《邪樱》 第1章 鲁迅先生说…… 11月7日。中国南方的小城:雷州。雷州外国语学校。初三二班。 “……另外,这次命题作文有两位同学写的非常出色,分别是李亚峰和王怜怜,现在,我们请这两位同学把他们的文章给全班同学读一下,请大家认真听。王怜怜,你先来。” 望着教语文的刘老师嘴里上下翻飞的舌头,李亚峰百无聊赖的打了一个呵欠,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要写篇《我的老师》什么的随便找个杂志发表一下,也算是对刘老师每次都把自己的作文当成范文的鼓励;可又一转念,还是决定作罢——他的懒病又犯了。 在这所汇集了全市尖子生的外国语学校里,学日语的李亚峰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存在:家境一般,长相一般,身高一般,学习成绩一般,各方面表现一般……所有能加以评价的地方除了“一般”两个字之外很难找出别的字眼——这一点让班主任在填写他的评语的时候总是大伤脑筋。在学校中李亚峰唯一的亮点是他的文笔不错,每次作文总是被当成范文,可这对他的语文成绩并没有太大的帮助,第一卷选择题的糟糕成绩总是让他的语文考试成绩徘徊在及格边缘。 事实上,李亚峰并不是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平凡。只是……他太懒,又怕麻烦。 李亚峰出生在一个武学世家,从小就很不情愿地练了一身功夫——用他自己的话说,“我从娘胎里就开始练功——那时候不懂事也就算了,现在总该有偷懒的权利了”。 可惜,李家三代单传只有他一颗独苗,他的祖父和父亲一方面恨不得把家传武学一股脑全教会他好让他早一点发扬光大,一方面要求他在学校里的成绩一定要拔尖。小时候的李亚峰倒也都做到了,到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武学上他的祖父和父亲已经没有什么新东西可以教给他了,文化课的成绩也一直优秀。可在小学毕业时,李亚峰猛然醒悟,学会了对家里的“压迫”进行“反抗”,并且一发不可收,开始了他以偷懒和躲避麻烦为大计的人生旅程。 导火索是祖父反对他进入雷州外国语学校学日语。 “当年我杀的是那些说鸟语的日本鬼子,如今你倒要去学说鸟语!你信不信我拿你当日本鬼子一掌给毙了清理门户!”祖父发起火来脸胀的通红,一头白发无风自动,煞是好看。 “爷爷,是你们让我好好学习,事事处处拿第一,要不是我成绩优秀,我哪能考上外国语学校?全市才招九十人,你该为我高兴才对呀。” “好了好了,爸,你消消气。峰峰,外国语学校可以去上,但学日语就不要了,还是去英语班,好不好?”父亲出来打圆场。 “爸爸,不是我不想去英语班,可面试的时候我英语发音不准,被分到日语班了呀。你也去找过学校,可不行就是不行。……谁让你从来没教过我英语。” “那就直升铁一中,我在那儿当老师,分班什么的都好办。一句话的事儿!” “是你自己说的铁一中升学率奇差无比,除了你自己之外没什么好老师,让我去考外国语学校的。现在我考上了你又不让我去了!我不干。要怪就怪你自己没教过我英语,外国语学校我非去不可。你以为那么好考呀,我足足复习了一个月,你说不上我就不上了那还行!” “这怎么能怪我,你爷爷当年也没教过我……” “什么!” “爸,你就别添乱了!” “我倒觉的峰峰去上外国语学校没什么不好,不就是学日语嘛,现在都学英语,将来没准儿还是学小语种的吃香。”母亲说话了。 争论的结果,李亚峰得到了胜利,并且从此开始处处和家里对着干。在无数次争论以后,李亚峰终于在初一期中考试前和家里达成协议,以高考考上一所好大学为条件交换到了自己的“自由”。 家里倒也不担心李亚峰会做不到,反正练了家传的“通慧功”,过目不忘不说,一天只要打坐一个时辰就精力充沛,连睡觉都省了,平白比一般人多了一倍的时间,哪怕只拿出一半功夫去学习也没理由考不上一所好大学。——虽说是望子成龙,可家里并不希望李亚峰进什么“少年科技大”之类的地方,还是像个普通人一样就好,“韬光养晦”可是祖训;至于武功,该教的都教了,剩下的就是让李亚峰自己体悟了。 摆脱了家里的鼓噪,李亚峰倒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了。 学校里的课程他觉得没什么用处,犯不着多下功夫去争第一,所以考试时他总是在忙着计算自己分数,只要能及格,他就不再正儿八经答题,这恐怕是他对从小家里的要求的逆反心理在作怪;不过他并不承认,用他的话说,要是成绩好的话成天要应付老师的辅导,要参加各种名目的竞赛,烦也烦死了。 家里看着他拿回的刚及格的考卷自然不能同意他的看法,可李亚峰扬言如果还要求他每次都拿第一那他将来就故意不好好参加高考,父亲除了苦笑之外拿李亚峰毫无办法,而母亲从来都是以自己儿子的意见为意见,只要儿子不惹祸什么都不在乎,至于祖父,在冲李亚峰发完火后嘟囔一句“老子不管了”就去游历名山大川寻仙访道了,对此毫不知情,也让李亚峰逃过一劫——如果脾气火爆的祖父还在家里,李亚峰恐怕说什么也不敢如此猖狂。 武学方面李亚峰倒是从来不敢有所懈怠——不是不想,而是不能。“通慧功”一天不练就气血翻涌,浑身不得劲,虽然心里总是振振有辞地说“人需要睡眠,这是天道,逆天而行有什么好处?”可对没有办法的事李亚峰还是懂得“逆来顺受”的——反正也没什么坏处。拳脚功夫李亚峰也没有放下,原因是害怕招数拆解打不过父亲的话没准儿又要回到过去“水深火热”的日子,再说每天花上一个小时和父亲过招成了习惯,不练了也不适应。 李亚峰从来不知道也不关心自己的功夫练到了什么地步——对于普通人来说成为“武林高手”或许是有吸引力的,可对于一个懒到了家却从小被逼着“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的孩子来说,武功除了负担之外啥也不是。李亚峰的胆子也没有大到违背“不得在人前显露武功”的祖训的地步,虽然见义勇为除暴安良祖训是不禁止的,可在现在这个社会里这样的机会少的可怜,至少李亚峰还没有遇到过——按照他又懒又怕麻烦的心理,就是有这样的机会他会不会出手还在两可之间。 面对漫漫长夜李亚峰大喊无聊,最后他终于找到了最能省力的打发时间的方式,那就是半躺在床上,左边放一堆零食,右边放一堆小说,东方发白的时候零食吃完了小说也看完了,除了翻动书页和把零食送进嘴里之外不需要任何多余的动作,不亦快哉! 小说看多了需要调剂,李亚峰也来者不拒,什么书拿过来就读,小小年级就装了一肚子杂七杂八的东西。对于这一点父亲除了对李亚峰总是赖在床上颇有微词之外倒是蛮赞同的,父亲打发时间的办法出了收集瓷器就是读书,只不过老是在研究历史,假期时就到处去凭吊古迹顺带考古,时不常的写写有关的论文,俨然一副历史学家的派头。只不过,父亲和李亚峰一样怕麻烦,发表的论文都是用的笔名——甚至连笔名都懒得去想一个正儿八经的,把自己名字“李云天”的后两个字倒过来了事。为此,李亚峰经常振振有词地反驳父亲对自己的训斥,认定自己的懒惰来自遗传。 李亚峰看书看烦了的时候也试着自己写点乱七八糟的散文小说什么的,借此挣点儿稿费零花。显然,这也是受了父亲的影响。 本来李亚峰只是为了消遣,没打算拿写字儿当正事,可父亲发现这一点之后毅然卡断了对李亚峰的每月的零花钱和零食供应,理由是既然他自己能够挣到稿费了就不能再依赖家里的支援。李亚峰对此百般上诉无效之后一气之下到处投稿,仗着自己看的书多和一股初生牛犊的莽撞,他在自己的作品中旁征博引大放厥词,居然还颇受欢迎。很快,他就成了全家收入最多的人,并开始大买特买零食,父亲对此颇不以为然,母亲也怕他吃坏肚子,于是,李亚峰的学费也要他自己掏腰包了。 到了初二下学期的时候,李亚峰的笔名“阿疯”已经小有名气,好几家出版社要给他出作品集,版税也订的不低,李亚峰有些心动,可看看开始翻看房产报的父亲,他还是回绝了所有类似的要求——虽然家里不再供给他零花和零食,但依然管吃管住,这就够了,他还不想太早被家里撵出去自立门户——自从他明确了不让家里管他的态度之后,父亲总是在想办法让他食言,这让他非常苦恼,可父亲却乐此不疲。 因为怕招来老师太多的“关怀”耽误自己的偷懒大计,除了家里人还有自己的同桌兼死党曹暮之外没人知道李亚峰就是新生代实力派作家“阿疯”;对于语文课的作文,李亚峰也总是控制在字数不要太长,也不要显眼到超出中学生水平太多的地步,但出于看多了书又自诩“半个文人”的莫名其妙的自尊心,李亚峰认为让自己的作文达到总是让老师当成范文的水平还是可以原谅的,大不了故意多错几道选择题,把语文考试成绩拉下来也就是了。这一点他倒是做得极为成功。 “我说,老大,这回又是王怜怜。”同桌曹暮碰碰李亚峰的胳膊小声说。 “什么?” “范文呀,这学期已经是第三次了,和你的作文一起被阿姐评为范文。才女的外号还真不是白叫的。” “你是看人家长得漂亮。嗯,王怜怜,声音倒是挺好听的。文章嘛……再说了。”对于这方面,李亚峰的眼光极高。 “……中国五千年的文化,沉淀出中国人的豪迈。鲁迅先生说过,‘中国人有笔墨,拳头和志气’……”王怜怜读作文的声音回荡在教室里。 “嘿,老大,怎么了,刚还说人家文章没看头,怎么现在把嘴张得这么大,下巴都快掉到地下了。我就说,‘豪迈的中国人’这种题目,分明就是给男生写的,一个女生能把这种题目写好也算不容易了,你以为都跟你一样是怪胎呀……喂!” “……你看看我文章的最后一句。” “算了,你知道我说过凡是你写的文字我再也不会看的,你用‘阿疯’这个名字欺骗了我的青春,我的感情……” “少他妈废话!” “好好好,我看,我看……‘封子恺先生说,中国人有笔墨,拳头和志气’……不对呀,刚才王怜怜好像也念了这句,可她好像是说鲁迅说……到底是谁说的?” “……” “到底是谁说的?” “你看书应该再仔细一点,你记不记得上星期我借给你一套《神州奇侠》?” “……老大,不会?” “没错。” 下课后。 李亚峰走到王怜怜的课桌前,煞有兴味的打量着这个入学早早就被评为“班花”的女生。刚上初三,李亚峰才十五岁,总是泡在书堆里连同学之间的交往也能省则省的他从来没有过像现在这样近距离注视过任何一位异性同学,但他不得不承认,王怜怜的确漂亮。瓜子脸,淡眉,坚挺的鼻梁,小巧的嘴唇,尤其是一双灵丽的大眼睛一闪一闪,让人怎么看怎么舒服。我怎么就从来没注意过她呢?李亚峰甚至开始埋怨自己了。 “喂,看什么看!”王怜怜让李亚峰看毛了。 “啊,没什么。……对了,中国人有笔墨,拳头和志气,鲁迅先生说?” “……至少这句话由鲁迅说出来比封子恺说出来更像回事,封子恺的文章软绵绵的,哪能说出这种话来。”王怜怜毫不示弱。 “……好,算你有理。可阿姐让咱们查清楚这句话的出处再告诉她,怎么办?”不知不觉间,李亚峰用了“咱们”这个词。 “别阿姐阿姐的乱叫,要叫刘老师!”身为语文课代表,王怜怜对李亚峰乱称呼老师似乎很感冒,却没有注意到李亚峰话中的“咱们”。“至于那句话……” “怎么样?” “我打算借给刘老师一套温瑞安的《神州奇侠》。”王怜怜一笑,“那刘老师就会对你在作文里大量引用的那些名人名言开始感兴趣了”说完,王怜怜从桌洞里拿出一套早就准备好的小说,又冲李亚峰一笑,站起来走出了教室,留下一个又一次把下巴掉在地上的李亚峰。 王怜怜是个很爱读书的女孩,和李亚峰一样只要是印刷品就来者不拒,当然,她不像李亚峰那样有太多的时间去读书,也没有李亚峰练了“通慧功”过目不忘的本事;她也喜欢写作,还发表了不少,但她毕竟没有李亚峰读书读的多,积累不够,写不出阿疯作品中厚积薄发的大家气度。对于李亚峰的作文总是被刘老师评为范文,王怜怜在钦佩之余有些羡慕,更有些不服气,尤其是李亚峰的语文成绩总是徘徊在及格边缘但自己的文章就是比不上他这一点让王怜怜有一种被戏弄的感觉,所以王怜怜一直在找李亚峰作文中的毛病。虽然没什么坏心眼,不过如果让李亚峰出个小丑还是很能安慰自己的。 终于王怜怜发现李亚峰总是在文章中大量引用名人名言,而那些所谓的名人名言自己却从来没听说过——名言也就算了,可是连那些“名人”的名字在《世界名人大词典》里都查不到就有些反常了。经过反复推敲,王怜怜确定,李亚峰在自己的文章中引用的那些东西至少有八成是他自己编出来的。这让王怜怜又是恼怒又是欣喜:恼怒的是自己的文章居然连一个乱盖名言乱崩名人的家伙都比不上;欣喜的是——这回可抓住你的狐狸尾巴了! 就在王怜怜正在想办法整治李亚峰的时候,作文课的时间又到了,王怜怜用自己语文课代表身份收作文本时发现李亚峰又乱用名人名言,偏巧这句话自己是知道的——“中国人有笔墨,拳头和志气”,语出温瑞安《神州奇侠》,而李亚峰为了加强文章的说服力,把这句话安在了封子恺的身上。她马上搞了个小小的恶作剧:在自己的作文中把同一句话安在了鲁迅身上…… “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走出教室的王怜怜在心里“恶狠狠”地说。像个做错了事被抓住的小孩,王怜怜吐了吐舌头,又笑了。 ——李亚峰只是把课堂作文当成一种游戏,乱编名人名言对他来说也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玩笑——当然,有理由相信李亚峰已经把这种玩笑当成了自己的兴趣——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会惹恼一个大美人。 ——总之,李亚峰实在是冤枉得紧。而李亚峰更不会知道,那个让他“看起来很舒服”,并且小整了自己一下的女孩在不久的将来完全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放学了,被阿姐——刘老师狠狠训了一顿的李亚峰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脸上似笑非笑,嘴里不时嘟囔着:“鲁迅先生说过,中国人有……” 秋风吹起来了,而李亚峰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第2章 史书写错了! 从学校里莫名其妙吃了个小亏的李亚峰刚刚打开家门就听见客厅里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是老爸?可他应该还在学校里上班呀,怎么先回来了?”李亚峰心里纳闷。 “我回来了!”李亚峰把书包往自己房间的床上一扔,走进了客厅。 “回来了?还不赶快来见过你华伯伯。” “我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华伯伯?还有,‘见过华伯伯’?老爸的口气怎么怪怪的?”李亚峰心里更纳闷了。顺着父亲的话头,李亚峰双手抱拳,冲沙发上坐着的中年男子作了一个揖:“见过华伯伯。”心中不禁一乐:“老爸搞历史搞出毛病来了,我也来装装古人,不过……这么一搞还不把客人吓一跳?” “贤侄不必多礼。” “呃——”李亚峰心中大叫,“完了完了,有一个搞历史搞得疯疯癫癫的老爸就够了,这回又多了一位,这下子我想不疯都难了。” 李亚峰抬起头来打量着来客,一看之下又吓了一跳。客人穿一身白色长衫,乌黑发亮的长发直到腰际,套句评书里常用的词儿,“面如冠玉,目似朗星”,要是再加上三缕长髯,倒是真有点仙风道骨的意思,可搭配着一双雪白的眉毛,简直有点……妖异。 “老爸从哪儿认识这么个怪物?这副模样这副打扮,到哪儿都得引起围观。要我叫他‘伯伯’?可看年纪……”李亚峰想到这儿不禁又打量来客,发现自己居然拿不准来客的年纪,看上去来客似乎很年轻,也就才三十出头的样子,可父亲让自己叫他“伯伯”,也就是说至少比父亲要大了,再看那一双白眉,如果不是染的,那至少要百岁开外眉毛才会全白,可要是那样的话,和自己的太爷爷都能平辈论交了,怎么才是“伯伯”? “爸,华伯伯是……?”李亚峰忍不住问起来了。 “你华伯伯是华佗门第八代门户执掌,这次是专程来看你的。好小子,真有造化。”父亲的语气里透着十二万分的欣喜。 华佗门?门户执掌?看我?我有造化? “爸,你先出来一下。”李亚峰不由分说把父亲拉到了自己的房间。 “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父亲饶有兴味地看着李亚峰。 “什么怎么回事!?”李亚峰着急了,“是你自己跟我说的,咱家虽然是武学传家,但韬光养晦,和什么武林呀,江湖呀都扯不上关系,也没什么人知道咱李家会武,怎么现在突然冒出来个华佗门门户执掌的伯伯?还有,华佗门?什么少林武当崆峒青城我知道,不管现在有没有了至少我听说过,武侠小说里也有写,可华佗门是什么东西?还有,那个人怎么长成那个样子?还有,最重要的,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儿子,我没骗过你呀。咱李家跟武林,江湖是没什么关系。华佗门也不是武林宗派,你华伯伯长得很帅呀,什么叫‘那个样子’?至于这些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来听听不就明白了?”父亲一脸的无辜。 “……” 客厅里,李亚峰坐在一边,盯着来客的眉毛猛瞧,努力想分辨出这一双白眉到底是不是染的,耳边响着父亲和来客的对话。 “华兄,怎么突然造访连招呼也不打一声,也好让小弟有个准备嘛。还说要特意看看小儿?这又是从何说起呀?” “贤弟,为兄这次来的是唐突了,不过倒是确有要事。哈哈,这先不谈,看贤侄神光内敛,通慧功是练到第二层了?那可是比贤弟你早了十年以上哪。后生可畏,嗯,后生可畏。” “这小子倒的确是有些天分,不过性情顽劣,实是让小弟头疼不已。华兄有意指点小儿?那可真是小儿前生修来的了。” “就凭寒门与李家的渊源,贤弟也不必太客气。实不相瞒,为兄是为寒门道统传承一事而来。” “怎么?华兄是要收徒了吗?这可是件大事。小弟先给华兄道喜了。” “唉,三百年光阴弹指即过,贤弟是知道的,为免吾道不传,寒门传人三百岁前必定要收徒。说来惭愧,为兄生性懒散,不愿到处奔波,加之良材美玉难寻,思来想去,倒不如就在李家觅一传人,还望贤弟成全。” “怎么!华兄的意思是?” “不错,为兄打算收贤侄为徒,传我华佗门道统。” “不可!万万不可!李家世代受华佗门大恩未能报之万一,如此天大福缘,小儿怎配消受!华兄千万不要说笑!” “贤弟……” “爸!你不早说是拍电影对台词,害我吓了一跳!”来客的话被李亚峰打断了,“不过这台词可够没劲的,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当你的老师,我估计这电影火不了。” 李亚峰看看一脸愕然的父亲,接着说:“不打击你积极性了,没什么事我先回我房间了,吃饭时叫我一声。”又冲来客一笑,“叔叔,您跟我爸不一样,就冲您这扮相,就算电影火不了您也准火。那……你们慢慢练,我就不打扰了。”说着,李亚峰就要往客厅外走。 “峰峰,回来。”父亲大人发话。 “爸,那什么……今天叔叔从家里吃晚饭对不对?我去打扎啤回来。”李亚峰一边岔开话题一边逃也似的离了家。 听了父亲和来客的对话,李亚峰迅速在自己脑海里整理出了几条结论: 1、来客打算收自己当徒弟。 2、当了来客的徒弟就要去学来客的本事,而不管是学什么都要花时间,甚至要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 3、自己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不想改变。 所以,这个结论拒绝接受。 李亚峰很快就换了思路,得出了自己能够接受的答案: 1、父亲似乎很尊重来客,而父亲平时自诩极高,从来就没听说过他尊敬谁。 2、来客自称活了三百岁,而来客除了眉毛看起来有些别扭之外显然是人不是妖怪。 3、这一切不是真的,父亲是要改行拍电影,现在正在对台词,故意在开我的玩笑。 明知道自己的想法破绽极大,李亚峰还是一厢情愿的按这个思路走了,他不想和每天悠闲的日子告别。 “为了保险起见,逃!” 李亚峰在外面足足晃了一个多小时,左思右想,怎么也弄不明白今天家里发生的事情,“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还是回去问个清楚。” 李亚峰回到家里,发现母亲也下班了,正在厨房忙活,父亲和来客还在客厅里唠着。李亚峰走进厨房,小声问母亲:“妈,那人到底是谁?你以前见过没有?” “没见过,你爸也从来没提过,不过,你爸说他要收你当徒弟,你可得好好珍惜这个机会。” “妈!你确定爸不是开玩笑?不是要改行拍电影正在对台词?” “这孩子,胡说些什么东西?你爸说你那个华伯伯是个奇人,肯收你当徒弟是你的福气。” “妈!你怎么和老爸一个鼻孔出气?你还真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相信那个什么‘华伯伯’活了三百岁?” “为什么不信?你们一家子连觉都不用睡,成天精神抖擞,这就不怪力乱神啦?”母亲对全家唯独自己不能练“通慧功”一直耿耿于怀——没办法,家传的“通慧功”必须从小练起。 “那……,你不是一直不怎么赞同我学武吗?怎么今天全变了?”李亚峰见母亲这回不像以往以自己的意见为意见了,不禁有点发慌。 “谁说是学武了?‘华佗门’,顾名思义也该是学医呀。学医有什么不好?” 李亚峰无语,他忘了母亲的职业是护士。 “反正,不管你们说什么,我肯定是不会拜师的。”饭桌上,李亚峰孤军奋战。 “你这孩子太不象话了!”父亲一生气,改口用回了白话文,“你要知道……” “贤弟少安毋躁,”来客阻住了难得发一次火的父亲,自己冲李亚峰说了起来,“贤侄,医虽小道,能救殃疴;上以疗君亲之疾,下以拯贫贱之厄。不知贤侄何以执意不学?” “华伯伯——虽然不怎么情愿可老爸一定要我这么叫你那我就这么叫了——你没弄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是不想学医,恰好相反,闲着没事儿我也读过几本医书,《灵柩》呀《素问》呀什么的,似乎也挺有趣的——这不是重点,我的意思是,我,不,会,拜,你,为,师。”说到后来,李亚峰一字一顿。 “却是为何?” “我说老兄,”在学校里挨了整本来就气不顺的李亚峰在自己的利益受到侵犯的时候说话实在是不怎么客气,“不要以为自己长得像妖怪就真是妖怪了,要是那样我们班里的女生至少有一半是妖怪,你还以为自己真的活了三百岁呀?充什么白眉大侠。” 看看父亲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李亚峰索性豁了出去,“基本上,你要是让我拜你为师学学怎么骗人我倒是挺有兴趣的,我老爸比猴儿还精,你居然能把他骗信了也很不容易了。不过,我也经常把老爸耍得团团转,比你差不了多少,所以你还是省省。” “李,亚,峰!”父亲的眼里冒出了火。 “贤弟莫要动气,”来客面不改色,丝毫没有谎言被揭穿的尴尬,平心静气地说道,“原来贤侄对寒门与李家的渊源一无所知,那此事确是不易取信于人。然若老夫果真年近三百,贤侄便可拜老夫为师了?” “哪怕你今年只有三十岁,只要你能连我都骗信了,我也没什么话好说。别说拜师,我任你处置。”李亚峰一时口快,话音刚落地就发现父亲看自己的眼神里带了笑,心里知道有些不对,不过马上就想到只要自己嘴上不承认,哪怕来客真的活了三百岁也无所谓,随即也就坦然了。 “贤侄可知道寒门为何称作‘华佗门’?” “顾名思义,你无非就是说你的祖师是三国时的神医华佗。”发觉自己有些气弱,李亚峰马上又补充道,“史载华佗死于曹操之手,连医书都烧了,有什么好说的。啊,华佗是有几个传人,叫什么来着?对了,一个叫樊阿,一个叫吴普,还有一个写《本草经》的李当之。不过他们只学了华佗医术的皮毛,你要说他们能把华佗的医术传下来,打死我也不信。” “贤侄果然博闻强记,不过贤侄可知道为何元化祖师要烧毁医书?” “陈寿《三国志》云,佗临死,出一卷书与狱吏,曰:‘此可以活人。’吏畏法不受,佗亦不强,索火烧之。”说完,李亚峰不禁有些得意。 来客哈哈一笑,冲李亚峰的父亲说,“贤弟,此中因果,还是由贤弟告知贤侄。” 父亲接过来客的话头说了下去,第一句就让李亚峰跳了起来。 “峰峰,史书写错了。” “老爸!你可是专门研究历史的,这种话你也说的出口?” “不止是史书写错了,你知不知道,咱们李家的先祖就是那个狱吏。”父亲的第二句话让李亚峰彻底呆住了。 父亲不管发呆的李亚峰,自顾自说了下去,“据说当初咱们李家的先祖有感于华佗祖师一生活人无数,不该受此惨报,以瞒天过海之计,用狱中的一个死囚顶替,把华佗祖师救走了。当然,事隔千年,当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已经没人知道了。不过,要找证据还是有的,咱们李家的通慧功就是传自华佗祖师。” 李亚峰发呆中。 “相传华佗祖师感念先祖的救命之恩,以通慧功相传,然后为了避祸,遁世远走,直到二百年后才重履人世,还收了个弟子,创立了华佗门。”父亲顿了顿,接着说,“以华佗祖师的精湛医术,寿过百岁一点也不希奇,至于为什么能活到几百岁,这其中必定另有奇遇,我就不知道了。但你很清楚,通慧功练到一定程度以后就不需要睡觉也能全天精神抖擞,无形中等于比一般人多活了一生,华佗祖师实际上把先祖救他的一命又还给了李家。而且,咱们李家很少有人是因为得病去世的,也是因为每当李家人得了重病,华佗门中人往往会伸出援手。我之所以认识华兄,就是因为二十年前你爷爷重病不起时华兄来咱家把你爷爷的病治好了。总之,咱们李家欠华佗门的实在太多,我开始时不同意华兄收你为徒就是因为李家世代受华佗门重恩无以为报,又怎么能占这天大的便宜?不过华兄坚持,也就便宜了你小子。没想到你这么不识抬举。真是,我怎么有你这么个不知好歹的儿子。” “贤弟说哪里话来,我元化祖师一生救人无数,只欠了李家一个大人情,这个人情是寒门永世也偿还不了的。要不是元华祖师当年被救,又怎么有为兄我的今天。本来寒门中人见李家人必当执弟子之礼,还是你李家坚辞不受,这才与贤弟你平辈相称,收贤侄为徒,其实倒是为兄占了便宜。哈哈。” “华兄又在说笑了,按年龄,小弟至少该叫华兄为太祖爷爷;要是按辈份,华佗门到华兄只传了八代,小弟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华兄了。” 李亚峰发呆中。 “贤侄,既然个中玄机已经讲明,你是不是可以拜我为师了?” 李亚峰发呆中。 “贤侄,贤侄?” “为什么你的话我非信不可?就算你是华佗门传人,总不能真活了三百岁?”李亚峰终于反应过来了,对于父亲和来客的话他信了八成,却不甘心就此认输,倒是想着只要嘴上不认怎样都无所谓。 其实李亚峰对拜师学医也不怎么反对,只不过自己每天过着闲散的日子,突然要把这一切改变,没有什么心理准备,再加上他素来胸无大志,明明有一身不俗的武功都不愿显露,再学医术又觉得麻烦,就死撑到底了。 来客见李亚峰死撑不认,也不生气,微微一笑道:“贤侄是不是一定要老夫证明自己真的活了三百岁才肯拜师呢?” 李亚峰也不示弱,把头一抬:“我刚才说过啦,只要你能证明,别说拜师,我随你处置。” 来客又笑了,一伸手向李亚峰抓来。 第3章 妖怪? 李亚峰见来客一伸手就笼罩了自己身上八个大穴,不禁一惊,不过多年练就的武功并没有白费,李亚峰单手一格,借力站起身来,摆了个“白鹤亮翅”的架子,嘴里大喊:“老爸!你不是说这家伙不会武吗?怎么这么厉害?” 父亲也是一惊,急忙站起来对来客说:“华兄,这……?” “贤弟休慌,为兄是和贤侄开个小玩笑。”来客口中答话,手下却丝毫不停,也不见他起身作势,一下子就到了李亚峰背后,手在李亚峰后颈一点,李亚峰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全身麻痹不能动了。 来客哈哈一笑,冲李亚峰说道:“贤侄既然不信,那老夫就带贤侄去一个地方,贤侄自然会信。”回头又冲李亚峰的父亲一礼,道:“贤弟,为兄借贤侄一个月,一月之后,为兄再上门负荆请罪。” 来客话音刚落,伸手拎着李亚峰的领子,几步出了客厅,借道阳台往空中一跃,足不点地,就这么从空中飞走了,留下李亚峰的父亲和母亲面面相觑。 李亚峰自从全身不能动开始就开口大骂,来客自然不免,从华佗的十八代祖宗以下,连上华佗收的三个徒弟,跟华佗沾边的人都遭了殃。见来客毫无反应,李亚峰又把天下的医生骂了个遍,也亏了李亚峰博览群书,历史上有名有姓的名医尽在胸中,可怜这些名医在世的时候受尽世人崇敬,在李亚峰嘴里却都成了十恶不赦的混蛋。 来客拎着李亚峰在空中飞行,任李亚峰舌灿莲花骂得天花乱坠,只是一言不发,倒是李亚峰见来客会飞,又听着耳边呼呼风声,不知道来客究竟有多少本事,心里越来越虚。但他生性惫懒,是个卤煮的鸭子——肉烂嘴不烂,就是不停骂,直骂得花样翻新,越来越难听。来客似乎是听烦了,又在李亚峰身上一点,李亚峰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李亚峰回复了知觉,他睁眼一看,四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伸手不见五指,不知身在何处。李亚峰又打量四周,四下无人。 “怪了,这他妈的到底是怎么了?我是不是做梦了?”李亚峰不禁自言自语。 “练了通慧功连觉都不用睡了,你又怎么会做梦?”突然李亚峰身边响起了一个声音。 李亚峰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眼前一双白眉,正是那个莫名其妙的来客。 “你到底是什么人?把我抓来又是为什么?这又是什么地方?”李亚峰知道自己身边没什么可以庇护自己的,看着来客一双白眉,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了,说话不由客气了许多。 “哈哈,贤侄不必惊慌,老夫的身份和用意在府上已经说得清清楚楚,至于此处是何地……这里是神农谷外。贤侄既然要确定老夫的寿数才肯拜师,那老夫便带贤侄来此,并将本门医术倾囊相授。” “神农谷?切。”李亚峰一撇嘴,武侠小说上凡是带着“神农”两个字的帮派,什么“神农帮”“神农门”“神农会”,大都是不入流的,李亚峰小说看了不少,深受影响,心下又对来客看轻了几分。 来客不理李亚峰的表情,自顾自说了下去,“当年元华祖师被你家先祖所救之后,出世避祸,遍游天下名山,无意中发现此谷。此谷乃天地灵气凝聚之所,相传神农尝百草立医术,其后便隐居于此。元化祖师在谷内修真养性,终证大道。我华佗一门秉承元化祖师,入世,济危难于倾刻;出世,坐杏外之真禅。贤侄入我华佗门,此中缘由不可不知。” “说得倒是头头是道,可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骗我。”李亚峰对来客始终抱着敌意,“你把我弄来这个地方,总得说个清楚。你到底是什么人?连飞都会,我看,就算你是个妖怪也不稀奇。谁知道你会不会一把我骗入门就吃了我?” “好个顽劣小儿,老夫的话你不信,难道连你父亲的话也不信吗?”来客顿了顿,又说,“不过,你既然要入我门中,也该给你说个清楚。老夫的姓名早已忘却,然老夫为华佗门第八代门户执掌,按师门规矩,老夫自称华八。至于飞行之术,你可知道列子?” “列子?列子御风?” “正是。子列子,行御风。风起蓬蓬,朝发于东海之上,夕散于西海之中。其徐泠然,其怒勃然。冲击隙穴,震荡宇宙,披拂草木,奋厉江海,强者必折,弱者必従。俄而休息,天地肃然,尘盍皆尽,欲执而视之不可得也,盖归于空。” 华八一笑,又续道,“列御寇此人言多不稽,唯独御风之术倒是所言不虚。所谓形之所倚,足之所履,随风东西,贤侄若说是飞行之术亦无不可。” “哇靠,这也行?” “贤侄休要多言,还是早随我入谷为是。” 华八一手拉着李亚峰,向雾气中走去,边走边道,“神农谷钟天下灵气,独立于天地之外,有万年不散之灵雾和迷天花阵所护,非有缘人不得其门而入,若有缘,信步所至,便是福地。贤侄既入我门中,自是有缘。” “喂,妖怪,我可没说要拜师。”李亚峰看周围一片雾气,连脚下踩的是不是实地都不清楚,不由得把华八的手又拉紧了几分。毕竟这和他平时知道的事情相差太远,在他心里虽然对华八的话还是半信半疑,对华八的身份倒是信了。 不过他输架不输嘴,对如何称呼华八下了一番心思:要是称呼华伯伯或是华八,显然说明自己信了华八的话,那就必须拜师,自己面子上也下不来,反正华八会飞,说他是个老妖怪也无不可,不过只要相信了华八真有三百岁,拜师还是免不了的,这个“老”字万万不能出口。 “妖怪?贤侄果有慧根。”华八对李亚峰的说法非但不动气,倒有知己之感,“老夫寿近三百,硬说老夫是人,自然牵强。但老夫也见过几个精怪,自认修为不如,这个称呼老夫不敢愧领。” “我虽然没见过妖怪但你的本事也不小啦,你就客气一点,‘愧领’了。啊,对了,你是人修成的妖怪,那为了区分,我可以叫你‘人妖’。”李亚峰开始胡说。 “‘人妖’?哈哈,贤侄果然有慧根,没有把老夫往那些狗屁神仙上拉。”华八似乎对“神仙”没什么好感,“不过贤侄也不必太过认真,既入我华佗门,老夫作保,不出一月,贤侄也可修成人妖。” “……你到底是真不明白还是故意装的?”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脚下不停,忽地白雾尽散,李亚峰眼前一亮。 李亚峰只见自己身处在无数的花树中间,刚才还伸手不见五指的白雾已经一点儿踪迹都没有了,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径就在脚下,通向远处几间茅屋,茅屋后不远一座高崖拔地而起,姿态玲珑生动,好像要飞去的神气。崖壁上藤萝披拂,满布着许多不知名的奇花异卉,一道宛似白龙的急瀑从崖顶飞落,打在半山一块形似钵盂的大石上,发出雷鸣一样的声响。瀑势到此分散,化成无数大小飞瀑,往下坠落。有的瀑布流成稀薄透明的水晶帘子,有的粗到数尺,有的细得像一条长绳,在空中随风摇曳。这些瀑布都注入崖下一个不见底的深潭,从潭中又流出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溪水淙淙,伴着潭中泉声,仿佛一曲脱俗的音乐,听到会心的地方,连瀑布的声音都会忘却。 茅屋左首,有一片不见边际的田地,不知道其中种植着什么,只不过田地上方白雾流转,一阵异香扑鼻而来,令人忘忧。茅屋右首是一片青郁的竹林,干宵蔽日,其间又有一条小径,不知通向何处。 李亚峰从小在城市长大,又一直泡在书堆里没去过什么地方,突然看见这一派仙境,不由得呆了。在一边的华八说了几句,都没能让李亚峰回过神来。华八摇了摇头,拉着李亚峰向茅屋走去,李亚峰本打算一出了白雾笼罩的区域就放开华八的手想法子溜走的,现在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只顾着欣赏眼前的美景,呆呆的随着华八的脚步来到了茅屋跟前。 就在华八拉着李亚峰要走进最大的一间茅屋的时候,李亚峰终于反应过来了,把华八的手一甩,“我说姓华的,”为了自己的性取向,李亚峰还是决定不再叫华八“妖怪”了,“这里就是什么神农谷?你就住在这儿?” “正是。我华佗门中人一生之中总有大半时间消磨在此处。” “这里倒是个好地方,有没有打算开发成旅游景点?我保证一定赚大钱,可比你当大夫强多了。” “休要胡言,随我进来。” 李亚峰随华八进了茅屋,屋内没有什么摆设装饰,只有一张桌子,两把太师椅,正对门墙上挂着一张中堂,上面用小篆写着两个大字:“逆天”。 李亚峰抬头一看,不由得心里犯了嘀咕:“好家伙,这么明目张胆。”但他也没深想,张口就问:“姓华的,这什么意思?” 华八见李亚峰注意到了挂在墙上的“逆天”两个字,神色一整,郑重其事的说:“此乃医者之心。” “啥?医者之心?你说什么胡话?”李亚峰对华八这种颠倒黑白的说法显然十分不满,“医者父母心好不好?明明是邪教标语,敢挂出来不敢承认呀?” “贤侄何出此言?”华八一脸的不解,“逆天二字,正为医心。以贤侄的资质,似乎不应对此有所疑问才是。” “喂,姓华的,你讲不讲理?古文我也会背,《庐阳医说》有云,医者,穷通至理,出入神明。批毫微而见端倪,体天机而运刀圭。工巧神圣,妙意绵连……明明是上顺天意,下体民心的,按你话说,医者之心是逆天而行,那学医的人都是大坏蛋了?” “贤侄此言差矣。难道这是非善恶的分野,贤侄真的很在意吗?那我倒要请教贤侄了,何为是非?何为善恶?而贤侄所谓的逆天者不仁,那‘天’又为何物?若是天心不仁,那逆天者是仁亦或是不仁呢?” “这个……这种很抽象很形而上学的问题没有必要讨论啦。基本上,你是逆天还是顺天我都不在乎啦,反正你和我也没什么关系。” “贤侄此言又大大的差矣。贤侄既然要入我华佗门中,又怎么会与老夫没有干系。而我华佗门中人,又怎可不知医者逆天的道理?”华八对“逆天”两字的执着超过了李亚峰的预料,华八简直就没有把话停下的意思,“贤侄之所以不能明了医者之心是为逆天的道理,应是贤侄过于注重博采众家之长而忘了以心眼观世。所谓五色令人迷,五音令人聋,就是这个道理。贤侄应是读过《列子》的,适才在谷外,老夫曾说过列御寇此人言多无稽,贤侄可知是何故?” “靠,你问我我问谁?” “列子云:可以生而生,天福也;可以死而死,天福也。可以生而不生,天罚也;可以死而不死,天罚也。可以生,可以死,得生得死有矣;不可以生,不可以死,或死或生,有矣。然而生生死死,非物非我,皆命也,智之所无柰何。故曰,窈然无际,天道自会,漠然无分,天道自运。天地不能犯,圣智不能干,鬼魅不能欺。自然者,默之成之,平之宁之,将之迎之。” 李亚峰一吐舌头:这老家伙还真有两下子,连《列子》这种东西都能张口就来。不过这也没什么啦,要是华八也练过通慧功的话,会背书不奇怪,要是不会背才有问题。再说,这一段列子论生死和天道的议论确实精彩,自己在散文里也引用过,没输给他。 背了一段,华八停了停,又续道,“列御寇此语可谓无稽之尤,生死大道,诚然在乎天命,然天命常令应生者不生,应死者不死,是故有替天行道之语;而替天行道,所行者为天命耶?亦或人命耶?天无道,人有情,故恃人智而胜天道,乃医者之本,是非自然,是逆天。天道自会,而我以情理之;天道自运,而我以智干之。凭我一心逆天,生死由我,是我医道!”说到激烈处,华八声色俱厉。 “是啊是啊,听你这么一说,倒真是那么一回事。”李亚峰在一边被华八的神色吓得呆了,对华八的慷慨陈词反倒不怎么放在心上,本着“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原则,李亚峰连声附和。心里又嘀咕着:“‘天道自会,而我以情理之;天道自运,而我以智干之’?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而华八见李亚峰服了软,自己不好意思起来,喃喃道,“贤侄明白就好,否则,我华佗门道统也不能随便乱传。” “靠,谁希罕!”李亚峰这一句话是在心里说的,他对自己的处境越来越了解了:这个地方神鬼不知,就是让华八杀了灭口也没处伸冤,如果把眼前的怪物惹火了,看他刚才的神气,会出现什么结果真的很难预料。 “你不是说来了这里就让我相信你活了三百岁然后拜你为师吗?不管我情不情愿,反正我是让你给带来了,你总不会从这里还留着自己的出生证明?”尽管心里发虚,在李亚峰认为不会出事的范围之内,李亚峰对华八还是很不客气的。 “贤侄既然来了,就不要急躁,此处风光秀丽,贤侄就当是游山玩水,且好好住上几日之后再说不迟。”华八倒是不急不躁。 “随便你,我要先出去玩玩。”李亚峰心里想着外面的美景,很容易就说服了自己。对于无法可想的事——认命,这可是李亚峰的不二法门。 第4章 李亚峰的日记 11月10日天气:晴 今天应该是我被老怪物带到这里来的第三天,除了扔给我一屋子医书之外,老怪物倒也没对我怎么样,只顾着把自己关在屋里,说是炼丹,坐在那个大炉子跟前一动不动。我看他就是这么坐上个十年八年的也不奇怪,靠,居然说自己会辟谷,可以经年不吃东西,让我自己找吃的,老子从小到大还没进过厨房呢——他妈的这个鬼地方居然连厨房都没有! 不过平心而论,这里倒也不错,虽说我没去过什么地方,可就景色而言,人间仙境四个字应该不过分——前提是这里真是人间的话,刚才从眼前飞过去的那个东西,怎么看怎么像是《拾遗录》里说的鸐鸟,八个翅膀一只爪子,明明是鸟,倒长着一张人脸,要是半夜看见,吓也把我吓死了。这里要真是人间,怎么我长这么大就从来没看见过?还是去问问那个老怪物这里到底还有什么东西,省得明天再吓一跳。 老怪物居然说古书上写的灵鸟异兽这里基本上全有,看样子我注定要天天吓一跳了。 11月16日天气:晴 来了一个多星期了,老怪物还是不提拜师的事,倒是我差不多已经把这里的地形摸熟了,可根本没用,想跑看样子是没法子。寒竹林太大,摸不出去,里面有不少动物,看上去都挺好吃,不知道抓不抓得住;凝翠崖又太险了,明知道上面多的是奇珍异果,可要是不学会老怪物的御风之术,死活是爬不上去的;进来时的那片林子最莫名其妙,走几步就是一片白雾,再走几步他妈的又回来了,怪不得老怪物那么放心。实在闲着没事,开始看医书了,天哪,这该不会正中老怪物的下怀。不过,两屋子医书,就算是我有通慧功的底子能过目不忘,没有一年时间是绝对看不完的,而且那些混蛋医书,居然全他妈的是用小篆写的,看起来费劲死了。 今天在寒竹林里抓了一只雪鸡,下决心自己搭了个炉子,美餐了一顿人参炖鸡,总算不用再干啃药田里的黄精何首乌了,心情还不错。最可气的是老怪物,说什么贤侄手艺令老夫食指大动,硬是抢了我半只鸡去,不过看他吃起来的那副鬼样子,倒是满有成就感的。靠,说实话我的手艺真不怎么样,老怪物如果不是装的,那他该多久没正儿八经吃一顿了? 11月20日天气:晴 老怪物说药田里种的东西少说都有个两三百年,往里走一走千年以上的也不难找,看样子应该不假,我现在已经可以试着往凝翠崖上爬一爬了,轻功长进不少,应该是天天吃那些东西的作用。黄精,何首乌,人参,灵芝,我现在就认识这四种,也只敢吃这四种,谁知道吃别的会不会吃出毛病来,那么多医书,也不知道画图,老子怎么知道什么是什么?不过,老怪物说自己有三百来岁,肯定是真的了,拿千年人参千年灵芝当饭吃,别说活上三百岁,三千岁都是往少里说。嗐,管他的,只要嘴上不认,他就是真有三千岁,我也用不着拜师。不过……要是不拜师的话,老怪物就不告诉我药田里还有什么能吃,这是个大问题。看着一堆宝贝,就是不认识,这种滋味真他妈的不好受。 不多写了,留点精神去爬凝翠崖,今天肯定能比昨天爬高三尺,再爬高一点,就能采着水果了。长在半空石头上的那颗果树绝对是道家说的“朱果”,要是吃了,我肯定能爬到凝翠崖顶上去。 不知道老怪物在干什么,还是在炼丹。可也没见他炼呀?光是盯着看,那有什么用? 11月25日天气:晴 今天终于采到了六枚“朱果”,急急忙忙吃了四个,留下两个给了老怪物,可老怪物说那不是“朱果”,凝翠崖上有朱果,但是是在凝翠崖最上面呢。我采的是“朱李”,吃一个可以饱七天。他妈的,气死我了,这下子我连吃灵芝啃人参的胃口都没了。 我今天真的吓了一跳,生气的时候摔了一个碗,打扫时仔细一看才发现有问题,要是老爸教的没错,那个破碗应该是北宋的定窑白釉莲花纹!就是烂的也值个几百万耶!不过,仔细想一想,上百年的人参一棵至少能买个几十万人民币,千年的就不用说了,到哪里都是无价之宝;药田一望无际,里面光人参少说就有万把,百年的还是千年的虽然老子分不出来,照老怪物的话来估计,里边千年以上的少不了……药田里可不光是人参,还有灵芝,何首乌和一大堆我叫不上名字来的东西,更何况凝翠崖上奇珍异宝更是一堆一堆的,这个华佗门是……肥得流油!保守估计,把神农谷里宝贝的百分之一……不不不,千分之一换成钞票的话,只要我高兴,随时可以把整个纽约给买下来,连讨价还价都不用。可话说回来,老子把纽约买下来干什么? 来神农谷大概过了半个月了,老怪物还是不提拜师的事,除了炼丹——不对,是‘看丹’,就是看着我爬凝翠崖,偶尔还叹几口气,想想也够可怜的。基本上老子早就信了他的话了,只要他开口,拜他为师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要是拜他为师的话,至少他会告诉我药田里都种了些什么东西,哪些能吃。飞禽走兽不少,可就是抓不住,虽说吃了朱李一点儿也不饿,可让人生气不是? 看来环境真的能影响人,我现在写日记都用开小篆了。 11月28日天气:晴 今天我终于拜老怪物为师了。以后不能再叫“老怪物”,要叫“师父”了。 师父够意思,知道徒弟的心思,二话不说就从凝翠崖上把朱果连树带果子一块儿扛了下来,说是给徒弟的见面礼。吃了才知道,书上写错了,什么“轻身健体,锻骨益魄,延年长生”,全是副作用——这东西真他妈的好吃!从此以后别的水果我是绝对看不上了。好在凝翠崖上的朱果树不止一株,要不然就凭师父这一冲动,刚收的徒弟就得跟他翻脸。 除了朱果,师父还带回来一条头上长角的大蛇,说是守护朱果的角蟒。好家伙,足有三米长,不知道师父是怎么把这东西给宰了的。书上也没全写错,像朱果这种集天地灵气之大成的宝贝旁边,总有些同样集天地灵气之大成的东西看着。只不过不管它怎么集天地灵气,和专门跟老天过不去的师父比起来都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下子,我又多了几样宝贝。角蟒的角据说无坚不摧,皮嘛,好像非常结实,估计挡子弹问题不大,师父还硬逼着我把角蟒的内丹给吞了,说是虽然没什么大用处,可能让我百毒不侵——妈的,这还叫没什么大用处?从此我可以放心大胆的把神农谷里的东西拿起来吃了! 11月29日天气:晴 翻了翻前几天的日记,发现里面写着要是把神农谷里的东西卖上千分之一大概就能买下整个纽约,我真是太小家子气了。师父一说我才知道,神农谷里全是宝贝!连抹布都是天蚕丝的! 今天开始跟师父正儿八经地学东西了。本来我还担心华佗门有什么了不得的清规戒律,比如要是不能娶老婆那我就亏了,可原来什么都无所谓。华佗门的唯一戒律就是八个字:逆天而行,随心所欲。说白了,想干啥就干啥!如果可能的话,在三百岁前收个徒弟,算是回报师门;再有就是行医的时候最好能自称自己在华佗门中的排行,算起来我是华佗门第九代传人,应该自称“华九”,不过要是实在不乐意,不改名也行。我倒是无所谓的,反正我本来就不打算当大夫,答应拜师无非是看师父一个人孤孤单单怪可怜的,就当是日行一善,敬老尊贤一回。 当然我不否认自己看着神农谷里的宝贝有些眼红,师父的本事又挺大的,不说别的,就算是只学会“飞”,那也很了不起了。所以,在师父问我想先学什么时,我不假思索就回答说列子的御风术。 可我真的没想到——自从在家里见过师父一面以后,我“没想到”的几率比过去大了十倍都不止——原来华佗门不光是学医,山医命相卜,全都得学。真是看出来人一旦活得长了,总要给自己找点事儿干了。可两千年积累下来的东西,没理由要让一个人全学会不是? 不过,听师父说他自己的本事还太小,要我多多学习,还说什么我是不世奇才。我倒觉得奇怪了,我这个“不世奇才”的功夫虽然不怎么样,可师父把我带到神农谷来的时候,摆弄我跟摆弄小孩似的,一点儿也不费劲,这么看来,师父在“山”这一行,也就是所谓的武术,内功上应该也不差才对呀? 一问师父差点儿把我气死,原来老爸真的没说错,师父的确不会武,他用的是元化祖师创的“五禽戏”,我那天摆什么姿势不好,非摆个“白鹤亮翅”,这个姿势师父练了快三百年了,玩我那还不容易?至于点穴截脉,华佗门中人可是天下第一内行。 师父说我的根基虽然不坏,但一时还学不了御风术,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那我就先学五禽戏了。 其实仔细想一想,我家传的武功也不怎么样,看样子应该是哪个老祖宗练了“通慧功”以后晚上没事儿干,自己创下的破玩意儿——对于打发无聊的办法在参观了凝翠崖底下华佗门的藏书洞以后我算是有了切身体会,放在外面屋里的医书充其量是个摆设,山医命相卜五个藏书洞里的书都赶上一个大英图书馆了。怪不得师父让我尽快把外面屋子里的书看完,好去研究藏书洞里比较精深的东西。我也挺好奇的,在师父嘴里《黄帝内经》都是基础,那藏书洞里的医书该讲得有多深?嗐,管他呢,成天拿小说里百年一见千载一遇的东西当零嘴吃,我现在看书不光过目不忘了,速度也快得很,本来打算一年才能看完的,现在看来,再有几天就差不多了——我现在根本就不是看书了,纯粹是“翻书”,眼比手都快,以前可是做梦都不敢想。就是刚才,我还又咬了咬手指头确认一下自己到底是不是做梦,这和现实社会比起来脱节太多了,要不是亲身经历,打死我也不信。 今天日记写的太多了,有点兴奋,这不能怪我,虽然五禽戏只练了两个时辰,可我敢打赌,老爸再也打不过我了! 12月5日天气:晴 外面屋子里的医书都看完了,虽然没什么行医经验,不过恐怕医科大学研究生读的医书也没有我多了,师父说学医最重要的是要行脚四方,在济世救人的同时吸取经验,我深有同感。虽说自己现在一肚子医理药理,要是突然有个病人摆在我跟前,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师父说他的师父我的师爷带着他走遍天下行医五十年才说他算是出师,他将来也要像师爷一样对我,还真别说,我倒是挺期待的。我这人也是,本来怎么看师父怎么不顺眼,现在怎么看他怎么顺眼,跟师父把自己的想法一说,差点儿没把他乐死,夸了我好一阵,说我深得本门随心所欲的真意,弄得我反倒不好意思。 不过,今天师父仔细端详了我好长时间,然后说有点儿事儿要办就离开神农谷没影儿了,不知道他闹什么玄虚。想想来神农谷也快一个月了,就该回家了。还有那么多东西根本没时间学,看样子今后寒暑假我是闲不住了——说实在的,让师父这个自从宣统皇帝继位以后就几乎没离开过神农谷的“古人”明白什么叫寒假暑假,比让我跟他用新学的五禽戏过上两个时辰的招都累。 师父没教过学生,教我的办法跟同样没教过学生的师爷一脉相承,都是让学生自己读医书,不懂就问,倒是正中我下怀。外面的医书看完了,该去读藏书洞里的书了,山医命相卜五洞,除了“医”是必读的之外,师父让我随便找一样先学个大概,等将来有时间再逐一学习。我估计这个“将来有时间”,恐怕要到一百年以后了,我不在乎,吃了那么多宝贝,活上几百年绝对没什么问题,时间?有的是! 可是除了“医”之外,先拿什么上手呢?倒是让人颇费思量。“山”字部全是武功,气功什么的,说是能修身养性,我肯定是不会学的,就是将来学不学还两说。剩下的“命”“相”“卜”三门里,“相”字部学起来最容易,因为师父也是主修“相”字部的,据他说他一看见我就知道我一定能光大华佗门,虽然华佗门用不着刻意光大;对这种纯靠感觉的东西我似乎也不会太感兴趣,还是算了。那就只剩下“命”和“卜”了,八字命理,紫薇斗数好像很有趣,但我以前读过《易经》,那还是选“卜”字部。好了,写完这几行,我也知道自己该学什么了,这就去“卜”字部藏书洞看看。 12月9日天气:晴 今天天气依然是晴,可我的心情却晴不起来了。 “卜”字部藏书洞里的书看了不少了,给自己立了一卦,得了个“困”卦。果然,我被困在神农谷了。 师父今天回来了,原来师父又去了一趟我家,一看就知道了,师父差点儿把我家整个儿搬来,翻翻师父带回来的东西,居然连大学课本都有!虽然我对神农谷看法不错,可要是让我在神农谷里把高中大学一个人读完了那就是两回事了。我用考上个好大学换回来自己的自由,这一次不用考大学了,自由反倒没了! 问问师父怎么回事,师父居然说他看我的面相,五年之内有一个劫数,最好的办法就是在神农谷里呆上五年,等劫数过了再出谷。靠,拜师之后我头一回对师父不满了。至少也该事先告诉我一声呀!找师父理论去! 等等,要是事先知道那是另一回事,现在,木已成舟,不知道师父用什么办法说服了老爸老妈,连大学课本都搬来了,就是我现在硬要回家,回了家会不会再被老爸赶出来也很难说。倒不如……对!趁这个机会把师父为难一回,没准儿还能诈出什么东西来。想想也是,本来以为把屋里的医书看完了也就出师了,一拜师又冒出五个藏书洞来,谁知道师父还藏着什么没告诉我! 第5章 出世 李亚峰并不知道,就在他对华佗门——现在应该叫“师门”的一切发生浓厚兴趣,开始在神农谷中“勇猛精进”的同时,他的另一个名字“阿疯”已经掀起了轩然大波…… 夏天的下午。雷州。燕山居民小区。 一个不大的书摊前,摊主小刘正百无聊赖地看着摊子,突然瞥见不远处有个很熟悉的身影向小区走来,忙喊起来:“喂,王家妹子,阿疯又出新书啦!” 王怜怜刚刚放学正要回家,听见书摊摊主小刘的叫声,她一下子把脚步加快了,冲到书摊跟前气也不喘就向小刘问:“阿疯又出新书了?在哪儿?我买!” 小刘指指书摊边上的广告,“你看。” 广告纸上写着八个醒目的大字“阿疯新作:《青春日记》”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先睹为快!为答谢广大读者厚爱,阿疯推出未完成新作!!” “未完成新作?什么意思?”王怜怜望着小刘问起来。 “就是还没写完的意思喽。”小刘回答,“上面写得很清楚啦,‘先睹为快’嘛。” “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跟你多说了,多少钱?” “这么着急?可惜……” “可惜?” “你也知道,阿疯的书卖得好,我上午进了三十套,还没到下午呢,全卖光了。”小刘看着王怜怜笑眯眯地说。 “什么!”王怜怜着急了,“你为什么不给我留一套?” “咦,奇怪了,我为什么要给你留一套?”小刘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刘哥,别闹了。你看,我都叫你‘刘哥’了,好歹你也该给妹妹个面子好不好?”王怜怜冲小刘撒开了娇。 “嗳,这才象话。”小刘得了便宜,变戏法似的从书摊下的箱子里拿出两本书,“给。这可是最后一套了,专门给你留的。” “谢谢刘哥。”王怜怜急急忙忙付了钱,拿过书。一看,又不依了,“为什么只有上部和中部,下呢?” “刚才都给你说了,‘未完成新作’嘛。下还没出呢。” “奇怪,还有这种事?那……等下部出了,你还得给我留一本,好不好?” “好,好,怎么不好。” 王怜怜兴冲冲地拿着刚买的书进了家门,放下书包,想了想,又拿着书冲下楼,按响了另一家的门铃。 “谁呀,来了来了。”一个清亮的女声在门后答话。 门开了。王怜怜还没等门内的人反应过来就嚷道:“冉姐,你看,阿疯又出新书了!” “我知道。”被王怜怜称作“冉姐”的女孩回答。 “你知道?那……你也买了?在哪儿买的?” “就刚才,在小区前边小刘的书摊上。” “这个小刘!”王怜怜生气了,“他还说是特意给我留了一套,我还以为你没有呢。” “噢,好像书摊上是没有了,我这一套也是他特意留下的。” “哈,怪不得。”王怜怜马上就消了气,看着冉姐,“美女就是沾光!” “喂,说你自己哪?!” 同一时间,雷州,李家。 “也不知道峰峰在那边怎么样了。”说话的是李亚峰的母亲。 “不用担心。老华对他肯定好得很。没准儿他这会儿还乐不思蜀呢。”李亚峰的父亲答话。 “峰峰这孩子倒是不用别人为他操心。可我担心的不是他,是你。” “我?我有什么好值得你担心的?”父亲大惑不解。 “你再想想,真的不用为你担心?”母亲的语气里带了笑意。 “这个……”父亲有些心虚了。 “峰峰不想出书,你倒好,一连给他出了六本。等他回来,看你怎么给他交待。” “这个……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真的很想把那个清朝的花瓶买下来,又不是太贵,加上峰峰这几本书的版税就差不多了……再说,峰峰也不一定就生气,他现在是个很有名的作家了耶,没准儿他还得感谢我……”父亲越说声音越小。 “就算峰峰对你给他出书不在乎,可你连他的日记都给了出版社。这不,又出书了。要是让他知道,非气疯了不可。”母亲一边说话,一边翻着手里的《青春日记》。 “也不能算是他的日记,我至少还改了改,让人看不出来里面写的是他的学校……” “你还好意思说,只改了人名,删了一部分就叫修改啦?不过……” “不过什么?是不是有办法让峰峰不怪我?”父亲急忙把母亲的话接了过去。 “不过反正我是不知道这件事的,峰峰真要是生气,也怪不到我的头上。”母亲答得极快。 “老夫老妻啦,想想办法好不好?峰峰最听你的话了。”父亲求情。 “哈,这会儿想起我来啦?偷偷出书的时候怎么不知道问我一声?办法是没有。不过……” “你就别老是不过不过的啦,有话赶紧说呀!” “峰峰不是要等五年才回来吗?与其担心峰峰怎么和你算帐,你倒是该担心一下出版社找你催稿。这本《青春日记》的下,你打算怎么办?我看,这套书肯定是要火的。” “嗐,这倒不用你担心,我早就想到了。” “咦,你有办法?” “当然有办法!反正出版社也找不着我的人,银行的那个账号我也取消了,不理不就完了。”父亲很是得意。 “你……算了。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第二天。雷州外国语学校。高一二班。 曹暮在发呆,手里拿着一本《青春日记》。 三个月后。燕山居民小区。 还是那个不大的书摊,摊主小刘正在给王怜怜辩解着什么。 “喂,姓刘的!”王怜怜说话极不客气,“《青春日记》的下为什么还是没到!” “哎呀我的小姑奶奶!”小刘急得都快哭了,“没有就是没有啦。你饶了小的好不好?” “是你上个星期说的,这星期准到,今天都星期天了,怎么还是没有?” “这……这不能怪我呀。你一天问我三遍,那天我就这么一顺嘴就说出来了,可出版社没出,批发商手里当然就没有,我一个卖书的有什么办法?……我保证!只要书出来了,我一定给你留一本。您就饶了小的好不好?算我求您了!”小刘一个劲的赔不是。 “这可是你说的!” “一定!一定!!” “那……你知不知道书什么时候出?”王怜怜语气变缓了,“你要是跟上次一样胡说八道,我可不饶你!” “嗐,我哪儿知道书什么时候出呀。”小刘很委屈,“我老婆天天泡在批发市场,就为了等《青春日记》的下,不光你来问,到我这儿来买书的,十个里有八个要问我《青春日记》的下到了没有,连不买书的都来问,合着我这书摊不是我的,纯粹是给阿疯开的。再说,不光你着急,我也着急。我也是阿疯的书迷,我也想知道后边到底怎么样了。可书没出,我也是干着急不是?” “你是卖书的呀,就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这……消息倒不是没有,可没有有用的消息。” “那是什么消息?” “所有的消息就是三个字:没消息。我们这些摆书摊的找批发商,批发商找出版社,连出版社的电话都打爆了。现在,天天有一群人围在出版社,就为问《青春日记》的事。最倒霉的就是出版社了,据说已经把阿疯的版税提到百分之三十了,白搭,连阿疯的人都找不着。” “不会?” “谁说不会?说起来阿疯这人也真够神的,本来是不出书,一本也不出,让我们这些卖书的只能卖盗版,今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本接着一本的出,连没写完的也出了。说是急着用钱,现在版税也调高了,可又找不着人了。” “总不能真没人知道阿疯到底是谁?”一提起阿疯的事,王怜怜兴致就上来了。 “你还别说,就是没人知道。这不,”小刘从旁边拿起一张报纸,“你看,《青春日记》已经入围今年的‘千秋文学奖’最佳小说的评选,评奖委员会要求阿疯联系,正常渠道找不着人,居然登报了。从来就没听说过有这种事。” “那阿疯肯定该露面了,‘千秋文学奖’可是公认的中国文学最高奖。” “难说。”小刘摇摇头,“要是别人还好说,可阿疯……你也知道,我是卖书的,又爱看书,见的书可是不少了,从来就没见过这号的。你说,《青春日记》有什么好的,写中学生的小说,还是日记体的,换了别人写,别说象现在这么火,看都没人看,可我居然拿起来就放不下,这个人,可不简单。” “当然!”听见有人夸阿疯,王怜怜高兴了。 “王家妹子,我说的是阿疯,你高兴什么?” “啊?……不听你胡说八道了,你可记着,要是书到了,先给我留一本。” “放心您呐。我跟我老婆说了,只要《青春日记》的下部一到,有多少进多少,这可是有赚没赔的买卖!” 11月15日。《雷州晚报》: “本报讯:本年度的‘千秋文学奖’揭晓,共有十三名作家获得此项殊荣,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作家阿疯的散文集《叹息》和日记体小说《青春日记》,二者分别获得了千秋文学奖的散文一等奖和长篇小说一等奖。由于《青春日记》是一部并未完成的小说,所以此次评奖在评奖委员会中引起了极大的争议。但在颁奖典礼上,评奖委员会会长张三表示,无论从《青春日记》的构思,语言,结构上来看,还是从其在社会上的反响来看,《青春日记》获得此项殊荣都是名副其实和众望所归的。而这两部书的作者阿疯并没有在颁奖典礼上露面,也没有对此发表任何看法。千秋文学奖评奖委员会表示,奖品及奖金将由评奖委员会代为保管,并欢迎阿疯在任何时间前去领取……” 雷州外国语学校。高一二班。 曹暮看着手中的《雷州晚报》喃喃道:“老大,你到底在干什么?赶紧回来。你爸把事情闹大了……” 同时,神农谷中传出一声惨叫。 华八站在一个深坑里,抬头冲上面的李亚峰气冲冲地叫道:“徒弟!别在上面挡着了,快让为师出去!” 李亚峰在坑边探出头来,笑嘻嘻地对坑里的华八说:“师父,你输了,该让徒弟出谷了。你要是不答应,那徒弟可不能让你出来。要知道,把师父你扔进这个坑里实在是太费劲了。徒弟可没有把握下一次也能成功。” “咱们说好了的,你要是做不到为师的要求就不能出谷,这才一年,你怎么就急着出去!”华八在坑里叫道。 “师父,是你自己说的,只要徒弟把藏书洞里的医书全都背过,再学会五行之气里的壬癸水,就让徒弟出谷的。现在,徒弟不光医书都背过了,方子会开了,什么内视法,御风术,连师父你都不会的丙丁火徒弟都会了,你还说弟子是不世奇才呢,可为什么还不让徒弟出谷呢?师父,什么五年之劫呀不用太在乎的,徒弟不怕。” “可为师还说过,你必须能用‘卜’字部的本事算出为师的行为来才行呀?这一点你还没做到呢!” “师父,你自己说过的呀,本门中人超然天地,不在五行之中,那徒弟怎么能把你的行为算出来?不过,徒弟也算是做到啦,师父你现在不就在这个坑里吗?这可是徒弟算出来的。” “靠!”华八在这一年里明显受了李亚峰的不少影响,连说话的风格都改了,“你把我扔下来就是你算出来啦?” “师父不要生气。”李亚峰依旧笑嘻嘻的,“师父,我给你算了一卦,是‘需’卦,说师父你险在前,刚健而不陷,其义不困穷矣。又说什么需于泥,需于沙,入于穴。这不,徒弟我挖了一个坑,师父你不就陷进去了?明明是我算对了嘛!” “放屁!”华八把一年前的那点儿仙风道骨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照你说的,明明是‘刚健而不陷’,那我怎么进来了?” “师父说的有理,”李亚峰还是那副笑脸,“可卦上还说,‘灾在外也’,那就是要徒弟我努力啦,说实在的,偷袭师父可真不容易,要不是卦上说的明白,弟子真的不敢耶。现在好啦,师父你也陷进去了,那就是徒弟算对了。徒弟要出谷,师父可得答应。” “不行!为师不干!我跳!” 华八又一次向坑外跳去,于是又一次被李亚峰从上面打了下来。 “我跳,我跳,我跳跳跳!” “我打,我打,我打打打!” “师父,已经三天了,老是盯着师父,还要一次次把师父打下去,弟子真的很心疼,也很累耶。你就让弟子出谷。” “……” “师父?” “……好。为师让你出谷。” “真的?” “耶!谢谢师父!” 李亚峰望着华八一跳出坑来就冲向茅厕的身影,无比崇敬地说:“靠!师父就是师父,吃了华佗门第九代传人加大了十倍剂量的泻药还能支持三天,真是了不起。” 第6章 空了一年的课桌 在李亚峰用非常不正当的手段把自己的师父华八摆了一道的三天之后,李亚峰终于走出了神农谷——本来是用不着花这么多时间的,可华八放心不下自己的爱徒,一直唠唠叨叨着希望李亚峰能改变主意,最后发现实在没有办法,这才百般不情愿地告诉李亚峰在丹房下面有一个藏珍室,里面放着华佗门历代传人炼制的灵丹妙药和收集的各种宝贝,要李亚峰多带上几样傍身。李亚峰对师父这种总是留一手的做法大感不满,几乎搬空了藏珍室。在发现自己实在没有办法都带回去的时候,华八居然又拿出来一个小小的破布袋,告诉李亚峰这是所谓的“乾坤袋”,装多少东西都不成问题,李亚峰这才知道,师父原来还在藏私,又大闹了一场,直到华八对天发誓说真的没有再留一手才作罢。一来二去,时间又耽搁了三天。 “师父,徒弟要走了。” “徒弟,此去珍重,你劫数未到,一切要小心。记得,为了保险起见,四年之内最好不要施展本门医术。”华八又一次叮嘱李亚峰。 “徒弟知道。”李亚峰见师父对自己如此关心,心里也不禁感动,“师父,你真的不和徒弟一起出谷吗?徒弟不想离开师父。” “徒弟,为师在神农谷住惯了,不想离开。现在天下的事情为师又不甚了解,出去了反倒给你添麻烦。本来为师是打算和你行脚四方的,可你说你要回学校,为师帮不上你什么忙,就不出去了。” “师父。”李亚峰眼里带了泪,“徒弟一定常回来看师父,一放假就回来,师父不用太挂念徒弟。” “一定要常回来呀。记着,不管你走到什么地方,都有师父在念着你。”华八也动了感情,毕竟李亚峰是华八唯一的一个徒弟,也是一百多年来唯一一个和他朝夕相处的人,乍要分别,心里极是不舍。 “对了,徒弟,你下次回来时,不要忘了把gaboy的卡带多带几盘。” “……” 告别了师父,李亚峰运起御风术,向雷州飞去。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李亚峰再拍拍挂在身上的乾坤袋,心里得意之极。 “雷州!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就在李亚峰喊出这一句话的同时,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一下子差点儿从空中掉下来。 “还是让师父给骗了!他说自己没藏私,还对天发誓,华佗门中人逆天而行,对天发誓不跟放屁一样!靠!” 11月22日。晚上7点。雷州。 李亚峰站在自家门前,考虑再三还是按下了门铃。“一年没回家了,要给家里个惊喜。”李亚峰这样想着。 果然,当父亲打开门看到自己的儿子以后,脸上的表情非常古怪,李亚峰认为那就是惊喜。 “爸,我回来了。” “你是……峰峰?”父亲话里的语气象是在怀疑之水里泡了半年。 “爸,怎么搞的?才一年不见就不认识自己儿子啦?我出师了。”李亚峰自顾自说着进了家门。 “好小子,真是我儿子!”父亲一蹦三尺高,“快告诉爸爸,你小子怎么变得这么帅了?他妈的,早知道华佗门这么神,老子也拜师了。反正老华都快三百岁了,收我这个刚过四十的徒弟也不算过分。……对了,现在也还来得及,峰峰,要不然告诉你师父,也收我当徒弟怎么样?”父亲说话有点不着边际。 “爸,你发烧啦?要不要让我给你看看?”李亚峰对父亲的反应很奇怪。 “儿子,你这一年就没照过镜子?” “神农谷里没镜子。怎么啦?” “你来看看。”父亲二话不说就把李亚峰拖到了镜子边上。 李亚峰望镜子里一看,也有些迷糊。“爸,这是我?” “怎么不是你!好家伙,学医还带美容的,你们华佗门还招不招徒弟,算老爸一个。” 李亚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挠了挠头。镜子中的人一头长发自自然然披在肩膀上——一年没剪头,头发长倒是应该的——脸庞还是以前自己的轮廓,熟悉得很,五官似乎也没什么大变化,懒洋洋的神气依然照旧……可怎么看怎么不像以前的自己,镜中人脸色润玉一样,显出一股超然出尘的气质,乌黑的眼球透着深邃睿智的光芒,除此之外再说有什么地方和以前不一样了倒也说不出什么来,可就是感觉和以前大不一样。倒是听见声音急匆匆从屋里出来的母亲给了现在的李亚峰一个比较合适的形容词。 “峰峰!”母亲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儿子,可紧跟着的第二句话让李亚峰一个没站稳差点儿摔倒,“你……你成仙了?” 看样子拿朱果,人参什么的当零食吃还有美容的效果,李亚峰在心里有些明白,但嘴上没却这么说,反倒消遣了父亲一句,“爸,这就叫腹有诗书气自华,我看你还是多读些书好。” “好小子,真是我儿子。”父亲又重复了刚才自己说过的话,才算是真正把心放了下来。 一家人团聚,少不了要问长问短,从师父那里知道家里对华佗门的情况也不怎么了解的李亚峰出于不想把家里吓坏的原因,胡说八道一通,只说自己算是学成出师,要积累经验,但师父嘱咐近期最好不要用医术,一切等高中毕业以后再说云云。父亲和母亲看见阔别一年的儿子回了家也就心满意足,不再多问了。倒是李亚峰对这一年家里的事很感兴趣——也难怪,毕竟李亚峰现在只有十七岁,从来没离开过家这么长时间,当然依恋得很。而闲话说来说去,就说到了父亲给李亚峰出书的事情上。 “对了,峰峰,这一年你爸可是办了不少事。”母亲说。 “真的?爸,让妈夸你可真不容易,你都干什么了?” “别听你妈胡说。我可没干什么。”父亲显然心虚。 “不会?你就别谦虚了。说出来听听,也让你儿子为你骄傲上一把。”李亚峰穷追猛打。 “真没干什么……噢,那什么,不是早就有出版社要给你出作品辑吗?我看你不在家,就给你作主,出了几本书。” “咳,就这事儿。出就出,不过我把话说在头里,别想说什么我有钱就把我撵出家门,我可是刚在外面住了一年。版税什么的就给你了,你要是不想要,那就捐给希望工程。”李亚峰对出书的事毫不在意,想起来当初父亲翻房产报的神气,倒是真的害怕父亲一发疯把自己又给撵出去。 “啊,对了,你不会把阿疯就是我给捅出去?”李亚峰突然有点儿开窍。 “那哪能呢?知子莫若父,我还能不知道你从小就怕麻烦。除了咱家三口人,没人知道你就是阿疯。这可多亏了我的工作。”父亲有些得意。 “什么多亏了你。知父莫若子,你自己匿名在《文史哲》什么的学术杂志上发表历史研究论文不就是搞的这一套。恐怕现在还有人在找那个莫须有的李天云呢。” 说起来,李亚峰倒是诗书传家,只不过父亲的论文的读者远没有儿子的多。 “找你爸倒是无所谓,不过……现在好像是找你的人比较多一些。”母亲的语气里带了笑意。 “为什么?不可能呀?老爸的笔名在学术界也算是有些名气了,阿疯算是哪根葱?”李亚峰诧异了。 “儿子,你还记不记得你给《收割》写的系列散文《叹息》?” “记得呀,那不是我给你四十岁的生日礼物吗?你可是感动了好久。从此就成了我的书迷。对了,这一年我也没闲着,写了部长篇,叫《医道天心》,还写了不少散文,全是关于历史的。没办法,谁让我天天泡在古书堆里呢。你要是想看,我这就给你。还有,一篇篇投稿太麻烦了,要是有人原意当这个冤大头,那就再出两本。不过……我看是没人这么愿意赔钱。”显然,李亚峰对自己的文笔毫无自信。 “什么?你又写了两本?赶紧给我看看!”父亲真的是李亚峰的书迷,一听又有新书,什么都忘了。 “你还是先等等。”母亲发话。 “啊,对了……刚才说到哪儿了?”父亲突然发觉自己的位置非常被动,“对了,《叹息》。那本《叹息》出版以后反响很好,你高不高兴?” “那当然好!谁不盼着自己的读者多一点儿呢?” “这个……你知道,反响好的话就有效应是不是?《叹息》获奖了。” “什么奖?” “千秋文学奖。” “老爸,不会?” “你爸说的是真的。不光你的《叹息》获了奖,你的小说也获奖了。”母亲一边插话,一边用“你管不着我!”的眼神把父亲透向自己的“你就不能少说几句!”的眼神给打了回去。 “我的小说?不可能呀?《叹息》就算了,可我没写什么正儿八经的小说呀?《家族》?那是短篇呀?《母亲》?也不该呀?哎呀你们说话能不能干脆点儿?急死我了!” 母亲从旁边把《青春日记》递给了李亚峰。 “《青春日记》?名字也太土了?我可绝对没写过这种东西。”李亚峰纳闷着打开了自己的日记。 “老爸!”一声怒吼响彻天际。 生气归生气,气完了还要面对现实,李亚峰翻着自己的日记犯开了愁,怎么收场呢? “你就不能再续完它?反正这一年你肯定也写了不少日记。”父亲不负责任地发言。 “爸,你给我添的乱还不够?别再害我了。” “你也是,不知道动动脑子。峰峰这一年是在什么神农谷过的。就算是峰峰愿意把日记再拿出去发表,前后也挨不上呀!”还是母亲明理。 “妈,不管怎么说,我也不会把自己的日记拿出去发表。就算我没写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可那毕竟是我的日记呀。就是老爸这笔帐,我也迟早要和他算!”李亚峰又狠狠地瞪了父亲一眼。 “礼也赔了,歉也道了,还没完没了了。”父亲在一边嘟囔着。 “你说什么?!” “啊……我说……我是说……要不然你就别再用阿疯这个笔名了?反正只要你写得好,用什么笔名不都能发表嘛。” “你以为是你写论文哪!”李亚峰又被父亲的话惹火了,“就算我改了笔名,文风可不是说改就能改的。别人一看还不是一样知道是我写的?再说,我为什么要改笔名?我又不像某些人一样做了亏心事。” “峰峰,依我说,改个笔名也好。叫什么阿疯,有什么好的。”母亲倒是赞同父亲的意见。 “不跟你们说了,越说越乱。”李亚峰终于放弃了,“对了,学校怎么办?” “给你在学校办的是因病休学,只要你证明能跟上课,应该没什么问题。”母亲说。 “那就好。明天我去学校。”李亚峰在神农谷一年,除了学医,高中课程也都自修完了,高一的课对他当然不成问题。 看样子,今天晚上李亚峰要好好想一想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做了——自己动脑筋这件事对他来说真的很伤脑筋。 第二天。雷州外国语学校。 李亚峰重返校园的手续比预料中的还要容易,雷州外国语学校本来就是初高中六年一贯制,李亚峰又学的是日语这个小语种,根本没有转学的余地,本来校方对李亚峰没有参加中考就直升高一还颇有微词,但李亚峰满分答完高一期中考试的试卷以后,连很少露面的王校长都被这个“因病休学其间依然不忘努力学习”的李亚峰惊动了。 结果,在李亚峰把一头飘逸的长发剃了之后,当天下午李亚峰就重返校园了。 踏进教室,在李亚峰还没有来得及对阔别以久的校园生活发出感叹之前,他就被班里好奇的同学包围了。本来李亚峰在班里从来就没有显眼过,但他和一年前大不相同的扮相吸引了所有人,李亚峰只好信口胡说一番。 好不容易才打发了同学们的好奇心,李亚峰开始寻找自己的座位,却发现曹暮正在一边微笑着看着自己,而曹暮身边的课桌是空着的。 “我说李亚峰,你可真是交了好朋友,这张桌子一直为你留着,曹暮说什么也不让调。就这么空了整整一年。”王怜怜在旁边解释。 “你可不知道,曹暮现在可了不得了,各科成绩都是级部第一。”不知是谁在一边补充。 “就是,曹暮对你可是真铁。他对别人可从来没这样过。”女生周谨附和,话里明显透出一丝嫉妒,一缕爱慕中夹着幽怨的眼神却冲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曹暮飘了过去。 “他妈的。老大,怎么才回来?”曹暮终于开口了,语气平淡,却掩饰不住话中的激动。 “靠!这还嫌晚?老子差点儿就回不来。”李亚峰本来就没打算把这一年的经历瞒着曹暮,半真半假算是说了实话,看着曹暮身边空着的课桌,眼里不由噙了泪。 “铃——”上课铃不失时机地响了起来,李亚峰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课桌后坐下来,借着放书包的动作擦掉眼泪,无意中发现忙着把课本从桌洞里拿出来的曹暮似乎在做和自己一样的动作。 课桌下,两只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第7章 清理门户?! “老大,这一年你都跑哪儿混去了?可别说什么养病,打死我也不信。我到你家也问过好几次,可你爸连一点儿口风都不露。”曹暮一边手捧课本作专心致志装一边小声说。 “总之一言难尽,差点儿死在外头。”想到自己在神农谷一年修炼的经历,李亚峰心有余悸,“有空慢慢跟你细说。对了,你怎么突然成绩就好了?级部第一?这可不像你。” “要留下你的桌子,总要说话有点份量不是?这可多亏了你那什么改良版的通慧功。”曹暮答。 “什么!”李亚峰大吃一惊,不顾正在上课,喊了出来。 “这位同学有什么疑问吗?”讲台上正在对甲午战争大发感慨的历史张老师对李亚峰突然打断自己讲课非常不满。 “啊?啊……对不起老师,我刚才没听清楚您说什么。”李亚峰转弯倒是很快。 “是吗?那我就再讲一遍。甲午战争是……”张老师没有在意李亚峰的古怪举动,继续讲了下去,周围传来同学们的窃笑声。 “老大,你就不能注意一点儿,声这么大,吓我一跳。”曹暮冲周围同学们的眼光笑笑,小声埋怨李亚峰。 “你才吓我一跳!我问你,你从哪儿学的通慧功?”李亚峰的语气严肃起来。 “还能从哪儿学的,你突然就不来学校了,总要有人给你收拾东西?我清理你桌洞的时候看见的,写在一个破本子上。我看着好像挺有趣的,就试着练了练,你还别说,真管用。我大概有三个月没睡过觉了,照样精神抖擞。我现在算是知道你为嘛看过那么多书了,时间多了不说,居然过目不忘。有这种好东西也不知道早拿出来给兄弟分享,亏我还叫你一声老大!不过我宽宏大量,决定原谅你了。什么级部第一呀,有通慧功的底子,你要是想拿,恐怕从初一开始就一直是第一。老大就是老大,有风度!以前我就觉着你成绩有问题。哪能不管难度大小是考试都考六十分的,这可比回回高分都他妈费劲……老大?老大?你咋了?”曹暮滔滔不绝地说着说着,突然发现李亚峰张大嘴呆住不动了,不禁纳闷起来。 “曹暮,你能不能安静一点儿?”教历史的张老师终于忍耐不住了,点了曹暮的名。而李亚峰还是保持着刚才的样子,一动不动。曹暮对老师的斥责根本不在乎,可看李亚峰的样子,知道事情好像有点不对,住了嘴,象李亚峰一样皱起了眉头。 下课后,李亚峰拉着曹暮跑到学校操场后面的体育器材室,关上了门。这里平时除了体育课前根本没人来,是两个人初中时的秘密基地,在这里策划过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 “老大,有话说不就完了,跑这儿来干什么?下节还有课呢?” “上课?你还有心思上课?”李亚峰冲曹暮狠狠冷笑了一声。 “老大?你别这样好不好?这表情……我看着害怕……”曹暮心虚了。 “李家不肖子弟禀告列祖列宗,弟子无能,令通慧功外泄于人。现秉承祖宗遗训,收回李氏家传功法,将私学通慧功之人就地正法。”李亚峰不顾曹暮越来越难看的脸色,面无表情地说着。 “老大?老大?你……你不是开玩笑?别……”曹暮的声音发颤了。 “玩笑?要是玩笑就好了,你小子真是不知轻重。”李亚峰终于恢复了平时那一副懒洋洋的神气,一个漂亮的后空翻,稳稳坐在了身后堆得老高的垫子上。 “他……”曹暮惊魂稍定,本想开骂,可一想李亚峰刚才的神气又缩了回去,“老大,你吓死我了,我还真以为你要把我给宰了呢?” “我刚才可没吓你。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一听李亚峰这句,曹暮刚恢复正常的脸色又变了回去,“老大,不会?” “骗你干什么?通慧功是我们李家家传的功法,传子不传女,连我姑姑都不会。祖宗遗训可是真的,虽然我们李家不问江湖是非,可只要有外姓人偷学了通慧功,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得把他给宰喽。你小子居然不到一年就把通慧功练到了第二层,当然非死不可。你要是碰到我爷爷,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李亚峰说的很平淡,可曹暮的脸色更难看了。 “老大,我可是管你叫老大,你总不能真把我给宰了?总不成你告诉我这个,就是要让我当个明白鬼,见了阎王爷好说清楚我是为什么让人给宰了?”曹暮哀叫道,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说,“再说了,要真是那么了不起不能泄密的东西,也不能就那么放在桌洞里不是?那不是谁都能看见了?老大,你就别吓我了。” “通慧功是从小练起的东西,我妈不能练,老是埋怨。我就想把通慧功改良一下子,让我妈也能练,那天突然想通了,赶紧找个本子记下来,没成想你就翻了我的桌洞。”李亚峰无奈地解释。 “那也不能怪我是不是?是老大你自己忘了拿回家,要宰也得先宰了你自己不是?”曹暮听李亚峰语气有点儿松快,急忙顺杆儿爬。 “按家法,我该先宰了你,然后自己去祖宗牌位跟前领罪。本来把通慧功私传外姓是死罪一条,可我把你宰了,也就将功折罪了,顶多挨一顿揍。” “老大,这可不公平!凭什么我非死不可?你就没事?” “你是真傻了?武林中的事情能够讲道理吗?再说了,内功心法有随便练着玩的吗?我就那么一写,到底成不成是不是那么回事儿可难说了,没准儿你一练就气血翻涌七窍流血当场完蛋了也说不定。活到现在,你已经赚了。” “完了完了。老大,我打也打不过你,跑也跑不了。再说,谁让你是我老大呢,你下手。”曹暮闭上眼睛,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靠!别得了便宜卖乖!”李亚峰对曹暮的大义凛然极为不满,“脑子转的这么快,不愧是狗头军师。本来我还想再吓吓你呢。” “哈,我就知道老大不会把我怎么样。再说了,狗头军师可是老大的狗头军师,要是离了我,老大办起事来也不方便不是?”曹暮嬉皮笑脸地说,“不过,老大,你可是真吓得我不轻。一年没见,还没聊几句就说要把我给宰了,我怎么知道老大你是不是在和我开玩笑。” “算了你。那,先吃个果子压压惊。”李亚峰从挂在外衣底下的乾坤袋里拿出两个朱果,一个扔给曹暮,一个放进自己嘴里。 “老大,这是什么东西?”从没见过朱果的曹暮又纳闷了。 “叫你吃你就吃,我还能害你?” “谁知道这果子是不是有毒的,万一你还是想宰了我呢?不用洗是不是?”曹暮嘟囔着,倒是一点儿也没犹豫,把朱果塞进了嘴里,马上表情就变了,“老大,这是什么东西?他妈的太好吃了!还有没有?” “多的是,随时找我要好了。对了,你也别太放心,通慧功这件事可还没完。” “噗!”听了李亚峰的话,曹暮一个没喘上气,把嘴里的朱果吐了一地。 “老大,你就别吓唬我了,多可惜。”曹暮看着自己吐出来的朱果,一脸惋惜的表情。 “谁吓唬你了。我胆子再大也是李家人,外人学了通慧功,总得想个办法,祖训是不能违的。你也知道,我可是那种认老理儿的人。” “我一切听老大的,只要别宰了我就行。”曹暮对自己的老大倒是非常放心“要不然我改姓李你看怎么样?不过话可说在头里,我也是独生子女,我儿子还是要姓曹的,大不了我不教他那什么见鬼的通慧功就是了。” “你都胡思乱想些什么?不过这也是个办法。要是我这一年没在外面过的话,这恐怕是唯一的办法了。” “老大,说重点。”曹暮大口啃着朱果,说话也含糊了,“老大的意思是,我不用改姓了?” “姓还是要改的,不过不用改姓李,姓华。” “……老大,你在外面呆了一年,是不是脑袋绣逗了?”听不明白李亚峰话里的意思,曹暮很不客气地挑战老大的权威。 “你听我给你说……”李亚峰把自己拜华八为师,一年来一直在神农谷学艺的事给曹暮简单说了一遍,因为通慧功是华佗门传给李家的,所以只要曹暮也加入华佗门问题就解决了。李家的功法不能外传,但却管不到华佗门的头上,本来李家对通慧功的重视也无非就是因为通慧功传自华佗门的缘故。只是华佗门向来是每代只传一人的,而李亚峰现在也没有正式出师,自然不能收徒,但因为事出无奈,李亚峰只好代师收徒,让华八多教一个徒弟了。 “……现在你明白了没有?我是华九,那你就是华十了。等放假了,我带你回神农谷拜师。靠,这回师父还不得骂我个狗血淋头。” 曹暮对拜师的事情毫无意见,他已经被李亚峰的话彻底惊呆了。“……老大,你的意思是你现在会飞?你现在随随便便就能活个几百岁?而且这还是因为你对长生不老暂时没什么兴趣?你……”因为打算让曹暮也加入华佗门,李亚峰并没有对曹暮隐瞒任何事情,而这个“不隐瞒”听起来简直是神话,曹暮的惊讶也就顺理成章了。 “靠!这种事我骗你干什么?对我有什么好处?”李亚峰在神农谷呆久了,见惯了天材地宝,对自己话里惊世骇俗的成分早就免疫了,丝毫没有发觉自己的话可以把生活在现代社会的人给吓死。 “老大,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已经成仙了,现在还要度我成仙?而代价就仅仅是只要我改个名字?” “你要是不想改也无所谓啦,华十,听起来是不怎么顺耳。” “靠!”曹暮也“靠”上了,“老大,别说是改成华十,只要你说的是真的,就是改成狗屎我也认了。你不是在耍着我玩?” “你烦不烦?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李亚峰不耐烦了。 “老大,就是因为你骗我太多次了,我现在才不敢信。” “你……” “你飞一个我看看,要不然我不信。”曹暮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都是真的。 李亚峰把手一挥,坐在垫子上的姿势不变,就借着微风飘了起来,“这回信了?你自己也不好好想想我刚才给你吃的朱果是不是人间的东西,现在你至少也该觉得比平时神清气爽了不少才对。还有,你也知道我的脾气,要不是真的,这么烂的故事我才懒得编。” 曹暮对李亚峰的话充耳不闻,只是傻站着愣愣地看着李亚峰“飞”起来的样子,嘴里喃喃地说着:“老大成仙了?我……我也要成仙了……”象是喝醉了酒,手舞足蹈起来。 “喂,你醒醒成不成?” 好容易才清醒过来的曹暮似乎真的傻了,愣愣地问:“老大,什么事?”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提醒你,我们旷了一节地理课,下午的自习也没去上,现在应该放学了。” “……放学了?天哪!我旷课了!”曹暮这才算是真正醒过来,“完了,我怎么办?这下要被老师骂死了。哎……不对?我成仙了耶!那我还管什么上课不上课。老大,啊不,大师兄,你还不赶紧带我回去拜见师父,凡间的事情我们还理他干什么?”曹暮适应能力很强,一旦明白自己的处境,立刻就把语气给变了。 “天哪,我怎么有个这么不懂事的兄弟!”李亚峰仰天长啸。 “首先,我要你明白,华佗门的宗旨是逆天,所以你就算是真的有了什么本事,最多也是成了妖精,不是成仙。其次,你现在除了不用睡觉之外,还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知道,连妖精也不是。最后,退一万步说,就算你现在真成了千年老妖,你要干什么?幕天席地参风露宿修炼去呀?还不是和我一样老老实实地上学。就算神农谷再好玩,与世隔绝的日子你受得了呀?反正我是不感兴趣。别多说了,回家。啊,还有,你还是叫我老大,‘大师兄’?怎么听怎么别扭。” 听了李亚峰的苦口婆心的开导,曹暮才算是真的有点明白,“老大,你早这么说不就完了?也得给我个适应过程嘛。就是,成了仙又怎么样?日子不还是照过。” “他妈的,知道就好。” “对了,老大,你既然能让我当华十,那你不会介意再代师父收个‘华十一’?” “什么意思?” “上个月我把通慧功教给王信了。” “……你信不信我真的宰了你?” 第8章 军师 夜深了,李亚峰半躺在床上,象一年前一样,手里拿着一本书,床头左首放着一堆零食。与以前不同的是,他的目光虽然定格在书页上,但脑子里却乱成一团。他开始对早早离开神农谷而犯愁。 首先是曹暮学通慧功的事,他翻过了那份被曹暮视为至宝的一年前自己一时兴起写下的东西,他知道自己瞎改的通慧功存在着重大缺陷,所以一开始就没打算直接教给自己的母亲,总要自己先试一试以后再说。没成想曹暮误打误撞练了,反而在一年之内就达到了“以夜为昼”的第二层境界,他并不认为曹暮练到这个地步可以说明自己的改良就是正确的,华佗门虽然人不多,自己见过的也只有师父华八一个,可除了自己每一个都是至少活了几百岁的怪物,论本事哪一个都比自己大的多,连这些人都没能改良通慧功,自己就更不要说了。曹暮之所以没在练功的过程中把自己给练死,只能用“运气好”来形容,但这并不说明将来会不出问题,而且,可以肯定,出了问题就是大问题。曹暮是自己的死党、兄弟、军师,他可决不希望曹暮出什么岔子,为此他急中生智不惜自作主张代师收徒,也是希望师父华八将来能帮上什么忙。要不然,就算祖训再严,到了自己兄弟头上,李亚峰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可没想到曹暮又把有问题的通慧功教给了王信,王信也是自己的好朋友,在学校里除了曹暮之外李亚峰就是和王信比较说得来,虽然王信不像曹暮那样对自己的事情了然指掌,但有什么好处李亚峰还是不会不愿意和王信分享的,今天下午放学后李亚峰让曹暮找王信把事情说清楚,也只好让师父再收个徒弟了。只是希望王信不要再把通慧功教给别人。否则,李亚峰恐怕只有想办法灭口了——就算不至于杀人,也要想个办法把会通慧功的人的记忆抹掉,从神农门李亚峰可是学会了不少东西。至于曹暮和王信进华佗门的事,也只好就这样先定下来。师父会不会生气李亚峰是没有把握的,可现在他真的别无选择。 再有就是父亲的瞎搞了,为了一个清朝的花瓶连自己儿子的日记都拿出去骗钱,这一次李亚峰是真的很生气。本来从神农谷带回来不少给父亲的瓷器,也只有让它们先在乾坤袋里继续发霉了。可这并不能解决《青春日记》的下部的问题。李亚峰望着手中装订精美的《青春日记》,不禁苦笑。总得想个办法才行,莫名其妙获了千秋文学奖,不给读者一个交代,自己在神农谷写的东西根本不好意思再拿出去发表。虽然自己身上少不了可以卖钱的古董,可李亚峰还算是个有责任心的作者。烂摊子总要收拾。 最后的问题就是自己身上的问题了,学了一肚子医术,吃了一肚子宝贝,自己应该不算是个普通人了。高中还是要好好上下去的,什么劫数自己也不放在心上,可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呢?自己是不打算当医生的,师父说四年之内最好不要用医术,正合自己的意思,说不定一辈子都不用。医术学了就学了,当是打发时间的东西也就罢了。可自己将来到底要干些什么呢?李亚峰不禁叹了一口气,突然好像想通了什么,李亚峰笑了,自己才是个高一的学生,想这么多干什么,走一步算一步好了。还是先把该解决的问题解决。 想到这里,李亚峰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写字台前坐下,摊开了稿纸。《青春日记》还是要早想个办法,不管怎么样,自己是不能负这个责任的,还有,父亲和曹暮的瞎搞也要回报一下才行。李亚峰忍不住又笑了。 第二天。 “我是不是你的老大?”李亚峰很认真地问曹暮。 “当然是。” “那你相不相信我?” “当然信啦。老大,你要干什么?” “听我说,你写的文章绝对不比我差,最多是没有我读的书多,可你现在会了通慧功,赶上我也就是时间的问题。” “老大,你要我干什么?说话就是,兄弟给你出力。”曹暮显然被李亚峰感动了。 “你该知道《青春日记》是我的日记,我可不想再写下去了,自己编自己的日记也不象话,不如你把它续完好不好?” “老大,获千秋文学奖的作品耶,我……行吗?”曹暮没有自信地答道。 “你既然相信我,那我就告诉你,你行的!绝对没有问题!” “老大……谢谢。”曹暮已经被李亚峰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了。 …… “就这么办!我真是个天才。”李亚峰在脑子里想着自己怎样把《青春日记》的事推给曹暮,结论是不仅曹暮会替自己办好还会被自己感动得一塌糊涂,不由得佩服起自己来。 雷州外国语学校。早自习。 李亚峰看看周围的同学没人注意自己和曹暮,用胳膊肘一碰曹暮,按照自己事先设想的,很认真地对曹暮问:“我是不是你的老大?” “是,当然是。”曹暮仿佛按照李亚峰的想法一样,给了李亚峰一个完美的回答。 “那你相不相信我?”在心里叫了一声“好”的李亚峰接着问。 “老大,那要看情况。” “呃——”见曹暮的回答完全偏离了自己的设想,李亚峰有点儿发懵,“看什么情况?” “像你现在这样很认真很认真地对我说话的时候,我一般不信。” “靠!”李亚峰骂了一声,“为什么?” “你是不记得了?”曹暮仿佛在提醒李亚峰似的,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你第一次对我很认真很认真地说话的时候是初一,那时我看你不顺眼想揍你一顿,你非常严肃地告诉我你从来没打过架,我以为可以把你揍个稀里哗啦,可就在下一秒,我被你揍了个稀里哗啦,还被你逼着认你当了老大。” 李亚峰仔细一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这也是曹暮叫自己“老大”的原因,后来可能是心服口服了,可当时似乎的确是被自己给逼的。 “还有,你叫我弃武修文,好好看书,我没办法,听你的天天读书。到了初二,我崇拜鲁迅崇拜得五体投地,你又很认真很认真地对我说,鲁迅是个流氓,和陈西滢是一个人。写文章对着骂然后两边赚稿费。我信了,去给阿姐说。然后被阿姐狠狠骂了一顿,你在一边看我的笑话。” “呃——”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还有,后来我又开始崇拜阿疯,”曹暮愤怒了,“你又很认真很认真地告诉我,你就是阿疯。” “至少那一回我说的是实话。” “你还不如骗我呢!”曹暮咬牙切齿地说,“闹了半天让我五体投地的新星作家天天坐在我旁边,天天跟我一块儿上厕所,甚至上完了厕所还不洗手!老大,你知不知道偶像破灭的力量差点让我杀了你!” 李亚峰无语。 “最过分的就是昨天,你很认真很认真地说你要宰了我。”曹暮的头上迸起了青筋,“你差点儿吓死我!” “靠!”李亚峰不由得骂了一句,自己事先想好的话就用上一句。 “老大,你说话,这回又有什么事了?千万别认真,我怕了还不成吗?” “《青春日记》的事你知道啦,给老子续完。”李亚峰也不认真了,打了个呵欠,没精打采地说。 “给。”出乎李亚峰的预料,曹暮一点儿也不惊讶,反倒从书包里拿出写得满满的厚厚一叠稿纸,交给了李亚峰。 “什么东西?”李亚峰一边纳闷一边接过来。 “你那个破《青春日记》的下集。” 李亚峰飞快地翻了翻,果然是曹暮续写的《青春日记》下部,而且是完全模仿自己的文笔,写的相当出色。 “靠,你什么时候写的?怎么不早说?害我想了一个晚上。”李亚峰惊奇地说。 “本来是昨天看见你就打算给你的,可是,老大,你一上来就说要宰了我,把我差点儿吓死,哪儿还记得这个。昨天回家以后才想起来。” “好好好,你什么时候写的?”看到问题这么快解决,李亚峰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什么时候?”曹暮轻描淡写地说,“在你日记出版的当天。老大你知道啦,我经常偷看你日记,《青春日记》一出版我就知道恐怕是你爸搞的鬼。我当时还纳闷呢,你到底跑到哪儿去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后来我一琢磨,不管你在哪儿,回来以后肯定是不会有心情把它给续完的,谁没事儿愿意自个儿给自个儿续日记呢?所以就只有我来办啦。谁让我是老大的军师呢,这擦屁股的事儿到头来肯定是我管,与其老大发话,不如早早办完了等着老大回来。” 曹暮顿了顿,又接着说,“本来没这么快写完的,可练了通慧功晚上没什么事儿干,就早赶出来了。还有,本来我没打算自己写,想找别人的日记来凑,可翻遍了全级部的书包,还真没几个人记日记。没办法,只好自己写啦。” “好好好,你要我怎么谢你才好?这可给我解了围了。到底是兄弟,默契!”李亚峰对曹暮赞不绝口,“哎,你说你偷看了全级部的日记?” “老大,没几个人象你一样天天记日记的,都什么年头了。就看了几个人的,怎么?你不乐意?” “靠!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不早说!快说说,你都看了谁的日记了?有什么隐私?讲来听听。妈的,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李亚峰非但没有对曹暮偷看别人日记这种罪恶的行径加以责备,反倒是对自己以前没有想到过这个好主意而后悔不已。 “隐私?老大,你还别说,真有不少惊人的事儿呢!”曹暮也来了精神,“呦,早自习下了,等上课了再给你细说。” “好好好。” 看得出来,李亚峰和曹暮对学校的课从来就不在乎。现在连曹暮也会了通慧功,就更不在乎了。 早自习下了,同学们开始喧闹起来,看着这一片和平的景象,李亚峰开始对自己早早离开神农谷的决定感到正确了,可正在他对日常生活发出一声满足的感叹的同时,身边传来一个并不太和平的声音。 “老大。”是王信。 李亚峰一抬头,看见了王信畏畏缩缩的身影。 “王信,你怎么叫我老大?”李亚峰大惑不解。 “是老大让我这么叫的。哦,不不不,是二哥说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 “老大,是这么回事。”旁边曹暮搭话,“你不在的这一年,王信叫我老大,现在你回来了,你自然还是老大,那我就是老二了,王信就是老三,当然叫你老大。” “喂,曹,你就不能省省,什么老大老二老三的?麻烦!”李亚峰不满了。 “老大,二哥说通慧功是你们家传的,我们私学,必须要重新拜师,老大什么时候带我们去拜见师父呀?” 李亚峰立刻跳了起来,一把捂住王信的嘴,“别胡说八道!” 然后李亚峰把曹暮拉到一边,问道:“你到底是怎么给他说的?” 曹暮委屈地说:“老大,你说的我信,可这种事总不能随便说出来就要让人信?那我就少说了几句啦。反正,等拜师的时候再一块儿说清楚不就行了?还有,既然都要拜师了,排行总要定?那王信不是理所当然的老三?” “真是拿你没办法!算了。我认栽。”李亚峰转身冲王信说,“那就这么办。那从今天起,你就是老三了。”然后李亚峰又压低声音,“拜师的事等放假再说,还有通慧功的事千万不要在人前提了,曹没跟你说呀,总不能真让我杀人灭口不成?” “知道了,老大。”王信平时总是木木噔噔的,说话也一样。 “哇,又一个认老大的耶!”旁边又传来一个声音,是王怜怜。 “李亚峰,我真是佩服你。曹暮本事那么大,居然认你当老大,还一直不变。现在你回来才一天,就连王信都认你当老大了。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不就是个骗子嘛,居然那么多人信你。”王怜怜显然对一年前李亚峰乱盖名言的事记忆犹新。不过,说起来李亚峰一直刻意不惹人注意,能在班花王怜怜的心里留下这个印象倒是不容易。 “你说什么哪?”李亚峰对曾经摆过自己一道的王怜怜没什么好感,说话也不客气,“我们之间的事,不用你多操心。” 王怜怜倒也不生气,“好好,这事和我无关,那就说件有关的事。你……” “铃——”王怜怜还没说完,上课铃响了。 “……下课再说。”王怜怜说得极快。 “老大,这节课是语文!”曹暮语气很激动。 “语文就语文,你怪叫什么?”李亚峰很奇怪。 “老大,你不知道,语文老师……” 曹暮话还没说完,语文老师已经走进了教室,班里立刻安静得连掉下一根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李亚峰本来还在奇怪,但看了一眼语文老师以后,就全明白了。 ——走进教室的语文老师是个绝色大美女!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李亚峰打量着语文老师,不觉脱口而出。 “老大,你算说对了。”曹暮从一边说话,“新来的南宫老师长得这叫一个媚!漂亮还在其次。要说漂亮,咱们班的王怜怜也算是漂亮,你要说更漂亮,还有校花姜冉。可你要说媚,还是咱们新来的南宫老师,那可真是一颦一笑,风情万种。老大,你说,过去那些因为美女亡国的,我总是想不通,可南宫老师一来,我就明白了。只要南宫老师冲我一笑,别说烽火戏诸侯,让老子把脑袋切下来老子也干!老大,你说,南宫老师不光人媚,连名字都象是小说里的,叫什么南宫飞燕。老大,你说……” “曹,你别说了好不好?很烦哪!”只顾盯着看南宫老师的李亚峰终于发话了。 “不说就不说。摆什么谱。” 李亚峰看着讲台上的南宫老师,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南宫老师漂亮是漂亮,媚也是媚,可总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不由得一碰曹暮,说:“曹,这个什么……南宫老师……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老大,有什么不对劲?自从南宫老师来了咱们学校以后,全校的男老师和男学生才不对劲。南宫老师周围老是围着老师,要不然就是学生问问题,全校的语文成绩都比以前好得多了耶!” “奇怪。”李亚峰还是不能释怀。 “曹暮旁边那位同学。”讲台上的南宫老师发话了。 “……南宫老师,您叫我?”李亚峰站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得厉害。 “对,就是你。你是刚回学校的李亚峰?我听刘老师讲起过你,你的作文很不错是不是?” “南宫老师……”李亚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啊,我是说,你不要老是和曹暮说话,现在在上课。你到旁边站一下。” “啊?” “对对对,后面墙角,不要挡着后面的同学听课。”南宫老师一笑,班里的同学也哈哈大笑,唯独李亚峰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狠狠瞪了曹暮一眼。 “老大,不关我的事啊。”曹暮小声说。 李亚峰站在墙角,好容易挨到下课,南宫老师又冲李亚峰一笑,说:“李亚峰,到办公室来一下。” “哇塞,老大,还是你厉害,第一次上南宫老师的课,就让她为你个人辅导了耶!”曹暮无不羡慕地说。 李亚峰,哭笑不得。 第9章 阿疯书友会? “他妈的,倒霉!”李亚峰发着牢骚走进了学校的语文办公室。明明是曹暮找自己说话,可倒霉的为什么是自己?不错南宫老师是很漂亮啦,可这不代表自己喜欢到办公室挨训。 “李亚峰,你嘟囔什么呢?”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南宫老师问。 “哦,南宫老师。没什么。”李亚峰忙答。 南宫老师一笑,“是不是对我上课时让你罚站很不服气?” “……没有。” “这你也不能怪我。”南宫老师又一笑,“当然,是曹暮找你说话,让你罚站很冤枉。可你也明白,我总要找个借口才能和你单独相处是不是?” “呃——”李亚峰听南宫老师说话很怪,看看周围,办公室里没有别的老师,只有自己和南宫老师两个人,心里打开了鼓,“是不是南宫老师看上我了?找个借口和我单独相处?这可不是老师跟学生说的话。怎么办?” 南宫老师看李亚峰脸上神色古怪,又接着说了下去,“那,我就先叫你李亚峰了,我知道,你明白我找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南宫老师,我……”李亚峰急急忙忙打断了南宫老师的话,天哪,我怎么知道你到底要找我干什么?可他话还没说完,马上又被南宫老师打断了。 “是是是,在学校里还是保持正常的师生关系比较好。”南宫老师神色郑重,“可是,有些话总得事先说明白才好,否则我不排除要和你发生冲突的可能。” “南宫老师,你到底……”李亚峰越发胡涂了,这个人到底在说什么? “好了,下节课快要上了,你先回去。”南宫老师一边说,一边在纸上飞快地写下一行字,交给李亚峰,“这是我现在的住址,今天下午放学后,我在家等你。” “老师,你……”李亚峰搞不清楚状况,刚要说话,可马上又被南宫老师打断了。 “当然,也许你不想和我发生什么纠葛,可是,你也明白,有些话如果不事先说清楚,将来出了事就不知道怎么处理了。”南宫老师又说,“好了,你还是先回去,今天下午,我们再好好谈。” 一头雾水的李亚峰出了办公室,心里琢磨着南宫老师的话,不能说南宫老师的话是前言不搭后语,可自己就是听不明白,怎么回事?是认错了人?也不可能呀?到底怎么回事?李亚峰默默地想着。 “喂!”李亚峰耳边想起一个清亮的声音。 “喂!李亚峰,叫你啦!” “啊?什么事?”李亚峰从纷乱的思绪中摆脱出来,抬头一看,是王怜怜。 “你嘴里嘟嘟囔囔地说什么哪?”王怜怜带着三分怀疑的神色看着李亚峰,很快,她象是明白了什么,脸色变成了不屑,“你们这些男生,一看见南宫老师长得漂亮就什么都忘了。什么东西!” “没有啦,我是不明白……靠!我为什么要给你解释?”李亚峰莫名其妙,“喂,我说王怜怜,你为什么老是缠着我?你知不知道你很烦?” “喂!你说什么哪?那,给你,好好填一下,早点交给我,有什么不明白的……问曹暮好了。”王怜怜塞给李亚峰几张表格,转身就走了。 “什么玩意儿?”李亚峰看着手里的几张纸,刚明白一点又胡涂了,“妈的,一年没来学校,大家都疯了!” “呃——你读过阿疯的哪些作品,你最喜欢阿疯的哪一部作品,你对阿疯作品有什么评价,你如何理解阿疯作品中体现出的历史观,你了解阿疯的哪些事情,括号,事无巨细,不管是道听途说还是小道消息均可?这他妈的是什么东西?!”李亚峰看着王怜怜交给自己表格,从心里有点胡涂到了完全不明白。 “老大,这是阿疯书友会的入会表格。”曹暮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阿疯身后,一脸坏笑地说。 “阿疯书友会?什么东西?什么时候有了这种东西?和我有什么关系?”李亚峰要疯了。 “老大,上课了。课上我再跟你细说好不好?” “好……不!还是旷了,我可不想再罚站了。” 雷州外国语学校。体育器材室。 “老大,这样很不好。”曹暮一脸的不情愿,“老是旷课,这对我级部第一的形象影响很大耶。” “是啊,老大,这样不好。”王信也跟了来。 “王信,你闭嘴!”搞不清楚状况的李亚峰气很不顺,手里拿着王怜怜交给自己的“阿疯书友会”的入会表格走来走去,“曹,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老大,你刚回来,有好多事我还没来得及给你说。可这不能怪我呀,实在是莫名其妙的事太多了嘛!”曹暮很委屈。 “好,那你现在就给我说清楚,这个什么见鬼的阿疯书友会是什么东西?” “老大,其实没什么啦。”曹暮语气很轻松,“你写的那几本书本来就很受欢迎,尤其是《青春日记》出版以后就更不用说啦。不光咱们学校,差不多所有的初中高中,全国各地,都有你的书友会。当然都是自发的啦,除了到处找你以前散着发表在报纸杂志上的东西,就是打听你的小道消息……哦,对了,还有,咱们学校的学生差不多有一半入会了,报上也有说阿疯现象什么的。老大,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很有名耶。” “老大,你……你是阿疯?着名作家阿疯?”王信在旁边被曹暮的话惊呆了。 “王信,你闭嘴!”李亚峰也被曹暮的话吓着了,“曹,你的意思是……?” “老大,你那个神秘主义成了你的卖点你知不知道?好奇心你知不知道?没人知道阿疯是谁,当然就都想找你啦。还有你那个有头没尾的《青春日记》,被评为本年度最出色的广告设计耶。老大,读者多一点,组织个什么书友会也没什么大不了你知不知道?” “阿疯书友会?真的很疯狂……”李亚峰自言自语。 “老大,你要不要加入你的书友会?”很快就接受了事实王信对李亚峰的反应很是好奇。 “王信,我说过了,你闭嘴!”李亚峰不知道怎么办是好了。自己的读者来让自己加入自己的书友会,天下会有这种事吗? “闭嘴就闭嘴,老大很了不起吗?”王信喃喃道。 “老大,你知不知道……” “靠!我不知道!你能不能不要一口一个你知不知道?”李亚峰被曹暮的“你知不知道”的攻势弄得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是好了。 “好好好,老大,我换个说法。”曹暮也不生气,继续说道,“当然啦,我是不会加入你的书友会的,我想你也没什么兴趣?可你的书友会里真的有不少很疯狂的人物耶。比如刚才那个王怜怜,我说过我偷看了不少人的日记啦,其中就有王怜怜的。里面有这么一段,我背给你听。” 曹暮清了清喉咙,背起来,“在我心中,有这么一个人,我不知道他的样子,不知道他的年纪,甚至,连他真正的名字我也不知道。可是,我知道,他是一个有着学者气质的顽童,一个风度翩翩的痞子。我可以想象他深夜奋笔疾书的样子,想象他向天花板吐出的烟圈,我……” “够了!我拜托你不要再添乱了好不好?”李亚峰受不了了。 “老大,你脸红了。”在一边的王信很忠实地报告。 “王信,你要不要我帮帮你?” “老大,帮我什么?”王信不明白李亚峰的意思。 “我帮你让你永远闭嘴!”李亚峰向王信冲了上去。 “老大,不要……” 闹了一阵以后,体育器材室内平静下来。 “老大,其实没什么啦。你不喜欢参加你的书友会,那拒绝就是了。又没什么大不了的。”曹暮说。 “阿疯书友会,真是有够疯狂的……还有那个莫名其妙的王怜怜……”李亚峰嘟囔着,“算了,不管了。曹,还有什么了不起的消息?对了,说慢一点,我现在受不了太多刺激。” “老大,和你有关的就没什么了,不过,你还记不记得教化学的小杜?” “小杜?记得呀。就是那个说话象农民的杜海峰?教课不怎么样,成天只知道围着校长转,马屁连篇的,他怎么了?” “老大,你不知道,现在这个小杜可拉风了。”王信说起来了,“他不知道怎么讨的校长欢心,现在成了咱们学校的教育处主任,神气极了。成天在学校里找咱们学生的麻烦,头发长一点要管,做操集合慢一点要骂……还有,他很色耶,初三毕业的时候军训,他晚上就寝前到女生宿舍查房,连门都不敲就往里闯……” “喂,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是没关系啦。老大,可他对南宫老师很有意思耶。现在他老是围着南宫老师转,不管是谁和南宫老师走得稍微近一点他都不乐意,刚才是不是南宫老师找你,你要小心他整你耶。” “靠!我只是和南宫老师说了几句话,你好不好不要这么过敏?” “老大,老三可不是开玩笑。”曹暮补充王信的话,“那个小杜现在真的很嚣张,他现在是教育处主任,你还是小心点比较好。” “不说这个。”李亚峰根本不在意,“对了,你们知不知道那个南宫老师到底是什么人?” “我知道我知道。”王信献宝似的说,“南宫飞燕,二十六岁,首都师范大学中文系首席毕业生,毕业后分配到北京外国语学校任语文教师,教的第一班毕业生语文成绩创下了全班高考语文成绩优秀的奇迹,刘校长花了很大力气才把她从北京挖到咱们学校。现在是咱们学校全校男老师的梦中情人,女老师的梦魇。” “她……有没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李亚峰想起南宫老师刚才对自己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头。 “不对劲?没有啊,老大?”曹暮说,“老大,你该不会是喜欢上南宫老师了?我看你现在才有点不对劲。刚才南宫老师给你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啦,不过,还是有点不对劲……”李亚峰把刚才南宫老师对自己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给曹暮和王信转述了一遍,又拿出了南宫老师交给自己的那张纸,说了今天下午南宫老师约他在自己家里见面的事。 “哇塞,老大,我佩服你!”王信叫了起来,“老大,你真是老大,刚回学校就让南宫老师对你另眼相看,了不起!” “王信,你能不能给我闭嘴。曹,你说,这事是不是有点怪异?” 王信知趣地闭嘴,曹暮皱起了眉头,慢慢说,“老大,这倒是挺奇怪的。按说,南宫老师以前应该从来没见过你,可照你刚才说的……南宫老师就是不是和你很熟,至少也该是见过你才对。而且……似乎她对你不是学生和老师的关系,应该是对等的关系,要不然她也不会让你到她家去……” “曹,你是我的狗头军师,至少该给我点儿有建设性的意见好不好?” “老大,我可以给你出主意,可是……”曹暮挠挠头,“老大,你叫我军师的时候,能不能不要加上狗头两个字?” “靠!说点儿有用的话。” “老大,南宫老师的事,我看不太简单,要不然这样,今天下午咱们三个人一块儿到南宫老师家去,有什么事情到时只好随机应变了。” “三个人一起去?不太好,南宫可是约的我一个人。”李亚峰有些犹豫。 “老大,动脑的事交给我就好啦。” “就是,老大。”王信兴奋起来,“老大,咱们就一起到南宫老师家去,有什么事还有咱们三兄弟一起解决不了的?” “喂,王信,你是看上南宫老师了?”李亚峰懒洋洋地说。 李亚峰,曹暮,王信三个人最后还是决定一起到南宫老师家里去,但他们并不知道,这件事将让他们进入一个与以前完全不同的世界。 “喂!你们三个到底是怎么回事?集体旷课?数学王老师很生气,你们最好去给他解释清楚,对了,写份检查比较好。”说话的是班长陈丹。 “班长,我们没有旷课呀。我病还没全好,今天又不知道怎么了,肚子疼的受不了,就到厕所蹲了半天。上厕所总不至于还要写检查?”李亚峰嬉皮笑脸的说。 曹暮:“我拉肚子。” 王信:“我……我便秘。” 陈丹气红了脸:“你们……你们三个人……” 曹暮对陈丹的反应视而不见:“班长,我们是兄弟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块儿不舒服也没什么奇怪的是不是?” “你……” 第10章 你是什么变的? “老大,按门铃。” “是啊,老大,还犹豫什么?” “为什么一定是我?曹,你去。” “老大,你是老大,我只负责出主意,要办事的还是老大好不好?” “既然我是老大,那你们都该听我的,既然曹说他只负责出主意,那王信你去。” “老大,这很不公平耶。” “少罗嗦,让你去你就去。” “老大就是老大,说话气粗。” “靠!你去不去?” 在雷州外国语学校的教师宿舍楼里,南宫老师的门前,李亚峰,曹暮,王信三个人正在争执。 “是李亚峰吗?进来。”门突然开了。南宫老师出现在门后。 “南宫老师好。”被吓了一跳的三个人异口同声。 “你们……?”南宫老师显然没有料到李亚峰会带曹暮和王信一起来,一脸吃惊的神色,眉头皱了起来。 “南宫老师,你说让我来,我又不知道有什么事,不过,我们三个人是兄弟,有什么事情互相都不瞒着的,就一起来了,你不会怪我?”李亚峰说话了。 “啊?那……你们……先进来。”南宫老师不知道在想什么,说话也吞吞吐吐的。 “南宫老师,你家好漂亮!”李亚峰,曹暮和王信走进南宫老师的家里,王信东瞧西瞧,赞叹起来。 南宫老师的家里摆设非常简单,虽然很整洁,但是没什么太华丽的家具和家电,显然王信的话是出于恭维。 “来,你们坐。啊,亚峰,你确定你们之间什么都不用隐瞒?”南宫老师让三人坐下,对李亚峰问道。 “当然。我们是兄弟。” “老大,没意义的话不用说啦。”曹暮也感染了李亚峰的脾气,说话懒洋洋的。 “好。那我就不顾忌了。”南宫老师说了。 “顾忌?南宫老师,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你把我叫来有什么事?”李亚峰单刀直入。 “我把你叫来当然有事,你自己应该也很清楚。”南宫老师的话依然让李亚峰莫名其妙。 “我就是不清楚才来的。南宫老师,有话直说。”李亚峰被南宫老师的话弄得心情很不好。 “老大,说话不要这么不客气啦。”王信自从见到南宫老师以来,目光就没有从她身上离开过。 南宫老师丝毫不动气,一笑,又说:“不用那么急,反正时间有的是。还有,现在又不是在学校,也没有外人,就不要叫我老师啦,我现在的名字是南宫飞燕,你们就叫我飞燕好了。来,先喝杯水。” “南宫老师,虽然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我确定,今天上课以前我从来没见过你,你……” 李亚峰没有改变语气,但话还没说完就惊呆了。因为他看见南宫老师坐在沙发上没动,三杯水就缓缓向自己三个人面前飞来。飞?李亚峰又揉了揉眼睛,没错,三个杯子没有任何机关,浮在空中缓缓向三个人飞来。 “这……怎么回事?”曹暮也呆了。 “老大,我……我是不是看错了?我看见三个杯子向我们飞过来耶!老大,飞耶!”王信一下子跳了起来。 就在三个人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杯子已经放在了三个人面前的桌子上。 “来,尝尝,这可是很难得的呦。”南宫老师的神色如常,像个殷勤的女主人向三个人说道。 “曹,王信,既来之则安之,大呼小叫些什么。让人笑话不是?”到底是在神农谷呆过一年,李亚峰对眼前不可思议的事实立刻就接受了,拿起了面前的杯子。 “可是老大,你看没看见,杯子飞起来了耶!”王信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老三!”曹暮到底是军师,也很快沉静了自己的心情,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可马上脸色又变了,“这……这是什么东西?” “万载青空,还有绕明豆汁,再加上白豆蔻。这杯水可是宝贝。”李亚峰把杯子凑到鼻子边上闻了闻,平静的说。眼前的事情现实不能解释,他倒是不慌了,摸摸身上装满了宝贝的乾坤袋,李亚峰心定得很。 “宝贝?万载青空?老大,那可不能客气。来,干杯。”王信虽然平时很木,但一副天塌下来当被盖的脾气让他什么都不在乎,虽然脑子里有点混乱,可对“宝贝”两个字敏感得很。 “干杯。”曹暮也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干。”三个人同时举杯。 “到底是兄弟,有默契。真让人羡慕。还有,亚峰,你很识货。”南宫老师笑着说。 “南宫。”李亚峰改了称呼,“看样子你不只是个老师。那我也不客气了。我想你把我叫来,应该不会是让我们喝一杯水这么简单。我不知道你知道什么,或者你又想知道什么,有什么事就直说。” “亚峰,不要对我抱这么深的敌意好不好?你既然这么识货,那你也该知道,就是这杯青空茶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喝的。” “当然,这种宝贝走遍天下也没人能找得到。不过,最好再加点儿洱松蕊,否则效果会打个折扣。” “洱松蕊?你……”南宫老师的脸色变了,“你怎么知道的?” “南宫,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可你也不知道我是什么人?既然你我互相都有不了解的事情,那你不知道我知道什么也不奇怪对不对?”李亚峰一笑。 “李亚峰,我不想和你把关系搞僵,可你也要明白,你现在唯一的筹码就是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你要知道,我既然能用青空茶待客,想要把你们怎么样当然也很容易。不管你是什么,我只希望,你不要在我的周围有什么举动,能够和平共处最好,不然……后果你应该很清楚。”南宫老师的语气非常郑重。 “南宫,你既然不知道我的身份,那你就不要说得那么肯定。不错,青空茶是很难得,可这点阵丈我还不放在眼里。”李亚峰针锋相对。 “看样子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你可不要后悔!”南宫老师站了起来,斩钉截铁的说。 “喂,老大,你们说话我怎么听不懂?”曹暮看见李亚峰和南宫老师闹得越来越僵,急忙插话。 “是啊,老大,我也听不懂。”王信也在一旁发言了。 李亚峰苦笑一声,“靠!我也不懂好不好?不知道为什么,南宫老师对我们似乎没什么好感。我只好兵来将挡。” “李亚峰,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南宫老师让李亚峰的话弄糊涂了。 “南宫老师,”李亚峰又恢复了老师的称呼,“我想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些误会?” “误会?” “说真的,”李亚峰很诚恳,“南宫老师,我不知道你叫我来干什么,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同样也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可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我想你应该不是个普通的老师,待客的方式和这杯你所谓的青空茶也……很有特色,可是,你似乎对我没什么好感,或者说有什么误解,你有什么疑问你可以说得再清楚一点吗?我尽量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好不好?我可不想跟你有什么冲突,看样子南宫老师似乎可以随便把我们怎么样,我很怕耶。” “你……”南宫飞燕对李亚峰的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南宫老师,你有什么问题可以问了。”李亚峰依然很诚恳。 南宫老师似乎很困惑,满怀戒备地看着李亚峰,不过她马上就有了反应,“那好,我也不想和你们冲突,可是,你必须保证你说的话是真的。” “我保证。” “那你先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变的?” “呃——”李亚峰一口气没喘上来,“南宫老师,什么叫我是什么变的?” “你又在装糊涂!你到底想耍什么把戏?!”南宫飞燕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可怕,一抬手,李亚峰和曹暮、王信就从座位上浮到了空中,就像刚才那三个杯子一样。 “哇!这是怎么搞的?老大,我……我不能动了!”王信在空中大叫。 曹暮看看自己的处境,发现自己浮在空中,身体不能动了,很干脆,眼一闭,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喂,有话好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李亚峰急忙大叫,浮在空中不能动,乾坤袋里的东西也拿不到,失去了心理依靠,李亚峰也慌了。 “没什么意思,你既然没有诚意,我就先看看你到底是什么变的!”南宫飞燕的脸色很凶狠。 “我是什么变的?你才没有诚意!我是人耶!人类!你懂不懂?你……你是什么东西?怎么办到的?”李亚峰开始语无伦次了。 “你是人?笑话!你要是人,那我也是人了?”南宫飞燕恶狠狠地说。 “什么?你……你不是人?救命呀!”王信大声叫了起来,从他浮到空中开始,叫声就没停过。 “不要叫好不好?我知道你和曹暮都是人,我不会伤害你们的。最多消除你们的这段记忆。”南宫飞燕对王信的大叫似乎很烦恼,打个响指,王信的嘴立刻闭上了,虽然还是能听到他用鼻子发出晤晤的声音,但音量是小多了。 “南宫老师,我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可我真的是人类。你放了我们,有关你的事情我们一定保密,不会对任何人提起,好不好?”李亚峰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南宫飞燕对李亚峰的话完全听不进去,手朝李亚峰一指,李亚峰身上的衣服立刻破成一片片落在了地板上,李亚峰以刚生出来时的赤裸裸的形象暴露在空中。 “靠!你这个妖怪,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的衣服!”李亚峰又羞又气,大叫了起来。 “如果你不想象王信那样变成哑巴,你最好不要再叫了。”南宫飞燕微笑,“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还不是被我一伸手就制服了。” “我说了我是个普通的学生,能有什么本事?”李亚峰放低了声音。他已经完全明白自己面对着的南宫飞燕不是普通人,也许就是个妖怪,自己的力量是无论如何也打不过的,而且现在的情形比一年前自己让师父华八制住的时候还要危险,至少华八是父亲认识的,知道他不会伤害自己,但南宫飞燕就不一定了。他只有本着“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原则,听由南宫老师摆布。 “普通的学生?说笑话也要看看对象,一个普通的学生会知道万载青空?会知道洱松蕊?一个普通的学生会在这种场合还毫不慌张?你不要再想耍什么花招了,老老实实说出你的原形和你到雷州外国语学校来的用意,我或许会考虑放了你。”南宫飞燕仔细打量着李亚峰的身体,慢慢悠悠地说。 “我……”李亚峰真是恨死了自己的多嘴,现在这个场合自己什么也干不了,光着身子让一个年轻女性看来看去,虽然眼前这个所谓的“南宫老师”是个什么东西自己完全不知道,可李亚峰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不过,话说回来,一般人是一辈子也绝对不会有这种经历的。 要不然就干脆报出自己的师门?李亚峰想着,可是那也太丢脸了,再说,南宫飞燕到底是什么东西自己完全摸不着脉,她知不知道华佗门也还在两可之间,就是知道,万一她和华佗门有什么仇恨又怎么办?不过想来也不可能,自己在华佗门学的是医术,华佗门应该是救人比较多,不会和人结怨?可是……能做到现在的事情,南宫飞燕肯定不是人了,那她和华佗门也应该没什么关系,那怎么办? 李亚峰胡思乱想着,而南宫飞燕似乎觉得看不出什么,开始在李亚峰身上抚摸起来。这又把他吓坏了。 “喂,可不可以不要乱摸,我还是个处男耶。”李亚峰哀叫。 “奇怪,怎么还是看不出来?这家伙化形的本事还真是了得。”南宫飞燕不理李亚峰的哀叫,自言自语起来,又开始检查地板上李亚峰四散的衣物。 “南宫老师,你要我跟你说多少遍,我是人,真真正正的人,如假包换的人,不是什么妖怪变的。我求求你,放了我好不好?”李亚峰见南宫飞燕放过了对自己身体的抚摸,松了一口气,又开始恳求了。 突然南宫飞燕从地板上李亚峰衣服的碎片里捡起一样东西,冲到李亚峰跟前,急切地问:“这是谁给你的?” 李亚峰一看,是装满了宝贝的乾坤袋,不禁泄了气。最后的希望也被人发现,翻本的机会是彻底没有了。 “还能有谁?是我师父啦。”李亚峰说了老实话。 “你师父?你师父是谁?”南宫飞燕急忙问。 “我师父……我可不可以不讲?很丢脸耶。不过我告诉你,我师父本事很大,你要是杀了我,我师父一定会给我报仇的,我劝你还是放了我比较好。”李亚峰真的开始想念师父了。要是师父在的话,自己应该不会这么出丑?还有,师父说自己五年之内有劫,还是说准了,刚刚出谷几天就被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吊在半空中,还光着身子任她参观玩赏,真不是一般的劫数。 “好,你要是不想说那就不说。”南宫飞燕突然变得出奇地好说话,“可你一定要告诉我,你是不是华佗门的?” 南宫飞燕这一问让李亚峰着实吓了一跳,不会?凭一个乾坤袋就把自己的出身都泄漏了?李亚峰心里打开了鼓,南宫飞燕跟华佗门有仇?怎么一副这么急切的表情? “喂,你把我怎么样都没关系啦,可你刚才说了,我这两个兄弟是人,你不会伤害他们,你可不能食言。” “当然当然,你快说,你是不是华佗门的?你是华几?”南宫飞燕一脸的着急。 “你这么清楚?我是华九啦。”李亚峰又让南宫老师的话吓了一跳。 “你……你是华九?” “我骗你干什么?都这个样子了,最多你把我给宰了。说实话,光着身子让个女生又看又摸,我还真不如死了的好。”李亚峰这句话倒是真心的。 “呀——!”南宫飞燕似乎这才意识到李亚峰光着身子,急急忙忙跑进里间屋,拿出一床毯子给李亚峰披在身上,又打了个响指,李亚峰和曹暮、王信从空中落了下来,身子也能动了,只是曹暮还是昏迷不醒。 “在你解释之前,我建议你还是别让王信能说话,否则又要纠缠不清了。”看见事情似乎有转机,李亚峰忙要给自己制造一个安静的空间。 “好好好,一切听九先生的。”南宫飞燕点头象是鸡啄米,“我真是不象话,怎么冲撞了九先生?你看看,这是怎么说的……” “九先生?你到底……”李亚峰没有细想,不过看样子南宫飞燕和自己的师门华佗门应该是有些渊源,而且这个渊源在对自己非常有利的方向。 “这个……不管要说什么,你能不能把我的衣服先恢复原样?这个样子很难说话耶。”李亚峰开始提要求了。 “那是当然,当然。”南宫飞燕看了李亚峰一眼,不知道为什么红了脸,“可是……我……弄破容易,要恢复原状……我的法术还不到家……” “你……”李亚峰涨红了脸,“这不是开玩笑?” “……不是。”南宫飞燕见李亚峰脸色很难看,忙又说,“我这里还有几件比较中性化的衣服,九先生先凑合着穿上,等一会儿我出去给九先生再卖一套回来好不好?” “好好好,怎么不好。”李亚峰对南宫老师前倨后恭的态度还不太适应,不知道她一会儿会不会再翻脸,要求也不太高。 南宫飞燕忙到里间屋拿出几件衣服教给李亚峰,李亚峰看着不禁苦笑。毛衣毛裤,牛仔装也就算了,可内衣背心和内裤全是女式的,分明被谁穿过,看看南宫飞燕玲珑有致的身材,李亚峰心中一荡。 “九先生,您就将就着先穿上,也好说话,等会儿我去买新的来再给您换上。您心里一定纳闷这是怎么回事,还是先说明白比较好?”似乎看出了李亚峰的为难,南宫飞燕说道。 “……好。不过……你……你先转过身去。”虽然自己刚才不但被人看了个精光,还被仔细摸过,但让李亚峰在一个国色天香的女性面前穿她的内裤,李亚峰还是放不下面子。“没那个本事就别办这种事好不好!糗死了!”李亚峰在心里狠狠骂道。 第11章 兄弟 南宫飞燕转过身去,李亚峰三下五除二穿上了衣服,看看在一边嘴角咧到老高,说不出话来还在用鼻子“晤晤”着发表意见的王信,不禁对自己不让南宫飞燕解除王信禁制的英明决定感到几分得意。 突然想到南宫飞燕的内衣就穿在自己身上,感受着内衣和皮肤接触的感觉,鼻子里又闻到衣服上的香味,李亚峰的身体很不是时候地起了反应。“这身女式牛仔看上去还不赖。”李亚峰忙遮掩着对自己一身女装发表了一下感想。 “九先生喜欢就好。”似乎看出了李亚峰的反应,南宫飞燕脸上也泛起了红晕。 “可不可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既然知道华佗门这么多事,那现在应该明白从头到尾我说的都是实话了?” “当然当然。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这让我怎么开口才好哪。”南宫飞燕不由得语无伦次起来。 “那你就先想想怎么说。曹,别装了,看样子没什么事了。”李亚峰冲一直“昏迷不醒”的曹暮说。 “老大,真吓死我了。你一回来就发生这么多事,我的心理承受能力有限耶。以后再有这种事事先打个招呼好不好?”曹暮若无其事地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 “你……没被吓晕?”南宫飞燕惊讶了。 “拜托,曹是我的军师,胆子怎么可能那么小?你总有把他放下来的时候,趁你不注意抽冷子偷偷给你一下,你本事再大只怕也躲不过去?还有,王信一开始就大喊大叫,也是在吸引你的注意力,让你不注意曹。你把王信的嘴封住,当时曹的心跳一下子就快了,你也没注意?当然恐怕还是不能把你怎么样啦,不过,再过几个月,我保证你就没有可能赢得这么轻松了。”李亚峰心里对自己下了保证,过了今天一定要好好利用乾坤袋里的宝贝把三个人都武装起来,在遇到类似的场合就不会象今天这样输到连翻本的机会都没有的地步了。不过……类似的场合?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恐怕不是说遇上就能遇上的? “九先生的兄弟果然了不起,这么默契。”南宫飞燕显然被李亚峰的话折服了。 “你这么说似乎以为我们老大是个废物了?”曹暮也发话了,“我虽然不知道老大还有什么本事,可你要真是对我们下手,我这一关你过去了老大哪儿可是肯定还留着一手的,你也好受不了。” “曹,算了,马后炮就别放了。我看南宫老师现在也没什么恶意,还是听南宫老师说。” “兄弟,谢谢你的信任,老子刚才还真是什么都没剩下。”李亚峰从心里小声说。 “这……我还真不知道从何说起。”显然南宫飞燕还在犯难。 “那就从头来,先说说你为什么要我来你家?”李亚峰对这个问题显然最感兴趣。 有了问题,南宫飞燕知道怎么答了,“我以为九先生是妖怪变的,我又看不出来九先生是什么妖怪,不知道九先生要在学校里干什么,想先跟九先生说清楚,让九先生不要在学校里乱来……” “靠!你以为我是妖怪变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李亚峰对南宫飞燕的看法非常不满。 “九先生……” “不要叫我九先生好不好?很别扭耶!”李亚峰对“华九”这个名字有些敏感,“你还是叫我亚峰好了,我听着也顺耳,我就叫你南宫。” “听九先生……哦不,那就听亚峰的。说实在的,我也想这么叫,只是有点不敬。既然九……亚峰这么说,那我就这么叫。”南宫飞燕朝李亚峰甜甜一笑,接着说了下去,“我今天在课上看见你的时候吓了一跳,亚峰你身上没有人的气味,我就以为你是什么地方的妖怪,可用天眼也看不出你的原形,对你的来意也不清楚……我害怕你对学校里的老师和学生不利,就想把你找来先把话说破,让亚峰你别在学校里动什么歪脑筋……” “可是我们老大本来就是人,你说什么当然不明白,所以你就以为老大在装糊涂,想耍什么花招,就先下手为强了?”曹暮把话接了过去。 “……就是这样。”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有曹暮在的场合李亚峰连话都懒得说,反正曹暮想问的也是自己想问的。 “你为什么以为老大不是人?”曹暮接着问,显然,这一回曹暮关心的重点和李亚峰不同。 “我知道。”李亚峰还是开口了,“回去我告诉你。”还不是吃了那些宝贝的关系,妈的,照南宫的说法,老子没人味儿了。 “那好,下一个问题,南宫老师,你是什么人?”曹暮问到了点子上。 “我……我的原形亚峰应该知道呀?华佗门的弟子肯定是开了天眼的。”南宫飞燕没有正面回答,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李亚峰。 “天眼……”李亚峰不禁犹豫了,“是呀,我是开了天眼,可那是师父给我开的,当时出了点儿小问题……反正,天眼虽然是开了,但是暂时没法用。” “亚峰,那是怎么回事?”南宫飞燕还是头回听说有这种事,不禁大感兴趣。 “是啊,老大,怎么回事?”看见老大尴尬的样子,曹暮也来了精神。 “也没什么啦。”李亚峰吞吞吐吐地说,“师父给我开天眼的时候本来是开在额头的,可当时我突然打了个喷嚏,我头一低,师父手一滑,结果天眼就开在我的头顶心了,让头发挡住没法用……再说,就算头发没挡住,我用天眼的时候也得让头顶直对着人,姿势很奇怪……天眼这东西开了又没法子换地方,我就没法用了……靠!你们笑什么!” “那南宫老师,还是你自己告诉我们你是什么,你总不能让老大剃个光头回来再看你不是?”曹暮好容易才止住笑。 南宫飞燕也笑倒了,不过听到曹暮的问题脸又有些红,“人家是……人家是……” 王信突然从旁边跳过来,鼻子里晤晤地叫着,又是摇头又是晃脑。 “要不要我先解开王信的禁制?我看他好像有话说。”南宫飞燕忙转移话题。 “不用。”在这一点上李亚峰和曹暮非常一致,王信听了这话,又冲着自己的两个干哥哥指手画脚上了。 “老三,你不会想让老大求南宫老师再让你不能动了?”曹暮冲急得头上迸起青筋的王信笑眯眯地说。 王信想了想,又垂头丧气地坐下了,鼻子里又传来了晤晤的声音,只不过这一回他表达的感情大家都明白。 “南宫,你还没有回答问题。”李亚峰说。 “亚峰,不要那么逼人家好不好?”南宫飞燕向李亚峰撒开了娇。 “老大,我看不用南宫老师说了。” “你是狐狸精!”曹暮和李亚峰异口同声,王信也大点其头。也是,倾城之色,倾国之媚,除了狐狸幻化之外也没有别的了。 “呀,讨厌!人家是狐仙啦!”南宫飞燕羞红了脸,蛮腰一扭,小蛮靴一跺,说不尽一副娇媚之色。 李亚峰和曹暮、王信呆呆地看着南宫飞燕娇羞的样子,虽说只是十七岁的少年,可眼前美人的这副神情还是让他们心驰神荡,看得呆了。 “亚峰,不要那样看着人家啦。”南宫飞燕娇叫道,从刚才开始,南宫飞燕就全然没有了老师的神气,不久之前的恶狠狠的表情更是飞到了九霄云外。 李亚峰忙收敛心神,虽然南宫飞燕的声音媚得可以挤出五斤水来,可他毕竟在神农谷里修炼了一年,对心神的掌控还是有一手的。反倒是曹暮和王信呆在了那里,看样子就是现在有人把他们给一刀杀了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靠!你们两个,醒醒!”李亚峰只好站起来走到两个人身前,挡住他们的视线,才算是把曹暮和王信的魂魄给叫了回来。 “南宫老师,你能不能把脸板起来,你要是再那个样子,只怕我们没办法再谈下去了。”曹暮清醒得很快,对现状的分析也说到了正处。 可惜,南宫飞燕不领情,“人家本来就没想和你说话,人家是想好好和亚峰聊聊。” “老大,交给你了,我受不了。”曹暮马上把身子转了个一百八十度。 “南宫,你还是按曹的话办。否则我也受不了。”李亚峰苦笑。 “人家害羞,没办法嘛!再说,亚峰,你现在穿着的内衣还是我的呢!大男子汉就别害羞了嘛!”南宫飞燕彻底恢复了狐狸迷人的本色。 “呃——”李亚峰也把身子转了一百八十度,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胡想,大声叫了起来,“南宫老师!”把老师两个字发音发得很重。 “好了啦,装什么酷!”南宫飞燕总算是严肃了些。 “南宫,你和我们华佗门有什么渊源?怎么一看见乾坤袋就知道我们是华佗门的?还立刻就把我们给放了?”李亚峰也板起了脸。 “我欠华佗门一条命。”说到正事,南宫飞燕又庄重了几分,“前些年我离家到外面玩,可没成想天劫提前到了,眼看就要被天雷劈死,是八先生救了我一命,化解了我的天劫。当时我看见八先生身上挂着这个乾坤袋。既然亚峰你身上有这个乾坤袋,那你肯定和华佗门有莫大的渊源,我又看不出你是什么妖怪,那结论只有一个,你是八先生的弟子。这样,你身上没有人的气味这件事情就完全能解释了。我一问,你果然是华九,那八先生就是你的师父了。我这条命都是华佗门的,怎么能对华佗门的人无礼呢。” “原来如此。”李亚峰心里乐开了花。靠!师父这个老怪物,说什么自己没本事,可连妖精的天劫都能化解,这下子从天上掉下来一个大美人,自己可是有福了。又一转念,靠!师父还是留了好几手,这本事我怎么没学到? “亚峰,你想什么呢?”南宫飞燕问。 “啊,没什么没什么。”李亚峰忙打哈哈。 “南宫老师,老大心里肯定没想好事,你还是注意一下比较好。”曹暮虽然背着身子,可没忘了拆自己的老大的台。 “曹!”李亚峰咬牙切齿。 “人家……人家刚才说了啦,人家这条命都是华佗门的……”南宫飞燕的脸又红了。 不知道脸红这一手这是不是狐狸精的独门秘技,可对李亚峰的效果却是极佳,李亚峰的下半身又有了变化。 “啊,不说这个,那什么……南宫你又为什么到雷州来了?还到我们学校当了老师?”李亚峰把话题转了回去。 “人家在家里呆烦了嘛。”南宫飞燕答,“天劫也过了,人家又没什么事,就想到人间来转转啦。至于来雷州……北京有能人,还是躲开比较好,所以当初刘校长一说,我就答应啦。要是不来,人家怎么能见着亚峰呢?” “呃——南宫老师,这个问题我看我们先说到这儿。”李亚峰忙按捺住自己刚压下去就又被撩拨起来的邪心。 “老大,我看要注意一下的是你而不是南宫老师。”曹暮嘴上没有闲着,但一直没有回头。 李亚峰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倒是曹暮有了话,“南宫老师,就为了老大可能在学校里不干好事,你今天差点儿就要把老大给宰了,可是,你的目的是什么呢?请南宫老师原谅我的无礼,按说狐狸精……啊,狐仙虽然应该不是什么吃人的妖精,可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们怎么知道南宫老师你不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地盘才向老大出手的呢?要是南宫老师你在学校里不干好事,我们是不会放过你的。” “亚峰,你这个军师虽然聪明,可说话好难听。人家可是好人,要不然,就冲这几句话,人家也要把他给吃了。” “要是你想恩将仇报,我也没有办法。虽然我还没正式拜师,可我也是华佗门的传人,连那个现在还不能说话的王信也是。你只要动了我们三个人一根寒毛,自然有人收拾你。再说,你现在能不能过了老大那一关也很难说。你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可能是因为背着身子看不见南宫飞燕的原因,曹暮说话越来越流畅了。一直不得不沉默的王信听见曹暮话里提到了自己,虽然还是搞不清楚状况,也挺起了胸膛。 “军师呀,你不要吹牛好不好?”南宫飞燕笑了,“说亚峰是华佗门传人我当然信了,可是你和王信……别的就不说了,你们明明还是肉体凡胎嘛。而且,华佗门每代只收一个传人,怎么?你是亚峰的徒弟?那王信就是亚峰的徒孙了?” “南宫。”李亚峰有点尴尬,“曹和王信的确是华佗门的传人,是我的师弟。” “怎么会?”南宫飞燕大吃一惊,“华佗门改门规了?” 看样子南宫对华佗门的事情还是不太了解,至少她对华佗门的简单到死的门规一无所知,李亚峰心里暗想。“南宫。这你就不要管了。总之,我不许你伤害他们两个。还有,我的朋友……嗯……凡是我认识的人都不许你伤害,至于别人……我管不了那么多。你随便。” “还是亚峰好说话。不过,人家可是从来不害人的。除了……” “除了什么?”李亚峰还真的让南宫飞燕这句话给吓着了。 “哎呀,除了那些对人家不怀好意的人啦。亚峰,你知不知道,有好多人对人家安着坏心呢!” “那你把那些人怎么了?”李亚峰追问。 “都杀了呗。”南宫飞燕一点儿也没犹豫就答。 “杀……”李亚峰还是吓了一跳。 “老大,你可得听清楚了。”曹暮闷笑。 “杀了就杀了,反正也该杀。我又不是警察,不管这些事。”李亚峰对南宫飞燕杀人倒是没什么反感,只是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等等,老大,我想到一个大问题!”曹暮突然转过身来。 “别那么激动好不好?华佗门的弟子要修心,不能大惊小怪的,让人看了笑话。”李亚峰对曹暮的反应不以为然,“我来问好了,南宫,学校里还有多少妖精?整个雷州呢?是不是很多?你说你不害人,那别的妖精可不一定?” 李亚峰话音刚落,曹暮和王信就在一边大大点头,一脸急切担心的样子。 “你们……”南宫飞燕大吃一惊,“你们互相之间想什么都能知道?” “拜托,这叫默契懂不懂?想当初我们三个人可是在事先没商量过的前提下买了同一本刘备。” “刘备?” “切,缺乏常识!刘备就是黄书!拜托,回答问题好不好?” 南宫飞燕又红了脸,慢慢说,“学校里除了我没有别的妖精啦,雷州……雷州里倒是还有几个,不过不多,他们道行都很高,不会乱来的。毕竟人间不知道什么地方就有能人,而且……” “而且什么?”李亚峰打破沙锅问到底。 “而且……而且……亚峰,你不要把我们妖精想得太坏好不好?我们也是生命,大概是因为我们活得更长的原因,我们几乎比大多数人类更爱护生命,不止是对人类,对小草、小花,对任何生命一视同仁。当然,也有些妖怪不这样想,也滥杀无辜,但毕竟是少数。倒是人类才是这世界上最不爱护生命的生物。这你应该很清楚?” “喂!不要讲大道理好不好?我头疼——”李亚峰哀叫了起来,“算了,我不管有多少妖精在我周围乱转,只要他们不来惹我,我就不管。好了好了,聊了这么多,话都说清楚了,我的师父又是你的救命恩人,我们也不会把你的事到处乱说,我们还是走,都晚上八点了。再见,南宫老师。” “对对对,老大,还是早点走比较好,我家里该着急了。”曹暮向李亚峰作了个手势,表示“安全,但恐迟则生变,撤!”李亚峰和曹暮之间有一套很简单的手语记号,规定了些常用语,平时没什么用处,但以前不止一次在对老师家长圆谎的时候起了大用。今天曹暮重新用了这套手语,说明曹暮对现在的处境还是心里非常没底。南宫飞燕笑了笑,说:“是啊,天晚了,你们是该回家了,放心,你们既然是华佗门的,我当然不会再找你们的麻烦。反倒是你们有什么麻烦可以来找我,不过,我想你们三个人真的很特别,也很有本事,应该没什么事情难得倒你们,华佗门的招牌可是很能吓人的。很高兴认识你们三个人,我比你们大一点,如果可以,你们就拿我当个大姐姐好了。”说着南宫飞燕又打了个响指,“王信,可以说话了。” “我可以说话了?”王信马上跳起来,一下子冲到李亚峰和曹暮的面前,用无比哀伤的语气惨嚎道:“老大,二哥,我的梦中情人是个狐狸精……我该怎么办?” “王信,闭嘴!”又是异口同声,不过这一次除了李亚峰和曹暮,又多了一个南宫飞燕。 “啊,你们先走,亚峰,对不住呀,你还得留一下,等我去给你买套衣服。”南宫飞燕笑着说。 “老大……”曹暮担心地叫了李亚峰一声。 “那你们先走,我再等一会儿。”李亚峰看看身上的女装牛仔,苦笑了一声,对曹暮作了一个“没事,不用管我”的手势。 第12章 我的姐姐是狐狸精! “喂,南宫,你还是快点去给我买衣服好不好?现在天已经很晚了,再不出去的话就买不到了。我还要回家呢!”南宫飞燕家里,穿着一身女装牛仔的李亚峰气急败坏地说。 “亚峰,不要着急嘛。你穿这一身真的很帅耶!”南宫飞燕无辜地望着李亚峰,含笑说。 “……” 李亚峰、曹暮、王信三人来到南宫飞燕家里,因为南宫飞燕先入为主的想法,三个人吃了不少苦头,后来误会冰释,曹暮和王信都回家了,只留下一个倒霉的李亚峰。 “亚峰,你们三兄弟倒是很奇怪呢。”南宫飞燕象是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冒出这么一句。 “奇怪?什么地方奇怪了?”李亚峰没好气地反问。虽然自己不怎么在乎晚回家,也知道南宫飞燕不会把自己怎么样,可他实在没有陪着一个狐狸精说话的经验。 “当然奇怪了。”南宫飞燕对李亚峰的语气并不在乎,“你看,就算你是华佗门的传人,对妖精什么的见怪不怪,可曹暮和王信还都是凡人?这可瞒不过我的鼻子。可你们知道了我是狐仙以后的反应实在是很奇怪。曹暮对我说话那么不客气,王信也……”南宫飞燕想起王信哀嚎自己是他的梦中情人的样子,不由得一笑。 “那你以为我们应该有什么样的反应?”李亚峰问。 “至少也该害怕一下?我是妖精耶!以前我杀那些登徒子的时候,只要他们知道了我是狐狸精,都吓得了不得呢!你们倒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弄得人家很没面子。” “很没面子?”李亚峰苦笑,他可从来没想到过有一天自己会听一只狐狸精冲着自己发这种牢骚。 “喂!你倒是说话呀!” “说什么?王信是个傻大胆,在他眼里只看见你是个大美女,狐狸精不狐狸精的才不在乎;至于曹……他倒是的确差点儿让你吓死。” “不可能呀?曹暮刚才不是还装晕,想偷偷给我来一下吗?说话也那么不客气,”南宫飞燕大惑不解,“我看你们三个人里就属他最了不起了,倒是你才没什么像样的表现。”南宫飞燕笑道。 “靠!不用这么贬我好不好?”李亚峰听着很不是滋味,“曹这家伙是遇事不慌的典型,在什么情况下都能迅速分析拿出对策,但事后就会后怕,估计这会儿他已经吓得腿肚子转筋让王信背着回家呢。” “阿嚏!”后怕到浑身没力的曹暮在王信的背上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他揉揉鼻子,喃喃道:“老大,不要骂我好不好?” “我虽然没什么本事,”李亚峰接着说了下去,“可我就是他们的老大。” “那是为什么?”南宫飞燕凑到李亚峰跟前饶有兴趣地问。 “因为我懒。”李亚峰给了南宫飞燕一个大大的白眼,“所以要找人替我出主意办事。” “……” “妖精呀妖怪呀什么的说法是贬义词?可你怎么一点儿也不在乎呢?啊,对了,你赶紧给我去买衣服好不好?”李亚峰谈得兴起,差点儿忘了衣服的事。 “贬义不贬义的是你们人类的说法,我们可不跟你们一般见识。”南宫飞燕把嘴一撇。 “靠!这也行?” “至于你的衣服呀……”南宫飞燕笑着说,“现在这么晚了,商店早就都关门了,你让我到哪儿给你买去?再说了,咱们学校老师的工资虽然不低,可我也不能乱花呀。” “靠!”李亚峰急了,“你讲不讲道理?我的衣服是你弄烂的,你可要负责任!” “人家当然负责任了,你现在穿着的,从里到外不全是姐姐我的?”南宫飞燕干脆以“姐姐”自居了。 李亚峰涨红了脸强辩道:“又不是我想穿的,是你硬要我穿……再说了,你也不能让我就这么回家?看见我这一身,我爸妈会怎么想?让我怎么解释?” “那你今天就住在姐姐这儿好了……” “别再闹了!”李亚峰真的生气了。 “好了啦,真是的,连个玩笑也开不起。”南宫飞燕笑了。打个响指,地上散落的李亚峰的衣服碎片聚在一起,恢复了原状。 “你……你不是说……”李亚峰惊讶极了。 “好弟弟,你在华佗门都学什么了,这可是雕虫小技。”南宫飞燕一脸得意的神色。 “我……我认输了好不好。别再玩我了。”李亚峰垂头丧气地说。虽说自己懒得很,可自恃有点小聪明,从小到大只有自己玩别人的份儿,象今天这样让人把自己玩弄于指掌之中还是头一回,李亚峰看着面前的南宫飞燕,彻底投降了。 “谁玩你了?姐姐是喜欢你,逗逗你嘛。”南宫飞燕笑得很开心。 靠,你这还不是玩我!李亚峰苦笑一声。 “那……我换上衣服就回家了?”李亚峰小心翼翼地征求着南宫飞燕的意见。 “别着急嘛,亚峰。你认我当姐姐好不好?”南宫飞燕止住笑,摆出一副正经的样子。 “你让我认你当姐姐?”李亚峰被南宫飞燕的话吓着了。 “是啊,你认我当姐姐好不好?求你了啦!好不好嘛?”南宫飞燕像个小女孩一样撒起了娇。 “为什么?”李亚峰真的不明白眼前的狐狸精的想法。 “人家很寂寞嘛。”南宫飞燕说着说着眼里带了泪,“人家从家里跑出来,在人间呆了二十多年,本来是想体会一下人间的喜怒哀乐,好好玩玩的,小时候还好啦,可是……” “你先等等。”李亚峰打断了南宫飞燕的话,“奇怪?你说你从家里跑出来,在人间呆了二十多年?又是什么小时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你刚才说的什么天劫啦,我师父救了你啦什么的,我师父可是很少离开神……师门的,我不是不信你的话,可怎么乱七八糟的?” “你这人说话好煞风景耶。”南宫飞燕不依了,“人家刚刚酝酿好感情想哭一场的,就让你打断了。” “呃——你好好说话行不行?”自己可还是个童男,让她这么一闹指不定办出什么事来,对方可是个狐狸精,要真出点什么事,自己一定会死得很惨,还是想办法早点脱身的好,就是一时脱不了身,至少也要把出事的可能性降低一点,李亚峰心里暗想。 “从头说起来话可就长了,”南宫飞燕似乎体会到了李亚峰的想法,正经起来,“你知道天劫?” “知道。得道成丹后五百年天降雷劫,如果躲得过去的话,再五百年有阴火之灾,要是还能躲过去,再五百年有赑风之灾。在师门的时候师父讲过。” “就是啦,大概一百年前,我的雷劫到了,本来在家里是可以躲得过的,可不知道是我算错了日子还是怎么了,反正我出来玩的时候突然天雷就打下来了,眼看我就要魂飞魄散……” “等等?你今年多大了?一百年前就有雷劫?靠!你这么老啦?”李亚峰不识时务地叫了起来。 “喂!你怎么搞的?女孩子的年龄不要乱问好不好?人家可是还小呢!别忘了,我可是妖精耶,别拿你们人间计算年龄的方式往我身上套好不好?”南宫飞燕似乎是生气了。 “好好,算我失言。”李亚峰一想也是,妖精的年龄计算方式自己当然不了解。 “说到哪儿了?哦,对,当时眼看着我就要被天雷打上了,可突然来了救星,就是你师父啦,八先生正巧经过我身边,化解了我的雷劫。” “怎么化解的?”李亚峰对师父化解雷劫的本事很感兴趣。 “不要老是打断我说话好不好?这该问你才对呀?你不是华佗门弟子吗?当时吓都要吓死我了,怎么知道八先生是怎么化解我的雷劫的?”南宫飞燕反问,“不过,你们华佗门不就是干这一行的吗?” 我们华佗门就是干这一行的?靠!老子怎么不知道?李亚峰虽然纳闷,倒也知趣,没有再次打断南宫飞燕的话。 “反正,”南宫飞燕继续说了下去,“反正,八先生化解了我的雷劫,救了我一命,然后就飘然远走了。从那以后我一直在找八先生,想要报恩,可就是找不到。” 师父还会耍酷?真让人意外。李亚峰又在心里胡思乱想着。 “后来,我到处都找不到八先生,又很无聊,家里人老说让我好好修练,可是很修炼烦哪,我就又跑出来了,反正下一次天劫还早着呢,我就想到人间来玩玩,像个普通人一样过一生,就变成个婴儿让人抱走了。姐姐可是个弃婴呢,身世好可怜的!”南宫飞燕装出一副可怜相。 喂,老大,我看你才是老大,弃婴?自己把自己给弃了?没听说过!李亚峰还是不说话。 南宫飞燕见李亚峰没什么反应,又说了下去,“再然后我就在孤儿院长大啦,有家人领养了我,可后来他们都死了,我自己半工半读上完大学,再后来就到雷州来啦。亚峰,你知不知道,人家一直很寂寞呢,小时候还好,可自从人家长大了以后,周围的人看人家长得漂亮,都不安好心,女的就嫉妒人家啊,男的就更别提了……”南宫飞燕的声音里带了几分羞涩。 谁让你把自己变得那么漂亮?还不是自找的?李亚峰心说。 “所以呀,人家今天好高兴呢!”南宫飞燕兴高采烈地说,“跟你说话不用隐瞒自己的身份,你不会害怕也不会看不起人家,你还肯听人家说这么多的话……” 拜托,我不是想听你说话,我是不敢跑也跑不了好不好?不过……听她这么说,又没有朋友,倒真是挺可怜的……李亚峰心里想。 “所以呀,人家就想让你认我当姐姐,好不好嘛?求你了!”南宫飞燕又撒起娇来。 “好。不过我可把话说在头里,是我个人认你当姐姐,跟我们三兄弟没关系。”李亚峰在南宫飞燕的撒娇攻势下妥协了,“还有,在学校里我还是叫你南宫老师,出了学校我才能叫你姐姐。还有,你得听我的话才行。” “行行行,只要你答应,怎么办都行。耶!我有弟弟了耶!”南宫飞燕高兴地叫起来。 “你也不用那么高兴?”李亚峰很纳闷,“你不是还有个家吗?你没有兄弟什么的吗?” “有是有啦,姐姐在家里可是人见人爱的呦。”南宫飞燕笑着说,“可是姐姐在人间就没有弟弟了,连好朋友都没有,所以才寂寞呀。” “那你为什么不回家?” “家里虽然人多,可是没有人间好玩啊!而且他们成天除了修炼就是修炼,很没意思的。所以姐姐才到人间来了呀。” “我败给你了。”合着自己认的这个姐姐是个不务正业的妖精。 “你想什么呢!姐姐可是个很厉害的妖精耶,你不是让姐姐弄得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吗?”南宫飞燕看着李亚峰不屑的表情很不服气地说。 李亚峰无语。自己的确是还没什么大本事,虽然可能比一般人懂的会的多些,可对上妖精就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了。不过,自己毕竟是人类呀,打不过妖精有什么丢脸的?李亚峰这样想着,不由得回嘴道,“姐,我可是个普通人,你是得道的妖精,玩我还不容易?” “普通人?”南宫飞燕惊讶得很,“好弟弟,你可是华佗门的传人呢!怎么是普通人?” “华佗门传人怎么了?最多活得长一点,就算是能长生不老,不就是除了治病有点儿能耐之外一无所长?” “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知道什么?”李亚峰很是奇怪。 “你们华佗门在妖精界很有名耶!谁都不敢惹的。”南宫飞燕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叙述着让李亚峰大吃一惊的事实,“刚才我制住你们的时候,知道了你是华佗门的华九,真的吓死了。恩将仇报这种事我们妖精是做不出来的啦,我这条命是华佗门的,你就是要姐姐自杀姐姐也会照着办的。可就是没有这层关系,姐姐也不敢对你怎么样的。” “为什么?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李亚峰又莫名其妙了。 “八先生没跟你说吗?”南宫飞燕也奇怪了。 “说什么?” “唉,弟弟,你是不是在师门没呆多久就出来了?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知道什么?” “那……等以后慢慢给你讲。”南宫飞燕无奈地说,“要不然,你今天就在姐姐家住下,晚上姐姐再跟你细说?” “这……不太好?”李亚峰被南宫飞燕的话弄得心里痒痒,可这几个小时里发生了太多事情,李亚峰觉得自己需要时间好好消化一下,不禁犹豫起来。 “在姐姐家住下,现在都十点了,晚上这么冷,姐姐心疼呢。” “那……好。我给家里去个电话。”李亚峰想了想,倒也懒得回家了。 第13章 发呆 雷州外国语学校。高一二班。上午第三节化学课。 李亚峰在发呆。 三天前,李亚峰认南宫飞燕当了姐姐,又在南宫飞燕家住了一夜,聊了整整一个晚上,听来的信息太多,李亚峰一时消化不了,这几天一直处在恍惚状态。 为什么最怕麻烦的自己却总是要揽上一身麻烦呢?李亚峰苦恼地想着。在从南宫飞燕那里听到有关华佗门的种种之前,李亚峰对于华佗门弟子这个身份并不十分在乎,学了一身医术,让自己活得长一点,甚至替师父收上两个徒弟,这都没什么,顶多算是生活中的几个小插曲,自己现在不还是在学校里跟所有同龄人一样上着课,过着普通人的日子吗?是的,自己是个普通人,也许在某些地方不太普通,可任何人都有几个小秘密不是吗? 但南宫飞燕这个人,不,应该说这个狐狸精——让人困惑的是,对于南宫飞燕,自己的语文老师来说,“狐狸精”这三个字不是形容词,不是骂人用语,她是实实在在的一个狐狸精——她,是狐狸变的!这世界真是疯了。 李亚峰知道,世界很大,有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也知道自己有可能遇到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可是,为什么自己要遇上这些比“不可思议”还要离谱的事情呢?自己居然认一只狐狸精当了姐姐!说真的,比起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来,李亚峰宁愿遇上飞碟、外星人,至少好解释的多。听着小杜在讲台上不着边际的乱讲“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官能团”,李亚峰不屑地撇撇嘴,你讲的东西是所谓“科学”吗?能不能解释一下狐狸精存在和演化的可能性? 李亚峰又开始琢磨南宫飞燕的话了。 “好弟弟,你们华佗门很了不起的。一千多年以前,三先生用《易经》推算出了一个可以让妖精躲避雷劫的地方,和他的几个妖精朋友把那里修整了一番,请天下的妖精都搬到那里去住,那里就是我说的‘家’了。后来虽然不是所有妖精都去了家里,可现在也有两万多妖精常住在家里了耶!在妖精界,你们华佗门可是众望所归,是大伙儿的救命恩人呢!从那时候开始,谁要是惹了华佗门的人就是妖精界的公敌,上天入地都逃不了的。” 不会?三先生?那应该是华三祖师爷了,自己是华佗门的第九代传人,这么说,自己也就是差不多全世界妖精的“九先生”了?拜托,说话不要太不负责任好不好?师父对“逆天”是很执着,可总不至于说华佗门是全天下妖精的领袖?给全体妖精经营一个可以躲避天劫的乐土?祖师爷“逆天”的本事真不是盖的。可换句话说,要是自己出师接掌了华佗门的门户,成了“华佗门第九代门户执掌”的话,自己就是全天下妖精的领袖了?乖乖,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还有,自己忘了问,既然有这么多妖精的话,那也该有所谓的神仙了?神仙杀妖精应该是天经地义?那现在突然冒出来个神仙要宰了自己也不奇怪了?不用说如来佛、太上老君那样的,就是来个巨灵神,自己也受不了好不好?除了把脖子伸长一点等着挨宰之外,恐怕什么办法也没有。 “弟弟,你学会了华佗门多少本事?华佗门里都教些什么东西呀?姐姐很感兴趣呢!以前听我妈说过五先生的一件事,你知不知道?” “据说,七百年前五先生刚出道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有个狼精和五先生结怨,扬言要杀了五先生。那个狼精不知道怎么的三次天劫都躲过去了,道行很高,家里人怕五先生应付不了,因为毕竟没人知道华佗门到底有多大本事呀?妖精界开了个会,要选出一支小队去杀了那个狼精,可五先生传言天下说他和狼精之间的恩怨不想让外人插手,家里人只好不管了,不过还是派出几个最厉害的在暗中保护五先生,我妈就是其中之一哦!可没想到五先生和那个狼精一照面就让狼精一拳给打死了,当时我妈就在旁边看着。听我妈说,全家人都让那只狼精给气疯了,差点儿就全家出动,几万人一起去宰了那只狼精。可让人没想到的是,就在誓师大会上,五先生居然又活了,跟没事儿人一样冲大伙儿说他和狼精之间的恩怨还是要自己解决,让大伙儿别这么激动。我妈说,当时她明明看见五先生给狼精打得是头破血流肠穿肚烂,死得不能再死了,可居然又活了,差点儿把她给吓死。” “后来,我妈他们还是在暗中保护着五先生,可那只狼精本事太大,总是来不及在狼精出手之前拦住他,也没法子事先找着好杀了他。你一定纳闷为什么姐姐用了‘总是’这个词?我妈说,狼精一共杀了五先生三十八次,每一次五先生都是死得透透的,那只狼精什么办法都用上了,什么五马分尸,大卸八块,挫骨扬灰都是小菜,反正是换了别人任何一种办法都能让他再也活不了,可五先生就硬是每一回都能复活,照样没事儿人似的去找狼精。后来整个妖精界全出来了,连好些不问世事的老前辈们也耐不住了,大家都跟在五先生旁边去找狼精。弟弟你可别误会,大伙儿不是要帮五先生,是想看狼精的笑话,看狼精怎么办。到了最后,那只狼精一见着五先生就跑,可大伙儿不让他跑,几个老前辈抓住狼精送到五先生身边,也不打也不杀,就是让狼精再宰五先生几次,只要他杀了五先生就把他给放了。狼精后来实在是受不了了,往五先生面前一跪,自杀了。” “这件事在妖精界很有名的,大伙儿都说华佗门的人是杀不死的,还说那只狼精是天下最蠢的妖精。据说后来那几个老前辈对五先生很感兴趣,说他们研究了几种杀人的办法,想让五先生试一试,看五先生还能不能复活。五先生笑着说没问题,可是他们要是杀不死自己那自己可不干,非得天天找他们让他们杀不可。话音刚落地那几个老前辈就给吓得一溜烟逃跑了。弟弟,你说,要是一个人请你杀他,可你杀他一次他又活一次,天天缠着你让你杀他,那谁也受不了是不是?” 他妈的天底下还有这种事情?!这也是华佗门的本事?自己怎么不会呢?按说神农谷已经让自己翻了个底儿朝天,没什么东西了呀?不知道师父治病的本事怎么样,可藏私的本事绝对是天下第一……呀——! “李亚峰、曹暮!你们给我站起来!”小杜怒吼。 李亚峰的思路被打断了,站起来困惑地看着身边气得鼻子冒泡的化学老师杜海峰。怎么了? “李亚峰,你从上课就开始走神儿,还有曹暮,你在看什么东西?难道老师讲课就这么没意思吗?” “小杜,你讲课真的很没意思。”曹暮极为直接的回答把包括杜海峰在内教室里所有人都惊呆了。 李亚峰无奈的看看曹暮,心里一叹。自从离开南宫飞燕家,曹暮大概是因为受了刺激,认识到了知识的重要性,一直保持着惊人的学习劲头,只不过他学习的是《山海经》《太平广记》《聊斋》这些有关神仙妖怪的记载而已。三天内曹暮看完了雷州能找得到的所有类似的文献,从今天早晨起又从民间故事上升到了理论研究,开始读《野生狐狸的生态》,不眠不休,连吃饭的时候都捧着书本,整个人已经到了除了读书之外完全凭本能过活的境界。要是平时,鬼主意最多的曹暮一定会想办法把小杜哄得服服帖帖的,可现在……李亚峰摇了摇头,伸出手狠狠掐了曹暮大腿一下。 “靠!老大,你干什么?啊?小……啊杜老师。”曹暮总算是认清了现在的状况。 “曹暮!”杜海峰快被气疯了,“你管老师叫什么?你什么态度!你叫李亚峰什么?小小年级,拉帮结伙,太不象话了!不要以为你成绩好就可以看不起老师,你的成绩是怎么来的?你要知道,你的一切都是在老师的关怀和帮助下才能取得的!没有了老师,你什么也不是!” 好像不是这样?就凭你讲的课,什么也学不到才是真的,好像你带的班的化学成绩是最差的?李亚峰在心里默默反驳着,他还是比较了解现在自己所处的立场的,最好的选择就是什么也不说,老老实实挨训。 “还有你李亚峰!”杜海峰改变了攻击对象,“你休学一年落下了多少课程?既然回来了就必须好好听讲!哪怕是听不懂,也要尊重老师的劳动!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不能因为自己有病就搞特殊化!你是不是一年没来学校连怎么上课都忘了?今天我就要让你想起来!说!你这一年不在学校,是不是跑到社会上去混帮派了?老大?把社会上小流氓的东西带进校园里来了!太不象话了!你这样的学生配不配在雷州外国语学校这样的省重点上课?你自己好好想一想!你……” 听着耳边无休止的训斥,李亚峰心里很明白,杜海峰在潜意识里还没有完全忘记三天前在南宫飞燕家里出的丑,看自己当然不顺眼。 三天前的那个晚上,李亚峰在南宫飞燕家里刚给家里打完电话,杜海峰就敲响了南宫飞燕的门,说是来了个客人送给他几斤荔枝,要请南宫飞燕尝一尝。当时已经快十一点了,杜海峰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南宫飞燕开门后杜海峰看见李亚峰在南宫飞燕家里一身女装自然吓了一跳,而南宫飞燕见解释不清楚就好好捉弄了杜海峰一场又作法消除了他的记忆,让杜海峰在家里头疼了两天。今天杜海峰头疼好了,急急忙忙赶来学校,课上怎么看李亚峰怎么不顺眼,借着李亚峰发呆的由头,想要好好整一整李亚峰。 可惜,李亚峰的耐性有限,他本来就讨厌杜海峰这样除了拍马屁之外什么本事也没有却还自以为是的人,偏偏杜海峰又缠着自己不放,李亚峰决定让杜海峰踢到铁板。 “杜老师,我在认真听讲呀?”李亚峰反击了,“您这节课讲的是官能团,您说,官能团这个概念非常重要,为了便于记忆,李白说过‘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大家要记住,‘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官能团’。”虽然是过耳东风,李亚峰还是记住了几句杜海峰的话。 “你……”杜海峰有些气馁,可看看李亚峰一副“你能奈我何”的神气马上又发飙了,“老师明明看见你在走神,不要以为听见几句老师说的话就能说明你认真听讲了!你……” “杜老师,”李亚峰不依不饶,“我刚才是有点走神,我是在想是不是我记错了,‘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这句诗不是李白说的啊,怎么杜老师说是李白呢?可杜老师怎么可能记错呢?虽然和化学课没什么关系,但老师是不会误导学生的呀?我很纳闷,所以就一时走神了。杜老师,对不起。” “你……”杜海峰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杜老师,您能不能告诉我,‘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这句诗到底是谁说的?虽然和您的课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可我想南宫老师一定会对您的知识面很佩服的。”知道杜海峰正在对南宫飞燕展开追求攻势,李亚峰不失时机地拆杜海峰的台,教室里同学们“吃吃”的窃笑声响起来了。 “语出杜甫《出塞》。”曹暮在一旁答话。他看看形势,知道李亚峰和杜海峰算是对上了,既然对上了那就不顾忌了,先让杜海峰出个小丑再说。 “常识。”一直埋着头的王信在异常安静的教室里崩出了很有杀伤力的一句。 班里的同学惊呆了。谁也没有想到从来不显山不露水的李亚峰会和学校的新贵杜海峰这样公然对上,也都没想到曹暮和王信会这样无条件支持李亚峰。雷州外国语学校是省重点中学,在六年一贯制的大前提下以招收雷州全市的优秀小学毕业生和近乎封闭的教学方式而着称,班里的同学恐怕谁也没见过学生和老师正面交锋的场面。 杜海峰也是一样,李亚峰、曹暮、王信三个人的话让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收场,呆住了。 “铃——”下课铃响了。同学们如释重负的舒了一口气。李亚峰也在心里一笑,回到雷州外国语学校以后,下课铃好几次响得很及时。 课间,同学们围住了李亚峰兄弟三个。 “你们可真能搞,和小杜正面干上了耶!”赞叹的。 “王信,最后你那一句恐怕小杜会吐血。”好笑的。 “曹暮,你上课看什么呢?哇塞,《野生狐狸的生态》,你要干什么呀?真了不起!”暗恋曹暮的。 “小杜肯定会报复你们,到时候可就不好办了,要不然你们还是去找他一趟。”担心的。 “去什么去,你没看小杜脸红得都成紫茄子了,去也白去。再说,你们又没什么错。”唯恐天下不乱的。 “就是,早就看小杜不顺眼了,啥也不会还那么狂,他狂什么狂?不就是会拍马屁嘛!”这是化学成绩不怎么样的。 “老大,怎么办?”不管周围的声音,曹暮问李亚峰。 “你是军师还是我是军师?”李亚峰的声音依旧懒洋洋的。 “老大,我看就好好整整小杜,反正这么一来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王信总算是有机会在两个干哥哥面前说了一句完整的话。 “让我想想。”看见李亚峰难得的没有让王信闭嘴,曹暮已经明白了李亚峰的意思,周围的同学却还什么都不知道。 李亚峰又在发呆了,他想起了那天南宫飞燕对他拜托的事情。 三天前的晚上。南宫飞燕家。 “弟弟,你能不能想个法子整整小杜?”在作法让小杜失去一段记忆之后,南宫飞燕对李亚峰说。 “为什么?”李亚峰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个说话象是自己妹妹的“姐姐”。 “他老是缠着姐姐,轰也轰不走,像个苍蝇似的,烦死了。” “拜托,你是妖精!办法不比我多的多?” “人家没什么好办法啦,我都消除他记忆三次了,还作法让他看见我就觉得我特别讨厌,可根本不管用。这个家伙色心还不是一般的强。你总不能让我真吃了他?”南宫飞燕很无奈地说。 “别,我想办法就是了。”让南宫飞燕的想法吓着了的李亚峰满口答应。 看样子,真要整整小杜了。最好一劳永逸,让他再也没法子来学校,李亚峰心想。李亚峰可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好人,再说了,华佗门的门规是“随心所欲”,今天小杜找自己的麻烦,把自己骂了一顿,整死他也是他活该!李亚峰现在心里实在不爽。 第14章 华佗门的药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向来小肚鸡肠——这个词在雷州外国语学校早已成为“小杜鸡肠”——睚眦必报的杜海峰并没有对李亚峰三人有什么动作,这要归功于南宫飞燕。不知道杜海峰怎么想通的,也不知道他出于什么心理,他把课上李亚峰出他丑的事情当成笑话讲给南宫飞燕听,南宫飞燕听到自己刚认的弟弟让杜海峰出了丑,非常高兴,难得的冲杜海峰笑了笑,说了一句“老师可不要和学生一般见识呦。”让杜海峰高兴了整整一个星期,根本忘了要整回李亚峰,而曹暮定出的整治杜海峰的计划也需要时间,李亚峰在学校里的日子过得还算是平静。 当然,平常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无事中也会有些事情。 课间。 “李亚峰,你还是说什么也不加入阿疯书友会吗?”又是王怜怜在给李亚峰做心理工作,她是高一级部阿疯书友会的负责人,对阿疯又崇拜到要死,不能忍受同学中有明明文章写得很出色却对阿疯不屑一顾的人的存在。 “喂,小姐,我为什么一定要加入你们那个什么见鬼的阿疯书友会?”李亚峰对这个邀请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应付,高兴也不是,生气也不是。 “就是,阿疯算是什么东西!”曹暮在一边帮腔。当着李亚峰的面把阿疯骂得一无是处是曹暮盼望以久的事情。 “二哥说得对呀,阿疯这个东西,欺世盗名,怎么想也不是好人,阿疯书友会?笑死人了!王怜怜,我可跟你说,我要退会。”本来王信是阿疯书友会的成员之一,但知道了李亚峰就是阿疯以后,他也对能够当面诋毁自己的老大产生了无比浓厚的兴趣。 “靠!你们两个是不是肉皮子痒痒了想找揍?”李亚峰愤怒了。 “就是,李亚峰,我们是站在同一条阵线上的,来,加入阿疯书友会。”王怜怜顺势就要让李亚峰登上贼船,摆出了一副“信我者,得永生”的架势。 “小姐,我再说一遍,我不会加入阿疯书友会的。”李亚峰哭笑不得。 “为什么?你刚不是还对曹暮跟王信诋毁我们心中的阿疯不以为然吗?你是他们的老大,只要你加入了我们,也可以命令他们加入呀。”王怜怜实在是非常看好李亚峰,她在雷州外国语学校的阿疯书友会成立这半年以来,总是变着法儿想让级部第一的曹暮加入,可曹暮就是不干,现在有了李亚峰这个突破口,王怜怜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王怜怜,不用说啦,你不知道,我们老大最讨厌阿疯这个混蛋了。”曹暮无比好笑地说。 “是啊,就刚才老大还说,全天下最不要脸的作家就是阿疯了,说什么他根本就不配当什么作家,充其量是个刚学会写字儿的小王八蛋。”王信在一边笑得肠子打结。 “你……你们……靠!不跟你们说了!”难得,王怜怜气得不轻,居然不顾淑女形象骂出了一句李亚峰的口头禅,一扭头,气乎乎地走了,全然没有注意一声“靠!”字之后李亚峰、曹暮和王信三个人讶异的眼神。 李亚峰自从听曹暮背了王怜怜的那一段日记以后,对王怜怜产生了不小的兴趣,“有学者气质的顽童,风度翩翩的痞子”这句评语让李亚峰有一种遇到知音的感动,自己又想办法偷看了王怜怜的日记,把她写给阿疯——也就是写给他自己的那一篇背了个滚瓜烂熟。因为王怜怜在日记里记述了自己想象中阿疯抽烟的样子,对烟一直很反感的李亚峰还特意去试了试抽烟的滋味。听见王怜怜气急说出一句自己常用的“靠!”字,李亚峰又是一惊,看着王怜怜离开的背影,李亚峰若有所思。 “老大,她刚才很像你耶!……喂,老大你干嘛打我!” 南宫飞燕家里。 “弟弟,你想学什么法术?”南宫飞燕向正襟危坐的李亚峰问道。 “什么都可以啦,总之,越多越好。把你会的全都教给我。对了,就先学那天你用在我身上的那一招。” 李亚峰对南宫飞燕的法术非常好奇,这些日子总是缠着这个认得不怎么心甘情愿的姐姐。南宫飞燕一开始是总是说道法不能轻易传人,不是因为她舍不得,而是她认为对于李亚峰来说华佗门的道法才是真正有用的,也比自己的本事高得多,如果李亚峰一开始乱学的话,万一误导了自己的弟弟就不好了。可是,只在华佗门背了一肚子医书的李亚峰缠人的本事不比狐狸精差,南宫飞燕没办法,只好答应先教给李亚峰一点基本的东西。 “你是说圆空术?那可需要把道基打牢,然后还要修炼……” “道基?我这里有药。需要多少年道行你说,就是精确到天、时辰,我也能配出来。还有,需要什么提升功力的东西吗?弟弟有的是。你看你看……”心急如焚的李亚峰把乾坤袋拿出来,从里面掏出来各种灵丹妙药,摆了一地。 南宫飞燕好奇的看着李亚峰掏出来的一堆瓶瓶罐罐,随手拿起一个瓶子,问,“这是什么?” “这是……我看看,哦,是百芝丹。用竹芝、楼阙芝、天尊芝、紫芝、夜光芝、隐晨芝、白符芝、五德芝、滴芝、木芝、萤火芝……反正你只要想得到的芝草里面都有啦,功用是延年长生,没什么用处。” “……那这个呢?” “这是师父改良过的茶芜香,也没用,本来是用来肉白骨的,可是让死人复活有更方便的办法,所以师门主要用它让萎缩的肌肉恢复活力什么的,对中风偏瘫效果不错。” “……肉白骨?让死人复活?” “哎呀,别说这个,没意思,你看这个怎么样?”李亚峰拿起一个小瓶问南宫飞燕。 “这是什么?” “有情散。用茯苓、桂实、菖蒲、五味子、地黄、天门冬几味杂药配合玉精、雪参、羜羯炼制的,好像一般人不能吃,是专门让修道的人提升功力的东西,只要配合着三时丹,可以让功力提升的准确度精确到时辰。师父解说的时候很含糊,前两天我想了想,要是给妖精吃的话,没准儿可以控制天劫到来的时间也说不定。我看还是这东西最有用。你不是有天眼吗?看看我现在有多少年道行,我好控制药量,要不然万一吃了以后天上突然一下子落下雷来我可受不了。” “……等等,这是什么?为什么贴着封条?” “这个……你别问好不好?” “怎么啦?这么宝贝?还瞒着姐姐?又不抢你的。” “不是……这是我自己炼的丹,封条是师父贴上去的。因为……不能用。” “为什么呢?” “哎呀,你……好好好,我告诉你,你别一副这种表情好不好?”李亚峰一脸不情愿,“这是我第一次炼丹的时候炼的啦。那时候我还什么都不懂,找了一百种年头最多,最珍贵的药材就扔进徐福鼎里了,结果就出来了这个东西。” “那应该是最厉害的丹药?你还是不老实,这么好的东西还要瞒着姐姐,那,我先吃上几颗好不好?”说着南宫飞燕就要去揭封条。 “别!”李亚峰一把把瓶子抢了过来,“你知道什么,师父给这丹药起了个名字叫‘天妒’,我也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十全大死丹’。可不是吃着玩的。你不想活啦?” “你说清楚一点好不好?” “……那时候,我……我还不知道用药的君臣佐使之道,只知道把好东西往鼎里扔,也没管份量,反正徐福鼎有灵性,自己会把扔进去的东西配成丹的,什么都不用管,结果……就出来了这种东西……师父说……师父说这丹药是天下第一的好东西,可是没人能消受得起。不管是谁,只要吃了,立刻就会被补死。” “补死?” “就是说太补了,连死人吃了都会七窍流血,就是神仙吃了也立刻就死,所以叫‘十全大死丹’。也就是说,这是天下第一毒药啦。” “弟弟,你好……” “好什么?” “好会糟蹋东西耶!” “……”李亚峰很没面子地嘟囔,“又不是糟蹋你家东西,再说了,神农谷里好东西那么多,不糟蹋糟蹋,老留着干什么?” “弟弟,你说什么?” “没什么啦。赶紧告诉我,要多少年道行才行?” 南宫飞燕看着满地的瓶瓶罐罐,幽幽叹了一口气说,“弟弟,你们华佗门真是了不起,你刚才说的这些东西,哪一样都夺天地之造化,是不世的奇珍。可这才说了几样呀,这满地的东西应该都是有来历有说头的,你一个华佗门还没出师的弟子就有这么多宝贝,要不是亲眼看见,姐姐真不敢信。” “这算什么,师父不知道还藏了多少东西没告诉我呢!”李亚峰发着牢骚,不过,他也留了一手,只拿出来丹药,还有不少宝贝、法器什么都留在了乾坤袋里。反正那些东西是为了跟师父赌气才拿出谷的,大多数自己现在也用不了,李亚峰心里还是很明白的。 “这还不算,弟弟,真让我佩服的是,你们华佗门是不是都和你一样?” “什么一样?” “对这些宝贝的态度呀。”南宫飞燕一边叹气一边说,“明明有这么多宝贝,可根本就不拿宝贝当宝贝,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这种清净无为的心态可是修道人最宝贵的东西。” “姐,你这不是骂我吗?”李亚峰生气了,“那我现在这么着急学法术就不是清净无为了?就修不成了?” “好弟弟,你可别瞎想,就是你这种态度才难得呢。”南宫飞燕的神色又是羡慕又是赞叹,“这些宝贝摆在跟前,换了是谁都得心动。就连我刚才也起了杀心。” “喂,姐,你不是吓我?”李亚峰有点慌。 南宫飞燕一笑,“弟弟,你怕什么?姐又不会吃了你。姐现在可是想通了呢!” “那你刚才是想吃了我了?” “呃——”南宫飞燕想了想,说,“是呀。姐刚才真的想把你的话都套出来,你现在又打不过我,我把你给杀了,这些宝贝不就全是我的了?只要把这些灵丹好好运用,姐就能成为天底下最厉害、道行最高的妖精。我的命是八先生救的,又真心实意认你当了弟弟,打心眼儿里喜欢你,就连这样的我都心动了,更不要说别人了。你可得答应姐姐,以后可别随便献宝了,要不然,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天!”李亚峰忘了自己应该是专门和老天爷过不去的,开始后怕了。 “那你现在不这么想了?要不然你也不会跟我说这些,是不是?” “是啊,看了你的态度,我突然就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了。”南宫飞燕若无其事的说,“不过,你还是把这些东西收起来的好,再摆在这里,我怕我又改变想法呦!” “姐,你可别吓我。”李亚峰嘴上这么说着,还是忙把地上的丹药都放回了乾坤袋,南宫飞燕也两眼望着天花板,似乎真的怕自己改变主意,不敢再看。 “弟弟,”南宫飞燕自顾自说着,“你想跟我学法术只不过是出于好玩,在你心里根本不把你的那些灵丹妙药当宝贝,不过,我还是劝你,这些东西你自己吃着玩没什么关系,在你有能保护自己的实力之前,可不要再随便就拿出来了,天下可有的是识货的能人。他们可不会象你姐我这么客气。” “知道啦,姐。不过,你要是想要什么,跟弟弟说一声不就完了,弟弟的东西不就是姐姐的东西吗?”李亚峰这句话说的是诚心诚意,自己仔细想想,眼前刚认了没几天的干姐姐居然没因为这些宝贝把自己给宰了,李亚峰觉得南宫飞燕对自己真是相当不错。 “姐姐可不要你的这些宝贝,姐姐总不能不如弟弟?”南宫飞燕长处了一口气,恢复了正常的表情,也就是让李亚峰神魂颠倒的表情。 “姐,你能不能不要老是这个样子?你弟弟还是个童男耶!”李亚峰努力控制这自己的心跳。 “姐不在乎呀!弟弟要对姐姐干什么都好呀!”南宫飞燕又凑近李亚峰的身边,媚笑着说,“性命双修也是修炼的法门嘛!虽然姐姐从没和别人做过,可要是和我的好弟弟……姐会很乐意的耶。”说着就要往李亚峰身上靠。 “姐!”李亚峰触电似的跳了起来,“别闹了好不好!” “姐可没和你闹。”南宫飞燕正色道,“弟弟,虽然你有这么多灵药,可你刚才说的什么有情散对你现在没什么用处的,恐怕别的药也一样。” “那是为什么?”李亚峰胡涂了。 “你现在还没出师,有太多东西……对,有太多常识你都不知道。” “姐,我可是华佗门的第九代弟子,你说我连常识都不知道?你弟弟没面子,你也不见得光彩喔。”李亚峰有点儿泄气。 “你是不是从来没听你师父说过成丹的事?” “成丹?这个词我倒是知道,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真是个傻小子。”南宫飞燕笑了,“姐仔细看过你,你身上没有人类的气味,只有很香的药味,一开始我还以为你是什么万年的灵芝呀,人参呀什么的成了精呢!对了,看你刚才的架势,你是把那些灵丹妙药都当糖豆给吃了?” “……好像是。” “你有没有读过《丘祖秘传大丹直指》?这大概是凡人写的最通俗的法门了。” “听都没听说过。” “喂!你到底是不是华佗门弟子呀!”南宫飞燕笑弯了腰。 “笑什么笑!在华佗门我只呆了一年,就学会了怎么治病好不好?”李亚峰今天算是把面子给丢尽了。 “那修炼有三宝三要你总该知道了?”南宫飞燕忍着笑问。 “三宝大概是精气神?”李亚峰不确定的说,“三要?那就没听说过了。” “还好,总算是答对了一半。三宝精气神,三要是鼎炉、药物和火候。”南宫飞燕终于开始说正事了,“《丘祖秘传大丹直指》里说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化道,这先不谈,鼎炉是指玄关,也可以说是指你自身,药物包括你刚才拿出来的那些宝贝,可最主要的是指先天一气;火候嘛,就和平时说话里的火候不一样了,指的是你修炼的元神的程度,也就是所谓的‘元神妙用’。” 李亚峰知道这些东西很重要,静静地听着。 第15章 双修?! 南宫飞燕开始给什么也不懂的李亚峰上起了课,说来好笑,南宫飞燕本来就是李亚峰的老师,只不过南宫飞燕教的语文课李亚峰是决定了绝不认真听的——让一只狐狸教自己古文?笑话!——倒是现在,李亚峰正襟危坐,洗耳恭听,摆出了一副好学生的样子。 “弟弟,你是华佗门的弟子,这些东西本来不该我讲给你听,不过既然你坚持,我就先说说你现在的情形。”南宫飞燕难得这么认真。 “我刚才又仔细用天眼看过了你,你现在应该还没有所谓的内丹?”南宫飞燕问。 “内丹?姐,拜托,我是人类耶!”李亚峰叫起来,“内丹不都是你们妖精的东西吗?” “你这话也对也不对。”南宫飞燕说,“修道之人当然是有内丹的,这和妖精的内丹是两回事。无论何物,只要有机缘长时间吸收天地灵气,就会形成所谓的内丹,这种内丹得自天地,但还是属于后天之气,日久通灵之后再继续修炼,要是能把这一口气从后天炼到先天,就成了你们人类所谓的妖精了。对于修道的人类来说,内丹就是先天之气,所谓‘先天一气为金丹之母’,就是说也要从后天修到先天才能成仙。” “成仙?”李亚峰困惑了,师父曾经说过,华佗门逆天而行,又对神仙不屑一顾,还时不常的自称妖怪;南宫飞燕又说过华佗门和天下的妖精都有渊源,自己是华佗门的弟子,按理说自己将来的发展前途也是成为妖精才对呀?就算自己不在乎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可神仙和妖精还是有区别的? “仙不仙的只是个说法罢了。”南宫飞燕对李亚峰的反应也开始有了默契,“有句话叫仙道无凭,虽是凡人的说法却也有几分道理。”一谈到这个问题,南宫飞燕的语气也成了半文半白。 “姐姐对神仙的事情不太了解,也从未见过,只知道不管是什么东西,要是能超脱生死轮回,就算是神仙了,但妖精则不然,在天劫之下是很难逃过生死轮回的。” “不对?师父说我现在也不在轮回之中,照你的说法,我已经是神仙了?”李亚峰如坠五里雾中,胡涂了。 “你已经超脱了生死轮回?”南宫飞燕吓了一跳。 “应该是?”李亚峰也不确定了,“我吃过不少好东西,象柤稼柩树和如何树的果实啦什么的,我都是当水果吃的,味道也不怎么样……” “……” 李亚峰困惑地说了下去,完全没看见南宫飞燕一脸惊骇欲绝的表情,“《神异录》里说柤稼柩树的果实只要吃上两次就能活一万两千岁,还有如何树的果实好像是吃了就不怕水火,还有木芝是吃了就能避刀兵的……我想现在阎王可能已经管不着我了?啊,姐,到底有没有阎王呀?对了,你说我没有内丹,那就是说这些东西都是假的?不会呀?我都试过的呀?不信你拿打火机来试试,烧不着我的耶,在水里我也能呼吸……喔,这可能不能算是‘避水’?我的衣服还是会湿的,早知道就把那几匹天蚕丝织的布带出来让我妈给我做几件衣服穿了……”李亚峰嘟囔着。当初自己怎么也不信师父活了三百岁,现在想想,三百岁?真是太小家子气了,以前自己还真是什么也不懂。 “姐,你倒是说话呀?我为什么没有……啊先天之气呢?”李亚峰对南宫飞燕一直不往下说很不满,自己也不适应“内丹”的说法,还是“先天之气”这个词用着比较顺。 “姐,你怎么了?” 南宫飞燕恢复了正常的神色,“……没什么,让你又吓了一跳,你们华佗门还真是不拿东西当东西。” “不过……”南宫飞燕也困惑了,“弟弟,照你这么说,你早就是神仙了。可我怎么看不出来你身体里有先天之气呢?姐姐的天眼可不是摆设。你让姐姐好好想想再跟你说。” 李亚峰不说话了,看着南宫飞燕沉思的表情,自己也开始回忆师父的话。 “徒弟,你现在已经不在五行之中,超脱天地,不涉轮回。”这是华八在知道了李亚峰无意中吃了如何树的果实之后对李亚峰说的话,“但通慧功还是一定要好好练的……”对了!通慧功! 李亚峰有了反应,“姐,你看是不是我练的内功有问题?” 沉思的南宫飞燕一惊,“对对对,弟弟,你练的是什么功法?我刚才说的《丘祖秘传大丹直指》是你们人间的道宗北宗的东西,你们华佗门肯定不会练这么简单的东西,我说我怎么也看不出来呢?你练的是什么功法?” “师父教的是通慧功和炼五行之气。” “什么东西?”南宫飞燕一脸茫然,“听都没听说过。算了,不管了,来,弟弟,把手给我,我看看你体内真气运行的路子,就算是没有先天之气,后天之气可是人人都有的。” 南宫飞燕急急把手指搭在了李亚峰的脉门,神色郑重,而李亚峰看南宫飞燕十指尖尖如玉笋般白里透红,倒是有些尴尬,心中开始胡思乱想。 “奇怪?你……”南宫飞燕本想让把自己的真气送一道到李亚峰体内,好随着真气运行弄明白李亚峰到底练的是什么类型的功法,可无论如何真气就是送不进去,只在自己的指尖打转,不由得又是大吃一惊。 对于人类来说,天下修道的方式多种多样,但可说是“万法归宗”,到头来无非是炼气成丹而已。最多在真气的种类或是运行时的路径有所不同,但无论什么功法都是力求让真气凝练,从后天之气转为先天之气,然后才谈得上逐渐用真气改造体内结构,这一步叫做“退凡骨”,凡骨尽退,真气充盈了,然后进一步让真气聚成金丹,丹成便可成仙,白日飞升。 只是说来容易,能做到开始“退凡骨”的修道人并不多,大多数还是停留在凝练真气后天转先天的程度,只有机缘凑巧遇到天材地宝时才有可能一步迈过,进入“退凡骨”的阶段,再不然就是有所谓的“仙缘”,遇到什么神仙发慈悲,用自己的金丹亲手给他“退凡骨”,度人成仙。 妖精的情况虽然略有不同,一开始就有了内丹,但正如南宫飞燕所说,内丹得之于天,还是后天之气,只有修炼不懈,才能转为先天之气,在逐渐改造肉身的同时用先天一气转换内丹。当然这个过程要比人类容易的多,因为有了内丹之后寿命也长了,有充分的时间去修炼。但能得到天地灵气形成内丹的机缘实在太少,就算有了内丹又能转成先天之气,可在开始转换内丹后的一千五百年内有三次天劫,只有躲过三次天劫才算是超脱生死。一般三次天劫是什么妖怪也躲不过去的,所以大多数妖怪都是只改造肉身,修炼道法,从来不去碰自己的内丹,倒是华三给天下妖怪建了一个“家”以后,妖怪中才开始有去顾自己的内丹的。只不过,三次天劫中除了第一次是外来的雷劫之外,第二次阴火的和第三次的赑风都是兴于体内,想要躲过去就不知道要用什么办法了。 至于炼成金丹之后,不管是人类还是妖怪,都不在生死轮回之中了,但这样的例子实在太少,几乎没人见过,到时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没人知道。只是古来有那么多神仙故事,想来也不是全然没有凭据。 但无论如何,真气运行之理天下皆然,从没听说过会有修道人或是妖怪的真气运行方式会是自成一体,对外来的真气完全排斥的。就是修道到了颠峰,只要还没有炼成金丹,总会给自己体内留下外力进入的缺口,这也是为自己留下了承接“仙缘”的后路。所以,南宫飞燕见李亚峰的身体完全不接受自己的真气,明摆着是脱离了一切功法的路子,不由得百思不得其解。 “弟弟,你……能不能给我说说你练的是什么功法?”这个问题是修道人中的大忌,南宫飞燕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都是没用的功夫。”李亚峰很不情愿地回答,“师父说我练的通慧功是传自上古的无名功法,共有七层,只要练成了,什么排山倒海斗转星移都是小菜,本来我听了挺高兴的,可他又补充了一句……” “补充了什么?”南宫飞燕听见李亚峰这样说,一下子动了心。 “师父说,这套功法只有华佗门中人和……对,只有我们华佗门中人会。”李亚峰没把自己家里的秘密说出来,“我的师祖元化祖师和你上次说的三师祖他们都不知所踪了,但就师父知道的,包括师父自己在内,没人练到过第三层。要不然也不会取这么个没气势的名字了。” 南宫飞燕略感失望,但又追问,“练到第二层会怎么样?” “姐,我十岁就练到第二层了耶!你说会怎么样?说什么‘以夜为昼’,就是让人失眠的功夫呗。顶多了,加上过目不忘,根本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功法。”李亚峰对“通慧功”不以为然。 “那你总该知道第三层以后的心法?”南宫飞燕对通慧功还不是一般的感兴趣。 “没有心法。”李亚峰很泄气,“光说是练到第三层能‘须臾间遍游天下’,第四层能‘逆天改命’,第五层以上别说练功心法了,连练了以后会怎么样都没人知道。” “是这样啊……”南宫飞燕若有所思。 “那不是还有什么‘五行之气’吗?那是什么东西?”南宫飞燕不再深想,又问。 “是治病的本事。”李亚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在神农谷炼这套本事的时候吃了师父的大亏。 “治病的本事?”南宫飞燕让李亚峰弄糊涂了。 “姐,你听我跟你说……” 当时李亚峰刚刚知道师父要留自己在神农谷五年,大发脾气,逼着师父华八让他告诉自己还有什么宝贝瞒着他。结果华八被逼无奈,把李亚峰带到神农谷的寒竹林后面说还有寒潭他不知道,本来想等李亚峰再把根基扎牢一点再带他来,可李亚峰坚持就只好让他先练了,说什么这是天下第一的本事,李亚峰也信了。结果华八一脚把李亚峰踹进寒潭,说先让他在里面泡上七天,体会“癸水之道”。寒潭中是五行中的水精所聚之处,癸水便是阴水,天下至寒至阴,李亚峰在里面冻到受不了,可一下寒潭就冻住了也跳不出来,老老实实在里面泡了七天七夜,心里还想着“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按华八说的办法存想内息,练成了所谓的“癸水之道”,可没成想七天后华八把李亚峰捞上来以后说,还有“壬水之道”也要修炼,又把李亚峰给扔进了寒潭。 李亚峰在寒潭里泡了七天,虽然因为吃多了宝贝没冻死在里面,可也冻得他发誓从此再也不接近寒潭了,没成想刚出来还不能动连话都说不出来就又让自己师父给扔了下去,心里恼火,华八说什么也听不进去,只知道在心里对华八破口大骂,足足骂了七天七夜才又被华八给捞上来。 当时华八用内视大法一看李亚峰就吓了一跳,原来李亚峰没听自己的话,只顾了在寒潭里发阴火,没练成“癸水之道”,倒误打误撞练成了“丁火之道”——所谓丁火者,阴火也——华八当时对李亚峰大加赞赏,说他果然是不世奇才,为了鼓励李亚峰,华八又把李亚峰扔进了寒潭。 如是者四,李亚峰在寒潭里足足泡了二十八天二十八夜,练成了五行之气里的“壬癸水”和“丙丁火”,又在床上躺了三天,眼睁睁看着师父华八一把一把喂自己吃药,浑身僵直什么也干不了。总算是把冻伤养好,心想这回老子天下第一了,可华八几句话就让李亚峰彻底泄了气。 在寒潭学成的“壬癸水”和“丙丁火”的确是华佗门的不传之秘,但这个“不传之秘”只是用来给人治病的,除此之外什么用处也没有。 按照五行之道,人体里的所有器官都可以归到五行之中,比如心属火,肾属水,肺属木等等。人有了病就是原本的五行之气运行有了缺漏,华佗门传人可以在没有药物的情况下用银针在适当穴位给病人度入五行之气,让病人不药而愈。本来人体内就有五行之气在运转,寒潭的修炼是让人把体内的五行之气中的“壬癸水气”质化增强,再根据五行相生相克的道理让“壬癸水气”可以在五行之中转换,从而达到给人治病的目的。 李亚峰听华八讲解之后明白了三件事: 第一,自己在寒潭里根本没有必要学会什么“丙丁火气”,白白挨冻了十四天。 第二,这种功夫自己根本用不着。因为不要说神农谷里的灵药根本用不完,自己一开始就没打算将来当医生。 第三,以后再也不能随便玩师父,他活了三百岁,自己的花花肠子对他来说全是小孩的把戏——不是象是小孩的把戏,“象是”和“就是”二者之间的区别是很大的。 南宫飞燕静静听李亚峰把“五行之气”的故事讲完,不由得笑着说:“弟弟,这门功夫很厉害呀,你只要拿着一根银针就可以走遍天下了耶!对了,那现在你是不是什么病都能治了呀?” “怎么?你有病?头疼还是感冒?你是妖精好不好?”李亚峰没好气地说,“你想让我跟人说,华佗门第九代传人李亚峰,出道第一次治病是给一只狐狸精割了阑尾?还是别闹笑话了,赶紧给我说说,我到底该怎么学法术?实在不行,我就跟你先学学修炼真气的办法?你不是说我没有先天之气吗?那我不得赶紧练不是?” 南宫飞燕皱起了眉头,“弟弟,本来我看不出来你练的是什么功法,才觉得你没有先天之气的。刚才我试了试,你的身子完全排斥我的真气,我可是练到先天了耶!这根本没法解释嘛!法术是以真气催动为主的,就是法器也一样。那现在我不知道你到底真气到了什么程度,你又说你现在超脱了轮回……反正,在你身上修道的法门规矩全都乱套了,你让我怎么教你?” 李亚峰急了,“姐,你能不能那个……说重点?你的意思是我现在什么也学不了对不对?你有没有办法?” 南宫飞燕仔细想了想,略带羞涩地说,“办法倒不是完全没有……” “那不就完了!”李亚峰高兴了,“到底是姐厉害,那,你现在就开始教我,我要怎么做?” 李亚峰手舞足蹈,心里想着学会了法术以后怎么威风,迫不及待地催开了南宫飞燕。 “弟弟,你……真要学?” “当然当然!姐,法术耶!不管是什么我都学!你说,我该怎么办?想当年连寒潭我都泡了二十八天,还有什么苦我吃不了!” “那……你先把衣服……” “姐,等等!你想干什么?”李亚峰戒备地看着南宫飞燕,这才想起来自己面前的是一只狐狸精。 “你不是要学法术吗?”南宫飞燕羞红了脸,“我现在不知道你体内真气运行的状况,就只好……” “姐,你……真气运行和衣服有什么关系?” “双修功你知不知道?” “双……修?”李亚峰一下子跳了起来,“姐,我还不到十七!你想干什么!” 第16章 期中成绩研讨会 在南宫飞燕的解释之下李亚峰才算明白,到目前为止自己的修炼方式——如果说自己有在修炼的话——和天下所有的法门都大相径庭,如果硬要跟南宫飞燕学法术的话,那只有用“性命双修”的办法,让南宫飞燕和自己……那样……以后,借助南宫飞燕的先天之气来施展法术。而且马上就会有比较高的道行,再加上自己平时吃的那些宝贝应该已经把自己的身体在自己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改造了个七七八八,倒是能一步登天。只不过,按这种办法修炼的话,自己马上就要面临天劫,因为老天爷恐怕是不会放过一个刚一修炼就有上万年道行的东西的。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李亚峰现在还什么都不是,按照李亚峰的说法,他已经超脱了轮回,那应该早就是神仙了。也就是说,李亚峰如果和南宫飞燕双修练功,到底会怎么样天底下没人知道。 李亚峰的脸色如丧考妣。为了自己的童贞——更何况就算是让自己“失身”结果如何也不清楚——他毅然决然的离开了南宫飞燕的家。 “老天爷,就算我学的是逆你的功夫你也不用这么整我好不好?”李亚峰向天空挥挥拳头,大吼一声,头一低,没精打采地回家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学不成任何道法的李亚峰开始倒霉了。 “老大,我受不了了。”课间,王信在向李亚峰诉苦。 “忍着。” “老大!”王信最近把哀嚎当成了自己的嗜好,“一星期扫四回厕所耶!你去试试?臭死我了!见了鬼了,我一上厕所就碰上小杜,然后他就说……” “王信,闭嘴。”李亚峰回答的有气无力,“你比我强,你知不知道我辈份有多高?华佗门第九代传人好不好?小杜居然让我去打军体拳!什么初中毕业时没参加军训……” “老大,跟你们比比,小杜在全校升国旗的时候把我拉出来独唱国歌真的不算什么,至少我当时真的是没有大声唱……”曹暮快哭了。 “嗨!你们这两个星期过得很愉快嘛!”王怜怜一脸阳光,“要不要考虑加入阿疯书友会呀?南宫老师可是我们的顾问,小杜怎么也得看她的面子?” “噢——”三个人同时呻吟起来。 雷州外国语学校教育处主任兼高一级部化学老师杜海峰,显然他在某些场合说话还是能算数的,而“小杜鸡肠”这个词中国人能用上几千年也自有他的道理。 “曹,你确定你的计划有效?期中考试以后情况会有改善?”在体育器材室里李亚峰小声问。他本来对曹暮是充满信心的,但现在强大的外界压力让李亚峰有些恍惚了。 “老大,效果是肯定有的,但……” “但什么?”李亚峰现在心虚得很。 “老大,我看你还是配点毒药好了,就小杜现在这样子,我的计划会不会起反作用我没底。” “老大,上回你给我吃朱果的时候不是说你有什么‘十全大死丹’吗?我看别的药不一定有效果,就用它,我就不信,小杜能比神仙还厉害?”想想以后还要在学校里度过两年的时光,王信现在对“常识”的力量怕到要死——既然你要我死,我就先让你死,王信的想法很单纯。 “我对自己现在的精神状况很不放心,你们两个就不要再诱惑我了行不行?昨天我差点儿就真给他下了毒,想想不能自己动手又在南宫家里呆了半天,万一我要是真的冲南宫张了口,小杜现在可就已经是死人了好不好?——妈的!我现在明白林冲为什么要上梁山了,小杜明摆着在逼着我杀他嘛!” “老大,你的意思是不能杀?”王信的情绪又跌到了谷底。 “算了,还是先按曹的计划办,实在不行我再配药。”李亚峰眼里闪过一丝寒光,他快被逼急了。 “王信,成不成可就在你了,你到底有没有把握?”曹暮担心地问。 “还是找趟南宫保险。”李亚峰对王信实在没有信心,“今天下午我去南宫家给她说。” 不管杜海峰整人的办法有多少,日子还是要照常过的。期中考试的日子到了又过去,曹暮定下的整治杜海峰的计划——不,现在已经变成了让兄弟三人脱离苦海并顺带救杜海峰一命的计划了——也完成了关键的一步。 雷州外国语学校的会议室是大概是全雷州的中学里最富丽堂皇的,高一级部期中考试成绩研讨会将在这里召开,高一整个级部的任课老师都聚齐了。只是,会议迟迟没有开始,大家似乎在等什么人。 “好了,现在开始开会。”校长王云风风火火地走进会议室,开门见山,一句废话也没有。 铁腕女校长王云是雷州外国语学校的一个传奇。她在雷州外国语学校刚创建的时候任学校的教导处主任,但因为和当时的校长理念不合而备受排挤。一气之下王云自费到美国留学两年,据称是去学习美国的先进教学方法,回国后又回到省教委任职。没过半年,她挟风雷之势杀回雷州外国语学校担任全权校长,大力整顿校务,严抓升学率,创下了高考升学率百分之百的奇迹,同时还培养出了雷州的高考文科状元和理科榜眼。接着她又力排众议招收高价生,高薪聘请优秀教师,与企业合资办学,大力改善教学条件和教师待遇,让整个雷州外国语学校焕然一新,在雷州成为万人瞩目的名校。但在这些光环下,王云的脾气之坏则更为出名,不要说雷州外国语学校的老师见了她都噤若寒蝉,连教委的领导对她也是能避则避。 本来,这种小会是不会在这么正式的地方召开的,校长王云更不会有闲心参加,她正在忙着把雷州外国语学校的牌子打到全国,到处接受采访。但王云始终没有忘记一点,那就是雷州外国语学校的名气完全建立在学校里学生的成绩上,这也是她亲自参加并主持这个小会的原因。 “听说这次高一级部的期中考试出了一件怪事?”王云扫了坐得整整齐齐的老师们一眼,最后目光定在杜海峰身上,泠泠地问。 “啊,王校长,是这样……这次……那个成绩……”杜海峰的额头冒着汗,不知道该怎么措辞。 “我没有问你。”王云的语气仿佛浸在冰水里,“蒋老师,你是高一二班的班主任,你说。” 教政治的蒋人杰老师不紧不慢的开了口:“王校长,这次高一级部期中考试级部前三名的成绩有问题。” “级部的前三名?是李亚峰、曹暮和……” “第三名是王信。”杜海峰忙把话接过去,“也不怪王校长没印象,这个王信以前的成绩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 “我没有问你。”王校长的语气还是没有变,“蒋老师,有什么问题?” 蒋人杰依然不紧不慢地说:“李亚峰、曹暮、王信三个人的各科成绩,不论主科还是副科都是满分。”说到这里,蒋人杰看了杜海峰一眼,续道,“除了化学之外。” “我倒是很好奇他们化学考了多少分。杜主任?” “这个……”杜海峰不敢再打马虎眼了,老老实实地说,“李亚峰59分,曹暮58分,王信57分。” “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他们三个人别的科目全是满分而在你教的化学上却都没有及格?杜老师?”王云把对杜海峰的称呼从“主任”降到了“老师”。 “这个……”杜海峰又这个上了,“这个……这个问题……” “蒋老师,他们三个人有没有作弊?”王云干脆不理杜海峰了。 “没有。我们知道他们三个人各科都考了满分以后在底下仔细回想过,他们不可能抄别人的答案,因为别人的成绩完全不能和他们比,尤其是王信的周围基本上全是差生,倒是有两个学生抄王信的答案被监考老师给抓住了。至于曹暮,他一向都是级部第一,拿到高分几乎是理所当然的。而李亚峰在办理再次入学的手续时,也证明了自己有考高分的实力。只是他们能考到满分有些出人意料。”蒋人杰侃侃而谈。 “也就是说,他们三个人目前的学力已经完全在普通同学之上了?”这才是王云关心的重点。 “是的,王校长。”接话的是数学老师王凯,“李亚峰和王信我不是很了解,但至少曹暮在数学这一科上超过同级同学水平极多。我在刚接高一这两个班的时候,为了杀杀他们的锐气,第一节课上出了三道很难的题,让全班同学用一节课的时间作出来。结果……” “结果怎么样?”听到有关学生的学力问题,王云兴趣上来了。 “结果全班同学没有一个人能做完两道,只有曹暮在下课的时候塞给我一张纸条,因为听说曹暮的成绩很好,我很注意他。我记得很清楚,那张纸条是他在我写完那三道题以后他马上就写出来的,上面是那三道题的正确答案。从那以后,我对曹暮的数学就完全不管了,因为根本不用我教,他全会。”王凯微笑着说。 “这么说……”王云想了想说,“你认为李亚峰和王信也一样?” “是的,除此之外,没有理由解释他们三个人在数学这一科都能拿到满分,相同的题目他们甚至用的解题思路都不一样。” “我想在地理这一科的情况也一样。”地理程老师附和说。 “我教的历史这一科还不是一样?他们的答案跟标准答案几乎一字不差。” “你们文科还好说,物理可是理科,我倒是想找错,可根本找不出来。” “政治也是。” “外语也……” 老师们七嘴八舌地说着李亚峰兄弟三人在自己这一科的考试试卷上完美的表现,王云的脸上笑意也越来越浓,只有一边的杜海峰脸色越来越难看。 “南宫老师,你怎么不说话?”王云看自己极为欣赏的南宫飞燕一言不发,有些奇怪。 “王校长,我还是等一会儿再说,倒是杜老师……”南宫飞燕看看杜海峰,目光中简直有些怜悯的意思。 “对呀。”王云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个话没说完的杜海峰在一边,“杜老师,你有什么话说吗?” 杜海峰把心一横,倒是有话了,“王校长,李亚峰、曹暮和王信三个人之间互相称兄道弟,曹暮和王信都管李亚峰叫老大,王信还管曹暮叫二哥,他们之间有拉帮结伙的趋势,不,他们完全就是一个小帮派。我觉得仅凭一次考试成绩就判定他们的……” “你能不能说点我想听的?”王云生气了,“拉帮结伙?级部前三名是个帮派?我倒觉得他们这个帮派还太小呢!要是拉帮结伙就能考试都考满分,我可以在全校悬赏!谁要能加入他们的帮派,我发奖学金给他!我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他们三个人别的科目都是满分,唯独在你的化学课,他们都没及格?” “这个……”杜海峰无语。 “我倒是问过他们三个,毕竟我是他们的班主任。”蒋人杰解了杜海峰的围,杜海峰向蒋人杰投去感激的目光,“王信说他的成绩是蒙的,李亚峰说是凑巧了,除此之外两个人什么也不说,倒是曹暮说了句耐人寻味的话。” “他说什么了?”王云来了兴趣。 “曹暮说,他们取得的成绩和老师的奉献成正比。就这一句。” 瞬间,杜海峰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我觉得,”蒋人杰兴味津津地说了下去,“也不是我觉得,看成绩大家都明白,他们仨想在化学课上拿满分也很容易,要不然成绩也不会那么凑巧,在及格线边上一人差一分了。我看他们是对杜主任有成见,故意出杜主任的丑。” “是的是的。”杜海峰立刻把话头接了过去,“我看他们拉帮结伙的,平时就对他们严格要求,他们记恨我就办了这么……” “杜老师。”王云又一次打断了杜海峰的话,“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对其他老师都很好唯独看你眼眶发青?” 王云听说高一有三个学生期中考试各科都考了满分以后非常兴奋,她马上想到了高考,然后又想到了高考状元……心里下定决心如果这三个学生没有作弊的话就是学校的重点培育对象了,在王云心里,学生的考试成绩才是最重要的,别的都是虚的。 她一直为学校里成绩平均没有尖子而苦恼,现在好,一下子就有了三个,还是全面发展型的,仿佛天上掉下一条活龙来,她简直高兴得在梦里都能笑醒。——至于别的事情,王云才不管那么多,现在重要的是,怎样给这三个尖子创造良好的环境,让他们两年后为自己争光——王云一直认为自己就是雷州外国语学校的一切,也正是这种对自己工作超乎寻常的热爱让王云坚持到了今天。 “杜老师,我看你应该好好想一想,为什么学校里最优秀的学生会故意跟你过不去?”王云已经把李亚峰三人当成了“学校里最优秀的学生”了,“这最起码说明了你的教育方式有问题!” “王校长,可这……” “不用说了!难道你要让我相信全校老师都错了,真理只在你一个人的手里?” 王云说话越来越不客气。 “现在重要的是引导。”王云开始总结了,“一个尖子生的出现会带动整个学校的学习风气,而尖子生本身的成绩是什么?是一个学校的招牌!” “是是是。”老师们一片附和声,这倒也不全出于老师们对校长王云的敬畏,这句话可是大实话。 “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做?这才是关键。”王云继续说着,“我们要给他们创造最好的学习条件,尽力满足他们的要求……啊,我倒不是说在学校里他们可以为所欲为……蒋老师,李亚峰、曹暮和王……王信平时表现怎么样?我想听听客观的看法。”王云已经认定不是李亚峰他们三个对杜海峰有成见而是相反了。 “他们三个人……”蒋人杰沉吟了一会儿,“他们三个人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除了曹暮成绩一直很好之外,也没什么太特殊的表现,总得来说,应该属于不刻意表现自己……不不不,属于刻意不表现自己的类型?是不是啊?”蒋人杰向全体老师发问了。 “没错没错。”老师们想一想倒真是这样,如果不是他们三个人突然来了这么一出,自己还真不会注意他们。 “看看!看看!”王云激动了,“好学生就是这样啊!有本领但不狂妄,啊?这个……埋头苦学的典型呀!这样的学生不成为尖子生,那还有什么学生是尖子?啊?你们说!” 数学老师王凯忽然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李亚峰他们不是旷过自己的课吗?今天这一出简直就像是安排好的,总觉得哪里似乎有问题,可他抬头看看南宫飞燕听了王云的话不知道为什么笑得非常开心,摸摸嘴,什么也没说。 “蒋老师,你是他们的班主任,也是咱们学校的党支部宣传干事,我看树典型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要大力宣传!要让全校都知道高一有三个每门功课都考满分的好学生!”王云激动起来又把杜海峰完全给忘了。 “还有,要从学习上、生活上、甚至是感情上好好关心他们,啊,这话是说给你们大家听得啊!让一个尖子生保持优秀成绩这件工作很难哪!老师是关键!因为他们几乎可以不依靠老师,独立学习,所以,大家的态度要摆正!啊,对了,杜老师,你更是关键里的关键!” 王云自顾自说了下去,“你对李亚峰他们三个有成见,这我现在不怪你。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嘛!可是!从今天开始,啊?你要好好地爱护他们。对了,我教你一个办法,你不是说他们拉帮结伙吗?你可以上课的时候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喊李亚峰一声‘老大’嘛!这样,误会也好成见也好,不就都没有了?” “王校长,这……”杜海峰差点儿没吐血。 “那大方向就这么定了,我还要到教委去一趟,你们再好好议一议。”王云站起来,带着笑,又风风火火走出了会议室。 南宫飞燕无奈地笑笑,自己事先准备好的词儿一句也没用上,事情摆平了,她本来还以为校长会对李亚峰他们三个人的行为大发雷霆呢。 “唉,人类还真是难以了解的生物。倒是那个曹暮,鬼主意可真管用!” 第17章 那个邂逅的名字叫做爱情 曹暮的计划说穿了只有四个字:“上达天听”。 在学校里,连流行感冒病毒都绕着王云校长走,杜海峰就更不用说了——倒不是说杜海峰连流行感冒病毒都不如,只不过他的这个教育处主任是王云一手提拔的,王校长的话对杜主任来说比圣旨还灵。兄弟们都是学生,学生和老师斗起来唯一的武器就是学习成绩——总不能真让老大配副药把小杜给毒死——而兄弟们都练了通慧功,虽然王信还没有练到第二层,但考试考个满分也不难了。只有语文的作文是个问题,王信的文笔跟自己和老大比起来差的远了。可谁也想不到教语文的南宫飞燕是老大的干姐姐?只要南宫飞燕把语文作文题目漏一下,着名作家“阿疯”代笔的文章拿个满分还不是小菜!只要能惊动了王校长,一切就好办了。 可是,曹暮没有想到这个谈不上有什么攻击力的主意效果会这么好。 高一级部期中考试成绩研讨会开完的第二天。上午第三节,化学课。 杜海峰在讲台上不知所云地讲着课,心中万分委屈。平时他的课程只不过对于学生来说是“不知所云”的,自己心里多少还有点谱,可今天他心有所系,嘴里说什么连自己都不知道了。 “这个……,……李亚峰,请你来回答这个问题好不好?”虽然是王校长交代的办法,可杜海峰还是没法子厚起脸皮来冲李亚峰叫一声“老大”,只不过尽力让声音放得温柔,“我当他是飞燕总行了?”——都这会儿了,杜海峰对南宫飞燕还是贼心不死。 李亚峰一哆嗦,他被杜海峰肉麻的声音弄得差点儿连隔夜饭都吐出来。 “我不会。”已经在南宫飞燕那里知道底细的李亚峰现在气很粗,连声“杜老师”都不肯叫了。 “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不会啊,老大!”一着急,口一快,杜海峰居然真把“老大”,给喊出来了。 全班同学错愕,继而哄堂大笑。 “我们老大化学可是没及格,59分耶!杜老师。”曹暮凑趣。 “杜老师,我们老大说了,不要你这个老四!”王信纯粹是在添乱。 杜海峰气得满脸通红,有心把李亚峰和王信加上那个挤眉弄眼的曹暮一起赶出教室,可昨天的会一开,这三个人已经变成雷州外国语学校里谁都碰不得的宝贝疙瘩了,杜海峰的七窍里开始往外冒青烟。 “请坐!”杜海峰好不容易才保持住老师应有的风度,虽然咬牙切齿,也没忘了加上个“请”字——确切点儿说,他在气极之下还没有忘了王校长的立场,这可是他在雷州外国语学校立身的不二法门。 “天哪!为什么还不下课?”杜海峰在心里仰天长啸,他的胃开始疼了。 李亚峰的班主任、政治老师蒋人杰身兼雷州外国语学校党支部的宣传干事,个子不高,平时总是把前几年的喜剧明星潘长江的台词“浓缩的都是精华的”挂在口头上,人称“蒋干”,在老师和学生中间很受欢迎,同时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老师。他对自己班里涌现出能让王校长另眼相看的尖子生十分高兴,立刻定下了一系列的计划并在全体老师们的密切配合下轰轰烈烈地开展了起来。 只不过可惜的是,虽然三个人对自己的蒋老师印象不错,但他们并不领这个情。 “曹,你他妈出的什么鬼主意?怎么搞成现在这个样子?”李亚峰没好气地骂开了曹暮。 “就是,让我作‘先进学习经验’的报告?就算我喜欢乱讲,可当着全校师生的面你让我说什么?我长这么大可没有过这种经历,总不能让我把通慧功教给全校同学?我又不是你,花花公子一个!就算是为了自己也不能陷害兄弟?”王信不满地发开了牢骚。 “讲稿什么的我给你写好不好?连老大的稿子我都代笔了好不好?别再埋怨我了。”曹暮也很苦恼,“我怎么知道王校长盼尖子生盼得这么厉害?” 现在只要走进雷州外国语学校,看到的板报上几乎全是李亚峰、曹暮和王信的“先进事迹”,连校报上也登出了对他们的专访。老师们对这三个人是关心备至,一个劲儿地给三个人推荐参考书,还动不动就要求给他们课下单独辅导,上课的时候更是有意无意的老是把难题推给三个人来解答,然后语重心长地让大家向他们学习。这就已经够让李亚峰三人吃不消了,还有不少同学成天来找他们“取经”,让三个人疲于应付。尤其是曹暮,本来人就长得帅气,是不少女同学暗恋的对象,现在倒好,“向先进同学学习”的口号成了接近的借口,一时间他身边莺莺燕燕绕着乱飞,一个两个倒是正合他的胃口,可突然来上一群……曹暮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 “曹,你给我记着,要整人,要害人,要杀人都无所谓,但是,你给我记着,出主意的时候千万千万给我把后路想好,绝不要把自己也赔进去。否则再来一次这样的我就不认你这个军师了。”李亚峰一字一句,说得无比认真。 ——最不愿意抛头露面的自己成了全校的焦点,李亚峰的心情这几天一直在谷底。 “老大,这还用你说?我现在都快要后悔的干脆把自己给宰了。”曹暮的想法又一次和自己的老大不谋而合。 “二哥,你知不知道我现在都开始怀念过去天天打扫厕所的日子了,老是让……”王信开始唠叨。 “王信,闭嘴。”李亚峰和曹暮说得有气无力。 “真是好天气!”李亚峰心情非常不错。终于到了星期天,摆脱了学校里的聒噪,现在的他正心满意足地在街上乱逛,信步之间,他向住在雷州燕山居民小区的曹暮家走去。 “叫上他一块儿到书市看看,没准儿阿毛又出新书了。” 阿毛是李亚峰和曹暮甚至包括不怎么看书的王信在内都非常喜欢的小说作家,只不过阿毛不怎么出名,原因是……他是专写黄色小说的。李亚峰兄弟三个以前曾在没商量过的前提下买了这个人的同一本书,从那以后,在盗版书市众多的黄色小说中寻找阿毛的作品就成了他们兄弟三人共通的兴趣——倒也不全是为了阿毛写黄书的文笔不错或是他们三个都是色狼,这有一半是出于好玩。 而此时在燕山居民小区前面,正有一出闹剧在上演着。 “小冉,算我求你了好不好,把那本《医道天心》借给我看看好不好?我去复印还不成?”是书摊摊主小刘正缠着来买《读者》的姜冉。 “刘哥,不是我不帮忙,可我现在真的没有,从昨天开始,我爸单位上的复印机就没停过,现在连我自己也没有……再说,你一个卖书的冲我这个买书的要书看,这……”姜冉很无奈地说。 “我有什么办法?谁让你爸是《雷州晚报》的总编?阿疯不是在报上登了吗? 《医道天心》的版权全权交给《雷州晚报》,没连载完是不出书的,你又说至少要连载一年,这你让我怎么等?我可也是阿疯的铁杆儿书迷,不输给你这个什么雷州外国语学校阿疯书友会会长。你就答应了我,我不是每一次都把阿疯的书给你留着了吗?这点儿面子也不给?” “刘哥,不是我不给,你总得等我手上有了再说?我爸还没回来,要不然你等我爸回家再说?我爸说了,今天肯定给我把书拿回来。” “那可得说好了,你爸一回来你就把书给我,谁知道到时候你认不认帐……” 这一幕的出现要归功于李亚峰憋了好久才想出来的一个臭主意。他一直想要整一整随便把自己的日记拿去出书的父亲,也想整一整偷学通慧功的曹暮,可离了父亲在出版界的熟门熟路和曹暮的点子,让李亚峰自己想办法是一件很费劲的事。他想了很长时间才以阿疯的名义给《雷州晚报》写了封信。信上说了很多,说自己——也就是阿疯,为了准备下一部小说的创作山居闭关读书整整一年,外界的事情一概不知,自己的“损友”——知名历史学家李天云和自己开了个玩笑,把自己的作品全都拿出去出版了,还包括了一部自己连下部的构思都没有想好的《青春日记》。他在信上说希望《雷州晚报》可以对李天云的这种行为做出谴责,同时为了取信于人将自己的新作《医道天心》交予《雷州晚报》连载,并将稿费全部捐赠给希望工程。另外,由于《青春日记》的下部自己的构思并不成熟,拜托自己的另一个朋友“阿木”代笔,即日即将付梓。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李亚峰在信上极力吹捧“阿木”——也就是曹暮的文笔,同时顺便也给自己在神农谷里写下的散文集作了作广告。 这封信几乎马上就交到了《雷州晚报》主编姜天的办公桌上,《医道天心》的手稿也很容易让姜天知道了这次的这个“阿疯”并不是这一年来在全国各地大量涌现的以自称“阿疯”为主要手段诱骗文学女青年的骗子。姜天顿时狂喜,下令把《雷州晚报》的印数立刻翻翻,并在头条全文刊登了李亚峰的来信,标题是:“神龙见首——阿疯要《把历史强奸一下》!”——执意给自己即将出版的历史散文集起这个名字也是李亚峰对身为历史学家的父亲报复的手段之一——呃,相信这会把李云天气得好几天说不出话来。 “哎?那不是李亚峰吗?”正在和小刘争执不休的姜冉突然发现了李亚峰的身影。 “李亚峰!”姜冉几步脱开小刘的纠缠,走到了也对路边的书摊发生兴趣的李亚峰身边打了个招呼。 李亚峰吓了一跳,“你……你是……”刚想答话,可一看见姜冉的面貌李亚峰的胸口好像马上被一个无形的铁锤重重敲了一记,刹那间李亚峰唇燥舌干,目瞪口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死了!我死了!天下间竟有如此美女!” 李亚峰在学校里一向低调,一上初三就又被华八给强迫带到了神农谷一年,刚回学校还没有一个月;虽然以前就知道校花姜冉的名字,但初三前他连班里的女生都不怎么注意,回学校后又接连出了一堆事情,亲眼见到姜冉这还是第一次。 “喂?你怎么了?你是李亚峰?” “不敢不敢,小可正是。小可一家世居雷州,家父李云天,家母李美云,家祖父李元起,家……”跟受李亚峰影响急了就说“靠!”的华八一样,李亚峰现在受师父影响,一急就往外崩古文,这会儿被姜冉的美貌惊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李亚峰连话都不会说了,冲着给自己打招呼的姜冉报开了家谱。 “喂?你怎么了?”李亚峰一报家谱,把姜冉吓了一跳。 “啊,小可别无他求,但求一个桥墩。” “桥墩?”姜冉呆住了。眼前这个人不是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可怎么看怎么是这几天学校里到处宣传的那个李亚峰呀? 李亚峰这两天一直在写一篇跟孟子有关的散文,脑子里全是《南华经》,他的思维跳跃得极快:这是哪里来的美女?——我爱上她了——我简直愿为她而死——《孟子尽心下》有云:“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我什么都不要,就要她给我一根梁柱——桥墩——就行了——可她怎么就不肯给我呢?——冲她要根桥墩! “小伙子,你要桥墩干什么?”在一边一直笑眯眯地看着姜冉和李亚峰答话的小刘显然也没有理解李亚峰的思维,好奇地插了一句。 “靠!关你什么事!”李亚峰对小刘的插话十分不满,没好气地答了一句,随即就发现:自己在姜冉面前失态了。 “啊,对不起,我刚才在想事情,请问你是……”李亚峰一边努力平复着胸腔里到处乱跑的心脏一边彬彬有礼地对姜冉发了话。 “你是李亚峰?”姜冉显然被刚才的一幕吓了一跳,话里充满了怀疑。 “是,我是李亚峰,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请问你是……?”李亚峰这一次的回话终于正常了。 “你不认识我?”姜冉打量着李亚峰,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之后也很奇怪。在学校里自己不认识的人多了,可不认识自己的……姜冉还真的没有见过。出于美女的自尊,姜冉再次向李亚峰确认。 “以前不认识,可现在不就认识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啊?”李亚峰开始套词——他跟曹暮还是学了不少的。 “我?我是姜冉。我当然认识你,现在全校谁不认识你们三个?”姜冉甜甜地笑了。 原来曹暮的点子也不是一无是处,以后有事还是交给他办好了,明天就问问他怎么才能追上这个比自己高一级的“校花”,对了,让他订个计划——李亚峰脑中闪电般掠过这个念头——似乎也不能说他是完全“见色忘友”。 “别听他们胡讲,我可没什么本事。你家住这儿?”对!先确定她住在哪儿,已备以后出击;对自己嘛可要先抑后扬,让姜冉慢慢注意自己——从来不肯动脑的李亚峰今天不知怎么了,见到姜冉以后脑子动的比平时快了至少三十倍。 “对呀,我家就住在这儿。”姜冉完全没有体会到李亚峰的狼子野心,毫无防备地说,“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我?我来找……我到处乱逛不知道怎么就跑这儿来了。”不能告诉他曹暮就住在这儿,那小子可是个花花公子!李亚峰小心翼翼地答。 “是来找曹暮?听说你们关系好,我还不信呢!看来还是真的,你到处乱逛就逛到他家来了。”姜冉的话差点儿让李亚峰摔倒。 “曹是你邻居?” “是啊,老邻居了,都快二十年了,那时候还没有我呢。”姜冉若无其事地说。 “啊,对了,你叫我干什么?有什么事吗?”李亚峰赶紧把话题岔开——明天,不,等一会儿就去找曹暮,告诉他绝不能对姜冉有意思,这个人我定下了! “倒是有件事,本来想明天课间找你的,没想到今天就碰上了,我们还真是有缘呢!”姜冉说者无心,李亚峰听者有意,几乎要高兴得哈哈大笑了。 第18章 钟子期吻了俞伯牙一口 “姜冉,你找我有什么事?”李亚峰追问,他从口中说出姜冉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又加快了。 “为了阿疯的事。”姜冉正色说。 “为了……阿……疯的事?”李亚峰好玄没真的摔一跤。姜冉知道自己是阿疯?不可能呀? “你和曹暮、王信兄弟三个人在学校里摆了小杜一道,可是越来越显眼了。”姜冉没注意李亚峰的表情,说了下去“现在你们是全校的焦点,可你们三个人都对阿疯出言不逊,我身为学校的阿疯书友会会长,实在是不能沉默。就算是你们真的不喜欢阿疯的作品,不加入我们的书友会,可你们能不能收敛一点?影响很不好。” “你……你是阿疯书友会的会长?”李亚峰高兴得蹦了起来。 “是啊。我是阿疯书友会的会长。你……你高兴什么?我的意思你明白没有?请不要在学校里诋毁阿疯好不好?” “我可没有诋毁过阿疯,就我个人来说,我还是很喜欢阿疯的,就跟喜欢自己一样。”李亚峰百般委曲地说。 虽然李亚峰真的看上了姜冉,可他并不打算把自己就是阿疯说破,说破了就没有意思了。 “你很喜欢阿疯?”姜冉大惑不解,“不会?我虽然以前没听你说过什么,可曹暮和王信在学校里一直坚持他们说的阿疯的坏话全是你告诉他们的,为这我还把曹暮狠狠骂了一顿呢!不过看样子,对于他来说我这个干姐姐的权威远没有你大,他就是不听,反倒劝我辞职别干了!” “你是说……”李亚峰的鼻子差点儿气歪了。他没想到曹暮和王信真的对诋毁自己这般乐此不疲,更没想到姜冉居然是曹暮的干姐姐——对于李亚峰,这个事实简直比他自己认一只狐狸当干姐姐还要匪夷所思。 “我说的很清楚了,希望你们收敛一些,否则我会在阿疯书友会号召反对你们,我们的人数可是全校的一半多,你总不希望和差不多全校人作对?”姜冉以为李亚峰在故意装傻,气也上来了。 “这……他妈的,我入会总行了!”李亚峰气得连脏话都冒出来了。 “你……入会?你要加入我们阿疯书友会?我没听错?”姜冉被李亚峰莫名其妙的回答弄呆了,向李亚峰发问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 “没错,我要加入阿疯书友会。”李亚峰斩钉截铁地回答。天底下没有什么法律是规定作者不能加入自己的书友会的是不是?再说了,只要自己透漏一点儿关于自己的消息,还能借机接近姜冉呢!何乐而不为!老子这里有的是阿疯的独家消息!曹他们要是笑我就让他们笑去,老子非逼他们也入会不可! “你不要以为你加入我们就可以继续给我们捣乱!”姜冉显然曲解了李亚峰的决心,“我们虽然人多,但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加入的!你成绩好,听说好像文章也写的不错,但这可不是加入我们的条件!你要……” “对阿疯有所了解是?”李亚峰把话接了下去,“你问,关于阿疯的事我全知道……呃……我的意思是,阿疯的作品我全看过,熟得不得了。” “大言不惭!”姜冉被李亚峰这种大包大揽的态度惹火了,“那我现在以雷州外国语学校阿疯书友会会长的身份考核你的入会申请!你……必须能答对我的全部问题才有入会资格,只要你错了一道,就必须从现在停止诋毁阿疯!对了,还要约束曹暮和王信的言行!小刘,你来作证!”姜冉气极,连“刘哥”都不叫了。 “好嘞!”小刘对眼前的这一幕显然很有兴趣,从一开始就在全神贯注地看着。 “随便。”李亚峰从小到大就没有象现在这样对一件事这么有把握过。 “你……”姜冉生起气来的样子更是明艳不可方物,在一边的小刘笑眯眯地看着姜冉,目光一刻也不错开。 姜冉虽然生气,但还是没有故意刁难在她看来对阿疯一无所知——要不然怎么可能诋毁阿疯呢!——的李亚峰,“好,我先问你,阿疯到现在出版了几本书?各是什么题材?书名是什么?这可是最基本的问题了。” “这个……”李亚峰一下子就卡住了,听到问题的前后心理落差太大,差点儿没闭过气去。 不过这也不能怪李亚峰,光顾了对父亲出版《青春日记》生气了,父亲给他出版的另外几本书连他正眼也没瞧过。这个问题就是打死他他也答不出来。 “怎么样?露馅了?还不是想接着给我们捣乱!什么也不知道还说大话!”姜冉得意地说。 “……” “你赌输了,那你从现在开始不能再对阿疯无礼了,还要好好管管你那两个兄弟,知道了吗?!”姜冉见李亚峰已经“羞愧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急忙趁胜追击。 “……谁说我输了。”李亚峰喘过几口气,反驳道,“我是散着看的,阿疯的作品都是零散着发表的,我干嘛要买书?你问点儿有意义的问题好不好?” “一听你就是从来没读过阿疯的作品。”姜冉现在已经完全识破了李亚峰的“假面目”,“凡是读过阿疯作品的人哪有说看见阿疯出书了不赶紧买一本的?不过……也不能说你的话完全没有道理……好,那我再问你一道具体点儿的。” “小可洗耳恭听。”具体的?那就没问题了。 姜冉见李亚峰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不由得生气,随口问了一个高难度的问题,“那你说,阿疯发表的第一篇作品是什么?” “是小说《止戈》。”这个问题恐怕还真只有李亚峰才能答的上来。 “什么只各各只的?就知道瞎掰!”姜冉对李亚峰的信口开河很是反感,“经过我们阿疯书友会的仔细查找,我们现在已经可以确定,阿疯发表的第一篇作品是……” “你们不会是只找署着阿疯这个名字的东西?”李亚峰懒洋洋地说,“《止戈》是阿疯刚出道的时候写的,用的笔名不是阿疯,和书名一样,也是止戈。”关于这件事李亚峰记得很清楚,当时自己是上小学六年级,每天被逼着练武,结果一气之下写了篇反对练武的东西,题目和笔名都叫“止戈”。 “你能不能不要胡说八道了?”姜冉根本不信,“我看,我们之间是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咱们还是学校里见。”转身就要走。 “别……”李亚峰正要解释,可在一边的小刘倒是说了话,“小冉,这回你可冤枉这个小伙子了,他说的没错。阿疯最早的笔名应该就是‘止戈’。” 小刘的话把姜冉和李亚峰都吓了一跳。 “刘哥,你就别和我闹了!”——这是姜冉的反应。 这家伙,从哪儿知道的?这事儿可是连我老爸都不知道。奇怪!——李亚峰心里打开了鼓。 “我没和你闹。”小刘对姜冉和李亚峰吃惊的表情视而不见,“阿疯最早的笔名的确是止戈。你知道,我可是什么书都看,《止戈》我也读过,的确是阿疯的文风,不过,稍微稚嫩了点儿倒是真的。”说完,小刘冲李亚峰一笑。 “你怎么这么肯定?”这回姜冉和李亚峰是异口同声。 “小冉,你连我都不信?那可真让我伤心。”小刘根本没理李亚峰,只是冲姜冉摆出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把气呼呼的姜冉逗乐了。 “算了,李亚峰,这道题暂且不管。……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就凭你能找出我们找不到的阿疯的作品,我也能批准你入会。”姜冉的态度非常公正,“不过,这种查无实据的事情不能成为判断的标准,你还得答对别的问题才行。” “你尽管问就是了。”虽然心里还是对小刘的话存疑,但冲着眼前水做的美女,李亚峰对小刘这个泥捏的臭男人毫无兴趣。 “那好,你听着……”姜冉也摆正了自己的态度,向李亚峰好好问了起来。 一个小时过去,姜冉把“问话”的高姿态完全抛到了脑后,和李亚峰正儿八经地讨论起阿疯来。 “李亚峰,我真没想到你对阿疯的作品这么熟!连里面的句子都张口就来,真是小看你了。” “那我现在有没有加入你们那个什么书友会的资格呢?”占据了上风的李亚峰得了便宜卖乖。 “资格?别开玩笑了,你有当会长的资格,你对阿疯作品的了解我是自愧不如。”姜冉说话的语气也变了。 李亚峰心里乐开了花,“我可不想当什么会长。”要不是你,老子才懒得入这个什么书友会!曹他们还不得把我笑死!嗐,管他的!眼前的美女比较重要。 “哎,对了,李亚峰,你觉得阿疯是个什么样的人?”姜冉突然问。 “这个……”还是应该好好夸一下自己?对!还得和别人的评价不一样才行,这才能让她对自己另眼相看! 可做出了决定的李亚峰还没来得及说话,姜冉就自顾自说了下去:“我觉得,阿疯这个人很矛盾。” “矛……盾?”李亚峰让自己想好的话噎了一口。 “是啊。你就说他的身份,他到底年龄多大?是干什么的?倒是有好多说法,可我都不怎么信。” “都有什么说法?”李亚峰好奇得很。 “有人说他是某一所大学的中文系的教授,这个说法是最多人支持的,因为阿疯的文笔相当出色,从年龄上看的话也合适……你看,《青春日记》是写中学生的事,大学中文系教授有个上中学的儿子,这个说法倒不能说是不合理……” “还有呢?”……我有个上中学的儿子?开什么玩笑!我可没那么老! “还有人说,阿疯是大学教授,但不是中文系的,是历史系的。这个说法也有道理,因为阿疯的散文集《叹息》里的作品,啊,别的作品其实也一样,只不过《叹息》要明显得多……总之,阿疯对史实的引用是信手拈来毫不做作,要是他没有深厚的功底是绝对做不到的,一个中文水平极高的历史系的教授,这个说法也有道理……” “就没有说阿疯比较年轻一点儿的?”为什么非要是教授?教授这种东西老子连见都没见过! “年轻?这倒没有。不过倒是有往老里说的……” “往老里说的?谁呀?”他妈的,谁说的?!老子灭了他! “我爸。” “噗!”李亚峰腿一软,这回是真趴下了。 “喂!你怎么了?”姜冉不解地问。 “啊,没……什么,腿有点儿软……你爸的见解还……真……独到。”岳父,你也不能这么说你女婿?好容易才又重新站直的李亚峰现在已经开始以“姜冉的父亲的女婿”自居了。 “你没事?”姜冉担心地问,在李亚峰打了个“ok”的手势之后,迟疑了一下,又说了下去,“你看了《雷州晚报》了?阿疯下一部作品在晚报上连载,名字叫《医道天心》。我爸先审了审稿……” “你爸先审了审稿?”居然还有人敢审老子的稿?我可是“千秋文学奖”得主! 等等,是岳父大人,那就没什么关系了,随便审!对,随便随便,要是能先审审我这个女婿就更好了。 “你想什么呢?似笑非笑的?你可别想歪了,我爸是《雷州晚报》的主编,他要是不先过过目,怎么知道那个自称阿疯的人是不是骗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冒充阿疯欺骗文学女青年的人那么多……哎,你怎么又趴下了?” “那个……没事儿,你接着说,我,我没事儿!你爸说什么了?”我就是阿疯这件事看来是不能从我嘴里让她知道了。 不过……冒充我的骗子?欺骗文学女青年?要是我自己去骗的话……妈的,恐怕没人信。老子还是个高中生呢!天下的事情真是怪,老子说老子是老子,老子没人信!妈的! 姜冉疑惑地看看李亚峰,又接着说,“我爸昨天一口气读完了《医道天心》,跟我说阿疯绝对是个退休在家赋闲的老中医,还肯定医术特高,特有名……李亚峰,你到底怎么了?从刚才开始脸色就奇怪,变过来变过去的。” “我没事儿,真的没事儿。我就是……听你说大家对阿疯有这么多猜想挺奇怪的。对了,你怎么想的?你不是说你的看法不一样吗?” “你说我呀,我虽然不知道阿疯到底是什么人,可是……我倒是觉得阿疯应该是个挺年轻的人。” “就是!”李亚峰对姜冉的想法大加赞赏。 “我觉得阿疯大概也就三十来岁。李亚峰!……要不要去医院?你怎么这个样子了?” “……姜冉,我……稍微有点头晕,咱们……还是找个地方坐下再说,好不好?……那什么,你放心,我没事儿,真的没事儿,……哎呀,你放心啦,我……这是老毛病了,坐下就好。真的。” 李亚峰,男,十七岁。平生第一次在如此之短的时间之内让自己的心脏承受数量如此之多的大起大落,因暂时无法适应,目前神情恍惚中。 姜冉担心地扶着李亚峰坐到小区花坛的护栏边上,又问了一句:“你……真的没事?” “放心,放心,你这一扶我好多了。”姜冉的小手往李亚峰肋下一架,李亚峰就好像一脚踩在云端上,悠悠然然,飘飘忽忽,美得连北都找不着了。 “你还是先回家,要不然……到曹暮家歇歇?”无意间遇到李亚峰的姜冉本来只打算好好训他一顿,让他别再对阿疯口出不逊,可没想到李亚峰对阿疯的了解让她大吃一惊,不知怎么的,姜冉对李亚峰居然关心起来。 “别!”李亚峰脱口而出,“啊……我的意思是我现在好多了,还是接着聊,我可是很少跟人聊得这么投机。” 投机吗?姜冉的眉头皱了起来,自己应该只是被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吓了一跳?怎么他赖上我不走了?姜冉遇到的类似情况实在不多,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倒不是姜冉身边没有李亚峰这种登徒子,只不过因为姜冉虽然美得冒泡,但她从小学习成绩就非常出色,深受老师们的喜爱,在小学是大队长,在中学更是从高一开始就成了学生会的主席,无意中总让自己平时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傲样子,让大多数心怀不轨的家伙都自惭形秽知难而退了。但李亚峰虽然老是把自己当成普通人,在自己心里却是“老子天下第一,我是流氓我怕谁”的惫懒脾气,这些日子他让南宫飞燕的一句“双修”给弄得心里总是做着“被看添香夜读书”的美梦,一见到跟南宫飞燕完全不同型的姜冉立刻就心动了,看见冰山就想往上撞,浑没管自己有没有可能成为泰坦尼克号,心里还嫌冰山不够大。 “你不是说你觉着阿疯很矛盾吗?你是怎么想的呢?”不管姜冉的表情,李亚峰不死心地问。 “噢,你说这个啊。”一提起阿疯,姜冉倒是来了兴致,“你说阿疯什么体裁写得最好?” “散文?”李亚峰倒是喜欢写散文,原因是写小说总要写到“永恒的题材——爱情”,而直到一个小时以前,他连爱情是圆是扁都不知道,怎么写的出来? “没错!”姜冉兴奋了,“还是你了解阿疯!” 对呀,我当然了解阿疯。李亚峰挺起了胸膛。 “我觉得阿疯很矛盾就是因为在他的散文里经常流露出一种悲哀的情绪,也不能说是悲哀,愤世嫉俗?又有点儿顾影自怜?……我表达不太出来,不过,如果阿疯是一个老人或是中年人,这样的感情应该不会有?”姜冉打开了话匣子,“他在作品中极为推崇李白,‘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是他在对李白的评价中引用最多的,我觉得,他似乎是在说他自己。” 姜冉自顾自说着,没发现李亚峰的表情又开始了变化。 “你知道,阿疯还对历史上的不少反面人物评价很高,他在自己的散文中尝尝说,对那些人,他是‘举世皆欲杀,我独怜其才’,这似乎还是在说他自己。也就是说,他自诩很高了,但如果说他希望获得承认,可也不完全是……他……呀!” “你明白!你明白!你真的明白!哈哈哈哈哈哈!”李亚峰一下子跳起来,紧紧抱住了姜冉,狠狠亲了姜冉脸颊一口,又放开她,手舞足蹈起来。 “她明白!她明白!她……” “啪!”一个耳光打醒了李亚峰。 “你!”姜冉被李亚峰突如其来的举措气得说不出话来,用自己的动作表达了自己的感情。毫无疑问,姜冉的感情现在极为强烈。 “不是……你听我说……我……”被打的头晕眼花的李亚峰结结巴巴地想要解释,可马上又住了嘴——他看见姜冉的脸上流下泪来了。 “神经病!”姜冉扔下三个字,头也不回,急匆匆向小区里跑去,李亚峰想追,可不知道怎么了,脑子里全是姜冉的泪眼,一双脚仿佛钉在了地上,怎么也迈不出去,只是呆呆地望着姜冉的背影,心里象被刀割一样疼了起来。 “啪!”姜冉的背影消失以后,李亚峰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靠!我真是个混蛋!” 在不远处一直看着姜冉和李亚峰的小刘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悟地笑了。 同一时间,神农谷中。 华八看着快要降下来的夜幕,深深叹了一口气。夜空中已经依稀可以看见李亚峰的本命星,分明闪烁着红色的光芒。 蓦地,谷外传来一声清啸,历久不息…… 第19章 王信的擎天一击 “二哥。”王信担心地问曹暮,“老大没事?” 曹暮看看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李亚峰,不确定地问,“老三,老大教给你的‘擎天掌’你到底练到什么地步了?” 雷州郊外有一座并不高但却很险的小山叫雷山,因为山势陡峭,风景也不好,所以从来没人对登雷山产生过兴趣。但此时,李亚峰、曹暮和王信三兄弟却正在这座光秃秃寸草不生的雷山的山顶。不过,对于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相信只有李亚峰一个人知道,不要说懵懂的王信了,就连素来“阴险狡诈”的曹暮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二哥,是老大叫我打他的,我不是故意的……”王信慌了。 “闭嘴。”曹暮倒是还能保持冷静,“我可以肯定,老大出事了。” “废话,老大当然出事了,他被我一掌打到吐血耶!”王信对曹暮的冷静很是不满,自言自语起来,“为什么老大让我打他?还让我用十成功力?好像不打死他他就要打死我一样,我可是从来也没见老大这个样子过,不过是犹豫了一下子嘛,就给了我两脚!可我一打他就晕了……到底是怎么了嘛!” “老大出事了。”曹暮很肯定地说。 “二哥,老大的话了,你能不能说点有意义的?老大……” “闭嘴。我问你,不管老大给你吃了什么东西,也不管你现在功力有多深,你有没有可能一掌打到老大吐血?” “让我闭嘴又问我话,二哥你……” “什么时候了!少说废话!”曹暮从来没象现在这样正经过。 “二哥,你知道,不管我怎么打,老大也不可能有事嘛!要不然,我哪儿敢打老大嘛!” “没错,上个星期,老大逼我吃了一堆药丸,死活教会了我什么御风术,让我从天上冲他脑袋扔砖头,我飞到三千米高空用钢筋水泥砸他他都没事,你小小一掌怎么可能打到老大吐血?”曹暮在分析情况。 “二哥,你的意思是……地上这个家伙不是老大?”王信立刻轻松了起来,只要自己打的不是老大,雷山山顶连个鬼影都没有,打死人就打死人,他无所谓。 “王信,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老大总是让你闭嘴?”没等王信有反应,曹暮立刻接着说了下去,“因为你说话的时候从来没用过大脑。你家在五楼,老大拎着我从你家窗户飞进去,又拎着咱们俩飞到这个鬼地方来,要不是老大速度够快,早就引起围观了,不是老大,谁有这份能耐?” “是你说的……”王信不服气地想要反驳。 “我们现在能做的事情就是等。”曹暮下了结论,又解释说,“老大出事了,但不知道是什么事,他自己会说,我们现在只要等老大醒过来就行了。以后的事……老三,做好心理准备,这一回说不准不只是死人那么简单。” “可是二哥,老大晕过去了耶!鬼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醒!万一,老大要是真让我给打死了……”王信的声音里带了哭腔。 “让你等你就等,你以为老大是谁?随随便便就让你给打死了?”曹暮对李亚峰充满信心,“老大这个人平时对什么都无所谓,所以我才叫他老大你知不知道?” “这倒是。”王信马上投了赞成票,“可老大这回好像真的很认真,怎么办?” “怎么办?想尽一切办法,老大要干什么先给他办好,千万别让老大自己动手。要是以前还好,现在老大是什么华佗门第九代弟子,本事比以前大太多了,天知道老大要是自己动了手会玩出什么把戏来。想想就让人后怕。” “对对对,千万别让老大真认真起来,在学校里闹闹也就算了,玩大了就麻烦了。”王信对曹暮的话佩服得五体投地。 “可是二哥,”王信这回说话动了脑子,“看样子老大一时半会儿还醒不了,咱们也别在这儿傻呆着好不好?”王信看看四周,又说,“雷山我是爬不下去,要不然你把我拎下去,咱们俩先去哪儿玩玩好不好?” “靠!”曹暮骂了一句李亚峰的口头禅,“你以为我不想?不错,老大是教会了我御风术,可他是为了用我试试他自己吃了那么多灵丹妙药的效果才教的我,只教了我怎么往上飞,不会转弯,你以为我多了不起?我现在整个儿一架出了毛病的直升飞机!” “……” 六个小时后。 “老大!你可算醒了!”百无聊赖的王信急忙跑到试着支撑起自己身子从地上坐起来的李亚峰跟前,兴高采烈地叫着。 “老大,到底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曹暮忙把话导入正题。 李亚峰无力地抬起手,想动,又动不来,咳出一口血,用微弱的声音说,“……曹,我脖子后面……” 曹暮往李亚峰后脖颈一看,有根银针插在上面,“老大,这根针……” “拔……拔出来。” “好嘞!”王信急忙把针拔了出来,“哇塞,老大,这根针这么长,你是怎么把它给插进去的?是不是这根针的原因我才能把你打到吐血……老大,你怎么一精神了就打我!” “靠!我叫你打得那么使劲!差点真打死我你知不知道!”李亚峰长吸了几口气,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好险!万一真死了不就全完了?”李亚峰嘟囔着,“华佗门的功夫还真不是盖的,随手翻着看了一眼的东西,居然连我这个把天地灵气吃了一肚子的准神仙都给差点儿打死。不过就封了两脉嘛!”说着,李亚峰一伸手从肚脐下面又拔出一根银针,这是把自己的任脉给截断的。 “老大,你教给我擎天掌的时候可说的是那是华佗门第一掌法……”王信委屈地发言。 “没骗你呀?那是我在神农谷看过的唯一掌法,我又不学武。”李亚峰反驳王信。不过,有了一次险死还生的经验,李亚峰开始对华佗门“山”字部里的东西感兴趣了。而在一边的曹暮,观察到李亚峰还是平时那一副懒洋洋的神气,不由得舒了一口气。 “老大,你说,让我们干什么,我保证,这回的计划一定完美。”曹暮说。 “其实……也没什么啦。”李亚峰说,“你们要有嫂子了。” 已经惩罚过自己的轻薄了,那就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了,接下来,该商讨一下怎么让自己追上姜冉的问题。李亚峰心急得很。 曹暮和王信大眼瞪小眼。 “老大,你能不能再说一遍?”曹暮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靠!没听清楚?我说,你们要有嫂子了。”李亚峰还真是脸皮够厚。 “老大!我冤枉!”让李亚峰一脚踹在一边的王信叫了起来,“明明是喜事嘛!干什么让我打你?打你也就算了,可你为什么打我!” 旁边王信思路混乱地胡说一气,曹暮也泄了气,“老大,你吓死我了。不过……你表达爱情的方式还真特别……因为你要给我们添个嫂子,所以你要让王信揍你?”突然,王信的脸色变的极为难看,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四周,迅速把身子退到一个在自己看来能够最快撤退的位置,然后小心翼翼地冲李亚峰说,“老大,你……你该不会……你该不会是看上我了?” “……” 五分钟后,李亚峰脚一只脚踩着被自己痛扁一顿的王信,懒洋洋地发话,“曹,你今天回家后给我订出一份详细、完美、切实可行并且连一个错别字都没有的计划来,我要谈一场纯情的但又不是柏拉图式的、轰轰烈烈但又要有个好结果的……总之,反正,是一场拥有世界上所有美好形容词的恋爱。这应该难不倒你?” 想了想,李亚峰又补充,“不要把你那一套花花公子的本性带到计划里去啊,我可是认真的。” “老大,你这么说话害不害臊?”王信在李亚峰的脚底下大声说。知道了自己老大的对象不是自己,他开始不顾后果地取笑李亚峰了。 “老大,我真是服了你。”曹暮也把李亚峰让王信打自己当成了李亚峰在恋爱中的不能用常理来衡量的行为,说话变得无比轻松。 “我说老大,以后不要这么夸张好不好?都凌晨两点了耶,就算我爸我妈都出差,你家也不管你,可王信他家里还不知道有多担心呢。”曹暮根本没把李亚峰要谈恋爱当一回事,开始为王信操心了。 “这个……等会儿到我家给他家去个电话?”李亚峰也发现自己这样有些连累兄弟,为了表示歉疚,李亚峰把脚从王信的头上拿开了。 王信倒是不怎么在乎,反正李亚峰要谈恋爱,自己吃的亏有的是机会从口头上找回来。他一骨碌爬起来,好奇地问,“老大,你到底看上谁了?” “姜冉。你们都认识?也不知道早告诉我一声。对了,曹,姜冉是你干姐姐?我可告诉你,你可千万别对她有什么坏心眼,要不然我饶不了你!啊,对了,那个……姜冉是我那个书友会的会长,我已经入会了,你们也要入,以后要在私下里骂我,不要在学校里骂我了。……他妈的!不对!你们以后不准再骂我,不管是在哪里!”李亚峰兴奋得脑子都不好使了。 “老大,你确定你看上的是阿冉?”旁边曹暮的眉头皱成了一团。 “这有什么确定不了的?还有,你,不要叫得那么亲热,否则我打你。”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让王信打你,还自己想办法让他打到你吐血?”军师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这个……你就不要问了?”李亚峰终于有点不好意思了。 “老大,这很重要,比你想象的重要得多。”曹暮的语气非常郑重。 “这个……哎呀,你知道啦,我一激动就做事不顾后果……再加上她又那么了解我……曹,你肯定想不到她有多了解我!她……” “老大,说重点。” “我亲了她一口。”李亚峰想了想,又说,“虽然我事先没有经过她的同意,但那属于一个俞伯牙对钟子期的吻,是纯精神上的,是一种具备某种不包括弗洛伊德式的性暗示的符号上的吻,是一个形而上学的……” “老大,我可不可以提醒你,那叫霸王硬上弓。” 王信喜欢的是南宫飞燕那种类型,对李亚峰看上姜冉没什么特别感觉,所以说话也是无所谓的态度。但曹暮…… “老大,你还是杀了我。”曹暮哭丧着脸说。 “你什么意思?我杀了你干什么?”李亚峰奇怪了。 “老大,你还是杀了我比较干脆。那样我就不用自杀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二哥,你怎么也跟老大似的了?你也看上姜冉了?”王信也在奇怪。 “不不不,老大,你别误会,我哪儿敢看上阿冉……阿,姜冉呢!可老大你……”曹暮一脸天要塌了的表情。 “你怎么了?”见曹暮对姜冉毫无意思,李亚峰倒是放了心。 “老大,你先不要说话,我问王信几个问题。还有,王信,你别评价什么,只要说‘是’或‘不是’就行了。” “好。”李亚峰和王信都接受了曹暮的意见,在三个人当中,分析情况出主意的时候,曹暮这个军师才像是老大。 “王信,咱们老大是不是很正直?”曹暮问。 “不是。” “那他是不是很善良?” “不是。”王信的声音里开始带笑。 “那他至少在心里有过想让自己正直善良的念头?” “从来就没有过。就是打死老大,老大也是个彻头彻尾的坏蛋,还是改不好的那一种,顶多了,属于比较懒的坏蛋。他……”王信开始滔滔不绝。 “曹,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就是什么好东西了?再说了,现在这年头哪儿有什么好坏之分?”李亚峰一把捂住王信的嘴,大惑不解。自己虽然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又是打着“逆天”招牌的华佗门的传人,可让自己的兄弟说成这样,李亚峰还是有点儿别扭。 “老大,我客观一点儿说,你也许不是个头顶长疮,脚底流脓的坏蛋,但也不是什么老好人。对不对?” “……好像不错。” “你最讨厌的就是什么秩序啦、规矩啦之类的东西,连法律你都一点儿也不放在眼里,是不是?当然我不是说你对破坏这些东西很感兴趣,平时也算循规蹈矩,可是最讨厌别人把这些东西套到自己身上来,是不是?” 李亚峰搞不清楚曹暮到底想干什么,困惑了,不过想想要让曹暮给自己订计划,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没错。” “那老大,虽然你并不是没有所谓的什么爱心,但只要和你没什么关系,你就从来不无谓地同情别人对不对?” “好像……也对。可你问这些东西干什么?你不还是和我一样?这有什么不对?” “老大,这正巧儿是我最后一个问题,你就是因为觉得这没什么不对所以连伪君子的面具也从来不戴,是不是?” “好啦,就算是好不好?你到底什么意思?”李亚峰不耐烦了。 “老大,你还没听明白?”曹暮反问,“我家和阿……姜冉他们家二十多年邻居,他们家有什么人什么事我不知道?” “你是说……” “没错,姜冉全家都是那种正义感特强,同情心过剩,有原则有坚持有骨气有……这么说,把姜伯姜婶压缩成书,就是一本党章外加法律大全。” “……” “老大,姜冉从小到大都在这种环境里,你说她现在是什么样?” “什么样?” “不好说。不过,老大,我可以告诉你,我从一生下来就认识姜冉,她还自称是我干姐姐,可从来就没请过我的客,连一根冰棍儿都没请过……” “那证明你在她心里地位不高。”李亚峰很高兴。 “可是上个星期,啊,就是你让我拿钢筋水泥砸你那天,她高高兴兴请我吃了一顿好的。你知道是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她碰上王校长,王校长跟她说,等她上了高三就发展她成预备党员。” “……曹,你再拿钢筋水泥砸我一次。” “所以,”曹暮总结,“老大,你还是死了这条心,你连伪君子都当不了,还是换一个比较好,要不然……南宫你看怎么样?” “二哥!你别开这种玩笑好不好?!”王信把头使劲一扭,脱开李亚峰的手,大叫了起来,自从知道南宫飞燕是狐狸精,王信一直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对南宫飞燕的好感,但听曹暮这么一说,王信不干了。 李亚峰根本没再管王信说什么,也皱起了眉头,突然象是想通了,一拍曹暮的肩膀,说,“军师!虽然有些难度,但这件工作还是交给你了!你办事,我放心!明天早晨,把你的计划给我。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动脑筋的事为什么要让我自己来?我又不是没有军师?是不是?李亚峰一点儿也不担心。 第二天星期一。曹暮上学迟到了…… 雷州外国语学校。高一二班教室。 “怎么现在才来!”急得坐立不安的李亚峰难得冲曹暮发了脾气。但他的注意力马上就被曹暮交给他的厚厚一叠稿纸吸引住了,急急接过一页一页仔细看了起来——自从李亚峰练了通慧功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读东西。只不过,他的脸色越来越差,等翻完最后一页,李亚峰终于忍不住,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曹!你这是什么东西?!” “李亚峰,你怎么了?”一个很熟悉但似乎很久没有听到过的声音在李亚峰耳边响了起来,李亚峰这才意识到,已经上课十分钟了——他忙抬头寻找声音的主人,奇怪,是哪个老师?心里还在纳闷。 “阿姐!”李亚峰吓了一跳,“这是……初中的语文课?不对,我没走错教室呀?”李亚峰看看四周,的确是自己同学们熟悉的面孔,“……刘老师,南宫……老师呢?” 同学们嘻嘻哈哈笑了起来。 “李亚峰,想什么呢!” “上课这么长时间了,这才看见刘老师?就是喜欢南宫老师也不用这么明目张胆?” “……”李亚峰摇摇头,把曹暮“胡说八道”的“计划”抛到脑后,想一想,还是不明白怎么回事。 “南宫老师去外地开会,这星期的课暂时由我来代。我可是一进教室就给全班同学说了……就算你没听清楚,也不至于不认识我了?”刘蕊铃——李亚峰初三时的语文老师,“阿姐”——笑眯眯地对李亚峰发问。 “对不起,刘老师,我走神了。”李亚峰从心里感到抱歉,刘老师初中时对自己的喜爱他一直记得很清楚。 “没什么,我刚才还奇怪你怎么了,看什么呢?你不介意到后面墙角站一下,集中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啊,下课后到办公室来‘交代’清楚……好了,现在我们继续上课……” 好像这个场景自己什么时候曾经经历过一次?李亚峰一边往墙角走一边琢磨。天!不会?看看讲台上久违的刘老师,李亚峰心里发毛。该不会天底下的妖精都喜欢当语文老师? 第20章 月儿弯弯照九州 星期一。雷州外国语学校。高一二班。语文课。 李亚峰在教室的墙角站着,脑子里面胡思乱想,昨天和姜冉的邂逅,曹暮的混蛋计划,还有刚才刘老师对自己说的南宫飞燕也同样说过的话,象是走马灯一样来回乱转。要是他不在罚站,没准儿倒有机会好好听听刘蕊铃讲课,毕竟刘蕊铃是他从心底喜爱的老师之一——在雷州外国语学校,除了杜海峰之外,李亚峰对几乎所有的老师们还是很尊敬的——但现在,他又一次彻底走神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就快下课了。 突然,李亚峰纷乱的思绪被叫回了课堂上,原因是同学们的惊呼声。 “刘老师!” “刘老师!你怎么了?” “快来人哪!” 刚才还很精神拿李亚峰开玩笑的刘蕊铃不知怎么的,突然一头栽倒在了讲台上,脸色变得煞白,双眼紧闭,晕了过去。全班同学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事件吓到了,纷纷惊呼起来。 李亚峰也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的乾坤袋——里面装着华佗门最好的灵药。不过,他倒是不慌,一瞬间他想到: 1、如果刘老师是因为得了急病晕倒了,那不用着急。用不了很长时间救护车就能从医院开来,校医也会赶紧来的。 2、就算刘老师是得了重病,靠乾坤袋里的奇药撑腰,什么病治不了? 3、如果可以把刘老师刚才的话理解为刘老师是又一个妖精的话,那刘老师现在是不是为了什么特别的理由才故意晕倒的自己心里可没底,能不动还是不要动的好——认妖精当干姐姐不是自己的爱好。 4、师父说过,自己最近有劫数,医术能不用还是不要用,虽然自己不在乎但什么也不管还是最好的选择。 5、结论:刘老师不会有事,自己不用动。老老实实罚站。 这些念头一闪而过,李亚峰甚至要把去摸乾坤袋的手放下来了。可是突然他的脸色也变了——乾坤袋——不见了! 甚至连李亚峰自己都不知道乾坤袋里到底有多少宝贝,他只知道——乾坤袋很能装。 在李亚峰离开神农谷的时候,为了报复华八藏私,不管他知不知道用法或是自己用不用得了,藏珍室里面搬得动的东西都被他装进了乾坤袋;除此之外还有凝翠崖上的一堆灵药、药田里的各种药材;连华佗门历代祖师炼制的丹药和华八从他家带到神农谷去的各种零碎包括那一堆大学课本他都没有放过。这个袋子是李亚峰最喜欢的,小巧不说,装多少东西永远都是一个份量,居然还通灵,把手伸进袋子里,只要自己心念一动,袋中的东西就会自动送到手边。回家后李亚峰甚至把家里自己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都放了进去,想要用的时候从袋里拿就是了,反正乾坤袋虽小,可什么都装得进去——这可是李亚峰试验过的,他曾经把王信装到里面又揪着他的头发把他拿出来过。 可是现在,让李亚峰说话气粗的宝贝居然没了!李亚峰好像一下子被脱光了衣服,赤裸裸站在了墙角的感觉——这种感觉不是第一次了!什么时候有过呢?对了,在南宫飞燕家,就像刚才阿姐给自己说的话也跟南宫飞燕的差不多一样难道阿姐真的也是妖怪要不然怎么一切都这么象呢……他妈的什么时候了老子怎么在想这些东西! 李亚峰顿时间脸色煞白,双眼紧闭,摇摇欲坠。 有两个人的目光从刚才就集中在李亚峰身上。 曹暮和大家一样惊叫着往前跑,可他同时还回头盯着李亚峰,目光里全是不满:就算阿姐不会有事你就不能装一装?老大!你不是不想显眼吗?别那么懒! 王信则不同,他没有叫,可冲着李亚峰的目光里却在呐喊:老大,你会治病呀!为什么不赶紧给阿姐看看?你要是再不去看就算你要让我“闭嘴”我也要叫了! “老大!”曹暮和王信一起叫了起来——在两个人眼里,李亚峰不知道怎么被刘蕊铃传染了。 “我去雷山!”——对,一定是昨天掉在雷山山顶了——李亚峰给曹暮和王信丢下一句话急匆匆冲出了教室——他还没有混乱到当众乱飞的地步。 “老大,乾坤袋没找到?” “……我在雷山上放了一把火,妈的,烧不着!” “哎,二哥,你怎么知道老大乾坤袋丢了的?” “王信,闭嘴。” 晚上10点,在雷州外国语学校的体育器材室里,传出了对话声。是垂头丧气的李亚峰,心急火燎的曹暮和莫名其妙的王信。 一天时间,李亚峰几乎把雷山上有多少块石头都数清楚,可还是找不到乾坤袋,最后气得差点儿真的放火。 同一时间的一个电话。 “喂,是陈丹家吗?我找陈丹。我是她的同学张甜。” “甜甜,你怎么这时候给我来电话?我都要睡了……” “丹丹!” “怎么了,说话这么大声?” “你……你听我说!我看见李亚峰了!” “看见就看见了呗,激动什么?对了,他旷了一天课,你有没有告诉他让他写检查?” “你不知道!李亚峰他……他……他飞了!” “什么跟什么呀?听不懂。算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我困死了……” “别挂电话!丹丹,你听我说,今天下午我回家……” 在中国,雷州是个不大的城市,人口不到一百万。不过雷州这两年经济发展不慢,夜景倒是可以一看的。但凌晨1点浮在雷州上空两千米的高处的李亚峰却不这么认为,他的心情就像现在雷州的夜景一样一片黑暗。空中,风很强,而李亚峰的心,很凉。 乾坤袋丢了,李亚峰百思不得其解。乾坤袋怎么可能丢呢?这种宝贝是认主的,就是扔了它一般人也看不见拣不走,可就是找不到。习惯了身上带着一堆宝贝,也习惯了时不常的往自己嘴里丢个朱果什么的,而现在…… 算了,没有办法的事情就不去管他,李亚峰又一次认命。还是去办该办的事,听曹暮说,具体是什么情况他也没有问清楚,只知道刘老师突然晕倒是因为是心脏出了什么问题,可能要动手术…… 李亚峰很不喜欢医院,他讨厌生离死别的场景,讨厌听到哭声,讨厌白色,讨厌一切可能出现在医院里的东西,但阴差阳错偏偏学了医——居然还跟古往今来中国最伟大的名医之一的华佗一脉相承,辈份比李亚峰大的中医大概在国内真的不多。这似乎注定了李亚峰少不了要和医院打交道——尽管他本人并不是多么乐意。现在就是,他正走在雷州市立医院的走廊上,走廊的顶灯坏了,微弱的光一闪一闪,气氛很差。刘老师的病房是508,李亚峰还没把曹暮的话给忘掉。李亚峰轻轻推开房门,一眼就看见了刘蕊铃,她静静躺在床上,脸上几乎没有血色,和窗外的月光一样惨白。病房里还有五张床,三张空着,另两张床上有病人,病房里还有三个人坐在床边打瞌睡,应该是陪床的病人家属。刘蕊铃的床边是一个中年男子,相貌还算英俊,只是睡着了还紧皱着眉头,大约是刘蕊铃的爱人。 李亚峰轻手轻脚地走到刘蕊铃的床边,心里开始犯难。听听走廊上没有什么动静,巡床的护士如果不是刚走就是在偷懒,一时恐怕不会有什么人来,但病房里的其他人呢?看刘老师的样子,“望闻问切”里的“闻”和“问”是没法子指望了,自己身上又没有了药,只好切脉、针灸……可要是把别人弄醒了怎么办?说自己是医生?没人会信。退一万步说,他们就是信了自己也没兴趣给刘老师之外的人看病——老子不是大夫!也不想当大夫!可自己要是不管,不要说曹暮和王信会埋怨,连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 就在李亚峰左右为难的时候,刘蕊铃床边的中年男子不知道梦到了什么,一下子醒了,忧心忡忡的眼神下意识望向病床上的刘蕊铃,却对上了李亚峰的目光,两个人都大吃一惊。 “你是……”中年男子先开了口,他打量了李亚峰几眼,突然间语气改了,“亚峰,怎么这么晚了还来看你刘老师?” 李亚峰本来在犯愁该如何解释,突然听到中年男子这样的问话,完全是认识自己还一副自居长辈的语气,惊得呆了,什么话也说不出,心里只琢磨,他为什么认识我? 中年男子见李亚峰不说话,自顾自问了下去,“亚峰,你……你爸还好吗?” 这一句又让李亚峰如坠五里雾中,不过倒是能开口了,“叔叔,你……认识我?还有我爸?” 中年男子指指病房中正在熟睡的其他人,又指指房门,意思是,“到走廊上说”。 出了病房,李亚峰迫不及待地把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他心里多少有点儿谱了。 果然,中年男子的话解释了他的疑惑,“我叫王志强,是你刘老师的爱人。我和你刘老师都是你爸的大学同学。不过……”中年男子有些犹豫地说,“你爸可能从没跟你提过我们?你刘老师倒是冲我经常提起你的事。还给我看过你们班上的照片,我才认识的你。” 李亚峰心里开始合计,这八成是二十年前大学里的一段三角恋爱,而且老爸准是输了,也就是说面前的这个人是老爸过去的情敌?要不然,自己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又一想,也是,老爸老妈的朋友自己还真的不知道几个,依着老爸的脾气,老爸的情敌自己要是认识反倒奇怪。 “原来是这么回事,吓我一跳,我说叔叔您怎么认识我呢。我爸也真是的,什么都不跟我说。我都不知道刘老师原来是我爸的同学。”要是早知道我初中的时候语文考试就好好考了,在老爸过去的梦中情人面前丢自己的脸,老爸肯定高兴不起来。李亚峰在心里把话补完。 “可是这么晚你怎么跑到医院来了?”王志强接着问,“你家里该担心了。”倒是一副长辈的样子。 “嗐,我家里才不管我。”李亚峰说了实话,既然王志强认识自己,解释起来就方便了,“王叔叔,我稍微会一点医,让我给刘老师看看。” “怎么?你还会治病?”王志强大吃一惊,摇摇头说,“你们家的人还真是什么都会。”居然马上相信了李亚峰。 反倒是李亚峰奇怪了,这个反应不对呀?他不由得追问了一句,“王叔叔,你相信我会医术?” “为什么不信?”见到李亚峰,王志强似乎非常高兴,把满心的焦虑放到了一边,笑眯眯地说,“你的事我可是知道不少。” “你……”这家伙都知道什么?李亚峰心里开始慌了。 “你就是着名作家、今年的千秋文学奖两项最高奖得主、那个阿疯。对不对?”王志强说话声音很低,可李亚峰听了就像是耳边打了一个炸雷,头“嗡嗡”作响。 这家伙是什么人?怎么知道的?老爸输给他可真是一点儿也不冤枉!让人当面拆穿对于李亚峰来说可是第一次,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心里认定了当年自己的父亲李云天在爱情战争中是彻底输给了面前的王志强,没准儿还输得很惨。 王志强好笑地看着李亚峰的表情,接着说了下去,“这可不是我看出来的,是……”王志强指指病房,“是你刘老师告诉我的。当时真把我吓了一跳,恐怕谁也不会想到,阿疯竟然这么年轻……” “这个……王叔叔,你……就别开玩笑了,还是让我……”李亚峰极力想要否认。他倒不是害怕别人知道这个秘密,只不过出于本能,想改善自己完全出于下风的状况。 “不过我也不是看不出来。”王志强自言自语似的说了起来,“云天这个人就是太懒,连笔名都不知道改改,过去跟他熟一点儿的谁不知道他就是那个搞历史的李天云?对了,亚峰,那个什么《青春日记》就是你的日记?云天也真能搞,连自己儿子的日记都拿出去骗钱,二十年了,还是做事不用大脑……” 事全坏在老爸身上!李亚峰恶狠狠地想。老爸,这下子咱们之间的梁子结大了! “本来你刘老师也不知道,前几天的《雷州晚报》一登阿疯的信,什么谴责李天云的恶作剧啦,又是什么把历史……那什么一下……亚峰,知道你爸爸就是李天云的人可没有敢这么跟他开玩笑的,也就是你是他儿子,要不然……” 王志强笑笑,接着说,“亚峰,你可真敢干。不过,你写书的本事不小,但动脑子就有点儿象你爸了,你从报上这么一写,你刘老师可就马上知道阿疯是你了,兴奋了好一阵子,说是说什么也要和你好好谈谈。没想到……”王志强一叹。 原来事情是坏在自己身上,不能只怪老爸——以后还是让曹暮出主意好了,自己实在不是那块料。照老爸“过去的情敌”——李亚峰在心里给王志强定了位——的说法,老爸以前似乎很酷?不对?就老爸那种文质彬彬的类型?他酷得起来吗?李亚峰摇摇头,不再多想,“王叔叔,我看还是让我先给刘老师看看病情?”他把话题转移了,无法否认,那就不承认好了。 “……好啊。别人说你会医我不信,可要是着名作家阿疯说的,我可就把心放在肚子里了……不过,大夫也说过,你刘老师年级还轻,身体素质也不差,动手术成功的可能性相当高,叫我不用太担心……嗐,话是这么说,可还是……对了,你……是学过中医?在晚报上的那篇连载可是相当有东西……呃……等你刘老师手术完了,你就给她开些滋补养身的方子……” 王志强不管李亚峰的态度,对他就是阿疯这件事一口咬定不放了。可是,他嘴上虽然说着相信李亚峰的医术,但李亚峰到底还只是个高中生,给刘蕊铃治病可不是小事,王志强说话开始结巴起来了。 李亚峰把王志强的话听在耳朵里,倒也不生气。如果阿姐动手术能治好的话到底还要不要自己再来多此一举呢?——喔,不能叫刘老师“阿姐”了,要不然辈份就乱了。对呀,刘老师是老爸以前的梦中情人,我为什么要让她挨这一刀?我明明能治好她的…… 李亚峰开始给刘蕊铃把脉,心里默念着:“天地于我为内,视,而知……”这还是李亚峰第一次要给人治病,自己心里也十分没底。华佗门治病压箱底的手段就是内视法和针灸,在一个“切”字上下功夫,并无须任何药石,以五行之气祛病——就自己现在所知道的是这样,至于师父有没有藏私……天晓得。喔,老天爷也不晓得才对,否则华佗门“逆天”的戏也就唱不下去了。 就在王志强在一旁不确定地看着李亚峰给自己的爱人刘蕊铃细心把脉的同时,燕山小区内的一家人被家中长辈突如其来的重病弄得手忙脚乱。 “这到底是怎么搞的?早晨爸爸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一个厚重的中年男嗓,声音里透出无比的焦虑。 “哎呀,别说没用的话了,赶紧叫救护车!两个小时前就该叫,可爸偏说没事,这不,这会儿爸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不是?赶紧叫救护车!小冉!”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 “叫了叫了,救护车马上就到!爸,妈,要准备什么?赶紧说呀!”一个清亮的女声连忙答话。 没过一会儿,救护车的铃声几乎吵醒了整个小区。同一栋楼上有几家人睡眼惺松地打开窗户往外瞧,议论着什么。这其中有一个人的精神很好,眼里完全没有睡意,他看着楼下的救护车前忙碌的一个身影,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嘴里喃喃地说着:“老大,你运气还真好,买卖送上门来了……” 同一时间,雷州燕山小区前的书摊摊主小刘的家里。 小刘没有睡觉,他坐在沙发上,眼睛紧盯着电视机里第n次深夜重播的《还珠格格》,看得津津有味。 忽然,小刘拿胳膊碰碰身边的女子,说了一句:“老婆,这看戏嘛,不光是要演员长得漂亮,身份够大,有时候还得自己挑演员才够味你说是不是?” 小刘见身边的女子不答话,又自言自语说:“小伙子,戏码我老人家已经给你安排好了,接下来可就看你怎么演了……” 第21章 生活是一团麻(上) 姜冉这几天的心情很差。 爷爷突然得了重病住院,医院诊断是脑瘤,居然还是晚期——这简直不可能嘛! 照医院的说法,爷爷应该至少已经卧床三年以上,现在病情恶化。可明明爷爷白天还去公园打太极拳,精神得让自己都羡慕。怎么到了晚上突然就脑瘤晚期了?难道说是从天上一下子掉下个瘤子来砸到爷爷头上了?什么医院嘛! 爷爷到雷州市立医院住院还没有三天,医院和那个不负责任的梁大夫居然就开了病危通知书,说让家里做好心理准备,还说什么脑瘤现在只能手术摘除,但爷爷的年纪太大,经不起这种大手术的折腾,而且就算是能够手术,雷州也根本没有能做这种手术的医生,就算是有了医生,手术所需的金额是个天文数字,自己家里虽然还算是富裕但也出不起……这从天而降的消息砸得姜冉头晕目眩,难道说从小最疼爱自己的爷爷真的就要离开自己了?姜冉再也没有心思上课,不顾家里的反对,从爷爷住院的第二天起就请假到医院陪床,听着爷爷在半昏迷中不时的叫着“小冉,小冉”,姜冉的心都要碎了。 另一方面,李亚峰的心情也不怎么好,原因很多,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原因太多了。 那天的凌晨,李亚峰在给刘蕊铃把完脉后很清楚地知道,刘蕊铃的病其实并不重,只要把自己体内强盛的“丙丁火气”用银针度入刘蕊铃体内补强,什么心脏病不药而愈是理所当然的,完全用不到开刀动手术。可李亚峰把刘蕊铃当成自己老爸以前的梦中情人的同时,对下针也慎重起来——万一我的医术不成…… 为求保险,李亚峰连夜回去了一趟神农谷…… “师父!我回来了!”东方蒙蒙发亮的时候,李亚峰急匆匆地冲进了神农谷,这就要到丹房里看看自己当时还有什么丹药没有带走,嘴里还大喊着师父,想把华八吓一跳。 没有回音。 “奇怪,师父这家伙跑到哪儿去了?”李亚峰一边嘟囔着一边到处打量,一直在丹房里丹炉前一动不动的华八的身影仿佛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师父!我回来了!你在哪儿——?”李亚峰走出茅屋,大声喊起来。虽然只和华八分别了一个月,李亚峰还是很思念自己师父的一双白眉的。 依然没有回音。 李亚峰有点儿慌了。 “师父到底到哪儿去了?出谷了?不可能。”李亚峰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要不是为了收我这个徒弟,师父已经快一百年没离开过神农谷了,怎么我一走他就走了?不可能。” “要不然是什么人来找师父?”李亚峰一边在神农谷里到处乱转,一边继续猜想,“还是不可能。师父说过的,虽然学医的人多是什么世家,华佗门的名字和辈份也可以让一些老中医俯首帖耳,可没有什么外人知道神农谷,有谁会来找?再说,师父活了好几百岁了,以前的朋友也该都死光了?” 在李亚峰又一次把神农谷翻了个底朝天之后,他终于在茅屋里“逆天”两个大字下的桌子上看见了华八留给他的信——越是放在显眼地方的东西就越是晚被发现,墨菲说的很对。 “师父,你不要耍我好不好?”读完信,李亚峰实在是没办法形容自己的心情,把华八的信随手一扔,哀叫了起来。 华八的信打了个转儿,落在了地上,上面用小篆——李亚峰现在已经无比熟悉的字体——密密麻麻地写着…… 乖乖徒儿见字如面: 龙虎山故人来,言及门户有变,为师出谷一行。此去颇多凶险,为师能否全身而退尚不可知,故自为师出谷之刻始,徒儿即为本门第九代门户执掌。徒儿可至“山” 字部藏书洞内推开右首第十八个书架,其后有石室,为本门禁地,中有元华祖师手书《青囊经》残篇,见经如见祖师,以此为信物可号令本门弟子。另有道书十卷,徒儿自行修习可也。 自徒儿离谷以来,所为诸事尽在为师眼中,以本门门规计,为师本不应对徒儿言行置喙,然徒儿五年大劫未至,修为又浅,切切不可随意施展本门医术,以防于此多时之秋再生变故。谨记!谨记! 又,曹王二人资质极佳,然为师无收徒之念,可令二人为我门户使者,自行参详本门典籍,受徒儿节制即可。 至于乾坤袋丢失一事徒儿不必悬心,可到小狐狸家里找猪老三要,量他不敢不给。 李亚峰收拾心情,从地上把华八的信捡起来,开始仔细琢磨。 “龙虎山故人来”?要是自己没有记错,龙虎山上如果有什么人的话……对,是张天师!可师父是“逆天”的祖师,怎么和“天师”有牵扯?又是什么“门户有变”?有什么“变”?师父居然要把掌门的位置先传给自己才敢出门,一副“风潇潇兮易水寒”的姿态,夸张了一点?华佗门的人不是杀不死的吗?总不能是师父要去和华三、华四那些祖师爷过不去?那可也是师父的祖师爷!再说了,他们不都不知所踪找不着了吗?师父以前谈起来的时候还总是叹气,说什么没有福缘多聆听师祖的教诲什么的,怎么突然就“门户有变”了? 还有什么“《青囊经》残篇”、“道书十卷”,师父到底还是留了一手,自己可是从来没听说过……等等!要是那什么《青囊经》残篇可以号令本门中人的话,师父为什么自己不带着?明明就是没什么用嘛!不过……要是元化祖师自己写的……那可值老鼻子钱了!还是去拿着好了。至于“道书”……也就是说自己可以学法术了?好极了!这就去看看! 李亚峰拿着华八的信,往凝翠崖下的“山”字部藏书洞跑去。 “第十八个书架,一、二、三……十七、十八!……不会?”李亚峰数到华八在信上说的第十八个书架的时候一屁股坐在了地下。 华佗门的五个藏书洞里书很多,大概是因为华佗门里的人都像李亚峰一样懒,从来不知道整理,大多数书本典籍都扔了一地,在书架上的反而很少。而书架本身也有大有小,小的还不到半米高,只能放下一二百本书——还大都空着,只起到碍事的作用;有些大的书架却有四五米高,底下几格空荡荡的,反在最顶上摆着那么一两本——对于这一点,李亚峰倒也从来没有嫌过,反正自己会御风术,书放得再高也无所谓,而且自己家里的书只怕只有比藏书洞里放得更乱。而且李亚峰讨厌学武,“山” 字部藏书洞几乎没有进来过,也不知道华八在信上说的什么“右首第十八个书架”,但他现在可以肯定了,眼前这个书架是他从小到大见过的最……最不象话的一个。 “山”字部藏书洞右首第十八个书架大概是华佗门五个藏书洞里唯一一个堆满了书的书架,从接近地面的第一层开始到紧顶着洞顶的最高一层,连再放进一本书的空隙都没有。这还不算,藏书洞至少高二十米,这个书架就有二十米;藏书洞一面至少宽有十五米,这个书架就有十五米,挡住了“山”字部藏书洞的整整一面。 李亚峰回头望望“山”字部藏书洞的小小洞口,苦笑一声:“靠!这个鬼书架绝对是在洞里打出来的,要不然根本运不进来嘛!” “……六十四层,一层至少放书一千本,也就是说……他妈的这个鬼书架上至少有书六万四千本!”在李亚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书架搬空两层以后,他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了。 无意中,李亚峰用手指在书架上敲了敲,于是大骂变成了哀嚎:“老天!这个书架是沉香木做的!” ——很明显,李亚峰发现了一个事实:哪怕他把书架搬空了,他也不可能挪动它——即便这个书架不是用沉香木做的。 面对书架的挑战,束手无策的李亚峰只好又飞回雷州,倒是在药田里拿了些灵药,也爬到凝翠崖顶上又采了些朱果什么的,可他没有了乾坤袋,东西实在是拿不多了。——一想起宝贝乾坤袋,李亚峰又是一肚子的牢骚。 “到小狐狸家里去找猪老三?靠!猪老三是谁?是他偷了老子的东西?我怎么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小狐狸肯定是指南宫了,还是去问问她好了。对了,刘老师的病怎么办?师父一个劲儿地叮嘱不要用医术,那我到底管还是不管?啊——烦死我了!怎么一下子出了这么多事?” 可李亚峰刚回到雷州,还没来得及去找南宫飞燕问个清楚——他完全忘了南宫飞燕现在正在外地开会的事——就又被曹暮带来的消息砸了个晕头转向。 “你说姜冉的爷爷住院了?” “是啊,老大,救护车就开到我家楼下,我看得清清楚楚。我还特意去问了姜冉,她说她爷爷是脑瘤,就快要不行了。这不,她现在连课都不上了,在医院陪床呢!”在雷州外国语学校的体育器材室,曹暮在向刚刚回来就又旷课的李亚峰汇报雷州的情况,旁边是王信。 “老大,你不是会治病吗?吹得那么了不起,为什么不赶紧去给姜冉的爷爷把病给治了?没准儿还能感动姜冉让她给你来个以身相许,那多好?啊,还有,刘老师的病你到底管不管?二哥说明天刘老师可就要动手术了,你是不是非要刘老师挨上一刀才高兴?真是的,刘老师对你那么好,你就不能……”王信在一边把李亚峰的思路搅得更乱了。 “拜托,让我好好想想行不行?”李亚峰的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 “老大,我来分析一下?”曹暮说话。 “不了,你还是让我自己想想。”李亚峰对曹暮给自己订出的追姜冉的那个荒唐计划还记忆犹新。 “现在的问题是……”李亚峰自言自语,“首先,刘老师要动手术,姜冉的爷爷也住院了,而且我应该能够把他们都治好……” “其次,老大,你不能用医术。这可是你师父说的。要不然你可要经历什么‘劫数’。”曹暮刚刚看完了华八的信,忙给李亚峰提个醒。 “什么劫数?”王信好奇地问。 “闭嘴!再让我好好想想。” “老大,你师父信上说,你的乾坤袋是被什么‘猪老三’偷走了,可以去找南宫,到妖精窝里去要回来。”曹暮补充道。 “这倒不着急,反正我这次从神农谷又带出来不少东西,治病是够用了……”认识一个狐狸精就够匪夷所思了,李亚峰还不想这么快就让自己的交游范围扩大到朋友全是妖精的地步。 “老大,刚才二哥说你不是不能出手给人治病吗?”王信又问。 李亚峰不理王信,接着说下去:“现在我可以学法术了,但是我必须先克服一个困难,那就是搬开那个见鬼的书架。” “老大,那个书架搬不开吗?对了,你说我和二哥可以不拜师,直接入华佗门当什么使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王信好奇地问。 “够了!越来越乱了!我的头……噢……”李亚峰投降了,自己的脑袋还真的不怎么好用,事情一多就乱了。 然而,事情并不因为李亚峰脑子乱了就不再发生,让本来就头疼的李亚峰更加头疼的一件事又找到了李亚峰的头上。 突然,体育器材室的门被人推开了,李亚峰和曹暮、王信三个人吓了一跳,原以为是老师终于不能忍受三个人老是集体旷课前来抓人,可他们完全想错了。 “师父!我可找到你了!”开门的是李亚峰的同学张甜,她一看见李亚峰就大喊了起来。 “嘘——怎么?你也旷课了?那也别大声叫好不好?啊,还有,你到这儿来干什么?”曹暮赶紧过去把门关上,回头无奈地看看还没反应过来的李亚峰和王信,开口向张甜发问。 张甜不理曹暮,把声音放小,冲着李亚峰又叫了一声“师父”,摆出了一张甜蜜的笑脸。 “张甜,你……叫我什么?”李亚峰看看张甜,被她对自己莫名其妙的称呼弄糊涂了。 “回师父的话,我当然叫师父师父了。”张甜还是一张甜甜的笑脸。 “什么乱七八糟的!”李亚峰现在脑子里很乱,脾气也变得暴躁起来。 “师父,我要跟你学飞!”张甜一句话落地,李亚峰、曹暮、王信三个人的下巴也一起落到了地上。 因为雷州外国语学校招生的时候是面向全市招收尖子生,所以学生的家也免不了遍布整个雷州市,张甜的家就在雷州的郊区,雷山的边上不远。李亚峰昨天忙着在雷山上飞上飞下找乾坤袋,虽然一开始还记得不要引人注意,但在遍寻无获之后他心灰意冷,把这回事忘了个干干净净,结果被张甜看了个正着。 要是有人看见空中活人乱飞,一般肯定是怀疑自己眼花,揉揉眼再看的时候看不见了,也就确信是自己眼花了。可张甜不一样,在几乎全校上下一大半近视眼的雷州外国语学校里,她的视力可以说是最好的,每次查体都以自己不近视为荣,所以,她对自己看见的事情也总是确信不疑,在她确认在空中飞走的那个人是自己的同学李亚峰以后,她忙打电话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她的几个好朋友,可所有人都以为她看花了眼,把张甜气得要死。最后,她决定拜会飞的李亚峰为师——要是我也会飞了,我看你们信还是不信! 可怎么才能学会飞呢?张甜想了一夜,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不管你承不承认,我硬是拜你为师,天天缠着你,看你教不教!于是,在她发现李亚峰和曹暮、王信三个人又一次旷课的时候,她也从教室的后门悄悄溜了出来,满世界去找李亚峰,无巧无不巧,就在她要放弃的时候,从体育器材室里她找到了自己的“师父”。 第22章 生活是一团麻(下) “张甜,你要我说多少遍你才会信?我不会飞!”雷州外国语学校的体育器材室里,李亚峰对张甜这个自己送上门来的徒弟真的没有办法了,不管你说什么,她就是不听,一口咬定自己是她的师父,让本来就乱成一团的情形越发混乱不堪。 “是啊,张甜,我们老大又不是乌鸦,怎么会飞?你绝对是看错了。”王信在一边帮腔,对于李亚峰和曹暮会飞而自己只能从地上乱蹦王信早就心怀不满,乐得趁这个机会骂上几句。 “我看错?”张甜听了王信的话一下子火了,从昨天晚上开始所有人都是这句,“我看错?我会看错?我两只眼都是2、0!天下所有人看错我也不可能看错!王信,你一边儿呆着去!” “是了,我一边儿呆着。”王信见自己已经在火上浇了油,任务完成,闷笑着住了嘴。 “张甜,我倒不是说你看错了,可你也不想想,人怎么能飞呢?这不合常识嘛!”曹暮试图从“常识”角度打消张甜的念头。 “去你的!我和我师父说话关你们两个什么事?”张甜对曹暮也是一个态度,她的倔劲儿上来了,“把话说在头里,别以为我会喊你们什么‘师叔’啊,没门儿!” “……” “师父,你看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学呀?我一般放学以后就没什么事儿了,你看从今天下午开始怎么样?”张甜见大家都沉默了,开始完全以“李亚峰这个会飞的人的徒弟”自居了。 “这个……张甜,首先,我不会飞。其次,就算我会飞,我为什么要教你?” 李亚峰丝毫不肯退让——开什么玩笑?这不是添乱嘛! “……师父,你……你真会飞?耶!”张甜对李亚峰的话只消化了一句——他承认自己会飞了! “……”李亚峰差点儿气得给自己一巴掌,真是胡涂了,话怎么说不是说? 干什么冒出刚才那么一句? “张甜,你听我说……” “是!师父!我就知道我不可能看错!师父呀,你说什么我都听,可你千万要教会我怎么才能飞好不好?求你了师父……”张甜兴奋得小脸通红,开始对李亚峰用上了天下女孩子都会的一招——撒娇。 “天哪!你到底听不听我说……”李亚峰仰天长啸,又一次呼唤自己要“逆” 的那个对头。 “张甜,你听我说,我李亚峰对天发誓,我绝对不会飞。如有口不对心不尽不实之处,愿受天谴。……这回你该相信我了?”李亚峰好容易才让张甜安静下来,灵机一动,想起了华八当年捉弄自己的那一招,郑重其事的对老天爷发了个誓——至于天谴?再等五百年!老子不在乎!再说,没准儿老天本来就要“谴”自己一把,再加上几回也无所谓。 张甜见李亚峰“认了真”,也有些迷糊,难道自己真的看错了?不,不可能。 不过……张甜把嘴一撇说:“师父,什么叫天谴呀?我不太明白。要不然这样,师父你发誓,说你要是会飞的话,就永远找不着女朋友,那我就信了,不管你叫‘师父’了,好不好?” 旁边一直带着笑看着的曹暮听见张甜这句话,一下子变成了苦瓜脸。王信也吃了一惊,一扯曹暮的袖口,小声说:“这回老大可踢到铁板了,不对,是铁板挡路,老大不踢也得踢……” 曹暮苦笑一声,回了王信一句:“王信,等着当师叔,这一关,老大守不住了。” 就是这样,接二连三发生的一堆事情让李亚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在他忙于分析情况的同时,刘蕊铃动了手术,张甜也正式成了李亚峰的“徒弟”。 让在李亚峰在这几天漫无头绪的生活之中感到有些欣慰的是,刘蕊铃的手术很成功,休养上两个月就可以重返讲台;而张甜又是个不难打发的小女孩,在李亚峰的叮嘱下对“李亚峰会飞”这件事守口如瓶——其实,就是张甜到处宣扬李亚峰也不在乎,反正没人会信——并且开始刻苦攻读《列子》,估计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再来打扰自己了。李亚峰并没有告诉张甜自己的身份,他只是说自己无意间在《列子》这本书里悟到了“御风之术”,让张甜也自己去“悟”。 李亚峰知道张甜根本不信自己的话,但他死咬住这一条不放,并以“逐出师门” 为挡箭牌,张甜完全没有办法。曹暮和王信议论起来也一致认为这一对师徒实在是非常有趣,师父一口咬定自己没本事,徒弟却想方设法让师父承认自己是个天才……对这种奇特的关系,李亚峰的态度只有一个,那就是摇头苦笑。 姜冉的爷爷已经住进医院五天了,姜冉陪床也陪了五天。与医院的估计不符,姜冉的爷爷的病情虽然一直处在极度危险的状态之中,但始终没有越过“极度危险”这个坎儿就此长眠不起,只是昏迷不醒,嘴里还总是不忘过一会儿就叫几声“小冉”,让姜冉坐立不安夜不能寐,天天以泪洗面。在来病房里探望病情的亲友们都为这深厚的祖孙之情感动的同时,姜冉日渐憔悴。而这一切都被李亚峰暗中看在眼里,心疼不已。 12月23日。星期五。夜。曹暮家。 “二哥,有日子没来你家了,好家伙,又添新东西了。这沙发是真皮的?还是你家有钱。”王信赞叹着。 “家里收拾得再好,可就是没人住,有什么用?”曹暮无奈地答话。曹暮的父亲曹诗华是雷州卷烟厂的销售科科长,常年在外跑业务;母亲张芳自己开了一家时装店,经常到南方出差进货,曹暮从上初中开始就总是一个人在家,所以曹暮家就成了三个人在学校的体育器材室之外的“第二基地”。 “别说废话了,今天有正事儿商量。”李亚峰直奔主题,他已经做出了决定,现在是要好好想想该怎么办的时候了。 “正事儿?老大,你该不是真要给姜爷爷治病?你可别忘了,你师父信上说得很明白,会出事的。”曹暮虽然不清楚李亚峰的“五年大劫”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他不像李亚峰一样把事儿不当事儿。 “二哥,我真不明白了,你和姜冉家二十年邻居,关系也应该不错?怎么不想着让老大赶紧把姜冉他爷爷的病治好呢?老大几次要出手你都不让,说你没良心不冤枉你?”王信在为姜冉鸣不平。 “王信,你怎么就不明白,八先生本事有多大?连他老人家都这么郑重其事让老大不要用医术,明摆着,老大只要出手,肯定会出毛病——怎么我就没良心了?”曹暮反驳王信。 “……八先生,怎么听怎么别扭……”王信也没有什么主意,把话题转开了——曹暮和王信成了华佗门的什么“使者”以后,对怎么称呼华佗门中人很是困惑,到头来还是沿用了南宫飞燕的说法,统统称“先生”,只对李亚峰称呼“老大”。 “曹,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我实在是不能再看下去了……你不知道,这才几天,姜冉至少瘦了五斤!” 以前李亚峰对什么“五年之劫”根本不在乎,可是华八一再嘱咐,在信上也说得很明白,对师父本领的信任让他自己心里也开始打起了鼓——但这和姜冉的爷爷的病是两回事,自己天天忍不住去偷偷看姜冉,也明知道自己能让心上人不再憔悴,可就是不能帮忙,这种滋味还不如本来就什么忙也帮不上——那样至少不用受良心谴责——老子的良心虽然不多,但对姜冉还是用不完的。 “老大,你是说你打算给姜冉的爷爷治病了?”王信大叫一声,“这才是我无比崇敬的老大!老大,正所谓‘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老大就是……” “王信,通慧功练了是过目不忘,可你能不能加点儿脑子在里面?”李亚峰对王信的胡话无可奈何,心里也很明白,自己这个决定往好听里说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往难听里说就是“色胆包天”了。 “老大,既然你决定了,事情就要往好里办,你是怎么打算的?”曹暮见不能打消李亚峰的决心,开始设计了。 “……也没什么打算,我就是看不下去了,去把病治好,让姜冉脸上能见着笑模样,我就高兴了。”李亚峰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当然,她要是来个感激之余以身相许什么的我也是不怎么在乎的。” “老大,你要是不添后面那一句我可就真把你当情圣给供起来了。”王信在一边泄了气,“我就说,老大还是老大,不是什么好东西。” “王信,你……” 李亚峰话没出口就被曹暮打断了,“老大,我很纳闷,你也看了那么多书,还写了那么多书,怎么从来就不知道用用脑子?还整天说老三罗嗦,我看你才是弱智一个!” “曹,你怎么说话呢?”李亚峰有点儿急了,“我这不是让你给我出主意嘛!有你在我还动脑子干什么?累不累呀?” “好好好,老大,算我求你,你要谈恋爱可是你自己的事情,多少用点儿脑子想想好不好?你是不是小说看多了?‘感激之余以身相许’?照我看,你要想让姜冉对你‘以身相许’,先得证明你自己能治好她爷爷的病,然后再和她讲条件,逼她嫁给你,这才有成功的可能性。不过……”曹暮又补充一句,“她会恨你一辈子。” “老大,原来你很笨!”王信也恍然大悟。 “不要说笑话了好不好?真是,笑我干什么?我就不信,你们就没有对女孩子动心的时候?曹,暗恋你的可是不少,就说那个周谨,你怎么办?还有王信,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和商校的那个张珂一直通着信?”对于兄弟们的事情李亚峰还是非常了解的,三个人之间平时无话不说,都知根知底。 “……老大,还是说正事。”曹暮忙把话题岔开,王信也住了嘴。 “好,说正事,曹,你说我该怎么办?” “老大,首先你要先搞清楚那个什么‘五年大劫’是怎么回事,否则,万一出了事不好办。” “为什么?”李亚峰奇怪了,自己不怎么在乎的事,怎么别人都如临大敌似的? “这么说,先不管这个‘五年大劫’到底是什么,要是它只是应在你一个人身上倒也好办,顶多了,你死了就一了百了……”曹暮看看李亚峰脸色不对,忙说,“就是把我和王信都算上也无所谓好不好?可要是连你治的病人都牵扯上,那你不是白救人了?没准儿还害了人家。” “不会?哪儿有这么玄的事儿?”王信插嘴。 “这可不一定,你看,咱们现在讨论的是老大要不要去给姜爷爷治病,怎么去给姜爷爷治病,压根儿就没考虑过老大有可能治不好——姜爷爷可是脑瘤晚期!全世界没几个人能治得了这种病?这就不玄了?”曹暮很清楚“华佗门”这三个字的份量。 “那你的意思是……”听曹暮说的在理,李亚峰也正经起来。 “老大,我的意思是,你还是先回神农谷呆几天,我和王信最好也去,把八先生信上说的什么‘道书’先看看,多学点儿本事。你现在除了会治病之外还能干什么我不知道,但所谓的‘五年大劫’大概是应在老天爷的头上?别忘了,咱们可都是‘逆天’的料。” “光说什么‘逆天’了,连狐狸精都打不过,要是真来个神仙,老大,你受得了?反正我和二哥是都指望不上。”王信也开窍了。 “……有理。”李亚峰想想也的确不错,“可是姜冉的爷爷支持得了吗?还有那个见鬼的书架……” “老大,你怎么真傻了?你不是说过连死人你也救得活吗?对姜爷爷你还可惜你那点儿药?”曹暮对李亚峰的迟钝很是不满。 “见鬼,我怎么知道管不管用?”李亚峰没好气地反驳,“凝翠崖上是有返魂树,《十洲记》上说用它合药作五名香是能让死人复活,可我从来没试过。要不然,我先把你宰了,咱们试试效果?” “老大!” “好好好,不闹了,曹,那接下来呢?你总不会让我在到南宫家里——我指的是妖精窝里去交朋友?” “对了,老大,你终于开始用脑子了。”曹暮点点头,“在我们不知道那个所谓的‘劫数’是什么的时候,凡事都要做好万全的准备。用你在华佗门的身份到妖精窝里收买人心,已备万一,这也是必须做的。” “曹,我们是在讨论怎么给姜冉她爷爷治病好不好?怎么说到南宫和妖精窝的头上去了,话先说在头里,我对交妖精朋友没什么兴趣,还是算了。” “老大,你的乾坤袋不是在那儿吗?你不要啦?”王信插嘴。 “这个……到时候再说。反正,一块儿先回一趟神农谷我是没什么意见的,妖精窝这件事就算了。在神农谷呆上两天,看看能不能学会点儿法术,我再把五名香配好,咱们就回来给姜冉她爷爷治病。”李亚峰做了决定。 “好啊好啊。我终于要去神农谷了,老大,你不是说哪儿特漂亮吗?这回我可要好好玩玩。”王信鼓掌投了赞成票。 “王信,不是去玩……”曹暮笑笑,“老大带上你的原因大概是为了让你当苦力,别忘了,老大说那个书架很大……” “老大,不会?”王信苦着一张脸向李亚峰发问。 “为什么不会?”李亚峰趁机报了王信说自己“很笨”的一箭之仇,“啊,王信,你先给你家去个电话,说你在曹家住两天,正好是周末了,你家应该也没什么意见才对。” 在王信去隔壁房间打电话的时候,曹暮接着说了下去,“老大,病还是要治的,可你打算怎么治?” “这个……从神农谷回来,姜冉要是不相信我能治好她爷爷的病,大不了我找个晚上偷偷地去治好了不就完了?对了,那我还得配点儿武侠小说上说的‘鸡鸣五鼓迷魂香’什么的,制造个安静的环境……” “咦,老大,你不是看上姜冉了吗?这么好的机会就放过去了?” “是你刚才说的,姜冉肯定不信,还有什么‘感激之余以身相许’是小说里的东西,根本不可能,那我就治好退而求其次,先把病治好再说了。” “老大,我给你出个主意……不过你可不能说我一肚子坏水儿。” “什么主意?” “老大,我问你,当初曹操为什么要杀华佗……啊,不,元化祖师?” 李亚峰一下子反应过来了,“你的意思是……” “对,如果当时元化祖师不是那么出名的话,曹操可就不会杀他了,反而……” “曹,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看你这一肚子坏水儿……你是不是曹操转世托生的?那你可是本门的世仇。” “对对对,我就觉得,咱们华佗门收个姓曹的家伙有点儿不对劲。”王信打完电话回来,正好听见李亚峰的最后一句,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还是赶紧加上一句损损曹暮。 曹暮冲王信一笑,说:“老三,你是不是还不会御风术?” “是啊,怎么了?” “也就是说,我和老大要两个人架着你飞到神农谷去……你知道,我的御风术才刚刚练好,没准儿飞着飞着会出毛病,免不了一会儿上一会儿下,甚至翻个筋斗什么的,老大也会体谅我配合着我的,倒要请你多多鉴谅了。” “你……”王信话没说完,曹暮就走过去,拍拍王信的肩膀,架住了他的一条胳膊,李亚峰也有样学样,把王信的胳膊一架,硬拉着他向阳台走去。 同一时间,小刘正在自己家的阳台上,望着空中三条以几乎肉眼难辨的速度向北掠去的人影,露出一丝难解的微笑:“小伙子倒也不傻……嗯,这出戏果然有些看头。” 几个小时后,东方发白的时候,四川龙虎山中,华八终于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他正端坐在一株千年松树的枝头,闭目养神,若有所思的样子。 华八冲那人一头拜了下去,嘴里还说着:“华佗门第八代弟子参见四师祖。” 第23章 欺师灭祖 江西,鹰潭市,龙虎山。 龙虎山是道教圣地,从东汉时开始,“天师”的称号便在此代代相袭,千古未解的崖墓之谜和独具特色的碧水丹山也闻名天下,风景更是绝佳,在《水浒》中也曾提到龙虎山是“千峰竞秀,万壑争流。瀑布斜飞,藤萝倒挂”,因此,平时专为游山玩水而来的人也有不少。但龙虎山后山山势险绝,从来少有人去,倒是现在,这里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两个人来,正在说话。 “小八,你为何要四处找我?”说话的人一身黑色长衫,坐在一株松树的枝头,树枝随风晃来晃去,但他却稳如泰山,一动不动。 “弟子既然从故人之处听闻四师祖消息,便不敢不前来拜见。”答话的人跪在地上,一身雪白的长衫和树上的黑衣人相映成趣,脸上两道白眉十分显眼,正是李亚峰的师父华八,而他口中说的话也敲定了黑衣人的身份:华佗门的第四代传人华四。“四师祖?罢了,我当不起。”华四似乎对华八的称呼很不满意,一口拦了回去。 “四师祖何出此言?”华八对华四的语气依然恭恭敬敬,但脸色却有几分变了。“小八,你既然知道我在此处,便也应知道我已非华佗门中人。”华四淡淡地说。 “四师祖莫非忘了‘一入我门,万死莫悔’这八个字了?”华八保持跪拜的姿势不变,身子却向上飘,到了与华四平行的位置停下,抬头直视华四。 “‘一入我门,万死莫悔’?笑话!全是笑话!”华四长笑一声,对华八说,“小八,甚么华佗门是天下最大的笑话,我劝你也早早脱身,免得自误。”“四师祖的话弟子不敢苟同,弟子身受师门重恩,万不敢有背离师门之念。倒是四师祖这话有些忘本了……”华四不再跪拜,站直身子浮在半空中,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够了!小八,不要再叫我四师祖!我当不起!” “四师祖。”华八还是不改称呼,“请恕弟子不敬,当年若非三师祖出手相救,四师祖只怕……” “那又如何?”华四打断了华八的话,“若不是我便是旁人,千年前的事情提它作甚?如今我只是李淳风。若不是我还念着几分昔日的香火之情,我便亲手毁了这个甚么华佗门,免得看着生厌!……小八,你去,趁我现在还不想为难你。”“四师祖……”华八还是不死心,就要把话再接着说下去。 “小八,你当真要我动手吗!”华四——不,李淳风声色俱厉。 “……”华八沉默半晌,突然开口问道:“不知李前辈是否已得知本门第九代传人便是李前辈的后人?” 李淳风脸色一变,问出一句似乎与两个人的话题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来:“小八,你只见过我一面?” “是,二百年前,晚辈曾有幸拜见李前辈。” “我记得……当时小七说你修习‘相’字部已有小成?” “晚辈不敢当,但晚辈确是醉心本门相法,反倒为此荒废了其他课业……本门之学博大精深,晚辈只取其末,倒叫前辈见笑了。” 李淳风脸色又是一变,微微冷笑道:“小八,看来小七当年倒没有说错,你是早已料到今日之事了?” “晚辈不敢。晚辈对李前辈向来敬仰,因无缘常伴前辈身侧,心中有憾,适时对前辈言行多有留心也说不定。”华八说话软中带硬,似有所指。 “小八,你说话不必如此转弯抹角……看来华佗门门户执掌这个位子倒是委屈了你,你要如何,不妨直说。我倒要看看你这个晚辈能玩出甚么花样来!” “既如此,晚辈便得罪了。李前辈豺声狼顾,鹰视猿听,乃阴鸷枭雄。前辈若是为本门尽心竭力,则本门大有可为;然若前辈欺师灭祖,则本门中恐无人能制……晚辈不过是为门户计,望李前辈看在华九面上,重返神农谷。” “除此之外?”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华九天资聪颖,修为一日千里,虽性子有些惫懒,但来日正是本门栋梁,晚辈对他爱护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对他有一丝坏心呢?”华八说话诚恳得很。 “小八,亏你有这份苦心。”李淳风长叹一声,“你这番话在情在理,若我不曾知晓祖师……华元化之事,必会随你重回神农谷。只是……” “四师祖,你说……祖师?”华八大吃一惊,扑通一声从空中跌到地下,叩头不止,“弟子恳请四师祖明示祖师所在,弟子自入本门,无日无夜不思叩见祖师,然祖师萍踪无定,弟子走遍天下至今亦无缘得见祖师一面……请四师祖明示祖师所在,弟子纵粉身碎骨亦感四师祖大德!” “小八,你……”李淳风无奈地看着跪在下面磕头如捣蒜的华八,一轻身从松树枝头跳了下来,扶起了华八。 “小八,世间事知不如不知,我劝你还是莫要多问……非是我有心背离师门,实是……”李淳风面有难色,停住不再往下说了。 “四师祖,弟子对四师祖不敬,四师祖要打要罚弟子甘心认罪,望四师祖念在弟子对师门一片忠心,念在华九乃是四师祖的亲人,请四师祖……” “小八!”李淳风打断了华八的话头,自顾自说起来:“我一生自负聪明,得师父教诲,逆天改命,辅佐唐王李世民,成就一番大业……但到头来又如何?你说我是枭雄?大错!须知天命难违,天心难抗……如今我不过一只野鹤,只求天下能有一容我之处。……华佗门之事我不会再过问,你也不必白费心思。至于你华佗门祖师的所在,我不知,亦不想知,又从何教你?你若无他事,便去,不要再来找我。”“靠!李淳风!”华八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再次改了称谓,气急之下竟然借李亚峰的口头禅骂了起来,“你乃本门第四代弟子,如今更是本门长老,怎地有胆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我身为本门门户执掌,现命你立时告知我师祖所在,返回神农谷,待我拜见祖师之后再回谷治你欺师灭祖之罪!” “靠?”李淳风完全不理华八气急败坏的大叫,反倒好奇地问起华八来,“那是什么意思?” “你……”华八气得大吼一声,上身不动,蓦地倒踩七星步疾退三尺,双手泛起隐隐红光,大声喝道:“李淳风,你莫要逼我动手清理门户!” 李淳风毫不在意,有些好笑地问:“小八,你想与我交手?” “这……”华八语塞。 “所谓蚍蜉焉能撼树?你明知自己不是我的对手,还是省省力气的好。” “华八只知道戮力以报师门重恩,生死小事,还不放在心上……”华八越说声音越小,心知自己绝不是李淳风一合之敌,虽然并不会因此退缩,但刚才的锐气却被李淳风一句话全都打消了。 “小八,你要我甘心听命,又为何不拿出那甚么《青囊经》残卷来?”李淳风笑问。 “《青囊经》残卷乃本门门户执掌信物,本身并无法力,若是你不听号令,则本门权柄再无威信可言,是故……” “是故如何?” “是故弟子已将本门门户传于华九。”被李淳风若无其事的态度中透出的自信与气势压倒,华八居然对李淳风的问话知无不言了。 “小八,你……”李淳风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喃喃道:“天意,又是天意,上天为何独薄我李家……” “此话怎讲?”面对本门的前辈师祖,华八再也无力保持随时出手的姿态,双手红光一散,反倒探问起李淳风的话来。 “小八,我不怪你。”李淳风又叹了一口气,说道:“不过你记住,天下之事不必细细探究其中原委,只要你随心而行,无愧即可,也不必拘泥于甚么门规……华佗门实非善地,你无须太过执着。佛家让人‘放下’,我虽不信佛,倒也要劝你,早日‘放下’为好……” “你……”华八听得一头雾水,这就要问,还没出口又被李淳风的话打断了。“我现身与你相见,本想与你详谈,但你太过执着,有些话还是不说为好……你好自为之……今日一见,原就多余,你也不必再找我,待你悟了,我自会来找你。至于小九……算了,儿孙自有儿孙事,也不用我这个老家伙再去操心。” 李淳风话一说完,身形便向空中拔起,华八想追,但李淳风电掣星飞,刹那之间身形已经消失在北方的天际。华八自知不可能追上,又被李淳风的话搅得脑中稀里糊涂不知如何是好,无奈之余,恨恨地一跺脚,响亮地骂了一声:“靠!”两道白眉皱成了一个“川”字。 就在华八骂出那个“靠”字之后不久,神农谷中也传出了同样的声音,但与华八不同的是,神农谷中的那个“靠”字是三个人同时发出来的,里面也没有骂人的意思,反倒充满了惊叹与不信。 “老大,你确定这里是咱们华佗门的禁地?这……这也太离谱了?”王信的声音。 “老大,这……”曹暮瞪大了眼睛,除了喊“老大”,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李亚峰倒是比较镇定,他虽然同样两眼发直,但手上却有了动作——狠狠揍了身边的王信一拳。 “老大!你干什么?” “……疼不疼?” “废话!老大,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力气有多大?”王信大叫。 “老大,不是做梦。”还是曹暮明白李亚峰的心思。 神农谷中“山”字部藏书洞的深处,洞里各种武学秘笈、内功宝典散落得到处都是,一个硕大无比的书架倒在地上,李亚峰、曹暮和王信三个人正站在原来书架所在的位置,面前的洞壁上一扇小门开着。 “老大,进……进去?”王信问。 “……进去!”李亚峰咬着牙说。 小门里面便是华八在留给李亚峰的信上说的“华佗门禁地”了,李亚峰本来以为所谓“禁地”不过是小小的一个房间,有几样宝贝就很不错了,最多象武侠小说上说的,再加上几具棺材之类的东西烘托一下气氛,没准儿还有几盏油灯明灭闪烁,他甚至做好了被吓一跳的准备。 李亚峰万万没有想到,他所看到的一切与自己的想法背道而驰,吓一跳是吓了一跳,但惊讶的内容却完全不一样。 “禁地”里大得出奇,好像整个凝翠崖被挖空了,四面的石壁光滑如镜、洁白如雪,说是石壁,倒不如说更像是用白玉砌成。地板质料也是一样,只不过有两个乌黑的大字写在上面——内容倒是李亚峰猜得到的:华佗门的招牌之一,“逆天”;而头顶的天花板上镶满了大大小小的明珠,把禁地中照得如同白昼。四下里到处是晶屏玉柱,流辉四射,在正前方的石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画像,照道理推测应该是华佗门的元化祖师,但画像上只是个背影,看不到像中人的容貌。画像下面是一张古色古香的香案,上面除了一个香炉之外,左右放着两叠竹简,该是华八信上说的《青囊经》残卷和十卷“道书”。十几个古色古香的架子摆在香案旁边,上面放着许多剑、刀等兵刃,还有葫芦、玉匣和一些形式奇古叫不上名字的东西,都是精光闪耀、幻彩腾辉。李亚峰被眼前看到的一切惊呆了,嘴上回答着王信,说是要“进去”,可两条腿怎么也迈不动;曹暮和王信也是一样,直盯着禁地里四射的流光发呆,动不了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李亚峰终于反应了过来,但反应有些奇怪——他“砰”的一声把洞壁上通向禁地的门给关了。 “老大,你怎么不进去?”看不到禁地中的样子,王信也马上有了反应,开口埋怨李亚峰。而曹暮却似乎明白了什么,皱着眉头不说话。 “曹,王信,咱们先别进去,坐下来说说。”李亚峰长吸了一口气,但声音还是有点儿发颤。 “老大,说什么?”王信很奇怪——明明一大堆宝贝就在眼前,为什么不赶紧进去拿?来到神农谷以后,王信被神农谷的景色深深迷住了,越来越喜欢自己“华佗门使者”这个身份,眼看着自己马上能进入华佗门的“禁地”——这可是老大花了一年时间还没找着的好地方,而自己却一来神农谷就能进去——王信实在是非常期待。“王信,我和老大的意思一样,咱们还是先坐下来说说。”不知道为什么,曹暮的声音里一点儿高兴的感情都没有。 “奇怪,你和老大怎么了?”王信不满地嘟囔着,但还是听了两个人的话——谁让自己最小呢,没办法。 第24章 神农谷从来都是晴天 “老大,八先生给你的信上的意思是不是说他这一去就可能完蛋,再也回不来了?”神农谷中“山”字部藏书洞里,李亚峰、曹暮和王信三个人席地而坐,曹暮首先发话,却问出来一个莫名其妙甚至是有点“不敬”的问题。 “二哥,你这是什么话?怎么八先生就……”王信从自己的身份考虑,马上就对曹暮的问题有了不满。 “王信,你先别说话,听我和曹说,你好好思考,等我们说完了,你听我们话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再补充,好不好?”李亚峰也十分正经,连平时不知道说王信说了多少次的“闭嘴”两个字也说得委婉起来。 “知道了,我好好想着。”王信让李亚峰的态度吓了一跳,安安稳稳地闭了嘴,坐在一边不再说话。 “我不知道师父到底有多少本事,也不知道他这次到底要去对付谁。但是……” 李亚峰回答曹暮的问题,“但是……他既然在信上那么说,至少回不来的可能性不低于百分之八十——他很少说谎,除非被我逼急了。” “老大,那你知不知道华佗门其他人在哪里?” “不知道,据说所有人都是不知所踪,华八找了很久了,但一个也没找到,连他自己的师父在一百年前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我觉得也可以排除他们会来找我的可能性。不过……”李亚峰又想了想,说,“华八留下的信上说‘门户有变’,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也很难说。” “华八有没有对你说过那个‘逆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曹暮对李亚峰称呼自己的师父为“华八”而不叫“师父”一点儿也不感到奇怪,自己反倒也把称呼给改了。 “他从来没仔细说过,只不过说什么‘医者逆天’,我也就没细想,但‘医者逆天’是理所当然的事,把必死无疑的病人救活,应该就算是‘逆天’了。” “老大,看样子,‘逆天’可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华佗门恐怕也不是光学医术……不,我看,华佗门的医术最多不过是掩人耳目的东西,就连华佗门到底叫不叫‘华佗门’也很难说……‘逆天’,这两个字的份量可是太大了……”曹暮语出惊人,王信在一边听了,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又马上忍住了。 “是啊,我本来也没想那么多,可现在……”李亚峰迟疑地说,“也许我不该把你们也卷到这件事里来……” “老大,没用的话就少说好不好?你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曹暮对李亚峰的自责不以为然,发生了的事情已经发生了,说什么都没有用,再说,自己也不在乎,自己关心的是往后该如何发展。 “……这个……我想我们是不是可以立刻离开神农谷,把所有事都忘掉?说实话,我对‘逆天’不感兴趣。”李亚峰开始打退堂鼓。 “可我们是不是已经来不及退出了?”曹暮紧皱着眉头,不确定地说,“我们知道了神农谷的位置,手里还有华佗门的一堆灵药,也有人知道了我们的身份……啊,我是说南宫。如果我们从此再也不理华佗门的事,我们拿那些妖精怎么办?……就算妖精的事也可以不管,还有姜爷爷……” “如果我们什么也不管的话……”李亚峰喃喃自语。 “老大,我想我明白你和二哥的意思了。”王信突然插嘴,“你们的意思是,看见禁地里的样子,你们认为这件事好像闹得越来越大了,怕一旦被卷进去就身不由己,再也没办法收场了是不是?” “王信,我们就是这个意思。”曹暮答话,“对了,你有什么主意?” “老大、二哥,你们知道啦,我这个人从来都是听你们的,没什么主意……虽然我是很想要那些宝贝啦,但你们要是说不要,我……我也无所谓。”王信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这句话来。 “靠!他妈的!王信,老子真想好好揍你一顿!”李亚峰高兴极了,狠狠捶了王信一拳,“这才叫兄弟!那就这样办,把什么华佗门给忘了,咱们回去过咱们的日子,什么也不管了!” “老大,你……说真的?”王信苦着脸问。 “靠!当然是真的!你看那里面……”李亚峰指指通向华佗门禁地的小门,“那里面的东西肯定全是宝贝,而且绝对比这个神农谷里的药材呀什么的都厉害得多——八成就是‘逆天’的道具。宝贝我当然也想要,可要是真的拿了那些东西,就算咱们不去‘逆天’——靠!到现在我连‘天’是什么玩意儿都不知道——‘天’也得来找咱们。你受得了?——我敢肯定,‘逆天’这种游戏绝对不好玩!” “老大,我看是不是来不及了?”曹暮一开始就知道李亚峰到头来一定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同样,自己对和老天爷对着干也没有兴趣,但有些问题还是必须要考虑的。 “怎么来不及?”李亚峰反问曹暮,“姜冉她爷爷的病反正我现在就可以治好,顶多费点儿事——对了,你好好想个办法。至于南宫那里……再过两年咱们就高中毕业了?到时候也就没什么关系了,再说,多个狐狸精姐姐也没什么太大不了的是不是?神农谷嘛,我以后就不再来了,虽然有点儿对不起师父,可他也是硬把我抓来当徒弟的,到底存的什么心我怎么知道……他说自己这一次出去可能会完蛋,可是我不知道他到底会不会完蛋啊是不是?如果他老人家gaover了,凭我的本事也没法子报仇,他活了三百岁,也够本儿了是不是?” 李亚峰越说越高兴,一下子跳了起来,大叫一声:“靠!回家!” “……老大,我想……恐怕是来不及了……”王信苦着脸说,他面对着藏书洞的洞口,能看见藏书洞外面的情形。 “什么来不及了?”李亚峰和曹暮异口同声地向王信发问,视线也随着王信往外看去。 “老大,我记得你说过,神农谷从来都是晴天……可现在……” 发觉外面好像有些异常,李亚峰一把揪住曹暮和王信,几步跑出藏书洞,向天空望去。 神农谷变天了! 刚才还是晴空万里,就在三个人坐下来说话的这一会儿功夫,乌云从西北方向象是涨潮一样汹涌而来,转眼间四面八方的云雾疾如奔马,一齐向神农谷上空聚拢。顿时满天黑云弥漫——天,阴了。 突然间在黑云层中如同金蛇乱窜般的电光闪了一闪,一个大霹雳打了下来,正劈在凝翠崖上,震的山石乱飞,暴风四起,把凝翠崖上的奇鸟异兽惊得到处逃窜,同时酒杯大小的雨点象冰雹一样打了下来,刚跑出藏书洞的三个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成了落汤鸡。 “到洞里去躲着!”李亚峰大声叫,可他马上就发现自己的声音在四处的隆隆雷声之中实在是太弱了,连他自己也无法听清。 “靠!”李亚峰狠狠骂了一声,向四周看去,但雨势实在太大,勉强睁开眼皮也只能看见到处都是白蒙蒙的一片,再加上天阴到了极处,刚才抓住曹暮和王信的两只手又被霹雳惊得松开了,实在是找不到自己的两个兄弟,只好冲记忆中“山”字部藏书洞的方向跑了回去。 “妈的!这是怎么了?”在李亚峰连着摔了两跤,又从凝翠崖的山壁上把头撞起两个包以后,好不容易才回到了“山”字部藏书洞里,一边用手抹掉脸上的雨水,一边恨恨地骂了一声。 “老大,我看这回你不想‘逆天’恐怕也不行了。”李亚峰身边响起了曹暮的声音。 “老大,这回不管你说什么,这老天我算是逆定了!妈的,把我搞得这么惨!” 是王信的声音,但声音中透着十二万分的恨意。李亚峰知道,当王信用这种腔调说话的时候,他的决定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了。 “我看这……”李亚峰往声音的来处看去,嘴里本来还发表着自己的意见,可他突然打住了,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你们……哈哈哈,你……” “老大,别笑了,你也一样。”与王信的苦瓜脸对照而言,曹暮的神气还算是正常,但配着一身的泥水、满脸的污泥还有头上的大包,他的冷静显得无比滑稽。而王信,他皱着眉头把两只手都高高举了起来——他流鼻血了——显然,王信的运气不好,往藏书洞里跑的时候太过着急,让鼻子和山壁亲密接触了几次。 “曹,你认为神农谷变天是因为什么?”想想自己的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李亚峰的笑声顿时打住,正儿八经起来。 “老大,需要解释吗?”曹暮嘴里说着,目光却投向了藏书洞洞壁上刚才被李亚峰紧紧关上的通向“华佗门禁地”的小门。 同一时间,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发生了这样的对话。 “元化,你的传人可是越来越不成器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依我看……小九倒是很聪明。”另一个声音,清亮之极。 “聪明?如何飞廉、谢仙一到,聪明便长了脚?”一个女声略带讥讽地发问。 “小孩子胆小,却也不能怪他。”清亮的声音对女声反驳说。 “元化,西姥无非激你,何必动气。想我历一亿三千二百劫后,本以为人间之事已看尽,不想你家里人竟还有如许趣味。这个‘谢’字还是要说的。”苍老的声音出来打圆场。 “元化何能,万万当不得如此赞语。只是此亦非长久之计,望……” 那个清亮的声音还没把话说完,苍老的声音便打断了他的话:“元化休急,这顺逆之间,分寸还是有的,若不然则真要生乱了。” “如今距丹成不出四年,这……”清亮的声音果然透出了急躁的意思。 “我自有主张。倒是那个人……”苍老的声音显然迟疑了,“还是不知他的来历?” “北斗既已下界,想来近日定有消息。只是小九还太过稚嫩,若是与他撞上,只恐会生变故。”清亮的声音答话。 “飞廉、谢仙出手之后,想来你那个小九也会有所行为,我看你就不必操心了。”女声还是带着讥讽的语气。 “这……也好。纵是要生什么变故亦非一朝一夕之事。除了静观待变,亦无他法……”清亮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叹了口气。 三个声音都沉默了。 神农谷中。 “老大,你真的决定了?”曹暮担心地问李亚峰。 “决定?靠!都这个鬼样子了,我能怎么决定?”李亚峰大叫着,脸色难看极了,“我倒是不想决定,可是行吗?今天淋我这一场雨我可以不在乎,可这场雨是什么意思?它下在什么地方?神农谷好不好?靠!什么‘独立于天地之外’?胡说八道!在这儿他都能淋我个落汤鸡,我要是不决定,没准儿明天我一回去,天上就往下掉刀子了!” “老大,你好像说过咱们都吃了木芝,那可是‘避刀兵’的耶,也就是说,掉刀子也不怕。”因为李亚峰终于下了决心,王信兴奋得很,忍不住强调开始自己这一方的强大了。 “放屁!”李亚峰的语气和他的心情十分搭调,他开始破口大骂了,“我可以肯定,这个见鬼的华佗门和那个见鬼的老天爷是一伙的!禁地?见鬼的禁地!一开门就变天?他妈的比对好了的闹钟都准!天底下哪儿有这种事?我算是明白了,什么‘逆天’不‘逆天’的?全是狗屁!这是他妈的老天逼着我去逆它!我不想干它就打雷劈凝翠崖!逼着我非干不可!我敢打赌,要是我还不干,我再一出去,天上还往下打雷!直到我进去看那见鬼的道书为止!好啊,你让我把你给逆了,拿老子耍着玩?那老子就真把你给逆了!看你到时候……” “老大……”曹暮用无比崇敬的眼神望着李亚峰,嘴里开始结巴,什么也说不出来。 “曹?”李亚峰稍微收敛了一下自己的邪火,疑惑地问,“你怎么了?” “老大,我看你最需要的就是经常淋淋雨。”曹暮终于把话说出来了。 “你什么意思?消遣我?我可把话说在头里,我现在心情非常不好。”李亚峰心里真的有了想要杀人的冲动。 “老大,我的意思是……”曹暮刚要把话往下说,却被王信一下子打断了。 “老大,你什么时候脑子这么好使了?”王信一脸的惊叹。 “我……我说什么了?”李亚峰反倒胡涂了。 “老大,你……如果我没想错,你刚才说的恐怕是华佗门两千年都没人想到过的东西。”曹暮镇定下来了。 “没错,老大,靠!你……你真是老大!”王信几乎要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有吗?我只记得我刚才很生气,发了一通火……我都说什么了?”李亚峰看着曹暮和王信的反应,满头的问号。 “老大!”曹暮和王信一起喊了一声,俩个人面面相觑,然后一齐摔倒在地上。 “老大,还是你是老大,我永远都是老二。”曹暮苦笑着说,“我想到了第一层,可能比王信快点,正想跟你说说我的想法,可你……发一通火就把我想不到的第二层、第三层全说出来了。” “这还不重要,最了不起的是……老大,你说明白了可是你自己却还不明白。” 王信同样苦笑着,把曹暮的话补充完整。 “你们两个说什么呢?我可是真胡涂了。”李亚峰大惑不解。 “老大,我把你的思路整理了一下。你听我说的对不对。”曹暮无可奈何地开始总结,“你的意思是,华佗门和老天是一伙的,华佗门的‘逆天’也是老天的意思,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啊,大概可能是因为老天无聊——它要找人‘逆’它,然后再把它找得这个逆它的人给办了。这回它找到了咱们头上,咱们虽然不想逆它,可是它不答应,非让咱们逆它不可。所以,老大你打算——将计就计这个词是不怎么好啦但意思差不多——彻彻底底地把老天给‘逆’上一回,反正老天的意思是让你逆它,那就真把它给逆了。是不是?” “曹?你刚才说的……是我想出来的?”李亚峰对曹暮的一堆“逆它”,“让你逆它”的说法大为佩服,可曹暮说……这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老大,我只想到神农谷变天是因为咱们把禁地的门给打开了,可没想到这么多。”曹暮慢慢解释着,“老大,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可是我敢说,你说的很有道理。完全讲得通。没准儿就是你说的那么回事。咱们仨倒霉,让老天给看上了,是专干坏事的料。” “靠!真的假的?”李亚峰开始认真考虑“自己的想法”了。 “老大,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反正结论只有一个。咱们只好到禁地里去看看了。”曹暮有些不甘心地说。 “老大,别犹豫了,还是赶紧进去?”王信的眼睛里开始放光了——他对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感兴趣,可禁地里的宝贝……全是真的——这就够了! 第25章 逆天的本领 神农谷。“山”字部藏书洞。华佗门禁地。 “二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的对头到底是谁?逆天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和老大怎么光是看书,什么话也不说?唉呀急死我了,你们倒是说句话呀!”进到禁地里已经三天,该看的全都看了,宝贝也拿到手了,那什么道书也翻了一遍——看不懂——王信的心越来越虚,他这才明白过来当初李亚峰和曹暮为什么不想进禁地——这里面的东西都太玄了,最不起眼的小玩意儿拿过来都能呼风唤雨……可自己拿着这些东西干什么?去打神仙?那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啊?就算自己不是什么好孩子,可总不至于坏到要让神仙下凡来宰自己? “老大,我看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咱们要逆的那个‘天’,大概就是以玉皇大帝为首的那一批……神仙。”曹暮说。 “二哥,你肯定?完了,这回恐怕我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了……”王信垂头丧气。 “曹,这里头还是有问题。”李亚峰沉吟着说,事关重大,他也开始动脑子了,“我记着南宫说过她不太了解神仙的事……她是个妖精?对这些事情应该很了解啊?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还有,你说玉皇大帝?那就更不可能了。就在你看《野生狐狸的生态》的时候,我也找了几本书看,把中国的道教神仙谱系整理了一下子,得出了一个结论……” “什么结论?”王信着急地问——这可是关乎自己生死大计的事。 “结论就是……”仿佛自己也不是很相信似的,李亚峰慢慢地说了起来,“结论就是……中国的神仙谱系很乱,好像全是编出来的。要么是道教的在继承的基础上的新创,要么是对神话传说的改造……多少有点儿根据的人物全是战国秦汉那时候流传的,象广成子啦,彭祖啦,赤松子啦……” “老大,我知道你的意思。”曹暮在一边补充说,“神仙这玩意儿当然全是古人编出来的了。就好像我看的《聊斋》什么的,不也全是编的?我就是说那个意思,咱们的对头是‘天’,那就先用玉皇大帝这个家伙代称一回。” “古人编出来的是一回事,可是这些编造多少也该沾边?怎么我就是找不到沾边的地方呢?”李亚峰还是慢慢地说着,“往最早里找神仙的影子,应该是起源于上古人类对自然现象的崇拜……有了文字记载以后……大概在《周礼》上有了最早的概括,也就是所谓的‘天神’‘地祗’和‘人鬼’。再然后……就是道教逐渐把各种东西汇总一下,自己再改改,加上些有利于宣传自己的东西,才算是正式有了这一堆神仙。所以……你要是说真有玉皇大帝,我第一个不信。” “老大,你的意思是……根本没有玉皇大帝?那前几天的那场大雨怎么解释?逆天又怎么解释?你说的老天耍着你玩又怎么解释?”王信一连四个问号。 “曹,你先说?”李亚峰对自己的思路不太有把握。 “老大,还是你先说,我还得好好想想。其实,最不可解释的事情你前几天已经说出来了,我还没完全想明白。不过,不管明白不明白,不管到底是不是那么一回事,现在也到了该下结论的时候了。还有,结论一出来,咱们就得赶紧回家。现在已经是星期一的晚上了,咱们已经旷了一整天的课,再旷下去,王信家里肯定会着急,还有学校里也是,咱们老是旷课,老师们那里是无所谓啦,可你别忘了,还有个小杜呢,保不齐他又要出什么花花肠子。”曹暮心里有自己的一本帐——不管到底是怎么回事,学还是要上的,日子也要照过。 “你说的对。”李亚峰也猛然间想起来了,自己还有好多事要做,给姜冉的爷爷治病,还要给家里一个解释,说清楚自己到底在忙些什么——看样子,实话肯定是不能说了,家里连自己在神农谷呆了一年学了些什么东西都不知道,要是自己回家突然冒出一句“爸、妈,我出去打神仙,一会儿回来”,或者是说上一句“我找着工作了,我要去逆天”,如果家里不把自己送进精神病院,那就是自己要把老爸老妈送进去了——还是早早把这里的事情理出个头绪来,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我来下结论。曹,有什么地方我没想明白的,你告诉我一声。”李亚峰咳嗽了一声,正儿八经说起来,“咱们三个在这个见鬼的禁地里呆了将近三天,知道了不少事情,第一件就是关于咱们三个的身份,我认为,我们现在应该已经是神仙了。” “老大?你先等等。”王信一下子打断了李亚峰的总结,“老大,你说咱们是神仙了?什么意思?又是逆天,又是打神仙,怎么一下子咱们自己也成神仙了?你的意思是说咱们要自己打自己?要不然就是……” “王信,闭嘴!”李亚峰终于恢复了正常状态,“听我往下说你就明白了。” “南宫对我说过,超脱了轮回就是神仙,从这一点上来看,我平时拿那些只要吃了就能和天地同寿的东西当零嘴吃,也给你们吃了不少,我想,我们应该会活得很长,不出意外的话,甚至应该死不了。所以,我们已经超脱了生死轮回,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是神仙。”李亚峰一口气说道。 “刚才是第一点,结论是我们是神仙。还是南宫的话,妖精在修炼内丹的同时要经历三次天劫,所以很难修成神仙。但咱们是人,不是妖精,天劫应该和我们没有关系。接下来就是法术的问题,如果咱们是神仙的话,就应该会法术对不对?本来我对于这一点有怀疑,那是因为我根本学不了南宫的法术,可是……”李亚峰望向手里的一卷竹简,“看了这东西以后,我学会了不少法术,有一些好像还用不了,但大多数应该不成问题了。所以,我现在对咱们是神仙这个结论并不怀疑。” 李亚峰回想以前南宫飞燕对自己说过的“先天之气”也就是“内丹”的理论,不禁觉得有几分好笑。看了道书才知道,通慧功其实就是练先天之气的功法,只不过另辟蹊径,和一般功法不一样就是了,倒是自己,在完全不明白的情况下就把先天之气给练成了。不知道该说是胡涂还是后知后觉。 “老大,你是会用法术了,可为什么我和二哥还是不会?”王信打断了李亚峰的思路。 “这个……毛病大概是出在通慧功上。”李亚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你和曹练的是我修改过的通慧功,你知道,我们家的通慧功是从小练起的,你和曹两个人都是半道出家……如果副作用只是让你们练不了法术,那我还是很高兴的。” “老大,你怎么这么说话?”王信有些生气,“我们练不了法术你还高兴?”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我现在多少会了些东西,我可以教你们一套别的炼气的功法,让你们从歪路上转回来……我本来很担心你们会因为练错了功夫走火入魔……”李亚峰无奈地解释。 “老大,照你的说法,那就是说,你爸和你爷爷也能用法术了?”王信打破沙锅问到底。 “不是。他们虽然通慧功也练到了第二层,但不像我一样吃过那么多宝贝,所以就算是能用法术,也用不了太厉害的……再说他们也不会。你以为这种东西满世界都有卖的啊?”李亚峰挥挥手中的竹简说,“这里面我用不了的法术大概就是因为我的通慧功还没有练到第三层的原因,要是练到第三层的话,我估计就都能用了……” “这也太玄了?”王信不情愿地嘟囔,“我和二哥练你自己编的东西,结果不能用法术,现在你又要编一套东西出来让我们练,谁知道会练成什么样子?没准儿,越练越麻烦,连过目不忘也连没了……” “……这个问题我要好好想想,等咱们回去了,我再好好看看你和曹体内的真气运行状况,找出一套适合你们的办法来……在这之前,我建议你们两个先把你们现在能看的东西学学……把‘山’字部里的武功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打个底子,身上再带上几件宝物,准备着随时对付可能会来的敌人。” “老大,还是回到一开始的话题上来了,你说的‘敌人’到底是谁啊?”王信问,“二哥说是玉皇大帝,你又说不是,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只是不能确定所谓的‘敌人’到底是什么,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咱们有敌人……而且很强。”李亚峰皱着眉头说,“玉皇大帝这东西到底有还是没有姑且不论,华佗门的‘逆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先放下不管,但只要有脑子,想一想就知道,咱们平白无故就多了这么多宝贝,要是没人找到咱们头上来才怪!就是只为了这个,咱们也得先未雨绸缪一把。” “老大,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说简单一点,我们现在的身份和以前不同了,用你的话说,咱们现在是神仙。”一直沉默的曹暮终于开口了,“不管我们到底是不是神仙,但手里攥着这么多宝贝,肯定是没有退路了。所以,为了准备对抗未知的对手,我们必须让自己变得更强才行。” “对,这就是结论。”李亚峰一拍大腿,“我不在乎到底要对付谁,到底我要对付的东西是不是老天——就算是玉皇大帝又怎么样?就算是那个咱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安排着咱们对付它也无所谓,反正,只要它来找我的茬……靠!我就给它点儿颜色看!” “要是它不来找茬呢?”王信还是心虚。 “王信,你以为天上会掉馅饼?拿了宝贝就要有为它丢命的觉悟。”曹暮不以为然地说,“我和老大对这些东西都不希罕,是你老想着要——我就纳闷,你要这东西有什么用?就说你拿着就不放下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喔,对了,盘龙剪,你拿它干什么?《百宝册》上说得很清楚,那玩意儿是用来‘斩元神’的,你现在倒是找个什么元神来斩给我看看?” 曹暮无心地奚落王信,可不知为什么,李亚峰听了曹暮的话,脸色微微一变,急急忙忙把话题岔开了说:“算了,拿了就拿了,不拿白不拿不是?要是没人来找茬,我也懒得去找,我的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可是从来都躲着麻烦走的。” “老大,你躲着麻烦走是不假,可你从来就没少过麻烦,麻烦总是会来找你。”曹暮注意到了李亚峰脸色的变化,不过没有声张,顺着李亚峰的话头说了下去,“我看,结论反正已经有了,回去还有一大堆事情,咱们就先把这一百零八样宝贝分了,赶紧回去。” “好。啊,对了,你们等等,我先把‘山’字部藏书洞里的东西归置一下,好带回去。你们还要好好学学不是?”李亚峰突然想到,道书上的“天罡三十六法”里有一招“大小如意”,用来搬家正合适。 “老大,你是想试试那招‘大小如意’?”曹暮笑笑说,“我看用不着了,我拿个‘芥子兜’,王信拿个‘遂心布袋’,什么东西装不了?” “靠!就知道笑我,我的乾坤袋可是丢了,你们不需要,那我自己用。对了,外面药田里的东西我也得拿上几样回去,你们先挑你们要的东西,我还是到外面找找……再过……”李亚峰看看手表,“再过一个小时,咱们就集合回去。” “知道了,老大。”曹暮和王信异口同声。 李亚峰一个人走出“山”字部藏书洞,长处了一口气,开始思考。可能是因为自己很久没有好好思考过的原因,好像一切都很乱,对,要努力把自己的思路理顺,李亚峰暗暗下了决心。 这三天自己和曹暮一直在华佗门的禁地里读那十卷道书,对那些宝贝倒是没怎么在意,倒是王信拿起来就不放了,足足惊叹了三天。至于《青囊经》,上面说的东西自己在以前就都知道了,无非是用药上的一些问题而已,之所以它能成为华佗门的“掌门信物”,大概只是为了纪念祖师——妈的,为什么自己无法从华佗门脱身了呢?算了,既然已经不能脱身,还是不要再想这个问题了。 十卷道书……倒真是够吓人的,第一面上就刻着“一入我门,万死莫悔”八个字——这分明是从《天龙八部》上抄的嘛!里面的内容更是离谱,什么“天罡三十六法”“地煞七十二术”,动不动就是“六甲奇门”“掌握五雷”“纵地金光”什么的,这还是自己玩的出来的,至于什么“移星换斗”“挟山超海”“撒豆成兵”……就是小说里也不常有?——除非是《封神榜》之类的东西里才……自己居然就快要会了? 李亚峰摇摇头,手掐诀,脚步罡,手指指向身边的一块大石头,一声“疾”字出口,石头应声变成了黄澄澄的颜色。虽然李亚峰心里有准备,但还是吓了一跳,忙走上去摸了一下,敲敲看看。 “这……他妈的应该是金子?”李亚峰从来没见过金子,并不能确定,但他很明白,这块石头跟以前已经不一样了。“我……改变了他的分子结构?这从道理上讲不通啊!科学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李亚峰挠挠头,在心里默念:“百解去,如律令!”石头马上又恢复了原状。 “靠!还真灵。”李亚峰乐了,“指石成金”,天罡三十六法第二十三种,自己说会就会了!天,这不是开玩笑! 对了,还是先等等,把思路理顺再说,有的是时间去试自己到底会了多少。十卷道书上的那八个字可不是闹着玩的。“一入我门,万死莫悔”?也就是说自己要有“万死”的觉悟了?可自己到底是要去对付谁呢?“逆天”,那就是说老天爷了,是神仙?真是玉皇大帝?怎么连南宫这个狐狸精也不知道呢?如果自己的那个“逆天是天意”的想法真的歪打正着的话,那就是说,自己将来要被逼着去和老天作对了?这可是必定要输的啊,不管自己到底有多大本事,这一切如果都是老天安排的,那它要是想宰了自己还不容易——自己会的东西全是它给的嘛!别的不说,就是刚才那个什么“盘龙剪”,明摆着是对付地煞七十二术里的“尸解”,自己可是连元神还没练成——啊,应该说还没练,拿通慧功的炼气之法作基础,差不多的法术都可以施展——只要自己乐意。可是光会这些还是没有资本和老天对抗啊,看样子,自己真的要去找帮手了。南宫应该没有瞒我什么,可她毕竟是个“不务正业”的妖精,还是找时间到妖精窝里去问问那些“脚踏实地”的老妖怪。自己这个“神仙”是和老天作对的神仙,应该约等于一个本事大的妖精。 等等!我刚才施展法术的时候说的是什么?对啊,“百解去,如律令”!这……这分明就是道教的东西嘛!也就是说……我现在会的东西真的都是神仙也会的?难道我真的猜对了?华佗门是老天安排出来和自己作对的?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就真的没有胜算了啊。还是赶紧把雷州的事情处理好,到妖精窝里去找找能人指点。华八——不,还是叫师父,师父对我那么好,不能因为他骗了我一回就不认他了啊,再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恐怕师父自己也不知道——师父说“门户有变”?到底是什么变故?应该会安全回来?要是没了师父,我想找人商量也找不着……唉,不管怎么说,华佗门到底是不是和老天一伙的,师父还是师父,不能不管啊。要不然,自己不就真成了混蛋了?对,等别的事情办的差不多了,应该也要放寒假了,到时候到妖精窝里去一趟,凭着华佗门的面子,让妖精们全家出动去找师父应该不难? 别的事情倒是好办了,回雷州以后,先把姜冉她爷爷的病治好——妈的,还是得靠医术,法术里只有“起死回生”,不教人治病。要是实在不行,就先把他给杀了,然后再用法术把他救活——呃,虽然麻烦了一点,但应该好使。 至于怎么给家里解释……大不了什么都不说就是了,反正我说了也没人信,也不需要有人信是不是?再让曹暮和王信多学点儿东西,万一有什么事情发生,自己的这两个死党可是好帮手。成,就这么定了!老天要来找我,那就来,我等着你! “靠!好歹算是理顺了!”李亚峰又恨恨地骂了一声,看看四周,从药田里挑了几样东西拿着,又回了“山”字部藏书洞,耳边只听见曹暮和王信两个人似乎在争什么。 “不就是几样宝贝嘛,有什么好争的?”李亚峰叫了一声。 第26章 请你相信奇迹好吗? “我能治好你爷爷的病。”李亚峰站在姜冉面前,开口第一句话就惊呆了姜冉。 星期二的凌晨,李亚峰、曹暮和王信三个人匆匆从神农谷赶回了雷州。 让李亚峰有一点不舒服的是,曹暮死活从王信手里要走了能斩元神的“盘龙剪”。但李亚峰心里认为,曹暮对自己死忠,这顶多是为了和对盘龙剪很感兴趣的王信故意作对,跟自己无关——自己现在连元神还没有呢。不过,看着别人把在不久的将来可能会对自己造成威胁的东西拿在手里,李亚峰还是有那么一点儿不乐意——但他是个万事不在乎的主儿,想想也就算了。 还有一点让李亚峰感到意外的是,曹暮对“山”字部的功夫毫无兴趣,反倒把“命”字部和“卜”字部两个藏书洞里的书搬空了,说是要研究一下人的命理还有搞搞预测什么的,反正有会法术的老大和“很快就会成为武林高手”的老三的保护之下,军师还是学点儿军师该会的东西比较好。 ——这倒说的也是,李亚峰心想——他对曹暮的点子还是很信任的,所以,一回雷州,在跟家里胡说一通以后,李亚峰就按照曹暮的主意,一大早就到市立医院门口堵住了从家里赶来陪床的姜冉——该是实行“无名祖师计划”的时候了。 “你……你说什么?”姜冉被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李亚峰吓了一跳,紧接着李亚峰的话更是让人吃惊,姜冉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要问一声。 “我是说,”李亚峰用无比恳切同时无比确定的语气把自己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能治好你爷爷的病。” “对不起,如果你是特意来拿我寻开心的话,请你回去,我还要去看我爷爷。再见。”姜冉根本不信李亚峰的话——本来她就对那天李亚峰的无礼举动有一肚子气,在心里早就把李亚峰当成了一个登徒子外加神经病患者——他是来拿自己寻开心的,姜冉在心里对自己说话的语气比李亚峰还要确定。 “你……听我说!”李亚峰看姜冉把话说完转身就走,心里着急,完全忘了曹暮说姜冉一定会回头再找自己的话,赶紧几步又绕到姜冉的面前,辩解起来,“你听我说,我没跟你开玩笑,我真的能治好你爷爷的病。” “对不起,你的话我不想听。”姜冉沉着脸,身子换个方向,想要绕开李亚峰赶紧走进医院。 “姜冉!”李亚峰急了——怎么一到了姜冉的头上,自己想好的东西全都不管用了?平时自己虽然说不上什么“沉着冷静”,但至少是一副“老子不在乎”的感觉?这可倒好,满拧! “姜冉,你怎么就不信我呢?我说的是真的!” “什么是真的是假的,你还是算了!”姜冉的语气越来越不客气了。为了爷爷的病,姜冉自己也翻了几本医书,所有的书上都说得很清楚:脑瘤,也就是“脑胶质瘤”,俗称脑癌,化疗起不到太大的效果,手术难度也极大,尤其是肿瘤和脑组织没有明显分界,就算动手术也切除不清,复发的可能性在80%以上,更不要说爷爷的年纪和身体根本经不住这么大的手术了。姜冉在心里早就放弃了希望,只想让自己多陪爷爷一些时间,如果不是父母坚持,晚上姜冉也会坚持陪床的。这会儿突然出来个讨厌鬼,口口声声拿自己耍着玩,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姜冉打心眼儿里生气。 “姜冉,我就是再混蛋,也不会拿病人寻开心?”李亚峰在贬低自己的同时开始说理,“我如果不是真有把握,怎么会说这种话呢?我对天发誓……啊,不,我的意思是我发誓我说的是真的。就算是为了你爷爷,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对不起,我对你的话不感兴趣。”姜冉的话里带了几分犹豫,但眼前的李亚峰怎么看怎么让人讨厌,姜冉从感情上对李亚峰就没有什么好感,而理智上爷爷的病同样也是无法可治的。所以尽管人都愿意把事情向好处去想,但姜冉还是对李亚峰的话抱着“绝不相信”的态度。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姜冉的脚步倒是停下了。 “姜冉,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信,更别说是这种听上去完全不可能的话了。”李亚峰涨红了脸,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恳切,再恳切一点地说,“我不敢让你相信我,我只想让你相信奇迹。这个世界上是有奇迹的是?” “那又怎么样?”姜冉的语气还是冷冰冰的,但“奇迹”这个字眼倒是说到了姜冉的心里,恐怕姜冉自己也不知道,在她的心灵深处,对一切不可改变的规定、规律什么的充满了不屑——就像着名作家阿疯在他的作品中无意间流露出来的感情一样。 “我请你,”李亚峰用上了敬语,“我请你相信一次奇迹好不好?今天晚上,请你一个人在医院陪床,我以我的性命起誓,奇迹一定会发生!你爷爷的病一定会好的!” “你这人什么意思!”姜冉一听见“晚上”、“一个人”的字眼儿,眼前的李亚峰从“可厌”变成了“可憎”。姜冉忍住再给李亚峰一个耳光的冲动,头也不回地跑进了雷州市立医院。 “姜冉……你等等……”李亚峰想要一把抓住姜冉,又想跑上去拦住姜冉,可想想自己第一次和姜冉见面就让她打了一个耳光的经验——他倒不是怕打,而是怕自己再把姜冉给惹火,让自己的印象分再次降低——再降的话就到了地狱第十九层了——只好光是在嘴上喊,没敢真的有所动作,眼看着姜冉的背影又一次消失在自己的眼中。 “……靠!我真是个笨蛋!”李亚峰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这个动作在他和姜冉见面的时候似乎成了他一定要做的——至少到现在,发生率是百分之百。 星期二下午。雷州外国语学校。课间。 “南宫……老师,你回来了。”李亚峰没精打采地对刚从济南开会回来的南宫飞燕打招呼。 “是啊,好弟弟,我回来了。好久不见,可想死姐姐我了!”在走廊的一角和李亚峰不期而遇的南宫飞燕看着自己阔别一个星期的李亚峰,高兴极了,要不是不远的地方还有别的学生,南宫飞燕几乎就要跑上去一把抱住李亚峰了。 “南宫,别忘了在学校里你可是我的老师。”李亚峰察觉到了南宫飞燕的企图,急忙压低了声音提醒。 “知道啦。反正没人听见,跟弟弟聊聊天总可以?……哎,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象是我欠你钱似的?看见姐姐就这么不高兴啊?人家还从济南给你带了特产回来呢!真让人家伤心……”南宫飞燕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忧郁,做出一副要哭的样子。 “哎呀,不是你想的那样啦。我……”李亚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倒是把早晨和姜冉的不愉快给忘到一边了,“我是有点儿事不开心好不好?” “怎么?谁欺负你了?告诉姐姐,让姐姐去把他给吃了。”南宫飞燕马上换了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好家伙,有人敢欺负我弟弟?胆子不小! “这个……你不要老是把吃人挂在嘴上好不好?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狐狸精啊?”李亚峰吓了一跳,赶紧提醒南宫飞燕说话别这么肆无忌惮。 “弟弟,到底怎么了?”南宫飞燕对李亚峰还真是关心备至。 “没什么……我自己能解决。”李亚峰想了想,姜冉的事还是不要让南宫飞燕知道的好,到底她会有什么反应自己可猜不出来,还是赶紧转移她的注意力,“对了,我有事找你说,是有关你那个‘家’和神仙的事,那样……明天下午放学以后我去你家好不好?你不是还说给我带了济南的特产吗?到时候我再看?……那个……就先这样,有同学来了。” 李亚峰不等南宫飞燕回话,匆匆跑开了。 下午。雷州外国语学校。自习时间。 “李亚峰,你刚才都和南宫老师说什么了?怎么南宫老师的脸色那么奇怪?”孙逍在班里大声向李亚峰发问,嚷得全班都能听见。 “孙逍,自习时间不要大声说话影响别人学习,自觉一点儿!”还没等李亚峰答话,班长陈丹开口了。 “班长,我只是好奇嘛!你看,南宫老师刚从外地开会回来,就和咱们这位昨天旷了一天课的级部第一名说悄悄话,换了谁都好奇,你说是不是?”也不知道怎么的,孙逍就是看李亚峰不顺眼,抓个由头就想让李亚峰在全班出丑。 “我说孙逍,你是不是找抽啊?那好办,下课以后厕所后边,我奉陪!”王信手里捧着一本包上《高一化学精讲》书皮的《震天十七式》,头一个反应——他正想找人试试手呢。 “靠!孙逍,你怎么跟我师父和班长说话哪?要是你过得了王信那一关,后边儿还有我呢!”张甜也来凑热闹。她认定了李亚峰是自己的“师父”,连说话的口气都在学李亚峰,只是她说话声音又清又脆,还甜丝丝的,说出一个“靠”字来实在是不伦不类。 “还真拉帮结伙啦?又是老大又是师父的,李亚峰,我看你是该好好反省反省了。又不是在社会上搞帮派,从学校里你闹什么呀?你还真以为你是校园小霸王啦?”王怜怜冲李亚峰发起了攻击。那天李亚峰轻薄“冉姐”的事王怜怜听姜冉给自己说过,现在王怜怜对李亚峰鄙视之极——本来这个家伙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王怜怜,关你什么……”王信正要反唇相讥,却被陈丹的一声断喝给吓了回去。 “闹什么闹!有什么话下课说,别扰乱自习课的秩序,你们不学习,还有学习的同学呢!安静!” 班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了——不是因为陈丹——教育处主任、化学老师杜海峰走进了高一二班。 “乱!自习课还这么乱!都是谁在扰乱秩序?给我站出来!”杜海峰疾言厉色。 “杜主任,是李亚峰扰乱秩序。”孙逍举手发言。 “这个……不会?”杜海峰对李亚峰虽然一点儿好感也没有,甚至还恨得牙根儿痒痒,但他还没有忘李亚峰可是王云校长亲手树立的“典型”,“陈丹,怎么回事?你是班长,你说!” “杜老师,没什么,刚才我已经让班里同学不要乱说话了。另外……不关李亚峰的事,他一句话也没说。”可要是没有他,班里也乱不起来。陈丹在心里说了一句,但态度还是公平的,她可不想让谁去挨杜海峰的训。 “就是嘛,不要乱说话,看见先进同学就嫉妒什么的,要向先进同学学习。啊?啊,对了,李亚峰,你昨天的化学课没有上,到办公室来一下,我给你补一补,还有曹暮和王信,你们也一起来。我还要问问昨天是怎么了,你们是身体不舒服还是有什么集体活动啊?我很感兴趣呢!” “老大,你就去,放心,姜冉肯定会一个人陪床的。”放学后,曹暮在给李亚峰打气,他已经给李亚峰打了一天的气了。 “老大,虽然我对你的表达方式实在是觉得有点儿问题,但……二哥这么说了,那就肯定没错。你要是不信他的话还能信谁的?”王信同样投了赞成票,他对曹暮的主意一向服气。 “那……我就去了?”李亚峰心里还在打鼓,早晨的那一幕让他整整一天提不起精神来,要不然自习课上孙逍的挑衅他也不会装聋作哑了。 “去。放心,肯定能成的!”曹暮对自己跟着这样一个没主意的“老大”简直有点儿哭笑不得了。 “靠!我觉得我现在就像是要去刺秦王的荆柯,王信这个在一边敲筑的高渐离还算是个好人,可你怎么看起来象是那个送羊入虎口的太子丹?一脸坏笑!”李亚峰对曹暮投了不信任票,“不过,反正不管怎样我都得去,我还是……再等一会儿,等晚上10点以后,姜冉她家长回家了再说。” 在不远处的雷州市立医院里,姜冉正在和她的父亲姜天争论。 “爸,今天晚上就让我陪着爷爷,你看爷爷一直在叫我……我……我也有话想给爷爷说……”姜冉快要掉泪了。 “小冉,你已经一个星期没去学校了,这可不是个事儿啊!学校还是要去的……听话,你早点儿回家休息,明天去学校,你爷爷这里有我和你妈轮流陪着就行了……都这个时候了,别再让家里操心,好不好?”姜天也快要心力交瘁了,《雷州晚报》编辑部里一堆事情要自己这个总编去处理,爱人张清单位上也是忙得要命,两个人白天都抽不出时间来。自己的两个兄弟又在外地赶不回来,结果陪床的任务只能靠家里三个,可是小冉还要上学啊!就算让自己再累一点,也不能耽误了孩子的学业。姜天心里打定了主意。 “爸,我……我也想去学校,可爷爷……这个样子……我就是去学校,也学不下去啊……”姜冉抽泣着争辩。她把李亚峰早晨的话忘得一干二净,只想让自己多陪爷爷一会儿。这样的争论已经持续了一个星期了。 “小冉,连爸爸的话都不听了?”万般无奈的姜天只得摆出了父亲的架子。 “爸……”姜冉索性不说话了,大滴的泪珠落了下来。 “小冉,你……你别这样好不好?”姜天慌了,他就怕人掉眼泪,可这一个星期以来,姜冉和爱人张清动不动就哭,让他毫无办法。刚才好不容易才把爱人哄回家,这会儿姜冉又哭了起来,自己实在是没有心力再劝了。 “这样……好。小冉,今天晚上我和你一块儿陪你爷爷。”姜天让步了,“不过,晚上你要好好睡一觉,不能老是哭哭啼啼的,你爷爷……”姜天刚想说点儿宽心的话,可一想到梁医生开出的“病危通知书”,姜天摇摇头,深深叹了一口气。 “爸,你说爷爷……”姜冉见父亲同意了自己陪床,不再沉默,抬着一双泪眼向父亲发问,这样的对话这几天已经有过很多次了,但姜冉还是希望从父亲嘴里能够说出“有希望”这三个字来,因为姜冉最信任的人就是她的父亲。 “小冉……”姜天在病床旁边坐下,看着病床上自己的奄奄一息的父亲,叹着气说,“医院已经尽了力了,你爷爷是老红军,住在单人病房里,条件在医院里算是好的了……可是这病……不是别的病啊,你也翻了医书是不是?你知道……” “爸,难道爷爷就真的……”姜冉又要掉泪了。 “小冉,你不是喜欢阿疯的书吗?”姜天开始开导自己的女儿,“阿疯在散文《无尽》里不是说过?什么来着?对了,‘我是一个顽固的卫道者,因为我知道,我的血里流动的是先人的血;因为我知道,我的脉搏里搏动着先人的节奏……’你爷爷一辈子都在干革命,正直得让人都说他顽固……我这副脾气和你爷爷一样,你呢……又和我一样……就是说,就算你爷爷不在了,我们的身上还是抹不掉他的痕迹……你……也别太难过……”姜天的声音也哽咽了。 “爸,你不是说,阿疯应该是个很有名的老中医吗?要是能找到他,你说能不能把爷爷的病治好?”姜冉见父亲提到阿疯,心里又有了一丝希望。 “……小冉,人力有时而穷……”姜天长叹。 姜冉和姜天都沉默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快要晚上10点了。 姜冉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对姜天说:“爸,你还是往家里打个电话,跟妈说一声,要不然妈一个人在家里要担心了,妈不知道我今天在医院陪床是不是?” “这倒是,别让你妈担心……”姜天也同意女儿的话,“要不然这样,我回家一趟,看样子你今天晚上又是睡不成了,也让你妈给你做点儿消夜。” “爸,都这么晚了……用不着了,再说……我也吃不下……” “那可不行,你睡不好,总得吃好才行。得注意身体,学校里落下的课还要补回去……再把你的身体拖垮了,那就不好了。你等着,我一个来小时就回来。” 说着,姜天穿起外衣,走出了病房。姜冉看着父亲的背影,又把目光转回到病床上昏迷中还不时叫着“小冉”的爷爷身上,眼里又充满了泪水。 突然,病房的门开了,一个人影闪了进来,嘴里还说着:“姜冉,奇迹来了。” 第27章 治……病? “你……”雷州市立医院的病房中,姜冉被突然闯入的李亚峰吓了一跳,刚要说话,却只见李亚峰一阵风似的冲到自己的身边,自己还没来得及对此做出反应,就觉得身上一麻,不能动了。 这是怎么了?我怎么动不了了?李亚峰,你搞什么鬼!我告诉你我可……咦?我怎么听不见我说话的声音? 姜冉马上发现,自己现在除了不能动之外,连话也说不出来了!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李亚峰,姜冉心里开始发毛…… “姜冉,你放心,我没有恶意。”李亚峰看着姜冉的眼神,有些手足无措,“对不起,把你吓了一跳……我……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解释,不过,如果你想知道,我不会瞒着你什么的……我不多说了,先让我看看你爷爷的病……早晨,我说过请你相信奇迹……” 李亚峰把目光投向病床上的老人,心里还在为自己“唐突佳人”而感到愧疚,但也不禁长出了一口气——计划中最不好办的一步已经完成了。 整个“无名祖师计划”其实只不过来自《三国志》中曹操的一句话,“小人养吾病,欲以自重”——《三国志》中记载,曹操认为华佗想借着给自己治病而抬高自己的身价,所以才迟迟不把自己的头风病医好,于是下令要杀华佗。但华佗如果当时不是那么有名,曹操如果不是确信华佗可以治好自己的病的话,华佗就可以逃过一劫,不用欠下李亚峰先祖的一个人情了——没准儿这倒是李亚峰求之不得的。 曹暮的意思是李亚峰完全可以照着当年元化祖师的样子去做——不必完全治好姜冉的爷爷的脑瘤,只要让病情稍有起色,就足以让姜冉全家感激涕零了。然后再以治病为名,慢慢接近姜冉和她的家人,逐渐让姜冉承认李亚峰。反正李亚峰不是华佗,谁也不会认为他一定能马上治愈脑瘤这种不治之症,姜冉家里更没有象曹操那样的人物,李亚峰自然也就没有重蹈元化祖师覆辙的危险。 整个计划中唯一的难点就是如何才能让让姜冉和她的家人相信李亚峰有“逐渐治好”姜冉的爷爷的病的实力这件事,这本来不难,只要李亚峰出手,华佗门第九代传人这个称号倒不是白给。但姜冉绝对不可能让一个自己讨厌的人侵犯重病中的爷爷,也就是说,李亚峰根本没有开始治病的机会。 正在李亚峰和曹暮都为此伤脑筋的时候,王信一句话解决了这个难题——“老大,你又不是去干坏事,先把陪床的亲属都打晕了不就完了?你要是不忍心,那就让我去打”——李亚峰在打了王信一拳以后突然想到:打晕了是用不着,但自己会定身法啊,只要身边没有人打扰,还能让姜冉亲眼看到自己给她的爷爷治病不就行了? 李亚峰定定神,不顾身边的姜冉眼神中流露出的惊骇与愤恨——对不起,让你受惊了,我真的很抱歉,可是我没有别的办法,请你相信我,相信奇迹好吗?李亚峰在心中暗暗地说——开始给姜冉的爷爷把脉。 李亚峰把食中二指搭上了老人的脉门,准备用华佗门秘传的内视法察看老人体内的状况。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李亚峰突然间头一晕,神情恍惚起来。 “这个……老人家的病很重啊。”李亚峰开口说,“脑瘤,这个……先用x刀杀死大部分的肿瘤,然后用药物打开血管和脑组织之间的分隔层,这样的话,再进行化疗,效果就明显了……药物可以直接作用于病灶……可是……老人家年纪大了,怕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啊……唉……哎?我在说什么?” 李亚峰突然发现自己嘴里说出来的话和自己想说的完全不同,不,自己根本就没想说话!怎么?不对! “曹暮、王信,出来!”李亚峰轻声喊。 “老大,你怎么知道我们在?”王信被曹暮拎着,两个人从病房的窗户外面跳了进来。 “老大,什么事?”曹暮没有象王信一样奇怪——事实上,老大要是不知道自己和王信在外面看好戏才不正常。 “来不及解释了。总之,有问题。”李亚峰急急忙忙地说,“曹,你堵住窗户,王信,你守住房门,给我护法。要是有什么动静,不用客气!” “知道了,老大!”看李亚峰一脸郑重,曹暮和王信也认真起来。 曹暮从腰间系着的“芥子兜”里迅速拿出一把通体赤红的小剑,这是神农谷禁地中一百零八件宝物中几件可以不用法力就能催动的通灵法宝之一:“火云剑”,威力倒还在其次,主要是认主之后可以随着主人的心思飞起伤敌,灵异无比。曹暮把火云剑在手里掂了掂,两眼紧紧盯住窗户,随时准备出手。 王信看了曹暮一眼,嘴上嘟囔:“就知道用宝贝,看我,有两只手就够了。擎天掌可以把老大打到吐血,换成别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箭步窜到病房门口,双手运足了力道,也进入了临战状态。 李亚峰冲曹暮和王信把话说完后深深吸了一口气,让真气在体内游走一遍,如临大敌般的开始第二次给姜冉的爷爷把脉。他心里有些明白了,姜冉的爷爷得的病应该不只是脑瘤这么简单,只不过所有给他看病的人都会一口咬定是脑瘤而已——自己这个“神仙”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毕竟也是“神仙”,连自己都差点儿着了道儿,更不要说那些凡夫俗子了——姜冉的爷爷的病,有问题! 果然,李亚峰一搭上老人的脉门,马上又是一阵晕眩的感觉传来,李亚峰把手缩回来,晃晃头,镇定心神,让真气布满全身,开始重新把脉。 这一次还算顺利,李亚峰可以清楚地察看老人体内的情形了,但他同时发现,正像他预料的那样,与其说老人是得了什么病,倒不如说是受了禁制或是魇祟——老人体内的五行之气乱成了一团,在脑部纠集郁结…… 所谓五气不调则五事不明,而所谓五事者,一曰貌,二曰言,三曰视,四曰听,五曰思,这五事不明,那姜冉的爷爷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可以说是理所当然了。只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李亚峰开始为自己一急之下把曹暮和王信叫出来护法而感到庆幸了——老人的病绝对是出于人为,谁知道在自己为他救治的同时会不会有人出来捣乱。 李亚峰不再多想,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银针,正要下针,却又踌躇起来,把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姜冉的爷爷是受了人为的禁制这一点可以确定了,但是自己有没有把握治好呢?这已经完全不在“医药”这一行中了,自己的法术说白了还是个半吊子的水平,在不知道老人是受了哪一种禁制的前提之下,只能从医药的角度出发开始救治——这不是重点,华佗门的医术最善于调理五行之气,自己又身兼丙丁火气和壬癸水气两门绝学,治好姜冉的爷爷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可重点在于到底是谁向姜冉的爷爷下的手?是出于什么用意?自己把姜冉的爷爷治好之后会有什么后果? 更重要的是,如果说这一切只不过是自己凑巧赶上了那是另外一回事,大不了最多在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的“逆天”之外再多个敌人,连老天都不在乎了,哪还在乎得罪人呢?可是……如果、万一,这是老天的安排的话……自己岂不是给姜冉也带来了麻烦?如果真的治好了,会不会有更凶险的事情发生呢?……对了,还有那个什么“无名祖师计划”,从现在的情形看来,这个计划是一定要流产了——事情的复杂远出预料,哪里还顾的上趁机向姜冉卖好! 李亚峰左思右想,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了身边的姜冉。 姜冉在一边把发生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她也困惑了。 李亚峰到底要干什么?怎么曹暮也来了?还是从窗户跳进来的,这里可是五楼啊,他是怎么爬上来的?还有一个……啊,好像是叫王信,最近在学校里也很有名。他们到底是怎么了,如临大敌似的?别人自己是不知道,可曹暮从小和自己就是邻居,熟得不能再熟了,自己可是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样子……李亚峰拿着的东西是针灸用的针?他要……给爷爷治病?开玩笑!爷爷是脑瘤啊,连医院都没办法,那个梁医生还是个有名的教授呢,不也是一样?李亚峰一个高一的学生,能有什么办法?他刚才说什么早晨他说过要我相信奇迹……可是……这到底是怎么了?我为什么不能动?连话也说不出来?李亚峰到底做了什么?难道……他真的有办法治好爷爷? 姜冉心里全是疑问,但不是那么害怕了,毕竟曹暮也在病房里,有个熟人在场,姜冉的心里多少有了点儿依靠。她看看李亚峰犹豫不决的神情,不知不觉间眼光里流露出求助的神气——你真的能治好我爷爷的病? 李亚峰的目光在这时刚好和姜冉撞上。 “靠!老子不管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先治好姜冉她爷爷,别的到时候再说。”李亚峰躲开姜冉的目光,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把手中的一把银针捏紧了。 “手少阳三焦经是主气所病者,于关冲、液门起,沿中渚、阳池,出于外关、支沟、会宗、三阳络、四渎,向上过天井、沿清冷渊、消泺,再向上,过臑会、肩髎……”仿佛在为姜冉宽心似的,李亚峰嘴里报着穴位的名称,把银针一根根插入病床上老人的身子,直到把整个手少阳三焦经的二十三个穴位插完,李亚峰又一次深吸一口气,封闭六识,不管外界的一切动静,开始按照华佗门秘传的方法沿着银针以气疏通老人的经脉,理顺老人身体里乱成一团的五行之气。 时间过得很快,当李亚峰重新睁开双眼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整整两个小时。 “累死我了!”李亚峰满头大汗,有些欣慰地笑了,自言自语地说,“要不是我,天底下还有几个人能解开这种禁制?哈哈,更不要说是从一个‘医’字入手了。啊,曹,王信,没什么事……情……” 李亚峰看看周围,愣住了。 病里除了不能动的姜冉,依旧守住房门和窗户曹暮和王信之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中年男子,个子很高,至少在一米八五以上,长相和病床上的老人有几分神似,手里还拿着一个饭盒——是姜冉的父亲姜天。 “老大,我不知道这算有事还是没事。”曹暮一脸苦笑,“姜伯伯来了。” “老大,你叫我和二哥出来就是为了不让姜伯伯打扰你啊?”王信听见李亚峰终于说话了,忙问了起来,“都是你说话不清楚,我差点儿一掌打出去耶,要是真打上了,那就只能让你试试那什么‘返魂香’了……我点了姜伯伯的麻穴和哑穴,也让他不能动了,可是……这样似乎不是太好耶。” “……这是怎么了?我……我这是在哪儿啊?”就在李亚峰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病床上的老人——姜冉的祖父突然醒了过来,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开口问了起来。老人脸色红润,显然“病”是完全好了。 “……老爷子。”李亚峰犹豫了半天才想出怎么称呼姜冉的祖父,“您得病了,现在在医院。您……刚刚有些好转,不过已经没事了。你还是先睡一觉,好好休息,等一会儿再跟您解释。” “你是谁?”姜冉的爷爷看看李亚峰,奇怪地问。 “……”李亚峰挠挠头,突然间灵机一动,“老爷子,您还是先好好休息一下。”说着,李亚峰一伸手,点了老人的睡穴。姜冉的爷爷刚稀里糊涂地醒过来,又马上稀里糊涂地睡着了。 “老大,你……治好……老爷子的病了?好家伙,不愧是老大!”王信在一边夸奖起来。 “姜伯伯、姜冉,”李亚峰不理王信,自顾自向姜天和姜冉说了起来,“老爷子的病已经好了,但是身子骨还太虚,需要好好休养一阵子。……这个……让你们受惊了,真是对不起。” 李亚峰向姜天和姜冉鞠了个躬,又接着说了下去,“我叫李亚峰,是曹暮的好朋友,懂一点儿中医,听曹暮说老爷子有病,就想来看看……可是……我年纪还太小,如果说自己能治好老爷子的病的话,你们肯定不信,可老爷子的病不能耽误,曹暮就给我出了这个馊主意。” “老大,你……”曹暮刚要抗议就被李亚峰恶狠狠的目光把话瞪了回去。 “老爷子再睡上几个小时就会醒了,到时候天差不多也亮了,也就可以给老爷子办出院手续了……要是您不相信老爷子的病已经好了的话,也不妨让医院再检查一下。我回去给老爷子开张滋补的方子,再拿点儿药,今天下午,我会到您家里去解释的。可能把您吓了一跳,实在是很对不起。”李亚峰冲姜天说。 “对了,”李亚峰向曹暮和王信一招手,三个人一起向病房外面走去,到了门口,李亚峰象是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回头说,“姜伯伯、姜冉,老爷子的病很重,我又没怎么给别人治过病,为了能专心一点儿,我和王信点了两位的穴道,不过马上就会自然解开的,请不要担心。噢,还有,我能不能拜托您一件事?” 李亚峰又走到姜天的面前,诚恳地说,“我还不能算是完全出师,我的……老师说在我出师以前最好不要滥用医术,这一次是曹暮拜托我,我才……请您千万别对别人说是我治好老爷子的病的,拜托您了。” 李亚峰又冲姜天鞠了个躬,回头走出了病房。 “老大,你那定身法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我点了姜伯伯的穴道,那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开的……你知道,我刚学这东西,出手不知道轻重啊,你怎么说话这么不负责任?”一出病房,王信就冲李亚峰抱怨起来。 “老大,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曹暮在守着病房窗户的时候就开始琢磨,越想越不明白,也忍不住问了起来。 “是出事了。”李亚峰点点头,在病房门外停住,手上捏决,往病房的门上虚按一下,解开了姜天的穴道和姜冉的定身法,冲王信一笑,“这不就好了?咱们赶紧走,我有话说。” 三个人急匆匆地离开了雷州市立医院,回到了曹暮的家里。 “靠!真累死我了。”李亚峰往沙发上一躺,抱怨起来。 “老大,到底是怎么回事?”曹暮急着问了起来。 “二哥,急什么,反正老大会说的。来,先解解渴。”王信轻车熟路地打开曹暮家的冰箱,拿出三听可乐,扔给李亚峰和曹暮,自己也打开可乐,喝了起来。 “好,我说说。”李亚峰一边大口大口地喝着可乐,一边开了口。 第28章 称呼 “老爷子没病。”在曹暮家里,李亚峰出口惊人。 “老大,你这是什么意思?”王信第一个不明白。 “我的意思是,老爷子根本没得病,什么脑瘤全是假的,老爷子是让人给害成那个样子的……”李亚峰解释起来。 “老大,你是说……”听了李亚峰的解释,曹暮的眉头皱了起来,“你是说姜爷爷得罪了什么人?还是有别的意思?” “我宁肯以为老爷子是得罪了什么人才给害成那个样子的,要是这里面有什么别的东西的话,那就有麻烦了。”李亚峰脸色难看极了。 “老大,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王信胡涂了。 “老大的意思是,如果姜爷爷是得罪了别人还好办,可如果姜爷爷的病是因为老大才得的,就不好办了。”曹暮给王信解释。 “奇怪了,老爷子和老大又没有什么关系,他让人给害了,关老大什么事?要不是为了姜冉,老大才不会……”王信说着说着,突然也明白了,“老大,太玄了?你觉得是那个什么‘逆天’的关系?从老大喜欢姜冉一直牵连到姜冉的爷爷?” “没错。”李亚峰赞许地点点头,“如果老爷子的病是老天给安排的,就是为了让我出手,那就有麻烦了。我们现在只知道我们手里有不少宝贝,要去‘逆天’。可‘天’到底是什么?我们又为什么要逆它?现在我们自己都不知道我们的目的和对手是什么,如果对手找上门来的话,我们什么对策也没有……这可就不好办了。” “老大,我觉得可能是你多想了。”曹暮分析起来,“姜爷爷的病是在咱们去神农谷以前得的,那时候连咱们自己都不知道去了就会拿到那些宝贝,老大你又对逆天一直不感兴趣,怎么可能从那个时候开始老天就把一切安排好了?” “如果是老天逼着我逆天,那它安排好一切还不容易?”李亚峰反驳曹暮,“要不是老爷子有病,我们怎么会这么快就去神农谷?” “老大,你说的有道理。我看……”王信刚要把话接过去,又被李亚峰打断了。 “算了,不说这个了。反正,我不管到底是怎么回事,对手是谁,我只知道过自己的日子。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确定了这一条原则,别的都好说。还有时间,我先给你们把炼气的法子说说,你们也得多学点儿东西,要不然一旦有个万一,到时候就不好办了。” “老大,我就再说一句。”曹暮想了想,突然冒出一句话来,“你要是觉得你会给姜冉她们家带来麻烦的话,为什么不干脆一狠心放弃姜冉算了?你不是很喜欢她吗?难道要让她因为你的关系受到牵连?” “这个……”李亚峰让曹暮的问题给噎住了,他可是从来没想到过类似的事情。 “二哥,你这话就不对了。老大喜欢谁是老大的事,要是老大不喜欢也就算了,可老大既然喜欢姜冉,凭什么要因为别的事放弃啊?这对老大不公平啊!”王信心里没有想太多,他认为喜欢就是喜欢,管别的干什么! “就是,王信说得有理。老子喜欢姜冉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当然不会就这么放弃,再说了,我现在离追上她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现在想这么多干什么!靠!曹,你怎么这么说话啊?是不是要气死我?今天我还要到姜冉家里去呢,给我打打气好不好?……啊,我知道了,你是对我刚才栽赃不满是不是?一点儿小事儿还放在心上,给你道歉好不好?再说了,主意本来就是你出的嘛,我还少说了呢!” “老大,你……真打算全告诉姜冉家里?”曹暮担心地问。 “我又不傻,能说的说,不能说的……我不会不说?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你不是从一回来就说要学法术吗?怎么这会儿唠叨起来没完了?” 李亚峰在学校里一直走神,他不知道今天下午放学后到姜冉家去的时候该说些什么又不该说些什么,怎样说才能让姜冉和她的家人给自己留下一个好印象——他本来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会这么快,在自己还没有和姜冉好好说几句话之前,居然就要去见姜冉的家人了!可以肯定,既然姜冉的祖父的病已经好了,姜冉全家都会在家里恭候自己的,到时候还不知道要回答多少问题,其中又有多少是自己根本就没办法回答的…… 事情的发展太快了!这让李亚峰有些期待又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在他整整一天的苦恼过程中,为了早早打发“徒弟”张甜的纠缠,李亚峰恍惚中居然把御风术的基本心法教给了张甜,甚至在见到杜海峰的时候还莫名其妙地喊了一声“杜主任”…… 同样,这一天姜冉的家里也很不平静。 “小冉,你到底认不认识李亚峰啊?你和他熟不熟?”姜天又一次在问。 “爸,我说过多少次了呀!我认识他,但是根本不熟,你想想,他比我低一级,我怎么可能和他很熟啊?”姜冉已经快让父亲的问话搞疯了。 “嗐,不管小冉认不认识,我这条命可是人家救回来的!等会儿那个小伙子来了,我可得好好谢谢他不可!”姜冉的祖父姜临东大着嗓门说,完全不像是个刚从医院的特护病房里出来的病号。 “爸,你怎么下床了?那个……人家不是说了,你现在大病初愈,要好好休养才行嘛!”姜天的爱人张清埋怨着,就要把姜临东搀回床上。 “病?我现在哪儿还有什么病?你看着,我这就给你打一趟拳!”说着,姜临东就要开始比划。 “爷爷!”姜冉气冲冲地叫了一声。 “小冉你别生气啊,……好好好,我回床上躺着还不成?真是的,我都从床上躺了一个星期了,浑身不得劲,活动活动都不行。”姜临东从心里疼爱自己的孙女,姜冉一发话,虽然嘴上抱怨,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到了床上躺下歇着。 “我说她爸爸,一会儿人家来了,咱们该怎么称呼啊?”张清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向姜天发问。 “这个……怎么称呼?”姜天想了想,还真不好办,照理说李亚峰是自己女儿的校友,还比女儿低一级,叫名字也就是了,亲切一点儿的话,顶多叫声“小峰”、“亚峰”什么的;可李亚峰又是自己父亲的救命恩人,就算见了面不磕头,怎么着也得叫声“先生”不是?再说,自己可是打心眼里佩服这个“小神医”。 “是啊,怎么称呼合适啊?”姜冉也皱起了眉头,但她考虑的却不是这个问题……昨天早晨李亚峰明明是要和自己好好说说怎么给爷爷治病的事,可自己却对人家那个态度,实在是不象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虽说李亚峰对自己无礼,但……应该也是有原因的?一个人有那么大的本事,就算是有点儿怪毛病也是可以原谅的不是?没准儿还是自己误解了人家。嗐,自己从一开始就对他有成见,先是阿疯的事,又是昨天早晨的事,自己根本就不听人家说什么,只知道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了……现在李亚峰可是爷爷的救命恩人,自己该怎么样对他呢?算了,不管怎么说,先道歉才是真的! 姜冉打定了主意,脸上不禁带了笑。 “小冉,你笑什么?”张清奇怪地问。 “啊?啊,没什么,我是在想今天上午爷爷出院的时候那个梁医生的表情,好像见了鬼似的,笑死我了。”姜冉忙打岔。 “小冉!你怎么说话啊?什么见了我象是见了鬼似的!你看我不打你!”姜临东嘴上叫得厉害,可嘴角却一个劲儿地往上翘,老了老了还来了次死里逃生,虽然自己不是太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但老人家的心里实在是高兴。 “小冉说的没错。”张清顺着姜冉的话头说了下去,“我是昨天才知道的,那个什么梁大夫是梁启刚的亲哥哥,怪不得爸一进医院他就开什么‘病危通知书’,看见爸病好了,还要检查这个检查那个,分明是想再检查出什么毛病来才死心!” “阿清!你别胡说!”姜天不乐意了,“梁大夫是老梁的哥哥这件事我早就知道,这和爸的病没关系。梁大夫是全省脑科权威,他不可能误诊,更别说故意误诊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怀疑一个医生的医德!至于老梁……是,我和老梁是有些矛盾,但那是工作上的,是我们《晚报》和《生活报》的矛盾,你不要把工作上的事情和爸的病扯在一起!” “好好好,我也就是那么一说……”张清也同意姜天的看法,“可是……爸得的是脑瘤,可怎么?那个‘小神医’就真能一下子治好?”张清找到了称呼李亚峰的办法。 “你不知道……”姜天刚要说话,姜临东把话接了下去。 “什么知道不知道的,天底下一般人想不到的事情多了去了!就说我当年打鬼子的时候……” “爷爷,说正事呢,你就别再说你当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了?我都听了多少遍了,还是那个‘大刀李’是不是?”姜冉不让姜临东发言,自己把父亲的话接过去了。 “妈,其实我也挺奇怪的,李亚峰怎么有这么大本事?要是别人给我说我也不信。可是,这是真的啊!你不知道,”姜冉也用上了姜天的口气,“我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呢,突然就不能动了!眼看着李亚峰给爷爷针灸,后来连眼都闭上了,就好像外面的事什么都不知道似的,身上一个劲儿往外冒汗,我正着急呢,爷爷的病居然就好了!” “是啊,别说李亚峰了,连李亚峰的朋友也不简单。”姜天仿佛在回忆当时的情景,“我刚打开病房门,就看见……对了,王信对不对?就看见王信冲我扑过来了,也是跟小冉一样,身上一麻,一下子就不能动了。眼看着有个小伙子盘着腿坐在病床上,一身是汗。我和小冉还不一样,小冉至少知道李亚峰是在给爸治病啊,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心里那个着急啊。可没成想,没过一会儿,爸居然坐起来说话了!我差点儿没吓着,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姜临东冲姜天一瞪眼。 “……没什么啊。”姜天一哆嗦,把“闹鬼”两个字咽了回去。 “居然还有这种事?”张清自言自语,“一个高中生就能治好连省里的脑科权威都治不好的病?还那么快?照你们的说法,也就是一两个小时的功夫?是不是?连他的朋友也那么厉害?要不是你们一口咬定,爸的病又真的好了,我还是真不信……哎,小冉,你说老曹家的孩子也和小神医在一块儿?把他叫过来问问?至少也在小神医来以前多知道点儿是不是?” “是啊,小冉,你去把曹暮叫来,我也想多问问,咱们毕竟和李亚峰不熟啊,可曹暮这小家伙是我看着他长起来的,问他什么他敢不说?”姜天赞同。 “爸,你也是,真是高兴晕了,现在学校还上着课呢!”姜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而且……照我看,曹暮恐怕也说不出什么来,你不知道,李亚峰是曹暮的‘老大’,李亚峰说什么曹暮就说什么。我看,你要是有什么问题还不如直接问李亚峰比较好。” “你说什么?”姜天让姜冉的话吓了一跳,“……照你这么说,曹暮也该很有本事了?不会?我可是经常在小区里碰上他,还时不常的拍拍他脑袋……” 姜天抬起手来,看着自己这双可能拍过很有本事的人的脑袋的手,姜天的心情很复杂。 正在这时,“叮咚”一声,姜冉家的门铃响了。 第29章 邪不能胜正 “姜伯伯好。”李亚峰手里拎着一个大包,冲急急忙忙过来开门的姜天鞠了一个躬。 “……亚峰,快,快进来。”姜天让李亚峰的一声“姜伯伯”叫得一愣,倒是很自然地就称呼李亚峰“亚峰”了。 “亚峰,这次可是多亏了你。”姜天把李亚峰让到客厅,刚刚坐定,忙迫不及待地开口道谢。 “姜伯伯真是太客气了,我只不过是做了自己分内的事罢了。老爷子有病,作晚辈的能尽点儿心力,应该说是晚辈的福气才对啊。”李亚峰彬彬有礼,努力把自己打扮成一个乖宝宝的样子。 “小伙子,你的福气倒是不小啊!老头子这辈子就没怎么长过病,打鬼子的时候身上中了三枪都没趴下,就这回动不了了,眼瞅着要去见马克思他老人家,偏巧就赶上你小子的福气了?啊?要照你这么说,老头子不光用不着给你磕头谢谢你的救命之恩,还得骂你小子一顿是不是啊?要是你没这个福气,那我现在可就见着我过去的老战友喽!” 姜临东在卧室里躺着,听见李亚峰不说人话,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跑到客厅冲李亚峰嚷嚷上了。 “……”李亚峰一下子窘得满脸通红,“……老爷子……您……您真会开玩笑……” 姜冉看见李亚峰的窘样,“哈”地一声笑了出来。 “小冉,笑什么笑!”张清在一边开口训姜冉,可自己脸上也是带着笑——姜临东的病痊愈,姜家全家心情都非常好。 “亚峰,也不怪小冉她爷爷说你,你用不着这么客气的啊。要不是你,这回小冉她爷爷能不能过去这个坎儿可是难说……就在刚才,我还犯愁该怎么称呼你来着呢,哈哈。”姜天笑着说,“不过既然你叫我‘姜伯伯’,那我也就托个大,你就别客气了好不好?” “姜伯伯,看您说的……”李亚峰倒是反应过来了,“我和姜冉是校友,和曹暮又是好朋友,您家和曹暮他们家是老邻居了?听姜冉说她是曹暮的干姐姐,怎么说咱们也不是外人是不是?我哪能跟自家人客气不是?” ——天知道李亚峰是怎么转过这个弯儿来的,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让他一说就成了一家人了。 “就是就是。”姜天看着眼前的李亚峰,不知怎么的打心眼儿里往外喜欢,根本没多想,顺着李亚峰的话就走。 “姜伯伯,老爷子的病怎么样了?”李亚峰想了想,主动问了起来。 “小伙子,你说怎么样了?”姜临东看李亚峰不理自己的茬儿,有点儿着急了,“是你给老头子看的病,怎么你自己不知道啊?啊?还非要老头子躺在床上不动弹?明明全好了嘛!你自己有多大本事你自己能不知道?对了,刚才小清还纳闷你怎么那么大本事,连什么省里的……什么权威来着?都不如你?老头子也想知道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是啊。李亚峰,你什么时候又会中医了?还那么厉害?”姜冉也发问了。 “这个……”李亚峰犹豫了,不过,他还是马上把话接了下去——类似的问题怎样回答他想了一天了,“姜冉可能知道,我因病休学了一年,其实倒不是因为我得病的关系,我是跟我爷爷的一个老朋友去学了一年中医……” “你爷爷的老朋友?”姜冉好奇了,“那他一定很有名?才教了你一年,你就这么厉害了。” “有名……”李亚峰慢慢地说,“我师父应该算是有名。不过,他不在外面行医,所以不是学中医的世家大概也不会知道他……但医术方面师父是没得说,全中国也没有几个比他更精的。至于我……我其实还没出师,要是师父知道我随便就给人治病,非得气得吹胡子瞪眼不可……要不然,我怎么让姜伯伯给我保密呢是不是?” 这算是说了实话。李亚峰在心里想,只不过自己隐瞒了师父华八和自己的辈份问题罢了——师父说过,华佗门的传人可以号令不少中医世家,学中医出色的又基本上都是世家,按说,自己也算是医药行里的“老大”级人物了…… “我说什么来着?天底下的奇人异士多了!”姜临东大着嗓门说,“什么权威不权威的,全是假的!咱们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才是宝贝!” 李亚峰看姜天又要开口问自己话,忙把话头岔开了,“老爷子,您现在觉得身体怎么样?我再给您把把脉,也看看您恢复得怎么样。” “是啊是啊,爸得的病可是脑瘤,不是闹着玩的。虽说在医院里没再检查出什么来,但还是要好好看看才行,不能大意啊。”姜天本来还有一肚子的话要问李亚峰,可一听李亚峰说起了自己父亲的病,马上就关心起来。 “小伙子,你医术那么高还信不过自己?老头子的病早就让你治好了……”姜临东嘴上嘟囔着,倒是很痛快地就把手腕伸了出来——这一回突然得病把老爷子吓得不轻。 李亚峰也不敢怠慢,仔仔细细给姜临东又看了一次,不过没再发现什么,显然自己昨天已经完全化解了姜临东身上的禁制,但……还是说清楚一些比较好……自己担心的事情总要闹明白。 “恭喜老爷子。”李亚峰开了口,“老爷子的病是完全好了。不过……大病初愈,身子骨儿还有点儿虚……我带来了不少东西,一会儿好好给老爷子补一补。” “亚……亚峰,”张清对这样称呼“小神医”显然不怎么习惯,“怎么还好意思让你再破费啊,照理说,你治好了爸的病,我们应该好好谢谢你才是……” “姜婶婶,客气话就别再说了,又不是什么外人。”李亚峰赶紧把话头截断,“不过,有点儿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亚峰,你刚说了咱们不是外人,怎么又说这种话啊?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姜天看着李亚峰犹犹豫豫的神色,心里有些纳闷。 “那我就直说了……”李亚峰倒是很爽快——他到姜家来的目的之一就是要问清楚姜临东受的禁制到底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关系,“姜伯伯,我这话问得唐突了……您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啊?”姜天怎么也没想到李亚峰会问出这么一句来,一下子愣了。 “啊,我的意思是,也可能不是姜伯伯,是姜婶婶或者是老爷子有没有和什么人有很深的矛盾……” “李亚峰,你说什么啊!”姜冉马上就不乐意了——这个人还是莫名其妙! “小伙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姜临东也有些生气,“老头子一辈子行得正走得直,没有什么仇人!” “亚峰,你为什么这么问呢?”姜天倒是缓过来了,心里奇怪。 “怎么说呢……其实,老爷子应该得的不是脑瘤,是让别人给害了。”李亚峰一横心,直接把话说明白了。 “……” 李亚峰的话把姜家全家惊呆了。 “其实,脑瘤我也许不是治不好,但是不会象昨天晚上那么轻松。”李亚峰见大家都不说话,自己说了下去,“我除了学医之外,还跟师父学了一点儿和中医有关的东西,比如武术啦、奇门八卦啦什么的……都知道,中医这东西,学到比较深了就和玄学挂钩了……我昨天给老爷子把脉的时候发现,老爷子其实不是脑瘤,好像……是受了什么人的禁制才变成那个样子的,不过……普通人是看不出来的,只会按照下禁制的人的暗示说是脑瘤。一开始我也差点儿着了道儿……” “……哎,对了,好像你昨天一开始是说脑瘤啊、手术啊什么的来着,然后就把曹暮和王信给叫来了是不是?”姜冉努力回忆着昨天晚上李亚峰奇怪的举动,突然想起来了,忙开口说。不过姜冉马上又困惑了,“你说什么?禁制?那是什么东西?” “就是魇祟。用咒语什么的让人神智不清……”李亚峰给姜冉解释。 “等等,亚峰,你可是越说越离谱了。”姜天忙把李亚峰的话打断,“咒语?魇祟?那可是迷信的东西,怎么你还当成正事儿了?不是我说你,小小年纪就学这些东西可没有好处,容易走上歪路……” “小天天你给我闭嘴!”姜临东听姜天冲自己的救命恩人作开了破除迷信的思想工作,气不打一处来,“你有脑子没有!我的病是小伙子给治好的,他说的还能有假?什么迷信不迷信的!天底下你没见过没听过的事儿多了!少在这儿大惊小怪!” 说着,姜临东又冲李亚峰发了话,“小伙子,你是说有人害我?” “老爷子,我对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也不是太懂,但我可以肯定一件事,那就是老爷子您的病绝对不是脑瘤,应该是有人给您下了禁制。说得明白一点儿就是有人把您身体里的五行之气给打乱了,让您卧床不起,又用了什么手段使人以为您是得了脑瘤,而且,您当时身体里的五行之气郁结在脑部,和脑瘤的症状也有些象。” 李亚峰回答了姜临东,又冲姜天解释起来,“姜伯伯,迷信和玄学是两回事。我不是想宣传迷信那一套,实际上,有不少事情是科学解释不了的,但在玄学里就可以找到答案……其实,我对这些东西既不怎么了解,也说不清楚,给老爷子治病也是按中医的办法治的……只不过老爷子的病的确是有些问题,您好好想想,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你这么一说……”一直没说话的张清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说,“按说脑瘤不是突发病?怎么爸一下子就脑瘤晚期了?” “是啊,我也一直奇怪。”姜冉帮腔,“爸,咱们不是都翻过几本医书吗?爷爷住院时候的样子和脑瘤晚期的症状也不完全象啊……可是为什么咱们都以为爷爷是脑瘤晚期了呢?就算是医院说的,可我印象里好像是在医院诊断之前我脑子里就隐约觉得爷爷是得的脑瘤……” “好像……是这么回事。”姜天被姜临东叫了一声自己的小名,不由自主把长辈的架子放了下来,马上也有些琢磨过来了,“医院一确诊说是脑瘤晚期,我好像一下子松了一口气似的,心里就是想‘果然没错!’这倒是有些奇怪了……” “所以我怀疑是有人故意害老爷子,这才这么问……” 姜天皱起了眉头,把李亚峰的话又好好琢磨了一遍,不确定地说,“应该不会?我们家没和什么人结怨啊?” “也不能说没有?”张清反驳,“就说梁启刚,他不就盼着咱家出事?” “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老梁和我那是工作上的矛盾!两家报纸竞争是很平常的,你怎么老是把人往坏处想!”姜天的语气有些暴躁了。 “老头子脾气硬,倒是得罪过不少人……”姜临东自言自语,“可是要说他们想要害我……我看不可能。就是小天天和小清都算上,也不会把人得罪到要让他非害死我才高兴的地步啊?” “李亚峰,你说的是不是太玄了?”姜冉也说话了,“就算是有人要害我爷爷,他也得有那个本事才行啊?你说的那什么魇……也不能是个人就会啊?” “这……”李亚峰心里有些明白了,恐怕老爷子的病和自己脱不了干系——也对,平常人家想要得罪个会法术的主儿是难度比较大。 “也许是我多想了,老爷子的病虽然不是脑瘤,但也许……”想明白了的李亚峰刚要说几句宽心话,却被姜临东给打断了。 “啊!我知道了!”姜临东一拍大腿,叫了起来。 “爸,你想到什么了?”姜天忙问。 “是不是我当年杀的那些鬼子家里人来报复我啊?那可真是深仇大恨啊!就算是人家要杀我也不奇怪?”姜临东一脸恍然大悟。 “爸!”“爷爷!”姜天、张清、姜冉一起喊了起来。 “……老爷子当年还是抗日英雄?”李亚峰想把话头岔开。 “英雄是谈不上啦,不过日本鬼子可是宰了不少,当年……”姜临东来了精神。 “爸!好汉不提当年勇,你还是别怀旧了,说着正事呢。”姜天急忙制止了姜临东继续往下说的冲动——当年父亲在战场上的往事从小就听,到现在耳朵都长茧子了。 “姜伯伯,也许是我太多心了也说不定。”李亚峰不想让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了,说得越多对自己越没有好处,要是姜家全家象郑渊洁的童话《蛇王阿奔》里那样把自己从小到大得罪过的人都数出来的话就闹笑话了,“老爷子的病虽然不是脑瘤,但毛病到底也是在脑部,也可能是我想得太多了……反正,老爷子现在病也好了,还是不要再多追究的好?这种事情到底是无凭无据的,瞎想也没有结果。还是让老爷子好好调理一下身子才是真的。” “小伙子,你说话怎么前言不搭后语的?算了,你怎么说就怎么办!老头子也懒得瞎猜。不过,我现在身体可是好得很,就用不着调理了?老头子可是不爱喝那些苦得要死的中药啊,把话说在头里,你要是给我开药,我就都倒到下水道里去。”姜临东说着说着作出了一脸苦相。 “爷爷,那可不行。药必须得吃,刚大病一场,怎么着身子骨也发虚,不好好吃药调理身子可不行。”姜冉也转移了注意力,开始教育自己的爷爷。 姜天不管姜冉和姜临东,冲李亚峰说,“亚峰,你刚才说的那些东西我不是很相信,但想想看也不是不信……不过,我看也没有必要担无谓的心,有病治病,病好了就调养身子,别的也就不用多管了。自古就说邪不能胜正不是?只要自己没做什么亏心事,也不怕别人给自己使坏。就说这次,小冉她爷爷的病不也是有惊无险吗?” “……”李亚峰一听“邪不能胜正”五个字,心里马上开始打鼓——“逆天”可是铁板儿钉钉的“邪”,岳父大人,您怎么这么说话呢?好像说我不得好死似的……李亚峰光顾了走神了,没有回话。 “亚峰,你说要小冉她爷爷的身子需要好好调养,那你倒是给开个方子啊?”张清同意姜天的话,目前还是让老人的身体赶紧复原最重要。 “啊?啊,不用开方子。”李亚峰反应过来,冲在一边和姜冉争执不休的姜临东一笑,“老爷子,您用不着吃药,让我给您做顿好吃的。” 第30章 十八罗汉 曹暮家里,曹暮和王信正聚精会神地支着耳朵。 “二哥,老大还会做菜?”王信问曹暮。 “鬼知道。”曹暮没好气地回答,“至少一年前不会,还说什么‘君子远庖厨’,将来一定要找个能把自己的胃伺候得舒舒服服的老婆……变得还真快……” “可不是,老大的名言了,‘让菜做我比让我做菜容易’,一转眼儿的功夫,全变了。” “不过,老大的手艺看样子还不错……”曹暮说,“让姜爷爷赞不绝口可真不容易。” “什么时候让老大给咱们做一顿?”王信开始流口水,“你听听,‘枸杞肉丝’‘玉兰明虾’‘虫草炖牛鞭’‘桂圆猪髓鱼头汤’……好家伙,全是药膳?” “得了,让老大给咱俩做饭?想都别想。”曹暮打醒了王信的美梦,“要不是为了阿冉,谁能让老大进厨房?不过……别看老大报的是这些菜名,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可说不准……” “什么意思啊?” “这些菜名倒都是普通的药膳……可你别忘了,老大刚从神农谷回来,这些菜里指不定加了什么佐料……别的不说,等这顿饭吃完,姜家就算不能全家都长生不老,至少想要长病是不可能了……” “好家伙,老大还真有本事。”王信赞同。 “阿冉倒是有福气……”曹暮嘴里嘟囔。 “二哥,老大不是不让你这么叫吗?当心老大不乐意。” “……” “对了,二哥,你到底喜欢谁啊?”王信突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啊?你问这个干什么?”曹暮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想起来就问问啦。老大是有了着落了,可你呢?都说你是花花公子,可也没见你对谁怎么样过啊?只不过班里暗恋你的有不少就是了。……算了,不想说就别说。”王信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曹暮有点儿犹豫,“我还没看上过谁,都太俗。” “你眼光倒高。”王信没在意,把话题转开了,“听,看样子是吃得差不多了,菜上完了……咦?老大怎么自己夸起来了?看样子这最后一道应该是有真东西?” 突然间曹暮脸色又变了变,但马上恢复了原状,没理王信,两眼迷茫地望着前方,嘴里嘟囔道,“我到底还是有些地方赶不上老大……” “是什么地方啊,军师?”曹暮和王信的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媚得能挤出水来的声音,一双柔若无骨的玉手搭在了曹暮的肩上。 曹暮和王信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两个人一下子从沙发上蹦了起来,一脸戒备地向后看去——是南宫飞燕。 “害怕什么啊?我是来找亚峰的,他本来说今天晚上去找我来着,怎么跑到别人家里去了?我又不好意思直接进去找他,想起来你们应该在这里,就来看看了啊?”南宫飞燕微笑着说,“你们两个还真不赖啊,居然这么快就练成了天耳通,只不过,要是亚峰知道你们偷听,他应该不会高兴?” “不用你管,老大当然知道我们在偷听。”曹暮对南宫飞燕还是不怎么客气,而王信却在一边又看直了眼。 “小伙子,你这手艺还真不赖。老头子可是有日子没吃得这么香了。”姜临东对李亚峰做的药膳赞不绝口,“小小年纪什么都会,了不起!” “老爷子可别这么说。”李亚峰心里暗笑,你要是知道这些菜里都加了什么药材的话,我的手艺可就不算什么了,“我师父他对吃最挑,人又懒,老是逼着我给他做饭,时间长了,不会也得会。这些药膳都是我平时常做的,最多也就算是个熟能生巧。” “亚峰,你就别谦虚了。”姜天也吃得眉开眼笑,“我好歹也是《雷州晚报》的主编,平时应酬不少,也算是吃过不少好东西了,可赶上你手艺的还真没有,更别说是药膳了。你要是到外边大酒店里当大师傅,保证生意兴隆!” “可不是,亚峰,你不知道,我给老姜做了二十年的饭了,可从来没听他这么夸过。”饭桌上最好说话,张清和李亚峰也亲近了不少,“不过,当大师傅干什么,你医术这么高,还是当医生比较好。” “别别别,当医生干什么?你做菜的手艺这么好,还是去开饭馆,那我以后就不在家里吃了,天天去你那儿光顾,说好了,我可要打折啊。”姜冉笑着说,一转头冲张清作了个鬼脸。 师父啊,师父在上,徒弟给您磕头了。李亚峰在心里冲华八跪下了,自己可是没想到,在神农谷一年的生活经验会让姜冉全家都对自己另眼相看。李亚峰本来对华八平时说是辟谷却总逼着自己给他做菜这一点很不满,但现在却真的感激涕零了。 “啊,对了,火候差不多了,大家喝点儿粥。”李亚峰在一片赞扬声中把熬了两个来小时的粥端了上来,有些得意地说,“这可是好东西。” “亚峰,让你自己夸自己可真不容易,这是什么粥啊?”姜天来了兴致。 “呵呵。”李亚峰笑了,“紫米粥,这可是秘方,最能养人的。老爷子多喝几碗。” “紫米?啊,我知道。就是《红楼梦》里说的‘御田胭脂米’?”姜冉吃得高兴,又是在自己家里,也忘了平时的矜持,一边笑着一边大声问李亚峰,美人如玉,李亚峰看得呆了。 “亚峰?是不是啊?”张清及时的问话把李亚峰的魂魄叫了回来。 “……啊,是。噢,也不能完全说是。”李亚峰解释起来,“这可不是外面卖的那种紫米,是我师父以前自己种的,品种改良过,田里还种了别的药材什么的,可比‘御田胭脂米’强多了。” “小伙子,不就是碗粥嘛!看你这么郑重其事的,以为老头子没喝过粥啊?”姜临东打趣。 “老爷子,所谓‘粥饭本也,徐菜末也。本立而道生’,您可别小看了这碗粥,要不是为了老爷子您,别人叫我做我还不做呢。”李亚峰也有些放开了,开始和姜临东说笑话。 “亚峰,你看了不少书啊。”姜天让李亚峰的话吓了一跳,“你刚才那句话好像出自袁枚的《随园食单》?” “姜伯伯了不起!”李亚峰不失时机地开始卖弄,“我其实平时也挺挑嘴的,又喜欢看书,袁枚的《随园食单》我能背过不少呢。对了,什么来着?啊,‘见水不见米,非粥也;见米不见水,非粥也。必使水米融洽,柔腻如一,而后谓之粥’,现在喝正是时候。” “行了行了,别说了,还是让我先尝尝。”姜冉笑着没让姜天再往下夸李亚峰,有点儿迫不及待地端起碗来,喝了一口。 “好喝!李亚峰,你真了不起啊,这么好的东西都让你给做出来了!我差点儿连舌头一块儿给咽下去耶!”姜冉大赞。 “姜小姐谬赞了,小生在此谢过。”李亚峰彻底放开了,开始油腔滑调,冲姜冉一拱手,心里暗想,要是你不夸就奇怪了,这碗粥可是来之不易。火候什么的不说,光是这点儿紫米,费了多大功夫啊。 半年前,在李亚峰一开始打定主意要早日离开神农谷的时候,他觉得有些对不住师父华八,于是在药田里辟了一小块地,种了一点儿紫米,想要好好拍拍师父的马屁。没想到华八看见李亚峰种田,以为他是要自己种药材,来了兴致,露了一手。 华八在李亚峰辟的田里移种了十八种药材,用三时丹催熟,把那十八种药材的精华都逼进米粒里,药材反倒弃去不用,说这是华佗门的食疗古法,有温肾补肺,温胃平肝,泽肌肤,美毛发的功效。不过,神农谷药田里的药材差不多都是千年以上的东西,药物不说,一块地也肥的不能再肥,这种紫米本身就可以养身益气,延年长生,又因为米里有十八种药材的精华,与其说是米倒不如说是药,单用这种紫米就可以做成华佗门秘传的“十八罗汉膏”,华八的原意是要拿米入药,想让李亚峰好生珍惜,不要糟蹋。可李亚峰倒好,为了讨好心上人一家,把这么珍贵的东西直接拿来熬粥了。 “好!好粥!”姜临东连着喝了三碗,实在是喝不下去了,抚着肚子只知道大声叫好。 “老爷子,我没说错?”李亚峰笑眯眯地问。 “没错没错!当年打鬼子的时候就是为了把他们赶走,让自己能吃饱饭,可没成想居然能吃到这种好东西……”姜临东一高兴,又要提当年的旧事,姜天、张清和姜冉一听这话,都苦笑不已。 李亚峰也笑笑,心里琢磨,是不是老人都爱提这种事情啊?自己的爷爷也是,动不动就说当年自己宰了多少鬼子,没凭没据的,小时候倒是真信了,可老是听,自己也烦,在心里就逐渐认为爷爷是在说大话了,看样子,这个老爷子也是……不过,至少他还的确是老革命,不像自己的爷爷,想起什么来就是什么…… “老爷子,我爷爷好像当年也杀过鬼子耶。”李亚峰心里虽然不以为然,但还是顺着姜临东的话走,自己总不能象姜冉一样不理不是? “是嘛,你爷爷叫什么名字啊?没准儿我们还是老战友呢!”姜临东看见李亚峰愿意搭理自己这个碴儿,一下子来了兴致。 姜天几个人一听李亚峰顺着姜临东的话走了,马上都开始叹气,心说,这下子这个晚上算是全搭进去了,又要听老爷子讲革命历史了…… 李亚峰一看姜家全家的表情,也反应过来了,“我爷爷叫李元起,他就是那么一说,没准儿是吹牛的……老爷子,咱们还是别说这个了……” 李亚峰刚想把话头转开,可就听见扑通一声,姜临东一下子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爸,你怎么了?”姜天急了,以为姜临东又犯病了,忙跑上去要扶住姜临东,张清和姜冉也吓了一跳,惊叫起来。 李亚峰心里对姜临东的病有数,倒是没着急,可当着姜冉的面,也不能不有所表现,正要往上凑,可没成想姜临东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把跑过来的姜天往旁边一拨拉,冲到李亚峰跟前,紧紧抓住李亚峰的两条胳膊,一张脸涨得通红,喘着粗气,结结巴巴地问:“你……你说什么?你……你爷爷是谁?” “老爷子,你怎么了?我……”李亚峰让姜临东吓着了。 第二天。12月28日,星期二,晚7:00。 李亚峰家里来了客人。 “你是云天?没错!跟大刀李一个模子里套出来的!”姜临东的嗓门还是那么大。 “姜老爷子?我爸经常提起您呢。只是没想到大家都在雷州,您看,这是怎么说的,该我们去拜望您的,怎么倒让您来了,昨天峰峰回家一说,我把他好好训了一顿……快里面请。”李亚峰的父亲李云天忙把姜冉一家往客厅里让。 “云天,又不是外人,这么客气干什么?加上这一次,我老头子可是欠你们李家两条命了,怎么说也该老头子来不是?再说了,你家那个小伙子可是真有本事,你训他干什么?老头子可是不依啊!”姜临东一边往客厅走一边大声说着。 李亚峰看着姜冉也走进了自己家门好奇地往四周打量着,心里高兴得不行。自己可是真的没想到,原来爷爷当年是有名的抗日英雄,在战场上还救过姜临东,只不过爷爷打完抗日战争就说什么也不接着打了,当了逃兵,要不然没准儿现在就是将军了,嗐,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么算起来,李家和姜家可是世交,用不着从曹暮那层关系绕圈子就成了“一家人”,以后说话可就方便了。 “李亚峰,你笑什么?”姜冉冲李亚峰发问。 “啊,没什么,我是高兴。真没想到,我们家和你们家还有这么深的渊源呢。” “谁说不是啊?我也吓了一跳,我可是从小就听爷爷说大刀李的故事,说你爷爷怎么怎么了不起,一身功夫出神入化,杀鬼子就像割草什么的……啊,你那天点我穴道的功夫就是家传的?怪不得。本来我还不信爷爷说的话呢,没想到居然是真的。”姜冉自作主张替李亚峰把事情给解释清楚了。 “是啊,我本来也不信我爷爷说他当年如何如何,老以为他吹牛,看样子,就算是他吹牛,多少也有点儿谱。啊,大人说大人的,咱们就别掺和了,到我房间里去,你不是想看阿疯写的东西吗?我家里可是收集全了。”——废话,我家里不全那就没地方全了。 “好啊。走。”姜冉一听“阿疯”两个字,顿时来了精神。 …… 就在李亚峰和姜冉在津津有味地讨论阿疯的时候,客厅里的声音越来越大了。 “姜冉,你看,这是阿疯刚出道的时候写的那篇《止戈》,现在是不好找了,不过我这里还……” 李亚峰正在献宝,突然“砰”的一声,客厅里不知道是谁,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 “这也太不象话了!”姜天的声音。 第31章 没有硝烟的战争 李家客厅。 一张报纸摊开在桌子上。 “怎么了?爸,你拍的桌子?”吓了一跳的李亚峰和姜冉来到客厅,姜冉开口问。 “小冉,是我。”姜临东不好意思地说。 “爸,怎么了?”姜冉白了姜临东一眼,冲姜天发问。 “还能怎么了,你知道的啊。”姜天回答。 “噢,是那件事啊。你不是想办法了吗?就别生气了。”姜冉皱着眉头说,显然,那件事也让姜冉不怎么高兴。 “这个……可不可以有人给我解释一下?”李亚峰胡涂了。 “亚峰,你自己看。”姜天把桌上的报纸递给李亚峰。 “什么啊?《雷州生活报》?”李亚峰莫名其妙地接过报纸,浏览了起来,“咦?好事啊?曹……啊,不是,阿木的《青春日记》下部上市,各大书店均被抢购一空,好评如潮……” “不是那一条,你看头版。”不知怎地,姜冉也气呼呼的。 “头版?”李亚峰又把报纸翻了过来,“啊,是这一条……啊?《妙手回春本市着名脑科权威梁启金医师攻克脑病难关》?这是……” “还能是什么,你把老头子的病给治好了,可那个什么姓梁的硬说是他给治好的。天底下还有没有道理可讲了!”姜临东拽着自己的胡子气冲冲地说。 “……峰峰,你不是说你师父说了不让你随便用医术吗?我看你也别计较了,好不好?”李云天不想让儿子太早就被卷入大人的是非圈子里去。 “我说云天,你怎么这样?”姜临东不乐意了,“是什么就是什么,明明是你儿子把老头子的病治好的,这种事怎么能不计较啊!真是!一点儿也不干脆,这可不像你老子!当年大刀李那脾气……” “云天啊,”姜天接过话头说了下去,“我知道你想什么,可这件事真不能就这么算完。你想啊,梁启金沽名钓誉也就罢了,就是我爸的病这回事咱们也不在乎到底是怎么回事,可生活报把这篇东西一登,全国各大报纸什么的再一转载,梁启金就出名了,来找他看病的人也就越来越多……你别忘了,脑瘤可是绝症,病人禁不住折腾啊。” “那……”李云天想想也是,不禁犹豫了,“那你的意思是……” “我自己和我们报社的记者已经写了篇报道,明天见报,说破这回事,不能让梁启金浑水摸鱼,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不能含糊。”姜天似乎胸有成竹。 “就是,我也这么想,老姜说的有理。”张清投赞成票。 “这样……合适吗?”李云天还是有些犹豫。 “有什么不合适的!该怎么回事就是怎么回事!大是大非,不容作假!”姜临东一脸的大义凛然。 “姜伯伯!这可不成啊!”李亚峰听着和自己切身利益相关的事情在自己没有参与意见的情况下越说越离谱,不由得急了。这可不是自己的本意。 “怎么不成?”姜天反问李亚峰。 “我……我师父说了我还不能给人治病啊!我、我还没出师呢!再说……” “是啊,我看峰峰不适合现在就出名啊——再说他也根本就不想出名,老姜,你说生活报上这么一写全国的脑瘤患者都会来雷州找那个什么梁大夫,你就是辟谣了,病人不还是照来不误?最多不是去找梁大夫而是来找我们家峰峰了,可他还在上高中啊,这……这怎么办?”考虑到李亚峰的学业,李亚峰的母亲李美云有些着急了。 “就是就是,我还得上学呢。”李亚峰连连点头。不管如何,自己现在事情够多了,可不想再添什么麻烦。 “李亚峰,我看你不如开个诊所,一边上学一边治病,两不耽误,多好。”姜冉笑着说,看见李亚峰的窘样,姜冉心里暗笑,开始调侃李亚峰。 “姜冉……”李亚峰可怜巴巴地望着姜冉,“别开玩笑了好不好?” “你不用担心啦,我爸那篇稿子我看了,没提你的名字,也考虑到你的情况,要是说你是神医,就凭你的年纪,有几个人会信啊?我爸光是说爷爷的病不是那个梁启金给治好的,而是另有其人……放心,找不到你头上。” “放心……”天!这还能放心?谁知道你爸是怎么写的?再说了,不管报上怎么写,脑瘤晚期患者的病给治好了这回可是弄假成真了……这种事情怎么可以见报呢!李亚峰心中哀叫。 …… 12月29日《雷州晚报》头版。 新闻分析评论栏。标题: 《妙手回春另有其人自称神医沽名钓誉》 全文如下: 本报讯:昨日本地《雷州生活报》报道称本市市立医院医师梁启金利用非手术纯药物疗法短时间内完全治愈脑瘤晚期病患,引起强烈反响,而梁启金医师声称自己治愈的患者恰恰是本报主编姜天的父亲姜临东,就此事本报记者对姜天、姜临东和其家人进行了采访,并发现《雷州生活报》报道的真实性存在相当多的疑点。 “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生活报的报道全是假的。”这是姜天对记者说的第一句话。姜天说,他的父亲姜临东是12月19日晚突然发病,然后立即送至本市市立医院的,第二天确诊为脑瘤晚期。到12月21日,主治医师梁启金就签了《病危通知书》,声称无法进行手术治疗,姜临东生命垂危。12月26日凌晨,一位不愿意透漏姓名的中医医师为姜临东进行了治疗,姜临东痊愈,并于第二天出院。 姜临东的病是否确为脑瘤晚期? “这一点并不能确定。其实,很容易就可以知道,脑瘤不是突发病,而我父亲是在上个星期一的晚上突然昏迷的,就在当天白天,他还在小区公园里打太极拳,精神很好。”姜天对姜临东的病症是否为脑瘤晚期持怀疑态度,记者也就此事对多位专家进行了咨询,证实了脑瘤并非突发性病症。(转第二版) (接第一版)梁启金医师是否对姜临东进行了有效的治疗? 据姜天和其家人称,姜临东的主治医师梁启金医生对姜临东几乎没有采取任何治疗,在确诊为脑瘤晚期,并开出《病危通知书》之后,更只是进行了葡萄糖注射等最基本的护理措施。《雷州生活报》刊登出的“非手术治疗”固然确实,但实际上雷州市立医院对姜临东并没有进行任何的药物治疗,同时,梁启金医师所称的“纯药物疗法”究竟是使用了哪些药物这一点在梁启金医师开出的处方上无法查到。 如何解释姜临东病情痊愈的事实? “我父亲的病是一位中医医师用针灸的办法治好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想透漏自己的姓名,但他救了我父亲的命,我一定会尊重他的意见。”姜天对为姜临东治病的中医医师讳莫如深,记者无法从他口中得知关于这位真正的神医的任何消息。 对整件事情的始末有什么看法? “我认为,一位有医德的医生是不应该也不会在没有任何把握的前提下将病人的痊愈归功于自己的,但我不得不说,雷州市市立医院的梁启金医师在这一点上令我们全家都很失望。然而,比这更为恶劣的是不负责任的新闻报道,这不仅会对我们新闻工作者的形象造成极坏的影响,在很多情况下更会导致无法收拾的局面。就拿《雷州生活报》对梁启金医师的报道来说,错误的宣传很可能会使慕名求医的患者的病情延误,甚至有可能造成无法弥补的遗憾。作为一个老新闻工作者,作为一个共产党员,尤其是作为一个有良知的中国人,我无法认同梁启金医师和《雷州生活报》的做法。同时也希望广大群众擦亮眼睛,不要被与事实不符的报道所迷惑。”姜天侃侃而谈。 另据本报记者了解,《雷州生活报》的主编梁启刚与雷州市立医院的梁启金医师是亲生兄弟,那么,《雷州生活报》在没有了解患者一家的任何情况的前提下就在昨日刊登了问题报导这件事是否与其有关呢? …… 12月31日《雷州生活报》头版。 新闻分析评论栏。标题: 《“妙手回春另有其人”,其人何在?——梁启金医师保留对雷州晚报>起诉的权利》 1月2日《雷州晚报》头版。 新闻分析评论栏。标题: 《“非手术纯药物疗法”治疗脑瘤晚期病患的神话——采访几位着名脑科医学专家》 1月3日《雷州生活报》头版。 新闻分析评论栏。标题: 《三十年临床实践的心血结晶梁启金医师表示将在适当时间申请专利》 1月6日《雷州晚报》头版。 新闻分析评论栏。标题: 《人命关天岂能儿戏择医不慎后果堪虞》 1月7日《雷州生活报》头版。 新闻分析评论栏。标题: 《公道自在人心神医功在天下》 出乎姜天的预料,梁启金和《雷州生活报》在谎话被拆穿之后依旧毫不让步,事情变得复杂了——《雷州晚报》陷入了不得不和《雷州生活报》一篇篇离谱的报道论战下去的泥潭,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打响了。而在这场战争中,《雷州晚报》处于极端的劣势。当然,原因在于姜天无法把李亚峰这个“不愿意透漏姓名的神医”捧到前台的缘故,空口白话的报道是不能让人心服的,尤其是在所有人都盼望有个“神医”出现的时候。 更加让姜天始料不及的是,两家报纸的论战吸引了众多人的关注,不管是真是假,“短时间内以非手术纯药物治疗法治愈脑瘤晚期患者”的梁启金医师这个名字越来越响了。1月16日,雷州电视台《时事焦点》专题节目《神医之争》的播出和省电视台的转播,更是让梁启金在一夜之间成了名人——而这件事情的直接后果是…… “老大,怎么办?”在曹暮家里,曹暮愁眉苦脸地说。 “什么怎么办?关我什么事啊?”同样愁眉苦脸的李亚峰努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老大,就算不关你的事,可市立医院里那些病人怎么办?你要是真不去治的话……就凭那个什么梁启金……”王信苦着脸想把话说完,可一下子就被李亚峰把嘴捂住了。 “靠!是他们硬要相信什么神医,自己跑到雷州来打葡萄糖的!天底下还有这种人,都告诉他是假的了还要上当,反正……葡萄糖也不是什么坏东西对不对?” “老大,这你可不能怪病人家属啊,换了是你,知道自己家人有救,不管是不是真的,总要来试试?这种时候,有一丝希望也不会放弃的啊,是不是?”曹暮说。 “老大,就算病人你不管,可你已经五天没回家了耶。你该不会就这么一直躲着姜家人?别的不说,你不是还要追姜冉吗?”王信在为自己的老大着想。 “追姜冉?别逗了,我倒是想追,可我怎么追啊?”李亚峰苦恼地挠着头,“昨天我偷着见了姜冉一面,还没说三句话她就逼着我去见她爸,只要一见她爸,接下来就是出头认罪,然后去当大夫……那我的青春怎么办?难道就这么再见了?” “老大,我不认为你现在这副样子象是在享受你的青春……”曹暮嘟囔,“你天天躲在我家里谁也不见,唯一享受的就是我家的东西……” “老大,你就没有一点儿责任感?医院里的病人可撑不了几天……”王信还在作李亚峰的工作。 “好了好了,我想办法还不成?” 1月20日《雷州生活报》头版。 新闻专栏。标题: 《神医再现奇迹十数名脑瘤患者痊愈!!!》 “靠!”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在雷州燕山居民小区的角落里响起。 1月23日《雷州晚报》头版。 新闻分析评论专栏。标题: 《“神医”神乎其神脑科专家治愈胃癌和白血病?!》 “老大,这样没用啦。”垂头丧气的曹暮冲着李亚峰没精打采地说,“只要你不露面,所有的功劳都会被别人抢走……” “我还有办法!”李亚峰恶狠狠地喊。 1月26日《雷州晚报》头版。 新闻分析评论专栏。署名文章,标题: 《着名作家阿疯及新生代作家阿木发表对“神医事件”的看法》 “老大……”曹暮在哀叫,“你是在往火上浇油……” 1月30日,着名报纸《南方周日》发表评论文章《雷州的奇迹》。 摘抄部分文章如下: 自所谓的“神医梁启金”声称治愈脑瘤晚期患者以来,在雷州市立医院住院的各类重病患者纷纷好转。截止到文章发表为止,共有以脑瘤、白血病、胃癌、肺癌等不治之症为主的二十三种疾病七十五名患者的病情得到了有效控制。在“神医梁启金”对这一现象表示沉默的同时,“神医”的神话似乎已经不攻自破,然而,对于全国的各类疑难杂症的患者来说,神医究竟是谁已经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只要去到雷州,住进雷州市市立医院,无论是严重到什么样子的病症都可以治好这一事实。每天都有大量的残疾和重病患者登上前往雷州的火车,而住进雷州市市立医院似乎已经成为重病痊愈的保证。 小城雷州,即便是在旅游季节也没有出现过现在这样“人满为患”的情况,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之内,雷州所有的宾馆、旅店全部住满,雷州市内、甚至包括郊区在内的房价飞速上涨,一间十七平米的平房,本来每月租金不过二百元,如今已经涨到一千余元。此外,各类服务业也受到了波及,据一卖烧饼的人家讲,目前他每天营业额达到六百余元,是一个月前的八倍。并且,这种势头预计还将持续下去。 在“雷州的奇迹”越来越引人注目的同时,不少有心人士发出呼吁,希望群众能够冷静对待现实,不要被没有根据的现象所迷惑。这其中最早发表看法的是着名作家阿疯和以一本《青春日记》的下部而一跃成为文坛新星的作家阿木,然而,在不治之症可以治愈这一极大诱惑的面前,又有多少患者和他们的家属可以保持冷静呢?毋宁说是这些有心人士的呼吁在某种程度上大大扩张了“雷州的奇迹”的影响更为合适。 此外,在雷州迎来全国各地的大量病人的同时,雷州人心中也产生了一种异常的不踏实的感觉,这些病人当中有各类癌症,也有各种各样的残疾人,还有的患有其他疑难杂症,当然难以排除混有各种传染性疾病的患者,这对于雷州来说,究竟是福是祸,也许现在还言之过早…… 雷州市燕山居民小区前书摊摊主小刘家中,小刘正在不停地兜着圈子,嘴里还在骂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见鬼了!逆天一门的传人怎么会有一副菩萨心肠?这下子这出戏就不好玩了……” 同一时间,李亚峰也在曹暮的家里兜着圈子,沙发上坐着一脸疲惫和不满的曹暮和王信。 第32章 华九 1月30日。晚10时。曹暮家。 “老大,不管你说什么,今天晚上我是不去了。”王信一脸的不乐意。 “老大,我同意王信的意见。”很难得,曹暮给王信投了赞成票。 “就算是你们要去,我也不去了。”李亚峰在客厅里一边转着圈子一边说,“你们以为我想去啊?靠!这几天,什么也没干,光给人治病了!还说什么从神农谷回来以后好好练练本事,现在倒好,除了定身法、隐身法之外,就是配鸡鸣五鼓迷魂香,什么也没干!还天天累得要死!我到底招谁惹谁了?怎么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老大,这全怪你自己。”王信很不客气地发言。 “同意。”曹暮依旧偏向王信。 “靠!是怪姜冉她爸好不好?搞什么搞!非要登什么文章……”李亚峰不服气地反驳。 “老大,我现在才知道……”王信欲言又止。 “知道什么?” “我现在才知道,”王信把话说了下去,“我现在才知道,你原来是个好人。” “不仅仅是好人,还是个滥好人。”曹暮补充。 “还是个窝囊的滥好人。”王信再补充。 “是个天底下最最窝囊的滥好人。”曹暮还在补充。 “是个……”王信还要往下说,却被李亚峰打断了。 “你们就不要添乱了好不好?什么时候了,还玩卷帘子?我是个天底下最最窝囊的一无是处的滥好人外加冤大头行不行?靠!我受够了!”李亚峰自己补充完整了。 “老大,别埋怨了,我认为现在我们应该坐下来好好商量一下对策……”曹暮刚要发言,李亚峰又接着说了下去。 “不行!这样不行!曹,王信,我问你们,我是什么人?” “啊?”王信胡涂了。 “我问你们,我是什么人?”李亚峰不等曹暮和王信回答,自己把话接了下去,“我,着名作家!华佗门第九代门户执掌!论文的,我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我下笔千言倚马可待!论武的,我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蛟龙!论医术,我活死人肉白骨!论法术,我……” 李亚峰说到这里有些气弱,不过马上又调整过来,“靠!不管论什么了,我是一般人吗?” “不是!”李亚峰自己下了结论。 “可我凭什么这么……这么窝囊?啊?”李亚峰发问。 “老大,我……我怎么知道啊?”王信不知道李亚峰到底想要说什么了。 曹暮看着李亚峰难看的脸色,有些变色,“老大,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李亚峰沉下心来,慢慢地说,“我想不通。为什么我想办的事情都办不到?还要反过来到处不讨好?啊?拜个师父逼着我去逆天?可我连天是什么都不知道!想找师父问问?他又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没想收徒弟,徒弟居然自己送上门来,天天缠着我要学飞!认个干姐姐又是狐狸精!天天想着和我双修!” “老大,我认为这是好事。”王信插嘴。 “闭嘴!别打断我,让我说完!”李亚峰继续往下说着,语气很平静,“我学了一身本事,给人治病好不好?可怎么好事到了我头上就成了麻烦?我治了那么多病人,本来他们可全都是必死无疑的啊!就算我本来没想给他们治,可到头来不还是看不过去出手了吗?怎么?都成了别人的功劳了?啊?是,我是没打算让人感激我,可现在倒好,全中国的病人都往雷州跑,我看得过来吗?是不是非要累死我他们才开心啊?还有姜冉,我可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啊,可现在,啊?她一见我就缠着我问阿疯和我到底什么关系,为什么阿疯会替我说话!她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喜欢阿疯啊!” “老大,你就是阿疯。”曹暮很认真地提醒李亚峰。 “我知道!”李亚峰有些急了,“我知道我是在吃我自己的醋!可是你千叮咛万嘱咐不让我告诉姜冉我就是阿疯的啊!” “老大,偶像破灭的力量很大你是知道的啊?就像我当年刚知道你是阿疯的时候,不是差点儿和你急吗?”曹暮一副无辜的表情。 “我知道,不用提醒。”李亚峰有些气馁,“可这也不是办法啊?学校马上就要放假了,我好歹算是回学校上课了,可白天上课晚上还要偷偷出去给人看病这种日子也太难过了啊,就算我有什么办法去追姜冉,也得有时间才行啊?” “老大,我看姜冉现在对你印象很好啊?你着什么急?”王信莫名其妙,“你现在给人治病这么辛苦,姜冉好像很佩服啊。” “可我没有时间享受她的佩服好不好?再说了,我又不是想让她佩服我……”李亚峰嘟囔,“反正,现在这种情况需要改变。天!到底为什么让我闹成这个样子?” “……”曹暮想了想,说话了,“老大,你是太在乎自己的自由了?” “……靠!也对。”李亚峰大口喝着可乐,含含糊糊地说,“想来想去,我就是从小让家里逼我逼多了,别人想让我干什么我就偏不想干,看看,师父让我逆天,我不想干,可要是师父没说,没准儿我自己就去逆天了;张甜想拜我为师,我不想答应,可我对张甜印象一直不错啊?她要是不说,没准儿我真好好教她也说不定;南宫想和我双修,平时我求还求不来呢……” “老大,你的意思到底是什么啊?”王信越发胡涂了。 “我的意思?”李亚峰突然想通了什么似的,“我的意思是……王信,你现在马上去给省中医的院长挂个电话,就说……就说华九要见他,让他明天老老实实从他的院长室里等着!” “啊?”王信彻底迷糊了,“老大?你到底怎么了?” “靠!让你去你就去!114查号台不知道啊?”李亚峰兴奋起来了。 “好嘞,去就去。”王信见李亚峰说得明白,也不再多问,去打电话了。 “老大,你的意思是……”留在客厅里的曹暮似乎有些明白了。 “我的意思?哈哈,我想明白了!”李亚峰高高兴兴地说,“师父说我不能用医术,可我现在还是用了,既然都用了,我干什么还要躲躲藏藏的?我未来的老丈人想让我好好当医生,就算我真的不感兴趣,可现在的情况总要有办法解决?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得了!管别人想让我干什么有用吗?没意思!我既然是华佗门的传人,随心所欲可是门规!” “……老大,你想干什么我是不反对啦。”曹暮叹了一口气,“可是,我认为,就算你不是华佗门的传人也一样……你的脾气……我早知道你会想明白,可没想到这么快……” “哈哈,既然想明白了,想到哪里就办到哪里,不就完了?”李亚峰完全明白过来了,狂态毕露,“我是什么人啊?啊?男子汉大丈夫,要怎么样?” “要怎样啊?”王信打完电话回来,听到李亚峰说起“男子汉大丈夫”如何如何,不禁好奇地问。 “你还是不要问的好……”曹暮用手把脸一捂,“我早就听老大说过了,那是一个离谱的答案……而且老大根本就做不到……” 李亚峰不理曹暮,兴冲冲地回答王信,“是男子汉大丈夫,那就要……” “就要怎么样?”王信凑趣。 “那就要!”李亚峰清清喉咙,大声说,“挥金如土!” “好!”王信叫好。 “杀人如麻!” “啊?” “好色如命!” “……” “嗜酒如渴!” “好家伙。”王信倒吸一口冷气,“挥金如土,杀人如麻,好色如命,嗜酒如渴……” “我说什么来着?”曹暮说,“老大连一条都做不到……挥金如土?他抠门得要死;杀人如麻?别说杀人了,他连鸡都没杀过;好色如命?他最多是有色心没色胆;至于嗜酒如渴……你知道啊,老大可是沾酒就醉……不过,老大是想通了不假……他只有在特别高兴的时候才这么说……” 第二天,下午放学后。 李亚峰在省中医医院门前深深吸了一口气,迈步朝医院的院长室走去。 同一时间,姜冉和王怜怜正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 “冉姐,李亚峰真那么厉害?”王怜怜一脸惊叹号。 “是啊,我骗你干什么?”姜冉很痛快地回答,“本来我也不信,可我是自己亲眼看见的啊,不说他把我爷爷的病给治好了,这些天在市立医院的病号也是他治好的,真是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居然能不让人知道。” “真厉害!那……是我不好了?” “你怎么了?”姜冉问王怜怜。 “其实……也没什么啦。”王怜怜有些心虚,“你不是给我说过李亚峰是个登徒子吗?我这些天可没给他好脸色看……不过,反正他本事那么大,也不会和我计较对不对?再说了,就算他本事再大,也不能说他就是好人是不是?” “你可别这么说,李亚峰这个人心挺好的。我爸和我妈再加上我爷爷,都对他赞不绝口呢!” “那你呢?”王怜怜感兴趣的是这个问题。 “我……”姜冉有些犹豫,“我很感激他啊,他治好了我爷爷……” “哎呀,不是啦,我是问你,你觉得他这人怎么样?”王怜怜饶有兴味地问,“照你的说法,前几天阿疯破天荒发表对新闻的看法也是替李亚峰说话了?能让阿疯撑腰,那李亚峰可真是不简单呢!” “喂,你怎么突然对李亚峰这么感兴趣了?是不是看上他了?”姜冉笑着打趣。 “去你的!谁看上他了!”王怜怜把脸一板,“我看,是李亚峰看上你了?要不然,怎么他先给你爷爷治病呢?如果不是因为他给你爷爷治病的事,现在雷州也不会这么乱了?李亚峰凭什么当这个冤大头啊?还不是为了咱们学校的校花!哈!” “别胡说!”姜冉正经起来,“这些日子雷州越来越乱了,好像让李亚峰也挺苦恼的……不过,今天他跑来跟我说他有办法了。不知道他想了什么鬼主意……” “他既然这么说了,我看应该没问题。”王怜怜说。 “咦?你怎么这么信任他?”姜冉奇怪了。 “李亚峰这个人……”王怜怜慢慢说,“我和他不熟啦,可是好像他只要说了对什么事情有把握,那就一定能做到似的……在我印象里似乎就是这样……对了,你交了稿子没有?” “什么稿子?” “就是那个全国日语作文竞赛的稿子啦,那个一等奖一千块,还附带到西安旅游的那个。” “交了啊,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今天李亚峰也交了。”王怜怜恨恨地说,“他说什么想挣点儿零花钱,还想到西安玩玩,好像知道自己一定能得第一名似的,狂得不得了。” “他真这么狂?”姜冉皱起了眉头。 “可不!不过……他也没说大话,他的日语成绩的确是全班最好的……没准儿比你还强呢!再加上他语文作文本来就写得不错,应该一定能得奖?我说什么来着?他这个人狂是狂,可做事还是挺有谱的。”王怜怜把话又绕了回去。 “李亚峰……”姜冉念着李亚峰的名字,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冲王怜怜说,“李亚峰才多大啊,就这么有能力,你说,咱们小时候过家家跳皮筋的时候,他该在干什么啊?” “冉姐,不会?我看,倒像是你看上他了呢!” “好啊,你再胡说,看我不打你!”姜冉笑骂着冲王怜怜挥了挥拳头,一副“巾帼女侠”的样子。 就在姜冉和王怜怜对李亚峰给予相当高的评价的同时,李亚峰却正面临窘境。 “我说这位同学,你怎么老是在这里转来转去的?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们孙院长今天不见客!”一位中年女护士双手卡腰,怒气冲冲地挡在李亚峰面前,嘴里还不停地在说,“别说我们孙院长今天特意嘱咐了谁也不见,就是平时,孙院长也不是谁说见就见的!你知不知道我们孙院长是什么人?是全省最权威的老中医!连省长找他看病都得事先预约!你一个小毛孩子,居然就口口声声说要见孙院长?你要是再捣乱,看我不把你赶出去!” “喂喂喂,你们孙院长等的就是我!”李亚峰一边不服地叫着,一边努力躲开中年女护士要揪自己耳朵的手——靠!早知道该让曹去打电话了,王信这家伙,肯定是把我原话没变,让什么孙院长“老老实实在院长室等着”! “你说什么——”中年女护士发飙了,“你说我们孙院长在等你?小毛孩子不知道天高地厚啊你!看我怎么教训你!” “喂!哎哟!疼!”李亚峰的耳朵终于落在了中年女护士的手里。 “说,你以后还敢不敢来捣乱了?”中年女护士旗开得胜,趾高气扬地冲自己手里捏着的李亚峰发话。 “靠!”李亚峰生气了,好不容易下了决心,可第一步就出了毛病,省中医医院院长孙思了明明是从十几代以前祖辈上就行医的老中医,正附和华佗门传人发号施令的标准,今天有正事要给他说的,怎么一上来就让人揪了耳朵? 李亚峰不再多想,一转身,从中年女护士的“魔爪”里轻轻松松逃了出来,“停!你等一下!” 李亚峰匆匆从书包里拿出本子,撕下一张纸,在上面飞快地写了起来。 “曼陀罗花一升,生草乌、全当归、香白芷、川芎各四钱,炒南星一钱。九……” 李亚峰冲中年女护士一笑,“你把这张纸给你们孙院长看看,他肯定会见我!不,叫他爬出来见我!” 第33章 祖师爷 在这个被后世称之为“新中医元年”的年头的1月31日下午5时,中国雷州市省中医的院长室里,院长孙思了并不知道自己将要因为见证一个伟大人物的首次出现而被载入史册,他只是死盯着护士刚刚送来的字条,让双手不听使唤地哆嗦起来。 “……真的。是……是真的!”一声大叫之后,孙思了完全不顾自己的中医权威形象,一下子从宽大的沙发椅上掉了下来,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晚辈……不,学生,啊,……弟……弟子参见祖师爷。”孙思了忐忑了整整一天的心脏不争气地在胸腔里乱跳,早就琢磨好的台词一下子忘到了九霄云外,嘴上结结巴巴不知道在说什么,不敢抬头,腿上关节一软,就要往下跪。 “不……不必了,免礼。”在孙思了的耳边响起一个似乎略带惊讶但十分清亮的声音,孙思了顺声音抬头一看,一个少年正站在自己面前,伸手扶住了自己向下拜去的身子。 这个少年相貌也说不上多么出众,但仔细看起来脸上神采飞扬,隐隐好像有宝光流动似的,如同明珠宝玉,自然生辉。 “没错了,祖师爷医术精湛,这才让自己的相貌看起来宛如少年,这就叫‘返老还童’!”孙思了在心里暗想,忍不住偷眼仔细打量起“祖师爷”来,这才发现,不知道为什么“祖师爷”的一只耳朵又红又肿,好像刚刚被谁扭过,孙思了心里奇怪,又不敢问,只是呆呆地看着。 这个少年就是打算要按照华佗门的门规“随心所欲”一把的李亚峰,他这几天老是暗中去给聚集到雷州来的各种病号治病,累的要死又不落好,心情差到极点,刚打定主意要正式露脸为自己出一口气,却又被省中医的女护士当成来捣乱的“小毛孩子”,一只耳朵惨遭屠戮,连院长室的门都进不去,只好急匆匆地写下麻沸散的方子当成名片请女护士递了进去。 但鼎鼎大名的中医权威孙思了真的把自己当成了“祖师爷”,和刚才女护士的态度相比,前后落差太大,李亚峰一时适应不过来,看着满头白发的孙思了冲着自己就想往下跪,急急忙忙拦住他之后,李亚峰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和孙思了大眼瞪小眼,两个人都愣住了。 “这个……还请祖师爷到屋里说话。”还是在心里认定李亚峰是“返老还童,青春永驻”的孙思了先反应了过来,急忙把李亚峰往院长室里让。 “啊?啊,……也好。”李亚峰也明白了过来,看孙思了一脸恭敬,索性端足了“祖师爷”的架子,说话开始气粗。 “祖师爷请用茶。”院长室中,孙思了必恭必敬地泡上茶,双手捧着递到李亚峰跟前。 “不用客气。”李亚峰接过茶来,喝了一口,心里琢磨。 这几天自己想来想去,实在是没有办法这才打算要借省中医的地方正式行医治病,赶紧整理出药方来教给几个医生,然后好抽身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当然到时候自己肯定会出名,要抽身不会象自己想得那么容易,但只要自己打定主意,别人应该也没有办法才对。只不过,华佗门号令天下名医的事情是师父华八说的,但是仔细想想,华佗门应该是隐居世外的门派,就连自己看了那么多书,在拜师之前也没听说过,更不要说别人了。师父骗自己骗的也多,这话也一样,怎么听怎么有水分。本来的打算是实在不成的话就当场治好几个别人治不了的病号,强逼着省中医承认自己的,可没想到眼前这个老头儿居然就当了真,自己该怎么办才好呢? 李亚峰半闭着眼睛心里胡想,没有说话,倒是旁边的孙思了先开了口,问起来,“祖师爷,您找弟子有什么事?是不是有关这几天从各地聚到雷州的病人的?” 雷州市市立医院的医生梁启金自称治好了脑瘤患者这件事在医学界早就引起了不少有心人的注意,孙思了也是其中之一。他一开始倒是真的以为是梁启金研究出什么新药来了,不过随着事情发展到雷州市市立医院的病人不管是得了什么绝症都能好转以后,孙思了和所有人一样,再也不相信这是梁启金的医术起了作用,作为一个老中医,他对这件事极感兴趣,但怎么想也想不通到底是怎么回事。为此,孙思了悄悄到雷州市市立医院去看了好几次,确认了好多绝症的患者的的确确是被治好了,还亲自检查了不少病人,发现了针灸的痕迹,知道是有人在暗中给人治病,用的还是中医的手法。 不过,孙思了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照说自己在中医界认识的人也不少了,有名有姓的几个名医都是自己的朋友,可这些人包括自己在内谁也没这个本事啊?为了确认,孙思了和自己的几个要好的同行通了电话,大伙儿也都是一头雾水,谁都不清楚。但随着聚在雷州的病人越来越多,孙思了知道,那个暗中治病的神秘人物就快要现身了——这么多病人,只要他用的是中医的办法,不管他有多大本事,一个人也没法子全都包揽下来。 果然,昨天晚上,孙思了接到了电话。但孙思了怎么也没想到,电话里的人会说出“华佗门”这三个字。孙家世代行医,孙思了本人不仅在中医界的威望极高,对行里的各种典故、规矩、人事也都了如指掌,而华佗门却只是在传说中才有个影子。 孙思了在接到电话后一宿没睡,翻来覆去把自己听说过的有关华佗门的事情在脑子里想了一个遍,只记得还是在自己小时候听祖父提过,说什么在中医行里有个华佗门,与三国时的华佗一脉相承,华佗门中人不光是医术极高,能医百病,肉白骨活死人都不在话下,是中医行里的泰山北斗,而且华佗门的传人个个长寿,都是半仙之体。 孙思了只是把祖父的话当成故事来听,长大了自己也成了名医,对小时候祖父提到的华佗门也当成故事讲给了自己的孩子,但心里从没当真过。现在突然有人自称是华佗门中人,这把孙思了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孙思了在床上辗转反侧,左思右想,实在是睡不着,爬起来又给自己的几个老朋友去了电话说起这件事,谁知道几个老朋友也是一样,影影绰绰都听过华佗门的传说,但不要说亲眼见过华佗门的传人了,连传说的内容也都不尽相同,直把华佗门中人说成了陆地神仙,无所不能。但有一点是相通的,那就是如果真有华佗门的话,那么华佗门中人绝对是整个中医行里所有人的祖师爷。只不过传说实在是太玄,大伙儿都没当真,在平常也自然都不提起。 听到孙思了说有华佗门的人要见他,几个名医都坐不住了,再想想这几天雷州的异常事件,不管到底是不是真的,大家都星夜往雷州赶去,一天之中,住在近处的都到了,只有孙思了按照电话中说的,不离开院长室一步,连厕所也没敢去,只等着电话中的人来。 人果然来了。 孙思了诚惶诚恐地看着李亚峰,在心里把小时候的故事和昨天晚上从同行那里听来的传说一遍遍复习着,越想心里越是打鼓,生怕自己有所怠慢。可祖师爷坐下来就是一言不发,孙思了只好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你说什么?”李亚峰回过神来,看看局促不安的孙思了,心中暗笑,倒是有了话说,“啊,是这么回事。你知道这几天在雷州的不少病号被治好的事?” “是是是,弟子知道。”孙思了连忙回答,“那都是祖师爷亲手治好的?”孙思了在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不敢相信那么多绝症患者都是一个人治好的,一横心,问了出来。 “废话!不是我治的还是你治的?”李亚峰不乐意了,这几天自己可没少受累,“有个姓梁的欺世盗名就够了,怎么,你也要添把手?” “弟子不敢!弟子不敢!”孙思了一哆嗦,“扑通”一声,身子矮了半截,跪下了。 “别!”李亚峰见一个老人冲自己跪了下来,心里不忍,刚要伸手去扶,一想自己的来意和辈份,有了主意,没有起身,运起真气,单手轻轻一抬。 被李亚峰一句话吓得跪在地上孙思了只觉得突然有一股力量从膝头传来,还没等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身子就不由自主站了起来,耳中只听见李亚峰在说话。 “知道就好,不必这么紧张,我这次来找你原也是有事相求。” “祖师爷……祖师爷尽管吩咐。”孙思了心里一颤,对眼前的李亚峰莫测高深,连声应着。 “你也知道,”李亚峰慢悠悠地说了起来,“有个姓梁的庸医借我治好了姜家人的病的机会,自己出了名,本来我是不怎么在乎的,可医者父母心,又不好就此撒手不管,结果聚到雷州的病人越来越多,总要想个办法才是……所以,我想借你的地盘用一下。” “祖师爷的意思是……”孙思了一惊。 “省中医地方不小,让病人都到这里来好了,我本不想把事情闹大,可事到如今,别无他法,我也不必再暗中行事……就借你这里行医如何?” “这……既然祖师爷吩咐下来,弟子无不从命,能亲眼得见祖师爷的精湛医术,弟子,弟子自是求之不得。”顺着装腔作势的李亚峰的话头,孙思了说话也半文半白起来。 “既然如此,事情就交给你去办,七日之后,我自会再来。”李亚峰在心里算算学校里期末考试的日程,先拖了七天。心想,“你只要答应就好办了,老子先歇两天再说。” “祖师爷!”孙思了急了,“祖师爷,您想啊,弟子只不过是个大夫,虽然有点儿虚名,可怎么有本事能让病人都到省中医来啊?再说,就是病人来了,您也知道,那些病人可都是绝症,有的连一天都拖不过去,要是再等上七天……” “不必担心。”李亚峰早就想好了对策,微微一笑,说道,“《雷州晚报》的主编姜天欠我一个人情,招集病人一事他自会去办。至于病人……我这里有一个方子。” 李亚峰从口袋里掏出事先写好的药方,交给孙思了,说,“这是华佗门‘混元养命散’的秘方,虽然不能治病,但吊命不成问题。你按这个方子制药给病人服下,不管他得的是什么绝症,七日之内,可保性命无恙。” “真……”孙思了吓了一跳,好玄就把“真的”两个字给问出来,心里想,“这不是开玩笑吗?不管什么病,只要把这药一吃,七天之内就死不了?我学中医一辈子了,从来就没听说过!” 李亚峰看见孙思了一脸不信的表情,手一晃,拿出来一支人参,塞到孙思了手里,说,“本来混元养命散用普通药材配制即可,但为防万一,你可以在熬药时将这支人参置于药锅之中,以人参灵气养其药性,想来定可无事。” 孙思了听李亚峰说着,心里半信半疑,往手上的人参看去。这一看,孙思了的眼球差点儿掉出来,这支人参足足有半尺长,粗如儿臂,样做人形,须眉宛然,栩栩如生。孙思了想要说话,嗓子却好像突然哑了,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在心里不停地喊,“天!天!天!”目光直盯在自己手里的人参上,怎么也移不开,也没发觉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李亚峰已经走了。 “……就是这么回事。”等孙思了把目光从人参上移开,发现李亚峰已经不在自己的院长室的时候已经过去整整一个小时了,他赶紧跑到会客室里,把事情的始末说给了一直等在那里的十几位名医。 “老孙,你不是在说梦话?”说话的是白景山,听说了华佗门的消息,这位老字号药铺同义堂大掌柜的飞一样地从北京赶了过来,可一听孙思了的话,白景山心里开始犯嘀咕了。 “我说老孙,什么秘方我不知道?就算是没见过可也都听说过不是?就算我没听说过,咱们在座的这么多人全算上,都在医药行里混了一辈子了,我看也没人听说过?吊命的方子倒不是没有,可不管什么绝症都能吊上七天?这也太玄了不是?” “小白,这可不能一概而论。”中国中医药学会会长李时宝刚巧到雷州办事,本来今天一早就该回去了,可听说了华佗门的事情,这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子硬是从刚出站的火车上跳了下来,一溜烟窜到省中医,听见白景山的话,倚老卖老起来。 “华佗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虽说咱们都不怎么了解,可老辈儿上人的话里都说什么来着?那是祖师爷!祖师爷的本事咱们这些小辈儿怎么知道?” “听说老神仙发话了,说是要对祖师爷恭恭敬敬的,千万别怠慢了,他老人家也要来,就是住的太偏了,可能还要等上两天才能到。”有人插嘴说,“老神仙说话谁敢不听?老神仙的话了,就是老神仙自个儿,也得管华佗门的人叫祖师爷!” “真的假的?”大伙儿都吓了一跳,白景山皱着眉说,“咱们这一行里就没有比老神仙辈份更大的了,正格的,老神仙今年一百四十七了,哪能还有比他老人家辈份更大的?哎,对了,老孙,你看来人年纪多大?我就说,你怎么也不知道把他给留住啊!” “留住?”孙思了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哆嗦,说,“那时候我吓都吓傻了,哪儿还顾的上留祖师爷?你看看!” 说着,孙思了小心翼翼地把李亚峰塞给自己的那支人参掏出来,捧在手上给大伙看。 顿时,鸦雀无声。 足足过了半个小时,才有人能说出话来。 “老……孙,这……这……这……”白景山除了一个“这”字,什么也说不出来。 “傻了?”孙思了有些得意地说,“这可是祖师爷亲手给我的,你看看,好家伙,你小子买了一辈子药,见过没有?我也不说你见识短,可就这参,你别说见过,就连听,你也没听说过!你有本事,你能看出来这参有多少年头了?” “这……这……这……”白景山又连着说了三个“这”字,这才算是喘过气来,“……老……老孙,你……你给我看看。” 白景山伸手就把孙思了手里的人参抓了过来,仔仔细细端详,象是疯了一样,嘴里不停地喃喃说着,“错不了,错不了,这是长白山的野山参!你看这须、芦、皮、纹、体,这……这……” “我……我这辈子也见过不少好药,可……这支人参……我眼拙,除了能看出来它至少有个两三百年……” “两三百年?你那眼是怎么长的?你看看,这参体态玲珑,须根清疏,又顺又横,少说也得在五百年以上!” “乖乖!几十年的野山参就是宝贝,可再看看这参……” “要不说那是祖师爷呢!咱们看起来是无价之宝,可在祖师爷眼里算啥?就是味药!我说,你胆儿大,敢不敢用这参入药?” “天!入药?你借给我个胆子!” 大伙儿凑过来,嘴里都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好了好了。”过了一会儿,孙思了说,“不管怎么说,那是祖师爷是绝对没错了。不说这支野山参和这个秘方,他老人家可是在麻沸散上署了名!咱们学中医的,除了华佗门的祖师爷,谁有这个胆子?照我说,咱们还是按着祖师爷的吩咐,等病人来了,老老实实地制药,要是咱们能治得了的病,也不能让祖师爷再费事对不对?” “没错。”沉默了半天的李时宝说,“华佗门的祖师爷在雷州露面,还要亲自出手治病,这是咱们中医界的大事!咱们可得认真对待才行。对了,老孙,祖师爷不是说七天以后才来吗?咱们就先用这七天时间把该办的事情办好,把几个老家伙们都叫来,然后……” 在会客室的一角,有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孩正冲身边坐着的一个白胡子医师咬耳朵,“钱老师,我在雷州有个朋友,既然祖师爷要七天以后才来,那我这几天先到朋友家去住好不好?” “你在雷州还有朋友?那……行啊,你要去就去,不过这几天少不了要忙,你可别误了事。” “知道了。那我先走了。”年轻女孩盈盈一笑,站起来走出了会客室。 “我说钱串子,那是谁啊?要说是你女儿,年纪太小,要说是你孙女又太大,别的不说,第一,这小姑娘长得这么漂亮,和你根本就不是一家人啊?你可别说是基因突变啊?”有人凑趣问白胡子医师。 “去!有你这么说话的吗?”白胡子医师笑骂,“她叫清水好子,是日本京都医科大学中医系的研究生,上个月来我们医院留学实习,一直跟着我,小姑娘人聪明,讨人喜欢。听说了祖师爷的事,她死活要来,我没办法,这不就一块儿来了?” “钱十千,你个老小子,不是光爱财,还……” “少说几句没人拿你当哑巴卖了!还是说正事,说正事。”钱十千涨红着脸打断了老朋友的打趣。 清水好子走出省中医,抬头看了看已经开始昏黄的天空,自言自语说,“还是先到飞燕那里去,也好问问九先生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第34章 坦白 就在省中医里各位名医议论不休的时候,了却了一件心事的李亚峰正面临又一大难题。 “爸,你叫我干什么?我很累了耶,你就让我清净一会儿好不好?”回到家里,送走这些天总是来说服李亚峰去当医生的姜天,李亚峰如释重负,刚想回自己房间喘口气,突然听到父亲李云天在叫自己,不由得心烦,随口应付着,没当回事儿。 “叫你过来你就过来!”李云天的语气不善。 “来了来了。怎么啦?火气这么大,我又没干什么坏事,你着什么急啊?”李亚峰答应着走进客厅,抬头一看,父亲和母亲都端坐在椅子上,一脸严肃,四只眼睛紧紧盯着自己,仿佛发生了什么大事一样,把李亚峰吓了一跳。 “爸,妈,怎么了?” “峰峰,你过来,有几件事情我要好好问问你。”平时总是文质彬彬不温不火的李云天正经起来,倒也有几分父亲的威严。 “爸,什么事?”李亚峰嘴上回答着,心里暗暗琢磨起来。 自己从神农谷回来以后给家里没说实话,含含糊糊地就混过去了。这本来也没什么的,可最近自己莫名其妙地治好了姜临东老爷子的病,又暗中给聚到雷州的病人治病,结果还答应了姜天要正儿八经悬壶济世……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直没给家里好好交代,就是交代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起,所以这几天才一直躲在曹暮家里没回家,今天总算是打定了主意要好好干一场了,可这该给家里怎么说呢?看样子,今天这一关是不好过了…… “峰峰,我问你,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李云天板着脸问。 “爸,什么怎么回事?不就是我去给人治病吗?没什么大不了的。”李亚峰还在想着蒙混过关,嬉皮笑脸地说。 “少给我来这套!”李云天不乐意了,“你告诉我,你现在到底怎么回事?不管是什么病你一治就好,你小小年纪哪儿来的这么大的本事?上次你还说你没出师,不能给人治病,你这做的和说的完全是两码事,给你老子还不说实话?” “这个……”李亚峰语塞。 “还有,这是什么东西?”李云天拿出来一个朱果,指着说,“你说这是神……啊,神农谷的特产水果,给家里人尝尝鲜,你是不是真以为你老子老糊涂了?别以为你出了几本书就了不起了,我看的书只比你多不比你少!我是你老子!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这是什么东西我还分辨不出来吗?要是道家至宝朱果成了哪儿的特产,能让人当成水果吃着玩,那满大街上人参果就论斤卖了!” “这个……”李亚峰头皮一阵发麻,本来是一片孝心,把神农谷里的朱果什么的挑了一些给爸妈吃,没成想老爸也不是省油的灯,压根儿就瞒不过去。 “就说你去给人治病,”李云天接着往下说,“靠你以前会的那点儿功夫,给人治病还能不让别人发现?根本不可能!说说,老华到底教了你多少本事?你小子到底怎么打算的?” “这个……” “别老是这个那个的!”李云天一声断喝,把李亚峰的话给吓了回去。 “我说你就不能好好说话?”李亚峰的母亲李美云冲李云天一翻白眼,说,“峰峰本事大了不好啊?别人家都是担心自家的孩子没出息,你倒好,反过来了。让峰峰好好说说不就完了?” “我……我就是生气这小子不说实话……”刚刚营造出来的三堂会审的气氛被冲散,李云天有些尴尬,讪讪地说。 “爸,咱们不是说好了?只要我考上一所好大学,你们就什么也不管了吗?怎么现在又反悔了?说话不算可不行啊!”李亚峰打蛇顺棍上,想趁机打岔。 “得得得,你那点儿花花肠子我还不知道?”李云天一摆手说,“这是两回事,我管不管你先不说,你起码得说实话不是?再说了,你刚才不是答应了老姜到省中医治病吗?这要是一开始治病的话,你还想考大学?” “谁说我不考大学?”李亚峰嘟囔着,“马上就放寒假了,我就是先去开上几付方子,等他们学的差不多了我再回学校还不行?” “峰峰,不管怎么说,你还是老实交待,你爸跟我说了好几天了,要好好问问你。我也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了,突然就有了那么大的本事?”李美云笑着说。 “我就不明白,你们到底要我说什么?”李亚峰看一向偏向自己的母亲也发了话,不情不愿地说,“爸,让我拜师到华佗门学东西可是你的主意,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家传的通慧功,我去了整整一年,什么医书我没看过?你又不知道我在神农谷受的是什么苦,想想寒潭,我现在还打哆嗦呢!再说了,不管什么病无非都是人体五气不调,想要治的话那还不容易?” “峰峰,你真的本事大到不管什么病你都能治了?”李云天又惊又喜。 “大概是。”李亚峰小声回答。 “那还有……”李云天正要接着往下问,李亚峰索性把能说的都说了出来。 “好啦好啦,我说实话行不行?华佗门的神农谷里象朱果这样的好东西有不少,怎么说那也是个传了两千年的门派不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船破了还有三千钉,有点儿宝贝也不希奇啊?真是的,我拿回来尽点儿孝心,反倒成了我的错儿了……” “爸,你也清楚,中医这东西和玄学挂钩,我多少也学了点五行之术,奇门遁甲之类的东西……你怎么就大惊小怪的?” “峰峰,你……你本事真的这么大了?你……”李美云半信半疑的语气。 “这么说,你们就把我当成半个神仙,这就没错了。”李亚峰一横心,把话说明白了。 “半个神仙?”虽说李云天心里多少已经有数了,但从李亚峰嘴里亲口听见,还是吓了一跳。 “你发什么呆?”李美云倒是不怎么在乎,转头冲李云天说,“别说是半个神仙了,就是峰峰真的成了神仙,那不还是你儿子?” “这……这倒是。”李云天也转过弯来了,“好小子,这么大的事还瞒着家里,你到底想干嘛?” “我想干嘛?”李亚峰委屈得不得了,“爸,妈,哪儿是我想干嘛呀,我就是想好好上学,可别人不愿意不是?姜冉她爷爷得病,我又不能不管,可这一管就管出事儿来了……弄得现在我左不是右不是的……这不,我刚才也给姜伯伯说了,我下午去了一趟省中医,都说好了,等几天,学校考完试放假了我就到省中医去给人治病。” “这……”李云天想了想,“峰峰,事情弄成现在这个样子,要说你撒手不管好像是不行了。你看,这是报上刚登的消息,半个月以来,聚在雷州的病人已经超过五万,这里面大部分是不顾一切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赶过来的……” “峰峰,就算你去治,这么多人你治的过来吗?你要是真的去治病的话,没说的,病人还会越来越多不是?到时候你怎么办?”李美云担心起来。 “所以我没办法啊,只好让省中医的人帮忙了。说实在的,比我预料的顺利多了,华佗门这三个字还真能唬人,那个孙院长一口一个‘祖师爷’的叫着,给人感觉还不错。”李亚峰得意洋洋。 “小子,少臭美!”李云天也乐了,“那个什么孙院长我也听说过,人家可是全国有名的老中医,他能冲你一个小孩喊‘祖师爷’?” “那当然!谁让我萝卜不大长在辈儿上了呢。” “行了行了,这件事就先到这儿。”李美云也笑着说,“该说明白的也都说明白了,峰峰,你要是真的去给人治病的话,那可要小心注意,万一要是出点儿什么医疗事故,你一个小孩家家的可付不起那责任。” “妈,你放心,我这华佗门第九代传人的名字可不白给!” “呵,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李云天哈哈大笑,“好小子,是我儿子!没给老李家丢人!” “得了。”李亚峰把话说开,心里也敞亮了,只觉得痛快无比,把嘴一撇,冲自己的父亲作了个鬼脸,说,“爸,不是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吗?好歹咱俩的关系也蛮近的,你要不要我度你成仙啊?” “去!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小心我揍你!”李云天又好气又好笑,一比拳头,说,“算了,就你给我那几个朱果,吃得我就再也不愿吃别的水果了,你要是再给我点儿好处,那我还不得连猪头肉都吃不下去了?还是算了,你有什么好东西你自己留着。再说了,什么神仙不神仙的,你真以为你老子希罕这种东西?” “就是。峰峰,咱们家人哪儿有在乎这些事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就说你爸,明明一身本事,这么多年他露过一次没有?”李美云给自己老公投了赞成票。 “真是的,刚才还让我吓了一跳,现在就都不在乎了,让我一点儿成就感都没有……”李亚峰有点儿扫兴,“好,还是算了,别说别的,就连我自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都不知道,也没功夫管你们。” “峰峰,可还有件事儿我得问问你。”突然李美云也板起脸来了。 “啊?妈,你还有什么事啊?”李亚峰奇怪了,母亲从来都对自己百依百顺的,什么也不干涉,怎么突然转了性,跟老爸学起来了? “当然有事。”李美云正儿八经地说,“你呀,你是人还是神仙我都不管,可你总是我儿子对?” “妈,你怎么净说没用的话?”李亚峰乐了。 “有用没用你别管,你既然是我儿子,那我得问问你,你是不是看上姜冉了?”李美云笑眯眯地问。 “妈!你说什么呢!”李亚峰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没说什么啊?就是问问你,你是不是看上姜冉那小姑娘了?”李美云若无其事地说,“我看那小姑娘也不错,人漂亮不说,挺能来事儿,也挺有气质。” “是不错啊。”李云天也赞成,“峰峰,你还太小,早恋这种事情家里是不支持的,可是,姜冉这小姑娘的确是不错,你要是真看上她了,家里也不反对,老婆,你说是不是?唉呀,就是不知道姜冉心里怎么想……” “我看有门。”李美云兴味津津地回答李云天,“你没见这几天姜冉老是来咱家问峰峰的事儿?再说了,峰峰看姜冉那眼神就不对,虽说峰峰这孩子平时心里有事从来都不给家里说,可这一回是八九不离十……” “爸,妈,你们胡说什么!我不管了,你们自个儿瞎琢磨。”李亚峰满脸通红,转身就要回自己房间。 “峰峰,你真不管了?”李美云的笑容有点儿贼兮兮的,“我昨天替你约了姜冉出去玩来着,你就不问问是什么时候?” “妈!”李亚峰急了,“从来没见过你们这种家长!哪儿有给儿子早恋出主意的!” 黄昏,清水好子一个人走在小巷里,离雷州外国语学校的教师宿舍越来越近了。 突然,天外如电般飞来一道银光,还没等清水好子有所反应,银光已经贯穿了她的咽喉。 “老大,我说这几天你表情一直不对呢,你说你妈替你约姜冉出去?”王信趴在垫子上,笑得肚子直疼。 “谁说不是呢!”李亚峰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脸色奇怪得很,“你说,我妈这算是闹得什么事儿啊!” “这不是挺好的?”曹暮高坐在雷州外国语学校体育器材室的跳马上,两条腿晃来晃去,头也不抬地说,“老大出去和姜冉约会,进展不就更快了?” “算了算了,我是服了我妈。”李亚峰没有办法,苦着脸说,“平时都是我爸管我,我妈听我的,可没成想真要是有什么事儿,反倒是我妈出头……曹,你经验丰富,给我出出主意,我该怎么办?” “老大,我不早就说过了,你谈恋爱的事儿总要自己动脑子?再说了,你现在也不光是谈恋爱的事儿,期末考试今天考完,再过三天你就得去省中医给人治病了,这才是最重要的?”曹暮无精打采地说。 “老大,我觉得,这谈恋爱的确是很重要的……可是你想,现在咱们雷州都乱成一团了,先是全国各地的病人都到雷州来,这不,前几天晚报上又登了让病人到省中医去等你的消息,大伙儿都不知道是真是假,到处都在议论……还有啊,你那什么‘混元养命散’的秘方给人吊命是真的了,这家伙,全中国的着名中医都来雷州等你了,当初你跟那个孙老头说得又不明白,人家连‘华佗门’三个字都不敢跟记者说,弄得气氛神秘兮兮的,现在倒好,省中医里除了病人之外还有一大堆记者、摄像机等着你这个神秘的神医,连中央电视台都来了……老大,我可以肯定,你要出名了。不,你已经出名了。而且,这一次你出名出的太彻底了,就是你现在对外公布你就是阿疯也不会比现在更轰动了……” “王信,你能不能歇歇?”李亚峰有些生气,“到时候再说到时候的事,现在最重要的是我明天的约会!你说我妈也不会约地方,非要到什么‘大佛头’去,那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除了荒山野林之外就一个大佛,这让我和姜冉玩什么啊?” “老大,你不是让我给你出主意吗?我看,大佛头那地方正好,你花钱雇上几个小流氓假装劫道儿的,然后再来个‘英雄救美’好不好?”曹暮懒洋洋地发话。 “曹,拜托,你好歹也背着个花花公子的名声,就不能偶尔提点建设性的意见?” “算了,老大,我真的没办法……” 就在曹暮抱怨着的时候,体育器材室的门砰的一声突然打开了,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 “老大,这一类场景咱们似乎曾经遇到过一回……”王信吓了一跳,皱着眉头说。 “没错。上次张甜缠着老大拜师就是这么一幕。”曹暮也皱起了眉头。 “是啊是啊,我就知道,又来麻烦了。”李亚峰也没好气地说。 第35章 活死人的必要条件 “弟弟!我可找着你了!”门口的人是南宫飞燕,她全没有了平时的柔媚可人的风度,一脸焦急的神色,没等李亚峰兄弟三人把话说完,叫了一声,冲进来拉着李亚峰的手就往外跑。 “姐!你怎么了?”李亚峰在心里一直对这个老是念着和自己双修的干姐姐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处得远了不好,近了,还是不好。 李亚峰轻轻脱开南宫飞燕拉着自己的手,站住了问起来,“姐,出什么事了?看把你给急的,先说明白了再说啊。” “弟弟,出事了!我一个姐妹死了!”南宫飞燕急得满脸冒汗,出口惊人,“你不是能把死人救活吗?赶紧跟我去看看!弟弟,我求你了!” “啊?”李亚峰三人让南宫飞燕的话吓了一跳,一直没动的曹暮也从垫子上跳了下来,问,“南宫,到底是怎么了?” 2月3日。夜。济南。大明湖畔,垂柳林中。 “你、你到底是谁?”一个惊惶的女声尖叫。 没有回音。 “我和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苦苦相逼!”那个惊惶的女声略略安定了些,从一株枯柳背后绕出个模糊的影子。 这个影子体态娇小,看不清面貌,随着夜风摇来摆去,衬着惊惶凄切的声音,显得整个垂柳林中鬼气森森。 影子见还是听不到回音,又接着说了下去,“朋友,你坏了我的肉身还不够,三天来,你追着我的元神跑了大半个中国,打也不打,杀也不杀,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垂柳林中依旧静悄悄的,干枯的柳条在风中摇曳。 影子突然望空拜了下去,语气恳切地说,“小女子无知,只不过是无定乡一只道行浅薄的白鼠,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无心得罪了前辈高人,小女子在这里赔礼了,望前辈网开一面,饶过小女子如何?就是不饶,也请前辈现身一见,说明缘由,若是小女子真的有什么得罪之处,也好当面赔礼……”说到后来,语气中竟带了哭腔。 只听嗤的一声冷笑,半空中现出一个黑衣人影。 同一时间。雷州,南宫飞燕家,卧室。 南宫飞燕、曹暮和王信正站在一边满面愁容地望向床上横卧着的女尸,李亚峰坐在床边,一手捏着女尸的脉门,一手抚着女尸的额头,拔开头发细细看着,脸色凝重。 突然,李亚峰长出一口气,把手一抽,抬头说,“姐,我没办法。” “什么!”南宫飞燕还没开口,王信先急了,“老大!你自己说的,活死人肉白骨都不在话下,怎么事到临头了你又歇菜了?你就不能再想想办法?南宫求你你都不帮忙?那再加上一个兄弟够份量了?再说了,你看她那么漂亮!” “靠!你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没听说过有冲尸体一见钟情的!你就没出息!”李亚峰没好气地骂了王信一句。 “老大,冤枉!谁一见钟情了?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啊?”王信不服地回嘴,“老大,你总不能只会练嘴仗?你可是说过你能活死人肉白骨的!这可是还没成白骨呢!……再说了,你看,她那么漂亮!” “弟弟,真的没办法?”南宫飞燕眼中珠泪欲滴,望着床上的女尸,泣声说,“清水好子是我在家里最好的姐妹,可怜我都不知道这到底是谁干的,连报仇都找不着仇人……” “姐,你先别哭,听我说。”李亚峰难得正经起来,“姐,按照二师祖的《青囊经续编》上说,我们华佗门起死回生需要两个必要条件……” “什么必要条件?”南宫飞燕急忙问。 “别着急,我这就说。”李亚峰慢悠悠地说,“首先,活死人需要死人……” “老大!”王信哀叫起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 “王信,闭嘴!”李亚峰阻止了王信往下胡说,接着说道,“这其实也不能算是最必要的条件,有尸体,或者哪怕只是一具白骨,用华佗门的灵药,萘芜香啦、生肌散啦什么的,肉白骨是再容易不过的了……就算是没有尸体,实在不成的话,费点儿劲,我自个儿找材料造个躯壳也不是不行。现在这位……什么来着?啊,清水好子对不对?倒是满足了这个条件……” “那不就得了!”王信一下子跳起来,“老大,那你就赶紧动手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连那些你不认识的病人都救了,怎么自己人反倒犹豫起来了?推三阻四的,这么不痛快!这可不像你!再说了,你看,她那么漂亮!” 李亚峰不理王信,接着往下说,“可是,最麻烦的是第二个条件。” “那是什么?”南宫飞燕问。 “魂魄。”李亚峰手不动,眼不抬,一本正经。 “老大……”一直没说话的曹暮叹了口气,说,“可怜我在认识你之前本来还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来着……” “二哥,我也一样,我本来是个无神论者……哪成想我现在就坐在狐狸精旁边……” “怎么?狐狸精碍着你的事儿啦?少打岔!”南宫飞燕心情不好,冲王信一瞪眼,差点儿把王信吓个跟头。 “魂魄……”李亚峰又说了一遍,嘟囔着说,“当我们用科学不能解释身边一切的时候,不妨把迷信的眼睛张开……我倒是宁可用‘玄学’两个字代替‘迷信’……” “弟弟,你接着说啊,魂魄怎么了?你就不能把好子的魂魄招回来?”南宫飞燕很是心急。 “不是不可以。”李亚峰点点头说,“让人死而复生,这在医学上讲的话当然是不可能的,但如果用上神农谷的灵药那就很容易了,本来这些灵药大多数就都是招魂用的……当然,要是魂魄已经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那就比较难办了……不过,哪怕是那样也不是没有办法。四师祖有一阵子曾经研究过用灵药再加上法力强行招魂,不管魂魄在什么地方,也不管它托生没有,都能把它给招来,再用另一味药让魂魄恢复它的前生记忆就行了。” “好家伙,老大,我怎么不知道?对了,你说的那恢复前生记忆的药叫什么啊?”王信插嘴问。 “你成天就知道抱着武功秘笈看,从来就没想过咱们华佗门是以医药传世的,当然不知道。”李亚峰一撇嘴,然后忽然有点儿尴尬,“至于那药的名字……叫‘气死孟婆汤’。” “可看出人活长了就没正事儿来了。”王信在一边嘀咕。 “少废话!”李亚峰骂了王信一句,沉吟着说,“但有两种情况没法子强行起死回生。一种是魂魄被打散了,再一种就是死者的魂魄本身的法力比我,也就是比作法的人的法力高强……而清水好子……依我看,是第二种情况。” “什么?”南宫飞燕吓了一跳,说,“弟弟,你的意思是说好子她根本没死?” “死倒是死了。”李亚峰一笑说,“只不过是别人杀她一半,她自己杀她自己一半。” “老大,你说话太深奥了?我怎么听不懂啊?”王信挠挠脑袋发问。 “王信、曹暮,姐,你们来看。”李亚峰指着清水好子尸体的天灵盖说,“这里微微有血污往外渗出。” 说着,李亚峰又拨开尸体的头发,“头顶所有的穴位都被冲开,这分明是清水好子在遭到别人攻击的时候知道自己打不过,急急忙忙把魂魄,啊,她的情况应该是叫元神了,这是她把元神遁出体外的痕迹。姐,这也就是说,你姐妹的肉身是被敌人给杀了,但你的姐妹修炼有方,元神灵动,本来一时还死不了的,说不定还能自己修复自己的肉身。但是她为了不让敌人困住自己的元神,借着敌人的攻击,自行兵解逃走了。所以说,这是别人杀她一半,她自己杀了自己一半。再说了,清水好子也是妖精对不对?她如果真的不在了,那她总该变回原形对不对?可她现在还是这副样子,这就是说,清水好子自己也没真的想不要这个躯壳,她还会回来的。” “呵,老大,关键时刻你肚子里还真有货啊!”王信兴奋起来,“那就是说,清……清水好子她不能算是死了?” “我刚才不是说了?她死倒是死了。”李亚峰说,“不过……她是元神兵解而死,只要我修复好她的躯壳,等她元神回体,到时候自然就复活了。” “弟弟,我明白了。那……那你还不赶紧救好她?”南宫飞燕急急说。 “亏你还是妖精,连这点儿事儿都看不出来!”李亚峰笑着奚落了南宫飞燕一句,可马上又皱着眉头说,“不用着急,把躯壳治好很容易,但这里还有两个问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两个两个!”王信站起来跳着脚说,“老大,今天你怎么就和‘两个’过不去了?干什么都是两个!那你还不快说,两个什么问题?再说了,你看看,她那么漂亮!” “我知道其中一个是怎么回事。”南宫飞燕也皱起了眉头,“弟弟,另一个问题是什么?” “是啊,老大,怎么还有一个问题?”曹暮也在纳闷。 “是这么回事……”李亚峰刚要往下说,王信急了,“我说,今天你们怎么联合起来耍着我玩?怎么你们都知道就我不知道?老大,我笨行不行?你还是先说那个大家都知道的。” “好好好。真是拿你没办法。”李亚峰笑笑,说,“你想想,清水好子法力应该不低了,可她还是不得不借敌人的攻击自行兵解,这就是说,她的敌人一定也很厉害,就算我把她的躯壳治好了,可她的元神现在在哪儿?会不会连元神都被敌人给抓住了?她能不能回得来?这个问题不太好办?” “对啊!”王信一拍大腿,恍然大悟,“老大,是这么回事!可是……不管怎么说,你还是得先把清水好子的躯壳治好了再说啊!” “就是,弟弟,王信说得对。”南宫飞燕也赞成王信的说法,“弟弟,不管好子的对头怎么厉害,好子的元神在外面,如果她能脱身的话,那一定会回来看看,你快点儿把她的躯壳治好了,到时候也好办是不是?还有啊,咱们要开始找好子的元神,也得先把她的躯壳治好了不是?” “这倒也不错。可是……”李亚峰犹豫了一下,环顾一下四周,“这里没有外人,我就说实话了。” “什么实话?”南宫飞燕听李亚峰似乎话中有话,奇怪了起来。 “你们看着。”李亚峰答了一句,左手一晃,拿出一粒药丸吞了下去,右手又一翻,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了一把形式奇古的宝剑,银色剑身,明光晃晃。 “弟弟,你要干什么?”南宫飞燕吓了一跳,赶紧抓住了李亚峰拿剑的右手的手腕。 “姐,你看着。”李亚峰反手脱开南宫飞燕的手,还没等大家明白怎么回事,右手一进一退,已经在自己的左手小臂上扎了一个透明窟窿。 “弟弟!”“老大!”大家都惊呼出声。 “没事儿。”李亚峰不在乎地摇摇头说,“我刚吃了‘无病无痛丸’,一点儿不疼。” “那你也不能胡来啊!弟弟,你不疼,姐姐心里可疼。”南宫飞燕眼里含泪,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嘴唇,眼看就要哭出声来。 “姐!你……能不能别这个样子……你看看,这……”李亚峰忍住心里要把南宫飞燕一把抱在怀里好好怜惜的冲动,一低头,抗议起来。 再看周围,曹暮转身不敢多看,王信倒是干脆——直接呆住了。 “姐,你别忘了你是狐狸精!我们可还都是小孩子,哪儿受得了你这个?”李亚峰低着头大声说,他真的怕了南宫飞燕,平时还好,可这不由自主流露出来的媚态,一般人可真的是受不了。 “啊?”南宫飞燕倒是马上明白了,赶紧擦干泪,板起脸来问,“弟弟,你……你刺你自己干什么?” “你们看。”李亚峰定定神,把左手伸到床边,和清水好子脖颈上的伤比了比,点点头说。 “什么?”南宫飞燕、曹暮和王信低头一看,全都愣住了。 第36章 论剑 “老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没等同样皱着眉的南宫飞燕和曹暮发问,王信先奇怪地叫了起来。 “我怎么知道?”李亚峰望着自己小臂上的伤口,脸色凝重。只见伤口平滑如镜,周围微微泛出银光,竟然没有一滴血流出来。 “是啊弟弟,这是怎么回事?你的伤口为什么和好子喉咙上的伤口样子一模一样?”南宫飞燕也在奇怪。 “姐,我不是说了我也不知道吗?”李亚峰想了想,犹犹豫豫地说,“不过……我可以肯定……” “老大,你肯定什么?”曹暮话说得很慢,似乎在提醒李亚峰说话要注意些,王信歪着脖子看着曹暮,似乎也突然想起了什么。 李亚峰抬眼看看南宫飞燕,一摆手中的宝剑,倒没再犹豫,直接说,“姐,你看这把剑。” “弟弟,这把剑怎么了?” “这把剑叫‘掩日’。”李亚峰也看着手中的宝剑,慢慢说,“这是‘越王八剑’其中的一把,我们华佗门的藏宝之一。姐,你知道,我吃过木芝,本来兵刃什么的是伤不了我的,啊,对了,子弹也不成,但这把宝剑是神兵利器,用它,照样可以把我给宰了。” 曹暮听李亚峰还是说了出来,叹了口气,背开了古文,“昆吾山,其下多赤金,色如火。昔黄帝伐蚩尤,陈兵于此地。掘深百丈,犹未及泉,惟见火光如星。地中多丹,炼石为铜。铜色青而利,泉色赤。山草木皆劲利,土亦刚而精。至越王句践,使工人以白牛马祠昆吾之神。采金铸之,以成八剑。一名掩日,以之指日则光昼暗。金阴物也,阴盛则阳灭……” “弟弟,你是说……”南宫飞燕脸色有些变了。 “没错啊。”李亚峰很坦荡地承认了,“姐,用掩日剑刺的伤口不会流血,在伤口周围和剑身一样呈现银色……啊,就像我胳膊上的伤口和你姐妹喉咙上的伤口一样。而且,我敢肯定,这个世界上除了掩日剑之外,恐怕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东西能把人伤成这个样子了……” “啊?老大,是你杀了清水好子?”王信失声叫了出来,突然想起南宫飞燕,吓得脸都白了,连忙大声辩解说,“南宫,我……我是说着玩儿的,这……这和我们老大可没什么关系啊!别的不说,老大知道的啊,要杀这么漂亮的女孩,我第一个不干!再说了,就老大那点儿胆子,他哪儿敢杀人是不是?你可别胡思乱想!” “王信!你就不能少褒贬我几句?”李亚峰生气了,“本来就没事儿,你倒好,没做贼倒心虚上了。” “弟弟,你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南宫飞燕一偏头,冲王信俏皮地一笑,“这当然不会是亚峰干的啦,你紧张什么?我哪能不相信自个儿的弟弟呢?哎,弟弟,照你的说法……你这把掩日剑应该是一直在你身上?奇怪了,那怎么能伤得了好子呢?” 李亚峰也一笑,一晃手,掩日剑已经收起来了;又一晃手,掏出两粒药丸,一粒塞在自己胳膊的伤口上,一粒放在嘴里嚼碎了,吐出来敷在床上清水好子咽喉的伤口上,两个伤口眼看着就开始愈合,没过两分钟,新的肌肤长好了。 “姐,怎么样?我这招‘大小如意’用的很熟了?”李亚峰得意地笑了,接着说,“别说掩日剑一直都在我身上,连越王八剑也全都在我们三个人手里,不可能让别人拿走,而且,这几天我们都在一起,没人有工夫出去杀人啊——就算是有工夫,我们几个对杀人也不感兴趣,更别说是杀你的姐妹了——就凭我们几个的本事,不让她给杀了已经谢天谢地了。所以我才奇怪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南宫飞燕似乎没听进去,答非所问地说,“弟弟,你是不是已经把好子的躯壳治好了?用的是什么药啊?这么管用?” “咳,姐,你怎么不管正事儿啊?华佗门灵药多了,这点儿小伤根本就不在话下。再说了,这又不是给外人治病,我可惜这玩意儿干嘛?” “正事儿?什么是正事儿啊?”南宫一扁嘴,不依了,“你是肯定不会做这种事啦,那除了等好子的元神回来以后问她之外还能怎么办?就算咱们要出去找,可也不知道从哪儿找起啊。我还是在家里守着好子,万一她回来的时候坏人跟了来怎么办?” “南宫,我们老大的意思是想问问你是从什么地方找着清水好子的,她有什么仇人没有,老大对她脖子上那个伤口很感兴趣——我说老大,你什么时候这么积极了?而且居然还能把事情分析得头头是道,这和你个性不符啊?”曹暮解释起来,临了还没忘挖苦李亚峰一句。 “我懒,可这不代表我没有好奇心。要是我真对什么事情都好好用心的话,那就用不着你这个军师了。”李亚峰横了曹暮一眼。 “这样啊……”南宫飞燕眼波一转,说了起来,“好子是清风山的白鼠精,一百年前到家里去的,别看她年纪小,可又聪明又伶俐,一下子和我就成了好姐妹……她虽然也爱玩,但修炼比我用心多了。不过……弟弟,她倒是对你很感兴趣,听我说起你的事,就吵着要来见你,我答应了……可她想和你开个玩笑,说什么你早晚要在中医界出名,就自个儿跑出去冒充日本来的中医系留学生,本来,再过三天,你到省中医去的时候,她突然冒出来,肯定会吓你一跳!” “这……”李亚峰气儿不打一处来,心说,“靠!怎么我碰上的妖精全是不务正业的?” “南宫,你说点儿有用的好不好?”曹暮不耐烦了。 “好好好,大军师。”南宫飞燕冲曹暮白了一眼说,“好子从来人缘好,从来没听说过她有什么仇人。啊,对了,是这么回事。我琢磨着这几天好子该到了,可她只要一到雷州就该来找我啊,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我就去找她,发现她拜师的那个姓钱的老中医倒是早就来了,可好子却失踪了三天,把那个老中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我就用家里联络的信香去找,结果……就找到公安局的停尸间里去了。剩下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南宫飞燕恨恨地说,“弟弟,这世界上除了你之外真是没几个好人。你知不知道,就在停尸间里,有几个警察居然想……想……” “姐,你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 “他们想……想对好子的躯壳无礼。”南宫脸一红,小声说。 “啊?”李亚峰、曹暮、王信三个人大眼瞪小眼。 “那……那你怎么办了?”李亚峰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 “那我还能饶了他们?”南宫飞燕突然笑得有点儿阴森森的。 “你……”李亚峰、曹暮、王信三个人同时吓了一跳。 “我把停尸间的门封上,然后现出原形,把他们给生吃了。”南宫飞燕若无其事地说,“哎,你们怎么了?呀,弟弟,你怎么冒汗了?” “那……那个……这个……南……南宫,既然是这样,那就别多说了,这样好不好?我起个文王课,算算你的姐妹,清水好子现在怎么样好不好?” “好啊好啊!真不愧是军师,还会算卦!”南宫飞燕一下子又变得像是个小女孩,拍着手赞成。 “什么军师,装模作样的,除了这转移话题的本事之外,别的你还不都是跟老大学的……”王信好容易喘过一口气,擦擦汗,在一边嘟囔起来。 “前辈所言,小女子实是一无所知,前辈莫非是认错了人?”济南大明湖畔的垂柳林中,黑影的语气里透着十二万分的焦急不安。 “认错了人?”浮在半空中的黑衣人又是一声冷笑,“那就让我来说说。你是清水好子,日本京都医科大学中医系的研究生,着名中医钱十千的弟子。对不对?” “是,小女子在凡间的身份确是如此。”黑影点头承认。 “还有,”黑衣人接着说,“你是白鼠精,出身清风山,六……一百年前到群妖聚居之所无定乡安居。对不对?” “是。”清水好子的元神一颤,连忙应承。 “还有,”黑衣人继续往下说着,“你是天庭的北斗星君!” 黑衣人话音刚落,清水好子的元神突然剧烈颤动起来,抬头辩解,“不不不,前辈这是开什么玩笑?我……我一个小女子,怎……怎么……” 黑衣人不理清水好子的元神,冷笑着说,“北斗星君,奉天庭玉帝之命下凡察访,混入无定乡作了奸细。对不对?” “这……前辈法力高强,小女子在前辈慧眼之下无所遁形。但……但不知前辈是何方高人,小女子的身份机密之极,前辈既然知道,想来也应是天庭元老。咱们可莫要大水淹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啊!” 清水好子的元神见黑衣人对自己的事情了如指掌,索性承认了,攀起交情来。 “我是天庭元老?”黑衣人嘿嘿一笑,“我和你可没什么交情。北斗星君的本事大得很,不过,未必就打得赢我!来,你既然承认了你北斗的身份,想来是要先和我打上一架了?元神离窍这种小把戏对你的修为来说应该没什么影响?” “前辈明鉴。”清水好子的元神身子又是一颤,竟然什么也不顾,冲着黑衣人盈盈下拜,恭敬地说,“在前辈面前,小女子这点点微末法力算得了什么?又怎么敢在关圣人面前耍大刀呢?还望前辈能看在天庭面上,放过小女子如何?” 黑衣人听见清水好子的元神这么说,倒是有点儿意外,“哦”了一声,没有说话。 清水好子的元神继续说,“只是小女子愚昧,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冲撞了前辈,还望前辈示下名号,从今而后,小女子决不敢对前辈有半分无礼,只要前辈所到之处,小女子自当回避三百里,以示恭敬。前辈如有所命,小女子更是无不遵从。” “好你个北斗!”黑衣人怒极反笑,“你了得!我还没问你,你倒探起我的海底来了!” “小女子不敢。”清水好子的元神五体投地,又一次拜向黑衣人,颤声说,“若是前辈不肯示下名号,小女子怎敢强问?前辈若要小女子的性命,小女子也不敢抵抗,只是……” “只是什么?”黑衣人在半空中清啸一声,震得四周柳林枯枝落了一地,手一反,一口银光闪闪的宝剑已经握在手里,遥遥指向清水好子的元神。 清水好子的元神站直身子,抬头说,“只是小女子一死虽不足惜,但小女子究是天庭之人,前辈还要三思。” “是吗?可惜,我早就三思过了。”黑衣人施施然从空中降到地上,手中宝剑一横,刺向清水好子心口,清水好子的元神果然像自己说的一样,不闪不避,闭目待死。 宝剑在清水好子的元神胸前一寸停住了。 “看样子,你是知道我用这口剑是伤不了你了?”黑衣人笑笑,把宝剑往空中一掷,宝剑倏地不见,突然间黑衣人手中突然又换了一口剑,剑身上一条暗红色的血槽,不知道饮过了多少鲜血。 黑衣人轻轻一弹剑身,忽然间宝剑毫光大放,照得四周通明,隐隐间竟似有龙吟之声。 黑衣人冲着宝剑一叹,“剑啊,你也不甘寂寞吗?” 话刚出口,黑衣人又把剑一摆,作势向清水好子的元神刺去。 清水好子的元神在黑衣人换剑的时候就已经像风吹柳叶般颤抖起来,显出慌张的样子,见宝剑朝自己刺来,忙急切间一个翻身,竟躲开了。 “北斗,你不是任我宰割吗?怎么突然又怕了?”黑衣人也不追击,长笑一声,住了手。 “这……”清水好子停身站住不动,重又拜伏在地上,哀声叫道,“前辈,前辈饶命!小女子不该班门弄斧,贻笑方家。望前辈饶过小女子这一回……” “北斗,我真不明白,你我都知道,你明明未必会输给我,为什么这么示弱?” “小女子不敢。也望前辈能够爱惜身份,莫要对一个无还手之力的弱女子动手。” “身份?笑话!”黑衣人哈哈大笑,“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就以为我是那种爱惜身份的人?告诉你,我不是什么好人!道义也好,面子也好,我都不在乎!……好,你既然一定不和我动手,那你只要回答我一开始问的那几个问题,我就不再为难你,怎么样?” “前辈,前辈适才所问的问题,前辈比小女子还要清楚……” “不要再装糊涂了!如果你真的不说出来你到底是谁,那我就真的把你杀了!”黑衣人握紧手中的宝剑,作势就要动手。 “前辈……”清水好子的元神又哀求起来。 “也罢,杀了你,至少也了了我一桩心事!”黑衣人不再罗嗦,宝剑一摆,近身就刺。 “南宫,你不用担心。”曹暮把桌上三枚青钱放回芥子兜里,低头想了半天,说,“坤上巽下,这是‘升’卦,所谓‘升,元亨,用见大人’,清水好子这一次有高人相助,不管遇到什么危险,看来都会化险为夷的。” “小友,你为何如此不知惜香怜玉?哎呀,辣手摧花,大煞风景呀!” 叮的一声,随着突然传来的话音,黑衣人刺向清水好子元神的利剑和另一柄剑相交,火花四溅。黑衣人挺剑一格,顺势后退三步,定睛望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垂柳林中突然冒出来一个矮胖的白胡子老人,手里捧着一口剑,唉声叹气不已。 “尊驾是什么人?”黑衣人惊问。 矮胖老人不理黑衣人的问话,只是顿足惊叹,“小友,你用的是什么剑?老夫这口剑名曰腾空,是当年颛顼的佩剑,所谓四方有兵,持此剑飞赴,指其方则克……哎呀,不说它是天下第一,可这世上能赶上它的宝剑是不多了。怎么和你的剑一碰就有了豁口?来来来,小友,把你的剑给老夫看看。” 黑衣人仔细看了看矮胖老人,又看看伏在地上的清水好子的元神,也不多问,把手中的宝剑倒转,递给矮胖老人。 矮胖老人哈哈一笑,伸手接过,又硬把自己手里的腾空宝剑塞给黑衣人,说,“小友,虽说老夫这口腾空剑比不上你的宝剑,也算是宝贝了,我把它押给你,免得你手上痛快,心里不痛快。啊?哈哈。” “哎呀!好一口凶剑!”矮胖老人低头审视黑衣人的宝剑,目光刚与剑身相触,已经打了个寒战,喃喃说道,“取五金之精铸剑,以地心离火冶之,寒潭之水淬之,再用八十一种天下绝毒入炉养其凶气,八十一种稀世灵药养其灵气,出炉之时令得道仙真殉剑,好家伙,此剑一出,任你是大罗神仙、金刚罗汉,只怕都是见血无救,形神俱灭!哎呀,同炉应得四剑,此剑居首。可称天下第一凶剑!小友,老夫说得对不对啊?” 矮胖老人说一句,黑衣人心中就惊疑一分,还没等矮胖老人说完,黑衣人就不由得脱口问道,“尊驾究竟是谁!” 第37章 诛仙剑与华文昌 “小友,你先别忙着问老夫是什么人,老夫教你一个乖,你用不着对老夫这么提防,老夫和那个小姑娘不是一伙的。哎呀,对了,别看那小姑娘对你这么示弱,她可是心狠手辣,就算你本事不小,可她也不那么好惹啊。”矮胖老人不答黑衣人的问题,反倒笑呵呵地提醒黑衣人注意一直伏在地上的清水好子的元神。 “不劳尊驾费心。”黑衣人冷笑一声,忽然把手中的腾空剑向身后一撩。 半空中一条肉眼难辨的黑色细线原本正悄无声息地以迅雷之势冲向黑衣人的后心,在黑衣人作势反手的同时突然改变了方向,疾如闪电般向正南飞去,电光火石间,黑衣人也腾身而起,急急追去。再看原本地上清水好子的元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哎呀,小友,你急什么?老夫不是说了?辣手摧花可不是君子所为啊。”黑衣人身形追出不远,矮胖老人的声音忽地在耳边响起,黑衣人硬生生的顿住身形,看到矮胖老人正并肩飞在自己身边,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你……”黑衣人气得说不出话来,而矮胖老人却若无其事地把手中的宝剑往前一递,问道,“小友,你这把剑叫什么名字?此剑凶气太重,太重,虽是宝剑,但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黑衣人一把抢过宝剑,缓缓说道,“此剑……名为诛仙。” “诛仙剑?”矮胖老人连连点头,“不错,不错,这口剑当得起这个名字。哎,小友,你怎么不追了?” “你……”黑衣人本来已经气得身子乱颤,却突然沉静了下来,微微一笑说,“前辈,我不追了。” “什么,你不追了?哎呀,小友,你为什么不追了?” “前辈,现在,我对前辈更感兴趣。” “啊?”矮胖老人大叫起来,“哎呀,可不得了啦,找鬼上身啦!” “前辈,你放走我的仇人,当然要还我一个公道,对不对?”黑衣人轻笑一声。 “仇人?”矮胖老人不再乱叫,语气中充满了疑惑,“那个小姑娘在老夫身边缩头缩脑地藏了一百来年了,没见她得罪过什么人啊?哎呀,再说了,老夫刚才那可是提醒你注意啊,你知不知道,那个小姑娘最拿手的本事就是把元神聚成一线,那要是乱冲乱撞起来,可是无坚不摧啊,只要她在你身上绕上一绕,管你本事多大,嘿嘿,非死不可。” 黑衣人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矮胖老人。 “好好好。”矮胖老人叹了口气,“老夫承认,你刚才明着是提防老夫,实际上是在等小姑娘出手,再趁机把她给宰了,这么着,老夫也说不出什么来。老夫就是怕小友你来这一手,这才故意提醒她一声。小友,你小小年纪怎么这么心狠手辣?要知道,美女要人爱惜,可不是用来杀着玩的。” 黑衣人对矮胖老人的指责一笑置之,问道,“前辈,恕我眼拙,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前辈?前辈又是怎么知道的诛仙剑的底细?” “哎呀,你这个人真是的,问什么啊?老夫活得太久啦,名字早就忘了,那……你就叫我……叫我百晓生。人活得长了,见识自然就多对不对?你那把剑没什么名气,老夫也不知道,说的也不过是大家都能看得出来的东西罢了。对了,小友,你是谁?天下有小友这般本事的人老夫还没有不知道的,可小友的来历,老夫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原来是百晓生前辈,久仰了,在下是上官金虹。”黑衣人答道。 “哈哈哈哈!”矮胖老人哈哈大笑,“小友,你这个人真有意思!老夫说自个儿是百晓生,你就说自个儿是上官金虹。有意思,老夫交了你这个朋友!哎,不对!你的意思是……啊,你是说你就像古龙小说里的上官金虹一样六亲不认,心狠手辣,叫老夫少管闲事?” “前辈多心了,我只不过是和前辈开个玩笑。”黑衣人嘴上说是开玩笑,语气却冰凉冰凉的。 “算了,小友,你这可不像开玩笑。你这么机灵,再加上个心狠手辣,斗智,老夫不是你的对手。就凭老夫的身份,本来就不好意思打你,你要是再跟那小姑娘刚才一样来个死不还手,老夫就更拿你没办法了。得,老夫走了。” 矮胖老人话音未落,身形已动,转眼间一道金光,已经飞得不见踪影。黑衣人也不追赶,停在空中,一动不动。 天亮了。 李亚峰穿一身白色长衫,等在前往大佛头的山口,心里像藏了一只小鹿,突突地跳个不停。 “姜冉就快来了?唉,昨天的事情可太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那个叫什么清水好子的,为什么她的伤口跟被掩日剑伤的一样?还有曹也是,明明得了一个‘复’卦,他为什么说是‘升’卦?这是搞什么鬼?算了,别管了,还是好好想想今天到底该怎么办。唉,不知道老妈心里是怎么想的,莫名其妙地替我把姜冉给约到这里来……姜冉,姜冉……她应该会来?对,她会来的,我约的话也许不一定,但这可是我妈开的口,照姜冉的脾气,对长辈的话肯定是听的。昨天忙了一晚上,今天这次约会可要好好表现才行。对,要把自个儿扮成个温文尔雅的书生,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这个……要在有意无意似有若无之间把我的心意表达出来,对对对,我是才华横溢得满地乱淌的着名作家阿疯,要想赢得美人芳心并不难对不对?还有啊,我过目成诵啊,《世界情书大全》我都翻了三遍了,本来甜言蜜语什么的就难不住我,现在不更好说了?啊,还有,不能过分卑躬屈膝,还要表现出自个儿的男子气概来……靠!我这是怎么搞的?这么大的人了,中央电视台都在等着采访我,这点儿事反倒让自己这么紧张……” 李亚峰嘴里不停地嘟囔着,双眼望着来路,心急如焚,忽然间眼前一亮,“哎,来了!” “嗨,李亚峰,你来的怎么这么早?”姜冉远远地看见李亚峰,大声打着招呼。 “啊,没、没有,我也是刚到。”李亚峰不管自己从凌晨就拉着曹暮和王信一直在大佛头布置到现在,嘴里说着全世界男人都会说的谎话,迎上前去。 “姜、姜冉,你、你今天真、真漂亮!”姜冉在浅黄色的毛衣外面套了一身黑色的牛仔装,拎了一个小皮包,平时在学校里扎成马尾巴的头发打开了,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垂下来,神态有些俏皮地笑着,把李亚峰看得呆了,说话也结巴起来。 “喂!我说李亚峰,你怎么啦?全世界就只剩下冉姐啦?我这么大个人就从旁边站着,你看不见啊?连个招呼也不打!是不是要气死我?” 李亚峰被在身边突然冒出来的声音下了一跳,回头一看,是王怜怜。 “啊?王怜怜?你……” “怎么?我不能来啊?哎我说,李亚峰,这才二月,雷州的天气就算不怎么冷,你也不至于就只穿这么一身?要风度不要温度?你耍什么帅啊?” “李亚峰,你别听小怜嘴硬,刚才她远远看见你,还跟我说你这一身挺帅的呢。”姜冉笑着说,“阿姨替你约我出来,正好我也有点儿事儿想问你,在学校里不怎么方便,你又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老是不回家……啊,对了,还有小怜,她可是我的好朋友,听我说起你的事儿,可佩服你了,也想好好跟你聊聊,这不,我们就一块儿来了。” “啊,一块儿来了?啊,一块儿来了好。一块儿来了好。”李亚峰不知道是因为松了一口气而高兴,还是因为姜冉没有自己一个人来而失望,唯唯诺诺地答应着,倒不结巴了。 “行了行了,你发什么呆啊?走,不是去大佛头吗?赶紧走,这一路爬山还不近呢。哎,我说,你不会因为我来了就不高兴?你想想,两个大美人陪着你出来玩,你规格够高的啊。”王怜怜一边笑着说,一边拉着李亚峰就往前走。 昨天,王怜怜听姜冉说起要和李亚峰出去,就打定主意要跟来。她倒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想好好盘问一下李亚峰到底和阿疯是什么关系。自从阿疯在报纸上替李亚峰说过一次好话以后,王怜怜就认定李亚峰一定和阿疯有什么关系,否则,从来不在公众传媒露面的阿疯不可能为了一个突然冒出来还不知道是谁的“神医”破例说话。再加上雷州这几天来对“神秘神医”的真面目众说纷纭,王怜怜实在是好奇得要死,在学校里想问李亚峰,可总找不着机会,心里也明白,就算李亚峰马上就会出名,现在也会跟自己装糊涂,今天这个机会可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好好利用怎么成?而姜冉本来就对要自己一个人和李亚峰出来“约会”有些心里没底,王怜怜要跟着一起来,那可是求之不得的。 “我们走。”姜冉看李亚峰呆呆的,一笑,像是没话找话似的问,“李亚峰,你就穿这么一身唐装,真的不冷吗?” 李亚峰无语,事先准备好为自己脸上贴金的台词:“小可本来就是个书生”就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来了。只好轻轻打了一个响指,跟着姜冉和王怜怜,向山上走去。 “二哥,信号来了,你还不赶紧布阵?” “知道知道,你就不能少说几句?” 在离大佛头山口的不远处,曹暮和王信正忙着把一根根树枝往地上插,嘴里还在不停地抱怨。 “二哥,你说,老大自个儿谈个恋爱,还非得把咱们两个也叫上,这也太过分了?” “老大做的没错啊,你说,就是老大不叫,你不也得偷偷地跑来看热闹?与其那样,倒不如物尽其用。不过,为了谈个恋爱就布玄天迷阵把山给封了不让人来……这的确是有点儿过分。” “哎,二哥,你不是说有事儿要给我说吗?什么事儿啊?” “啊,就是为了昨天晚上我算的那一卦。”曹暮手上不停,闷闷地说,“老大心里多少应该有数,可你只顾着练武,对这些阴阳五行什么的太不了解,只好让我告诉你了。” “二哥,你就不能直接说事儿,就知道说我。” “好,说正事儿。我那一卦的结果是‘复’卦,不是‘升’卦。你明白了没有?” “什么升卦复卦的?你逼着我看了一遍《周易》,卦辞我是背过了,可我死活不懂啊。怎么?你的意思是,清水好子要出事?你昨天给南宫说的话全是为了让她宽心?我说,你这可不对啊。” “算了,我还是给你说大白话,从复卦的卦辞上看,那个叫清水好子的应该也没什么事儿,逢凶化吉应该没跑儿。可是这一卦的变爻应在上六,你还记得卦辞上是怎么说的?” “等等,让我想想……什么来着?噢,好像是什么‘用行师,终有大败,以其国君,凶;至于十年,不克征’,二哥,你让我把这东西背过,可这有什么用啊?什么意思啊?” “我也说不太清楚,不过,那个叫清水好子的应该不简单,你可别光看她长得漂亮就什么都忘了,留点儿神好。” “二哥,不是我说你,你就是想得太多,到现在,清水好子的元神还没回来呢,你琢磨这么多干什么?再说了,她可是南宫的朋友,那就是咱们老大的朋友,留什么神啊?你还是老老实实布阵好不好?哎,你看看,我这根树枝子插对地方没有?” “对了对了,你就不能用点儿心?这可都是本事!这个玄天迷阵收了口,整个佛山就算是被封了,除了咱们看着的这个山口,没人能进得去,就是在这个山口,想不想让他进,那还是咱们说了算。……照我看,华佗门的这些杂学比治病有用多了。” “啊,好了,终于完了!”王信按照标记插下最后一根树枝,长出一口气说,“二哥,我学这玩意儿干什么?你看,老大也会,可他用得着自己动手吗?叫你帮忙不就完了?说好了啊,等我谈恋爱的时候,你可得照这样也帮我一回。” “你这家伙!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哎呀,小友,你为什么不追老夫?你就真算准了老夫一定会回来找你?”在空中高处,矮胖老人去而复返,冲着黑衣人有些气急败坏地发问。 黑衣人笑了笑,说,“前辈,三天来我追着北斗跑了大半个中国,实在是不想再玩捉迷藏了。再说,前辈道行高深,我也未必追得上。既然前辈一定会回来,那我当然乐得省事儿。” “你凭什么知道老夫一定会回来?”矮胖老人气呼呼地问。 “前辈这是明知故问了。我虽然不知道前辈的名号,但前辈既然护着北斗,我只要找上北斗,前辈自然会再来找我。前辈虽然难找,但北斗有名有姓,找起来并不费劲。前辈有前辈的事情,总不能天天暗中盯着我,当然是一定会回来找我说清楚了。”黑衣人不厌其烦地解释起来。 “你……”矮胖老人象是泄了气的皮球,叹口气说,“小友,从你找上那小姑娘的时候老夫就跟上你了,你思虑缜密,心机深沉,就连这副形象也是变化过的?有这么大的本领却还能不骄不躁,不露一丝破绽,连老夫也看不出你的来历……” 没等矮胖老人说完,黑衣人插口说,“前辈,咱们是彼此彼此,前辈现在也不是本来面目?至于前辈的来历,我更是一无所知。” “去!你不知道老夫那是理所应当,老夫不认识你就有点儿不大对劲儿了。……先不说这个,小友,人家小姑娘着你惹你了?你干嘛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 “前辈,我和北斗之间的恩怨,前辈又何苦插手呢?前辈不是说与北斗没什么干系吗?”黑衣人目光炯炯,望定了矮胖老人。 “这个……哎呀,虽然不能说那小姑娘是个好人,但……但老夫可是个惜花爱花的人啊,怎么能看着你把她给杀了呢?天下美女本来就不多,应该爱惜怜惜,你怎么就忍心呢?焚琴煮鹤,这可不是有道之士的所为啊……小友,你看这样怎么样,老夫想个办法,让小姑娘嫁给你,这样,有什么恩怨不就都解开了?”矮胖老人一脸正色,振振有词地说出了一番歪理。 黑衣人脸色一变再变,像是要沉静自己的心情似的清啸一声,随后一拱手,对矮胖老人说“前辈的美意我心领了,但我一时还不想死。……在北斗嫁人之前,我是一定要杀了她的。” “哎呀,小友,……真没得商量?哎,对了,小友,先不说这个,老夫到底该怎么称呼你呀?” 黑衣人仔细想了想,说,“前辈,我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华文昌,前辈若是不弃,叫我‘文昌’就是了。至于北斗的事,这要看前辈……” 还没等黑衣人说完,矮胖老人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一挥手,大叫起来,“哎呀!还有正事儿要办呢!不能再和你在这儿废话了。我也不管你到底要怎么样了,先把你给关起来再说!” 华文昌一惊,刚要有所动作,只听见耳边突地响起了矮胖老人的声音,“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还没明白到底怎么回事,眼前一花,突然间身子就换了地方,到了一片盛开的桃林之中,再一回头,矮胖老人已经不见了,满眼尽是春山含笑,流水桃花。 第38章 桃花林事变 佛山是小城雷州中为数不多的名胜之一,因为在山顶有一座建于唐代的大佛佛像,在雷州又被人称作“大佛头”。 大佛头的风景并不算出色,又因为佛山偏在雷州市区的最边上,平时来这里游玩的人也不多。上山的路上有一片桃花林,人少了便显得幽静,春天桃花盛开的时候就常有年轻的恋人到桃花林里谈情说爱。 但时值二月,佛山上无花无景,自然也就无人。虽说也许会有几个实在无聊到了极点的闲人想到这里来转转,但今天为了李亚峰要在佛山上谈情说爱的大计,这些闲人也都被曹暮和王信布下的玄天迷阵给挡在了山外,也就没有人知道大佛头山上刚刚抽芽的桃花林已经都被李亚峰在一个晚上作法催得盛开了。 “哎,这……这是怎么回事?这才刚到二月呀,怎么、怎么桃花就全都开了?”王怜怜发了半天呆,好容易才问出话来,话是问出来了,可连自己也不知道这是向谁问的。 李亚峰心里这个不是滋味。自己忙了一晚上才用天罡三十六法里的“花开顷刻”把满山的桃花催开,还下了大本钱用灵药护住地气,让桃花常开不谢。就算不说破是自己干的,这也是为了讨姜冉的喜欢。没成想半道上杀出一个王怜怜,在爬山的路上老是打岔,把自己准备好给姜冉说的台词也全都给搅了,现在也是,姜冉还没说什么,她倒又问了出来。李亚峰气儿不打一处来,哼了一声,什么话也没说。 姜冉也被突然呈现在眼前的这一片盛开的桃花林吓了一跳,但惊讶过后就是欣喜,看着暮冬的阳光照得满林的桃花朦朦胧胧,连桃林中那条被污染了的小溪都显得无比清澈,赶紧跑上前面几步,冲着目定口呆的王怜怜和气哼哼的李亚峰笑着大喊,“喂,你们怎么啦,快来啊,你们看!桃花多漂亮!” 姜冉的叫声惊醒了李亚峰,李亚峰忙一转身,暗地里悄悄挥一下手,一股清风吹过,把满树的桃花吹得纷纷扬扬,像是下雪一样一朵朵飞落到姜冉的身边。姜冉身在桃花飞雪之中,惊喜地叫了起来,只听见耳边溪水淙淙,李亚峰清亮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姜冉又惊又喜,问,“李亚峰,你怎么突然背起《桃花源记》来了?嗯,倒是蛮符合这儿的氛围的,你……” “姜冉,我本来就是个书生嘛。”李亚峰一笑说,“此情此景,美人如画,一树桃花笑,满溪碧水流,一个书生触景生情吊几句文,没什么奇怪?” “你胡说什么哪!”姜冉心里高兴,嘴上笑骂了一句。 “好一个‘此情此景,美人如画’啊,李亚峰,你脸皮可真够厚的啊,你算什么书生,整个儿一牛皮大王嘛!喂,我问你,你知不知道这桃花是怎么回事啊?什么时候啊,就都开了。”王怜怜不失时机地打岔。 “这还用问?这明明是我……我也不知道嘛!王怜怜,你以为我是神仙啊,什么都知道?”李亚峰总算是把准备好的台词说出来一句,心里无比痛快,好玄就说漏了。 “真是奇怪……”王怜怜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想不通,索性不想了,双手一卡腰,冲李亚峰说,“我说,李亚峰,就冲着这儿风景这么美,你该说句实话了?” “王怜怜,我什么时候不说实话了?再说了,你这前后挨得上嘛!” “挨得上挨不上管你什么事?你算了,从你嘴里就没说出实话来过。”王怜怜不以为然地说,“李亚峰,你说,你和阿疯到底是什么关系?” “王怜怜,这话你都问了我一路了,我不是说……” 李亚峰嘴上正要否认,突然耳朵里听见了王信的声音,“老大,山外边来了十来个小流氓,好像要上山,我本来要把他们拦在外边,可二哥说正好,让姜冉看看你的英雄气概,就把他们放上来了,现在他们到了桃林外面了,在十二点方向。” “好!”李亚峰心里高兴极了,王怜怜死缠不休,自己正愁没法子打破这个僵局呢,就来了送死的。刚想夸奖曹暮几句,可又不由得苦笑一声,“传音入密”的本事兄弟三个里只有王信会,曹暮成天就知道看“卜”字部和“命”字部的东西,自己这些日子就是给人治病了,多少把法术也练了一点儿,可说到“山”字部的武功,却只有王信一天比一天厉害。 “喂,李亚峰,你发什么呆啊?快说,你和阿疯到底是什么关系?怎么他会替你说话?”王怜怜见李亚峰话说了半截,急着催促,姜冉也含笑看着李亚峰,心里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我和阿疯没什么……” 李亚峰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桃林里骂骂咧咧地来了一群人。 “肏,怎么搞的?这才什么时候啊,桃花怎么就全开了?” “花儿开了无所谓啊,可怎么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老二,你不是说到这儿僻静吗?可光僻静没人儿你说咱劫谁啊?” “大哥,我也奇怪啊,照说怎么也该有几个人才对啊?” “嗨,大哥,你看,前边儿不是有人吗?” 突然闯进桃林的一群人一个个都二十来岁,斜着肩膀,歪戴帽子,叼着烟,嘴里还都在不干不净地乱骂。 领头的一个穿着皮衣,看看李亚峰、姜冉、王怜怜三个人,“噗”的往地上吐了口痰,紧走几步,来到三个人跟前,斜眼瞟了李亚峰一眼,说,“你小子艳福不浅啊?才多大,就泡了两个?得,咱哥们儿在这儿转了半天,就碰上你了,你说,这事儿怎么办?” 还没等李亚峰说话,姜冉厌恶地看了这群人一眼,一拉王怜怜,冲李亚峰说,“李亚峰,别理他们,咱们走。” “肏,小娘们儿长得挺水灵,可怎么就不会说话哪?别理咱哥们儿?他妈今儿你想不理都不行。我说,是不是啊?”一个小胖子大声说话,周围的小流氓笑着叫好,几个人就往前围。 “别别别,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李亚峰在心里骂了一声,想了想,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从怀中的内袋里掏出二百元钱,往穿皮衣的小青年跟前一递,说,“兄弟们辛苦,辛苦!这儿……这儿有点儿钱,就当我请客,兄弟们高抬贵手,饶了我们三个行不行?” 李亚峰嘴上讨饶,心里却一个劲儿地祈祷,“别呀,别,千万别就这么算了,千万别。装完了斯文老子就得把你们打得满地找牙,这种机会可太难得了,你老人家行行好,千万别见钱眼开啊。” 就在桃林外不远的地方,还有三个人,也是一男两女,一直注意着林中的情形,看见李亚峰这么示弱,议论起来。 “天!我还以为神医李亚峰怎么了不起呢,说什么开创新中医时代,历史上最神秘的人物之一,连时空管理局都为了害怕改变历史,连历史考察都从来不肯批准,这不就是个胆小怕事的小毛孩子嘛!” “思思,你说什么哪,不是刚才你对李亚峰赞不绝口的时候啦?说什么布下这个……,哎,什么来着?” “玄天迷阵。” “啊,玄天迷阵,玄天迷阵,钱强,还是你记性好。思思,你不是说布下这个玄天迷阵的人了不起吗?怎么又改口了?” “我刚才怎么知道他是这么个胆小鬼啊?思音姐,你不懂玄学,我说给你听。你看,刚才咱们是从‘伤’门进来的,布阵的话,伤门是最容易被识破的,但因为里面太凶险了,没人会从伤门入阵的。所以布阵的人一般都懒得费那个心思,都是摆个样子,里边儿的埋伏就都不管了。” “都不管了?俞思思,你说得真轻巧!我钱强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呢!你看我这一身,一半儿让水给淹了,一半儿让火给烧了,这就是我,换了别人早就完蛋了!你不是中国玄学院的高材生吗?中玄院硬把你给塞到我这儿来,你倒是管点儿用行不行?” “行了,钱强,你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不是你刚才找不着路急得呱呱乱叫的时候了?从来你就难得说句话,说句话就是埋怨人!思思本事不小了啊,能把咱们给领进来还没让外面的曹暮和王信发觉。哎,思思,你话还没说完呢?” “管思音,你就是个管家婆!真不明白,就算中玄院的要求拒绝不了,杨睿那个老狐狸干嘛非要把你也塞到我这儿来?本来我一个人来就够了……” “好你个钱强!你知不知道,这可是玄天迷阵!你不听我指路,能活着进来就是你上辈子积德了,你……” “思思,别理他,咱们说咱们的,你刚才说什么?伤门怎么了?” “思音姐,你不知道,刚才我以为布阵的人是想到了有人会从伤门入阵,才把伤门的埋伏按照阵图好好布置了,现在看李亚峰这副熊样,根本就不是,他是没布过什么阵法,按照阵图一点儿也不敢马虎才对!” “思思,你不是还说这个玄天迷阵是阵法里面很难的那种吗?李亚峰能布这个阵法,那也很了不起了?” “了不起什么?我不是也会?你看看李亚峰他当着自己女朋友的面儿,这么熊……” “小鬼头,史书上没记载李亚峰有过女朋友。” “大鬼头,史书上对神医李亚峰的记载太少了,没人知道他那一身医术是怎么来的,也没人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出现又突然失踪,就看他现在这个样子啊,八成是以讹传讹,到底是怎么回事谁知道?你干嘛放着正事儿不干,非要一来就盯着他不放?看着他这副熊样,气也把我气死了。” “哼,懒得理你!” “思思,你也很明白李亚峰对历史发展的重要性,在这个时代唯一能吸引时空偷渡者的人就是李亚峰,既然我们找不到钱强说的那个偷渡者,最好的办法就是一直盯住李亚峰,这样,早晚能找着那个人。钱强,你是不是这个意思?还有啊,你看,李亚峰也是在装熊?这会儿不是改口了?” 桃花林中,李亚峰手里的两百元钱已经被领头的小流氓打落到地上了。 “你小子打发叫化子呢!告诉你,把你身上的钱都拿出来,然后把两个小娘们儿给我留下,一个人给我滚得远远的,少在这儿碍眼!老子有事儿干!啊,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啊?” 李亚峰看着周围的小流氓每一个都一脸淫笑的样子,心里大声叫好,“这就对了!看老子怎么玩你们!” 李亚峰把脸一板,双手抱拳,左拳横放到右掌虎口里,掌心向外,与胸口齐高,往后退三步,又往前迈了半步,语气就改了。 “几位道个万儿。是林儿里的?线儿上的?是天上登云的朋友还是搬山的合字儿?都是并肩子,不管马里马外总是笔柴,我花马里,你花马外,合家朋友,吃遍天下,脚踮之地,让与兄弟吃怎么样?” 李亚峰这几个动作一做,满嘴黑话一说,别说几个小流氓愣了,姜冉和王怜怜也糊涂了,大家看着李亚峰,像看着个怪物似的。 李亚峰一笑,抱拳又往前走一步,接着说,“是朋友招子放亮,知升点作,大阿哥那里也递了话儿了,要飞叶子、飞冷子,别说朋友不留面儿。崩星子,片腰子、圆条子,要是受敌,后悔不及啊!” “大哥,咱们这是碰上什么人了?怎么他说话我听着似懂非懂的呢?”小胖子一拽领头的小流氓的衣服,小声问。 “这个……肏,我哪儿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啊!” 王怜怜也偷偷一拽李亚峰问,“李亚峰,你说的什么啊?” 李亚峰回头冲王怜怜看看,又冲姜冉一笑,说,“这是我从书上看的黑话,你瞧,还真把他们给唬住了。他们听不懂,这在江湖上叫‘空子’!就是外行的意思。用不着怕,他们几个劫道儿是业余的。” 李亚峰话一说出口,姜冉和王怜怜一下子就笑出来了,桃花林外的那三个人也都乐得不行。 “行!李亚峰这小子真有意思!哎唷,笑死我了!他们几个劫道儿是业余的!” “钱、钱强,你……你笑就笑,别这么手舞足蹈的行不行!小心把机器给碰了,让他们……让他们听见咱们在这儿说话!” “思音姐……你别说,这个李亚峰还真挺有意思的。一会儿我过去跟他聊聊怎么样?” “思思,别胡闹!不知道李亚峰到底在这儿想干什么,咱们还是离他远一点儿盯着他就好了。等那个神秘偷渡者出现以后,咱们还有正事儿要办呢。” “真是的!就跑过去握握手还不行?” “不行。要知道,咱们三个人来到这儿,说不定就已经改变了历史了,可不能再胡闹了。再说,咱们是偷偷地闯了玄天迷阵进来的,要是突然冒出来,那不得惹李亚峰疑心吗?” “那……等他离开这儿以后,我找机会去给他把dna调查窃听装置安上总可以?这样的话,也省得咱们以后找不着他,他不是会突然失踪吗?” “这……这倒不是不可以……不过,李亚峰失踪还早着呢……等一会儿咱们再商量,还要听听钱强的意见,他可是咱们的队长。” “切,就看他笑得那个鬼样子,还队长呢!” 桃花林中,情形又有了变化。 还没等那几个小流氓翻脸,李亚峰轻轻掸了掸雪白的长衫,冲姜冉笑笑,说,“本来大家出来玩,不想打打杀杀的坏了情绪,可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姜冉,你看着,给我一分钟。” 第39章 姜冉的洞察力 雷州燕山小区前,正在出摊的小刘和旁边卖烤地瓜的大婶正打着招呼。 “王家大婶,早啊。” “早啊,小刘,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出摊?”王家大婶奇怪地问。 小刘有些尴尬地笑笑,说,“咳,和老婆吵了一架。” “这怎么行?小夫妻和和美美地过日子才行啊,怎么能吵架呢?不用说,一定是你犯什么错儿了。我说,该认错的时候就得认错,不能顶嘴,知道不知道?你们年轻人火气大,要是真吵起来,小事儿也变成大事儿了。等会儿你老婆给你送饭来的时候可要好好给人家赔个礼才成啊?你别说我老大娘帮着你们家那口子说话,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 就在王家大婶唠唠叨叨地说个不停的功夫,小刘已经把书摊摆好,支开看摊儿的躺椅,坐到离王家大婶远远的书摊一角,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说,“我这是瞎忙的什么啊?排戏的自个儿演开了……喂,出来,我知道你在这儿。” “小女子就不现身了,多谢前辈援手,让小女子得脱大劫。”一个微弱但很清晰的声音传到了小刘的耳朵里,正是清水好子。 小刘乐了,从书摊上随手拿起一本书,往躺椅上一躺,打开书蒙住自个儿的脸,说,“你别这么自称小女子小女子的好不好,半文半白地说话你累不累啊?你的本事我老人家可是清楚得很,你刚才为什么不还手?跟那个小伙子说的一样,真打起来,你不一定会输给他呀?” “前辈不是也看出来了?我要是真和他打起来,只凭着北斗的功法是一定会输的,我又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人物,就这么糊里糊涂打起来,非露了馅儿不可。” 小刘藏在杂志底下的眉头也皱起来了,“你真的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前辈,我哪儿敢骗您老人家啊?我用尽办法想套出他的身份,可他也狡猾得很,除了不正面回答之外,一动手就是杀着,看样子是真和我有仇,可我就是想不起来他是谁……不,也许应该说……我似乎认识他,但……” “啊,说起来我看着那小子也有些面熟。他自称叫‘华文昌’,照说起来,这个名字只有李亚峰能用,可李亚峰现在……你等等,我看看……没错儿啊,李亚峰现在正谈着恋爱呢,你说说这小子,装腔作势的……呵,他居然冲几个小流氓也用开定身法了,拿着宰牛刀杀鸡,不不不,简直是拿着原子弹打跳蚤臭虫打苍蝇蚊子,真是撑的!” “华文昌?”清水好子的声音惊讶起来,“这是怎么说的?” “我也不知道。”小刘的脸色变得凝重,“是他想冒李亚峰的名?也不可能啊?李亚峰活得好好的,冒不了嘛!要不然就是他想故意把我的注意力给引开?不对,这也说不通……咳,不管怎么说,他可是冲着你来的,跟我老人家没什么关系。话先说明白了,我可就只帮你这一次,他要是再来找你我可不管了,那小子精明得很,连我老人家的底细都想套出来,趁着他还不知道我就在这儿,这事儿我不搀和。你自个儿想办法。” “前辈,前辈嘴上虽然这么说,要是真有什么事儿,前辈不还是帮我?既然前辈早晚都是个帮,那还不如帮到底算了。好不好嘛,前辈!”清水好子的声音简直像是在冲长辈撒娇。 “嘿,你怎么赖上我了?不管不管!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啊?你藏在我身边一百多年没打过什么好主意,就是想摸我老人家的底,别说帮你了,要是惹得我老人家不高兴,我先替那个小子宰了你!”小刘的语气十分严厉。 “前辈别这么说啊,我是上命难违,不得不暗中监视您老人家……可我不是一开始就给您老人家坦白了吗?我知道,就凭我这点儿本事,想知道您老人家的来历是不够格的,可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也不会和我这个弱女子计较。别说您不会把我怎么样,看见我有难,您老人家也不能袖手旁观,是不是啊?” “你是弱女子?”小刘的嘴几乎要撇到后脑勺上去了,“要是天底下的‘弱女子’都有你的本事,那我老人家就不用混了!就我知道的,你这个‘弱女子’至少有五个身份,这还是我没再往下去查,我实在是害怕啊,要是再查下去,没准儿你还成了我奶奶呢!” “前辈别开玩笑了,我这点儿底细前辈还能不清楚?要是我本事真那么大,前辈还不早就把我给收拾了?就是因为我不管是身份还是本事都跟前辈差得太远,前辈才不把我当回事儿不是?反正,我是赖上您了,您要是不帮我那我可不依。” “得得得,算我怕了你行不行?我已经把那个小子困在‘心魔界’了,他一时半会儿也出不来。啊,说起来的话我对那小子也不是不感兴趣。连我老人家都看不出他的底细来,这可是真把我吓了一大跳。还有他那口什么诛仙剑,分明和他是一体的,不用说,肯定是他自个儿铸的,那可是真正的凶剑!我也有点儿纳闷,什么时候冒出这么个人物来啊?不过……我现在还有的玩,李亚峰那儿开始有趣儿了,过些日子再说。你怎么办?是跟着玩下去?那你还不赶紧回到清水好子的躯壳里去?李亚峰那小子已经给你修好了,省了你的事儿了。” “谢谢前辈。既然那个华文昌已经被困在心魔界了,那我也松了口气,接下来当然是照您的安排去找李亚峰了。那我就回去了?” “哎,等等,我问你,你真的不知道那个华文昌的底细?他真不是逆天一族的人?” “前辈,我怎么敢骗您啊?再说,您想啊,要是他真的是逆天一族的人的话,怎么会找我的麻烦?虽说我没练过逆天邪功,但好歹也是逆天一族派在凡间的使者不是?” “算了,你不敢骗我?你不敢少骗我!……真的不是?说实话,我对你可是信不过,你这个小家伙实在是诡计多端,从你嘴里就没说出来过一句实话,不是我老人家逼着你,连你是逆天一族的使者这回事儿你都不会承认……也就是我欠你们家一个人情,要不然,我才懒得理你!” “前辈说话太客气了。那我就先走了?” “走走,冲我请示什么?告诉你,我算是帮你把华文昌这档子事儿给揽下来了,你要是办砸了我交待的事儿,看我怎么收拾你!” “谢谢前辈,我一定办好……”清水好子的声音越来越远,终于消失不见了。 “……这小姑娘,真他妈的狡猾!什么使者啊,还不是也是奸细?简直是当奸细有瘾……”小刘嘴里嘟囔一句,全神贯注地张大眼睛,耳朵也竖起来了,自言自语地说,“李亚峰这小子泡妞儿的本事也太差了?这么长时间才说到点子上,还不如我老人家呢……” 卖烤地瓜的王家大婶一直在旁边看着躺在躺椅上的小刘,只知道小刘在自言自语,怎么使劲也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什么。只好叹口气,也自言自语地说,“也不怪他那口子跟他急,这么大的人了,懒懒散散不说,成天都看些什么东西!” 再看小刘,他无心中拿起来用来蒙在自己脸上的那本书的名字是《淫邪记》,作者:阿毛。 雷州,佛山山顶,佛像前。李亚峰、姜冉、王怜怜三个人坐在铺开的塑料布上,中间放着王怜怜带来的午饭和李亚峰带来的“神农谷特产水果”,三个人有说有笑。 “姜冉,你不是有事儿问我吗?什么事儿啊?我可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看着姜冉一直带笑的脸庞,李亚峰精神好极了。 “我是想问问你……” “这可是你说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问你,你和阿疯到底是什么关系?”王怜怜没等姜冉说完,抢着搭话。 “王怜怜,我是对姜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关你什么事儿啊?”李亚峰气鼓鼓地回话。 “你们两个吵了一路了,都中午了,就别再吵了?”姜冉笑着说,“李亚峰,小怜问的也是我想问的啊。在大家还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的时候,阿疯就替你说话,至少他也知道你真有治病的本事?要不然,他怎么能对梁启金治好我爷爷的脑瘤这事儿一点儿也不信,说得那么坚决啊?你们两个肯定认识对不对?” “这个……”李亚峰犹豫了。 姜冉这几天一直在问李亚峰和阿疯的关系,这把李亚峰为难得不知道如何是好,有心告诉姜冉自己就是着名作家阿疯,阿木也就是曹暮。可想想曹暮当年知道自己就是阿疯的时候,曹暮不光是伤心欲绝几乎要和自己翻脸,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居然像是对世界丧失了信心,连自身的存在意义都差点儿否认了,整个儿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李亚峰实在是不想让姜冉心中阿疯的形象也一落千丈,一直含含糊糊地不说实话。 可是李亚峰越是含糊姜冉逼得就越紧,今天又加上一个莫名其妙的王怜怜,李亚峰真的有点儿招架不住了。再说,姜冉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目光中透着无比的期待和希望,李亚峰也实在是不忍心把自己心上人眼中的光芒扑灭,一横心,李亚峰就要说实话。 “其实,就是你不说,我也猜出来了。这件事嘛,就是问问你我猜得对不对。”姜冉看李亚峰犹犹豫豫的,心里知道差不多他要说实话了,趁胜追击,说了这么一句。 “啊?你……噗!……咳、咳、咳……”李亚峰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赶紧一转头,差点儿把刚喝进嘴里的乌龙茶喷到坐在对面的姜冉身上。 李亚峰嘴里的茶是及时吐在地上了,可人也呛住了,一句话没说完,咳嗽个不停。 “看你这么紧张我就知道,我猜对了是不是?”姜冉笑得像个刚打了胜仗的将军。 “冉姐,你真的已经知道阿疯是谁了?快说,快说,阿疯是谁啊?”王怜怜瞪大了眼睛,一把了抓住姜冉的袖子,满眼急切地问。 “小怜,你看,首先,阿疯知道李亚峰能治病,这就是说,阿疯和李亚峰有密切的关系。因为,李亚峰能治病这件事除了我们家的人之外就是李亚峰家知道,就是把李亚峰的师父算上也没几个人。其次,阿疯获‘千秋文学奖’的作品《青春日记》说的是中学生的事儿对不对?”姜冉数着手指头给王怜怜分析起来。 “对啊。那怎么了?”王怜怜也开始思考。 “李亚峰刚上高一嘛!在《青春日记》出版的时候,李亚峰还是中学生啊。这就是说,《青春日记》其实就是经过修改的李亚峰的日记!”姜冉的话石破天惊,李亚峰刚缓过来,一听这话,一口气没上来,又呛住了。 “冉姐,那你是说……” “没错,还有,我不是给你说了吗?李亚峰对阿疯的作品可真是了如指掌,连没人知道的阿疯最早发表的文章他都找得出来!要知道,那篇文章连笔名都不是阿疯!如果他不认识阿疯怎么可能这么清楚?再加上阿疯的作品里丰富的历史知识和优美脱俗的文笔,……从这几条来分析的话……”姜冉冲咳嗽不已的李亚峰一笑,慢悠悠地往下说。 “咳……姜……姜冉,你……你猜对了……阿疯就是……” “哈!我真的猜对了!阿疯就是你爸!”姜冉和李亚峰同时把话说出来,姜冉笑得像是一朵花,而李亚峰听姜冉这么一说,刚回过来的气儿第三次噎住了,差点儿把自己的肺给咳嗽出来。 “……阿疯就是我……咳、咳、咳、咳、咳……没错儿!那什么……阿疯就是我爸!咳、咳、咳……” 除了不停地咳嗽,李亚峰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喂,李亚峰,你没事儿?”王怜怜担心地看着快要把肺里的血都咳嗽出来的李亚峰,自己都被阿疯就是李亚峰的父亲这个突如其来的“事实”呆了好半天了,李亚峰怎么还在咳嗽? “没……咳、咳……没事儿……我……我就是……就是让姜冉的正确分析给吓了一跳……姜冉,真……真有你的。我还以为没人能猜得出来呢。” 李亚峰一边咳嗽一边想明白了,“让姜冉以为阿疯就是老爸反倒更好,这样一来,姜冉既不会对阿疯失望,也增加了自己和姜冉的接触机会——就凭姜冉对阿疯崇拜成那个样子,她还不得天天跑到我家里去找老爸问长问短的?一是可以让老爸多说我的好话,二是可以把老爸给撵出去制造我和姜冉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机会,这不更好?对了,老爸也是我的书迷,对我写的东西也比较熟了,也不至于穿帮。不过,还得让老爸好好配合才行!对!今天回家就给老爸好好说说阿疯这个人应该是个什么样子!再写一份材料让老爸给背过!” 想到这儿,李亚峰毫不犹豫地承认了,还没忘了趁机拍马屁,“姜冉,你真聪明!” “哎,你怎么了?怎么喷嚏打起来没完了?”正在厨房做午饭的李美云跑到客厅里,奇怪地问李云天。 李云天一边打着喷嚏一边赶紧把沾了一手的鼻涕往刚掏出来的手绢上擦,回答说,“谁知道怎么回事?不过……我好像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别是峰峰那里出什么事了?” “你说什么哪!峰峰比你可聪明多了!就是你出事儿了,他那儿也一定好好的!真是!” “……哈哈哈哈……二哥,帮……帮帮我……哈哈……我……我……我肚子疼……哈哈……”还在佛山山口守着的王信已经顾不上用“天耳通”的功法接着往下偷听了,捧着肚子笑得满地打滚。 “我……哈哈……我顾不上你了……哈哈……老大居然承认了……阿疯是老大他爸……哈哈……”曹暮也完全没有了军师的风度,笑得鼻涕眼泪一把一把的。 “小刘!唉呀,我说小刘你这孩子,你到底是怎么啦?啊?怎么刚才还好好的,一下子就笑成这个样子啦?” 燕山小区前,王家大婶乍着两只手,就是不知道该拿突然笑得从躺椅上摔下来的小刘怎么办,无奈地叹口气,“唉,真的不怪他们家那口子和他吵,这一会儿自言自语,一会儿笑成这样,……这、这不成了神经病了嘛!” 大佛头的桃花林中,让李亚峰在一分钟之内打得落花流水又被施了定身法还点住哑穴的一群小流氓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每个人都一脸苦相,脑子里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自己到底惹上了哪路神仙。微风吹过,盛开的桃花向下纷纷飘落,盖在他们的身上。 很显然,他们的存在已经被所有人都遗忘了…… 第40章 儿须成名酒须醉 2月4日。晨。8时。 雷州市,省中医门前。 “老孙,怎么还没来?你是不是记错了?祖师爷说的真是今天?”老字号同义堂药铺大掌柜的,着名中医白景山哆哆嗦嗦地朝在场唯一见过“祖师爷”真面目的省中医院长孙思了发问。 “没错儿,就是今天。你着什么急啊?这才几点?再等等。”孙思了的回答极为干脆,但也是上牙磕着下牙,看样子也冻得不轻。 “就是,该等就得等,别让祖师爷挑理是不是?”中国医药学会会长李时宝也赞同孙思了,可是,他跟着又说了一句,“……老孙,你真没记错?啊,我不是说你记性不好,我是说,这天儿,可真够冷的啊!” “冷?怕冷就回去!”等在最前排孙思了旁边的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把眼一瞪,气呼呼地说,“你也不想想,你等的是什么人?那是祖师爷!别说就等这么一会儿,别说这还是让你在这儿站着等,就是跪着等上三年,老头子我也是一句怨言没有!你们这些小字辈儿,真是越来越不成器了!” “是是是,我们哪儿敢跟您老人家比啊。”有人从旁边插嘴说,“老神仙,华佗门我们这些人都是只听过名字,从来没见过,您……您老人家要是知道,也给咱们说说成不成?这几天咱们问您老人家,您老人家可是一句话也不说,难道……难道说您老人家真的见过华佗门的祖师爷?” “我跟你们说过多少次!”老人把胡子一吹,有点儿急了,“祖师爷要来了,你们可别再叫我什么‘老神仙’啊,‘老人家’的,这要是让祖师爷知道,那还不笑掉大牙?这不是往我老头子……啊,这不是往我这个小辈儿脸上抹黑嘛!当着祖师爷,有谁敢说自己是什么‘老神仙’?祖师爷才是神仙!你们就是年轻!什么也不知道!唉。你们给我记着,你们就叫我张笑天老张头儿。” “老神……这个……老张……头儿……这个……我说,这行吗?您老都一百四十多了,我们几个在您跟前儿哪敢这么叫您哪?”孙思了试着叫了一声“老张头儿”,怎么叫怎么别扭,心里实在是没底。 “就这么叫!祖师爷可快来了,你们记着,别丢脸!也让祖师爷看看,咱们这些小字辈儿里也有几个好样儿的。要是祖师爷一高兴,随便说上几个方子,随便拿出几味药来,那咱们可就算是祖上积了大德了。”张笑天圆瞪着两只大眼,无比认真地说。 “好家伙……祖师爷真就那么了不起?这可得恭恭敬敬地伺候才行……” “就是就是,你看祖师爷上次给开的那个方子,那叫一个灵!我看,就是不加那棵老山参也准能成!” “谁让咱们这些小辈儿都没见过祖师爷来着?祖师爷也是为了取信,这才糟蹋了一样宝贝,唉,真让人心疼啊!” “嗨,你心疼什么?你没听老神……老张头儿说,在祖师爷那儿,那根本就不叫东西!” 聚在省中医门前列队等候的众名医议论纷纷,一下子气氛就热烈起来,倒是都不觉得冷了。 和众名医一起等在旁边的电视台、报社的记者们也在议论。 “我说,这回可是真的了。你看看,这些老家伙们平时都人五人六的,采访一回就跟要了他们的老命似的,一个个都把架子端得老高,这回怎么样?全都孙子了!” “这还不算,这几天咱们不是都去采访他们来着?他们一个个都把头给摇成那个样子,一点儿口风都不漏,我看,这回可不是他们不接受采访,是他们不敢乱说!还是咱们听墙角这才知道的,叫什么‘华佗门’?我看,就是华佗从坟里爬出来,恭敬到这个份儿上也都够了。” “谁说不是呢!还从没见过这种事儿呢,听说那个神秘神医是他们所有人的祖师爷!没准儿真是华佗来了?这不,好家伙,一百多号啊,全都是名中医,平时想见谁一面都得预约,可今儿怎么样?就为了那什么祖师爷说今天来,从全中国聚到这儿,啊,对了,还有特地从国外回来的,一个个都吓得从凌晨一直等到现在!这个恭敬劲儿就别提了!你说,就是对张笑天他们也没这么个样子啊?这回来的人可真是了不起!” “嗨!张笑天算什么?啊?算什么?不就是活得长点儿,辈份儿高点儿?你没听张笑天说,连他都得管来人叫祖师爷!嘿,我就想了,要是这神秘神医是张笑天的祖师爷,那他该有多大岁数?张笑天就老得成了精了,这回还不得来个妖怪?” “你就是说话不着调,老神仙的名字也是你叫的?哎,对了,好像上一次是你去采访老神仙的?一口一个‘神仙爷爷’叫着,人家就是不理你这个碴儿。这会儿你倒成爷爷了?你看着,这个神秘神医还指不定怎么怪呢?别看咱们也等了八九个小时了,没准儿人家一不乐意,不来了!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得得得,我没招儿的时候你就有办法?你也就是等的时间太长了,冲我痛快痛快嘴儿罢了,你冤屈什么啊?你看看,中央电视台的杨萍、省台的赵岚,那是多大的腕儿,啊?不也是等了这么长时间了?” 同一时间。李亚峰家里。 “老大,走。”曹暮发话。 “你着什么急啊?我是说今天去来着,可也不用这么早?反正去了就得忙,还不如晚去一会儿,先玩个够本儿再说是不是?就是他们等我,那也是中午下午的事儿,去这么早干什么?在哪儿的可都是平时养尊处优的老家伙,哪能起这么早?要是去了没人,那才笑话呢!”李亚峰低头玩着刚买的电子游戏,正上瘾呢。 “也是。那就再玩一会儿?”曹暮看着电视屏幕上李亚峰操纵的人物叱咤风云,也有点儿心动,拿起手柄,也要参战。 “老大!老大!可不得了了!”王信喳喳呼呼地一头就冲了进来。 “王信,怎么了?”曹暮一把拉住王信问。 “老大,老大,咱赶紧走!我刚从省中医门口儿过来,天!吓死我了!上万号人啊!挤得满满的。我一问才知道,他们从今天凌晨就开始等着了!老大,你到底是怎么跟那个孙老头儿说的?赶紧走!好嘛,我算是开眼了,别的不说,就那一百多穿着白大褂儿的老头儿站在一块儿,那是什么景象!人生难得一见啊!” “什么!”李亚峰立马儿也站起来了,“这……这是怎么说的?” “老大。”曹暮平静地说,“看样子,咱们都低估了华佗门这三个字的份量。” “靠!你这会儿说管个屁用!走走走,别再玩了,靠!你把游戏关了成不成!……唉……他们这是想干嘛啊?这不是要我命嘛!” 尽管有了王信的事先报告,李亚峰还是让省中医门前挤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吓了一跳。 “王信,这到底是怎么搞的?” “老大,我哪儿知道啊。你看,最前边的是那些老中医,两边的是电视台和报社的记者,后边是准备给你送锦旗的——你不是治好了不少人的病了吗?再后边、啊,还有外面围的那些人要么是求着你治病的,要么是闲着没事儿来看热闹的,刚才还没警察维持秩序呢,这会儿人更多了,连警察都派出来了。” “不对?这么个闹法就没人管吗?”李亚峰挠挠头,困惑极了。 “管?老大,你想想,现在省中医里面的那些老中医都是些什么人物?他们都是给什么人治病?谁敢说个‘不’字儿?巴结还来不及呢。”曹暮笑着说,“从古到今天底下就有两种人得罪不起,一种是耍笔杆子的,得罪了他他能硬生生把你一好人给写得遗臭万年;还有一种就是当大夫的,指不定什么时候你就得用上人家,只要他给你小小发一下坏,你就得玩儿完。哎,老大,我刚琢磨过来,你把这两种都占全了啊。” “去你的!”李亚峰骂一句,又挠挠头,“嗨,反正都这样儿了,那就走!” 就在李亚峰、曹暮、王信三个人被众星捧月一样迎到省中医里面去的时候,在上空极高处,黑衣人——华文昌正在云层之上向下俯视,饶有兴味地观察着地上的人群。 “也许……不改变这一段历史对李亚峰来说不是什么坏事……”华文昌轻轻嘟囔着,“儿须成名酒须醉,小怜说的不错,接下来的日子应该真的是李亚峰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可是……历史终究还是会改变的,不是吗?不管这是不是我的本意……” 随着逐渐变得狰狞的语调,华文昌身子周围的空气竟像是逐渐凝固起来似的,忽地满天弥漫起了一股杀气——华文昌在人群中看到了已经元神归壳的清水好子,她望着呆呆的王信,笑得很灿烂。 “哎呀,小友,你到底是什么来头?”背后,突如其来的声音。 华文昌没有回头,冷冷地回答,“前辈,莫非前辈还要拦我?就算前辈护得了北斗一时,可也护不了一世?” 在华文昌背后发话的人正是三天前阻拦华文昌伤害清水好子元神的那个矮胖老人,他听华文昌这么回答自己,一个转身,跳到华文昌面前,也不说话,只是仔仔细细上下打量着华文昌,还不时抽抽鼻子,像是要从华文昌身上嗅出什么来一样。 “前辈这是干什么?” 矮胖老人后退几步,皱着眉想了半天,终于说,“小友,你是李亚峰?哎呀,这也不对啊?你要是李亚峰的话,那底下那个又是谁呢?” 华文昌哈哈一笑,问,“前辈,我是谁很重要吗?” “重要。重要。”矮胖老人连连点头,“小友,老夫明明把你扔到心魔界里了,原本以为没有个百八十年你出不来的,可……你小子居然没过三天就出来了!而且,看样子修为又精进不少,原来你是剑比人凶,可就看刚才,你居然能把杀气形诸于外了!哎呀,这是怎么说的?再仔细看看你,虽然你戾气重得无以复加,但老夫又找不着你的心魔,竟然隐隐间还有佛光护体,说是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可你小子变得也太快了?一定是有人暗中帮你!而且你小子要是没点儿来头,也做不到这个程度!” “前辈谬赞了。”华文昌笑笑说,“心魔界果然凶险,若是无人相助,只怕我已经走火入魔而亡,但也算是因祸得福,我斩了自己的心魔……” 华文昌话还没说完,矮胖老人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在空中跳着脚大骂,“放屁!你小子把自个儿的心魔给宰了?天下哪儿有这种事情!心魔心魔,魔由心生,无孔不入,如影随形,就是佛祖托生也没这个本事!你还说宰就宰了?” 华文昌不理矮胖老人,接着说,“我在心魔界也呆了几年,但心魔一斩,所谓万千轮回也不过一弹指间即过。这三日空闲,我原是留给前辈去探察我的底细的,想来前辈定是有所收获了?” “小友,你怎么当着和尚骂秃驴呢?老夫要是查出你的底细来了,那还能在这儿愣着吗?”矮胖老人一挥袖子,气鼓鼓地说。 “自然,我也不知道前辈的底细……”华文昌慢慢地说,“但我可以断言……” “断言甚么?”矮胖老人紧张地问。 “我可以断言……我绝对不是前辈的对手。”华文昌脸色一整,把话说完了。 “废话!要是我再打不过你这么个小萝卜头那天下还成什么天下?”矮胖老人大叫一声。 “但前辈顾忌身份,自然不会与我动手;而我既然能在心魔界破茧而出,就是前辈能搬出当年困了如来佛祖七七四十九天的天魔女来,相信也关不了我多久。”华文昌掰着指头,一点点往下说着。 “哎呀,少说废话啦,你到底想干嘛?”矮胖老人不耐烦地说,“总之,有老夫在,你就别想把人家小姑娘给怎么样喽。你也别怪老夫,谁让老夫欠她们家大人一个人情呢。” “既然如此,那我与前辈打个商量如何?”华文昌轻轻一笑。 “什么商量?” “我要杀了北斗,前辈却不让我杀,但前辈既杀不了我,又不想天天防备着我去杀北斗,对不对?”华文昌问。 “这……是啊。不过你小子可别得意,老夫不是杀不了,是不屑杀!这二者之间区别可大了。”矮胖老人不知怎地,见了华文昌就觉得头疼。 “那前辈只要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不杀北斗。如何?” “这是你说的?好!你算是找对人了,老夫也不是白叫了百晓生,这天下之事可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矮胖老人满口应承着,忽然想想不对,改口说,“先把话说明白,和老夫身份有关之事,老夫不答。还有,老夫最多只回答你三个问题。” “也好。那晚辈就问了?”华文昌想了想,也应承下来。 “问。还有两个问题。”矮胖老人哈哈一乐,说。 “这……”华文昌差点儿把鼻子气歪。 “前辈,我的问题是:是谁创的逆天邪功?”华文昌也不和胡搅蛮缠的矮胖老人争辩,直接问了出来。 “什么!”矮胖老人本来还一脸得色,但华文昌这句话刚一说出口,脸色立刻就变得难看无比。 “前辈,我的问题是,是谁创的逆天邪功?”华文昌又问了一遍,心中明白,矮胖老人一定是知道的。 “你问这个干什么?”矮胖老人把脸一板,说,“年轻人问这种东西干什么?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这与前辈无关,前辈只需回答我的问题便是。前辈若是不答,那我只有天天跟紧北斗,趁前辈不注意的时候把她给杀了,那也不能算是前辈的过失。”华文昌反话正说,把矮胖老人难为得不知如何是好。 “小友,不是老夫不肯说。”矮胖老人叹了半天气,终于开口说,“小友,老夫也不是不知道那个人,但他的名字老夫一提就头疼,偏偏老夫还欠他的情,实在是没法告诉你。再说,你找那个老怪物干什么?还有啊,老夫劝你一句,别理什么逆天邪功,那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把它放在老夫面前,老夫也不会看它一眼!” “前辈……”华文昌还要把话往下说,矮胖老人一摆手,拦住了。 “你别问了,老夫认载。你划下的道儿老夫走不了,接下来怎么办,你说。” “这……”华文昌沉思片刻,开口说,“既然前辈决然不肯见教,那我就请前辈为我做一件小事,只要前辈答应,我在百年之内,绝不动北斗一根汗毛。如何?” 良久,华文昌望着矮胖老人气急败坏地遁走时的金光,喃喃说道,“你为什么这么害怕别人知道你的底细?你也不多想想,要是我不知道的话,又怎么会把曹托付给你呢?你又为什么那么想知道我的底细?要知道,如果可以说的话,我也不想瞒着你的……毕竟,那是一个曾经发生过的未来,在我的名字还叫做‘李亚峰’的时候……” “是啊,五百年,一个曾经发生过的未来,一朵变成沙粒的金蔷薇……”不知什么时候,华文昌手里已经多了一个小小的纸包,华文昌望着纸包,口中喃喃自语,眼里也落下泪水,仿佛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第41章 光阴(一) “唉,真是发生了许多事呢……”站在乾稷山顶的李亚峰长叹道,披肩的长发被夜风吹拂着轻轻飘扬,一钩新月下两道白眉十分显眼。 “老大,又在想过去的事情了?”不知什么时候,王信走到了李亚峰身边,轻叹一声,向李亚峰发问。 “是啊,要不然,还有什么事可以做呢?”李亚峰抬头望着满天繁星,语气里充满了落寞。 “五百年了,被困在这里已经五百年了……我以前从来不知道,原来时间过得是这么快的……”王信还在叹息。 “天庭没什么动静?”象是为了打破令人不快的气氛,李亚峰改变了话题。 “没有。”王信摇摇头,“无定乡他们进来了就回不去,在找不出对策之前,恐怕他们是不会再来送死的。” “进来了就回不去吗?”李亚峰自嘲地笑笑,“可在无定乡里面的我们出去了就回不来不是吗?” “老大,我们总有一天会出去的。”王信的声音不大,但很坚定,“再说,就算我们不出去,他们早晚也会来逼我们出去。……只要老大你手上还拿着那东西。” “王信,你变了呢。”李亚峰拍拍王信的肩膀,笑着说,“你越来越精明了。” “老大……你知道,我宁可一直被你和二哥叫着‘闭嘴’,也不愿意象现在这样……我到现在也还是想不通,二哥他到底为什么会……” “也许……一切都是我的错……”李亚峰冲正要反驳的王信摆摆手,“别多说了,我还要再想些事情,你先回去,要不然好子该担心了。” “……知道了。”王信无奈地点点头,“老大,你也不要想太多。” “我知道的。” 这一切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李亚峰又在思索了。 也许……是从自己和王怜怜在西安始皇墓中的奇遇开始的?不,还要更早,是自己趾高气扬地闯入省中医院长室那时开始的?也许……在自己拜师进入华佗门的时候就开始了?或者从自己一出生,就注定了事情有一天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逆天吗?”良久,李亚峰唇边露出一丝苦笑,“至少我现在知道‘天’是什么了……” “你又在胡思乱想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在李亚峰耳边响了起来,“难道到了今天你还不死心?” 李亚峰一惊,回头望去,一个很熟悉的身影正站在自己的背后。 “小怜,你怎么来了?” “听王信说你又在发呆,就过来看看,陪你说说话,免得你一时想不开丢下大伙儿自己跑出去向天庭投降,你要是一走,家里可就全完了。”王怜怜笑着说,灿烂的笑容一如五百年前般亮丽,完全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小怜!”李亚峰又好气又好笑,“家里人也只有你敢跟我开这种玩笑!” “谁在给你开玩笑?我可是认真的。”王怜怜嘴上虽然不服,但却走上前去轻轻靠在了李亚峰的怀里。 李亚峰把王怜怜拥在怀中,双臂紧了紧,慢慢地说,“我……是在想过去的事情,在想我自己……” “那有什么好想的?你不就是天下最大的大骗子嘛!” “去!”李亚峰在王怜怜额头上轻轻一吻,若有所思地说,“我从小练武,十六岁被师父逼着进了华佗门,要去逆什么天……可你知道的,我从来没有真的想过要做什么,一直到今天,我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成了家里五万多人的首领,自己手上还沾着几十万天兵的血……” “你不要说你后悔了啊。”王怜怜拉着李亚峰坐了下来,依旧靠在李亚峰怀中,半闭着眼睛说,“其实你自己最清楚,从一开始,你就想要出名。” “你说我想要出名?” “是啊。”王怜怜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着,“你既想出名又有出名的本钱……不过你胆子太小,一直放不开手去做,事情做到今天,只怕十成里有九成倒是凑巧。” “怎么说?” “怎么说?就这么说呗。你想想看,你到现在最快活的日子是什么时候?” “是……是现在,我怀里抱着我最心爱的小怜……” “少胡说八道!”王怜怜很干脆地打断了李亚峰的甜言蜜语,“你最快乐的日子是你刚刚出名的时候。” “我刚刚出名的时候?” “是啊,那时候你是中医界的‘小祖师’,又是着名作家,还和十殿阎王拜了把子,呼风唤雨无所不能,还有神仙送上门来让你整着玩……” “别说了!”李亚峰脸色变了,“那全是假的!全是天庭安排好了的!” “听我说完嘛,就算是天庭安排好的又怎么样?你不还是天天都高高兴兴的?再说了,那时候姜冉对你可是一往情深呢!” “小傻瓜,五百年前的事情了,你吃的是什么陈年老醋?” “大骗子!老妖怪!谁吃醋了!”王怜怜不依地在李亚峰怀里扭来扭去,突然一把推倒李亚峰,骑在李亚峰身上用手指着李亚峰的鼻子问起来,“说!上次天兵来的时候,你为什么唯独不杀姜冉?” “喂!醋坛子不要说破就破好不好?你讲不讲道理?明明是你死活不让我杀的好不好?说是念着过去一点情谊放她一马让她回去报信的,弄得我权威尽失,怎么现在倒成了我的错?” 王怜怜看着李亚峰一副愕然的样子,不由得笑出了声,“算了,不理你这个大骗子了!”站起身来作势要走。 “小怜,你……”李亚峰跳起来一把拉住了王怜怜,“……你……你才是我最爱的人。” “谢谢。”王怜怜故意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回答。 “小怜!”李亚峰生气了,“都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为什么你就是……” 见李亚峰认了真,王怜怜也不再开玩笑,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李亚峰,我明白你的心意,比你自己还要明白……所以,我才跟在你身边五百年……可也正是因为我明白你的心意,我才知道,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小怜?你……这是什么意思?” “既然你老是在回想往事,那你就好好想一想。”王怜怜转身向山下走去,边走边说,“你一开始就想出名,只是胆子太小,又有太多顾忌,心里虽然狂妄,可又有循规蹈矩的愿望,事情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未必就是你自己心甘情愿……你想想,如果天庭现在处死曹暮,又答应把姜冉嫁给你,那你还会留在这里吗?……说什么‘逆天君’?简直笑死人了。什么心狠手辣冷血无情全是假的,……你究竟还是五百年前的你,从来就没有变过。” 李亚峰被王怜怜突如其来的话惊呆了,象一尊石像般定在乾稷山的山顶一动不动,夜风越来越强了…… “陛下,微臣冒罪直言,那华九与天庭为敌时日已久,若不能早加收服,日后难免两面受敌,到时若一个应变不及便有祸事,望万岁明察。”天界金阙云宫灵霄宝殿之中,玉帝早朝,托塔李天王俯首启奏。 “元化,华九与你是一家人,你有何话说?”玉帝面沉如水,垂首向下发问。 “陛下,微臣惶恐。小……那华九无非是不知本来,再加上有人挑唆,才有胆冒犯天威。依微臣之见,战不如和,派人招安也就是了。”医官华佗出班叩首。 “元化,你说的轻巧!”旁边太白长庚星气冲冲地反驳,“五百年前你也如此说,可到底如何?老汉奉旨前去招安,险些坏了性命!那华九屡有奇遇,更将逆天邪功练至第三层,莫说招安,就是发兵也不能诛。五百年来,倒有八十万天兵丧在华九手中,连灌口二郎真君也落了个形神俱灭,若非用上下八十一架天罗地网锁住他的巢穴让他投鼠忌器,只怕连灵霄宝殿他也早就打将上来了!如今你又要招安,莫不是要叫老汉去送死?” “太白星君,元化又没说要你前去招安,星君明明知道这灵霄宝殿有佛宝相护,华九纵有天大本事也难以施展,怎么还说气话?还是让元化把话说完。”赤脚大仙出来打圆场。 “陛下明鉴。”华佗侃侃而谈,“五百年前,那华九本是天庭专为神农谷无名金丹和逆天邪功而设的一粒棋子,但阴差阳错于凡间始皇陵中受李淳风蛊惑,误解天机,这才与天庭为敌。加之他误打误撞悟透逆天邪功第三层,天庭中实是无人能制,是故战不如和。若能招安,令其得知本来,或是在天庭为臣,或是依旧居于无定乡,都将是日后天庭一大臂助。只是此事只宜暗中进行……” “元化,你还是护着你自家人。”隆恩真君王灵官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华佗的话,出班向玉帝启奏,“陛下,华九与天庭仇深似海,若是五百年前还或可招安,如今则是万万不能。五百年征战,不说那八十万天兵尸骨无存,二十八宿损折一半,四大天王亡却其三,二郎真君、九耀星官形神俱灭,河汉诸神伤亡不计其数……那华九早已迷失本性,乃是逆天妖邪,怎能招安啊!” “真君此言差矣。”太上老君出言驳斥,“华九逆天本就是天意,此中纵有差池亦全非华九之过,无非命定而已。真君若如此说,那华八与李淳风为将无名金丹交至华九手上,甘受一万六千二百八十一记天雷轰顶灰飞烟灭之事又该如何算法?还有那张甜,明明是凡间一无辜女子,为华九硬挡哪吒三太子一击,竟至魂飞魄散之事又如何?无定乡中群妖更是枉受池鱼之殃,十停中倒亡了八停,自古冤家宜解不宜结,莫说华九与天庭本为同源了。招安之事,原在必行,只是如何行法,还要万岁定夺。” “元化与老君言之有理,朕也欲招安华九……只是华九于无定乡中布下诛仙大阵,更有逆天邪功为助,但见天庭群仙一入无定乡便不问青红诛之而后快,这招安的人选……”玉帝扫视殿上群仙,微微摇头,“莫不如让北斗直接去说好了。” “万岁,”华佗进言说,“北斗乃是天庭重臣,又有重任在身,不可轻动。微臣以为,莫不如让五百年前王母所渡之女仙前往,当可保全身而退。” “这……也好,准奏。” “老大,我要走了。” “曹?” “老大,我最后再叫你一次‘老大’,我要走了。” “曹……为什么?” “很简单。在你身边我永远都是老二,我想要的永远都会被你抢走。我受够了。现在既然小冉成仙了,我要和她一起走。” “曹!你是我的军师!你知道我不能没有你!” “也许。但我无所谓没有你,或者没有你我才活得更自在不是吗?小冉也是。” “曹!” “李亚峰,算了,不要白费力气了,你杀不了我。就算我站在这里不动,你下得了手吗?……如果你能杀我,我就不会走了。相反,我倒是杀得了你,要不要试一试?” “曹暮!你……” “哈,别担心。我现在还不想杀你。毕竟你曾经是我的老大,不过,我不保证将来不会杀你。这要看天庭的安排了,如果让我统兵来杀你的话……你知道的,你没有胜算。我了解你的一切。” “你……你给我记住!” “李亚峰,别勉强了。其实你也没有什么好生气的不是吗?就算我现在不走,早晚也会被你逼走的。我不是你的军师,是你的对手,我们一生下来就注定了是对手。” “……你是什么意思?” “一开始就是这样的。你是阿疯,我是阿木,也许阿木没有阿疯就不会在文坛出现,不过,阿木既然出现了,就不会永远听阿疯的话。你明白的。阿疯需要的是阿木来衬托他的伟大,但阿木的文笔并不比阿疯差,那么阿木为什么还要一直在阿疯的光环底下藏着呢?就好像明明我也喜欢小冉,但还要为你追小冉出谋划策,这没有道理不是吗?” “别说了!你给我滚!永远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这可说不准。不过我也希望你不要再见到我,否则你可能会死得很难看。别忘了,我手里还有‘盘龙剪’,你最怕的东西。” “滚!你给我滚!” 事情已经过去五百年了,想起来还是让人那么不舒服…… 也许曹暮说的话是对的……在自己还没有练成通慧功第三层的时候,自己一直不是他的对手。神农谷一战自己一败涂地,迷天花阵被破,凝翠崖塌了,药田毁了,寒竹林被烧成平地,连寒潭的水都被煮干了,家里人为了保住自己,死了将近一半…… 其实,这应该还是曹暮没有赶尽杀绝的原因?那时候他如果想要杀我,随时都可以……可他为什么一直没有下手呢?是还念着旧日的情谊?还是要象猫捉老鼠那样先尽情地玩弄自己、羞辱自己?我不知道。曹暮的心思我不能明白……也许我从来就没有明白过…… 后来,我练成了通慧功第三层,能够杀他了,可是,为什么就像他说的一样?为什么我就是下不了手?他呆站在我的面前,诛仙剑就架在他的脖子上,只要我轻轻一挥,他就会形神俱灭,象二郎神一样,象被我杀死的几十万天兵一样。可是,为什么我就是没办法杀他?反而把他和姜冉一起送出了无定乡?虽然我真的恨他……我是恨他吗?恨他的什么?是因为他统兵杀了那么多家人?还是因为他的背叛?又或者只是因为我不明白他的心思?还是因为他说的我和他一生下来就是对手? 李亚峰被王怜怜的话勾起了心事,他怔怔地站在乾稷山的山顶,任夜风把他身上雪白的长衫吹得猎猎作响…… 第42章 光阴(二) “老大!”王信的叫声打断了李亚峰的思索。 “王信,你怎么又……咦?好子、小怜、猪前辈、鹰前辈,你们也来了?怎么了?” “老大,天庭来人了。” “天庭来人?好啊,自从百年前他们那场大败之后这还是第一次进犯咱们无定乡?那还不……不对啊?怎么你们全来了?那是谁在坐镇指挥?诛仙阵怎么也没有反应?” “老大,这回天庭不是来打仗……” “我说过什么来着?不管是来干什么,天庭来人统统杀无赦!上一次我闭关的时候你们私放太白金星的教训还没尝够吗!”李亚峰两道白眉皱在一起,狠狠地“哼”了一声。 “老大……”王信想要辩解。 “住嘴!”李亚峰语气冰冷,“时至今日,我们与天庭之间再也没有什么话好说,但凡天庭中人踏入无定乡一步,唯杀而已!” “老大!你怎么就是不听我说呢!”王信急得连连跺脚,“来人是姜冉!” “姜冉?”李亚峰面无表情地说,“那又怎么样?区区一个天庭女仙,难道你们还应付不了?非要我亲自出手吗?” “君上息怒。请听我一言。”王信身边蓝脸红发的怪人开了口。 “鹰前辈有话请讲。”鹰二是无定乡的元老,李亚峰对他倒不敢怠慢。 “君上,无定乡与天庭的征战也有五百年了,说得好听些,天庭远不是我们的对手,只要天庭中人前来进犯,个个是有来无回;可这几乎是全仗君上一人之力,若是没有君上,无定乡早已失陷。” 鹰二叹了一声,接着说了下去,“可仅凭君上一人,又能撑到几时?无定乡外的天罗地网固然困不住君上,我们这几个老家伙也能闯得出去,但众兄弟的修为……虽是得了君上之助,但还是大都远远不如我们几个,更不要说和君上相比了。由此来看,反攻天庭的大计在千年之内无非是纸上谈兵。若是说得难听些,无定乡便是一个瓮,我们全是瓮中之鳖……” “君上,鹰二哥的话虽然不中听,可这确是实情,老夫平日里和鹰二哥闲聊也常说到这些。”肥头大耳的猪三把话接了过去,“无定乡中众兄弟的修为远不如天庭诸神,如今反攻天庭的大计只能说系于君上一身而已,连我们这几个老家伙都算上,大伙儿都是在君上的庇护之下在无定乡里苟延残喘罢了。君上不忍弃我们而去,也就无法离开无定乡,不要说反攻天庭,连凡间之事君上如今不也是不知吗?……此中的详情,想必天庭也是清楚的,故百年来天庭对无定乡是困而不攻,颇有些放任不管的意思。此时天庭却突然来人,此中定有蹊跷。若非天庭有了变故,便是……” “便是天庭有了制我之法?”李亚峰心中一惊。 “老大,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是见见姜冉再说。否则我们也没办法参详对策啊。”王信催促道。 “……还是不必了。”李亚峰沉思良久,开口说,“任他千变万化,我有一定之规。无定乡与天庭之间早就无话可说,见面也是枉然。细想来,若是天庭有了制我之法,来攻便是,也不必派人来;再说,只要我依旧无法离开无定乡,纵是天庭有什么变故也不能对现在的形势有什么改变,唯今之计只有我勤加修练,要是能让通慧功更上一层的话,大概反攻天庭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说完,李亚峰脸色一变,“王信,把姜冉杀了,人头扔出去。” “老大!”王信生气了,“我不知道五百年前你和姜冉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她毕竟是你爱过的人好不好?你还真说杀就杀?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你……” “王信,五百年前发生了很多事……师父死了,四师祖死了,南宫死了,就连张甜和钱十千也死了。魂飞魄散,形神俱灭,我救不活他们。”李亚峰没有回答王信的问题,语气也很平淡。 “……知道了,我这就去。”王信脸上的肌肉一跳,不再说话,转身就往山下走。 “等等!”王怜怜叫住了王信。 “小怜,没有用。这一次你说什么我也不会听的。”李亚峰双眼望天,冷冰冰地说。 “我说话你当然不会听。”王怜怜轻轻一笑,“连鹰前辈、猪前辈还有王信的话你都不听,我说话算什么?不过,有个人说话不知道你听不听?” 李亚峰不理王怜怜,冲王信走了过去,“怎么?你要我自己动手去杀?” “老大……” 王怜怜见李亚峰不理自己,紧走几步,一把拉住了王信,把话说了下去,“有个人说,她带来了一个桥墩。” 正往山下走的李亚峰听见王怜怜这句话,身形不由得一顿,没有回头,步子却突然间加快了。 “这里就是他现在住的地方吗?”无定乡的“逆天精舍”中,姜冉在自言自语。“逆天精舍”是李亚峰在无定乡的私人住所,王信把姜冉领到这里来的用意非常明显——虽然五百年过去了,王信还是没有把姜冉当成外人。 “你不该来送死的。”突然间,姜冉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眼前一花,脸色铁青的李亚峰站在了面前。 “亚……天庭使者姜冉见过逆天君。”姜冉竭力克制着自己的心慌。 “不必了。你有什么事可以说了。”李亚峰一反手脱下了身上的白色长衫,露出里面一身黑色劲装,“说完之后,我会把你的人头送出无定乡。” “亚峰……”姜冉无力地叹了一口气,“你……你不要这样对我好吗?” “亚峰?”李亚峰冷冷地笑了,“你觉得我该怎么对你?冲上去抱住你大声说我依然爱你?还是先把你吻得神智不清然后再把你扔到床上?” 姜冉默默地看着李亚峰,一言不发。 “如果这是你死前最后的愿望的话,对不住了,现在我没有兴趣。”李亚峰把手中的白色长衫向身后一甩,长衫脱手之后稳稳地停在了空中。 “很奇怪吗?”李亚峰继续说了下去,“通慧功第三层:‘物外忘情’。让八十万天兵死无葬身之地的功法。说得简单些,无非是让时间暂停罢了,不过,这对神仙同样有效。……现在整个无定乡中只有你和我在时间长河之外,你有什么话可以说个痛快,不必顾忌。你不是说你带了个桥墩来吗?也拿出来让我看看?也真难为你把五百年前的往事还记得清清楚楚……我也许可以让你留个全尸。” “……亚峰,你变了。”姜冉从怀里掏出一封书简放在身边的桌上,“这是玉帝给你的信,看与不看在你。信已经送到,你如果要杀我,现在就可以动手了,用不着用什么了不得的功夫。我既然来了,也就没想过还能活着回去。” “我变了?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五百年的时间,足够改变一个人了。” “你究竟还是五百年前的你,从来就没有变过”,李亚峰突然想到了王怜怜刚才说的话,心中变得很不是滋味。 “我变得还不够。有些事情我早该忘记的,我根本就不该来见你……我该让王信来杀了你,到现在他还不知道,南宫其实等于死在你的手上。当年如果南宫不去拦着你的话,她根本就不会碰上杨戬!你……” “你的确变得还不够。”姜冉笑了,“你依旧罗嗦。” “你……”紧绷的空气被姜冉一句话完全缓和了,李亚峰有些气急败坏地说,“好!我承认,我是爱过你,我也不想杀你!可是你既然来了,我就不能不杀!现在,你是天庭的女仙,我是逆天君!我和天庭誓不两立!” “……你真的曾经爱过我?”姜冉对李亚峰话中要杀自己的威胁毫不在意,微笑着问。 “曹暮和你在一起,你应该知道。”李亚峰心中一痛。 “曹暮?他没和我在一起啊?”姜冉有些惊讶,“五百年前神农谷大捷之后他受天庭重用,二郎显圣真君死后他就去了灌口,听调不听宣,我有两百年没见过他了。” “什么!在神农谷一战时他明明说你已经嫁给他……靠!”李亚峰气得把五百年前的口头禅又想了起来,“这个老奸巨猾的混蛋!” “曹暮鬼主意多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还是上当?”姜冉笑弯了腰。 “我就知道,这个混蛋嘴里就没有说出来过一句实话!”李亚峰恨恨地说。 “喂!李亚峰,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不知什么时候,姜冉和李亚峰之间的气氛仿佛又回到了五百年前。 “……我曾经问过自己很多次,我到底为什么爱你。”李亚峰象是在自言自语。 “是因为你漂亮?也许,我对你的确是一见钟情……可是,这毕竟不能长久啊是不是?后来,我知道你了解阿疯,明白我的心思……这也许会让我对你心存感激,但生活又不是小说,作者爱上了解自己的读者这种事怎么可能?可我看见你为你爷爷的病变得憔悴,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很痛……真的,真的是自己的心脏那里很痛很痛,那种感觉我从来没有过……再后来,在北京,我和你一起去长城,去圆明园……那几天我真的很高兴。也许,那才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不是因为我是作家阿疯或者是中医界的小祖师而志得意满,是发自心底的愉悦……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我知道,没有理由,也不需要什么理由,我爱你,那就是我的一切……如果说一定要有一个理由的话……那就是你,因为是你,所以……你知不知道,在你成仙的那天,我喝醉了,平生第一次。那天,我哭得像个孩子……” “……亚峰,我……”姜冉眼中泛起了泪光,刚要说话,但李亚峰的态度一下子变了。 “我是曾经爱过你,我曾经愿意为了你付出我的所有……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李亚峰语气突然变得冰冷,“过去的东西想要再追回来是不可能的,这一点我们都很清楚。现在你是你我是我,我们之间再没有什么了。如果说还有什么事情留下来的话,我很庆幸我们现在变成了敌人。……这至少比在时间长河中让自己的感情也变得苍白好得多。” “……亚峰,你听我说,其实你……” “不要说了!”李亚峰有些暴躁地打断了姜冉的话,“事情走到今天不能怪我,始皇陵中的事不是误会……哪怕是误会也好,到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没有办法改变了。你……好!看在我难得想起这么多往事的份上,这一次我放过你。你走。玉帝老儿的信我会看,但不管他说的是什么都无所谓,反正跟我没有什么关系。……你走。如果你不想死在我手上,那你就永远不要在我面前出现!你记住,不会再有第三次了。” “亚峰,有些事情还是有改变的余地的,我也是刚刚知道,这场战争完全没有打下去的必要,其实你是……” “不要说下去了!也许我没有改变什么,但这种不改变在时间的面前毫无意义,只有仇恨被凸出了。” “你……何苦这么执着?” “执着?是我执着吗?”李亚峰凄然一笑,“如果我能够忘记师父、四师祖、南宫、张甜、钱十千……如果我能够把为我而死在天庭手上的兄弟们都放下的话,连我自己都会看不起我自己。我是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凡人,不是你们那些无情无欲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 “亚峰,就算是为了我,听我说好吗?” “为了你?”李亚峰仰天长啸,“好,我让你知道,如今在我心里你是什么。” “在你心里我是什么?” “是的。就算是当了神仙,也还记得你读过的?……你曾经给我推荐过一本书你还记得吗?” “……你说的是《金蔷薇》?” “好,你还记得。”李亚峰把手伸进怀里,从心口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这是我在出了始皇陵以后为你磨制的,就像书中说的一样,它非常精致,至少是我这个不怎么巧手的人所能做到的最好水平。你也许还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我愿用终生的时间~为你打造一朵金蔷薇’。” “我还记得。”姜冉轻轻地说,“苏联的巴乌斯托夫斯基的《金蔷薇》。故事中说,如果有人得到一朵金蔷薇,便会终生幸福。” “是吗?沙梅用自己的后半生收集金店的灰尘,用灰尘中的金屑打造了一朵金蔷薇,可是,他到死也没能把它送到苏珊娜的手上。也许我比沙梅幸运,我可以把它送给你。” 姜冉望着李亚峰手中的金蔷薇,必须承认,金蔷薇的做工的确有些粗糙,但它闪烁着美丽的光泽,仿佛真的会带给人幸福。 李亚峰叹了一口气,“当我们离开始皇陵以后,我就开始打造它了,我想用它向你说明白我的心意。你知道,我的手很笨,为了这朵金蔷薇,我花了太长的时间……可等我磨制好它的时候,你却成了仙,曹暮也跟着你去了天庭。我那时本来要扔了它,可被南宫抢走了……我没有想到,南宫是拿着它去追你,却在路上遇到了二郎神……当南宫用化血大法带着它逃回无定乡的时候,元神已经散了,连我也救不回来……你应该看得到,它的光泽是红色的,那是南宫的血……这朵金蔷薇从那时候起就一直放在我的心口,足足五百年……现在,我终于可以把它给你了……它本来就因该属于你,相信南宫也是这么想的。” 姜冉眼中噙泪,颤抖着双手去接李亚峰手中的金蔷薇,李亚峰把金蔷薇拿在手上,脸上挂着冷笑。 第43章 光阴(三) “这……这是怎么回事!”姜冉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眼中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怎么回事?”李亚峰冷笑着说,“我没有做任何手脚。难道你还不明白?我说了,这五百年,只有仇恨被凸出了,是我心中的恨把我对你的爱意从金子变成了一文不值的沙子。你看,这每一粒沙都是红色的,这是南宫的血,是死在你们天庭手上的兄弟的血!也是我——逆天君的血!” ——盛开的金蔷薇从姜冉的颤抖的手上慢慢调落,每一片凋零的花瓣都从闪光的金子慢慢变成了松散的沙粒,很快,整朵金蔷薇变成了一小堆暗红色的沙粒,若不是在李亚峰的通慧功之下时间停顿,几要随风散去…… “姜冉,你现在明白了?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李亚峰的脸上没有表情,“我可以承认我爱过你,但那在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就像这堆沙子一样,剩下的只有血色的仇恨。……也许我到现在还是爱你的,但你既然是天庭的神仙,在仇恨和爱情之间我只能选择前者。把你的桥墩拿回去,我已经不再需要它了。你走。” “……”姜冉止不住眼中的泪水,但她没有再说什么,小心翼翼地捧着手里的一小堆暗红色的沙粒慢慢走出了房门。 “也好,这样最好……”李亚峰望着姜冉远去消失在无定乡边界的背影,如释重负,心中忽然想起了席慕容的老诗: 云雾从花树间流过群峰静默 我们刚刚绽放的笑容瞬即调落 看啊那山径的转角 年少时曾经携手并立的地方 在沉沉下降的浓云里 朝我们迎来的是复仇之神 “逆天君可是有意赴约?如此便请随老汉来。” 姜冉下书之后径直回了天庭,留下守候在无定乡外的却是太白长庚星,此老最是好事,虽然嘴上说着不愿到无定乡下书,却总想见见“逆天君”华九。上次到无定乡时正值李亚峰闭关没能见着,这一次硬是在无定乡外等了三天,看见李亚峰一行四人出了无定乡,忙上前搭话。 “金星老儿,又是你?上次留你一条老命不杀,这次怎么又来送死?”王信上去一把揪住太白长庚星的胡子笑骂道。 “王帅莫要说笑,有道是‘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更何况此次逆天君乃是玉帝佳客,又怎会为难老汉?”太白长庚星护着自己长胡子笑道。 “老星不必多言,头前带路。”李亚峰不耐烦地说。 “是是是,老汉这就带路。”太白长庚星抬头一瞟李亚峰,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心里暗暗埋怨自己,好家伙,这个主儿可是杀人不眨眼,自己怎么就是按捺不住好奇非想要来看看他?要是一个不小心,形神俱灭了也怪不了别人。急忙纵起云头往天庭方向飞去,李亚峰一行四人便跟在后面。 “老大,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赴约?说是议和,可天庭到底耍的是什么花样咱们完全不知道啊,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王信见太白长庚星飞离了一段距离,小声问李亚峰。 “王信,道理不是早就说清楚了吗?一是看看天庭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二是趁机来个里应外合前后夹攻,只要我在天宫里运起通慧功把玉帝老儿一宰,你们就马上回无定乡报信。” 李亚峰这一次力排众议亲自赴约完全不是因为医官华佗代玉帝执笔的那封言情恳切的请帖,而是打定主意要把天庭的神仙来个一网打尽。 “说得轻巧,只怕到时候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王怜怜紧紧跟在李亚峰旁边,把嘴一撇说道。 “怜妹可别这么说,只要大哥神功一出,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的?难道还怕天庭摆鸿门宴吗?大哥以前是怕自己一出无定乡天庭就发兵来攻,这才让天庭消遥到今天。难得玉帝老儿不知道听了谁的鬼主意,居然下请帖请大哥到天庭议和,我看这一回是天庭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才对。王信,你说是不是?”清水好子笑语盈盈,说着向王信发问。 “是,是。老婆大人说话当然是。”王信不情不愿地回答,他对李亚峰这么轻率的决定不以为然,但没办法劝李亚峰回心转意,只好跟了来。 “王信,你是不是晚上又想跪搓板儿了?什么我说是就是,这可是大哥的意思!”清水好子柳眉一竖就要发威。 “好了!”李亚峰轻轻一喝,制止了清水好子再往下说。 自从姜冉回天庭以后,李亚峰的心情一直很不好,他对和天庭的征战越来越烦,只想赶紧做个了断。玉帝议和的请帖正中了他的下怀,匆匆把无定乡中的一切交代清楚,让鹰二和猪三这两位无定乡中仅存的元老做好出兵的准备便出来赴约了。李亚峰清楚自己的做法实在是有些鲁莽,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无法让心情平静。 “逆天君请看,前面就是南天门。”眼看就要到了地头,飞在前面的太白长庚星掉转云头,向李亚峰说道。 “……南天门吗?”李亚峰不知在想什么,喃喃自语。 果然,抬头看去,明霞晃晃,碧雾蒙蒙,一座极尽威严壮丽之能事的天门出现在眼前,天门分明是琉璃造就,其上装点着无数宝玉,金壁辉煌。天门里壁有几根大柱,上面缠绕着数条赤须金龙,又有彩凤青鸾,双双对对迎风耀舞。几十员天将持刀仗剑执戟悬鞭站立两边,一个个顶梁靠柱、英气骄人。 “好家伙,还真能吓人啊。”王信见李亚峰似乎心有所思,趁机冲太白长庚星嬉皮笑脸地说,“哎,对了,守南天门的不是增长天王吗?叫他出来。” “这……王帅莫要说笑话,还是早早前行,玉帝正在宝光殿设宴恭候逆天君大驾。” 太白长庚星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增长天王五百年前已经在攻打无定乡的战役中丧生,如今南天门的守护神将早就换人,由二十八宿中幸存的十四名星君轮班守卫,今天是哪一位轮值连太白长庚星也不知道。 “谁跟你说笑话?我只不过是想见见增长天王嘛!当初他好像来打我们无定乡来着……喔,对了对了,他是不是死了啊?真是对不住,我杀人太多,一时没记清楚,让老星为难了,是我的不是,是我的不是。” 王信在做最后的努力,只要在南天门外打起来,这场鸿门宴就赴不成了。 “兀那妖仙,口出狂言,莫非是以为我天庭无人?看某家诛你!”也巧,今天在南天门当值的是二十八宿中的亢金龙,性子本就火暴,听见王信出口伤人,气得七窍生烟,一摆手中四明铲,就要上来与王信争斗。 “来的好!”王信心中暗喜,把腰间的戮仙剑一抽,就要接招。 “王帅莫要鲁莽!”太白长庚星吓得一把抱住亢金龙的腰,连声高喊,又急急冲亢金龙大叫,“星君!王帅乃是被玉帝请上天来的,星君又不是不知,怎能动粗,怎能动粗啊!” “老星莫要阻我!这厮太过欺人!让某家先诛了他,再去向玉帝请罪!”亢金龙一甩腰,丢开太白长庚星,往前就冲。 “王信,不要闹了。”李亚峰这才从沉思中醒觉,见王信正跃跃欲试,脸色一沉,叫住了王信。 “老大,我看咱们还是回去,天庭分明不懂待客之道嘛!”王信没有办法,戮仙剑回鞘,把手一抄,白了亢金龙一眼,又往火上浇油。 “你这厮!”亢金龙气得一丢手中的四明铲,低头用头上的独角冲王信顶了过来。 “无定乡有四把宝剑,诛仙剑、戮仙剑、陷仙剑、绝仙剑,专杀神仙,其中又以现在架在你脖子上的诛仙剑为最,这一剑如果再往前多伸一分,就能叫你形神俱灭。” 亢金龙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突然间自己往前冲的势子就被一股大力阻住了,耳边响起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定睛一看,一把明晃晃的宝剑正架在自己的脖颈上,剑尖就在自己眼前,剑身上一条血槽呈暗红色,不知道饮了多少鲜血,触目惊心。只听得那个声音慢慢说道,“我是来和玉帝老儿说话的,不想杀人,你不要逼我。” 李亚峰把手中的诛仙剑撤回来,冲被亢金龙甩在一边的太白长庚星微微一笑,“兄弟一时情急,失礼了。老星只管头前带路就是。” “嗳!”太白长庚星哑着嗓子应了一声,一颗心儿到处乱跳,仿佛耐不住寂寞要出来走上一圈透透气。 逆天君的名字还真不是白叫的!他是怎么做的?根本没看清楚怎么回事,一把宝剑就架在亢金龙脖子上了。好家伙啊,说话语气跟万载玄冰似的,叫人从脚后跟一直凉到头发梢,可得小心些,要不然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只要挨上那口什么诛仙剑,还说什么神仙与天地齐寿日月同庚,我看全都白给……亢金龙这小子,真是不知轻重,他以为他比二郎真君还厉害呀?在这种时候居然敢冲逆天君发威,真是自找没趣…… 太白长庚星心里乱想,脚下不敢停顿,急匆匆越过发呆的亢金龙,往天庭深处带路。 “老大,你看天庭这景致还不错啊?和咱们无定乡有的一比。”王信随着李亚峰走进南天门,知道闹不成事了,索性把担心丢到一边,开始对天庭品头论足起来。 “和咱们无定乡比那可差远了,王信你真没有眼光。”王怜怜笑着反驳,“咱们无定乡可没这么俗气,你看看,到处都金壁辉煌的,好像把钱都用在装修上了,典型的暴发户思想嘛!倒是周围这些花啊草啊什么的还算是有点儿灵气,不过也太多了?过犹不及,堆在一起反倒显得矫情。好子你说是不是?” “这……还算好?”清水好子也在笑,“到底是天宫嘛,要是不显摆一下怎么成?” 李亚峰默默地跟着带路的太白长庚星往前走,也四下打量着天宫里的情形,不过,李亚峰对周围玲珑剔透的复道回廊和重重叠叠的紫府朱门不怎么在意,反倒在心里暗暗合计一旦动手之后该从哪里杀起。刚才在南天门外试了一下,通慧功的范围似乎真的到不了无定乡,但天宫近在眼前,没有理由不成,到时候只要自己一动念,整个天宫就在自己指章之中了,就算不用无定乡的群妖助阵,自己再加上王信、王怜怜、清水好子的四口宝剑也能把天宫杀个血流成河! “此处便是宝光殿,还请逆天君、王帅和两位夫人解下兵刃,随我前去见玉帝。”宝光殿门前,太白长庚星小心翼翼地说。 “我说太白老头儿,你说什么?让我们解下兵刃?”王信伸手就抓住了太白长庚星的脖领,“我们老大来赴约议和是给玉帝老儿一个面子,你还真是给脸不要脸啊?要不要我先拿你试试我的兵刃你再说话?” “王信不得无礼。”李亚峰心里有数,只要自己一发功,整个天宫的时间都会停滞,到时候不要说几口宝剑,天宫中所有的神仙都会任自己宰割,自己现在无非是好奇玉帝会说些什么,提什么议和的条件才没翻脸。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又有十足的把握,也就用不着在乎什么兵刃,大不了到时候自己再拿回来就是了。 “王帅,王帅,有话好说……”太白长庚星根本就没敢看李亚峰的表情,一被王信揪住就开始讨饶,“既然王帅不愿意解下兵刃,那就……那就让老汉先去通报一声……” “也好,那就有劳老星了。”李亚峰摇摇头,把解下来的诛仙剑又挂回了腰间。 “不必了。逆天君远来是客,还是让我亲自带路去见玉帝。”突然不远处响起一个声音,众人一惊,都转头望去。 只见说话的人头上戴着一顶三山飞风帽,身上一领鹅黄色长衫,脚登缕金靴,腰挎弹弓,眉目清秀帅气,正是五百年前李亚峰的军师,如今镇守灌口的小圣真君曹暮。 第44章 光阴(四) “曹暮!”“二哥!”李亚峰和王信同时叫出了声。 “不是……老大,你知道……以前叫习惯了……”王信狼狈地把头转开,不敢正视李亚峰投向自己的目光。 “曹暮,你来干什么?”李亚峰瞪了王信一眼,回身冲曹暮冷冷地发问。 “逆天君,”曹暮对李亚峰一笑,“这里是天庭,我是天庭的小圣真君,在天庭遇上我有什么好奇怪的?” “你……”李亚峰缓缓地说着,就要拔剑。 “好了好了,用不着一见面就跟仇人似的?”曹暮毫不在乎,“我可是听说逆天君要来,特意从灌口赶回来的。还是先去见玉帝,有什么事到时候再说好不好?” “哼!”李亚峰冷哼一声,把已经抽出半截的诛仙剑归了鞘。 “这是弟妹?”曹暮打量着清水好子,冲王信问,“五百年前倒是见过几面,那时候可真没想到啊。呵呵,到底是岁月如梭,大伙儿都变了。啊?” “二……曹暮……”王信涨红了脸,想要说几句狠话,可冲着以前自己信服的二哥,嘴上只顾了结巴,就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曹暮,少废话,带路!”李亚峰尽量把自己的语气放得冰冷,在曹暮面前,李亚峰也不由自主地感到自己很难装模作样,摆不出一副“逆天君”应有的形象来——毕竟眼前的曹暮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自己脾性的人。 “好个玉帝,居然让曹暮来迎客,不知道他到底打得是什么算盘?”李亚峰在心里恨恨地骂了一声。 “几位请随我来。”曹暮轻笑一声,带头走向宝光殿中。 “玉帝老儿,你请我来不会只是喝酒吃饭?有什么话只管说就是了,我听着。”宝光殿中备下了一桌筵席,分宾主落座之后,李亚峰打量着座上众人,懒洋洋地冲玉帝发问,心中却暗暗吃惊。 说是宴无好宴,玉帝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玉帝、王母、华佗、华三,再加上姜冉和曹暮,就这么几个人?除了玉帝两口子之外全是熟人,哪儿象是要正儿八经的议和,这分明是“家宴”的架势啊? “小九不可对玉帝无礼!”天庭医官、华佗门的祖师华佗斥道。 “啊?”李亚峰端起酒杯一口喝干,“好酒!”赞了一声,冲华佗翻着白眼问,“你是华佗?” “小九!你怎地如此目无尊长!”华佗看着李亚峰一副无赖的样子心中有气,“我这个祖师你不认也就罢了,怎能对着昊天金阙至尊玉皇大帝陛下口出狂言,当真该死!” “等等?你说什么?祖师?”李亚峰心里知道,当着曹暮和姜冉的面,自己耍酷是耍不起来的,倒不如把以前泼皮无赖的样子拿出来反倒自然,“王信,咱们华佗门有没有华佗这个人啊?” “禀掌门,五百年前,本门已昭告天下,将不守门规目无尊长的不肖弟子华佗逐出师门。”王信肚子里暗笑,坐着一拱手,恭恭敬敬地回答李亚峰。 “就是嘛,我还以为我记错了呢。我说华佗啊,你现在已经不是本门弟子了,别冲我摆什么祖师架子好不好?”李亚峰话音刚落,旁边的王怜怜和清水好子就捂着嘴笑了起来,连玉帝和王母也忍不住微微一笑。 “你……”华佗心里这个气,“小九!五百年来我替你在玉帝面前处处周全,说尽了好话,你怎能如此对待你的祖师!” “我都说了你不要给我摆什么祖师架子了,你怎么就是不听呢?我可是华佗门第九代门户执掌,门户中的事可是我说了算啊。”李亚峰脸色一沉,狠狠地说,“你还算是幸运的,只不过逐出师门了事。华三和华五可都成了本门大仇,无定乡几万条人命还要着落在他们身上还呢!啊,对了,华五已经明正典刑,还剩一个华三!” 说着,李亚峰冷冷瞪了一言未发的华三一眼,心里发狠,无定乡最初是由华三起头发展起来的,只是没想到华三到后来也成了天庭的人,他对无定乡了如指掌,在自己通慧功第三层有成之前险些被他将无定乡攻破。 “好了,元化,不要动气。华九远来是客,不可怠慢。”玉帝一捻胡须,微笑着阻住了正想反唇相讥的华佗。 在一边的李亚峰听见玉帝不称呼自己“逆天君”而是叫“华九”,摆明了居高临下的姿态,心中暗暗生气,正要说话,旁边的王信却突然开口了。 “我说玉帝老儿,说正事之前我倒是一直有件事情不明白,可不可以问问你啊?”王信思来想去,知道今天不能善罢,索性也开始玩了起来。 “呵呵,王信有事尽管问来便是。”玉帝倒是颇有风度,不在乎王信对他的称呼不怎么对头。 “我想问的是……”王信挠挠头,“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啊?老是叫你什么‘老儿’‘老儿’的,你也不高兴?可要是让我叫你‘玉帝’,那我就不高兴了。还是叫你名字比较合适对不对?” “王信!”还没等玉帝反应过来,李亚峰就制止了王信的胡说,“别闹了好不好?” “是,老大。”王信一吐舌头。 “再说了,他叫什么名字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李亚峰接着说了下去。 “啊?”王信胡涂了。 “亚峰,那他叫什么名字啊?”王怜怜有些奇怪,好奇地问。 “你不知道。其实是这么回事……”李亚峰煞有介事地说了起来,“当年姜子牙封神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君上,你是说玉帝就是姜子牙?”清水好子凑趣。 “不是。”李亚峰一本正经,“当年姜子牙封神,的确是想把玉皇大帝这个位子留给自己的,可是当时出了一点儿小问题。” “什么问题?”王母微笑着插话。 “啊……”李亚峰见玉帝丝毫不为所动,玉帝一伙儿的王母居然还做出了一副好奇的姿态,不禁有些泄气,干咳一声,接着说了下去。 “当时姜子牙封神快要到最后了,有人突然问姜子牙,你封了这么多神仙了,怎么就是没听见你封玉皇大帝呢?那玉皇大帝谁来做啊?姜子牙是打算自己来做玉皇大帝的,于是他笑着说,‘自然有人来做’。可是没成想……” “没成想怎么样?”这回是玉帝好奇了。 “这个……”李亚峰有些发窘,“姜子牙这句‘自然有人来做’的话音刚刚落地,就听见底下说,‘张有仁谢封’,所以……玉皇大帝的名字就叫‘张有仁’。” 冷场。 “老大?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想说笑话?”王信支支吾吾地问。 “王信……”李亚峰满脸通红。 “老大,你真是没有说笑话的天分,让人惊讶的是,五百年你都没有一点儿进步……”曹暮长叹。 “嗯?”李亚峰听见曹暮突然叫自己“老大”,心里纳闷,抬头朝曹暮看去。曹暮好像发觉了自己失言似的,把目光转开,咳嗽一声,冲玉帝请示道,“陛下,是不是言归正传,说说议和的事?” 玉帝也觉得有些尴尬,忙应承曹暮,“是啊,就依曹卿所言。如此……还要华九几位移步后殿……” 李亚峰心中若有所悟,悄悄一扯王信的衣袖,使了个眼色,起身和玉帝等几人往后殿行去。 “我无定乡和天庭征战多年,为何你突然提出议和?”宝光殿内殿,众人落座,李亚峰向玉帝发问。 “此事说来话长……”玉帝刚要说下去,李亚峰突然又开了口。 “既然是议和,总要有几个说得上话的人?你我各为一方之主,王怜怜和王母各是你我之妻,这也就算了,曹暮是灌口小圣真君,五百年来和我们无定乡征战,虽说是败多胜少,也算得上是为你们天庭建功了,他与无定乡兵马元帅王信也算是旗鼓相当……可是……” 李亚峰一指玉帝身后的几个人,“听说华佗不过是天庭的小小医官,华三也名不见经传,还有……还有姜冉,最多也就是个宫女?这些人怎么能参与议和大事?还请你叫出几个有身份的人物来,比如什么三清四帝之类的,也好说话是不是?” 李亚峰打定主意,只要一言不合就运起通慧功动手,到时候自己身边的天庭诸神身份越高越好,也省下自己到处去找了。再有,姜冉在场,又当着王怜怜的面,到时候自己能不能冲姜冉下的了手连自己也不知道,最好还是让姜冉离开。 “我看不必了。”王母笑盈盈地对李亚峰说,“今日议和人选是我与玉帝商定,元化、华三还有姜冉三人都与你颇有渊源,说话也方便些,再者,你有所不知,元化和华三亦是天庭元老,元化不必提了,华三本是三官大帝中的地官清虚转世,身份是足够有余了。再就是姜冉,她是我渡化成仙,如今为天庭女仙之首,想来也无不妥。” “这……”李亚峰吃了一惊。 华三的真实身份竟然是地官清虚大帝?所谓地官赦罪,据说清虚大帝总主五帝五岳诸地神仙,专为凡间校戒罪福……这么说来,他建设无定乡本就是天意?还有,姜冉居然成了天庭女仙魁首?这又是怎么说的?她可是成仙没多久啊?她以前是雷州外国语学校的学生会主席,能力应该是有的,可总不能升得这么快?难道是天庭专为收服我才把她给提上来了?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还要请教天庭议和的真意。”李亚峰不再多想,让自己定下心来。 玉帝微微一笑,“天庭与无定乡征战五百年,各有伤损,上天有好生之德,朕不忍再见生灵涂炭,此为其一。” “不通不通。”李亚峰摇头,“什么叫各有伤损?五百年前倒还好说,如今只要天庭进犯无定乡,个个有来无回,我无定乡却毫发无伤。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直接说天庭的神仙怕死不就完了?” “小九休要胡说!”一直没有说话的华三终于开口了,“无定乡中全是乌合之众,无非是在你庇护之下苟延残喘罢了!亏你还有脸说出这种大话来!” “不错,和天庭相比我们的确是乌合之众。”王信正经起来,“可为什么天庭就是攻不破无定乡呢?既然要议和,你我双方就是对等关系,玉帝老儿一口一个‘上天有好生之德’,那我倒要请问,你们把我们无定乡放在什么位置?” “王帅息怒,是朕失言了。”玉帝看着王信得理不饶人的样子,微微颔首,“总之,因为征战而伤及人命,是你我双方都不乐见之事。所谓议和的真意,此为其一。” “你说这是其一,那就有其二?”李亚峰开始不耐烦,“你还是一口气说完好不好?再把你议和的条件摆出来让我听听怎么样?” “好个急性子。”玉帝说了下去,“既然如此,朕便将议和的条件先说出来好了。” “洗耳恭听。”李亚峰坐得稳稳的,连头也不抬。 “好。其一,和议若成,天庭不再追究无定乡群妖作乱之事;但天劫乃是古来所定,群妖仍将历劫。其二,华九、王怜怜、王信、清水好子四名祸首可上天为官,听从天庭号令。其三……” 玉帝的话还没说完,李亚峰一把就掀翻了横在双方之间的檀木桌。 “玉帝老儿!”李亚峰咬牙切齿地说,“好你个玉帝老儿,你这是议和还是下圣旨?我看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华九何必动气?”玉帝不为所动,微笑着向李亚峰望去。 “何必动气?”李亚峰也笑了,“是啊,我又何必动气呢?” 李亚峰话一出口,迅速把真气在体内运行一个周天,将通慧功第三层“物外忘情”施展了出来。 “我根本不用动气,把你杀了不就完了?”李亚峰恶狠狠地笑了一声,腰间的诛仙剑出鞘,向玉帝砍去。 第45章 光阴(五) “这……”李亚峰呆立在被自己掀翻的檀木桌旁,不敢相信地看着周围。 玉帝、王母、华佗和华三都微笑着看着李亚峰,一直保持沉默的姜冉轻轻“啊”了一声,目光中透出担心的神色,王信、王怜怜和清水好子一脸的不可置信……而曹暮,正慢慢地把手中的弹弓挂回腰间…… 李亚峰的手腕红肿起一块,诛仙剑掉在地上,旁边还有一粒弹珠滴溜溜转个不停。 “华九不必惊慌。”玉帝轻轻抬手,比个手势,宝光殿内殿又回复了原样,檀木桌也翻了回来,“非是你的逆天邪功无法施展,宝光殿内安置佛宝,天宫之内不受波及。” “还是坐下来好好说说议和的事。”王母一招手,早有侍立的女仙奉上新茶果品,“年轻人就是有火气,等事情说明白了再动怒也不迟啊?” 李亚峰心里一凉,自己不听无定乡中众人劝告亲自到天庭议和的莽撞行为到现在算是彻底失败了,身处天宫,赖以杀敌保命的通慧功又失了灵,就算自己和王信多少还有些反抗的余地,王怜怜和清水好子两个修为太浅,不可能敌过天庭诸神…… “玉帝老儿,”李亚峰拾起地上的诛仙剑,把剑归鞘,坐回了原处,“我输了。你有什么话,往下说。” “果真是能屈能伸,大丈夫也!”玉帝对李亚峰赞赏起来。 “靠!你是玉皇大帝好不好?”李亚峰彻底变回了五百年前无赖的样子,“什么大丈夫不大丈夫的?这种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简直不伦不类。算了,你也不用说什么了,要打要杀随你。” “老大?”王信从惊疑中缓过神来,开口询问。 “王信,这回惨了,输到家了,老本儿都没了。”李亚峰冲王信一笑,“通慧功不灵,他说什么佛宝相护之类的胡话,看样子不光天庭,连西方极乐世界的如来佛都和咱们作对了。靠!我又不是孙悟空,这是怎么搞的!” 王信一听李亚峰的话,一下子跳了起来,“老大!我说什么来着!我说这帮家伙肯定没安好心!你就是不信!老大,这回你可不能怪我,我非好好骂你一顿不可!” “好风度。不愧是我华佗门的传人!”华三见李亚峰和王信“临危不惧”,反倒一副坦然的样子,不禁夸奖起来。 “省省。就算是赢不了,要拉上几个垫背的也还不难。”李亚峰冲华三一龇牙,回头向三人分付,“看样子咱们逃是逃不了了,等会儿要是打起来,我拦着这几个老家伙,你们往外冲,见一个杀一个,捡着好宰的宰,多杀上几个赚回本儿来。我嘛,就冲着那个什么华三下手,争取把他给宰了。知道没有?” “好嘞!”王信、王怜怜、清水好子大声答应着。 玉帝和王母看看四人旁若无人的狂态,相视一笑。 “入轻为重,见杀加怒;是道则进,非道则退;于静中生动,人死自活;内不觉一身,外不觉宇宙,与道为一,两肾中间灵明处……”玉帝口中念念有词。 “你……”李亚峰耳中听见玉帝说话,好像头上突然被浇了一桶凉水,顿时狂态全消,吃惊地问,“这口诀你是从什么地方知道的?” “老大?”王信正豪兴勃发,看见李亚峰垂头丧气的样子,觉得奇怪,开口问了起来。 “你听!他……他背的是通慧功第四层的口诀!” 李亚峰心里清楚,追本溯源,通慧功是传自华佗,但华佗门中只有通慧功前两层的心法口诀,其余都早就失传了——从师父华八和师祖华四的口中也曾听过,天庭中也没人知道。还是自己当年在始皇陵中遭逢奇遇,这才知道了通慧功的全部心法,但口诀晦涩难解,自己和无定乡中几位元老还有王信几个都参详过,不过从来没有人能够练成,只有自己在师父华八临死时悟到了“物外忘情”四个字的真意,练成了第三层,可第四层往上还是空有口诀不知道从何入手……不管怎么说,这口诀不应该也不可能落在天庭手上!要是天庭早就知道通慧功第三层以上的口诀的话,自己又怎么可能凭着通慧功第三层杀了无数天兵天将?别人也就罢了,二郎神杨戬可是玉帝的外甥!怎么回事? 电光火石间,李亚峰心中转过了无数念头,但还是不知究竟,不由得困惑地向玉帝望去。 “你可是心中奇怪?”玉帝笑问,“你只知道和天庭征战,有多少东西却从不去想问个究竟。元化说你是受了李淳风的蛊惑,可依朕看,该说你是个榆木脑袋。” “要你管!”虽然是优势尽失,李亚峰还是不能忍受别人把自己说成个傻瓜。 “好,朕来问你。”玉帝开口问道,“你可知道逆天邪功——啊,也就是你口中的甚么通慧功是何人所创?” “不知道。”李亚峰心中一凛。 “那你可知道逆天邪功是为何所创?” “不知道。” “五百年前,天庭与无定乡中人在神农谷大战,天庭本已大胜,又为何突然收兵,不肯赶尽杀绝?”玉帝嘴上不停,继续问了下去,“你又知不知道所谓华佗门又是所为何来?华佗门以‘逆天’为名,为何华佗门祖师却是天庭医官?无定乡群妖本应早历天劫,为何天庭却迟迟不肯出手?那华四与华八拼死送到你手上的无名金丹又究竟是什么东西?你又知不知道其实你……” “够了!不要说了!”王信见李亚峰的脸色越来越不对劲,一声断喝,“玉帝老儿,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玉帝望着李亚峰微笑不语。 “……好,我承认你问的这些我都不知道。”仿佛被王信的大喝惊醒了似的,李亚峰长出一口气,说,“但我为什么一定要知道?我知道的事情已经不少了。” “哦,那你都知道些什么?”王母笑眯眯地向李亚峰发问。 “我知道什么?”李亚峰冷冷一笑,“我知道天庭和我无定乡仇深似海!这就够了!” “这……”峰回路转,玉帝显然没有料到李亚峰会这样回答,一时间张口结舌,不知道怎么往下说了。王母、华佗还有华三几人也面面相觑,作声不得,只有在一边的姜冉和曹暮微微轻叹一声。 “老大,不用多说了,反正咱们一开始就是来打架的,不管赢不赢得了,先把天庭闹个底儿朝天再说!”王信摩拳擦掌,腾的一声站了起来,腰间的戮仙剑就要出鞘。 “王帅……”玉帝叹了口气,“想来王帅若在,朕是无法与华九静心详谈了……” “不错!”王信哈哈大笑,“玉帝老儿,爷爷没功夫跟你扯淡,就算爷爷打不过你,外面的那些家伙可不是我的对手!少陪了!” 王信嘴上说着,伸手一拍李亚峰的肩膀,借力一弹,在空中一个转身,戮仙剑已经拿在手里,向宝光殿外冲去。 如今王信已经不是五百年前那个莽撞冲动的少年了,他心里非常明白,在现在的情势下,想要硬闯出天庭几乎已经无望,唯今之计只有抓个人质,威逼玉帝送大伙儿出去,如果不成,那就只能按照老大刚才说的,在天庭大杀一气,赚个够本儿。 虽然宝光殿里的玉帝和华三大概都不好对付,但老大应该还能撑上一会儿,甚至在混乱之间抓住王母当作人质也不是不可能,但宝光殿外如果还有埋伏——那简直是一定的——老大一个人能不能应付得了就难说了,只有自己先冲出去挡住。要是天庭托大,宝光殿外没有埋伏,那自己从外面杀个回马枪,抓个人质的成功的可能性就更大了。趁着玉帝一伙儿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先下手为强! 王信心里琢磨着,脚下不停,就要冲到宝光殿后殿的门口时偷眼向后一望,只见李亚峰拦在玉帝等人的面前,严阵以待,清水好子紧跟在自己的身后,绝仙剑也已经握在手里,只有王怜怜坐在原处一动不动。 “老婆,大嫂自从见了姜冉以后就失魂落魄的,到底是怎么搞……呃……” 王信有些纳闷,一边往外冲,一边向身后的清水好子发问,心里还在暗暗夸奖老婆和自己有默契,突然间,背心一凉。 “你……”王信向前冲的势头一下子顿住,身子一阵抽搐,满脸不信地望向自己身后的清水好子。 清水好子笑了,身形象一朵云彩般浮了起来,向后飘去,手中的绝仙剑也顺势从王信的后心拔了出来,剑尖上一滴鲜血轻轻落在地上,剑身重又光洁如雪。 “臣北斗参见陛下。”清水好子在空中将绝仙剑入鞘,身子轻盈下落,伏跪在玉帝面前,口中说道。 “卿家劳苦,不必多礼。”玉帝上前几步,亲自扶起了清水好子。 “扑通”一声,王信的尸身栽倒在地。 事情变起俄顷,拦在玉帝一伙面前的李亚峰呆在当场,耳中全是自己的心跳声,只觉得声音越来越远,仿佛从天外传来的一样。 良久,李亚峰终于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叫一声。 “王信!” 声音悲怆如同风雪。 李亚峰身形如风般抢上前去,从地上扶起王信,急急在腰间摸出一个丹瓶,也来不及拔开瓶塞,左手一捏,瓶颈碎裂,把里面所有的丹药倒在手心,往王信嘴里塞去。 “李亚峰,没用的。”玉帝身边的清水好子盈盈一笑,“你知道,诛戮陷绝四口宝剑见血无救,王信本该形神俱灭,还是我好心,才给他留了个全尸。” “你……”王怜怜也回过神来,柳眉一竖,就要向清水好子发问,但被李亚峰的大吼打断了。 “你究竟是谁!”李亚峰半跪在地上,手里抱着王信的尸身,转头冲清水好子大吼。 清水好子向玉帝望了一眼,见玉帝没有阻止自己的意思,开口说,“我吗?我是清水好子,王信的夫人……喔,对了,我还是天庭的北斗星君。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原来弟妹就是北斗星君,真是失敬了。”曹暮抢在李亚峰说话之前开了口,他对王信的死似乎无动于衷,反倒和清水好子套起近乎来。 “星君的大名可是久仰了,我只知道星君五百年前下凡,可问谁也不清楚星君到底是去做什么,更不要说知道星君在凡间的身份了,怎么也没想到,我和星君在五百年前就见过面了……要是以前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还要请星君鉴谅啊。” “好说好说。”清水好子一笑,“真君为天庭建功不少,倒是我才要好好向真君请教才是的。” “还我兄弟命来!”李亚峰刚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听见曹暮和清水好子两个人闲话家常似的说话,顿时血往头上一涌,剑在人先,向清水好子扑去。 “铛”地一声轻响,李亚峰手中一荡,剑身上又中了曹暮一弹,这次李亚峰多少有些防备,诛仙剑没有脱手,顺势挽个剑花,方向不变,依旧冲着清水好子刺去。 清水好子不避不闪,就在剑尖快要刺到清水好子身上的时候,“咯噔”一声,星火四溅,李亚峰的诛仙剑被一柄长刀封住了。 出手的是华三,有了曹暮一弹相阻,华三及时挡住了李亚峰的攻势。 曹暮把弹弓挂回腰间,不理李亚峰,接着冲清水好子说了下去。 “王信这个人有点儿死心眼儿,本来成了神仙会用法术,也就没人再去练什么凡间的武功了,可他偏偏练了一身的好功夫,要是打起来,我看王信比李亚峰还要难对付。要是李亚峰拦住宝光殿中众人,让王信冲出去大开杀戒的话,在拿下王信之前,只怕天宫内已经血流成河了。星君这次出手,可说是立了一大功啊。” “真君客气了。”清水好子把曹暮的话听在耳中,从心里高兴出来,“我就是怕王信冲出去大杀一气不好处置,只好出手了。再说,王信是李亚峰的左右手,只要王信一除,李亚峰就不足为惧了。天庭还要招安无定乡,李亚峰是死不得的,可只要有王信在,招安这件事总是成不了……这家伙,虽说这些年脑筋灵活了不少,可还是认死理儿的人。” 李亚峰正和华三动手,听见曹暮和清水好子的对话,心里越来越凉。 在无定乡之中,虽然自己是“逆天君”,家里人都遵从自己号令,可自己个性优柔寡断,有什么事情如果不是王信在后面推自己一把,往往就下不了决心;更不要说命令的传达、执行、监督……大多数都是王信在办,无定乡中的几个元老也很少过问……王信一死,无定乡还能不能应付天庭的攻势?还有,王信这些年历练不少,心思也变得缜密,许多自己想不到的事情王信往往能够想到,如果没有了王信…… 李亚峰心里琢磨着,手上越来越慢,眼中不由自主流下泪来,脑海里一幕幕闪过五百年来和王信一起度过的日子…… “老大,你喜欢谁就是喜欢谁,管那么多干什么?” “老大,你不要老是叫我闭嘴好不好?我难得说出来这么有道理的话耶!” “老大,你的意思是咱么终于要和天庭对着干了?好耶!我早就盼着你下这个决定了!” “老大,我说过什么来着……” …… 华三和李亚峰正在打斗,突然间发觉李亚峰的样子有些不对,不仅出招慢了,连对自己的攻势都开始不在意,似乎李亚峰无心再打下去似的。华三看看不远处王信的尸体,叹了口气,向后一退,不再动手。 李亚峰也不再理会身边的一切,手中倒提着诛仙剑,走到王信身边,跪了下来,跪在了到最后连一句话也没来得及说完的兄弟的身边。 王信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满脸全是诧异的神色。 李亚峰将诛仙剑放在地上,怔怔地望着王信的眼睛,良久,李亚峰伸手把王信的双眼轻轻合上,然后又捡起诛仙剑,慢慢站起来,转身向清水好子走去。 第46章 光阴(六) “王信一直都很重感情。”李亚峰的声音和他的脚步一样从容,“如果他还活着,肯定不会让我杀了你,不管你做错了什么都一样。但现在不同了,他不会阻止我了。” 清水好子娇笑出声,“李亚峰,你真的疯了吗?你杀不了我的。别说就算是一对一我也不一定会输给你,你睁眼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你的手上已经什么牌也没有了,还是老老实实坐下来谈谈招安的事。将来你我要同殿为臣,撕破脸皮对你可没什么好处。” 曹暮紧走几步,从清水好子的背后绕到前面,拦住李亚峰的去路,回头冲清水好子笑问,“对了,星君,你和王信不是夫妻吗?你怎么下得了手的啊?” “多谢真君相护。”清水好子冲护住自己身形的曹暮甜甜一笑,“至于我和王信……说实在的,我倒是真不想杀他的,不是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吗?可是谁让他那么死心眼儿来着?和他相处了不到三天我就知道了,想让他站到天庭这一边来根本不可能嘛!那……我就只好杀了他了。” “星君说得如此轻描淡写,这可让我没办法夸你大义灭亲了啊。”曹暮哈哈一笑。 “曹暮,”李亚峰用手中的剑尖指着曹暮,“你让开。” “如果我说不呢?” “你自己知道,你早就不是我的兄弟了。” “是是是,我知道。”曹暮神色不变,懒洋洋地说,“五百年前我就和你恩断义绝,啊,应该说是反目成仇了?不过,那是和你,不是和王信对不对?”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李亚峰有些不解。 “就是这个意思。”曹暮蓦地转身,脸色突然变得阴沉可怖,双眼直盯住清水好子,淡淡一笑。 “真君?你……”清水好子一愣,勉强打起笑脸,想要说话。 “北斗星君,你知不知道王信是我的兄弟?”曹暮眯起眼睛,“当然,王信是反贼,要是真的打起来,也许我会杀了他,谁让我是天庭的臣子呢?可是,我的兄弟死在别人的手上,我要报仇也是理所当然是不是?” “曹暮!你……你要干什么?”清水好子脸色大变,忙施展身法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身子不知为何不能移动半步。 曹暮抬起手来,一枚乌黑闪亮的钉子出现在手心里,打个呵欠,轻轻地说,“这东西叫‘天狼钉’,是我的暗器,虽然有些阴损,但很好用。这东西打在人身上没有什么感觉,不过,只要我心念一动,就会爆炸,专门伤人元神。你不是给王信留了个全尸吗?我很感激。有样学样,我也给你留个全尸好不好?喔,好像忘了说,我是在刚才走到你身前的时候钉在你背后的,一共十支,三支锁魂,七支夺魄。” “曹卿住手!有话好说!休要伤了北斗性命!”玉帝惊呼出声,华佗和华三也赶上前去,一个扶住清水好子,一个伸手就往曹暮身上点去。 曹暮不躲不闪,任凭华三制住自己,但清水好子却在曹暮话音刚落的时候就一声闷哼,身子软软地倒在抢上前来的华佗身上,七窍中流出血来。 “曹卿家怎可如此!”玉帝打眼望向华佗,华佗摇摇头,示意清水好子已经无法救活,玉帝长叹一声,“曹卿家,纵是北斗有何不是,你也不该就这样伤了她的性命啊,天条无情,你这可叫朕如何是好?” 曹暮神色坦然,向玉帝抱拳说道,“陛下,臣自知犯了天条,不敢求陛下法外开恩。臣虽然和李亚峰反目,但王信始终还是臣的兄弟,臣不能不为他报仇。北斗星君是天庭重臣,既然她死在臣的手上,臣理当依天条领罪。” “这……” “陛下,”华三在一旁开口劝道,“曹真君虽然有罪,但事出有因,他又屡为天庭建功,依臣之见,还是不要多加追究,让他戴罪立功为好。只是……” “只是甚么?”玉帝追问。 “只是曹卿若只是顾念旧日之情也就罢了,怕只怕曹卿不仅仅是为此而出手?”王母把话接了过去,一双眼睛紧紧盯住了曹暮。 “陛下,臣为天庭尽忠之心天日可表。”曹暮听出了王母的弦外之音,向玉帝双膝下跪,为自己辩白起来。 “曹卿请起,朕明白你的苦处。”听了王母的话,玉帝一惊,但随即释然,向王母说道,“你也太过多虑了,五百年来,曹卿为天庭屡历奇功,怎能因为一件小事便抹煞了他的功绩,反倒怀疑起他的忠心来?这岂不叫群臣心寒吗?” “小事?北斗星君之死可不能算是小事。她下凡这些年来劳苦功高,刚刚又击杀王信,为天庭立下大功,若是就这么算了,那才叫群臣寒心!”王母面如寒霜,冷冷地说。 “这……你这岂不是叫朕为难?”玉帝叫一声苦,望望不远处清水好子的尸身,又长叹一声。 “臣因私怨杀死天庭重臣,自知有罪,甘愿受天条惩处,不敢奢求陛下发外施恩。”曹暮跪在地下又一次向玉帝请罪。 “曹卿不必多言,快快请起。此事容后再议。” 玉帝骤失股肱之臣,一时间去往两难,心中寻思,“曹暮杀死北斗,自当依天条定罪,但……此时正是用人之际,曹暮智勇双全,又与那华九渊源颇深,若是没有曹暮从中周全,这招安之事……咦,华九?”玉帝猛然抬头,望向李亚峰。 王信丧生,北斗星君揭破自己身份,旋即又死在曹暮手上,俯仰之间事变兔起鹬落,宝光殿中除了几个当事人之外俱都措手不及,李亚峰也是一样。 王信之死让李亚峰心如刀割,只想着杀了以清水好子为名的北斗为王信报仇,然后不顾一切在天庭大杀一场。但完全出乎李亚峰的预料,曹暮突然反戈,把北斗杀死,李亚峰心中又惊又喜,只以为曹暮和北斗一样,也是混到敌方的奸细,连自己都瞒过了。可曹暮马上又拜服在玉帝面前乞罪,李亚峰心里一痛,暗叹一声。但究竟他这五百年来经历不少,立刻就已经冷静下来,退在一边,密切注意着局势的发展。 当玉帝望向李亚峰的时候,曹暮已经站了起来,似乎是嫌长衫上沾了灰尘,曹暮双手轻轻掸了掸,后退三步,垂手立在一边。 这一幕正落在李亚峰的眼里,顿时李亚峰如受雷亟,心中百感交集,转头望向王信的尸身,颤抖着双手掏出手帕,擦去了眼角的泪水。一直在座上一言不发的王怜怜看看曹暮又看看李亚峰,皱起了眉头。 “华九不必太过悲伤。”玉帝的声音正好在这时响起,“王帅虽然丧身,但所谓大将难免阵前亡,王帅也算是死得其所……只是这议和之事……” 玉帝看看李亚峰,干咳一声,接着说了下去,“今日……事出突然,这议和之事不如暂且放一放,你先到遣云宫歇息,有事明日再议如何?” “不必了。”李亚峰收敛心神,道,“无定乡原本就与天庭无话可说,如今又添新仇,已经完全没有了议和的余地。再者,我看天庭一开始也就没有议和的意思?” “这……”玉帝有些尴尬,旁边的华三见状忍不住反唇相讥道,“只怕华九你也不是来议和的?王信刚才说甚么来着?” 李亚峰脸色一变,冷笑道,“不错,我一开始就是来打架的。只是我没想到通慧功失灵,清水好子又是你们天庭的内奸,不但没能来个里应外合一网打尽,反倒害死了自己的兄弟。如今我们只剩下我们夫妻两个在这鸿门宴上,这也算是身陷虎穴了?哈哈,我倒要看看,你们天庭拿下我要再花几条人命!” “华九休要误会。”眼见李亚峰要翻脸动手,玉帝忙说,“适才若是你听朕把话讲完,这场糊涂架也打不起来,说来王帅之死实是冤枉……” “听你把话说完?”李亚峰似乎忘了自己的兄弟刚刚死在天庭手上,反倒沉静下来,坐回了原位,“好。玉帝老儿,你有什么话要说?说起来我倒也挺想知道你刚才问我的那些问题的答案,说来听听?我倒要看看你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玉帝见李亚峰打消了立时动手的念头,喜道,“如此才是,如此才是,总要将事讲明才好,如今你也是一方诸侯,怎能做出有失身份的事情来?” “废话少说!”李亚峰脸上显出不耐烦的神色来,“你好歹也是玉皇大帝,怎么这么罗嗦?” “华九!不得无……”一边的华佗刚要呵斥,玉帝向他瞪了一眼,喝道,“元化,莫非你非要华九动手不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华佗没料到玉帝如此不留情面,忙跪伏在地,惶恐万状地说,“臣……臣不敢。” 玉帝哼了一声,转头向李亚峰说道,“此地见了血光,非是讲话之所,不如……” “不必了。在这里说话最好,也好让王信听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李亚峰忿忿地起身,把王信的尸体抱到桌前,重又坐下。 “这……也好。”玉帝也不计较,向后使个眼色,早有天庭侍从将清水好子的尸身抱走,周围众人也都重新落座。 “说来话长,天庭与无定乡这五百年来打的是原本就是一场冤枉仗,至于你华九,更是自家人不识自家人。”玉帝第一句话就吸引了李亚峰的注意。 “怎么说?” “这……”玉帝有些犹豫,看看身边的华佗、曹暮等人,似乎下了决心,开口道,“事情的由来原在五千年前……” “等等?你说五千年前?”李亚峰吓了一跳,“五千年前别说我了,就连无定乡也还没有……不,连正儿八经的人都没有,怎么一下子跑到五千年前去了?” “陛下,这是……?”华佗也吃惊了,“五千年前?” 玉帝轻叹一声,“此事莫说华九你不知道,就连元化、华三也是初次听闻……这其中原有一个惊天之秘……” “陛下,你当真要说?”王母神色大变,就想阻住玉帝。 “五千年了,该来的终究要来,有些事终究也无法永久保密。”仿佛在给王母解释,又仿佛是开解自己,玉帝又叹了口气,说道,“五千年前,观世音菩萨云游天下,普渡众生,忽地行至一处所在,见到一座峭壁,啊,那便是后来的凝翠崖了。适时还未有神农谷之称,也没有甚么奇珍异兽,只是一座峭壁而已。” “那又怎么样?”听见神农谷的名字,李亚峰心里一动。 “一座峭壁原也没甚么,只是……”玉帝定定神,接着说道,“只是那峭壁上刻着逆天邪功的口诀。” “什么!”玉帝此言一出,满座皆惊,李亚峰更是叫出声来。 玉帝自顾自把话说了下去,“此事本不奇怪,炼气法门古来众多,纵有奇人异士将功法刻在石壁之上留增有缘也不是甚么出奇之事。奇就奇在这功法以‘逆天’为名,又冠了一个‘邪’字,观世音菩萨本以为是哪个妄人胡乱写下,想要将其毁去,免得误人。不想以菩萨之力,用尽神通,竟不能动其一字,这才当了真,细细审阅起功法口诀来。” “然后呢?”华三忍不住发问。 “菩萨一看之下不禁大惊,原来那功法竟然大有道理,却又玄妙莫测,一时竟参不透。于是菩萨便在那峭壁前苦思起来,这一苦思,便是三百年。”玉帝叹了一声,道,“这还不算,菩萨苦思三百载几无所获,仅仅悟通功法的前二层而已。” “切。”李亚峰心里寻思,“原来什么观世音也没什么了不起的,通慧功的前二层会的人多了,也没见哪个真练了三百年。” 玉帝看看李亚峰不屑的表情,微微一笑,“那三百年中,与其说观世音菩萨是在参悟功法,不如说是在凝思那功法的来历和将功法刻在峭壁上的人的用意。” “不错。如果以观世音菩萨之能都无法将那功法参透,那创功法之人岂不是有通天的本事?再加上功法以逆天为名,可谓来者不善,菩萨悲天悯人,自然要多加思虑了。”王母插话解释道。 “菩萨苦思不果,突然想到若以佛祖之大智慧,当可明了其中之意。”玉帝接着说了下去,“为防凡人误入,菩萨在峭壁周围布下迷天花阵,回西方禀明如来佛祖,佛祖闻言大惊,亲离雷音宝刹,径直前往菩萨所言之处察看……” “那又怎么样?”玉帝的话引起了李亚峰的兴趣,向下追问起来。 玉帝不答,皱起眉头,长叹一声。 “你这人怎么说话只说一半?”李亚峰急了。 “华九少安毋躁,须知非是朕不肯说,实是朕也不知啊。”玉帝摇摇头,似乎有些灰心的样子。 “什么?你刚才还说什么‘惊天之秘’,这会儿又装不知道了?”李亚峰火冒三丈。 “也罢,既然要说,便说个清楚。”玉帝正色道,“天庭得知此事是在三千七百年前。当时正值蟠桃盛会,观世音菩萨却在会前三天到了天宫,与朕密谈,告知朕下界有逆天邪功之事,并将一物交于朕手,言其为佛宝,能保天宫不受逆天邪功之祸,其后连蟠桃会也不赴便回了南海。当时朕曾多次追问菩萨那逆天邪功之事,菩萨只是不言,其后朕又曾亲赴灵山求佛老教益,谁知连如来佛祖之面也见不到,这才知道,那逆天邪功实是非同小可。而佛祖最终有无参透其中奥妙,朕也不知。” “说来说去,等于什么也没说,还有,这和我还有无定乡有什么关系?”李亚峰打个呵欠,心里开始盘算。 “这其中大有干系。”玉帝把李亚峰的话接了下去,“天庭虽不知这其中究竟有何事发生,但观世音菩萨亲来示警,自然不能坐视。元始天尊、灵宝天尊、道德天尊、太乙救苦天尊,再加上朕与中天紫微北极大帝、勾陈上宫天皇大帝都曾亲临那峭壁之下探视,这才发觉,那峭壁本身集天地灵气于一身护住壁上所刻之文字,而峭壁之中,竟嵌着一座丹炉。” 李亚峰脸上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心里却打开了鼓,向前轻轻一挺胸,确定了无名金丹还在,暗中寻思,“五百年来我想尽了办法都弄不清楚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吞下去也没有反应,原来来头这么大?怪不得四师祖和师父拼死也要把它交到我手上。” “那峭壁虽然将天地灵气集于一身,却能瞒过天庭,其中奥妙之处自是不言而喻。”玉帝没有注意李亚峰,继续说着,“而那丹炉之中所炼的丹药更是无人知晓究为何物,最多也不过只能估出成丹之日罢了。至于峭壁之上所刻的功法,几位先天尊神都细细参详过,第三层以上也是无人能解。只是众神均知,那功法既以逆天为名,创下功法之人自然是以天为敌了,纵是西方佛老不肯相助,天庭也不能坐视不理。” “那就拿我耍着玩了是不是?”听到这里,李亚峰又火了。 第47章 光阴(七) “华九莫要动气,且听朕一言。”玉帝急道,“天庭之所以令元化以逆天为名创下华佗门,无非是想要引出逆天邪功的主人而已,其人或有通天的本事,然朕既居此位,大地山河、阴阳造化、天地万物俱由朕所掌管,个中有列有序,不可混乱,是以……” “别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李亚峰冷笑一声,“说白了,就是创通慧功,啊,逆天邪功是不是?就是创逆天邪功的那个人不受你管,你心里别扭,想把他找出来治一治,又害怕自己打不过他,就想用脏招,派人打着他的旗号和你作对,等他找上门来的时候再从背后给他一剑是不是?就像王信?死在自己最亲信的人的手里,最后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看,那个创逆天邪功的人和你们天庭比起来,还是天庭称得上一个‘邪’字?” “华九休要胡言!”华佗终于忍不住又呵斥起来,“玉帝陛下乃是诸天之帝、仙真之王、圣尊之主,主宰三才,掌天地人之均轴,智慧无极,岂是你这小辈可以妄加揣测的?所谓五行有道,阴阳有序,那创逆天邪功之人盗取天下灵气以传私几之香火,已犯下十恶之罪,更以逆天为名,公然言反,天庭岂能放任不管!” “好一个岂能放任不管啊。”李亚峰身子向后一倚,悄悄握住身边王怜怜的手,反唇相讥,“整个天庭连一个能把逆天邪功练到第三层的都没有,这种大话居然还说得出口,也不害臊!我真不明白,你们除了耍耍阴谋诡计之外还会干什么?啊,我明白了,神农谷里那些奇禽异兽还有凝翠崖上的灵药仙花都是你们弄过去的?先花上几千年用那些东西把那里的灵气耗个七七八八,再用天雷乱轰,怪不得能把凝翠崖给弄塌了。还有什么无名金丹,你们也是打定主意要弄到手的?是不是以为吃了那东西就有本事了?就能把创逆天邪功的人给打倒了?真是笑话!别说他懒得搭理你们这群笨蛋,就连我这个把逆天邪功练到第三层的凡人你们都奈何不了。我看你们还是省省。” “你……”华佗涨红了脸,气得说不出话来。 李亚峰看看华佗,又说开了风凉话,“好像逆天邪功的来历本来你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惨。一会儿逆天一会儿顺天,整个儿一牵线木偶,自己想什么干什么全都是别人给你安排的,还不如我这个优柔寡断的凡人有主心骨。哈哈。” “华九你有所不知……”玉帝对李亚峰的嘲讽倒能处之泰然,正要把话接下去,李亚峰又冷笑起来。 “玉帝,现在该知道的我都知道的差不多了,总不能光听你说,我也说几句。” “这……华九有话只管说来便是。” 李亚峰站起来,眼中似乎在向外冒火,“你听仔细了。我李亚峰是个凡人,你们天庭的事情也好,什么逆天邪功的事情也好,我既不感兴趣,也不想搀和,这里面本来就没我什么事,是你们找上我的。我这个人没什么大志向,无可无不可,什么都不在乎。可是……” 李亚峰顿了顿,大声吼起来,“老子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让人耍着玩!” “华九,你……”玉帝让李亚峰的大吼惊得也站了起来。 “我没想过入什么华佗门,”李亚峰把声音放低,惨笑道,“不过,师父半是强迫的让我拜了师,我也不觉得讨厌,至少师父还是师父,到最后他虽然不知道是该听那个混帐师祖的话还是坚持着门规里的逆天,可他到底还是选择了我,把自己一条命都交给了我,我想,他的意思是我的选择就是他的选择。” “有人说过,我一直没有变。”李亚峰回头望望王怜怜,又看看姜冉,微微一笑,“也许她们是对的。没准儿,我真的会听你们天庭的话,老老实实地玩假逆天的游戏,到最后再从背后刺创逆天邪功的人一剑,如果你们的这个见鬼的计划真能把那个人引出来的话。毕竟,我也说不上是个好人,阴谋诡计什么的我也不反感。能在天庭当官,混个与天地同寿也不是什么坏事。虽然王信可能不会同意,但我的决定他应该也不会反对。对了,姜冉之所以成仙也是因为我的原因?那时候我好像爱她爱得死去活来的,也真难为你们想得这么周到。就算我讨厌别人给我把路安排好了让我去走,可到了这一步,我也许真的也就无话可说了。” “可这场游戏玩的有些过火了。”李亚峰有些黯然,“无定乡里的妖精为我死了一多半,其实我对这些倒不怎么在乎,反正我一来没求他们为我死,二来我也杀了不少天兵天将,连二郎神都死在我手上了,怎么说也算是报了仇,对得住他们了。可是,有几个人的性命不是报了仇就能不再计较的。” “华九,你是神仙啊,太上忘情是为仙之本,还有,逆天邪功第三层不就是‘物外忘情’吗?有些事情还是看开为……”王母看着李亚峰的神情,心里发麻,劝慰起来。 “听我说下去。”李亚峰平静之极,“张甜,钱十千,南宫,我师父华八,还有四师祖……这几条人命要是就这么一笔勾销了,别说作个凡人,就连作恶鬼的资格也没有了……” 说着说着,李亚峰的声音越来越低,“哦,好像作神仙倒是无所谓的,不用在乎,那好,那我也豁出去,不要这张脸皮,连本来就没有多少的良心都不要了,刚才我发功失灵的时候,我心里甚至悄悄想过,要是真的没有办法,那就投降,最多以后再想办法造反就是了。依着我的脾气,投降以后,恐怕时间一长也就懒得造反了。” “可你们不该杀了王信!”猛然间,李亚峰把头一抬,大吼一声,拔地而起,左手一拳捣向华三,右手一掌劈向华佗,腰间的诛仙剑自动离鞘,带起一道银光,直奔王母的咽喉。王怜怜也突然飞起身形,向玉帝一伙冲去。 这一下李亚峰骤起发难,一人分袭三人,坐中众人都吃了一惊,但天庭诸神俱都久经风浪,也不至于猝不及防。华三双掌齐出,将李亚峰双手的攻势都接了过去,掌劲一吐,把李亚峰逼开两步,一伏身,刀已在手,望定李亚峰,作势欲扑。 华佗在诛仙剑出鞘的同时便迎了上去,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柄玉如意,脱手掷出,正挡在诛仙剑的剑尖上,铛的一声脆响,玉如意粉碎,玉屑飞扬得满殿全是,诛仙剑也落在了地上。 李亚峰一击不中,却也不继续出手,脸上抱着冷笑,转头向玉帝所在的方向看去,地上的诛仙剑也跳起飞回了鞘中。 华佗和华三相视一眼,觉得奇怪,顺着李亚峰的目光也望向玉帝,忽地两人脸色大变,惊骇欲绝,而李亚峰本是一脸胸有成竹的样子,也突然“啊”地惊呼一声,心胆俱裂。 不远处,诛仙剑狙击的目标王母同样张大了口,似乎想要叫出声来;玉帝全身金光闪烁,一掌斜劈在曹暮的肩胛,细看下,金光中有几个黑点嵌在其中,正是曹暮刚才用来杀死清水好子的天狼钉;而和李亚峰同时突袭的王怜怜手中的陷仙剑正插在姜冉的心口,王怜怜和姜冉两人对视,脸上同时落下泪来。 “这是怎么回事!”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李亚峰,朝曹暮的方向走几步,又朝姜冉的方向走几步,最后一把抓住王怜怜的脖领,大声喝问。 王怜怜惨然一笑,松开了陷仙剑的剑柄,张口说,“我……” 王怜怜话还没说出口,李亚峰狠狠一个耳光打在她的脸上,不再理会王怜怜,抱住摇摇欲坠的姜冉,单手抵在姜冉背心,把真气源源不绝的送入姜冉体内,拼命叫道,“姜冉,姜冉!” 姜冉靠在李亚峰的身上,只觉得自己四肢百骸中再无半点力气,似乎三魂七魄全都散了,飘飘然想要飞离自己的身子,心里知道自己已经无救,微微一笑,对李亚峰说,“……亚峰,知道你和天庭宣战的时候我就想,也许我会死在你的手上,可我真的没想到,我会死在你的怀里,我……我很开心。” 李亚峰眼中含泪,颤声说,“冉,你不会死,我不会让你死……”话没说完,已经泣不成声。 “亚峰,别哭。”姜冉轻声问,“我一直想知道,你到底有没有怪过我?我成仙之后……” “不,不,我从来没有怪你。”李亚峰心中乱成一团,大叫道,“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所有的错都是我一个人的,从始皇陵中出来以后,我本来应该马上对你解释的,可我没有,是我的错!你成仙以后,我好几次想要去找你,可我就是在乎天庭和无定乡的恩怨,放不下架子,是我的错!我好恨,我恨我自己!” “你……没错,错的是我。我不该不信你……那朵金蔷薇……”姜冉挣扎着想要抬手,但没有一点儿力气,“亚峰,你……在我的心口,那朵金蔷薇……” “金蔷薇?”李亚峰心里猛然想起,就在三天前,自己把已经变成沙子的那朵金蔷薇交给了姜冉,想着自己当时绝情的话,李亚峰心如刀割。 “不要管什么金蔷薇了,你知道,我爱你!我始终爱的都是你!” 姜冉又是一笑,低声说,“我……知道的……本来,我把那朵金蔷薇也放在心口,我想……也许再过五百年,我就能把它重新变回金子……到那时候,我就能去找你了……亚峰,你说,我……是不是很傻?” “不要说了!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救好你,我是华佗门第九代传人,天下没有我治不了的伤,没有的,你放心,你放心……” 李亚峰嘴上喃喃说着,心里却越来越乱,诛戮陷绝四口宝剑是他自己专为杀戮神仙打造的,没有人比他自己更加清楚,这四口宝剑都是见血无救,形神俱灭…… “好一出生离死别,郎情妾意啊!”王母嘲讽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李亚峰,我倒想问问,你不是还有个逆天君夫人吗?她到底是在什么位置啊?” “你!”王母的话音落地,李亚峰脑中一晕,刚想抬头向王怜怜望去,只觉得怀里姜冉的身子一颤,头垂了下来,旋即手中一轻,姜冉的元神散了,身子化作一阵白烟,袅袅而去,陷仙剑也落在地上,只剩下一身罗裙留在李亚峰的怀中。 李亚峰大惊,嘶声狂喊,“姜冉!姜冉!姜冉!”可是无论他怎样呼唤,姜冉都不能够再回答他了。李亚峰呆呆跪在原地,悔恨和伤痛交织,只觉得心中一阵阵剧痛,宛如万箭攒心,“噗”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靠,老大,太让人寒心了?我也快不行了,你就不知道过来看看我?”一旁,玉帝浑身闪烁的金光已经不见,曹暮的天狼钉散落了一地,曹暮本人也趴在地上,身子无法动弹,但一贯的懒洋洋的语调还没有改,只是显得有些有气无力。 李亚峰愣愣地望着手中姜冉留下的罗裙,对曹暮的话充耳不闻,突然间又发疯似地在罗裙中翻找起来,突然觉得触手处一个纸包,李亚峰小心翼翼地把它拿起来轻轻打开,正是自己三天前交给姜冉的那朵已经变成沙子的金蔷薇。 沙粒依旧还是沙粒,南宫飞燕当年留在上面的血痕依旧清晰,在姜冉伤口中流出的鲜血也染在上面,颜色红得耀眼。 “冉……”李亚峰无力地叫着姜冉的名字,声音凄苦,眼中的泪水扑簌簌落下来,一滴滴打在沙粒上,将鲜血湮了开来。 半晌,仿佛决定了什么似的,李亚峰把纸包重又包好,无比小心的塞入自己怀中,蓦地站了起来,目光扫向全场。 “老大……”瘫在地上的曹暮叹了口气,苦笑着说,“完了,这回是全完了。” “……曹!”五百年没有这样叫过曹暮,李亚峰的心中百感交集,一个飞跃,跳到曹暮的身边,扶起了曹暮的身子。旁边的玉帝虽然刚刚中了曹暮的天狼钉,但似乎毫发未伤,向就要拦住李亚峰的华三微微摇头,阻住了他的势子,众人静静地看着李亚峰和曹暮这对反目五百年后重又聚在一起的兄弟。 “曹,你没事?”李亚峰抓起曹暮的手腕,就要把脉。 曹暮推开李亚峰的手,惨叫起来,“老大!还管什么有事没事?这回是真的全完了!我曹暮一生鬼主意最多,可也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明明是天衣无缝的计划,怎么执行起来全都拧了!” “这……”李亚峰垂首无语。 曹暮朝玉帝看去,笑了笑,说,“玉帝,你运气好!” “曹卿何出此言?”玉帝脸色郑重,向曹暮说道,“曹卿假意归顺天庭,莫要说朕,天庭诸神都完全被蒙在鼓里,虽说到最后功亏一篑,但朕对曹卿的智谋已是五体投地。” “五体投地?放屁,本来你应该死在这里的!”揭开了自己的真面目,曹暮说话也肆无忌惮起来,“我把老大都瞒过去了,连自己都差点儿死在老大手里,到头来就换了个你五体投地?不值,不值,太不值了!” 曹暮口沫横飞,说个不停,“平时你身边守卫森严,没法下手,五百年,我忍辱负重五百年,就盼着今天这一个机会,好容易把老大和老三盼来,老大和老三联手分散你的注意,我再从后面给你一下,管你什么亿劫金身,绝对非死不可。可王信这个混蛋,什么事也没干就自个儿先死了!” “还有王怜怜!”曹暮转头冲着王怜怜破口大骂,“关键时刻你吃的什么陈年老醋!你以为阿冉会真跟你打起来啊,阿冉一直对老大心里有愧,从一开始根本就没打算还手!就算王信死了,你只要按着老大给你的暗号朝玉帝冲上去,哪怕就吸引他一秒的注意力也好,我就得手了!只要玉帝一死,天庭上下乱成一团,你要吃醋也好,算老帐也好,到时候有的是时间有的是办法,哪怕我帮你把阿冉给宰了呢,总比大家都死在这个鬼地方好是不是?我刚才冲老大比的那几个手势你又不是没看见!有什么事等最后再说,先把该办的事办完了啊!这下倒好,你陪我命来!” 王怜怜自从被李亚峰打了一个耳光以后就呆若木鸡,站在一旁只是出神,曹暮一骂,倒是把她惊醒了,看看李亚峰和曹暮,再看看姜冉逝去时留下的罗裙,王怜怜凄然一笑,想要说什么,却又住了口。 “曹,你有精神说这么多话,死不了的。”李亚峰满腔的悲怆被曹暮的胡言乱语冲淡了不少,再加上自己一直以为曹暮早就降了天庭,如今兄弟重新聚首,心中又悲又喜,精神一振,热血上涌,仰天长啸一声,大声说道,“谁说事情完了?哪怕就剩下咱们兄弟两个,也能把这些年来的恩怨来个了结!” 第48章 光阴(八) “老大,”李亚峰的豪言壮语刚刚出口,曹暮就苦笑一了声,问道“老大,你真的不知道你是谁?” “啊?”李亚峰让曹暮突如其来的奇怪问题闹懵了,“我……是谁?曹,你说什么?” 曹暮不答,只是定神望着李亚峰,目光锋锐如苍鹰,半晌,曹暮转头,突然向玉帝开口,“玉帝,难道华八收老大当徒弟真的只是个巧合?” 玉帝轻叹一声,微微颔首。 “……巧合?这居然真的只是个巧合……”曹暮眼中的神光一散,刚才的精神完全不见了,口中喃喃自语,一缕鲜血顺着嘴角缓缓流了下来。 “曹?”李亚峰如坠五里雾中,细一想,越来越多的问号涌上心头。这究竟…… 李亚峰扶正曹暮的身子,追问道,“你到底在说什么?怎么我完全不明白?还有,你到底怎么了?五百年前说出那么绝情的话,然后甩手就走,你知不知道我上次差点儿真的杀了你?就算你要到天庭当卧底,事先告诉我和王信一声总没关系?今天你突然把咱们过去那套手语拿出来,要我和你一起动手,刚才又说什么天衣无缝的计划……可如果咱们事先能早点儿互通声气,应该,不,一定会订出更完美的方案来?总不至于闹成现在这个样子……” 在李亚峰的连声追问中,曹暮只是苦笑,突地一声咳嗽,口中鲜血狂喷,把李亚峰的一身白衫溅得斑斑点点,宛如雪地上盛开了一丛梅花。 李亚峰大惊失色,忙把曹暮身子放平,颤声说,“曹,有话以后再说,赶紧聚气疗伤,我来帮……” 李亚峰说着又要从怀中掏药,猛然间想起来自己正在强敌环伺之中,手上动作一缓,抬头冲玉帝正色说,“玉帝,今天是我输了,你要杀要打随便,我都不反抗,但你得先让我把曹暮的伤治好,怎么样?这应该让你省了不少事?” 玉帝还没答话,王母恨恨地抢着说,“华九,你说得轻巧,你自己想想看,你为了对抗天庭,无所不用其极,你现在嘴上这么说,过一会儿出尔反尔还不是稀松平常?刚刚还说什么来着?要把天庭闹个底儿朝天?如今你逆天邪功失灵,连你的夫人也不听你的命令,唯一能用的只剩下一个死了一大半的曹暮,现在不拿下你,难道还要等你重整旗鼓吗?来人,快将华九拿下!” 王母话音一落,立时从宝光殿外冲进一队天兵,华佗和华三也摆出架势,就要动手。 李亚峰长笑一声,滴溜溜一个转身,站起身形,右手诛仙剑一摆,护住曹暮,左手已将怀中的丹瓶掏出,反手轻掷,丢到曹暮手心之中,随即两眼一瞪,大喝道,“我看哪个敢先上来送死!”随着喝声,李亚峰身上的白衫一下子挺得笔直,“啪”得一声从脖领裂成两片,落在地上,露出里面的黑色劲装和腰间一排闪亮的飞刀。 “住手!谁让你们动手的?还不退下!”情势一触即发中,玉帝不满地看了王母一眼,大声呵斥道。 华佗和华三对视一眼,首先垂手肃立,冲进宝光殿的天兵也唯唯退了下去。 “陛下!”王母上前一步,想要冲玉帝说什么,玉帝脸色一沉,王母不敢再说,也退到了一边,和殿中众人同样沉默着注视李亚峰与曹暮二人。 “老大……,别耍帅了。没用的。”曹暮手一松,丹瓶滚落地上,惨笑着说,“老大,我刚才说什么来着……完了。全完了。你也不想想,要是我还有救,要是我还能动手……我现在……肯定在装死……你别忘了,我……可是你的狗头军师……” “曹!” “老大,别……别叫的那么难听。”曹暮脸上露出了笑容,依旧象五百年前那样懒洋洋的,仿佛天下的事情都不放在心上,“我……早就想跟你说了,这个称呼我……不怎么喜欢……” “老大,你听我说……五百年前,你说要和天庭对着干……的时候我就在想……咱们是没有胜算的。” 曹暮沉浸在回忆当中,不知怎地,精神似乎好了些。 “老大,当时我想了好久,真的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和天庭对着干?老大,你总不至于要造反,打算自己当玉帝?你才懒得费这个劲呢……可是,如果不和天庭对着干的话,你又咽不下那口气,不过……华佗门逆天本来不就是天意吗?……不管怎么样,咱们都是在天庭画的圈子里转来转去,顶多了,也就是把这个圈子画得大一点儿……我想来想去,要打破这个怪圈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杀了玉帝。可是,胜算太低了……” “只有让我去当卧底的奸细……要想瞒过天庭,我必须要先瞒过你和王信……”曹暮苦笑一声,“这倒是一点儿也不难……只是我没想到,老大你的本事长得太快,我差点儿什么都还没干就死在你的手里……” “老大,……到天庭不久以后我就知道了,无定乡和天庭迟早要议和的……你是唯一练成逆天邪功第三层的人,天庭需要你……这样的话,最好的结果是……趁着议和的机会,把玉帝给杀了……然后……凭着你的身份和本事,自己当上玉帝,到时候天意就是老大你的意思,虽说这不是你的本意,但成功的可能性……本来是很大的……” “我的身份?曹,你到底在说什么?”李亚峰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老大,你以前说过,让我在出主意之前一定要想好退路……本来,你的身份就是退路……哪怕杀不了玉帝,总不至于让咱们全都赔进去……天庭不能杀你……不光是为了逆天邪功……老大,你……你是文昌帝君转世。” 曹暮的声音微弱无力,但这句话听在李亚峰耳中却如同晴天霹雳一般惊心动魄,李亚峰一把抓住曹暮的手,追问起来,“曹,你说什么!我是文昌帝君转世?” “华九,曹卿的话不错,你确为文昌帝君转世投胎。”玉帝插口,“五百年前,你入华佗门,遍尝灵药,重归仙体,在神农谷领悟道法之后,本当记起前身所在,回天庭述职领命,但不知为何,你迷失前因,忘却本来,竟与天庭争斗不休,直至今日……” 李亚峰被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得呆了,心中翻来覆去只是在想,“我是文昌帝君转世?无定乡的逆天君居然一开始就是天庭的人?我的朋友、兄弟,还有我爱的人全都为我对抗天庭而死,可我的身份竟然是天庭的神仙?不可能!这不可能!” “老大,”曹暮望着李亚峰越来越是慌乱的神色,缓缓地说,“老大,……本来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不过,王信一死,你……你到底是谁已经不再重要了不是吗?” “……不错!”曹暮一句话立刻让李亚峰心神安定了下来,朗声对玉帝说,“不管我究竟是谁,曾经是谁,现在的我只是李亚峰,一个和老天作对的凡人。对于我来说,这已经足够。我的兄弟死在你们天庭手上,这笔帐总是要讨的。玉帝,我知道,赌局已经结束了,我也输光了所有的筹码,不过,可我还是想试试看,看看有没有翻本的机会。用我的命来赌!” “这……这才是我的老大。”曹暮一边笑着一边大口地咳出鲜血,“老大,你还记得,当年我给你说的那些话……其实,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喜欢阿冉,也真的想和这样认真的你好好斗一场,可……谁让你是我的老大呢?靠,我真不该当什么神仙……明明白白知道自己元神一散就全完了,再也没有什么下辈子了,要是……要是真有来生的话,老大,我一定不认你当老大,还要正儿八经和你斗一斗……那……那肯定很有趣……” “曹,谁知道元神散了以后会怎么样?没准儿咱们还能再见也说不定,你先走一步,一会儿我就来。”李亚峰头也不回地答话,再次摆开了动手的架势,诛仙剑尖直指玉帝,作势欲扑。 曹暮哈哈一笑,只觉得脑中一片清明,似乎刚才被玉帝情急下一掌震碎的元神重又聚在了一起,要脱体飞去…… “终于……要死了吗?临死前说了那么多话,简直象老式电影里的主人公……真没面子……”曹暮嘴上嘟囔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蓦地,曹暮猛地张大了双眼,心里飞快地掠过几个念头,突然间明白了。 “老大,不要动手!不对!我明白了!这全都是圈套!”曹暮大声喊起来,却发现自己完全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仿佛离自己越来越远…… “晚了……我曹暮一生用计,没想到到头来自己却一直在别人的指章之间……老大,不要动手,一定要想明白……从头到尾,连天庭在内,所有人都被骗了……”这是曹暮最后的念头。 “华九,你真的还要做困兽之斗吗?”宝光殿内殿之中,华三几步上前,拦住李亚峰。 “华九,你的兄弟死了呢!”王母说开了风凉话,“也真亏了他有本事,挨了陛下一掌还能撑这么久的时间。不过……看他的样子,好像还有什么话想说似的,真是,难道还没说够吗?” 李亚峰正要回答华三的问话,突地听见王母的嘲讽,心中一动,向曹暮望去。 曹暮的元神已经散了,尸身还留在地上,满面鲜血,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很不甘心的模样,左手伸出一根食指,右手握拳,放在心口处。 “这是?”李亚峰面无表情,心里却暗暗思量。曹暮暗算玉帝不成,反倒被玉帝一掌震碎元神,无药可医,这曹暮自己是最清楚的,所以他才一直不要自己施救,怎么会一脸不甘心的神色?难道是曹暮怕死?笑话!怎么可能!要不然是他突然有话想要告诉自己?他的手势又是什么意思? 自从王信一死,李亚峰心中就一片冰凉,紧接着姜冉、曹暮也双双丧生,李亚峰已经心灰意冷,早就存了鱼死网破,不生出天宫的打算,脑子反倒清晰起来。他望着曹暮瞪大的双眼,不住地推敲。 “曹到底要对我说什么?握拳是战,心口是谋略,曹是叫我且战且逃,回无定乡重整旗鼓?不可能,以现在的情形我根本做不到,曹应该很清楚。那到底是什么?还有左手的食指,代表什么意思?本来应该是指方位……对!方位!” 李亚峰顺着曹暮的食指所指的方向看去,突然间想明白了,“曹指的是北方,握拳是战,北斗!北斗有阴谋!” “等等,北斗,也就是清水好子已经被曹给打死了啊,死人会耍什么阴谋?曹的表情……不甘心、愤怒、悔恨……能让曹有这样的表情,一定是大事。阴谋?北斗都干了些什么?她杀了王信,如果她没有杀王信的话会怎么样?我、曹再加上王信三个人联手,差不多应该可以杀了玉帝,就算杀不了,自保退出天宫也有一拼的把握……不,曹想说的不会是这样的小事,那究竟是什么?难道说……” 李亚峰手里握着诛仙剑,脑中思绪一闪即过,转身对玉帝说,“玉帝,你今天是不是一定要留下我?” “这……”玉帝有几分为难,“华九,天庭……” “不必多说了。”李亚峰正色道,“打着议和的旗号,你我双方都各怀鬼胎,只不过我输了就是了。但你要留下我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华九,朕本欲以礼相待,待告知你内情之后再共同商议如何应对创逆天邪功之人,只是今日事起突然,叫朕措手不及,以至闹成如今这般模样。朕错手伤了曹卿,心中亦是悲痛不已……” “好了好了,”李亚峰摆摆手,说,“你说我是什么文昌帝君?不管真假,反正你总不会想现在就杀了我,我现在也不打了,要是别人还好说些,你一掌能打死曹暮,估计一掌打死我也没什么问题,我打也打不过。这样,给我准备一件静室,我要想些事情。有话明天再说。” “如此正好。”玉帝见李亚峰服了软,心中大悦,忙说“既如此,华九可到遣云宫歇息。来人,带路。” “且慢!”王母在一旁突然开口说,“华九到遣云宫歇息是没有什么的,只是……” 王母手指王怜怜,说道,“只是华九的夫人又该如何呢?” 殿中众人心中都“咯噔”一声,这才想起来,王怜怜刚才用陷仙剑杀了姜冉。本来姜冉是天宫女仙,王怜怜是无定乡逆天君的夫人,在这场议和中原是敌对,两人动手不足为奇。但分明李亚峰和姜冉两人有情,这样一来,王怜怜究竟属于李亚峰一方还是天庭一方竟有些无从分辨了。 王怜怜一直呆立在姜冉留下的罗裙旁边,眼光中泪水盈盈,似乎压根儿没有看到殿中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众人的目光一起投向了李亚峰。 半晌,李亚峰开口,缓缓地说,“她和我没有任何瓜葛。” “华九,你又何苦如此?”李亚峰一句“她和我从此再也没有任何瓜葛”一说出口,王怜怜立时身子摇摇欲坠,“呀”地一声,瘫倒在地上,华佗看不过去,开口劝解起来。 李亚峰不理华佗,抱起曹暮和王信的尸体,向身边的侍从冷冷地说,“带路。” “站住!”李亚峰抱着两具尸体,稳稳地随侍从前行,华佗和华三紧随其后,正走到宝光殿内殿门槛时,王怜怜突然站了起来,大声叫道。 李亚峰充耳不闻,反倒向停下脚步的侍从投去森冷的目光,侍从打个哆嗦,忙继续向前带路。 “李亚峰,你站住!”王怜怜三步并作两步,倒提着陷仙剑,赶上前拦住了李亚峰的去路。 “你又要干什么?”李亚峰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 “我……”王怜怜欲语又止,望着李亚峰的双眼,脸上的表情渐渐从伤心变成绝望,喃喃地说,“我……我早就知道,陪在你身边五百年的我……永远比不上背叛了你的姜冉……我只不过是冉姐的代替品……” “你错了。”李亚峰缓缓地说,“我不怪你杀了姜冉,可是王信和曹暮本来不该就这么容易被杀的。如果你能跟在王信的后面杀到外面去的话,北斗也许没有机会对王信下手,如果你听我的安排向玉帝出手的话,曹也许已经杀了玉帝……我们兄弟三个,再加上无定乡几万人的性命都断送在你一个人的手上,难道你还不满足吗?你还要做什么?是要亲手杀掉我才甘心吗?” “别说这些连你自己也不信的鬼话了!”王怜怜突然大声叫了起来,“李亚峰,五百年,你从来也没有忘记过姜冉!无定乡也好,曹暮王信也好,在你心里连姜冉的一根头发丝儿也不如!以前我为什么求你别杀姜冉?因为你自己最明白,你可以杀尽天下所有人,也不会允许别人动姜冉一下!只有我在求你别杀姜冉的时候,你才会认真看我一下!只有我杀了她,你才会把我永远记在心里!” 宝光殿中所有人都被王怜怜的话惊呆了,王怜怜叫得声嘶力竭,颤巍巍地把手中的陷仙剑举了起来,突然间陷仙剑剑芒大涨,王怜怜随手挥个圈子,将身边几人逼开,惨笑一声,眼一闭,举剑向自己的脖颈抹去。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王怜怜睁开眼睛,看到李亚峰正站在自己面前,左手依旧抱着曹暮和王信的尸体,右手紧紧抓住了陷仙剑的剑尖,剑身离自己的脖颈只有几分。 宝光殿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样,除了李亚峰右手的鲜血一滴滴落到地上的声音之外,鸦雀无声。 王怜怜惊慌地抬眼望向李亚峰,李亚峰微微一笑,目光清澈如水,深邃如海。 第49章 光阴(九) “我这是怎么了?”李亚峰在心中不停地问自己,只觉得脑子里昏昏沉沉,一会儿象是全身都浸在冰水里,连血液都冻成了冰;一会儿又象是掉进了火炉里,汗出浃背,口干唇焦。就这样寒而复热,热而复寒,眼前时时幌过一幕幕熟悉的场景,似乎自己都曾见过,却又想不起来;想要大声叫喊,偏又说不出半点声音;身子全然动不了,四肢百骸中还不时痛楚无比,仿佛万针齐刺。 “是了是了,我空手抓住了陷仙剑的剑尖,诛戮陷绝四口宝剑见血无救,我是要死了,形神俱灭就是这种味道。”李亚峰心里暗想,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李亚峰耳中突然听到一个清晰慈和的声音,“帝君,醒来。帝君,醒来。” “帝君?那是什么?”李亚峰暗暗琢磨,“啊,对了,曹说我是文昌帝君转世,那是在叫我了?咦?不对,我不是已经形神俱灭了吗?怎么……” 李亚峰慢慢张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青翠,“竹林?”李亚峰挠挠头,“我这是在哪里?” “帝君终于醒过来了,此地乃是南海普陀落伽山紫竹林。” 李亚峰顺声音转头望去,顿时吓了一跳,说话的女子穿着一领结素蓝袍,胸前挂着一面砌香环佩,腰间系一条冰蚕丝,头顶盘龙髻,两道柳眉宛如新月,一双星眸带着笑意,盘膝坐在蒲团上正盈盈望向自己,还有个粉雕玉琢般的少女侍立在身边,低着头,嘴角含笑。 “这……你是……”李亚峰张口结舌,想要问话,可惊讶过甚,什么也说不出来。 “怎么?千载未见,帝君连贫僧这个方外至交都忘了不成?”那女子浅浅一笑,问道。 “帝君好没良心,我家菩萨亲自赶到天宫把帝君救了回来,又接连八十一天不眠不休为帝君护法,怎么帝君见了我家菩萨连个‘谢’字都不说啊?”在那女子身边侍立的少女嘴一扁,埋怨起李亚峰来。 “这……我……我当然知道你是谁……见鬼!观音菩萨的样子天底下谁不知道!”李亚峰心里毫无头绪,骂了一声,定定神,走到观音面前,席地一坐,开口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帝君所问何事?”观音反问。 李亚峰心里一痛,回答说,“别叫我什么‘帝君’,我是李亚峰。至于我问的……我问的是所有的事。天庭怎么了?无定乡怎么了?曹暮、王信、姜冉、王怜怜他们怎么了?我怎么会到这里来的?我明明应该形神俱灭的,怎么没事?” 李亚峰心中存了万一的希望,忐忑着问,“……你该不会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个梦?” “咦?”观音微露讶色,“怎么帝君还没有回想起前因后果?这倒奇了。” “我说了我不是什么‘帝君’!”李亚峰话音刚落,突然觉得脑中一乱,头一沉,仿佛有无数的讯息一下子闯入了自己的脑海,在里面闹将起来,一时间头疼欲裂,似乎脑袋要从里面炸开一样。 “帝君?文昌帝君?我真的是文昌帝君?”李亚峰眼前重又现出一幕幕自己无比熟悉的场景…… 良久,李亚峰回复了平静,站直了身子,清啸一声,震得紫竹林中的竹叶扑簌簌落下来,转身向观音一笑,说,“多谢菩萨相救。” “帝君说哪里话来,贫僧去迟一步,已铸成大错,悔之尚且不及,又怎敢居功。”观音双眉微蹙,轻叹道,“那王怜怜见帝君舍身相救,愧悔不及,竟再度自刎,如今也已不在了……” “菩萨,我不是什么‘帝君’。”听到观音口中说出王怜怜的死讯,李亚峰丝毫不为所动,反倒再次开口为自己的身份辩解起来。 “帝君这是何意?”观音惊讶地问,“帝君不是已经想起来了?” “是的,我是想起来了。”李亚峰轻轻地说,“文昌帝君,曾七十三次化生人间,世为士大夫,为官清廉,济人之难,救人之急,悯人之孤,容人之过,掌管天曹桂籍文昌之事,所谓‘文章司命’。那就是我。” “既然帝君想起来了,那又为何否认呢?”观音身边的侍女急急追问起来。 “龙女,你知道庄周梦蝶的故事?”李亚峰长叹一声,“究竟庄周是蝴蝶的梦还是蝴蝶是庄周的梦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到头来庄周的结论。” “那么帝君的结论是……”观音似乎明白了,开口询问李亚峰。 “我的结论?”李亚峰笑笑说,“文昌帝君的第七十四次转世名叫李亚峰。偏偏这个李亚峰阴差阳错居然和天庭作对,到头来输得一败涂地,除了自己之外,什么都没剩下。照理说,李亚峰如果不自己寻死,就该老老实实回天庭当他的文昌帝君……” “这就是你的结论?”观音一双妙目望定了李亚峰,声音中突然有几分激动。 “哈哈,当然不是。”李亚峰看看观音,接着说了下去,“不知道菩萨希望我怎样去做?” “你心里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又何必再问贫僧?”观音嫣然一笑。 李亚峰打个哈哈,把话题一转,问道,“菩萨,菩萨是第一个发现逆天邪功的,不知道菩萨对它了解多少?” “你想知道什么?” 李亚峰精神一振,说了起来,“诛戮陷绝四口宝剑是我自己打造的,这四口宝剑都是见血无救,这一点我最清楚,可我为了拦下王怜怜明明伤在了陷仙剑下,却没什么事,再看看我的手上,连伤口都没有。唯一的解释是……” 观音把话接了下去,“不错,你已经练成了逆天邪功的第四层。” “果然。” “逆天邪功共分七层,第一层无非是强身健体而已,第二层也不过和天下诸多炼气法门大同小异,勤练之或可成仙,但除了‘以夜为昼’之外,再无其他出奇之处。” 观音面色沉静,侃侃而谈,“但从第三层开始,不仅功法变得奥妙神奇,任西方极乐世界与天庭中能人再多,也无人能够练成,这本无可能……我苦思多年,终于悟出了个中道理。” “我好像也明白了一些……”李亚峰若有所思地说,“还是请菩萨先说。” “也好。”观音一笑,“依贫僧看来,这逆天邪功非要从一个‘情’字入手,才能悟出其中奥妙。” “菩萨,这是什么意思?”龙女看李亚峰连连点头,觉得纳闷,问起观音来,“难道说西方极乐世界和天庭的众神佛就都无情吗?” “倒也不完全是。”观音回答,“道家修炼往往要人斩情灭性,才能成就,但自古‘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例子屡见不鲜,更不要说偶然之间因服食天材地宝而成仙的人了,怎能说是无情?至于西方极乐世界,一片慈悲之心难道就不是情了吗?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李亚峰追问。 “只不过天下神佛一旦得道修成,便将一个‘情’字化作了悯天悲人之心,又或者消遥于天下,远离了人世间的悲喜。纵是知道逆天邪功的修炼法门,也无从修起了。” 观音看看李亚峰,又道,“你转世之后,本来已经修成神仙,就要回天庭述职,但无意中得到逆天邪功全本,又和天庭作对,以至师父、亲友都离你而去,在大悲之下,突破关口,练成逆天邪功的第三层,原也是我意料中事。” “你……你说什么!”李亚峰大吃一惊,“是你意料中事?你……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事情要发展成今天这个样子?” 观音不答,继续说了下去,“天庭与无定乡议和本是出于招安之意,要你回归天庭,但你本就不怀好意,再加上王信向来不会转弯,这场议和原是议不成的。只是我没有想到北斗会突然发难,曹暮又是假意归顺天庭,一时事变太急,竟让你在仓促之间骤失手足,连姜冉也丧在王怜怜手中……更令我想不到的是,你居然为了拦住王怜怜自刎,把自己送到陷仙剑上去……” “要是你能想得到,你也就练成了逆天邪功了。”李亚峰道。 “不错。你和曹暮、王信的兄弟之情,还有你和姜冉、王怜怜两人间的纠葛,无一不出乎我意料之外。” 观音颔首说,“这也是贫僧不再称呼你‘帝君’的原因,若是千年前的文昌帝君,虽不能说一举一动全在贫僧算中,但总也不致象如今这样全无头绪。” “菩萨,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你在无定乡和天庭的争斗之中究竟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为什么似乎你想要掌控我的举措?”李亚峰正色问。 “请听贫僧说下去,”观音神色郑重,“贫僧只是观望无定乡与天庭的征战,从未参与其间……总之,虽然我没有料到,但你如今已经练成了逆天邪功的第四层这是不争的事实,本来我为了如何才能让你练成逆天邪功大伤脑筋,但还没等我想出办法,你就已经向前走了一大步。” 突然,观音从蒲团上起身,向李亚峰拜了下去,“贫僧代西方极乐世界三千诸佛、三千揭谛、五百罗汉、八百比丘、大众优婆塞、优婆夷求君相助。”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李亚峰大惊失色,赶紧扶起观音,问道。 观音望定李亚峰,开口缓缓说,“请你找回如来佛祖。” “你说什么!”李亚峰象触电一般跳了起来,“如来佛祖丢了?!” “正是。”观音毫不犹豫地肯定了李亚峰的疑问,“四千七百年前,如来佛祖亲临凝翠崖察看逆天邪功之事,一见之下便即大惊,立时匆匆赶回大雷音寺,闭门苦思,竟达千载。” “一千年……”李亚峰目瞪口呆,喃喃念道。 “后来还是贫僧见没有佛祖讲法,大雷音寺日见衰颓,硬生生闯入如来佛祖闭关之所,却发现……” “怎么了?” “却发现如来佛祖已经不在雷音。”观音脸色苍白,似乎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来,颤声说,“佛祖闭关的禅房中空无一人,只有一张佛旨和两个包裹,而那佛旨上竟说,要南无大势至菩萨幻化如来佛祖,维持大雷音寺与西方极乐世界,并着贫僧将那两个包裹其一交予天庭,另一置于大雷音寺大殿正梁之上,说是可保两地不受逆天邪功之害……” “那上面没说他自己到哪里去了?”李亚峰不解。 “只字未提。”观音续道,“佛旨上说,若在诸天神佛中能有人将七层逆天邪功练成,可使那人为西天佛祖,统领雷音。” “什么!”李亚峰惊呼出声,“这……这好像不是什么‘佛旨’,是……是……是……” 李亚峰连说三个“是”字,就是说不出“遗书”两个字。 观音仿佛明白李亚峰的想法似的,点点头,说道,“贫僧请你找回如来佛祖也是存了万一之想。如来佛祖是因逆天邪功而失踪,而天下练成逆天邪功三层以上之人就只有你一个。若是寻不回如来佛祖,你便是西天佛祖的继任之人!所以,贫僧拼死将你从天庭带回南海,就是要以此事相求!” “……” 李亚峰沉默不语,望向观音,观音一脸肃然,一双妙目望着李亚峰的双目,眨也不眨。 良久,李亚峰长叹一声,说道,“菩萨,这可不是开玩笑……我怎么能当什么佛祖?再说,佛旨上不是说要练成七层逆天邪功的人才行吗?我现在也只不过刚刚练成第四层而已……就是这第四层,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现在还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我没有死在陷仙剑下是托了它的福……” 观音正色道,“话虽如此,但天下练成逆天邪功第四层的只有你一个,你本又是文昌帝君转世,与佛旨上所言‘诸天神佛中练成七层逆天邪功之人’有可能相符的,也只有你一个罢了。既然如此,若是如来佛祖真的已经不在,佛旨难违,只等你练成七层逆天邪功之后,你便是西天佛祖了。” “这么说就好办了,七层,谁知道我什么时候可以练成?没准儿永远都练不成。”李亚峰长处一口气,说道,“找如来佛祖的事情我本来也没法帮忙的……现在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只不过……也许我要做的事情和你拜托我的事情是一件。” 话音落地,李亚峰的表情变了,肃穆之中竟透出几分狰狞来。龙女见了,吓得捂住樱桃小口,倒退几步,躲到了观音身后。 “你可是宁做蝴蝶,不做庄周?”观音心中一凛,问道。 “是。比起什么文昌帝君来,李亚峰,或者说华九,才是真实的我,才是现在的我。”李亚峰面色沉重,说,“菩萨,多谢你把我从天庭救到这里,不管怎样,如果我现在还在天庭,只怕再也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你可是要向天庭报复?”观音问道。 “事情难就难在这里,明明我的师父、亲朋、兄弟都是死在天庭手上,我却偏偏不能为他们报仇。”李亚峰恨恨地说,“如果我真的那么做了,反而又落入了别人的圈套。” “你说什么?”观音大惊。 “菩萨,你知不知道北斗?”李亚峰反问。 “北斗?贫僧知道。”观音点点头,“六百年前,北斗星君下界,原是为了查一个人的底细,但不知道为了什么,以得道鼠精的身份混进了无定乡,后来种种因缘巧合,成了王信的妻室。只是北斗星君原本就是天庭重臣,应该自始至终都是埋在无定乡的奸细,她借着议和的机会杀死王信,然后又死在曹暮的手上……怎么?哪里有不对吗?” “不对?”李亚峰冷冷一笑,说,“也许北斗根本就没死。” 第50章 光阴(十) “北斗没有死?”观音不解。 李亚峰说了下去,“菩萨,你救我到南海,看样子整个西方极乐世界和天庭也应该闹翻了,不过,我劝你还是多想想的好。不是连如来佛祖都失踪了吗?依我看,应该是暗中有人把西方极乐世界、天庭,再加上无定乡都摆了一道……而北斗,就是牵动整个阴谋的一个线头。” “究竟是怎么回事?”观音蹙起眉头,望着李亚峰。 “我是在曹临死时的暗示里想到的。的确,议和的时候我一开始是打算在天庭大闹一场。”李亚峰解释说,“但如果王信不死,在我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是文昌帝君转世的时候,议和、或者说天庭的招安未必就不能成功。事后想一想,王信的动手是有些冲动了,但北斗在那个时候完全没有动手杀死王信的必要,因为王信根本不提防她,她想要制住王信是很容易的事,为什么一定要杀了他呢?天庭中人可能不了解,但北斗在无定乡生活了五百年,她很清楚,只要王信一死,以我为首的无定乡和天庭之间的仇恨就再也解不开了。” “仅仅凭这一点?没准儿是你多想了呢?”听李亚峰讲的正经,龙女从观音身后探出头来反问。 “当然不仅仅是这一点。还有,北斗死得太容易了。她是天庭重臣,又在无定乡卧底六百年没有人察觉,不要说以前南宫视她如姐妹,王信甚至还娶了她。” 李亚峰顿了顿,接着说,“一个如此厉害的人物怎么可能死得这么容易?曹的天狼钉丝毫奈何不了玉帝的金身,当然,北斗不可能象玉帝那样了得,但一个长年在敌方卧底的奸细居然对自己的背后毫不注意,这本身就有问题。” “有理。”观音赞同说,“我和北斗有几面之缘,总觉得她深沉有智,并不简单,说来若是曹暮用尽心机才杀了她也就罢了,但她死得如此轻巧,确是有些让我意外。” “只要一个地方有了破绽,那么再仔细想想,剩下的破绽就好找得多了。”李亚峰恨恨地说,“表面看来,天庭在五百年前想要操纵我假装‘逆天’,但天庭既然早早渡姜冉成仙,那就是说天庭早就打算把计划告诉我了。可我偏偏在姜冉成仙的同时在始皇陵中找到了逆天邪功的全部功法口诀,又知道了天庭一直在耍我,下定决心要和天庭作对到底。事情巧到这个地步,不得不让人觉得这好像是有人在幕后安排出来的。还有,当我心里有些犹豫,想要好好弄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再糊里糊涂搞下去的时候,偏偏神农谷丹成,天雷乱轰,我师父和四师祖也死了,让我完全没了退路,只能和天庭作对到底……时间上也太过巧合了。” “北斗在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虽然不显山不露水,但每次都是王信催着我早下决心……虽说那时候王信和北斗走得还不是太近,但在王信要娶北斗的时候私下里给我说过,北斗决断力强,很多时候他的想法都是受北斗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启发而来的,要我好好重用北斗。当时我还笑他向着自己老婆,可现在想想,北斗明明是天庭重臣,怎么会想要我和天庭作对?这其中还是有鬼。” 李亚峰一口气说完,下了结论,“总之,北斗这个人绝对不简单,至少,她不应该是天庭的人。” “……这就奇了,北斗如果不是天庭的人,那……”观音喃喃自语,突然失声叫了出来,“逆天邪功!” “不错。”李亚峰说,“如果把创逆天邪功的人看作一股势力的话,那么,如来佛祖的失踪,无定乡和天庭的征战,再加上我刚才说的那些疑点……所有这些都可以说明,也许就是这股势力在暗中操控了天庭、无定乡、我、甚至连西方极乐世界的行动也包括在内。而北斗,就是这股势力中的一员!” “什么!”龙女从观音身后跳了出来,大喊起来,“照你的说法,连佛旨都是假的?你练会的逆天邪功也是那股势力让你练会的?” 一瞬间,李亚峰和观音的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两个人对视片刻,沉重地点了点头。 “不过,逆天邪功说是邪功,但其中倒也看不出什么邪气。”良久,仿佛是在寻找李亚峰话中的破绽,观音说道。 “什么意思?” “按照我的参悟,逆天邪功应该是和两样东西息息相关的。一是一个‘情’字,二是时间。”观音说起来,“虽然我练不成,但我看得出,这套功法是从情入手,在悲喜、生死之间才能了悟。你之所以能够练成第三层和第四层,也就是因为这些。由来的正统功法都是讲求静心灭情的,这个‘邪’字可能便是由此而来。至于‘逆天’两个字……” “口诀中有‘逆天改命’的说法,大概就是指这套功法能够操控时间了。”李亚峰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第三层功法练成之后,我可以让时间暂停,在停顿的时间之内随心所欲,但我想范围还是有限制的,我一直被困在无定乡,不知道到底范围有多大,但我刚才试着察看了一下自己体内的真气走向,似乎觉得范围的限制已经没有了。这大概是因为我已经练成了第四层的缘故。” “也不尽然。”观音正色道,“我虽然没能练成逆天邪功,但照我看来,第四层功法如果练成的话,并不仅仅是能够暂停时间那样简单,应该还可以……” “应该还可以怎么样?”李亚峰急急追问。 “应该还可以……”观音说话的速度很慢,但没有丝毫的疑虑,“应该还可以逆行时间才对。” 观音不顾李亚峰一脸的震惊,继续说着,“本来逆行时间没什么稀奇,但不借助外力的时间旅行就有些匪夷所思了,逆天邪功的神奇之处应该就在与此。只是以我的悟力,也只能按照口诀揣度到第四层而已,第五层之上就只有猜想了……莫非练到了第五层就可以到达未来?不,这说不通……那……” 李亚峰打断了观音的话头,问,“你说什么?逆行时间?” 观音从沉思中惊醒,答道,“是啊。逆行时间。” 李亚峰不可置信地说,“怎么可能?你为我通经活脉,我已经想起了我还是文昌帝君的时候的本领,可说到逆行时间的功法……我脑中全无记忆。听你的语气,逆行时间还不算什么,这……” 观音微微一笑,说道,“你被困在无定乡五百年,当然不知。” “我不知道什么?”李亚峰心里一动,“你是说……” “凡间科技日新月异,时间机器在近两百年前已经有了。”突然间观音改了语气,一本正经地说起来,“2358年6月,第一台时间机器由美籍华人杰·刘研制成功,同年7月,世界上第一次载人时光旅行试验成功,同时辨明时光旅行中对历史的改变可以影响现代社会的发展进程,于是,时光旅行立刻被全面禁止。” 李亚峰一时不能适应,张大了嘴听观音继续说着。 “然而,时光旅行的诱惑是巨大的,随着科技的发展,越来越多的野心家、探险家、甚至包括一些好奇心强的普通人纷纷以身试法,暗中尝试时光旅行,并试图改变历史,这曾一度令整个世界陷入混乱之中。直到三十年后的2388年,全球时空管理局建立,并以强大的科技、军事力量对时空偷渡者进行了全面彻底的镇压之后,世界秩序才恢复正常。直到今天,时空管理局在全球各地设立分部,对时空进行全面监控,只有在联合国以及时空管理局总部的联合许可之下,才允许极少一部分人进行时光旅行,而这些人大多数都是历史学家,通过时光旅行对历史进行考察罢了。但审查之严也令人望而却步,近五十年来,只有两组考察队通过了审查。曾经有人说,比起通过联合国和时空管理局的审查来,还不如自己造一台时间机器来的容易。但是,在时空管理局的严密监控之下,所有的时空偷渡者都湮没在时间长河中了,不要说到达他们想要去的目的地,往往就在他们发动机器的同时,时空管理员的子弹已经贯穿了他们的心脏。” 观音说完,冲李亚峰微微一笑,似乎在问,“怎么样?明白了吗?” 李亚峰张口结舌。 观音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自古都说神仙也要凡人做,可近千年来,成仙成佛的人是少之又少,反倒是神仙中做凡人的多了起来,比起天上枯燥乏味的神仙生活,凡间种种是多姿多彩得多了。就是贫僧,如今也在凡间有另一个身份。说起凡间之事,自然比你了解得更多。” 李亚峰如梦初醒,不由得哈哈大笑,“菩萨,这五百年我一直在与天庭征战,倒是几乎忘了我原来也是个‘现代人’,啊,要是这么说起来的话,对于现在的世界,我应该也是个‘古人’了。你这一说,可把我吓了一跳。哈哈,时间机器,这真不像是从观音菩萨口中说出来的东西。” 龙女不服气地反驳,“我家菩萨可不光是说说,菩萨在凡间……” 观音轻咳一声,阻住龙女的多嘴,自己开口说道,“天庭、大雷音寺、还有无定乡都在与地球有异的另一个空间,是以凡间至今还不了解,但凡间科技发展速度极快,想来神佛妖仙与凡人彼此了解共居的日子也不远了。” 观音顿了顿,望望李亚峰,继续说,“尤其是五百年前‘神医李亚峰’治遍天下绝症又突然失踪之后,从中医学发展起来的中国玄学日渐兴盛,虽然未在天庭注名,但以学者身份修成半仙之体的凡人也颇有几个……” “唉。”观音轻轻一叹,说道,“其实,神仙与凡人之间的区别在科技发达的今天实在是越来越小了,有多少神仙也做不到的事情凡人却轻轻易易就做到了,神仙?也不过是个虚名罢了……” “怎样都好。”李亚峰毫不在乎地摇摇头,“菩萨,说真心话,什么神仙、凡人,我是不在乎的。我现在只想做我自己该去做的事情。菩萨,请借我一间静室,我要闭关,好好琢磨一下逆天邪功的第四层,看看我究竟能做到些什么。” 观音心中不由得忐忑起来,惊问,“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李亚峰笑了,“菩萨,你不是告诉我逆天邪功的第四层能逆行时间吗?” “难道……你真的要去改变历史?” “不知道。但如果让五百年前的李亚峰不用大脑地任性下去,结果就会像现在的我这样,除了自己之外,什么也没有了。”李亚峰笑笑,接着说,“其实我还是一开始那个我,对什么天庭、神仙都不感兴趣。但至少现在我知道了很多我一开始就该知道的事情,也有了补救的能力……” “你要去代替五百年前的那个李亚峰重来一次?”观音颤声说,“不可能的,历史会影响未来,如果你杀了过去的那个李亚峰的话,未来的你也就不存在了!” “菩萨,你误会了我的意思。”不知怎地,李亚峰的笑容中竟有几分邪气,“李亚峰这个人最讨厌别人操控他的生活,我为什么还要去打扰过去的自己?虽说不太可能,但如果我真的能回到过去的话,我会尽量不和过去的李亚峰产生交集的。只不过……我也许可以把自己的遗憾补回来……让它们不再发生。” “你到底想做什么?”在观音的追问之后,龙女也跳出来问道,“逆天邪功不也是别人让你练成的吗?你用它能做到什么?结果不还是被别人操纵吗?” “是吗?”李亚峰长笑一声,“所以我才要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至少……我要一个能够让自己满意的结果。这一次,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李亚峰望向观音,说道,“菩萨,你只能让我放手去做,我想,要找到失踪的如来佛祖,也只能靠我的逆天邪功?虽然我不一定认真去找,但如果能让如来佛祖成为我的伙伴,我要做的事情应该更容易成功不是吗?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好吗?包括那什么时空管理局的事情在内。” 观音望着李亚峰,良久良久,终于叹了口气,说道,“好。唯今之计,也只有全靠你了。” 第51章 钱强的苦恼 …… 秩序的存在是因为将被破坏,而规律,将是混乱的时空中最可笑的字眼儿。 深夜难眠梦回处我常常扪心自问,我是否真的打开了地狱的大门?然而,我清楚地知道,这不过是我的自我陶醉而已。 时空管理局是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机构,被称作“捕手”的时空管理员们对偷渡者的大肆杀戮乍看来让世界变得正常有序,但这也许无非是在无数“或然的未来”当中能够被我们接受的一个,在我们弄明白时间的结构之前,所有的变故都早已发生过了。 古人曾经说过,巴西的一只蝴蝶扇动翅膀,能引发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飓风,我无法知道,一只留在远古时代的泥泞中的鞋印,会使今天的哪个人的性格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唯一知道的事情是:未来,已经被改变了。 ——摘自时间机器发明人杰·刘晚年回忆录《未来的故事》扉页 “我究竟在想什么呢?”浮在空中的华文昌轻轻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水,自嘲地笑笑,“就像观世音说的一样,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后悔药吃。虽然那些事情现在还没发生,但对我来说,却已经是过去的回忆了……的确,我是回来了,那就去做些本来我想要做的事情,这一次,我毫无顾忌!” 说到后来,华文昌的脸色又变得狰狞起来,四周的云气也仿佛有所感应,开始不安地躁动。华文昌察觉到了,忙收敛气息,又在空中沉思了一会儿,自言自语起来。 “不过……虽说我已经知道了些东西,但比起要做的事情来,我知道得还太少,北斗这条线又暂时断了……对了,心魔界里的那个家伙说什么来着?泰山无字碑,西安始皇陵……好,故地重游也许是个不错的决定。可能的话,再找上几个帮手……” 随着话音,华文昌的身形突然隐没在空中,失去了踪影。 “钱强,你今天这又是发什么疯啊?我和思音姐都忙着呢,干嘛非要把我们都叫回去?什么?哈,开会?你还真以为你……” “知道了,队长,我和思思这就回去。” 正是黄昏,夕阳的光辉恋恋不舍地洒在小城雷州的每一个它还能照耀到的角落。 在市中心一所写字楼六层的房间里,一个年轻人正透过玻璃窗出神地望着夕阳。 年轻人很瘦,脸上颇有些风霜之色,显出一副与年龄决不相称的成熟与睿智。不知为什么,他的眉头紧锁,仿佛有些怎么也想不通的难题在困扰着他。 年轻人的名字叫钱强,是来自二十五世纪的时空管理员。确切一点儿说,在时空管理员应尽的巡视时空并逮捕偷渡者的职责之外,他还是一个优秀的“时空捕手”。 钱强来到这个虽然并不属于他,但现在对他来说却已经并不是十分陌生的时代已经二十八天了。然而,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片迷雾,令他越是思索,就越是陷入百思不得其解的泥潭。 2516年7月8日,百无聊赖的钱强和另外两名时空管理员一起发现中国南海上空出现了原因不明的时空震荡,经仪器分析,应该是源自时空偷渡者。但当他兴冲冲赶去的时候,却只来得及呆呆地望着一个没有借助任何机器力量就能在时空隧道中畅游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眼中——如果钱强不是全球时空管理局中为数不多的“时空捕手”中最优秀的一个,如果钱强不是经历了过多的匪夷所思的事件,只怕他也会和另两名时空管理员一样,在发呆之后就是发疯,即便是被治愈了,也会因为留下了无法承受任何强烈精神刺激的后遗症而不得不辞去时空管理员的工作。 人的眼睛可能出错,但三台时间机器的记录都说明了钱强的眼力依然是时空管理局中最好的一个。在被局长杨睿逼着做了两遍精神检查之后,钱强提出了单身前往二十一世纪初期——至少在机器的记录中,那个神秘身影的去向是指向那里的——追杀时空偷渡者的申请。 但是,无论是对于全球时空管理局,还是对于钱强这个被称作“亚洲苍雷”的时空捕手来说,事情都不像往常那样简单。 一切都是因为二十一世纪初期这个时代过于敏感了。 在这个时代中,一代神医李亚峰的突然出现和突然失踪都是悬而未解的历史谜团。至今为止,任何有关李亚峰这个人物的考察都被严厉禁止了,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如果由李亚峰开创的“新中医时代”的历史潮流出了哪怕是半点差池,不要说人类的平均寿命很可能就会由现在的二百一十三岁倒退回五百年前的不足八十岁,更会有数不清的不治之症重新成为人类的梦魇。 根据“时空的或然率”来计算,李亚峰的出现就像是一只苍蝇——这种据说是曾经非常惹人生厌的小飞虫在二十五世纪早已成为全世界只有不到一百只的珍稀生物了——去叮一只无缝的蛋一样纯属偶然,如果因为什么莫名其妙的调查活动使得这个偶然发生了什么改变的话,虽然历史一定会原谅这个错误,但已经习惯了对古人的短命发出感叹的现代人却一定不会原谅的。 但是,这又不能不管。 谁知道那个神秘的偷渡的家伙会搅出点儿什么事儿来?万一——其实这个词也是多余的,在那个时代,除了揭开神医李亚峰的神秘面纱这件事还会吸引时空偷渡者的目光之外,那就只剩下拯救臭名昭着的中国足球还值得一干了,很难想象有哪个不要命的球迷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做这么一件根本不可能成功的傻事儿——如果他真的像上一拨去给希特勒提供反物质武器的那帮怀古的狂人一样想改变历史的话,那可是非阻止不可的。 所以,钱强的申请虽然马上就被时空管理局批准了,但附加条件是一定要带上一个能够把钱强这匹时不常会为了自己的好奇心而脱缰的野马看管起来的人物——如果不是为了要把对历史的影响最大限度减小的话,全球时空管理局局长杨睿甚至想硬安上一个集团军去看着钱强这个从不安分的小子——在百般斟酌之后,这个人选落在了时空管理局亚洲分部南海区主任管思音的头上,她是以思维缜密和冷静沉着而着称的,再加上这次时空震荡就发生在管思音的辖区,钱强也无话可说。 但节外总是会生枝,从来不过问时空管理局的事情的中国玄学院又硬要派个人去参加这次追杀行动,理由居然只是院长的一句:“她一定会帮上忙”。 不过,不管钱强怎么抗议,建立在兴盛的新中医学的基础上的中国玄学院的压力不是时空管理局承受得起的。于是,俞思思,这个刚满二十岁的小姑娘就成了三人小组里的最后一个成员。 令钱强庆幸的是,虽然俞思思的大小姐脾气很令人吃不消,但她倒也的确帮了不少忙。至少,在钱强发现李亚峰似乎真的懂得不少鬼画符的玩意儿以后,同样对鬼画符有所研究的俞思思在钱强心里也变得越来越重要起来了。 事实上,在钱强的想法中,追杀时空偷渡者这件事儿并不怎么要紧,同样的事情钱强不知道干过多少了。虽然时空管理局对外宣称的是所有妄图改变历史的时空偷渡者都在他们出发之前就都被逮捕了,但每年总有那么几个漏网之鱼会成功回到过去——然后在他们真的做出什么事情之前死在追杀过来的时空捕手的手里,这里面倒几乎有一半是钱强的功劳。 虽说这一次的偷渡者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把自己乘坐的时间机器给隐形了——钱强一直是这么认为的,他甚至为自己在当时没有想到这一点并因此能够追杀到二十一世纪初期来而庆幸不已——但追杀这种事情对于钱强来说并不难,至少钱强曾经是这样认为的。 钱强的最大目的是就近观察一下历史上最神秘的人物之一:神医李亚峰这个小子,如果能顺便揭开他的失踪之谜就更好了。 然而,当三人小组来到二十一世纪初期的时候,钱强才发现,事情没有像自己想象的那样顺利进行下去。——他妈的每一步都出了毛病! 首先,那个莫名其妙的时空偷渡者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尽管所有的数据都证明他已经来到了这个时代,但无论钱强怎样搜索都找不到他的人影。虽然在钱强的打算中,就算是找到了他也要先放一放,等自己把李亚峰观察够了再说,但自己总要找得到他才行。 照说不管是谁穿越了时间,都会在自己身上留下些可供仪器追踪的东西。超时代侦测仪可以追踪偷渡者带到古代来的现代的各种小玩意儿——哪怕是一针一线。像现在这样全无线索本身就不可能,除非偷渡者是穿着五百年前的衣服或者是光着身子来到的这个时代才可以解释。 再说,就算偷渡者满足了这个条件,他乘坐的时间机器可是绝对逃不脱仪器的侦测的,找不到任何线索的钱强几乎要相信自己看到的那个身影是真的没有借助时间机器自个儿穿越时空了。 可是,就算真的是这样,因为时空偷渡者并不应该存在于这个时代,那么,在他有任何行动的时候都会产生些微小的时空震荡波,可这在示波仪上依然没有丝毫显示。也就是说,那个偷渡者虽然已经到了这个时代,但从他抵达的那一刻起,他就一动也没有动过——难道说他一来就死了?他费这么大劲穿越时间来就是为了给自己找个死的地方?二十五世纪的福利也没差到这个地步?钱强可是不止一次骂娘了。 接下来就是关于那个莫名其妙的李亚峰了。把dna调查窃听装置安在李亚峰身上倒是很容易就办到了,本来嘛,李亚峰到处抛头露面,好找得很,俞思思抢着和他握了一次手就搞定了。 可是,在二十五世纪万试万灵的东西到了五百年前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要出毛病,原先dna调查窃听装置不光能把被调查人的所有言行都记录下来并且传输到接收器里去,还可以把被调查人的资料——反正那些东西都记录在dna里了——传回来加以分析,可装置明明安在李亚峰身上,却就是有干扰信号,弄得什么也听不清看不见,更不要说dna情报了,居然全是乱码。连着在李亚峰身上安了三次,结果都一样。 这除了让钱强叹息李亚峰这个人物实在是缺乏警觉性之外,只有埋头去修机器——机器一直都是好的,但钱强的脑子却快要郁闷得出毛病了。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dna调查窃听装置虽然在李亚峰身上不管用,但在李亚峰周围的几个人身上却还是有用的。曹暮、王信、姜冉这三个人经常出现在李亚峰的身边,通过安在他们身上的几台装置,倒是可以完全把握李亚峰的言行。不过,显然钱强认为这是不够的,他把管思音和俞思思都打发了出去,让她们盯紧李亚峰,嘴上说着这是为了万一偷渡者突然出现时好加以防备,但最大的目的还是想找出李亚峰到底有什么地方和一般人不一样来。当然,尽管钱强不太清楚管思音的想法,至少好奇心同样强烈的俞思思是非常乐意完成这样的任务的。 倒也不是钱强不想亲自去观察李亚峰,他之所以一直把自己关在这间租来的写字间里的原因在于:钱强对自己的机械技术充满信心。他认定,自己可以把安在李亚峰身上的那台dna调查窃听装置的接收器修好,至不济也可以找出为什么来自李亚峰那里的信号会受到干扰的原因。还有就是,钱强认为那个不知所踪的时空偷渡者早晚一定会现出原形,送到自己的门上来,在那之前,自己还是守着仪器比较好——再说,钱强虽然习惯了独往独来,但他也逐渐发现了使唤人的好处,谁让自己是管思音和俞思思的队长呢。 随着钱强在努力冲仪器使劲和守株待兔的同时,钱强也开始对李亚峰分析起来,但他马上就发现这种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举动太过无谋了,这无疑使自己的苦恼达到了颠峰:有关李亚峰的一切好像都远远超过了自己的理解和分析能力——而那本来是钱强最引以为傲的东西之一。 在钱强忙了将近一个月之后,他终于想到办法把安在李亚峰身上的dna调查窃听装置的接收器调整好了,他急匆匆地对传来的各种信息分析起来。结果,正像钱强预料中的一样,自己又一次被李亚峰给吓了一跳。 显然,钱强这一次的震惊过了火,从不认输的他甚至向还在外面观察李亚峰的管思音和俞思思求援了。 “我搞不懂……”钱强紧锁着眉头向窗外的夕阳叹息,“我真的搞不懂……我是不是在看到那个见鬼的偷渡的家伙的时候就已经疯了?是的,我宁肯相信自己是疯了……” 房间正中,写字台上的笔记本电脑打开着,机壳背后有几根线拉得很长,接在墙角放着的一堆古怪的仪器上,写字台前摆着张长长的沙发,上面扔着个大街上到处都有得买的小闹钟,除了秒针的“嘀哒”声之外,房间里静得出奇。 钱强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突然,房间里安静的气氛被打破了。 “咣”的一声,门被踹开,一个长发披肩的秀气女孩——二十五世纪中国玄学院的高材生俞思思——气呼呼地冲到年轻人面前,指着年轻人的鼻子叫了起来。 “钱强!你到底想干什么?一会儿一个主意!我和思音姐正忙着正事儿呢,你一句话就把我们都叫回来!叫你声队长你还真摆起架子来了?告诉你,本大小姐不吃这一套!你……” 俞思思一边冲钱强嚷着,一边指手画脚地加强语气,但配合着一张涨得通红的娃娃脸,只让人觉得俏皮可爱,全然没有一点儿威势。 从房间门口又走进一个约莫三十岁上下的女性,反手把房门带上,笑着说,“钱强,你也不能怪思思生气,今天,那个梁启金终于去找李亚峰治病了,思思正看得高兴呢,就让你给叫回来了。” “管姐。”钱强不理俞思思,冲管思音打了一声招呼,“我知道。” 说着,钱强走到房间正中摆着的写字台上的电脑跟前,随手按了几下键盘,音箱里就传出了李亚峰的声音。 “……梁医师,你这个定点儿放屁的毛病说难治也不难治……我这儿有个偏方,保你药到病除。你听好了,地龙一百零八条,吞服。啊,对了,一定要活的。” “……什么?你不知道地龙是什么?不会?你可是鼎鼎有名的脑科权威啊,就算你不懂中医,可怎么连这点儿常识都不知道呢?地龙就是蚯蚓!这回明白了?啊,你知道,我很忙,还有那么多病人等着我去看呢,那就先这样?啊?唉呀,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哭鼻子呢?地龙又不难找,就算药店里没有活的,你自己去挖不就得了?” “……咳,老张、老钱,你们也别不管我说什么都往本子上记啊,这种病一般人也不会得……啊,我可不是说这病是我让他得的啊,你们也知道,我可不是记仇的人,再说,梁医师也没得罪我什么是不是?嘿,你们乐什么?……” “咦,钱强,你把接收器修好了?”俞思思的注意力马上就被转移开了,用惊异的目光打量了钱强一眼,趴在写字台上兴致勃勃地拨弄起笔记本电脑来,嘴里还在问,“钱强,你为嘛用开这种东西了?” “一个合格的时空管理员必须学会利用身边的一切。”钱强开始试着让自己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用手指指写字台上的电脑,又指指俞思思,接着说,“包括这种古老的资讯处理器……和像你这样自以为是的千金大小姐。” “钱强!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你看我……” “思思!钱强是在故意逗你生气,你可别上当。”管思音像是从钱强的话里听出了什么,忙打起了圆场。 “哼!那本小姐就偏不生气!气死他!”俞思思拉着管思音,双双坐到写字台对面的沙发上,把手一抱,头一转,故意不看钱强。 “还是说正事。”钱强走到写字台后,也坐了下来,一本正经地说,“我现在必须承认,这份工作绝对不是我一个人可以承担得下来的,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第52章 小组会议 “哈,钱强,你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一下子转性子了?不光说起话来正儿八经,连态度也变得这么古里古怪的了?”俞思思真的被钱强的话和态度吓了一跳。 “因为……”钱强认真地说,“我的确需要你们的帮助。管姐的准确的判断力、面面俱到的分析力……俞……思思,还有你的玄学知识……我不知道我们三个人加起来的力量能不能完成这份工作,但如果只凭我一个人的话,肯定不成。” “哈,你终于承认你不行了!”俞思思一下子从沙发上蹦起来,刚高兴地叫了一声,忽然看见钱强一脸严肃,不知怎么的,态度也软了下来,含含糊糊地说,“其实……你也很了不起啦……你好像什么都懂似的,这不,你连古代的机器都会用会修……还有,你那一身功夫就很厉害啊。” “……我的功夫厉害?”钱强苦笑了一声,“还是从头说起。管姐,你和思思这些日子一直盯着李亚峰,有什么结论没有?” “……结论吗?”管思音倒是很痛快地说了起来,“我不知道思思是怎么看的,但从我这一方面来看的话,在我们依然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盯紧李亚峰还是一个最为合适的决定。不过,至少到现在为止,李亚峰的举动和史书中的记载没什么太大出入,当然,亲眼见到和从史书中的了解一定是有区别的……但没有发现有时空偷渡者对李亚峰产生什么影响。” “管姐,”钱强笑笑说,“管姐应该很清楚,现在我虽然对那个不知道躲到哪里去的偷渡的混蛋充满敌意,但我的最大目的是搞清楚神医李亚峰的失踪之谜……我最想知道的是李亚峰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举动……” “哇塞,钱强,我开始佩服你了。”还没等管思音答话,俞思思抢着说,“你这个人真有性格耶!连杨局长的话都敢不听!” “队长。”管思音加重语气说了“队长”两个字,仿佛是要提醒钱强注意身份,“队长,我认为对李亚峰的监视是建立在搜索偷渡者这个前提之下的,我们身为时空管理人员,不能做出任何可能改变历史的事情。在出发之前,杨局长也一再提醒过,要我随时注意阻止你的过火的行为……” “……在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动用包括武力在内的任何手段。对不对?”钱强把管思音的话补充完整了。 管思音郑重地点点头。 “杨睿这个老狐狸!不过……管姐,你难道对神医李亚峰真的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吗?”钱强顺口骂了自己的顶头上司一句之后笑着问管思音,“我可是越来越对他感兴趣了……这也是我现在要求你和思思帮我的原因,我发现,凭我一个人的本事,好像根本没办法把李亚峰怎么样——考虑到最坏的情况,我总不能去一直监视一个我赢不了的人?” “我对李亚峰个人没什么兴趣。”管思音严肃地说,“我对任何可能把未来历史变得一塌糊涂的事情都不感兴趣。” “思音姐,可是我很感兴趣耶。”俞思思一把搂住管思音的脖子,撒起娇来,“思音姐,求你了,咱们就多观察一下李亚峰好不好?反正……反正……” “反正我们现在除了盯紧李亚峰之外没有任何办法找到那个偷渡的混蛋。好了。二比一,再加上我是队长,就这么定了。”钱强飞快地下了结论,接着对管思音说,“管姐,现在你可以细细说一下了,等你说完了,我也有些东西要给你们看。” “……”管思音皱着眉头想了好久,终于做了一点儿让步,“……好。在找到那个偷渡者之前,我不反对继续对李亚峰的行为进行观察……毕竟……局里一直不肯批准历史考察队来这个时代,如果我们可以代替他们揭开一点儿李亚峰的神秘面纱,找到一些有用的历史资料的话,也不是什么坏事。但是,在我们发现偷渡者的踪迹的同时,我们必须马上去办正事。队长,请你承诺。” “……我不认为这个承诺有什么意义。”钱强几乎是咬着牙把这几个字说出来的,“管姐,你先把我们这些日子来做的事情总结一下,再说说你的观察成果,然后我再说一下我的发现,到时候你如果还坚持让我做出承诺的话,我会答应你的——用我‘亚洲苍雷’的名号起誓。” “这……好。”管思音疑惑地看了钱强一眼,开始讲述。 “我们是2月1日来到这个时代的,到今天刚好一个月。前三天,我们一共在全球各地上空布置了十六个超时空侦测仪,但是,除了凭着在母机上发现的时空震荡波了解到偷渡者的确来到了这个时代之外,一无所获。然后,我们假定偷渡者的目的和神医李亚峰有关——我认为至少这个假定是正确的——很意外,dna调查窃听装置对李亚峰不起作用……啊,对了,好像队长已经找到了原因所在并且修好了仪器,这一点先不谈。队长除了维修仪器之外,这些天一直坐镇大本营,由我和思思对李亚峰进行了监视性的保护。” “管姐,尽快步入正题好不好?你知道,我关心的是李亚峰。”钱强有些急躁地催促管思音。 “好的。”管思音继续往下说着,“和史书上的记载相同,2月7日,神医李亚峰开始在雷州市省中医医院正式行医。由于以院长孙思了和着名中医张笑天等为首的百余名老中医都误认为李亚峰是返老还童的‘祖师爷’,所以,李亚峰得以避开新闻界的滋扰顺利行医,并且以自己出神入化的医术马上就赢得了所有人的信心和爱戴。” “思音姐,让我接着说好不好?”俞思思打断了管思音的话头,抢着说了起来,“真没想到这个时代的记者那么笨,足足花了两天时间才调查出来这个‘祖师爷’的真实身份其实是一个才十七岁的学生,不过,用李亚峰自己的话说,他从来没否认过自己才十七岁,只不过因为太忙了,一直都没说。这个消息一得到确认,省中医里的那一百多老中医足足有一半以上当场晕倒耶!能亲眼看见史书上说的‘名医仰天事件’,本大小姐真是有福了……” 管思音笑着看了说了没几句就沉浸在莫名其妙的幸福感当中忘了继续往下说的俞思思一眼,接着说,“不过,不管李亚峰的年龄到底多大,他的‘祖师爷’这个身份还是确立了下来,毕竟……真才实学才是最有说服力的……另外,好像也不全是为这个,那些老中医嘴上都挂着‘华佗门’这三个字,但又都语焉不详,到底是怎么回事一直没能打听出来。不过,我认为,这个‘华佗门’和李亚峰的神秘出现神秘失踪可能有很大的联系。” “华佗门?管姐,你看的书多一些,史书上是怎么说的?”钱强急急问道。 “史书上……包括野史在内,对这个所谓的华佗门都没什么记载,不过……倒是有不少书上提到过神医李亚峰是上古时候的名医华佗的直系传人。”管思音解释起来。 “华佗?嘿,有一个神医李亚峰就够让人折腾的了,这会儿又蹦出个华佗来……管姐,还是说你的。”钱强嘟囔一句,又开始催促管思音往下说。 “再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跟史书上记载的一样,神医李亚峰大概每二十分钟看一个病人,以把脉、问诊、开药方为主,不眠不休,每天只打坐两个小时,在一个月之内开出了几千个药方,并且在开方子的同时给轮班陪同的各位名医讲解药性等等。值得注意的是,这些药方里都没有什么太珍稀的药材,连很贵的都没有,显然史书上关于李亚峰为了让新中医能够真正面向大众而特意对药方加以斟酌的记载也是正确的,他甚至叮嘱过千万不要有趁机哄抬药价的事情出现。当然,因为全中国的老中医都以李亚峰马首是瞻,这些事情也都做到了。在这一个月当中,中药的价格没有什么明显上涨,这几乎不合常理。” 管思音一笑,接着说,“唯一得了便宜的人是一个叫钱十千的老中医,他在见到李亚峰的当天就让他的儿子跑到雷州来卖熬药的砂锅,还把雷州附近几个市的砂锅都买断了,结结实实地挣了一大笔,啊,现在还继续挣着呢。” “嘿,管姐,你就不能注意点儿别的有用的东西?”钱强又开始发牢骚。 “有用的东西吗?”管思音想了想说,“刚才已经说了啊,大家都在猜测神医李亚峰的手里到底还攥着多少秘方,他只不过用普通的药材就能把那么多不治之症给治好,要是他用点儿名贵药材,开上几张滋补养生的方子,甚至是开上几张延年益寿的方子的话,结果会怎么样呢?” “你是说……”钱强若有所悟。 “队长,李亚峰的确是个人物。”管思音接着说,“他不光不开这样的方子,消息传开以后,有不少大人物想聘请他专门儿给自己当保健医生,邀请信来了不少,真人也来了不少,可李亚峰却拒绝了包括省长在内的任何邀请,连面也不见。” “就是就是!”发了一会儿呆的俞思思也回过味儿来了,“不光李亚峰气粗,就是李亚峰身边儿那两个也有点儿意思,一个曹暮,平时不哼不哈,说句话就在点子上;一个王信,看着莽莽撞撞的,有时候还真满是那么回事儿。你看,就说病人分类这事儿,那么多老中医一块儿把那些病人分了几十类,听着就让人头晕,可曹暮王信两个人一合计,立马儿就有了!” “思思,还是让管姐把话说完,好吗?”钱强对曹暮和王信没什么兴趣,为了不让俞思思打岔,钱强很难得的把自己对俞思思说话的语气尽力放得柔和起来。这倒是见了效,俞思思不再多说,双手托腮,皱起眉头,似乎在琢磨什么心事。 “队长,我要说的已经差不多了。现在,已经没有人怀疑李亚峰医术的高明了,所有人都认为李亚峰可以治好任何不治之症,事实上,李亚峰也没有辜负这种信任,他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完全超乎人的想象,这与史书的记载依然完全吻合。” 管思音顿了顿,接着说,“当然,就李亚峰这个人物来说,确实是有几个问题值得我们注意。首先,我们还是不知道李亚峰的这一身本领到底是怎么来的,这几天,我调查了可以找得到的有关李亚峰的全部资料,从医院的出生证明到他在学校里的操行评语,还有李亚峰全家的各项资料……这些东西在二十五世纪几乎都佚失了,应该说是很宝贵的历史资料。但是,这些资料只能说明李亚峰是一个平平常常的人,与这个时代的其他人没有什么两样……这与他现在的表现相比也好,与史书中所记载的相比也好,都不合常理。” “……常理吗?”钱强不知道在想什么,嘴里喃喃自语。 “还有,我刚才也提到了,”管思音往下分析着,“李亚峰拒绝了所有的邀请,但是,我不认为那些发出的邀请的人物会很高兴地接受这种回复,此外,还有些别的人物也盯上了李亚峰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神医,就从我和思思到现在为止的调查看来,已经至少有八伙人准备绑架李亚峰……目的大多数是想夺取秘方之类的。但李亚峰一直泡在省中医行医,他们还没有下手的机会,很遗憾,关于这些事情,史书上几乎没有记载——队长,你知道,在两个世纪前的那场战争中,太多的史料都佚失了——当然,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些势力和我们要找的那个偷渡者有关,所以,我的意见是保持监视的态势,不对此插手……除非……除非李亚峰真的有了生命危险。” “思音姐,你这是什么意思啊?”俞思思像是刚回过神来,托着腮向管思音发问。 “思思,你看,神医李亚峰对历史发展进程是有巨大作用的,所以,我们不能让历史改变。这是我们所有行动的大前提。”管思音看钱强正在出神,也就不再往下说,给俞思思不厌其烦地解释起来。 “但是,历史的发展变化是很微妙的。杰·刘的‘时空蝴蝶效应’你应该听过?我们无法知道那个偷渡者和我们这个三人小组来到这个时代会不会使历史产生变化,也许本来在历史上没有人想要绑架李亚峰,或者说就算有绑架也不会成功或者是对李亚峰造成什么危害,但是因为这个时代里多了那个偷渡者和我们这三个人,历史也许就变了。所以,我们要做的是让历史的发展尽量和史书上的记载一致,在小的细节上有一点儿出入是没有办法的,但大致上不能有偏差。史书上记载着李亚峰从十七岁开始行医,治好无数不治之症,又在二十岁那一年留下上千张秘方之后突然失踪。我们在追捕偷渡者的同时,要时刻注意历史发展的方向,至少关于李亚峰,我们不能让他出什么问题才行,这可是咱们出发前杨局长一再嘱咐的啊。怎么,你忘了?” “那个死胖子说了那么多话,我哪儿记得住啊……”俞思思不满地噘起了小嘴。 “没关系。”钱强突然开了口,“李亚峰那里绝对不会出事,我可以保证。” “队长?” “管姐,你刚才说的我都明白了,下面让我来说。”钱强笑笑说,“这些日子你们两个都在外面忙,我自己在这儿也没闲着。不过因为一直没有结论,我也没有跟你们说。啊,本来即便是有了结论我也没打算说,我觉得你们俩一个是多事的管家婆,一个是靠关系来旅游的千金大小姐,都是累赘,想自己一个人完成这次的任务……” “钱强!你真是……”俞思思气得小脸儿通红,连话也说不出来了,抬手就打。 “行了行了,我的千金大小姐,我不是认错儿了嘛,你就别计较了。”钱强一把俞思思打向自己的小拳头抓住,话虽然是讨饶的话,可语气里全是满不在乎,“可是我越来越发现这次的活儿我一个人干不了,李亚峰把我都快给弄疯了。可是我钱强还没办砸过一次活儿呢,这一次也不能例外不是?所以我想了想,唯一的办法就是咱们三个人齐心合力。不过我把话说在头里,就算是这样,成功的可能性也渺茫得紧,没准儿咱们不光办不成,还得把命全都留在这儿。管姐,思思,我可不是开玩笑。这样,接下来我把我这里的资料说清楚以后,你们做个决定,要是想跟着我往下干的话那没说的,可要是你们想打退堂鼓,我也可以理解。不过,不管成不成,我总是要把事情做完的。好不好?” “队长,不管任务怎么困难,历史绝不能变。我会尽全力配合你。”管思音没有正面回答钱强的问题,但语气里充满了坚决。 “好,虽然以前没在一起共过事,管姐的大名我也是久仰了的,管姐的承诺,我信得过。”钱强一改懒洋洋的口气,冲管思音郑重地点了点头,眉毛一挑,又冲俞思思望了过去。 “思思,因为越多的人回到过去的话对历史的影响也就越大,别说我钱强一向是独往独来的,所有的时空捕手都是一样。就算是这次行动和什么神医李亚峰有关,事关重大,我又是个不怎么听话的主儿,非要管姐来管着我,可中玄院为什么一定要派人一起来呢?这里边一定有什么问题?你是不是知道点儿什么我和管姐都不知道的事儿啊?别看你平时装得像个千金小姐,可能跟着管姐这样的时空捕手在外边跑上将近一个月回来还有力气冲我发火,我看你也不怎么简单?你是不是也说说?中玄院到底想干什么?” “钱强!你……你……”俞思思的脸色一变再变,最后万般无奈地说,“好啦,队长!我说明白还不成?你……你先把我的手给放开。” “呀,真是对不住!我给忘了。”钱强笑着松开自己一直抓着俞思思拳头的左手,凑到鼻子跟前闻了一下,“好香。” “钱强!你别得了便宜卖乖!什么亚洲苍雷啊,刚才还一脸苦相外加一脸正气的,刚想夸你几句你就这样儿,整个儿一流氓!”俞思思气呼呼地骂着钱强,只是不知怎么的,声音越说越小,到了最后一句几乎细不可闻。 “喂,我说,别装了好不好?你还真把你自个儿当成靠关系混进来旅游的千金小姐啦?说说。”钱强几乎是在调笑俞思思了。 “说!说什么说!”俞思思白了钱强一眼,一把抱住身边的管思音,半是撒娇半是讨饶地说,“思音姐,钱强他欺负我,你也不管管他?” “思思,你可别抱错人,别看管姐她看上去是和和气气的大美人一个,在我们时空捕手的圈子里,她的外号可是‘女罗刹’!你得罪了我我顶多打你几下,可你要是得罪了她的话,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钱强抱着胳膊冲俞思思一乐。 “女罗刹!”俞思思浑身一哆嗦,像是触电一样从管思音身边跳开了,战战兢兢地问,“思音姐,你……你就是那个……” “没错儿。”钱强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俞思思说,“管姐就是全世界十五个时空捕手中唯一的一位女性捕手,外号女罗刹。啊,在我们这些人里边,虽然我杀人最多,可那是因为我好管闲事,可我不是见人就杀,要是那些偷渡者有个能让我接受的理由的话,我甚至会放手不管。可管姐不一样,她办事不多,但手底下没留过一个活口。你别以为她是嫉恶如仇啊,她是抓住了人以后懒得往回带……” “哇——”俞思思往地下一坐,大声哭叫了起来,“爷爷骗人!他们比我厉害多了!他们都杀过人!” 第53章 咸鱼的幸福生活 3月1日。傍晚。雷州。省中医。 “祖……祖师爷。”老中医钱十千跑进房间,毕恭毕敬地冲正吃着晚饭的李亚峰开口。 “怎么了?”李亚峰有些不满地抬起头问,“我不是说过在我吃饭的时候不要来打扰吗?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啊?” “李亚峰!你怎么能这样!太没礼貌了?”旁边的姜冉义正词严地呵斥着。 “我说姜冉,这你可不能怪我们老大,你想啊,他这几天都忙成什么样子了?说白了,事情搞到这个地步可有一大半是为了你,现在我们老大之所以还忍着没爆发出来,无非不就是因为每天能和你在一块儿吃上几顿饭?老钱连这点儿权利都要从老大那儿抢走,那老大还能不急?”王信冲姜冉做个鬼脸,又一次泄了李亚峰的底。 “王信!你少说几句没人会拿你当哑巴卖了!”李亚峰笑着捶了王信一拳——这一个月来,王信有事没事就拿李亚峰对姜冉的心意开玩笑,李亚峰开始的时候还记得脸红脖子粗地否认,到了后来索性不管了,反正这已经是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 “钱爷爷,别理他们,有什么事啊?看您跑得气喘吁吁的,到底怎么了?”姜冉转头冲钱十千笑吟吟地问。这些日子以来,姜冉早就习惯了来自王信的取笑,虽然有时候自己还是会不住地心跳,但顾左右而言他的本领已经练到炉火纯青了。 “是这么回事。”钱十千小心翼翼地回答,“就在刚才,国际红十字协会派了几个人来。” “那又怎么了?”李亚峰伸筷子夹起最后一块炸豆腐,塞到嘴里,含含糊糊地问。 “是没怎么,可他们也太不象话了!”钱十千愤慨地说。 “老钱,你倒是说明白了,他们怎么不象话了?”王信开始感兴趣了。 “王师,您不知道,他们居然给祖师爷送来了一张医学博士证书!”钱十千一生气,也忘了要必恭必敬,大声骂了起来,“这帮小兔崽子真是不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了!他们居然敢给祖师爷发什么狗屁证书!也不知道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他们哪儿来的资格?这天底下哪儿还有人有资格评论祖师爷的医术啊!还反了他们了!简直是买咸鱼放生——不知死活!” “得得得,老钱,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儿呢,就这种小问题你们几个去说说不就完了?……嘿,我说,不对啊,你这歇后语我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我怎么成咸鱼了?”李亚峰一乐。 这些天来李亚峰一直在给人治病,别的事情——什么记者啦、电视台啦,又是什么省市领导接见啦——都交给那些老中医们去处理了,嘴上说是怕耽搁了病人的病情,实际上是不愿意早早出头露面——过过嘴瘾虽然不是什么坏事,但事情搞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很难收拾了,在想出什么好办法之前,李亚峰认为自己还是不要主动去出风头比较好。 这些老中医倒也都好使,别看一个个的冲着李亚峰都“祖师爷、祖师爷”地喊着,那叫一个心悦诚服、诚惶诚恐;可一转身换了别人就都是另一副面孔了,说起话来一个比一个气粗,对谁的脸色都像是挂了霜的茄子,把那些记者全挡在门外,任你说破大天也进不来。 也有些聪明过头的记者想要装病住进省中医来探探风声,可现在省中医里的医生都是什么人?全中国的权威中医几乎都在,在这些给人治病治了一辈子老得成了精的人物面前,谁装病能瞒得过去?那个以前外号叫“老神仙”的张笑天老张头儿发了话,凡是想装病进来打扰祖师爷行医救人的家伙,先灌他一贴浓浓的巴豆汤再说——也奇怪了,不怕死的记者好找,可不怕拉稀的还真没几个,在三名记者不得不重伤退下火线之后,倒是没人再敢打装病的主意了。 用记者们的话说,这些老中医都是属铜豌豆的,整个儿一“捶不扁,炒不爆,蒸不熟,煮不烂”,就算是长了一副铁齿也得硌得满嘴流血。 连无孔不入的无冕之王都没有办法,就更不要说别人了,本来名医就不好惹,现在又成了群,即便是闻讯而来的省长也被挡了架。就这样,一百多位名中医在一百四十七岁的老张头儿的带领下,简直把李亚峰当成活菩萨给供了起来,李亚峰随便一句话都被人当成令箭去用,居然还百试百灵——这除了要归功于李亚峰的辈份够高、医术又更加了得之外,令人意外的是,李亚峰的年龄更让这些老中医对他倍加怜惜——大多数的老中医都是这样想的:“祖师爷医术再高,可毕竟还是个娃儿,现在成天价累成这个样子,要是俺再不多帮衬一点儿那咋行!” 曹暮和王信虽然不懂医术,但也沾了人在华佗门的光,被这些自己平时怎么着也得喊“爷爷”的老中医们一口一个“曹师”、“王师”地叫了起来,原先设想到的替李亚峰打发找茬儿的人物等等问题都被老中医们忙完了,两个人成天除了跟在李亚峰身边看着之外什么事也没有——本来曹暮和王信还想回家,但他们很遗憾地发现,自己只要一出省中医,立刻就会被蜂拥而至的记者包围,什么事儿也干不成。这除了让曹暮和王信祈祷自己的父母不要遇到同样的事情之外,就只能在省中医里乱晃了,很显然,他们的祈祷是一定不会实现的,别说他们的父母,这一个月来,就连十七年前为王信接生的妇产科大夫都被记者们“拜访”过了。 在李亚峰身边呆烦了又实在是无事可做的曹暮和王信索性在省中医里面各要了一个房间,两个人躲在里面学习——曹暮的主攻方向是从神农谷的华佗门禁地里记下来的天罡三十六法和地煞七十二术,搞得成天房间里雷鸣电闪乌烟瘴气;而与曹暮相比,苦修武学的王信平时倒是安静得多,只不过一个人在房间里比划招式罢了。不过,他吃多了从神农谷带回来的灵药,搞得内力越来越是高明,也不知怎么的,每突破一个关口就会不由自主地长啸,一啸就是将近一小时,在这一小时之内,以王信为中心,半径三十公里之内,除了王信的破锣嗓子之外什么也听不见,成了雷州的又一大奇闻。 匆匆打发走义愤填膺的钱十千,吃完饭的李亚峰又冲姜冉开始了这一个月来的例行抱怨——这已经成为了这些日子以来李亚峰唯一的幸福。 “姜冉,算我求你了,你就不能改改口?你是我朋友,咱们两家又是世交,怎么说你和我辈份不都一样?他们冲我喊‘祖师爷’,就算不喊你‘祖师奶奶’,可你也别再冲他们叫什么‘爷爷’了好不好?不光我这儿别扭,他们也别扭。你看,到现在他们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全都省略了。这叫什么事儿嘛!” “得了你,祖师爷?你算什么祖师爷?装模作样的,让人看着就生气!” 姜冉错不过李亚峰的母亲李美云的拜托,给李亚峰送了一个月的饭,反正在寒假里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做,有时候也在旁边看看李亚峰怎么给人治病,倒是和李亚峰越来越熟了,说话也没了一开始那么多的顾忌。虽然心里知道李亚峰对自己有些“意思”,但只要李亚峰自个儿不把话说破,不管别人怎么看,姜冉对现在这样比较说不清楚的关系虽然没办法却也不怎么反感。只是李亚峰老是冲着别人端起“祖师爷”的架子来这一点让一向敬老尊贤的姜冉有些看不惯——看李亚峰给人治病看多了,刚开始的惊讶和佩服早就没了,药到病除成了理所当然,在姜冉的意识里还真没怎么把李亚峰当成个人物。 “这……这你也不能怪我是不是?我就是他们的祖师爷啊!就算我不在乎我自个儿,可我总不能把自己的辈份往下降?你让我师父怎么办?要是我跟着你也喊他们爷爷,别说我师父不干了,就是他们也得吓死不是?还是你改口得了,要不然,你委屈一下,就跟曹和王信似的,让他们叫你‘姜师’?……啊,不是,我……咳,我不是那个意思!” 李亚峰的“僵尸”两个字一出口,王信在一边立刻哈哈大笑,姜冉本来正在收拾碗筷,柳眉一竖,就要把手里端着的盘子往李亚峰头上扣。 “李亚峰,你……你……”姜冉气得说不出话来,又一想,自个儿也乐了,“真拿你没办法!算了,你还是该干嘛干嘛去,少在这儿让人生气!” 姜冉这一嗔一笑让李亚峰差点儿魂灵出窍,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口吻更让李亚峰受宠若惊,一时只想让时光停在这一瞬之间直到永远,又想和姜冉多相处一会儿,没话找话地自个儿往下说了起来。 “那……那什么,还是先等等……反正也不急……” “不急?你不急,病人可急!”姜冉正色说,“我知道你辈份高,有本事,行了?可越是这样你不得越是多出力才行?” “姜冉,我们老大够意思了。”王信打抱不平说,“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都一个月了,老大他可是除了吃饭之外什么也没干,连睡觉都省了……他从生下来就没这么卖过命!这还不是为了你……老大!你打我干什么?” “李亚峰……你……王信说的也对啊,你一个月都没睡觉……这……你身体没事儿?别把别人的病都治好了,你自己倒躺下了。”听王信这么说,姜冉眨眨大眼睛,有些担心地问。 “没事!没事!”李亚峰被姜冉这一关心,就好像连着吃了十七八个朱果,从脚后跟舒坦一直到头发稍儿,“你不知道,我会炼气,我每天不是打坐两个小时吗?那就顶睡觉了,比睡觉休息得还好呢!你放心,啊,放心就是!” “放心?放什么心啊,你这人说话一会儿一变,没个准谱儿,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上个月还说什么没出师,不能给人治病,一转眼儿就成了什么……什么来着?华佗门第九代门户执掌?你敢骗我,我还没找你算帐呢!” 姜冉倒是真的把心放下了,语笑盈盈地看着李亚峰,琢磨着从李亚峰嘴里再逼出点儿什么来。 “姜冉,姜大小姐,算小人怕了您成不成?小人不对,小人有罪,小人罪该万死成不成?不是小人不说,是小人没法儿说……再说了,就算小人说了,您也得信才成啊?要是换了一个多月以前,小人突然跑到您跟前儿去说咱们两家是世交,小人是天下第一神医,您还不得把小人当疯子给一脚踹死?” 李亚峰打躬作揖,嬉皮笑脸——跟姜冉处得熟了,李亚峰的态度也逐渐可以放开了,心里明白,不管嘴上怎么胡说,只要把该办的事情——也就是姜冉认为自己该办的事情——办好,姜冉还是会很高兴的。 “看你这副样子!没个正形!”姜冉把手一甩,一背身,佯装生气的样子。 “姜冉,这话可像是我妈常冲我说的,怎么你也这副腔调?怪不得曹说你是党章外加法律大全。”李亚峰有点儿忘形了。 “看你再给我胡说!”姜冉回身,刚作势要急,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问,“你说曹暮?曹暮怎么不在呢?你们三个不是形影不离吗?怎么从昨天晚上就不见他人了?” “我们也不知道啊。”王信终于插上话了,“老大和我都挺奇怪的,他那间房间里也没他,照说他也应该不会回家,就是回家也得打声招呼是不是?可就是找不着人,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你说他能跑到什么地方去……” “王信,你罗嗦不罗嗦?三个字,不知道!不就完了?”李亚峰打断了王信的话,笑着说,“曹这么大个人了,还能跑丢了?姜冉,你就不用担心他了,他比你想象的可要厉害多了。真的。” 不管怎么说,李亚峰对曹暮还是充满信心的。 “那就好,唉,算了,不理你们了,你们一个个神神秘秘的,真不知道你们到底有多大本事……和你们比起来,我还真是什么也不会呢。”不知怎么的,从来都是冷冰冰的姜冉在李亚峰这兄弟三个人面前不但摆不出平时高傲的样子,有时候还有点儿莫名其妙的自卑感。 “可别这么说,我们几个特殊,真的,你要是想学,什么我都教!”李亚峰顺杆儿就爬。 “什么学不学的,就是我想跟你学什么,你也得有时间才行啊,现在你哪儿有空啊?”姜冉眼睛一亮,马上又失望了。 “我看没什么问题。”李亚峰立刻开始给自己找理由了,“王信,咱们都忙了一个月了,效果怎么样?我看已经差不多了?” “老大,其实三天前就差不多了。”王信拍拍脑袋说,“本来我早就想说了,可我和二哥这几天都练功入了迷,就给忘了。按我和二哥给病人分的类来看,‘马上就要咽气的’已经没有了,‘别人治不了的’也差不多了。” “这么快?”李亚峰吃了一惊,“不是好几万人来着?” “其实哪儿有那么多啊。”王信摇摇头,“老大你看,老张头儿带着他们那帮人,把在别的地方也能治的病号都拒之门外了,这就去了将近三分之一。然后,你是按照他们分的类别治的对不对?每一类病人你都看了至少三个了,要不然怎么连那个被咱们下了屁药的梁启金都轮上了?你一边治病一边讲解药方,我是没听懂,可轮班在你身边的那些老家伙们连录音带录像,都记得清清楚楚。这几天,他们按照你说的,试着治了不少得癌症的病人了,效果都还不错。就是你现在撒手不干了,我看,就凭他们也能撑起来。” “靠!你不早说!”李亚峰一蹦三尺高,“老子自由了!……啊,不是,姜冉,我……我是高兴。” “得意忘形!”姜冉不以为然地说,“李亚峰,你可别以为这就完了。没错,你这几天是把聚在雷州的这些病人看了不少,包括艾滋病在内,各种不治之症你都开了药方,那些老中医也从你那儿学了不少……其实,他们比你可厉害多了,人家可是给人治了一辈子的病,只要知道了该知道的,人家的本事比你可大!” “那不就完了?”李亚峰疑惑地问,“既然这样儿,那还有什么事儿啊?” “你总不至于以为在一个月之内你就把天底下所有的疑难杂症都给治完了?” 姜冉笑着给李亚峰提醒,“你成天忙着给人治病,他们送来一个你就治一个,别的什么也不知道。告诉你,现在,你可是红透半边天了,全国哪儿有不知道小神医李亚峰的啊?噢,不光全国,刚才钱爷爷不是说连国际红十字协会都给你送医学博士证书来了吗?现在啊,小道消息满天飞,这就快把你夸成神仙下凡了,你没看他们给你送的那些锦旗?上面都写着些什么?‘华佗在世’都是轻的,动不动就是‘祖师出山,人民之福’!你都成什么了啊……对了,听说国家主席还要亲自来看你呢!还有人说,哪怕没有那些药方,就凭你这几天治病的成绩,恐怕今年的诺贝尔医学奖也非你莫属。你想啊,这样一来,那来雷州找你看病的人不就更多了?说实话,这些日子你治的病人还没有来雷州的病人的十分之一多呢!把那些老中医都累坏了——你以为大家都跟你一样是怪物啊?” “姜冉,你……你的意思是……让我一直在这儿等着给人治病?好家伙,你是想让我把我的青春埋葬在医院里啊?就算是你天天给我送饭,那我也不干!我可跟你说,要不是你的面子,我才不费这个劲呢!你以为好玩儿啊?都快把我累死了!”李亚峰急了。 “所以啊……我觉得你该想个办法……”姜冉欲言又止。 “你要是有办法那还不赶紧说?现在曹又不在这儿,我也没个人商量……咳,就算是他在,我最近发现他的主意一个比一个臭!也指望不上!……我倒是想自己沉下心来好好想想来着,可你说,就现在我忙成这个样子,哪儿有空儿啊?说实在的,我真的还有不少事儿要办呢!” 这句话倒是真的,李亚峰快要让无休止的病人给弄疯了。本来在寒假里李亚峰计划着要办不少事情:整理一下自己在神农谷拿回来的各种法宝,试着好好修练一下法术,还要到妖精窝去走一趟——这可是和南宫飞燕约好了的,再说,装满了宝贝的乾坤袋还在妖精窝的什么“猪老三”手里,不要回来可不成。但现在……李亚峰几乎要仰天长啸了。 “让我给你出个主意倒不是不行……”姜冉沉吟了一会儿,嫣然一笑说,“可是……你怎么谢我?” “哎呀,你就说,只要能让我离开这个鬼地方,你说什么我都听!”李亚峰看着姜冉故意拿自己着急的样子开玩笑,心里又是爱怜又是好气。 “好。看在你这么心诚,我就给你出个好主意。不过……我把话可说在前面,要是成功了,我提什么要求你可都得听才行。”姜冉趁机敲了一笔大大的竹杠。 “成!你说什么我都听!” 李亚峰连忙答应着,心里还在琢磨,“本来嘛,你说什么我能不听?我就是怕你不说。” “依我看,你不如出去接受一下采访,老是躲着总不是办法?倒不如给全国人民一个交待的好——就你那张嘴,连死人都能说活,随便编点儿理由不就完了?”姜冉一笑。 “这……倒也是个办法……” 李亚峰想了想,刚觉得姜冉说的有理,就听见姜冉又补充说,“没错?那就这么定了!我爸那儿的《雷州晚报》得算一号?还有,我一直想要杨萍的签名,前几天她找我采访,和我约好了,只要我能让你参加她主持的《华夏之子》节目,她就把签名给我,我看,你就让我爸给你写篇专访,然后再去接受杨萍的采访,怎么样?啊,对了,顺便把签名给我拿回来。” “这……姜冉,我发现我越是了解你多一点儿就越是发现,其实你这个人蛮狡猾的。奇怪了,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呢?” “哈,现在知道了?晚了!”姜冉又是得意地一笑。 第54章 暗潮 李亚峰在沉思。 不过,与其说李亚峰是在思索如何应对两个小时后的《华夏之子》栏目的采访,倒不如说他正在回顾这一个月来的种种和接下来自己将要去做的事。显然,李亚峰完全不为采访的事情担心。 这一个月过得很快,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治病救人中度过了。名医们的惊讶和敬若神明已经习惯,堆满了三间大屋的锦旗和牌匾连看也懒得去看一眼了,李亚峰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本来这就是自己应该得到的——虽然嘴上不怎么愿意承认,但在李亚峰心里,对“华佗门第九代门户执掌”这个称呼还是很当回事的。 但病患和他们的亲属对自己感恩戴德的样子还有那些发自内心的热泪让真的李亚峰很有成就感。我是不是应该考虑就这样去做个医生?李亚峰甚至这样想过。当然,这个在李亚峰看来实在是有些傻到了家的念头马上就被打消了,但这也已经很能够说明,李亚峰至少不像自己所想的那样讨厌医院——也许,我只是讨厌被注定了的生离死别,在自己能把这一切改变的时候,我还是很乐意去做的,我也许的确是个“逆天”的材料。李亚峰心里暗暗下了结论。 出名了——如果可能,我也许还是更希望用“阿疯”这个名字获得承认,不过现在不成——阿疯是我老爸。但出名的感觉还不错,至少自己说话算数。不说每当看到我开出的药方就想要冲我磕头的那些老头子,就连杨萍这样的“国嘴”,再加上电视台都听凭我吩咐了。不是吗?姜冉刚给我出了主意我就打算实行,打个招呼就立刻安排现场直播——对,就是要现场直播,我讨厌所有被合成过的电视节目,哪怕会有说漏嘴的危险,我还是想要把一个真是的自我暴露出来——既然非要暴露不可。 和姜冉的关系越来越近了。我的心思她完全知道——有王信这个大嘴巴在,什么事情也瞒不住,更何况我根本就不想瞒着她。但我还是不要多说什么的好,我不知道姜冉的想法,至少现在她和我走得很近,这就已经很够了——王怜怜说什么来着?她要求了一个很僻静的地方很正经地对我说,到现在为止,我是离姜冉最近的男孩子,不管我究竟是怎么想的,绝对不要伤害“她的冉姐”,否则,她一定对我不客气。天!她什么时候对我客气过?不过,很够了,真的。王怜怜不会知道,她的这句话让我多高兴。 好,接下来的事情其实很好办的,我要赶紧把这里的事情结束掉,然后和南宫到妖精窝去走一趟。这是必须要去的,除了乾坤袋之外,在那里应该可以了解到三祖师的事情?天下的妖精的藏身之所,这种地方可比什么名胜古迹都值得一看不是?再说,这些日子一直在忙,南宫也懂事,没有来打扰,可如果我把事情都办完了还不和她一块儿去一次的话,谁知道她会怎么整我?——就因为我没按时去找她,她就偷偷给小杜吃了我配的“屁贯山河丸”,这不是添乱嘛!哈,等开了学,还不知道小杜会怎么整我呢!啊,也许不会了,我现在出名了,小杜可不敢惹我,就算我没出名,要是真落下每天定点儿放屁的病根的话,就算小杜再会拍马屁,脸皮再厚,他也没法子继续从学校里混了…… 等从妖精窝回来,我可真的要好好和姜冉处一处了,还要把该学的那些东西好好学学,要不然,我可能连曹都赶不上了,不过,曹这家伙到底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怎么就是找不着他…… 李亚峰并不知道,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在雷州的另一个角落,已经有人下了个和他息息相关的决定。 “就这么定了。”钱强几乎是有些恶狠狠地说,“既然所有的事情到现在还是一团迷雾,我们就只能贯彻一开始的方案了,这一次,我亲自出马!” “切,好像你有多么了不起一样。”俞思思不屑一顾地说,“说了那么多,到底还是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不是?装什么装!” “思思,别这么说,要不是钱强,换了别人还真想不到这么多,不光这个,其实,能把来自同一台dna调查窃听装置的两套信号剥离开这样的本事,除了他之外恐怕是没几个人能做得到了。”管思音的论调是公平的。 在雷州市中心的一座写字楼中,来自二十五世纪的三人经过激烈的讨论——之所以会这么激烈的原因当然主要是来自几乎什么都要问却还故意不把钱强当成一回事的俞思思——小组会议终于接近了尾声。 “现在说一下我们的优势。”管思音开始总结,“首先是队长,队长是机械天才,这个时代的那些老古董就不说了,我们的时代的各种机械和仪器在很大程度上是这次行动成功的保障,有队长在,至少在这一方面用不着担心。当然,队长同时还是搏击高手,更有自己的一套思维和做事的方式,穿梭时空执行任务的经验也非常丰富,这些对我们这次行动来说都是很宝贵的。” “还有思思。”管思音接着说,“从某种意义上说,思思的玄学知识很可能是这次行动的关键,我们现在已经知道,李亚峰这个人物绝不简单,他很可能掌握了很多在二十五世纪完全失传的玄学本领。在这一方面,如果没有思思,我们很可能连出手参与的机会和资格都没有,这一点在佛山的玄天迷阵那一次就很能说明问题。而且,思思是俞老院长的孙女,相信她在危急时刻应该会有很好的表现。” “至于我……”管思音没有犹豫,接着说了下去,“我唯一的长处就是相对比较了解历史,我相信自己能够做出合理的判断,同样,我也相信不管在任何情况之下,我都能保持冷静。” “这些就不用说了?”钱强插话,“我们最大的优势不是这些。” “的确。”管思音赞同地说,“我们最大的优势就是我们现在在暗处,不管是偷渡者也好,还是李亚峰也好,他们都不知道我们的存在——这应该是可以确定的。同时,我们通过dna调查窃听装置可以掌握李亚峰和李亚峰二号、以及所有和李亚峰有密切关系的人物的一举一动,也就是说,在情报方面,我们具备绝对优势。啊,对了,我建议除了姜冉、曹暮、王信三个人之外,对李亚峰的父母,也就是李美云和李云天,还有与李亚峰接触比较密切的几个老中医,张笑天、孙思了、钱十千等人也安装上dna调查窃听装置。” “管姐……你似乎忘了杨头儿还是个吝啬鬼……我敢肯定,他会跟你急……”钱强悄悄嘀咕了一句。 “但是我们的劣势也是明显的。比如,虽然我们了解到了很多东西,但都不能确定。尤其是队长关于偷渡者就是李亚峰本人这一判断究竟是对是错,这更是关系到本次行动的成败。如果队长判断错了,那么,我们很可能完全陷入被动。” “就是嘛!”被管思音一顿正儿八经的分析弄得不好插话的俞思思好容易逮着了挖苦钱强的机会,赶紧跟着说了起来,倒是把脸板得紧紧的,也很正经地说,“我看,在行动开始之前,必须要准备好第二套方案,万一——照我的看法,这个‘万一’出现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大了——万一有什么不对的话,那不就全完了?” “哈,思思,虽然你老是看我不顺眼,不过你这话倒是说的不错。”钱强笑了一声,倒投了俞思思的赞成票。 “那当然!”俞思思得意地抬起下巴瞟着钱强说,“本小姐一向是算无遗策,有道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那说的可是本小姐!” “就是为了这个,所以我要把你这个冒牌的诸葛亮带在身边,我想你一定不会反对?”钱强笑着问。 “你……你什么意思啊?”俞思思瞪大眼睛,有些心虚了。 “是这样。”钱强开始解释,“我们现在没有办法确定偷渡者的身份,假定——我说的是假定,假定李亚峰二号就是偷渡者的话,我们有没有能力阻止他还很是个问题,而且,虽然我成功地剥离了来自他的信号,但是作为代价,我无法通过dna调查窃听装置找到李亚峰和他的准确位置。” “我就知道你这个人办事最不可靠!”俞思思又开始往钱强头上泼冷水。 “所以,”钱强不理俞思思的奚落,接着说,“所以,我决定对李亚峰实施全天候二十四小时高空追踪监视。这样,首先我们可以随时把握李亚峰的位置,阻止偷渡者对他不利——能不能阻止得了是另一个问题了——还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与李亚峰二号直接发生冲突。刚才说过了,如果李亚峰二号真的有和李亚峰一样的本领的话,我们很可能对付不了他,所以,哪怕他就是偷渡的那个家伙,只要他不对李亚峰下手,不改变历史的话我对他的态度是能避则避。不过,这样一来,就至少需要两个人一起去追踪李亚峰了,总要有人睡觉是不是?管姐心细,比我更适合坐镇大本营分析情况下达指令,那就只有咱们两个人一块儿了。你没什么意见?” 说着,钱强冲俞思思一笑。 “没门儿!”俞思思大叫起来,“钱强,你有没有搞错!让本小姐和你一个臭男人一天二十四小时关在飞行器里?你想得倒美!万一——不,那简直是一定的!你要是对本小姐有什么不良企图,那我不完了?我还是和管姐在一块儿,你自个儿想干嘛干嘛去。” “俞——思——思——”钱强一字一顿地说,“这——是——命——令!而且,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对不对?” “那也不行!”俞思思大叫起来。 “你胆子就那么小?”钱强眯起眼睛,用开了激将法,“你知不知道,我可是今年全球十大黄金单身汉之首,想和我在一块儿的女孩子多了去了,我还会把你怎么样?别说你爷爷是俞老院长,我根本没那个胆子……就算我色胆包天,可我也不是那种不看对象的人啊?就说你那身子骨儿,整个儿一洗衣板儿,我还会对你感兴趣?你还是别做梦了,老老实实和我一块儿走。别误了正事儿好不好?” “你!”俞思思气得小脸儿通红,居然口不择言了,“好你个钱强!走就走,谁还怕你了?敢说本小姐身材不好,你看着,要是不让你对本小姐动心,本小姐就不姓俞!……啊,不对!钱强!你……你……你看我杀了你!” 3月1日晚8时许,中央电视台和雷州电视台同时播出了节目紧急变更的预告:晚上9时整,中央电视台的《华夏之子》将和雷州电视台同时推出现场直播的特别节目:《华夏神医》。 无数个家庭轰动了,大家都坐在电视机前等待着…… 当夜。8时36分。四川成都。 何道,一个今年刚满五十岁的单身汉,考古学家,同样坐在电视机前,等待着《华夏神医》的播出。 突然间响起了敲门声。 “谁啊?”何道奇怪地摇摇头,想不出是谁会在这个时候来找自己——本来嘛,自己朋友就不多,又几乎全都是考古界的同仁,要是有了什么新发现的话可能会急匆匆地过来通知,可最近没有什么比较正式的考古活动啊? “你好。你就是着名考古学家何道先生。我叫华文昌,特意从山东来找您的。”何道打开门后,一个一身黑衣的年轻人出现在门外,笑眯眯地通了名。 “华文昌?”何道疑惑地重复了一遍这个极为陌生的名字,带些警戒地问,“你找我什么事?” 话问出口,何道才来得及打量一下这个自称“华文昌”的年轻人,他倒是很精神,长相没什么太大的特点——或者说,他脸上两道雪白的眉毛太过显眼了,其他的特点反倒容易被忽略。 “还是别和他多说了。”何道在心里提醒自己,就打算开口打发华文昌离开。 “何先生,我带来一样东西,想请您给我鉴定一下。” 像是看出了主人不怎么欢迎自己,华文昌赶紧道出了来意。而何道一听见“鉴定”这两个字,也顿时来了精神。 “是嘛!那可真是太好了,快请进,快请进!” 何道的话音刚落就被华文昌接下来的举动惊呆了,华文昌回身一抓,单手托着一块硕大的石碑硬硬挤了进来。 “你……你……”何道咽了一口唾沫,脸色有些发白,呆呆地看着华文昌大步走进客厅把手里的石碑轻轻放下,客厅里的各种摆设都被石碑挤到一边或是压在底下,几秒钟的功夫,已经是一片狼藉。 “何先生,就是这块石碑,请你帮我鉴定一下。”华文昌走到门边,把门关上,冲何道微微一笑,笑容中透出几分狰狞和邪气。 “你……你……”何道被突如其来的事态惊得说不出话来,又直着嗓子咽了一口唾沫,望向客厅中的石碑。 石碑大概有六米长,宽也至少有一米多,颜色黄白,形制古朴浑厚,一看就知道是古物,但让人奇怪的是,石碑表面虽然有被风化得斑驳的痕迹,但可以看得出来,上面本来就没有刻字,一个字也没有。 “我……我说年轻人……”或许是因为看到了自己最懂行的古物的关系,何道倒是镇静下来了,开始侃侃而谈。 “年轻人,你是怎么从泰山玉皇顶上把这块无字碑弄来的我管不着,也不想知道,不过,这可是咱们中国的瑰宝,你还是把它放回去。这东西天底下研究古物的人没有不知道的,根本用不着鉴定,随便找本介绍古代石碑的书,上面都说得清清楚楚。” “何先生,该知道的我都知道,我就是想听听你的意见,你应该知道些别人不知道的东西?关于这块石碑。”华文昌坐到石碑上,无比认真地说,话中似乎有什么弦外之音。 “这……好。”何道叹了口气说,“我知道的东西其实和书上写的一样,没什么新鲜的。这块无字碑的年代大概是在秦末汉初,本来上面就没有刻字。现在考古界对它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是它立于始皇二十八年,也就是前219年,之所以无字的原因是为了焚书。乾隆皇帝写过这么一句诗是说这块无字碑的:‘本意欲焚书,立碑故无字’。” “还有一种说法呢?” “还有一种说法是……”何道似乎想通了什么,完全没有了慌张的神态,反倒走到书房给自己泡了一杯茶,也坐到客厅的无字碑上,把话接了下去。 “还有一种说法是这块碑立于元封元年,也就是前110年,是汉武帝到泰山封椫的时候的杰作。清代顾炎武力主这个说法,也是现在最被广泛接受的说法,因为秦始皇焚书是在三十四年,也就是前213年的事情,不可能会在六年前就立无字碑。而且,《史记·秦始皇本纪》上也记载了秦始皇在泰山上立的碑是有字的,不是无字碑。当然,以汉武帝好大喜功的性格,为什么会立无字碑也很难讲通,所以,这块无字碑的来历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定论。好了,年轻人,该说的我都说了,你是不是可以把它送回去了?” “何先生,何道先生。”华文昌眯起眼睛笑笑说,“你刚才说的这些我早就都知道了,我想问的是,这块碑到底是谁立的?又是为什么立的?这块碑里藏着什么秘密?” “年轻人,你……” 华文昌冷哼一声,打断了何道的辩解,“何道先生,别说你不知道好不好?诗仙李白有句诗:‘华亭鹤呖讵可闻,上蔡苍鹰何足道’……我是不是该对你换个称呼你才肯说实话呢?上蔡苍鹰?” “你是谁!”何道双眼中闪过一道精光,霍地站了起来,紧盯着华文昌,脸上神色肃穆,不怒自威,一瞬之间竟像换了一个人。 华文昌轻轻一笑,“何先生,可以也给我一杯茶吗?我是华佗门的人。” 客厅中一直开着的电视机里响起了音乐声,《华夏之子》特别节目《华夏神医》准时播出了…… 第55章 神医的嘴巴需要一个把门儿的 “观众朋友们晚上好,欢迎大家收看我们《华夏之子》节目。本期节目是中央电视台与雷州电视台合作推出的特别节目:《华夏神医》。大家都知道,近日来雷州市出现了一位人称‘小祖师’的年仅17岁的小神医。据不完全统计,在短短一个月之内,小祖师李亚峰开出了一千六百多副药方,并使上万名身患不治之症的病人获得了新生。” 匆匆布置好的雷州电视台演播大厅中,娇美的明星主持人杨萍正坐在主持台后面冲着摄像机看似从容地侃侃而谈,不过,久经风浪的杨萍心里却着实有些忐忑。 现场直播的节目杨萍做过不少,经验称得上丰富,各种应对也早就游刃有余,但今天她要采访的这个“小神医”李亚峰却实在是太特殊了。 一个十七岁的小男孩儿从什么地方学来了这一身本领? 为什么他能让全国的老中医都称他“祖师爷”,还对他必恭必敬,言听计从? 他手里还攥着多少没有开出来的秘方? 在他手里是不是真的没有什么治不好的病? 传说中他还是什么“华佗门”的传人,那华佗门又是什么? 先是梁启金的冒名顶替事件,然后是雷州的病人一个接一个的痊愈,紧接着就是李亚峰这个“小神医”外加“祖师爷”的突然冒起…… 一个月来,新闻界发了疯似的到处打探有关李亚峰的各种情报,到手的东西不少,但有用的并不多,根本无法解释大家关心的那些问题,而最关键的人物李亚峰又在省中医里闭门行医,概不见客…… 神秘!还是神秘!有关李亚峰的一切都成为了大众关心的焦点,就连对李亚峰在幼儿园里的老师的采访都早就在电视新闻中播出了,可李亚峰还是“尤抱琵琶半遮面”,不肯出现接受采访…… 杨萍不敢相信,前几天自己半开玩笑地说给现在几乎是唯一能在省中医畅行无阻的女孩姜冉的话居然成了现实,除了病人谁也不见的“小祖师”居然为了自己的一个签名就答应露面了! 杨萍定定神,眼睛望向坐在旁边的雷州电视台主持人张小丫。 “这一事实近乎奇迹,却又的的确确就发生在我们身边,就在我们雷州。” 张小丫甜甜一笑,把话接了下去,“在为患者们获得生的希望而雀跃的同时,我们不禁要问,小祖师李亚峰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他又是如何行医救人的呢?现在,小祖师李亚峰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到了我们雷州电视台的演播大厅,我们心中的种种疑问还是让我们来问一问他本人。” 随着张小丫的话音,镜头逐渐拉开,早就等得不耐烦的李亚峰急匆匆从后台绕了出来。 “靠!这也太亮了?”从没经历过这种场面的李亚峰没有想到摄像机后面打过来的灯光那么晃眼,吓了一跳的同时,自己的经典口头禅脱口而出。 全场傻眼。 姜冉和王信正在省中医的会议室里与全体老中医一起看着电视直播,李亚峰那声响亮的“靠”字通过特意接好的大音箱放了出来,余音绕梁,悠悠不绝。 “噗!”翘着二郎腿的王信把嘴里嚼着的苞米花全吐了出来,转头瞅瞅身边一瞬之间气得满脸通红的姜冉,又回头看看一百多位脸色变得极为古怪的老中医,嘴里喃喃起来。 “老大,玩笑也开的太大了?你干嘛非要现场直播不可啊……你这回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王信!”姜冉狠狠掐了王信一把,小声问,“就没人提醒他该注意点儿什么东西吗?这……这也太不象话了!你这个兄弟是怎么当的!” “哎哟!”王信疼得一咧嘴,叫起来,“冤枉啊!这些事儿本来都该是二哥去办的,现在二哥又不在……还有啊,你想想,老大可是‘祖师爷’,谁敢冲他指手画脚的啊?奉承巴结还来不及呢!” “那……那也不能这样啊?这……这是怎么搞的!好个李亚峰,等你回来看我怎么骂你!”姜冉气哼哼地说,浑没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自己竟然完全把李亚峰当成“自己人”了。 “姜冉,你还是祈祷。”王信苦笑一声说,“我估摸着老大现在大概也明白过来了,你不知道……老大这人破罐子破摔很有一手……这么一闹,他后边还指不定说什么呢……不过,你也别太担心,说到底,老大也是着名作家阿疯……阿疯的儿子,关键时刻还是蛮有一套的……但愿。” 雷州电视台演播大厅中,李亚峰已经坐到了杨萍和张小丫的中间,看看左右两位明星主持人,再想想自己刚才冒冒失失的发言,李亚峰不禁有些尴尬,把双手搭在面前的主持台上,讪讪地说不出话来。 杨萍到底是知名主持人,虽然让李亚峰一上来就闹了场,但很快就找到了该说的台词。 “小祖师您好。我现在忽然有些明白您为什么一定要坚持对我们这一次的节目进行现场直播了,您的意思是想要把一个真实的自己呈现在广大电视观众面前,不加丝毫做作,面向真正的生活。对吗?” “啊?啊,是的是的。”李亚峰也找对了感觉,“我这几天一直很忙,还是今天才知道,大家都把我夸成一朵花儿似的……其实这是哪儿有的事儿啊。就像大家看到的一样,我只不过是个普通的高中学生。啊,对了,两位还是直接叫我李亚峰好了。” “您真是太谦虚了。”张小丫直奔主题,“来自全国各地的上百位名中医都称呼您为‘祖师爷’,说起来我们叫您‘小祖师’还是我们占了便宜呢!不过……我可不可以请教您一下,为什么您小小年纪就能够被这么多位名医尊称为‘祖师爷’呢?” “这个……”刚顺过气来的李亚峰又卡壳了。 “如果可能的话,您能不能告诉广大电视观众,您的高超医术是怎样学到的呢?”杨萍也开始发问了。 “这个……”李亚峰依旧无话可说。 “还有,我看过您开出的药方,您为什么几乎不用一味名贵药材呢?这是药性的限制还是您为了让广大人民群众都能够用得起而特意安排的呢?” “这个……” “据说,您到一个月以来一直不眠不休地为病人诊治,这完全超越了我们所认知的人体极限,您又是怎样做到的呢?” “这个……” “就我们所了解到的情况,您在省中医行医完全是义诊,而且,您还要求除了必要的住院费和药品费用之外对患者分文不取,是什么理由促使您这样决定的呢?” “这个……” 在李亚峰重复了十几次“这个……”以后,杨萍和张小丫终于意识到了,和以往的采访对象不同,眼前的“小祖师”对这次访谈——而且是现场直播的访谈——根本没有任何准备,如果再这样问下去,除了浪费时间之外,什么也得不到。 杨萍和张小丫交换了一个眼色。 “既然您不愿意我们叫您‘小祖师’,那我们就称呼您为‘李先生’。不知道您以前看过我们的《华夏之子》节目没有?” “啊,看过看过。而且非常喜欢,不光我喜欢,连我的朋友也非常喜欢,尤其是你的主持。” 李亚峰好歹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来。他倒并不是紧张,而是到刚才为止,杨萍和张小丫轮番问的那些问题实在是不好解释——更重要的是,他根本就不想解释,李亚峰的真正目的只不过是让自己从这场“神医闹剧”中脱身而已。 “谢谢您。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您应该知道,《华夏之子》是一个介绍在各个领域做出突出成绩的着名人物的访谈节目,节目的氛围应该是比较轻松的……刚才我和小丫因为心里面有太多的问题想要请您解答,有些失态了,真的很抱歉。那么,接下来是不是可以请您说一些您想说的事情呢?” 杨萍微笑着把话说完,心里暗骂,“你要是再不说点儿有用的东西,本小姐也不管什么现场直播不现场直播了,用上满清十大酷刑也得把你的嘴撬开!真是的,采访过这么多大人物了,还就属你这个小毛孩子的头最难剃!” 杨萍心里想着,望向李亚峰的目光中笑意更浓了。 “好,那我说点儿什么呢?”李亚峰被杨萍眼中笑意里暗藏的杀机逼视得开始冒冷汗了,赶紧把自己这些天想到的一些事情说了起来。 “好像这些日子报纸新闻什么的上面说了不少东西,那我想大家也都该已经知道了,我在省中医给人治病其实有一点是出于无奈。”从节目开始到现在,李亚峰终于说出了一句算是有用的话。 “您为什么这么说呢?”张小丫见缝插针,给了李亚峰把话往下说的台阶。 “我刚才说过,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当然,我承认,我的确学过医,而且辈分很高,医术也不错……但我既不是医生,也不想当医生。” 李亚峰石破天惊的一句话惊得杨萍和张小丫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了。 倒是李亚峰又说了下去,“我在省中医给人治病完全是一步一步被人赶着往前走的,因为我毕竟做不到见死不救——当然,我是指在我能救的范围之内,就这一点而言,我认为我做得已经很够了,甚至连不该做的也做了,我甚至有些后悔。如果可以重来一次的话,我也许不会出手给人治病也说不定。” “我知道,所有人都对我是从哪里学的医术,又是怎样小小年纪就能够治愈那么多被认为得了绝症的患者等等事情很感兴趣。但很遗憾,有些事情我不能说,也不想透漏。不过,我必须要说的是,虽然我对症下药开出了不少可以治疗所谓的‘绝症’的方子,但这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还很难说。” “您为什么这么说呢?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杨萍听李亚峰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心里奇怪。 “其实很简单。”李亚峰侃侃而谈,“治病救人当然是好事,找到疑难杂症的治疗方法更是造福全人类的一件事情,但在同一时间之内把现有的全部绝症的治疗方法全都找到并且加以实施,这就未必是一件好事了。我想,也就是因为这个,有很多和我有相同本领,或者是比我了不起得多的人物不会像我这个还不怎么懂事的小孩子一样乱搞一通。” “举个例子,记得前几年,有一个骗子声称他找到了把清水变成汽油的办法,当然,那是骗人的,可退一步想,如果那是真的呢?在能源危机解决之前,整个世界首先要面临的会是什么?可以断言,那将是一场混乱。政治上的大环境会产生什么变化我这个高中生不怎么清楚,但可以想象得到,这一发明如果能够普及的话,会有无数的工厂、企业立刻倒闭,也会有无数的人失业……也许,一场经济危机会首先爆发。” “您的意思是……”杨萍试探着往下问,她可没有料到李亚峰嘴里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不仅仅挡住了自己和张小丫对他继续追问的话头,而且把问题提到了一个自己从没有想到过的高度。 “从我个人的角度来看,我是一个高中学生,我还要继续上学,还要考大学,虽然我对自己将来到底要干什么现在还不是那么有底,但可以肯定,我不喜欢做一个医生——虽然我的医术的确出众,虽然老中医们管我喊‘祖师爷’是理所当然的,但这毕竟不是我的理想。而换一个角度来看,我觉得,我在省中医这一个月以来开出的药方已经够多了,多到了可以引发一场变革的地步。如果我没有想错的话,从我开始,中医的兴盛和西医的没落已经成为定局,而由此引发的连锁反应也将逐渐展开……这不是我的本意。所以说,到现在为止,我不能肯定自己的做法是对还是错。当然,这也是我到现在为止一直回避新闻媒体采访的最大的原因。” “我……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听了李亚峰的这一席话,杨萍只觉得嘴唇发干,平时的伶牙俐齿不知道被忘到了哪个角落里去了,想要把话往下接,但就是无话可说,只知道看着身边这个十七岁的男孩发呆,眼角的余光能瞥见张小丫——她和自己的反应也一样。 “我会为自己做出的事情负责。”李亚峰撇下发呆的两位明星主持人,面对摄像机微笑着说,“不管怎么样,我不想因为什么事情而使自己的生活发生太大的改变,但如果改变真的发生了,除了积极地去面对之外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关于到目前为止我已经开出的各类药方,我想在短时间之内会有制好的中成药面世。当然,这些药方并不是什么秘方,也没有人会去申请什么专利,将会全部面向大众公开。但与此同时,应该会有许多相关产业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对此我表示歉意,并且希望有关部门能够正视和重视这个事实,把有可能发生的危害降到最低。那么,在整个中医界齐心合力的前提之下,我想,我们也许将要步入一个有史以来最健康的时代,而中国的中医,则是担起这个担子的最坚实的脊梁。” 四川成都。何道家。 何道“啪”的一声关上电视,冲华文昌笑笑说,“瞧见没有?这小子还真能瞎白话。我说,姓华的,你就不去管管?这可是要闹出大事儿来的,他可是你们华佗门的传人,就这么瞎胡闹,能成吗?再说了,你的身份……你应该就是管这些事儿的?” 华文昌脸色微微泛红,心里在为自己当年的口无遮拦暗暗生气,但自己又在何道面前冒充了华佗门护法使者的身份——鬼知道华佗门什么时候有了护法使者,反正拿出点儿灵药来让何道相信了也就是了,再说华佗门的事情也没几个人真的知根知底——不得不说上几句。 “老何,年轻人的事情我是不管了,不过,他这么个闹法也未尝不可,反正华佗门的门规就是随心所欲,只要不太过火,那就让他折腾去。可话说回来,老何,你怎么就是不肯说呢?这圈子绕来绕去都快把我绕晕了,你还是一句话不露,这可不成啊。” “好你个姓华的,你不说我还不生气,你大晚上的抱着这么个破玩意儿就闯到我家里来,一会儿阴阳怪气儿,一会儿又把眼瞪得跟牛眼似的,我还以为你要杀我呢!闹了半天合着是一家人!你到底想干嘛啊!”何道把眼一瞪,像是要翻脸的样子。 华文昌在心里暗笑:你的脾气就是吃硬不吃软,越是莽撞的性格你就越喜欢,我这么干不正对你的胃口吗?装什么装! 何道,也就是“上蔡苍鹰”,正是隐居在凡间的无定乡长老鹰二,也是当年与华三一起创建妖精窝无定乡的元老之一。华文昌——穿越五百年时空回到现在的李亚峰——曾经和鹰二在一起共事五百年,把他的脾气早就摸得透透的了。 华文昌一样把眼一瞪,气呼呼地说,“老何,当年三先生给我说过,有什么事去找你就没错!可你怎么这样呢?你明明就是当年秦始皇的宰相李斯养的那头猎鹰成精,那时候的事情现在天底下就你最清楚了,你说给我不就完了?摆什么谱啊?你不是刚说了咱们是一家人吗?算了,你要是不说,那我走了,我就不信,没了你何屠户,我还就非得吃带毛猪了?” “等等!”何道一把抓住就要往外走的华文昌,“好小子,有点儿意思!不过,你可别把我当成傻瓜!我问你,你这一手是不是三哥告诉你的?” “这个……”华文昌想了想,换了语气,“不敢欺瞒何先生。三先生嘱咐我说,要是见了无定乡里他的兄弟们不妨谦恭有礼一些,但唯独要找您办事儿的时候,一定得把气喘得粗粗的,说话不能好腔好调,如果能骂上您几句,那就什么事儿都能办到了。不过……我毕竟张不了这个口。嘿嘿。” “好你个三哥!”何道骂了一句,“一千多年没见面了,我还以为你把我给忘了呢,没成想,你又教出这么个小东西来给我添堵!还护法使者呢,整个儿一个添堵使者……” “何师叔,您看……” “别什么您不您的,三哥不是嘱咐你了吗?你刚才那样就挺好!得,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 第56章 要不,我先出去躲躲? 由于李亚峰突发惊人之语把在场的人——主要是两位明星主持人杨萍和张小丫——都给弄懵了,所以,整个《华夏之子》特别节目几乎成了李亚峰的独幕剧。 而直接结果是……当节目结束的时候,所有收看这次节目的中国人都建立起了对未来无比坚强的信心。 这一夜,有很多人兴奋得失眠了……同样,也有很多人在梦中看到了让他们笑醒的场面…… 中医医师看到的是一个崭新的中医时代的来临; 商人看到的是中药出口换回来的大笔大笔的外汇; 老百姓看到的是从此再也不必为生病花钱而犯愁的美好前景; 国家领导人看到的是国民经济总值的飞速增长还有国际地位的迅猛提升; 如果说,李亚峰这个名字在《华夏之子》特别节目播出之前只不过是作为一个“神医”而被国民接受的话,那么,在节目播出之后,“神医”两个字就变成了“救世主”。 沸腾的不仅仅是中国。 神医李亚峰的奇迹早就引起了不少有心人的注意,而《华夏之子》节目的播出更是让各大发达国家感到了空气里似乎弥漫着一种异样的味道。 “风向变了……” 没有人知道,美国总统布拉特在亲自下达了向中国雷州派出医学考察团的决定之后小声嘟囔的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还有一件事情也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所有这些混乱的制造者、“神医”、“小祖师”、“祖师爷”、“救世主”——李亚峰在志得意满地走出雷州电视台演播大厅之后,脸色突然变得出奇的难看。 “我……我都说了些什么啊?我不是要把这一切来个了结吗?我怎么……拜托,谁来救救我?” “谁也救不了你,老大,你惨了。”说话的是王信,语气里满是好笑。 《华夏之子》播出还没到一半儿,姜冉就让王信赶到了雷州电视台,在李亚峰的嘴上没有把门儿的,这除了把事态进一步严重化之外不会再有其他结果了——姜冉实在是琢磨不透,李亚峰说这一番豪言壮语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哪怕他说的并不错。不管如何,还是先把这尊菩萨请回来。姜冉心虚了,这毕竟是自己出的主意啊。 “好了,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和一路都在大笑的王信回到省中医的院长室,李亚峰往椅子上一坐,冲着面前等了好久的姜冉还有张笑天、孙思了、钱十千、白景山几位老中医发问。 “祖、祖师爷,我看……”张笑天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姜冉打断了。 “张爷爷,能不能让我和王信还有李亚峰三个人单独呆一会儿?” “那……成!不过,今天可是真有事儿啊,刚才不是?国务院来电话,说是要立刻派几个保安人员过来,还有省政府,这回也把话说得很硬了,我这点儿老面子好像也不怎么管用了……” “……老张,你先别说了,出去。” 李亚峰看着姜冉像是一座马上就要爆发的火山,心里琢磨:如果火山真的要爆发的话,那还是在自己人面前爆发比较好,毕竟我这个“祖师爷”还是要面子的不是? “李——亚——峰——!” 几位又喜又忧的老中医刚都退出去,姜冉就咬着一口银牙叫起了李亚峰的名字。 “姜……姜冉,你别生气啊?我……我还算是上镜?你说,我是不是很帅?你知道啊,我上电视的话我就没法看见我自个儿,你们一定给录下来了?什么时候拿给我看看?” 李亚峰慌慌张张地想要改变话题,但他的努力并不会成功——这一点,李亚峰甚至比姜冉还要清楚。 “李亚峰,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姜冉把一双大眼睛瞪得圆圆的望着李亚峰,声音虽然压得很低,但其中的不满和愤怒完全没有掩饰。 “这个……姜冉,你不知道,我突然发现,真的,是我突然发现的,我这个人好像有晕镜头的毛病耶!你看,那摄像机冲着我这么一照,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我到底都说什么了?哎呀,我这是……” “李亚峰,你少装蒜!说重点!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老大,我说句公道话好不好?你那不叫晕镜头,叫人来疯。”王信懒洋洋地说。 “我……我……”当着发火的姜冉,李亚峰慌得连让王信闭嘴都忘了,“我”了几次以后,突然有了话说。 “姜冉,是你出主意让我接受采访的对不对?可我又不想说关于我的事儿对不对?这么一来,我不就只好信口胡说了?再说了,我就是那么一说,还能真有人信?你就别生气了好不好?” “啊?我别生气了?李亚峰,你还真猜错了,你把什么都猜错了。你以为没人当真?你用你的大脑思考好不好?你……” “姜冉,你这句话平时是老大说我的时候专用的耶,你怎么给老大用上了?”王信继续添乱。 “你也不想想,”姜冉不理王信,冲着李亚峰继续说,“你刚才参加的是什么节目?《华夏之子》好不好?那是采访什么人的节目你应该很清楚啊?在那上面说的话比《新闻联播》里的东西都让人信!你就敢在上面胡说一气?好嘛,什么‘从我开始,中医的兴盛和西医的没落已经成为定局’?你还真敢讲啊!还有什么‘我将为此负起我应该担负的一分责任’?什么责任啊?谁让你负了?你负得起吗?你……” “姜冉,不是我多嘴,这个责任,我们老大还真负得起……不过,他就是不愿负……他现在后悔就是后悔这个。你不知道我们老大,他呀,做不到的事情是绝对不会说的,就算是人来疯也一样……”王信这会儿倒是在为李亚峰辩解了。 “王信,闭嘴!”姜冉也学会了有关王信的使用方法。 “好了,姜冉,你生什么气啊?虽然你生气的时候一样好看,可我还是喜欢看你笑的样子。……那什么,你先听我说好不好?”李亚峰开始试着辩解。 “听你说?我都听你说了两个小时了!还不够啊?”姜冉往李亚峰对面的沙发上一坐,倒是不说话了,自己心里也在奇怪,自己这是生的什么气呢? “姜冉,我虽然说了些大话,可也不完全是大话。刚才王信不是说了?我差不多也能做到……我的意思其实是想让大家多注意一下一个‘神医’会给社会带来什么影响,别老是把焦点放在我一个人身上……再说了,我这么一说的话,至少能阻止更多的病人来雷州对不对?我不说了吗?我打算让老张他们试着把那些药方研制成中成药,这样的话,也就用不着我再坐诊了是不是?至于别的问题……那该谁管谁管,没我什么事儿……” “李亚峰,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姜冉气极,反倒乐了,“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还是揣着糊涂装明白?你说的没错,这么一来,到雷州来的病人是少了。可再来人就不光是来病人了!你别忘了,给人治病的可是你!这不,刚才国务院来了电话,别的不说,先给你配备上保安人员了,估摸着国家领导人接见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儿了,你现在已经成为国家特级保护动物了!你还说没你什么事儿了?” 李亚峰还没答话,王信又嚷嚷上了,“姜冉,就算是这么着,那也无所谓啊。我们老大又不是什么冒牌神医?他是真有本事!不过,那什么保安人员就用不着了,我看,他们还不一定打得过我呢!哎,怪了,你这是为嘛生气啊?” “这……”姜冉语塞。自己这是为什么生气呢?难道是自己在心里不想让每天可以与李亚峰、曹暮、王信一伙儿一起度过的生活就这样结束?难道是自己真的有些…… “算了!我不管你们了!”姜冉在脸上泛起红晕之前赶紧把话说了出来,“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杨萍的签名我也不要了,连刚才那么点儿小场面都应付不了,搞得我也不怎么佩服她了。” “姜冉,你这可真冤枉杨萍了。”王信乐了,“你想想看,刚才我们老大都说什么了?他在宣言一场革命耶!他在预言中国的美好未来就要从他开始了耶!而且这不是开玩笑,是说真的!这不能算是小场面?我看,这场面比采访联合国秘书长都大!” “我都把话说出去了,那就按着我说的去办。”李亚峰捂住王信的嘴,沉静地说,“有些事情,如果我不去办的话,那也不行。” “你……”姜冉有些惊讶地看着李亚峰。李亚峰脸色肃穆,眼神深邃睿智,仿佛下定了决心,脊梁挺得笔直,一身正气呼之欲出。 “还真没看出来,李亚峰到了关键时刻还真是个有担当的人物!”姜冉不由得在心里赞了起来。 突然,李亚峰身子往下一塌,可怜巴巴地冲姜冉说,“要不,我先出去躲躲?” 院长室的门悄没声息地打开了。两天没有出现的曹暮手里提着一个又长又大的皮包出现在门边。 “二哥!你可算回来了!”王信一下子跳了起来,打破了目前李亚峰和姜冉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 “你这两天跑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老大念叨了多少次了?就连姜冉也……哎呀,你知不知道,出大事了!咱们老大他……二哥?你……你怎么了?怎么这副扮相?” 曹暮头发蓬松,脸色铁青,上牙紧咬着下嘴唇,血丝一点点儿往外渗出,两眼通红,直勾勾地朝前看着,一言不发。 “曹!”李亚峰也被曹暮吓了一跳,“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曹暮依旧不说话,把左手慢慢提到胸前,握起拳头,伸出大拇指,向外一比,转身就走。 “嗯。”李亚峰点点头,一拉王信,跟着曹暮往外走,随口吩咐一句,“都别跟着。啊,姜冉,你也别来了。我们三个有点儿事儿。” “李亚峰,你……”姜冉刚想说话,看见李亚峰三个人的神情都郑重无比,不知怎么的,没敢把话说完;从刚才开始一直等在门前的老中医们更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除了唯唯诺诺之外,也不敢说什么了。 李亚峰和王信跟着曹暮,三个人不一会儿就来到了这些日子曹暮练功的房间,曹暮四下张望了一下,王信立刻把房门关上,拉上了窗帘。李亚峰也手上捏决,向外一撇,默念一声:“疾!” “曹,好了,现在没人能听得见咱们说话了。” “二哥,你这是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曹暮看看脸色肃穆的李亚峰和一脸焦急的王信,点点头,把手里的皮包放到了地上,像是怕碰坏里面的东西似的,小心翼翼地拉开了皮包上的拉链。 “这……” 李亚峰噔噔噔往后倒退三步,差点儿一屁股坐到地下;王信“呕”地一声,三两步跑到一边,大吐起来。 皮包中是一堆烂肉! 仔细辨认的话,可以看得出,这一堆烂肉似乎曾经是一个人,是一个完整的人被硬生生撕扯成现在的模样的……皮包中满是人身上各处的零件、血迹和污秽,对医术有相当造诣的李亚峰甚至能够清楚地认出来,那里是一片肺叶,那里是半块肾脏,那里是一节脊柱,那缩成一团的是小肠,白花花的东西应该是脑髓…… “这……这是怎么回事?” 李亚峰连着喘了两口粗气,一把抓住曹暮,急声询问。 “老大,”曹暮终于开口了,“帮我把她恢复原样。” “没问题!”听见了曹暮的声音,李亚峰惊魂稍定,也顾不上别的,连忙答应着,只想着先安下曹暮的心,自己却一手抚在胸前,让狂跳不止的心脏沉静下来,这才继续往下问,“曹,这是谁?发生什么事了?” “二哥,我说你吓人也不能这么吓?”王信把三天前吃的饭都吐干净了,捂着自己的肚子坐在地上唉声叹气地说,“人吓人,吓死人,你就不能先打个招呼?看你这副样子,到底是怎么了?不过你也清楚啊,有咱们三个在一块儿,什么事儿解决不了?” 曹暮听见王信这么说,铁青的脸色变得更差了,但也好像找到了什么可以依靠的东西,长出了一口气,慢慢地说了五个字:“踢到铁板了。” 李亚峰皱着眉头把皮包放到一边,又走回房间中央,两眼望定了曹暮,王信也不再胡说,看看自己吐出来的那一顿秽物,一下子跳了起来,也走到了李亚峰和曹暮的身边。 “那个人是周谨。”曹暮的语气平板苍白,“昨天晚上,我到院子里散心的时候,被人抓走了,到了雷山上,周谨也在那里。那个人当着我的面,一边强奸她,一边把她撕成了碎片。” “什么!”王信蹦起来大叫,“二哥!什么人能抓住你啊!你不是练了那么多法术了吗?你可是没白练啊?前几天咱俩还一块儿试过,我用什么招数都碰不到你耶!还有,你难道没反抗?不对,这又关周谨什么事儿啊?她不就是暗恋你嘛!可她什么都不会也百嘛不知道啊?你也从来没理这个碴儿不是?哎,你怎么没事?他把你给放了?你……” “王信,闭嘴!你思路混乱!让曹细说。” “老大,没什么可说的了。”曹暮苦笑一声,“咱们那点儿本事在那人跟前全是小儿科,他把话说得很明白,他欢迎我去报仇,可是,得先多学点儿东西,要是太不像样把他惹烦了的话,他也把我来个先奸后杀。” “曹……我看你思路也够乱的……这么着,我还是先把周谨给救活了再说。你先好好理理思路,别着急。不就是死个人嘛,别忘了,咱们不怕死人,救得活!” 说着,李亚峰就要往皮包跟前走。 “老大,我刚才说了,咱们那点儿本事在那人跟前都是小儿科,看样子咱们的事儿人家是知道得清清楚楚……周谨的魂魄被他收走了。没有魂魄,你最多也就是能把周谨的肉身给修理好?这事儿我都是刚知道……对了,那人也说了,我随时随地都可以去找他把周谨的魂魄给要回来……不过……就咱们现在这点儿能耐的话……” “这……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大,我从头说,那个人自称叫华文昌……” 事情的始末是这样的…… 昨天,也就是2月28日的晚上,偶然外出的曹暮被一个黑衣人突然从背后制住,带到了雷州郊外的雷山山顶,而周谨——班上暗恋曹暮已久的女生——也早就被黑衣人带到了那里。 黑衣人对曹暮宣称要奸杀周谨,并当场解开了曹暮的禁制。曹暮费尽心机施展手段想要阻止,但不管是刚刚学成的法术还是从神农谷华佗门的禁地里带出来的法宝,在黑衣人面前都毫无作用——清水好子被刺杀一件事情之后,李亚峰、曹暮和王信三人本来每人都琢磨了一套自己对敌的杀手锏,说起来曹暮没准儿还是三个人里最厉害的一个,可还是一点儿用处没有——在实力相差悬殊的前提之下,鬼点子最多的曹暮也无计可施,连跑回来叫援兵都做不到,眼睁睁看着黑衣人把周谨糟蹋,然后又用手活生生把周谨撕碎。 黑衣人在飘然远走之前对曹暮说他带走了周谨的魂魄,不要妄想在打倒他之前用华佗门的灵药可以把周谨复活,并说随时欢迎曹暮去找他算帐或是夺回周谨的魂魄,但要在修为有所长进之后,否则结果不言自明。最后,黑衣人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华文昌。 曹暮在雷山山顶上足足发了一天的呆,然后把已经变成一堆碎肉的周谨的尸身归置到一起,又下山找了一个皮包放好,这才想回省中医报信。路上,曹暮在商店的橱窗里看完了李亚峰在《华夏之子》里的表演。 “老大,你知不知道这个华文昌是什么人?”说完自己的经历,曹暮开口发问。 “华文昌?不知道。见鬼!这是个什么人?为什么会办出这种事情来?这……这分明是冲着咱们弟兄来的嘛!”李亚峰全无头绪。 “是吗?不过……他的意思好像只是冲着我一个人。”不知为什么,曹暮的语气里似乎有几分怀疑的成分。 “曹!你胡说什么!咱们三个人三位一体,什么时候分过彼此?有什么事情大家一块儿解决!不管是谁,不管他是冲着谁去的,惹上咱们当中的一个,就是把咱们仨全给惹了!这种话难道还要明着说出来吗!”看着曹暮消沉和不信的样子,李亚峰急了。 “就是!二哥,这儿就咱们三个,还有什么好顾忌的?有话你就说啊!”对曹暮的态度,王信也有些生气。 “……”曹暮一言不发。 “曹!”“二哥!” “……好。”曹暮想了很久,终于开口了,“老大,别的一会儿再细说,先说结论……现在,我和王信去神农谷,至于你……和南宫到妖精窝去一趟。” 第57章 有时候古装还是很吸引人的 “今天是3月1号,离开学还有十六天……” 李亚峰慢慢地说着,似乎是在给王信解释曹暮的思路,“照曹的说法,那个叫华文昌的混蛋咱们现在是打不过的,所以,先要把自己的本事好好练练才行……这样的话,你们两个到神农谷去闭关也好互相切磋也好,十六天再加上华佗门的那些灵药,总能让自己的本事往前进上一大步。不过……这个华文昌的来历咱们都不知道,所以,全是依靠华佗门的东西没准儿也不成,我和南宫去一趟妖精窝,这样一来,没准儿还能多学点儿东西,同时也能打听一下那个华文昌到底是什么人……啊,对了,还有师父的下落,也要请人帮忙找找才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只靠咱们三个人的力量也许不够……曹,你是这个意思?” 曹暮似乎不愿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好,那就这么办了!”李亚峰作了决定。 “不对!不对!”王信叫了起来,“老大,你说的是不错,可是不对!” “什么不对?王信,你怎么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 “首先是二哥不对,然后就是你不对!”王信拍拍脑袋,往下说,“二哥是玲珑心肝这就不用说了,老大你要是动动脑子也不白给,你们俩都比我聪明,可是……我就是觉得不对!二哥,你刚才是没把话全说明白?一定还有什么你没说出来的——你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就是知道!还有老大,你肯定也明白,可你为嘛不问?不管是什么事儿,说破了无毒,像你们俩这样遮遮掩掩的,早晚得出事儿!现在就已经够乱的了,要是咱们三个之间再乱了,那不就全完了?” “这……”李亚峰和曹暮对视一眼,又一起看看急得脸红脖子粗的王信,突然一起大笑起来。 “哎?哎?我说你们俩,这是怎么了?嘿,我知道我傻行了?你们也别乐成这个样子行不行?我说,你们要是再笑我,那……那我可翻脸了!”王信真急了。 “不,不是……”李亚峰擦擦笑出来的眼泪,一拍王信的肩膀,说,“王信,谢谢你。” “老大?你……你傻了?”王信一头雾水。 “王信,咱们仨里头,我看,还是你最聪明。”一直笼罩在曹暮脸上的阴云终于散去了,同样拍拍王信的肩膀,又看了李亚峰一眼,笑了起来。 “你们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呀,不明白就不明白。”李亚峰止住笑声,望向曹暮。 曹暮点点头,说,“老大,其实我是还有点儿东西没说,那个华文昌长得很像你,啊,除了一双眉毛之外,他的眉毛是白的。而且……可能是我的错觉也说不定……他不光长得像你,好像在气氛上也有点儿像你的意思……这么说,我觉得,要是你到了四十岁,可能就跟他差不多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不过……白眉?像我?居然还姓华?”李亚峰随口骂了一句,皱起眉头,自言自语起来。 “这就更奇怪了……这个人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他对咱们的事情真是了如指掌啊……他知道我不能把没有魂魄的人复活这不难解释,只要是有点儿本事的话没可能不知道,可他居然能明白曹的心思这就邪了……说起来周谨跟曹就没什么关系,就是把她给怎么着了,照说起来曹也不至于非要怎么样不可,更别说什么报仇了……可曹这个家伙的脾气邪性,当着他的面把暗恋他的人给杀了,手段还这么残忍,曹就是跑遍天涯海角也非把他给揪出来不可!这摆明了是找上门儿来的……可是他又不直接来找我这个老大,照曹的说法来看,这事儿似乎跟我和王信都没什么关系……他妈的那个混蛋到底想什么东西呢!” “哎,老大,你先别琢磨了。我问你,”王信想了半天,还是想不通为什么老大和二哥突然都夸起自己来了,索性不再多想,开口问了一个自己最感兴趣的问题,“老大,白眉再加上姓华,这好像是咱们华佗门的招牌?难不成那个什么华文昌是你哪个老不死的师祖?” “去!胡说什么!”李亚峰骂了王信一声,“咱们华佗门上几代的名姓身份我不是都跟你们说过吗?哪儿有叫什么华文昌的!那个家伙对咱们这么知根知底,这么自称分明就是想混淆视听。” “没错。”曹暮补充说,“华佗门的招牌不是好打的,老大的这几个师祖也都不是平常人物,他们的身份在那儿摆着,不可能冒别人的名字。而且,我刚想到两件事,第一,华文昌——就先这么称呼他——华文昌长得像老大还有那什么白眉都说明不了什么,会法术的人想想办法就能改变自己的形貌,第二,这个华文昌和咱们要逆的那个什么‘天’应该也没什么关系,说到底,‘天’还称得上好人?这种对无辜的人先奸后杀的事情恐怕是做不出来的……唯一可以联系的就是那个找南宫的姐妹清水好子的碴儿的那个人了,没准儿,他们是同一个人。” “二哥,你这话等于没说。人家清水好子不是说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什么人找茬儿她都不清楚,被人一下子把躯壳打坏了,知道自己不是对手,然后就是逃跑,在外边躲了五天才敢回来看看不是?这还是什么也不知道啊!” “好了好了,不管怎么说,这回算是全说明白了。”李亚峰把手一挥,说,“接下来我先把周谨的身体给弄好,然后找老张和姜冉打个招呼,反正这儿暂时也没什么非我不可的事儿了——让那些来找我的家伙们去找别人——完了我就去找南宫,你们两个还是按照刚才定下来的,回神农谷。这样,开学前两天,在曹暮家会合。” “老大,还是改体育器材室,这几天,不光我爸我妈都回来了,门口还全是记者……” “……得,那就这么定了!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也要开始忙了……曹,你的心情我明白,可其实你拿回来一块骨头就够了,你这么一弄……” 夜。三危山。 “姐,到底行不行?这都半夜了……”李亚峰又在冲南宫飞燕抱怨着。 “弟弟,你别急啊,你看,这就是信香。” 两天前,李亚峰和南宫飞燕来到了敦煌市的三危山。但这座以“神、奇、灵、峻”而着称的名山并没有引起李亚峰多大的兴趣——原因很简单,和自己同行的南宫飞燕实在是太能缠人了。 周谨的惨死让李亚峰兄弟三个都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虽然周谨和三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交情,但他们终于开始意识到,生活并不是游戏。在得到了比常人更多的东西的同时,自己必须学着去面对由此而改变的现实和失去某些宝贵的东西。 尤其是李亚峰,他固执地认为如果不是自己的缘故,不要说无辜的周谨绝不会被害,曹暮还有王信也不会被卷入现在这种要面对一个完全不知道是何方神圣的利害人物的局面——除此之外,还有那个一直没有动向的“天”,也许,那也许会更难对付。 打起精神认真起来的李亚峰对“老大”这两个字的份量终于有些认识了——代价是周谨的一条无辜性命,不管怎么说,这都似乎太沉重了一点。 就像曹暮说的那样,李亚峰想尽了办法也招不回周谨的魂魄,万般无奈之下,李亚峰把像个植物人一样沉睡不起的周谨交给了省中医的院长孙思了照看,这把早就在心里认为“祖师爷”是无所不能的孙思了和一帮老中医又给吓了个半死——天下居然还有祖师爷治不了的病? 不过,这倒是给了李亚峰一个合适的借口:李亚峰宣称要去找自己的师父来,趁机摆脱了老中医们和已经连夜赶来的四个国家专派“保镖”还有将要发生的一堆杂七杂八的事情。 ——别的不说,隐身法李亚峰还是练得不错的。 匆匆会合了南宫飞燕,曹暮和王信赶往神农谷,李亚峰也踏上了前往妖精窝的旅途,可能是南宫飞燕看出了李亚峰的心情不好,一直缠着他不放,让李亚峰几乎没有精力去板起脸来想想正事——李亚峰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保护自己给姜冉留下的可怜的童贞上了。 “姐,你就不能正经一点儿?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李亚峰努力把被南宫飞燕握住的手往回抽——南宫又在用小指挠他的手心了。 “姐姐一直都很正经啊?”南宫飞燕冲李亚峰眨眨眼睛,一脸的不解。 “你正经?”李亚峰真的有些生气了,“你说你正经?这都来了两天了,你就是不带我进妖精窝,这里转转那里转转,你到底是来游山玩水的还是来给我帮忙的?你说!” “弟弟,你就不能不一口一个妖精窝妖精窝的?多难听!叫无定乡!”南宫飞燕似乎忘了以前自己说过根本不在乎“妖精妖怪”这些称呼的事,眉头微蹙,有些幽怨地望着李亚峰。 “这……好好好,妖精窝也好,无定乡也好,你总得带我去啊?这老是在山里转来转去的,你到底想干什么?……什么无定乡啊,你以为这名字就好听了?真是。” “弟弟,你听我给你说好不好?我家的名字为什么叫无定乡呢,原因就是它不一定在什么地方……”南宫飞燕开始说废话。 “姐,我都听你说了多少遍了,我都会背了好不好?那什么无定乡位置不定,不在人间,普通人根本无门可入,但只要点起无定乡出产的信香,第一柱香会告诉你无定乡现在的入口,第二柱香会打开无定乡的大门……我说,咱们现在不是点了一柱香知道这个月无定乡的入口是在三危山了吗?你干嘛就是不点第二柱香啊?” “弟弟,人家不是想让你来点嘛!就放在姐姐怀里,谁让你不来拿?还非要我自个儿拿出来……姐姐才委屈呢!”南宫飞燕酥胸微挺,眼中又流露出些许忧伤。 “姐!”李亚峰赶紧转头,大声说,“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心里已经有姜冉了,你就不能饶了我?说实话,你弟弟可真禁不起你这么个闹法……你是不知道,这两天我罪受大了……” “我说弟弟,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有什么不对的?”南宫飞燕噗哧一笑,说,“你姐都不在乎,你在乎什么?再说了,我也不是要把你怎么样,性命双修也是练功的不二法门呀,你不是说有个很厉害的对头在找你们的麻烦吗?姐姐想来想去,还是这样最能帮上你的忙啊。你别把你姐当成那种水性杨花的女子成不成?要知道,你姐可是从心里疼你……” “姐……”李亚峰开始语无伦次了,“姐,你的好意我明白了好不好?我心领了好不好?你就别再逗我了好不好?这要万一来个弄假成真那我怎么办?我还怎么面对姜冉?姐,我才十七耶!我还要好好谈恋爱成不成?你这不是给我添乱嘛!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的……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不是封建社会那时候!……姐,你……你这是想干嘛?” 就在李亚峰说出“封建社会”这四个字的同时,南宫飞燕忽然笑了,原地转了个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一股淡淡的白烟笼住了南宫飞燕,等白烟随风散去,刚才还是一身俏皮牛仔装的南宫飞燕竟换了装束。 “弟弟,你看,这该是你说的封建社会的打扮?你说姐姐好看吗?” ——南宫飞燕的披肩长发变成了金丝八宝攒珠髻,上面插着一根五风挂珠钗;身上穿着缕金的百蝶穿花比肩褂,下身着一条葱黄锦缎裙,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外面罩一件大红羽缎斗篷,正含羞带笑地看着李亚峰,榴齿含香,纤腰楚楚。 “好……好看。”李亚峰禁不住后退两步,“咕”地一声咽了一口唾沫,只觉得嗓子干得想要冒烟,两天来苦苦克制的本能界限那根弦一下子就被往头上直涌的热血冲断了。 “弟弟,你别光说好看,你也得换装啊。”南宫飞燕没注意到李亚峰就要往自己身上扑的表情,两眼望天,皱着眉头边想边说。 “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们无定乡是大概是在唐朝贞观年间就有了,虽说家里人大多数是后来才去的家里,但这一两百年去的人其实很少……所以,大家差不多都是穿古装的,啊,倒是不分什么朝代……不管怎么说……像我这样喜欢到凡间去玩的人不多嘛是不是?……唉,你那么惦记姜冉,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赶紧换了装,咱们这就进无定乡。” 本来李亚峰这两天来被南宫飞燕时不时的挑逗已经弄得虚火上升烦躁不堪了,突然看到南宫飞燕换了一身令人遐思不已的古装,脑子一乱,差点儿就真的有所动作,但又猛然从南宫飞燕嘴里听见“姜冉”两个字,就好像从头上被泼了一盆冷水,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我知道了,姐,我这就把衣服换了……那个……可是……姐,我……我不会啊!” “啊?你不会?不会……” 三危山上空一万米。 钱强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 小组会议结束之后,钱强和俞思思就驾驶着中型飞行器开始在高空追踪监视李亚峰,托二十五世纪高科技成果的福,钱强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被李亚峰的隐身法摆脱掉——dna调查窃听装置可以把被调查人看到的事物原封不动地传输到留守大本营的管思音那里,再由管思音转输到飞行器中的屏幕上,追踪起来倒是方便——但李亚峰会隐身法这一不得不接受的事实还是让钱强差点儿从天上掉下来。 接下来的事情更是离谱,钱强不止一次地怀疑自己的眼睛和精神是不是真的有问题,但在俞思思那里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钱强确信,有问题的依然是李亚峰而不是自己。 李亚峰会飞!不借助任何东西!这让钱强终于开始认为那个至今仍身份不明的偷渡者是凭着自己的力量穿越时空了。 然而,最让钱强受不了的并不是这些。 南宫飞燕的一颦一笑都通过李亚峰的眼睛传输到了飞行器中的荧屏上,就连南宫飞燕自己也不知道,在她把李亚峰迷倒之前,已经有一个五百年后会被评为“全球十大黄金单身汉之首”的家伙在为她神魂颠倒了。 钱强很矛盾。他一边对李亚峰的定力大为佩服,一边又为“自己的梦中情人”——南宫飞燕找错了对象而大叫不值,如果不是他还保有最后几分理智,如果不是他身边还有一个不时冲自己说风凉话的俞思思,钱强几乎要跳下飞行器去给南宫飞燕表白了。 而不情不愿上了“贼船”的俞思思也发现这一趟旅游似乎真的很有趣,除了可以看到历史上的神秘名人李亚峰的真实面目和发现很多玄学上难解的迷题之外,还有一个大猴子——她是指钱强——可以供她耍着玩。 俞思思这几天过得非常愉快,有时心情好还会模仿南宫飞燕挑逗李亚峰的样子去给钱强胡闹,不用说,这让钱强哭笑不得——换了别人,钱强或许会大发雷霆甚至顺水推舟,可俞思思的后台实在太硬,钱强的胆子虽然不小,但还没有大到敢冲中国玄学院老院长的孙女打主意的地步。 俞思思在驾驶台的后座睡得很香。 钱强回头看看俞思思,叹了口气,刚想顺口骂娘,忽然发现屏幕上显示南宫飞燕的动作有些不对,她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柱点燃了的香,青烟袅袅,直上九霄。 第58章 满汉全席 稀疏的松林中,小径穿过一座酒楼蜿蜒着伸向远方。 这座酒楼不大,却很讲究。在檐前竖着一根望竿,上面挂着一个青布酒招子,写着:“太白之风”,雕檐外一面牌额,龙飞凤舞地写着“太白居”三字。门边朱红华表,柱子上两面白粉牌,各有五个大字:“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 酒楼前面张着一张躺椅,有个一身儒衫的高瘦老人半倚在上面,嘴里正嘟囔着什么……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唉,无聊死了,就没有点儿什么好玩的吗?真是的,小燕子怎么还不带着人回来?让我老人家等得好苦……早知道就不这么早出来了,等了三天,别说人了,连个屁也没有。啊——还是接着睡。” “……咦?”高瘦老人忽然怪叫了一声,从躺椅上一骨碌爬了起来,“来了!” 高瘦老人把脸一抹,身子一摇,突然间竟换了个模样——变成了一个中等身材的年轻人,身上的衣服也从儒衫变成了店小二的打扮。他转了个身,往四下看看,好像是觉得躺椅和周围的环境不太相配,把手往躺椅上一放,一阵白烟飘过,躺椅忽地成了一条热气腾腾的白毛巾。“店小二”一反手把白毛巾搭在肩膀上,挤眉弄眼了一阵,脸上就堆满了笑,赶着往前就迎——远处,走来了两个人影。 “姐,你看看我这一身,成什么样子啊?”李亚峰满脸的不高兴。 “弟弟,你这样很帅嘛,怎么?你自己没本事,姐姐帮你你还不乐意了?” “话不能这么说?你最多给我弄个书生打扮也就行了,你这一搞,把我弄得跟贾宝玉似的……” “弟弟,你还真没说错,姐姐这就是按着贾宝玉的行头给你设计的,还不错?你看,就是你腰上系着的那块玉都一样呢!” “姐……我真庆幸,要是王信跟着一块儿来了,他非把我臊死不可……” 冲南宫飞燕抱怨着的李亚峰果然换了一身盛装:穿一件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还登着一双青缎的粉底小朝靴——跟《石头记》里贾宝玉出场时的打扮完全一模一样。只不过一头短发还戴着嵌宝的束发紫金冠就已经不伦不类了,再配合着李亚峰一脸的哭笑不得,这一身打扮倒更像是唱戏,透着无比的滑稽。 “好弟弟,你就别抱怨了,你看,咱们的第一站到了,前面就是迎宾的太白居。你还记得我给你说过?” “记着呢。”李亚峰实在是没有和南宫飞燕斗嘴的兴致,无精打采地说,“凡是第一次来无定乡的妖精,都得在随缘城外的太白居报道……不过,你事先已经把你要带个客人来的消息传回无定乡了,再加上我又不是妖精……也就是说……咱们可以不管这一套,直接进城就行了……” “客官可不要这么说呀,看身打扮就知道您是远来的客,怎么也得在小店打个尖,歇歇脚不是?这大晚上的进城也不方便不是?客官,您里边儿请!” 李亚峰的话还没说完,迎上来的“店小二”就把话头给接了过去,顺手把搭在肩膀上的白毛巾拿下来往前一递,嘴上又是一句,“客官,给您洗尘了。” “这……”李亚峰困惑地看看满脸堆笑的“店小二”,还没来得及多想,就被“店小二”半是强拉着进了“太白居”。 “好你个小二,可真是看出来你闲着没事儿干了,有你这么拉客的嘛!”南宫飞燕也跟着进了酒楼,嘴上虽然骂着,但久别回乡,南宫飞燕却也止不住满眼的笑意。 “小……飞燕姐,您可别跟我一般见识,您说,我这儿都五十多年没来一个客人了,好歹您这回带来一个,我还不得赶紧奉承着不是?” “店小二”嘴上答话,脚下不停,紧赶着把李亚峰和南宫飞燕让上了二楼的雅座,用袖口拂了拂椅子,再拿起八仙桌上的抹布把本来就光可鉴人的桌子重又擦了一遍,接过让自己这一连串的殷勤搞得莫名其妙的李亚峰手上的白毛巾往桌上一铺,一壶热茶和两个茶杯凭空出现在了桌上。 “客官,您是第一次来咱们无定乡?咱们无定乡的太白居可是出了名的周到,您先尝尝这茶,这可是上好的雨前。” “店小二”陪着笑往下说,“客官,您点点儿什么菜?牛皮不是吹的,泰山不是垒的,那黄河长江也都不是尿出来的……嘿,您瞧小的这张臭嘴!这不是找打嘛!……小的那意思,不管是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还是草棵里蹦的,只要您能点的出来,小店儿就能给您做出来,还保证让您叫好!” “小二,你这张嘴可是越来越不会说话了!怪不得现在就是有进出无定乡的也都不从你这儿过了,得得,你先下去,我和我弟弟说会儿话,等饿了我们再叫你。” “这……飞燕姐,您就给我留点儿面子成不成……” “你说什么?”南宫飞燕把眼一瞪,“店小二”立刻就软了,“嗳,小的先下去了,您二位慢用……” “姐,你认识他?”“店小二”走下楼以后,李亚峰压低了嗓子轻声问南宫飞燕。 “怎么不认识?”南宫飞燕笑盈盈地反问李亚峰,“他名字就叫‘小二’,以前是专管着家里人进出无定乡的,不过……我不是说了吗,这二百年以来来无定乡的人少了,他也寂寞着呢。你这次来,恐怕他还真的很高兴,别的不说,就他刚才那个殷勤劲儿,我差点儿都没认出来!” “是这么回事啊……”李亚峰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姐,我记着你说过,在无定乡里有两万多妖……啊,我的意思是有两万多人,其中绝大多数是住在随缘城里的,还有个别性子古怪或者是道行高深的大人物散居在无定乡各地是不是?那你说这个‘小二’算是什么呢?” “咳,你说他呀,”南宫飞燕不以为然地耸耸鼻子说,“他家主人倒真是个人物,可他除了会做几道菜,有点儿眼力价儿之外没什么了不起的……弟弟,你问这个干什么?” “啊,没什么,没什么。”李亚峰把心放到了肚子里,又问了一句,“姐,你好像还给我说过,在无定乡除了有些珍奇的宝物啊什么的是以物易物之外,都是用金子付帐对不对?说是什么来着?黄金最纯?自己修炼也好或者是炼制法宝也好,有好多地方都得用金子?” “对啊,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不过,其实本来也都是无所谓的,在无定乡大家都是一家人,就是白吃白喝白拿又怎么样了?只不过到底是人多嘛!人一多就有是非,再加上几位长老都觉得家要有个家的样子,所以就拿金子当了……你们政治课上是怎么说的?啊,对了,一般等价物。” “得,我明白了。姐,你也饿了?今天我请你吃顿好的!” 李亚峰心里想得明白,反正自己会点石成金的法术,要金子那还不是小菜一碟?趁这个机会拍拍南宫飞燕的马屁没什么坏处——在无定乡还要南宫飞燕给自己当向导呢。再说,这个“干姐姐”除了有些“色”之外,对自己还真是蛮不错的,偶尔自己也要有所表现不是? “弟弟,你听我……” 还没等南宫飞燕把话说完,李亚峰就把桌上的茶一口喝干了,拍着桌子大叫起来,“小二!小二!” “哎——来了您呐。” 随着话音,蹭的一声,“店小二”从李亚峰脚下旁边的地板上露出了半个身子,仰着头往上看。 “靠!我说你怎么从这儿冒出来了?”李亚峰吓了一跳,低头一看,正和“店小二”来了个对眼。 “客官,小店的宗旨是随叫随到,从这儿出来不是最快嘛!您说是不是?怎么?您想点点儿什么菜?”“店小二”把身子一躬,从地板上拔了出来。 “看你这店里人也不多,就不麻烦了,满汉全席里你看着上就行了。”李亚峰说完,得意地冲南宫飞燕一挤眼,又加了一句,“姐,刚才可是说好了,今天我请你客!” “啥?满汉全席?” “店小二”上下打量了李亚峰几眼,把头一低,说话的语气突然变得冷冰冰了,“成!小的这就给您做去!” “店小二”顺口说着,一转身,腾腾腾地就往楼下走,边走嘴里还边嘟囔,“我说这小子这副打扮看着怎么就怎么不顺眼,合着真是个穷鬼!还说什么请客?也好意思说得出口!唉呀,飞燕姐这回算是找错人喽……” 李亚峰让“店小二”的话弄得一愣,一拉对面坐着的南宫飞燕的袖子,小声问,“姐,怎么?在你们这儿满汉全席不算是好菜?” “不对啊?我也糊涂了,这个小二是怎么搞的?”南宫飞燕也困惑了。 “客官,来了。您慢用。”就在两个人都搞不清状况的时候,“店小二”回来了,砰的一声把手里端着的盘子往桌上一放,转身就走。 “……喂,你……你给我回来!”李亚峰一拍桌子,急了。 “客官,您还有什么吩咐?”“店小二”阴阳怪气地反问李亚峰。 “小二!我是让你上满汉全席,你这是给我上的什么东西?” 李亚峰一指桌上的盘子——盘子里摆的很满,是黄灿灿的一堆棒子面窝窝头。 “客官,您要的是满汉全席,这不就是吗?” “去你的!你是欺生还是真不懂事儿?这不是窝窝头吗?” “呦,客官您真是行家!您说的不错,也有这么叫的。” “你小子……”李亚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差点儿没给气死,大叫起来,“我要的是满汉全席,不是窝窝头!” “客官,听您的意思,合着您要的不是这种满汉全席?” “废话!” “唷,客官,是小的不对!是小的不对!可您干嘛不早说清楚了啊?小的琢磨着您一共就两位,要是真上来一百多道菜您也吃不了不是?要说您是一开始就想打包呢?那满汉全席里头能打包的可是不多,再者说了,您都来到家里了,打包干什么呢?小的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就以为您是要这种了。看在飞燕姐的面子上,小的还特意在里边儿多加了二两白面……合着是小的瞎了眼,把大主顾愣给当成没钱还要装阔气的穷鬼了……您说,小的这不是讨打嘛!” “店小二”这一顿白话,让南宫飞燕在一边儿笑得抬不起头来,李亚峰也给闹了个大红脸。 “得得得,我说小二,你可以。你别以为我真百嘛不懂在这儿让你逗乐儿玩,成,我也不点什么满汉全席了,你不是怕我吃不了吗?那我就随便一点,少点几个菜。你可是说过,只要我点的出来你就能做对不对?” 李亚峰为了挽回面子,冲“店小二”认真上了。 “你听着,我也不多要,干果鲜果咸酸蜜饯你先一样给我来一个,不多?干果要桂圆,鲜果你拣时新的,咸酸要砌香樱桃,蜜饯要玫瑰金橘。别的嘛……点药膳那是我欺负你,就来几样都听说过的……佐食小菜两个,酱炒三果和牛首豆腐干;主菜要两荤两素,荤的是清炖蟹粉狮子头,姜醋金银蹄子,素菜除了王太守八宝豆腐之外,你看着弄个地三鲜就成了,汤要鲈鱼莼菜汤。啊,对了,最后再上两碗荷叶粥。” “店小二”在一边听愣了,好容易明白过来李亚峰已经把菜点完,硬着头皮应了一声,“是了,客官!”就要下楼。 “等等,谁让你走了?” 李亚峰等的就是“店小二”这一走,立马儿又发话了。 “我话还没说完呢!你这店小二是怎么当的?好在我也不是什么外人,当着你‘飞燕姐’,我教你一个乖,你这跑堂的有讲究,那要的是一个腿快,手勤,嘴灵,眼尖。什么叫腿快啊?那是要你随时随地都一溜小跑,透着店里生意红火;什么叫手勤?那得眼里有活儿,两只手什么时候都不能闲着;你说说你做到没有?” “客官您说的是,小的不懂,小的没规矩,您老教训的对。” “店小二”点着头应承,心里可差点儿没气翻了:“好你个小子,敢冲老人家这么说话?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你?” 李亚峰干咳了一声,接着说,“还有这嘴灵,那是要你不光口齿伶俐还得会说话,不能得罪了客人,你说说你到现在都说了些什么东西?啊?至于眼尖嘛,要的是你得明白客人想要什么,得揣摩客人的想法和要求,你就更别提了!这就是我这人脾气好,不跟你一般见识,换了别人,耳光早打过去了!知道没有?” “店小二”把腰一弯,看着像是在应承,实际上整张脸都气得绿了。 “得,我也不多说你什么了,真是,要不是在这儿,我还真懒得费这个唾沫。”李亚峰招招手,“你去。……哎,你还是等等。” “……客官您还有什么吩咐?” 自始至终,“店小二”就没再抬头。 “我平时也不是什么太讲究的人。不过嘛,今天是我请我姐吃饭,又怕你手艺不到,还是多说几句。” 李亚峰把脸往下一搭拉,接着说,“别的菜嘛也就罢了,可最后这道汤你得给我上心,鲈鱼必须得是松江的四鳃鲈鱼,不能短于六寸,莼菜要西湖三潭印月的莼菜,你可不能给我马虎!知道吗?啊,还有荷叶粥用的荷叶,你也应该知道的,你要是不用济南府大明湖的荷叶……可别怪我不付帐!” “嗳!” “店小二”低着头哑着嗓子急急应了一声,匆匆往楼下就跑——倒是把李亚峰指点他的“腿快”做了个十足。 等“店小二”下了楼,南宫飞燕冲李亚峰一竖大拇指,笑着夸,“弟弟,看不出来,你还真有一手啊?我看这个小二是有点儿人来疯,本来大概是想整整你,结果倒让你给教训了。” “姐,看你说的,我也就是难为难为他,一看他刚才把这盘窝窝头端上来的时候那副德行我就知道了,他整个儿一找碴儿的。姐,你又不是不知道,别看他肯定大我不少,要说没事儿找事儿,他差的还远着呢!” “不过,弟弟,你可真能胡闹。别的菜也就算了,你这四鳃的松江鲈鱼你让他上哪儿找去?还得是六寸以上的?姐可是知道,这松江的鲈鱼四鳃的本来就少……还有大明湖的荷叶?你也不想想这才几月?荷叶粥本来就是夏天的凉品,就是他真找来了,这才刚进三月,天儿还冷着呢,你喝得下去?” “那你让我怎么办?”李亚峰不服气地说,“总不能看着他拿我当猴儿耍?再说了,亏你还是我姐,连句话也不帮着我说,你到底是哪一边儿的啊?” “弟弟,这你就不知道了。”南宫飞燕正色说,“这个小二你怎么玩他都无所谓,可他家主人的确是个人物,打狗还要看主人不是?你初来乍到,又是客人,他家主人不好冲你挑理,可我是无定乡的老住户了,总得给人家个面子不是?” “姐,我就奇怪了,你什么时候也知道顾忌了?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怎么?那个小二家主人就这么了不起?” “弟弟,你别忘了,我是教语文的对不对?”南宫飞燕的笑容中似乎另有深意。 “没错儿啊,那又怎么了?你这是哪儿跟哪儿啊?”李亚峰糊涂了,这不是在妖精窝吗?怎么说着话又回到学校里去了? “这个小二家的主人就是我小时候的蒙学先生,”南宫飞燕笑着说,“你姐可是因为佩服他才当的语文老师,别看你也是个着名作家了,提起他来,你也得用双手写个‘服’字出来呢!” “算了!”李亚峰不以为然地说,“姐,别看我还真没把‘阿疯’这两个字当回事儿,可我大小也算半个文人?所谓‘文人相轻,自古已然’,这你可是知道的……你说,他家主人是谁?” “还能是谁?你没看见这家酒楼的招牌?太白居的主人,当然是青莲居士李太白了。” “你说什么?” 李亚峰蹭的一声站了起来。 气得满脸发绿的“店小二”下楼以后没进厨房,反倒出了酒楼,找了个僻静的地方,两手轻轻一拍。 没过多大工夫,远处跑来一个和“店小二”长得一模一样的年轻人,到了跟前,纳头就向“店小二”拜了下去,嘴里还说着,“爷,您玩的还高兴吗?” “高兴?高兴个屁!” “店小二”狠狠骂了一句,忽然又乐了,“这回小燕子带回来的人还真有点儿意思,本来我想玩他,倒让他把我给教训了。嘿,小二,你小子还跪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我爬起来干活去?” 小二站起来一吐舌头,“我的妈呀。爷,还有敢教训您老人家的?您是不是玩的有点儿过头了?” “店小二”把脸往下一沉,“小二,什么时候你连我的事儿也管起来了?” “爷,您圣明,我哪儿敢管您哪?可您总得告诉小的得去做什么菜啊?” “这个……”“店小二”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好像有点儿不好对付,那小子是个行家,你听着,他要的是……” “爷,干脆,您杀了我得了。” 听完“店小二”报的菜名,小二差点儿没哭出来,扑通一声,又跪下了。 “爷,这说起来您也是个老餮了,您又不是不知道,您让我上哪儿去淘换松江鲈鱼去啊?还得是四鳃六寸?这不是开玩笑嘛!还有荷叶粥,那可不是这时候喝的东西啊?这才三月,别说济南府大明湖里的荷叶,就是跑到海南岛,那儿也没有啊!” “废话!我还能不知道?刚才那小子把我气糊涂了,我要是不赶紧出来,非当场跟他翻脸不可。你就勉为其难,想想办法。” “爷,您圣明,就算荷叶鲈鱼在城里还有存货,可那都是咱无定乡产的,您刚才也说了,那小子是个行家,那就是说,味道就是有一点儿不对他也能尝出来?小的是无所谓,反正做好了还是您去上菜不是?可您就不怕那小子把盘子扣在您脸上?小的丢得起这个人,您可丢不起啊!要不,您老人家就回去?跟个小辈有什么好玩的不是?” “别!那可不成!这小子有点儿意思,他将了我一军,我还得找回来呢!……至于这菜嘛……你先去做着别的菜,我出去跑一趟。我就不信,这点儿小把戏还能把我给难倒了?” 说着,“店小二”把身子一摇,变回了儒装老者的模样,拔地而起,一瞬之间已经飞的不见了人影。 留在原地的小二看傻了眼,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摇摇头往酒楼的厨房走去,嘴里还在嘟囔着什么。 “爷,我就不明白,您老这到底是图得个什么东西呢?您说是找乐,可照我看哪,您这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再说了,虽说您老道行高,可也不是什么都会不是?您老真是气糊涂了,您老是见水就犯晕,下水就沉底儿啊!您就是现在去了松江,也没法自己下水抓鱼不是?” 第59章 太白居的太白 “那话是怎么说的来着?第一个给酒楼起名字叫‘太白居’的是个天才,第二个就是蠢才……可要是诗仙李白开的酒楼叫‘太白居’,那……那该怎么说?” “我说我看着那个酒招儿别扭呢,别的地方都是‘太白遗风’,他非弄个太白‘之’风,合着他家老大就是李白?” “李白是妖精?李白是妖精?李白是妖精?李白是妖……” 李亚峰两眼发直,目光呆滞,一会儿手舞足蹈,一会儿呆若木鸡,嘴里不住地念叨着连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的句子——显然,从南宫飞燕那里听到的这个事实对李亚峰来说刺激似乎是稍微大了一点儿。 “弟弟,你能不能安静一下?” 南宫飞燕终于忍不住发火了,已经快要过去一个小时,李亚峰一直保持着这种状态,虽然他刚才点的干果鲜果咸酸蜜饯味道还都不错,但面对着一个突然间变得傻乎乎的李亚峰,南宫飞燕实在是没有胃口吃东西。 “太白居”酒楼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儒装老者已经回来了,正悬停在空中与一位中年美妇交谈着。 “佘妹,这次还多亏你帮忙,没说的,老哥哥欠你一个人情!” 中年美妇轻笑了一声,樱唇微张,说道,“李哥,你把我硬拉到松江去捞鱼,就是为了底下那个傻小子?” 儒装老者拍拍脑袋,有些纳闷地自言自语起来,“怪了,刚才那小子可不是这副模样……他可是差点儿把我给气死来着……” “哦?”中年美妇有些惊讶,“就算他不知道你就是这太白居的主人,可刚来无定乡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毫无顾忌,这小子倒是有点儿胆子……咦?李哥,你看这小子是什么来路?怎么和南宫家的在一块儿居然还能是只‘童子鸡’?” “得了,佘妹,人家和你不是一路。虽说我也看不出来他到底是什么变的,不过……你没看见?既然是小燕子把他给领来的,那……我估摸着,等从我这儿出去,他们就直奔随缘城去找猪老三了。怎么?你还想打他的主意?” “就算他是猪老三的人又怎么样?我和猪老三也算不上是什么仇敌对头不是?再说,就他现在这副德行,我还真懒得成全他!”中年美妇有些羞恼地说。 “佘妹,这话可是你说的。那我就下去了,你可别后悔。” “后悔?笑话!李哥,你以为我也跟你似的没事儿可干了?这眼瞅着赛珍大会就要开始了,我可是忙着呢!要不是你的拜托,换了别人谁还能在这个时候拉我出来?可是你说的,你欠我一个人情,那你打算怎么还啊?要不……” “别!我说佘妹,你老哥哥我就是自个儿这副老骨头还值点儿钱,可你总不至于真想把我的原身给摆到赛珍大会的台上去?这万一要是输了,那你让我怎么办?别的事情都好商量,唯独这个,你还是给我留点儿面子成不成?得,就这样,老哥哥去玩了。谢了!回见!” 儒装老者像是知道中年美妇要给自己说什么,赶紧自个儿先说了一通,也没等中年美妇答话,一拱手,身子一转,就从空中落到了地上,往酒楼的厨房走去,连头也没回。 中年美妇见儒装老者溜了,倒也并不怎么气恼,轻叹了一声,转身就要飞走,忽地却又停住不动了,抬头向高空端详起来,自言自语道,“咦?那是什么东西?” ——“太白居”酒楼上空一万三千米的高处,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钱强和认为事情变得越来越好玩起来的俞思思正在中型飞行器里大眼瞪小眼——自从刚才莫名其妙地进了这个似乎是叫做“无定乡”的地方以后,两个人和留守大本营的管思音的联络就完全中断了。 “姐,你……你确定这家‘太白居’的老板就是李白?”李亚峰开始清醒过来了,但他还是不敢相信这个实在是让自己无法相信的消息。 “弟弟,你自己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南宫飞燕嫣然一笑。 “你……你说的那个李白,是不是那个李白?” “弟弟,我问你,天下有几个李白?” “一个!只有一个!”李亚峰对李白的尊崇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那不就得了。哎,我说弟弟,你叫的菜怎么还不上来呢?”南宫飞燕拈起一颗樱桃放进嘴里,漫不经心地问。 “姐!你还有心吃这些东西!我问你,李白……李白他老人家是……是无定乡的……的前辈?” “哈,弟弟,你可是真偏心啊!”南宫飞燕把嘴一嘟,不乐意了,“弟弟,你冲我都一口一个‘妖精’地喊着,怎么冲我老师就改口叫‘前辈’了?” “哎呀,姐!你倒是说啊!” “说什么?” “这……当然是说……” 就在这时,“店小二”把菜给端上来了。 “客官,菜来喽!” “店小二”一边把菜往桌上摆,一边报着菜名,“客官,让您久等了。这是您点的清炖蟹粉狮子头、姜醋金银蹄子、王太守八宝豆腐和地三鲜,还有两道小菜,酱炒三果和牛首豆腐干,另外,小店还奉送腐千丝一盘,算是小的为刚才不懂规矩给您赔礼了。至于您要的鲈鱼莼菜汤也马上就得。您还有点儿什么吩咐?” “你……”李亚峰一把拉住“店小二”,问了起来,“小二,我问你,你们这家酒楼的老板以前是不是有个名字叫李白?” “是啊。”“店小二”一愣,倒是很爽快地就承认了,还跟着反问了一句,“客官,您认得我家主人?” “这个……” 李亚峰语塞,说认识,自己还真不认识,可要是说不认识,自己心里又不得劲——不管怎么说,自己可是从小就背李白的诗,到现在最欣赏最佩服的还是李白不是? “咳,你管这么多干什么?我就是这么一问。啊,对了,小二,上酒!” “弟弟,我可是记着你不能喝酒来着,你不是沾酒就醉吗?”南宫飞燕有些奇怪地问。 “姐,我是不能喝酒,可那得看是在什么地方,也得看是和什么人不是?”李亚峰兴奋地说,“在诗仙他老人家开的酒楼上要是我都不喝的话,那我还能在什么地方喝?要是在这儿我不醉上一场,那还能对得起我自个儿吗?姐,你说是不是?” “得得得,弟弟,你想喝就喝,别找这些理由出来成不成?”不知为什么,南宫飞燕似乎有些意兴萧索,“弟弟,你喝酒要分跟谁是不是?上次在我家里,我请你喝你怎么死活不喝?好像我要吃了你似的……你刚才还问我是跟谁在一边儿的,那我现在倒要问问你了,你是跟我近呀还是跟李伯伯近?” “姐,看你说的。那天你要不是真想吃了我,我哪儿能不喝呢?”李亚峰冲南宫飞燕一笑,一把抢过“店小二”刚送上来的酒壶酒杯,给自己斟满,一扬脖,一饮而尽。 “姐,你知不知道,我刚学会御风术的那天我去哪儿了?我跟你说,我去采石江了。你可别说你不知道我去那儿干什么了好不好?我……我去给李白他老人家上坟去了!” “弟弟,你这才喝了一杯,怎么就说开胡话了?” “谁……谁说胡话了?”李亚峰又给自己满上一杯酒,又是一口就喝干了,接着往下说。 “姐,你还别说我是什么阿疯啊,作家啊,我从采石江李白墓那儿回来,差点儿就什么东西都写不出来了。你猜为什么?我亲眼看见了那首打油诗!是怎么说的来着?啊,对了,‘采石江边一抔土,李白诗名耀千古。来的去的写两行,鲁班门前卖大斧’。哈哈,你说,跟他老人家比起来,我……我算是什么东西?呀,不对!打嘴!我是什么东西,怎么能跟他老人家比呢!” “弟弟,我知道你钦佩李伯伯,可真没想到,你平时心高气傲的,可要是真服一个人能服到这个程度。那好,看你高兴,我也陪你一块儿喝上几杯。” 说着,南宫飞燕伸出纤纤玉手,给李亚峰倒满一杯,也给自己满上,一端酒杯,冲李亚峰说,“弟弟,冲着你对李伯伯这份痴劲儿,姐姐代李伯伯敬你一杯。干!” 南宫飞燕一仰头,把杯中酒干了,轻轻咳了一声,玉颊上立时泛起了微微的红晕。 “这……这是十八年陈的女儿红?小二!” “飞燕姐。”一直在一边伺候着的“店小二”一躬身,答腔问,“飞燕姐,什么事儿?” “小二!我问你,谁让你上这么烈的酒了?你刚才不是听我弟弟说了吗,他根本不能喝酒!你这到底是想干什么?”南宫飞燕一把抓住“店小二”的胸襟,杏眼圆睁,急声催问。 “这……这……” “店小二”含糊了几声,像是为自己辩解似的委委屈屈地说,“飞燕姐,刚才他不是说他佩服我家主人吗?我……我想着那还不得上我家主人喜欢喝的酒不是?这才……” “你……你分明就是在胡闹!……要是我弟弟有个好歹,看我怎么收拾你!”南宫飞燕真的急了。 “姐!你……你跟一个下人这是较的什么劲啊?我……我知道,我头回儿来无定乡,他……他是想给我来个下马威,可就冲着李白他老人家的面子,这酒……虽说劲儿大了点儿,我喝着还舒心呢!”倒是李亚峰及时说话,解了“店小二”的围。 “弟弟,你没事儿?”南宫飞燕见李亚峰发了话,放开“店小二”,狠狠瞪了他一眼,赶紧关心起李亚峰来。 “没事儿,没事儿,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我今天得好好醉一场才……才行!这可是在李白他……他老人家的酒楼上,我心里高兴!姐,我给你说,自打我认识你到现在,就……就属这一回,我最……最感激你了。嘿嘿,你可别生气啊。” “好啊,你也会拿你姐我开玩笑了!成,你不是想醉吗?看我怎么灌你!来,再干一杯!” 李亚峰和南宫飞燕有说有笑地喝了起来,两个人每一句话都离不开李白,李亚峰更是如数家珍般的把李白的诗一首接一首地背了起来,而“店小二”在旁边看着听着,脸上神情虽然不变,但眼中却有了藏不住的得意。 “弟弟,你……你也喝了不少了。要不,咱别喝了,要喝的话,我领你到李伯伯家里去喝,你看怎么样?你不是服李伯伯吗?那你还不赶紧去拜见他老人家?再不然……咱们找个地方先歇下来?离天亮还有些时候,让姐姐好好给你讲讲李伯伯的事儿?还是……” 酒过三巡,南宫飞燕也喝得有点儿多了,玉颊生春,媚眼如丝,一双白玉般的小手紧紧抓住李亚峰的手,呼吸也有些急促起来。 “姐!”李亚峰虽然也已经是满脸通红,但还没真的糊涂,一下子站了起来,大声说,“姐,我……我不去见李白!” “为什么?”南宫飞燕见李亚峰有些答非所问,倒是奇怪了。在一旁的“店小二”也不由得为李亚峰出人意料的话皱起了眉头。 “姐,我以前不……不是没想过,我要是生在唐朝,在……在那片‘有情之天下’,我会仗剑江湖,去……去找李白,不管他看不看得起我,也……也不管我能不能喝酒,我……我都一定会去找他。可、可现在……还是算了。” “客官,您这是什么意思啊?”还没等南宫飞燕说话,“店小二”往前走了几步,扶住李亚峰的身子,开口发问。 “什么意思?”李亚峰好像真的喝醉了,指着“店小二”就问,“李白……他是什么人?啊?你知不知道?” “这……小的还真不知道。倒是请问客官了,您老觉得我家主人是个什么人啊?” “我……我就是跟你说了,你……你就能明白?”李亚峰说话开始不着调了。 “这……客官,看您说的,小的就算是再笨,您要是说出来了,小的还能不明白?” “好……好,那我……就给你说说。我问你?李……李白他是什么人?” “客官,不是您要告诉小的我家主人是什么人来着吗?” “是……是吗?我说了吗?” “……” “弟弟,”南宫飞燕在一边发话了,声音里媚得好像能挤出水来,“你……跟小二说什么呢?来,到姐姐身边来,姐姐疼你。” 李亚峰打了个哆嗦,不理南宫飞燕,拉着“店小二”,赶紧往边上走了几步,说,“我……我跟你说,你知道我……我为什么不去见李白吗?因为……因为李白他……他没有家!在李白家里的那个李白……其实是个假的!” “店小二”把眉头皱了起来,若有所悟,居然没再接着往下问。反倒是李亚峰跟着往下说了起来。 “我……我跟你说,天底下读李白的诗的人多了去了!研究李白的人也多了去了!可他们都是在研究他们心里的那个李白,其实……其实那都不是李白!就……就说我,我能把李白的诗……都……都背过,可有什么用呢?我懂不懂李白?我跟你说,我……我不懂!” 李亚峰说着说着,把手一招,桌上的酒壶便飞到了李亚峰的手里,李亚峰一仰头,把壶里的酒喝干了,搂着“店小二”的脖子,接着说,“可……可是我敢说!李白是天下第一的思乡……对,思乡诗人,就我……我知道的那个李白,他一辈子……有多少事情要忙着去做吗?没……没有!可是他……他就是不回家!你知道那是为什么?我……我跟你说,因为江湖就是李白的家!没错儿!” 李亚峰又冲南宫飞燕笑笑,说,“姐,其实……你真不知道,李白是个……是个流浪的人!在我心里,李白已经……已经死了!他……他不是病死的,是……是跟传说中说……说的一样,在采石江骑鲸追月死了!我……我去给他上过坟!姐,你……你说李白在无定乡?算了!我……我给你说,在无定乡的那个什么李白……他、他是假的!就算……李白他是个妖……妖精,他也不能……不能成了个缩头乌龟!我……我要在江湖上去找他,不、不能在无定乡……在无定乡去看一个田舍翁……不能……不能……” 话没说完,李亚峰仰天大笑了几声,“扑通”一声,躺到了酒楼的地板上,打起了呼噜。 “店小二”似乎傻了,也忘了要把客人给扶起来,站在原地呆着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南宫飞燕也伏在桌子上沉沉睡去了。 鲈鱼莼菜汤还没有做好。 “太白居”酒楼的厨房。 “爷,您看,这鲈鱼莼菜汤做得了,还是爷您给送过去?您还别说,这小子真挺会吃!哎,对了,爷,您以前不是也爱喝这东西吗?您还写过两句诗来着是?小的还算是有点儿记性不是?什么来着?啊,对了,‘君不见吴中张翰称达生,秋风忽忆江东行。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爷,你说小的背的对还是不对?是您那《行路难》三首里头的……爷?您怎么不说话啊?爷?” “店小二”已经恢复了儒装老者的样子,黑着一张脸,什么话也不说,把做着菜的那个货真价实的小二给吓着了。 “小二,走。” 良久,儒装老者才说出这三个字。 “爷?您……您这是什么意思啊?走?往哪儿走啊?这楼上还有俩人呢!就是您不玩了,小的不还得留在这儿不是?”小二一头雾水,胡涂了。 “让你走你就给我走!你要回来,等他们走了再回来!这个见鬼的太白居老子是不想再呆了!”儒装老者长叹一声,一跺脚,揪着小二的脖领,飞出了太白居酒楼。 第60章 弯弯绕 “姐,你要是再这样我可真跟你急了啊?” 太白居酒楼中,李亚峰气急败坏的声音传了出来。 “弟弟,这你可不能怪我,谁让你到现在了还在这儿给我装?” 南宫飞燕娇滴滴地说——她正伏在李亚峰的胸前,满眼的春色,一双玉手也不怎么规矩。 “姐!你往哪儿摸呢!”一直伏在地上的李亚峰一下子跳了起来,脸不红了,说话也不结巴了。 “行了行了,谁希罕啊?”南宫飞燕有些扫兴,但也正经了起来,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张纸和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往前一递,说,“给,这是李伯伯留给你的。” “唷!李白他老人家给我的信!那我可得好好看看!” 李亚峰眉开眼笑地接过去,开始念了起来。 “……白老矣,常叹平生交游零落,却不意今日竟于此间得一知己!……诚如小友所言,白自离于江湖,形骸虽健,然终日郁郁,时愧于心;所谓处乎山林而群麋鹿,不足以为中道也!故白唯远避耳……小友知己,当于他日江湖弹剑共笑……” 李亚峰越念越是得意,不禁摇头晃脑地对南宫飞燕说,“姐,你看!你老师当我是知己,那你是不是就比我小一辈儿了?你还是别叫我弟弟了,叫我‘李叔叔’。” “去你的!你也好意思说?李伯伯看得起你,连他最宝贝的《青莲剑谱》都给你留下了!可是你呢?你居然装醉说胡话耍着他玩?” 南宫飞燕真的有些生气了。 “姐,你别说得这么狠行不行?”李亚峰根本不在乎,“你也知道,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再说了,一开始他耍着我玩你怎么不管呢?” “这……”南宫飞燕倒是有理,振振有词地说,“我怎么知道那就是李伯伯?要不是你到后来说开胡话了,我还以为你真的醉了呢!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他就是李伯伯的?你还不老老实实地招供?” “姐,你可太小看我了。” 李亚峰把李白留给自己的信小心翼翼地收到怀里,接着说了起来,“知道了这酒楼是李白开的,那我还不得好好上心?他把菜端上来的时候,我就偷偷地用这玩意儿照了照他。” 李亚峰把身子一侧,指指腰间,原来挂在那儿的宝玉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一面铜小巧玲珑古色古香的铜镜。 “这是什么?” “这是我们华佗门一百零八件藏宝之一:天师照妖镜。毕竟是到妖精窝来嘛,我这点儿准备还是有的。”李亚峰得意地一笑。 “你……” “我当时一看就吓了一跳,这个‘店小二’居然有好几千岁了!原形居然是一块玉石镇纸!再想想你说的话,我立马儿就知道他就是李白了。” “那……那你知道了为什么还从那儿装疯卖傻?” “姐,这你就不明白了,听我跟你说。”李亚峰一边翻着那本《青莲剑谱》一边说,“凡是这种老家伙,啊,尤其是这种看上去似乎很聪明的老家伙,其实是最好骗的。他既然送上门来了,那我何乐不为?要不是我骂他两句,现在我也没这本《青莲剑谱》不是?你还别说,这可是好东西,不光我得好好研究研究,还得让曹和王信都看看……哎,对了,姐,你看不看?” “我不看!”南宫飞燕气鼓鼓地说,“弟弟,我可是越来越不懂你了。你变了。你什么时候这么会算计人了?我认识你这才半年,看看你现在,跟半年前可大不一样了!我都不知道我到底还该不该认你这个弟弟!” “姐,这你不能怪我。”看南宫飞燕真的生了气,李亚峰也不再胡说,脸色变得严肃了。 “姐,半年前我只不过是个傻小子,咳,其实现在也一样。不过……姐,你知道,我的同学周谨死了……她死得很惨。当然,我和周谨没什么特别的交情,可是……她是为我而死的你知不知道?我不敢想,如果有一天,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曹、王信,又或者是发生在你身上,那我会怎么样?” “弟弟……”南宫飞燕似乎发觉自己把话说重了,有些内疚地看着一脸认真的李亚峰,欲言又止。 “所以,我也得让自己变一变——哪怕是逼着自己变一变也好,哪怕我原来不想变也好,姐,我没有选择!我是老大!要是我没本事保护我身边的人,那我就没必要在这个世上活下去你知不知道!” 说到后来,李亚峰的脸色竟有些凶狠了,但南宫飞燕看得出,在这凶狠的后面,李亚峰的心在哭…… “弟弟,你别说了!”南宫飞燕一把抱住李亚峰,落下泪来,“是姐姐不对……” “姐……你别这样……你这不是逼着我犯错误嘛!” 李亚峰有些狼狈地脱开南宫飞燕软玉温香的怀抱,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似的,满不在乎地说,“其实,不管是你还是我,咱们都太小瞧你李伯伯了,刚开始他是让我给骗了,可到后来他也明白过来了不是?” “弟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李亚峰的话成功地转移了南宫飞燕的注意力。 “我是说,他后来知道我是在装醉了,要不然,他也不会给我留下这本《青莲剑谱》。” 李亚峰的话听上去似乎是在解释,但这个解释无疑把南宫飞燕给彻底弄糊涂了。 “弟弟,你能不能把话说得明白一点儿?” “唉,姐,你怎么这么……得得得,算我没说行不行?你别冲我瞪眼啊?我说还不成?可……怎么说呢?这么着,我打个比方。” “什么比方?” “好比……你和我掷骰子赌钱。” “掷骰子赌钱?” “对,掷骰子赌钱。”李亚峰笑着开始解释,“一开始你老是赢我,我输急了,开始从骰子上捣鬼,——这就是说我装醉了。” “那后来呢?” “后来我就赢了呗。你不知道我是在捣鬼,结果就老是输给我。可是……再后来你也明白我是在捣鬼了,但你是我姐,不和我一般见识,又知道我缺钱花,于是就明知我在捣鬼还故意把钱输给我。啊,换到这件事上的话,这本《青莲剑谱》就是李白故意输给我的。这回你明白了?” “……好像是明白了,可是……你要说李伯伯不跟你一般见识那我信,可他是怎么知道你缺钱——就是想多学点儿本事的呢?” “这还不简单?我装醉的时候本来可以好好耍耍他的,但我没有。而且,我说的那些话可都是我的心里话,这么一来,他当然就知道我是有求于他了。他不知道我求他干什么,又对我给他留了面子心存感激……更重要的是我说的话正说到了点子上,他真把我当成知己了。所以他就把他最宝贝的东西留给我,甚至还怕不够,这不,他的信上不是说了?要和我‘江湖弹剑共笑’,这就是说,他先到外面去打听有关我的事情并且帮我办事去了,没准儿等我离开无定乡的时候,那个叫华文昌的已经死在李白手里了也说不定呢!” “……天!弟弟,这么多弯弯绕……你是怎么想明白的?还有李伯伯也是……你们有话直接说不就完了?搞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干什么?”南宫飞燕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最后终于想明白了,无力地叹了口气,埋怨起来。 “嘿嘿,姐,这你就不懂了,你的李伯伯要的就是这种弯弯绕……要不然,他才不会帮我呢!” 拂晓。 无定乡,随缘城外。 “靠!他妈的还真像样!”李亚峰看着这座老城,不由得惊叹起来。 “我说弟弟,你好歹也是个着名作家成不成?怎么?就没几句好话说?你这算是什么?是夸奖还是骂人哪?” 南宫飞燕真的快要拿自己的这个弟弟没办法了——说他粗俗?他还真有几把刷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让人吓一跳,刚才在太白居酒楼就是,连李白都让他给摆了一道;可说他肚子里有东西,他有时候又一点儿正经没有,开口就是粗话。 “姐,平时说话那么费劲干什么?我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那什么,你别掐我成不成?我……我又没说你是鬼?哎呀!疼!我的意思,你……你不是外人,我说话就没顾忌……得得得,我夸几句还不成?” “说!”南宫飞燕得意地把手从李亚峰的软肋上拿开了。 “……好一座城池!”李亚峰愁眉苦脸地开始夸奖随缘城,“果然是个满天下帝王都会之所,十万里鱼龙变化之乡!所谓山河形胜处,瑞气自融融;粗看去南北高山相对,此城是层叠卧牛之势,崔嵬伏虎之形;细看来那门楼高耸,垛迭齐摆,周围活水通流,又有那丝丝绿柳,簇簇紫花,正是地胜疑天别——后边儿什么词儿来着?啊,那什么,姐,无定乡是四季如春来着对?要不然怎么柳树的叶子都长齐了呢?姐,你看我都说了这么多了还不成?得得得,我再夸一句,不过我可真快没词儿了——都说那红尘不到且随缘,却不知万劫无亏是此城!姐,你饶了我……” “行啦!把你这副鬼样子收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是在欺负你呢!”南宫飞燕笑得像朵花儿一样,往前一推李亚峰,“走,进城!你是要先去见猪伯伯对?” 李亚峰揉着自己软肋上被南宫飞燕掐过的地方,嘴里嘀咕着,“你这不是欺负我是干嘛呢?明摆着是报复……” “弟弟,我问你呢?哎?你说什么?” “嗳!我是说一切听姐姐安排!” “这才是我的好弟弟!乖——姐姐给你买糖吃。” 李亚峰和南宫飞燕两人往前走着,到了城门。 “南宫小姐,您可回来了!”城门前两个守兵打扮的年轻人一看见南宫飞燕,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 “小姐,您这趟在外边儿呆的日子可是不短,真把小的们给想死了!您瞧,知道您要回来,小的这两只眼都望穿了不是?就更别说王少爷了,那可是……咳,您就别提了,那幅惨样,看着就让人心酸!”个子稍高一点儿的守兵陪着笑大拍马屁。 “谁说不是呢!小姐,要不是城主不放行,王少爷恐怕早就到外边儿找您去了!小的多句嘴,您还是快点儿到城主那儿去,几位老爷子都等了您两天了!还有王少爷也吩咐下来了,等小姐见完城主,就在城里的太白居设宴,专为您接风洗尘!” 另一个守兵也笑逐颜开,一个劲儿地催促南宫飞燕,两个人就好像没看见旁边的李亚峰一样,一口一个“王少爷”说个不停。 李亚峰本来对南宫飞燕的痴缠虽然头疼但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可听着这两个守兵的唠叨,心里怎么想怎么别扭,忍不住重重地干咳了一声。 “呦,小姐,这是您这次带回来的?” 李亚峰的干咳倒是管了用,高个儿守兵瞟了李亚峰一眼,没搭理李亚峰,反倒冲南宫飞燕问上了。 “小姐,就当是小的讨打,说句不当说的,您这老是往家里带外人可不是个事儿啊,别的不说了,王公子哪儿……” 矮个儿守兵话还没说完,李亚峰眉头一皱,火了,往前迈了一步,这就要翻脸——这一个月来李亚峰光给别人当“祖师爷”了,哪儿受得了这个啊? “你还真是个讨打的东西!” 还没等李亚峰动手,南宫飞燕脸一沉,甩手就是一记耳光,把矮个儿守兵打了一个踉跄。矮个儿守兵往后退了两步,没站稳,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后半截话和两颗门牙一块儿,都吞到肚子里了。 “小姐!您这是……”高个儿守兵慌了,刚想说几句好话,可看见南宫飞燕的脸色一下子冷得能刮下冰霜来,打了个哆嗦,战战兢兢地闭了嘴,心虚地看着南宫飞燕,半个字都不敢往下说了。 “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着,用你们的狗脑子给我记住!这是我弟弟,以后你们只要见了他,先给我跪下喊爷爷!要是再敢有半点儿怠慢,就是在家里我也把你们俩的狗头都给拧下来!滚!” 南宫飞燕一出手,李亚峰就退了下去,两眼望天,站在一边冷笑着一言不发。 “弟弟,你别生气好吗?不值当的为这几个不知死的家伙的胡言乱语生气不是?好不好嘛!” 两个守兵连滚带爬地退到城里以后,南宫飞燕看看李亚峰,有些心虚,凑到李亚峰身边娇声哀求起来。 “生气?我哪儿敢生气啊?姐,你是风风光光的大小姐,还有什么对你痴心一片的王公子,我一个小人物怎么敢对你生气啊?” 李亚峰的话中带刺儿,显然是口不应心,气得不轻。 “弟弟……好啦,是姐的错儿还不行?都怪我以前没给你说清楚还不行?其实,家里人也不是谁都能随便出无定乡的,非得修炼到一定程度,得到城主——啊,就是猪伯伯的许可以后才成。姐以前常在外面,有时候也把一些在外面遇到的刚成精的人带回来……刚才那两个家伙就是把你当成被我带回来的小人物了,这才对你这么无礼。要是他们知道你是华佗门的传人,拍马屁还来不及呢!你……你可不是什么小人物,别说姐了,就是我们无定乡还指着你来收拾现在的局面呢!你刚才不是也听见了?猪伯伯和几位长老都等着你呢……啊!……弟弟,咱们还是先……先进城再说好吗?” 李亚峰一直不说话,把南宫飞燕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慌乱之下口不择言,一不留神,说漏了。 “等等,你说什么?指着我来收拾现在的局面?什么意思?”李亚峰虽然生气,本来却也没打算较这个真儿,南宫飞燕自个儿关心则乱说漏了嘴,这可没有逃过李亚峰的耳朵。 “这……哎呀,弟弟,没……没什么意思啦……咱们还是先进城。” 南宫飞燕急着想要掩饰,但为时已晚——李亚峰眼睛一眯,再说话时口气和称呼就都变了。 “你还是先给我把话说明白了。南宫飞燕!” “弟……弟弟……” “别!我当不起!你刚才说什么?对了,你说你不懂我的弯弯绕?不是?我看我的这些小把戏可比不上你的呢!” 刹那之间,李亚峰回想起自己刚到南宫飞燕家时的场面,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被欺骗的屈辱一下子涌上了心头,大吼起来。 “南宫飞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弟弟,什……什么怎么回事?你……你别生气,姐姐……我……” 南宫飞燕被李亚峰的大吼吓着了,急切间什么话也说不出,眼圈儿一红,泫然欲涕。 “我说呢,一见我就要认我当干弟弟,我还纳闷来着,我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高中生何德何能啊,居然能让修炼有成的狐狸精青眼有加,啊?要不是我年纪太小,你是不是还要来个一见钟情啊?这里边还真是有问题啊!好嘛,本来我还挺高兴呢,我还以为我长得人见人爱呢,合着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你也真有心啊,从认我当弟弟开始足足等了半年!好!人家想要利用我,我就傻乎乎得自个儿送上门儿来了?我怎么就这么贱呢!” 李亚峰背对着南宫飞燕,愤愤地说。 “不是,弟弟……” “别叫我弟弟!”李亚峰一跺脚,长叹一声,“南宫,从现在开始,我不再是你的弟弟了。” 第61章 在我的梦中你是一个伤心的人 第一夜。 “我……这是在哪儿?”姜冉睁开眼睛,忽地发觉就在面前很近的地方,有一双大大的眼睛正深深地望着自己,眼神真挚火热,充满爱意,但在这些的背后又仿佛隐藏着无尽的失意与悲伤。 姜冉动了动身子,有些困惑地发觉自己正半躺着偎在一个一身黑衣的陌生男子怀中,男子年纪似乎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但在他深邃的眼神的上面,却有一双白得如霜似雪的眉毛,似乎在诉说着他经历过的坎坷和伤心往事。 姜冉转头看看四周,天地间仿佛只有自己和陌生男子两个人,四下里静悄悄的,一望无际的绿草如茵,间中夹杂着无数自己认识或是不认识的小花,都在欢快地盛开;清朗的天空之下,花草上似乎被蒙着一层金色的尘埃,微风吹过拂在脸上,带来青草、鲜花、还有泥土和阳光的味道…… “好困……”姜冉轻轻呢喃一句,调整一下姿势,把头伏在陌生男子的怀中,又沉沉睡去了。 姜冉的这个反应着实让陌生男子惊讶了——他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困惑,微微张口想要说什么,不知为什么却又住了嘴,只是抬手轻轻抚弄着姜冉的发丝,眼中的爱怜之意愈发浓了。 良久,姜冉似乎睡足了,坐正了身子,抬起头,轻轻打个呵欠,张开了眼睛。 “咦?为什么你还在这里?”姜冉诧异的语气中并没有不安,似乎更多的倒是好奇。 “你……知道我是谁?”陌生男子的语气里反倒透出几分心虚来了。 “奇怪了,我为什么要知道你是谁?” 姜冉没好气地白了陌生男子一眼,站了起来,开始仔细欣赏起周围的景色来。 “这个……”姜冉的镇静让陌生男子几乎无言,站起来紧走几步来到姜冉的身边,开口询问。 “姜冉,你……你难道不奇怪吗?” “奇怪什么?”姜冉依旧十分镇定,回头一笑说,“我是不是应该奇怪为什么我会醒在你的怀里?还是应该奇怪这是什么地方?又或者……我是应该奇怪我为什么到了这里?还是该奇怪你到底是谁?” 陌生男子怔了一怔,坦然地笑了,“似乎这都是你应该感到奇怪的?” “你说的也对。”姜冉也乐了,“好,我来告诉你我为什么一点儿也不惊讶。” “因为你是在你的梦里。”没等姜冉把话说下去,陌生男子先开了口。 “唉,果然跟我想的一样。”姜冉叹了口气,打量了陌生男子几眼,说,“作为一个在梦里才会出现的白马王子,你……好,你长得倒还不是太差,勉强算你及格了。呃……除了你那一双白眉毛。” “勉强及格?”陌生男子眯起眼睛,有些好笑地问,“那么,我这个勉强及格的白马王子是不是可以问一下我的公主,你为什么知道现在是在梦中?又为什么对我的出现毫不惊讶呢?” “原来我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是个弱智吗?”姜冉微笑着反问陌生男子,“请你用大脑思考好吗?我有没有可能在一个我根本不认识的人怀里醒过来?没有。啊,没错,本小姐算是见过不少不可思议的事情了,但一觉醒来自己的房间变成草原,身边还有一个长得不算是太难看的家伙用那——种眼神盯着我……这种离谱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的可能性为零。那这不是做梦是什么?知道了是做梦,那么你的身份也就差不多可以推测出来了——你应该是我胡思乱想里的王子——不过,也许你现在还是在青蛙的状态,因为你似乎比我的理想中差远了。” “真不知道该说你是聪明还是迟钝……”陌生男子嘴里开始嘀咕,“好容易把逆天邪功练到第五层,算是可以控制人的梦境了……可好歹这也是隔了五百年的相见不是?你连一点儿成就感都不给我……” “你说什么?”姜冉没有听清。 “啊,没什么。”陌生男子笑笑说,“好,就算你猜对了……虽然你的推理五百年来都没有什么进步……啊,现在就是在五百年前……那我也不该怪你是不是?” “五百年前?什么意思?不对啊?你是我在自己的梦里出现的人物,为什么你说话我反倒听不懂了?” 陌生男子又笑了,“姜冉,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好吗?我并不是你自己在梦里空想出来的人物,我叫华文昌……当然,我们现在的确是在你的梦中,我似乎也可以算是你的白马王子……我可不可以不这样称呼自己?这实在是有点儿别扭……不过,至少这些你并没有猜错。” “好。随便你怎么说。”姜冉并不在乎华文昌说了些什么——她对自己现在身在梦里这一点倒是毫不怀疑的——既然是在梦里那我管他说什么! “姜冉,你现在似乎和平时不太一样呢。” “是吗?那我应该是什么样子?是一座冷傲的冰山?还是一个一本正经的学生会主席?你不是说现在是在梦中吗?我为什么还要像平时一样呢?再说了,你不是我的白马王子吗?难道我在你面前还不能放开一些?” “这……好。既然我是你的白马王子……这个……说实话,我真的不怎么欣赏这个称呼。不过,既然这样,我是不是可以亲近你一下呢?” 华文昌笑着摇摇头,站到了姜冉的对面,双手抚住姜冉的肩膀,深情地望向姜冉。 姜冉被华文昌火热的目光逼视着,无力地叹了口气,把头仰起,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华文昌的亲吻。 就在华文昌快要吻到姜冉嘴唇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姜冉似乎是认命般地呢喃的声音。 “完了完了,李亚峰你这个浑小子,居然害得我作起春梦来了……” 第二夜。 “喂!怎么还是你?”就在昨天梦中的那片草原上,姜冉冲似乎已经等在这里很久的华文昌打着招呼。 “姜冉你好。还是我。”华文昌依旧是一身黑衣,脸上的笑容很灿烂。 “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天你害得我差点儿连心都跳出来,结果却什么也没做,突然就不见了……” “怎么?你还希望我真的对你做什么吗?”华文昌有些讶异。 “你去死!”姜冉笑骂了陌生男子一句,“我只是奇怪,为什么你昨天突然消失了?这会儿又是怎么冒出来的?就算我现在是在做梦……可为什么还是你?为什么我会记得昨天的梦?这……什么时候连做梦都可以像连续剧那样一直接起来了?” “姜冉,和昨天不一样,你今天似乎有很多问题呢?”华文昌笑了。 “我……我只是有些奇怪,不过,就算你不打算解释也没什么。反正这是做梦,梦里面有什么奇怪的事情都算是正常的对?”姜冉虽然心里纳闷,但依旧没把自己的梦境当回事。 “你在征求我的意见?你不是说我不打算解释也没什么吗?” “去!告诉你,要是你不听本小姐的话,那下次我做梦就不见你了!”姜冉并没有弄清楚自己的处境,说话时完全一副“你是本小姐做梦做出来的,那你就该听本小姐吩咐”的语气。 “这个……姜冉,我可不可以提醒你一下,我的出现与否,好像不是由你说了算……”华文昌啼笑皆非,开始对姜冉解释起来。 “姜冉,我再说一次,现在你和我的确是在你的梦境里,但是这个梦并不是由你来控制的,相反,你要梦见什么,你在梦里会做什么,这些事情都由我来决定……真的。我在好几个人身上都试验过了。” “你……你说什么胡话?”姜冉皱起眉头,看着华文昌,纳闷地问,“你是要告诉我……你是真实存在的?不是我梦到的人物?可你又说你现在是在我的梦里啊?你的意思是……你可以控制人的梦境?你还在别人身上试验过?喂……你开什么玩笑?” “我不是开玩笑。”华文昌的脸色变得严肃了,“姜冉,你的解释很正确。我的确是一个可以控制别人梦境的人……我有过很多外号……除了华文昌这个名字之外,你还可以叫我‘噩梦杀手’——我承认,我给自己取的这个外号比你嘴里的‘白马王子’还俗,我实在不会给人取外号……但至少它所描述的事实倒是真的——为了试验,我已经在梦里杀了不少人了。” “你……在梦里杀人?”姜冉刚开始还有些不屑一顾,“别吹牛了,杀人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吗?就凭你?……你……为什么要杀人?” 华文昌的神情一直没变,姜冉看着他的目光,不知怎么的,从心里相信了他的话,问话的声音有点儿发颤了。 “为什么?”华文昌拍着额头想了想,回答说,“刚开始第一个是为了试验一下我在梦里杀掉的人在现实中会不会死,后来知道他真的死了,居然还是毫无证据的无疾而终……这就比较令人兴奋了是不是?接下来就是为了试验我控制别人梦境的能力到底有多大,可以做到什么……人总是好奇的对?结果,我发现我在别人的梦里似乎是无所不能的……不仅仅能改变梦中的时间、场景等等物理环境——在梦里还说什么物理环境是不是有点儿奇怪?啊,对了,我甚至可以控制梦里人物的心理,改变他的性格……当然,这些东西在现实中也是会反应出来的。唯一的遗憾是我不能同时控制两个以上的人的梦境……啊,似乎偏离话题了?杀人的原因……那当然是为了守秘,我只好把我的试验品都处理掉……这个解释你是不是可以满意呢?” “你……” 姜冉的脸色有些发白。 这个自称叫“华文昌”的人在说这些话时轻描淡写行若无事,说起自己杀人就好像在闲话家常,但他语气中的肯定却又不容置疑;这些话乍听起来似乎无稽,姜冉却不得不相信他的话都是真的;尤其是他的眼神…… 姜冉从没有见过一个人的眼神可以是这样:慵懒中透出超然物外的姿态,同时却又让人感到他蛮横到了肆无忌惮,不羁得几乎有些邪气和放荡了。 姜冉可以肯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眼神。也就是说,眼前的这个人绝不是自己可以想象得出来的——他是个独立于自己梦境的真实存在!而且,就像他说的一样,自己的梦境就在他的手中,不管他想要对自己做什么都一定可以做到……甚至,就像他所说的,这不仅仅限于梦中,所有发生的一切,只要他希望,在现实中也可以反应得出。 “那么,我是不是可以问一下……你为什么在我的梦里出现?我是不是你的又一个试验品?”姜冉的态度还算是镇定,但心跳的速度却不由自主地快了起来。 “不。不是的。”似乎看穿了姜冉的想法,华文昌笑着解释说,“我不会改变你的任何想法,也不会左右你在现实生活中的任何选择……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虽然我已经可以做得到。” “那你要干什么?”姜冉大着胆子继续往下问。 “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也许,我只是想来见见你,在这里没有人来打扰不是吗?” 华文昌的语气中有几分调笑,但姜冉却注意到华文昌刚才还冰冷的眼神在望向自己的时候突然间变得充满了深情,似乎就像自己昨天见到的他的眼神一样,还隐藏着无尽的悲伤与苍凉。 “不管怎么样,他不会害我的。”姜冉暗想。 这个结论来的毫无道理,但姜冉突然发现,自己对这个结论确信不疑,同时,自己对这个应该是曾经杀过不少人的“华文昌”并不感到恐惧,反而有些同情,甚至还有些连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的感情在内。 “可是……我似乎并不认识你……”姜冉看着华文昌,忽然觉得自己这样说好像有些失礼,好像有些对不起华文昌望向自己的眼神,又急忙补充了一句,“当然,我们现在已经认识了不是吗?” “……” 华文昌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那么,我是谁呢?” “你……你是一个伤心的人。”姜冉脱口而出。 “我是一个伤心的人?”华文昌愣了,慢慢重复了姜冉的话。 “啊,不……我的意思是……你的眼神好像很伤心……呀,不是……” 姜冉有些狼狈地解释着,但话已经说出口,姜冉也不知道到底该怎样解释才能说清了——更何况,这会儿在姜冉的心里已经完全不把华文昌当成是一个对自己有威胁的人了,她甚至把华文昌当成了自己的朋友。 “也许这只是为了他的眼神,他似乎真的很孤独,很忧伤……”姜冉在心里对自己说。 “你说的对,我是一个伤心的人。” 华文昌又重复了一遍姜冉的话,蹲下身子,用手轻轻抠着脚下一朵浅黄色雏菊的花茎,抬起头望着蓝天里飘过的白云,陷入到往事中去了…… ——死了。所有的朋友和兄弟,我的恩师、弟子,还有铭心刻骨的爱人。他们全都死了。 ——为了什么,我回到了过去?是想挽回?还是想重新开始? ——过去的一切是那么熟悉,但为什么这些过去都不属于我自己?我几乎要痛恨现在的那个“我”了。 ——在我追杀北斗的时候,他来阻止了我,但又是一次阴差阳错,我在他困住我的心魔界得到异人的帮助,不仅突破了困境,还练成了逆天邪功的第五层。但这又有什么意义吗?我斩了自己的心魔,可代价却是使自己越来越像是一个嗜血的魔头了…… ——我不后悔。如果这能让我更有力量的话。 ——泰山无字碑的秘密还要到始皇陵去解开,我还需要帮助,甚至……我还需要继续等下去……我厌倦了等待。我曾经等过五百年,结果只是等来了心碎。为了这个恼人的消息,我杀了鹰二。 ——哈哈,对我来说,杀人真的不算什么了。不说我曾经杀了那么多神仙、那么多天兵天将。我甚至连自己过去的同学都能心平气和地先奸后杀……只是为了让曹能够和我认认真真地对抗一场。那杀个鹰二也是无所谓的不是吗?我不能明白我自己。我做的这些事情是为了达成曹的愿望呢?还是因为我真的已经成为了一个喜欢见到血迹、喜欢杀戮的人? ——我知道,我早已没有了去爱姜冉的资格。可是为什么?我还是不能满足于远远地守护,却又来到她的梦境中呢? ——她说,我是一个伤心的人…… “你……你怎么了?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你的。是不是我的话让你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了?我……我很抱歉。” 姜冉的声音惊醒了沉思的华文昌,他回头看看,姜冉的神情真的有些不安。 “你说什么呢,哪儿有的事儿!”华文昌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恶狠狠起来,“你知不知道我杀过多少人?我作恶多端,是个大恶人。我这种人只会让别人伤心,自己痛快!” “是吗?”姜冉嫣然一笑,“那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吓得发抖?喂,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以前见过我吗?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你说你能控制别人的梦境,那你又是为什么到我的梦中来的呢?” “姜冉……我以前不知道,你胆子原来这么大。”华文昌喃喃地说。 “那你是认识我了?”姜冉想了想,又摇摇头,“不对,我真的没见过你。你……你似乎有一点儿像我的一个朋友,可他没有你这种气势。你们不是一个人……虽说他也算是挺有本事的,但还不至于像你这样拿人命不当回事。对了,你不是说你杀人吗?我的那个朋友可是专门救人的。” “你的那个朋友是李亚峰对吗?你很喜欢他?”华文昌有些尴尬地问。 华文昌开始对自己吃醋了。 “咦?你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不过……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欢李亚峰……喂!你怎么能直接问人家这么隐私的问题!你到底是谁啊?” “我?我不是说过了?我是个大恶人,你可以叫我华文昌。”华文昌说得飞快,像是在掩饰自己的心跳。 “华文昌?好。我把这个名字记住了。可是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那些问题。”姜冉念了一遍“华文昌”这个名字,固执地追问起来。 “姜冉,好奇心害死猫。”华文昌终于开始适应梦中的姜冉了——他没有想到,姜冉也会有像王怜怜那样喜欢刨根问底的习惯。 “可我不是猫,我讨厌猫。” “……” “喂,你这算什么?没经过我的允许就闯到我的梦里来,说话还留半截。你要是想杀我也就算了,可是你并没有这个意思啊?那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来找我的?你是认识我的对不对?”姜冉逼视着华文昌,连珠炮似的发问。 “……明天。明天我会告诉你的……我要先去想想……那……再见了。”华文昌有些狼狈地把话说完,一阵风似的不见了。 “明天?明天你还会来吗?喂,你要是不来说明白那可不成!听见了吗?华文昌!我记住你的名字了!” 姜冉愣了一会儿,冲着无人的草原大喊起来。 第62章 让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第三夜。 这一次,早早来到梦中的草原上的人是姜冉。 四周无人。 “奇怪?这是怎么回事?人呢?”姜冉无聊地踢着小石子,纳闷地说。 “他是说了今天来的呀?他说他能控制我的梦,我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和前两天一样,也就是说,这还是他变出来的才对啊?可是他的人跑到哪儿去了?喂!华文昌!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就在这儿!” 姜冉自言自语了一会儿,忍不住大声喊了起来。 “我在这儿。”姜冉的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喂!你吓我一跳!装鬼啊?”姜冉急忙回头,华文昌正在自己的背后,依旧是一身黑衣。 “我吓着你了?不会?我只不过是在你背后打声招呼而已。”华文昌似乎已经想通了什么,语气也轻松得很。 “哈,看你这样子是打算从实招来了?”姜冉高兴地问。 “你的愿望就是对我的命令。我的公主。”华文昌的语气十分严肃,但眼神中却露出笑意。 “少来了,别这么肉麻好不好?你以为你是谁啊?”姜冉不以为然地说,“好了,你现在可以说了。” “说什么呢?” “当然是我应该知道的一切。你肯定有不少事情是应该给我说的?” “好。”华文昌点点头,“让我给你讲个故事。” “等等。”姜冉急急打断了华文昌的话头,“你说过你可以控制梦境中的一切?” “是的。” “那你还是换个环境再讲你的故事。我真不明白,你不是自称大恶人、大坏蛋吗?怎么会弄出这种不符合你的气氛的地方来?还有,看你穿的这一身,简直像个乌鸦!你的审美观也太差了?”姜冉笑着奚落华文昌——不知为什么,姜冉对这个自己只见过三面的“陌生人”感到越来越亲近了。 华文昌的神色有些尴尬,但还是开口解释说,“我原本以为你喜欢这样的环境……其实……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那还有你的衣服呢?” “这……”华文昌皱着眉头说,“本来我是喜欢穿一身白的……可是我杀人太多,为了不让血迹那么显眼,我就改穿了一身黑,后来也就习惯了……” “喂!你还真是吓死人不偿命啊!”姜冉没想到自己一句无心的问话竟然得到了一个这样的回答,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有些恼怒地回敬华文昌说。 “哈哈。”华文昌哈哈一笑,随手打了个响指。 “喂!姓华的,你这也太过分了!”姜冉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随着华文昌的一声响指,周围的环境全变了。 原先清澈的晴空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夜色像阴霾一般迫近起来,仿佛黑暗随着夜气同时从各方面升起,甚至从高处流下来,一片阴郁的沉默。 姜冉惊慌地四处望着,但深沉的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什么也辨认不出,只听见凄厉的风声像个梦游者般的在四处飘荡。虽然没有大滴大滴的雨点儿落下来,但却偶尔有电光闪过,照见的也只是狂乱地摆动在大风中的枯树和高高在上的悬崖,还有一条汹涌的大河在脚下单调的呻吟的作响,感觉中脚下的草原似乎变成了嶙峋的山石,在自己身边站着的华文昌也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一个孤单无助的自己。 “你说氛围?我认为这样的气氛也许适合我,同样也适合我接下来要讲的故事。”华文昌的声音又一次从姜冉的背后响起,但这一回姜冉没有像见鬼一样跳起来,反倒一回身,扑到了华文昌的怀里。 “怎么样?感觉还不错?”在凄厉的狂风声中,华文昌哈哈大笑,姜冉抬头看着他,正巧,又一道电光闪过,照在华文昌的脸上,他的笑容扭曲着,像恶鬼一样可怖。 “你……你没事?”姜冉却镇静下来了,担心地看着华文昌,不知怎么,竟从心底同情起他——“这么凄凉的笑声……他……他一定背负着什么让人心碎的过去?”姜冉在心里想着,把周围的一切反抛到了脑后。 “我没事。”华文昌像是发觉了自己的失态,收敛笑声,招招手,风声立刻住了,一钩弯月升起来,照亮了四周。 华文昌揽着姜冉的身子,轻轻一跃,从半山的山岩上跳了起来,两个人一起坐到了对面笔直的悬崖中间一棵斜斜生出的枯树树枝上。 “吓着你了?”华文昌松开揽住姜冉的手臂,望着天空中的弯月,长叹了一声。 “我……我还好啦。不过……下次你要再发疯的时候最好事先打个招呼。”姜冉的脸色还没有恢复,但莫名中总是相信华文昌不会对自己做什么,两只手也不再紧紧抓住华文昌的衣襟,甚至连身边的树枝也没有在意,打量了一下周围,满意地说,“就是,这种有些苍凉的美感才适合你这身黑衣服……” 姜冉的话说出来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华文昌已经离开了自己的身边,正背对着自己站在不远处另一棵枯树的树梢上,一身白衣胜雪,在月光下显得无比凄凉。 没有发觉姜冉的窘态,华文昌有些沉重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是一个有些老套的故事……在很久以前,有个男孩爱上了一个女孩……” “那个男孩肯定就是你了。”姜冉心里明白,但没有出声,静静地听着——姜冉知道,有些时候,一个沉默的倾听者会比一个多嘴的询问者得到更多的信息,而且,会得到更多的信赖。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华文昌也在心里对自己说,“她一直都是那么聪明,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一个不多嘴的女人比堆满整座仓库的黄金更为可贵……哈,我在想什么呢!” 良久,华文昌开始继续说了起来。 “那个男孩很优秀,大概可以这么说——他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出了名,而且,他是个名副其实的天才……” “男孩很爱女孩,也许……女孩也知道自己是男孩的心上人,也许,女孩也爱上了那个男孩……但是,男孩的胆子太小了,他虽然处处都表现出了对女孩的爱意,但却迟迟没有表白,女孩也就一直保持了沉默,大概她是在等待——我宁可这样去想……”华文昌接着说了下去,并没有发觉自己在不知不觉间竟用了“我”字。 “这个故事真的很老套。”姜冉一笑,暗暗地想。 “我说过,这是一个很老套的故事……”华文昌背着身子,却好像听到了姜冉在心里说的话,也是一笑,“就像所有老套的故事一样,男孩有一个好朋友——就叫他阿林,阿林也爱上了那个女孩,同时,那个女孩的好朋友:小怜,却爱上了那个男孩。” “这并不是一个四角恋爱的故事……”华文昌轻轻一叹,说,“但如果在一开始阿林和小怜能够说清楚的话,后来,事情也许不会发展到那么糟的地步……阿林是一个对友情非常忠实的人,他把自己对女孩的爱意一直隐瞒得很深,甚至还被男孩逼着出了不少帮着男孩去追求女孩的主意……” “但是……因为一个莫明其妙的误会,男孩和女孩之间发生了分歧……本来,这个误会很容易搞清楚的,但男孩却想要用一种很花时间的方式去证明自己的一颗心。结果,就在这个时候,一场战争爆发,男孩和女孩分开了……最好笑的是,男孩和女孩分别属于两个敌对的阵营,男孩失去了对女孩表白的机会……而且,随着战争的进行,两个阵营之间的仇恨越来越深。我刚才说过了,那个男孩很优秀……所以,他很快就成为了他所在的那个阵营的主帅,完全没有办法去找那个女孩了——除非他把所有的仇恨都忘却,但那是不可能的,在这场战争中,男孩失去了自己的恩师、弟子,朋友还有兄弟……” “战争持续了很长时间……是的,时间太长了……男孩甚至以为,在这么长的时间中,连自己对女孩曾经的爱意都已经被冲淡了,都已经变成仇恨了……所以,也许是为了忘却,也许是为了别的什么,男孩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但总之……他娶了另一个女孩做妻子,就是我刚才提到的那个女孩的好朋友:小怜。” “后来呢?”在华文昌的沉默中,姜冉终于忍不住发问了。 “后来?”华文昌惨笑一声,“后来的事情荒唐极了。两个敌对的阵营居然提出了和谈的主意——当然,双方都各怀鬼胎。男孩想要趁着和谈把对方阵营的大将一网打尽,而女孩所在的那个阵营也想俘虏男孩,让他去对付另一伙一直没有出场躲在暗中的势力。这样的和谈注定是要失败的,但谁都没有想到,失败会那么凄惨。” “你要问是怎样失败的吗?”华文昌转过身来,望着姜冉,轻轻地说,“阴谋诡计堂而皇之地进行着……让和谈变成了杀戮。阿林死了,男孩所在的那个阵营中的大将要么被杀,要么就是敌方的卧底……其实,这些事情对于男孩来说也许并不是那么重要……但是,那个女孩也死了……死在男孩的妻子:小怜的手上——当然,原因大约是嫉妒?因为那个男孩始终没有忘记女孩,甚至连男孩自己都不知道,那么长的时间过去了,在他心里爱的还是一开始的那个女孩——直到女孩死在他的怀里,对他说,她也一直没有忘记那个男孩……” “故事并没有这样结束,是吗?”姜冉把发问的时机把握得很好,华文昌从沉默中惊醒了。 “是的,故事并没有结束……甚至,这才是一个开始……”华文昌喃喃地说,“你相信吗?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办法可以让人逆行时间回到过去,而那个男孩就有这种本领……他回到了过去,回到了战争还没有开始的过去……” “……回到了过去?”姜冉惊呆了,她没有想到故事会有这样的转折,但在心里隐隐觉得似乎有些不对了。 “他说的这个故事应该是曾经发生过的?这和我应该没有什么关系才对,可是,我问他的问题……难道他是在用这个故事来回答我的问题?难道……”姜冉的心开始乱了。 “是的,男孩回到了过去。”不知为什么,华文昌的语气有些烦躁起来,“但这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了不是吗?回到过去的男孩应该去做什么呢?他是应该阻止战争的发生从而让过去的那个男孩和那个女孩终成眷属?还是应该把过去的那个自己抛在脑后,自己去追求那个女孩?他是应该去帮助过去的自己还是应该从头开始?谁能告诉我答案?谁能告诉我答案!” 沉默。 还是沉默。 风又吹起来了。 “你……你就是那个男孩?”姜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但她的努力并没有成功——心思原本就灵巧的姜冉已经隐约猜到了自己所有问题的答案。 “……” “那个女孩……你说的那个女孩是谁?”姜冉的语气变得急切起来了。 “我没有打算瞒着你……”华文昌长叹了一声,还是说了出来。 “就像你猜的一样……姜冉,你就是那个女孩……而我……我曾经用过一个名字……叫做李亚峰。” 沉默中只有风声在响。 “给我一支烟。”姜冉的声音发颤,微蹙的眉头间隐约有细小的汗珠渗了出来。 华文昌依旧沉默着,一反手,一盒女式“摩尔”香烟出现在手上,向前迈了一步,身子浮在空中,把烟递给了姜冉。姜冉没有惊讶,只是接过香烟,轻轻抽出一支,放在唇间,华文昌一伸手,打火机点着,姜冉微微一探身子,香烟燃起。 深青色的天幕下美人如玉,春葱般的食中二指夹着同样修长的浅褐色烟卷,袅袅的白烟向上升起,断崖,枯树,残月,画面美得有些凄凉。 “你的话我不敢相信。”姜冉深深吸了一口烟又吐出,像是生怕打破现下的气氛,声音很低,但在清澈的夜色中却显得无比清晰。 “但我找不到不相信的理由。”姜冉接着说了下去,“你没有必要骗我对吗?而且,我一直知道,李亚峰有很多事情没有对我说出来……不过,我没有想到,也许是因为时间可以改变人,你……你坦率得让我吃惊。” “也许……”华文昌的声音同样低沉,“我变了很多。至少,我现在可以对你说出我的心情……我……” “不要说!”姜冉几乎喊了出来,“你这样做并不公平!” “公平?对现在的那个李亚峰而言吗?”华文昌笑了,笑容阴沉中邪气毕露,“如果不是因为杀了他的话也许我也会立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他现在恐怕早就是个死人了。” “你杀过多少人?”姜冉没有被华文昌的话吓倒,反而镇静地问了出来。 “多少?”华文昌没有犹豫,很痛快地回答,“直接死在我手上的大概有二十万,至于间接的……恐怕至少超过百万。” “这么多?”姜冉真的惊讶了,“李亚峰,你说的战争到底是什么?是谁和谁之间的战争?” “别叫我这个名字!我已经不是李亚峰了!”华文昌有些暴躁地嚷着,随即也回答了姜冉的问题,“那是一场妖精和神仙之间的战争,与现实社会无关。” “妖精和神仙?”姜冉喃喃地重复着华文昌的话,眼神中浮现出更多的不解。 “很难相信?我知道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妖精和神仙的时候也非常惊讶,但那时候我已经是他们中的一员了。你也一样。” “我也一样?” “是的。其实,再过不久你就会被西王母度化成仙。” “西王母?我会成仙?”姜冉又一次震惊了,但马上就恢复了常态,“在我面前就站着一个穿越了时空的人,还有近百万人死在他的手上,如果这都是真的,那我大概不会再因为别的什么事情而感到惊讶了对吗?” 华文昌一怔,笑了。 “不过……”姜冉轻轻地说,“你认为我会……我会爱上一个杀人如麻的……的魔头吗?” “魔头?真难为你能想出这个词儿来。”华文昌哈哈大笑。 “姜冉,我该说我是了解你的。”华文昌止住笑声,慢慢地说,“你会不会爱上我我并不知道,但是,你不会因为你所爱的人是个杀人如麻的魔头而不去爱他。……的确,不管是在现在还是在将来,你都站在似乎是所谓‘正义’的一方,可你自己心里也很清楚不是吗?‘正义’这个字眼儿其实并不存在,甚至……如果你有机会耍弄一下‘正义’的话,你也会很乐于去做的不是吗?” “现在是在梦里,我似乎没有必要隐瞒自己……也许……你说的不错。”姜冉微笑着说,“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会爱上你。” “是的,我还没有自我陶醉到那个地步。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么长时间以来,你始终在一个人的心里……” “那是多长时间?” “五百年。” “五百年?真的很长。”姜冉自言自语着,忽然抬头,俏皮地一笑,“那就是说,你现在已经是一个老头子了?怪不得你的长相我都认不出来了!” “姜冉……”华文昌无可奈何地叹气,“对于一个可以和天地同寿,甚至还能够在时空中穿梭的人来说,五百年的时间和一弹指相差并没有多少,还不够让他变得衰老……当然,我承认,这五百年对我来说,也许真的很长。” “好。算你说的对,可那又能代表什么呢?”姜冉的神色变得郑重了,“你必须承认,其实你已经有了结论,而且,你的选择并不公平——不管是对于谁来说都一样。” “姜冉,你能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事情是公平的吗?”华文昌冷笑着反问姜冉,“事实上,也许我必须这样选择,因为……我的出现已经改变了历史。” “你改变了历史?” “是的。尽管这并不是我的本意……现在的这个李亚峰比我所知道的那个自己更加深沉有智,即便我现在就退出历史舞台,历史也不会重演。而且……很讽刺的是,我事实上已经没有办法再回到属于我的那个未来了,在历史长河中,我似乎只能逆流而上,无法顺流而下……也许我能够会找到未来的办法,因为毕竟有人做到过……但……我相信,现在的我已经被历史抛弃,成为了一个时光中的孤儿。” “……我不懂你的意思,也不想明白。”姜冉秀眉微蹙,幽幽地叹了口气,“你出现得太突然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本来……就连现在的那个李亚峰我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对待,突然又加上一个你,比李亚峰还要难缠……我根本就没有想过你们想的那些事情……也许……我这么说不对,可是……我该怎么说?你们两个都太强了……尤其是你,简直有些霸道。你只知道把你所想的说给我听,可我呢?你们知不知道我的心事?我在想什么?我想要做什么……” “姜冉……”华文昌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如果我只是要你爱我,那很简单,我可以在梦境中改变一切,再让梦境变成现实。但我不会那样去做,因为我的处境不同,是我在爱你。其实……我也许可以给你你所能要求的一切,哪怕你想要做个女王,我也能够为你建立一个王国……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梦境中见你,并且对你毫不隐瞒,大概,只是因为我太过忠实于自己了,我甚至发现,我太过自私了,自私到连你对我的爱都不去珍惜。我清楚地知道,穿越了时空的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我变了,变得残忍好杀,变得无情无义。或许,只有在你的面前,我才能找到过去的那个自己。但这在现实中同样没有任何意义。你的梦境只会存在于梦境之中,当你醒来的时候,一切又都会恢复正常……当然,我早晚会在现实中和你相见的,虽然历史已经改变了,但关于你的那一段……相信我,我会试着让你在现实中得到你想要的幸福。”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姜冉不解地抬头问。 “说得简单些。我终于找到了我的答案。”华文昌完全想通了,很快地说,“在你的梦中,我是一个爱你的人——你不要抱怨这对现在的那个李亚峰不公平,我不会让你的梦境和现实有丝毫的交集,这是因为我的自私。但在现实中,我依然会在一个适当的时候出现在你的身边,我会让你爱上我的,我的涵养还没有好到可以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在别的男人怀里婉转承欢却还会默默祝福的程度,更何况,原本应该属于你的那段未来太残酷了不是吗?” “我还是不懂你的意思。”姜冉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厉声说,“但是我听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你爱的并不是我,你爱的是你自己!” “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你绝对不会爱上我?不管是在梦境里还是现实中都一样?”华文昌狂笑着说,“你自己难道不明白吗?梦境中我根本不在乎你是不是爱我,而在现实中……你难道忘了?我了解将要发生的一切!和我相比,李亚峰绝没有胜算!至于别人……我会让他死得很惨——不管是谁!” “你……”姜冉脸色惨白,想要反驳,却又无力地垂下了头。 “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去忙,接下来的这段日子我不会来找你了。不过我们不会分别太久的,我们会在始皇陵再见——当然,那是在现实世界,我想,到时候你一定会很高兴见到我的。” 随着华文昌的这一句话,周围的环境再次改变了,姜冉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一开始的草原上,华文昌也已经失去了踪影,四周很静。 “为什么,不该是这样的,你的眼神告诉我,你不是这样的,为什么……” 姜冉喃喃地低下了头,只听瑟的一下极轻极轻的声响,一滴晶莹的泪珠落在地下的草叶上,颤了一颤,滚落到泥土中,消失不见。 第63章 梦回唐朝? 尽管事先南宫飞燕早就给李亚峰说过无定乡随缘城的事情,刚才又重新补充了一些,但李亚峰进城以后还是让自己看到的一切给吓了一跳。 “姐……” 经过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虽然不能说李亚峰和南宫飞燕之间的感情又增进不少,但两个人却的确走得更近了。李亚峰也已经把刚才自己说的气话抛到了九霄云外,对南宫飞燕的称呼还是没有变——不管南宫飞燕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当着自己的面为道歉差点儿自杀,这份情意李亚峰还是很感激的。 “什么事啊,弟弟?” “……怎么跟我想的不一样呢?” 李亚峰两只眼睛开始不够用了。 本来在李亚峰的心里是把无定乡当成了一个类似动物园的地方,随缘城里面妖精多一些,那也顶多是个动物多一些的野生动物园——这么说原也不错,无定乡中虽然什么妖精都有,但还是各种动物成精的占了绝大多数,就连那八位长老也是一样,除了一个什么“清泉君余曼”和“刀四”从名字上听不出是什么妖精之外,其他的不是野猪就是猴子,还不都是动物? 就算不是动物园,妖精可是要清修的对?清修清修,一旦占了一个“清”字,那也就应该跟那些什么荒郊野店、山寺古洞分不开了,可光是城墙就一眼望不到边儿——真不知道盖这么大一座城池是为了干什么的? ——李亚峰没有想到随缘城里的样子完全超出了自己的预料——这不完全成了“梦回唐朝”了吗?李亚峰对那首着名的摇滚可是情有独钟。 ——随缘城里完全是一副古代太平盛世歌舞升平的模样:纵横的街道两边房屋鳞次栉比,有茶坊、酒楼、还有似乎是经营布匹、香料、古董等等东西的各类商店,甚至还有高高悬起一个“当”字的当铺和挂着“铁口直断”招牌的相馆!通衢大道上车马行人南来北往,一个个衣冠济楚,也都是古装打扮,还有些人成群,旁若无人地高声谈笑着……不远处还能看见一条横贯城中的大河,河上停着几只装饰精美的画舫,上面隐隐有丝竹和谈笑的声音传来,还有一座用巨木虚架而成的无柱拱桥,连接起两岸的街市。 随着南宫飞燕的脚步,李亚峰一边往前走一边困惑地四处望着——自己这是到了哪儿了? 南宫飞燕看着李亚峰惊呆了的表情,抿着嘴笑了,开始解说起来。 “弟弟,你别忘了,随缘城可是座经营了一千多年的老城了,又不像凡间那样凡是古城就一定受过战乱之苦,形胜繁华那还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你刚才在城外不是还夸它是什么‘满天下帝王都会之所’吗?不管这词儿是你从哪儿抄来应景儿的,姐可告诉你,跟随缘城比起来,什么过去的长安啦、临安啦那些古都可是差远了……今天你刚来,城主猪伯伯他们还等着你呢,等过几天,姐姐好好陪着你逛逛……这儿可是有不少在外边你绝对见不着的东西呢!” “啊?啊,是啊……”李亚峰心不在焉地答应着,两眼只顾着欣赏周围只有在古装电视剧里才看到过的场面,南宫飞燕到底说的是什么完全没往心里去。 “弟弟,我光说了我会带个客人回来,信上没说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当然猪伯伯他们是知道你是华佗门的现任掌门啦,这主要是怕我的信让人给偷看了……你记着,随缘城里也住着几个对头呢。尤其要小心的是腾蛟真人、黑光尊者还有王家的家主王琦声,他们都是想霸占无定乡的人物,而且都道行高深……啊,对了,还有离恨宫的宫主佘太君你也要注意防备,她虽然可能对霸占无定乡不怎么感兴趣,但她的媚术非常了得,手底下还有不少女弟子也很厉害,有不少人明知道是要害自己可还是心甘情愿地上当……随缘城里的那些……那些秦楼楚馆有一半以上都是离恨宫开的,尤其是佘太君和腾蛟真人又是双修的搭档,和猪伯伯又一向不和……啊,再有就是百禽仙子了……她虽然无害,不过,你只要能不见她就千万不要见……” 南宫飞燕嘴上喋喋不休地说着,但李亚峰是左耳进右耳出,一句也没记住——也不能怪他,从神农谷出来以后李亚峰虽然对美景免疫了,但现在他眼前的这些景致却是另一路,既不是“人间仙境”式的,更跟他平时所在的现实社会脱节,整个儿像是穿越时空回到古代了。 “啊,还有一件事!金子!”南宫飞燕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失声叫了起来。 “姐?你说什么?”李亚峰总算是从迷惑和懵懂中回过神来了——也没准儿是他对“金子”两个字过敏的原因。 “我是说,刚才你在太白居点菜,虽说到后来李伯伯直接走了,没要你的钱,可你本来是不是打算用点石成金的办法付帐来着?”南宫飞燕捂着嘴,止不住乐。 “是啊?怎么了?”李亚峰奇怪了。 “弟弟,我知道你手里最不缺的就是你们华佗门的灵药,在外边有些是用不着的,不过,那些东西在无定乡可是真正的宝贝,所以你是个大富翁来的,姐姐也就忘了提醒你。”南宫飞燕笑着说。 “提醒什么?” “点石成金的法术在无定乡可是连小孩都会……在这儿你要是用点石成金的金子付帐,我怕你会被人给打出来呢。” “啊?”李亚峰傻了,急忙追问,“姐,可是你说的,在无定乡的一般等价物是黄金!怎么这会儿又改口了?” “姐没骗你啊。”南宫飞燕有些狡猾一笑,“可是你该知道?不管你道行多深,点石成金点出来的金子过了三千年还会变回原样。在外面是无所谓啊,可在无定乡里,活个千年也不算什么希奇,所以,金子必须用货真价实的才行,当然啦,你要是用点出来的金子付帐的话,马上就会被看穿……不过这也没什么,最多把你给当成骗子,绑了交到猪伯伯那儿去,猪伯伯也认识你,他会替你付帐的。” “姐……麻子不叫麻子——你这不是坑人嘛!”李亚峰急了——自己原本还指望着在无定乡弄点儿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去给姜冉炫耀一下的,可是真金让他到哪儿去找啊。 “弟弟,你别急。姐不是说了?你兜里那些药就是钱吗?在无定乡这可比金子值钱多了。我记着你不是说过你有什么……百芝丹啦,三时丹啦,有情散啦……咳,别的不说,就是你刚才给我的那粒药丸,你只要舍得给人,别说是金子了,恐怕差不多的宝贝都能换到手。哎,对了,你不是说你也不想当什么城主,最多站出来说句话吗?你不如在无定乡开个药铺怎么样?这样的话,用不了一天,整个无定乡的金子就能让你全给赚走你信不信?” “……开药铺?你算了。”李亚峰苦笑了一声,“姐,你还嫌我事儿不够多是不是?得,我手里有什么药你也差不多都知道,我直接把药卖给你好不好?你给我金子,也不用多,你看着给就成。” “真的?”南宫飞燕把身子凑近李亚峰,吐气如兰,媚笑着说,“那我可多谢弟弟了。” “别!你离我远点儿!”李亚峰头一晕,又想起刚才看见南宫飞燕给自己敷药的那一幕来了,正色说,“姐,我可是先说明白了。我这次来无定乡是有正事儿的。一个是要把我的乾坤袋要回来,一个是要打听一下我师父的下落还有那个叫华文昌的人的底细,再就是能学点儿东西就学点儿东西……没心情跟你胡闹。你刚才说了想借我华佗门传人这个身份用用,我也尽量配合,就看你那个猪伯伯怎么说了,毕竟我有求于人不是?不过……要是我做不到,那你也别怪我。尤其是!你别想什么歪点子!” ——自从李亚峰无意间瞟见那香艳的一幕以后,他对自己的定力开始没有信心了。 “弟弟……”南宫飞燕眨了眨眼,有些委屈地说,“弟弟,姐是想帮你来着……别的不说了,姐也不是故意要你难堪……可姐是狐狸呀!又是真心喜欢你,就算称不上是爱情,你叫我一声‘姐’,那姐当着你的面真情流露一下总没什么错儿?还有啊,你要想多学本事的话,双修真的是个好办法;尤其是在无定乡,会媚术的人多了,姐也是为你好,你过了姐这一关,破了童身,最差你定力也会大长,以后就不那么容易上别人的当了……” “姐,你还是算了。”李亚峰差点儿没气歪鼻子,“我不是跟你说明白了吗?我还小——其实这倒也没什么,可我心里有爱人了好不好?我总不能对不住人家是不是?” “可人家姜冉对你还不是若即若离的?干嘛你就那么痴?你甚至到现在还连表白的勇气都没有耶!而且,你是修道的人,双修也是正途不是?” “……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好不好?再这么说我跟你急!” 李亚峰有些恼羞成怒了。和姜冉已经算是比较熟了,好几次想要说破自己对她的心情,但总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李亚峰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是个这么害羞的人——不过也看是对谁,当着曹暮、王信和南宫飞燕这些对自己知根知底的人的面,李亚峰可是什么话都敢说的。 “行啦行啦。知道你是个情种了成了?”南宫飞燕轻轻一叹,难得的冲李亚峰发了一句牢骚,抬起手来往前一指,说,“弟弟,你看,到了。前面就是猪伯伯家。” 李亚峰只顾着脸红脖子粗地和南宫飞燕争辩,倒是忘了注意身边的事物,被南宫飞燕一提醒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已经穿过了喧闹繁华的街市,四周变得安静多了。 李亚峰抬头看着前面不远处的宅子,不由得脱口赞了一声好。 那是在青石铺成的小巷尽处的一座大宅,但粉墙遮不住楼阁纡连画栋雕梁,也遮不住远处亭亭如盖的高槐和一丛丛翠绿的修竹,说是宅子,倒更像是一座极大的庄园。 两个人还没到门口,宅子里已经有人迎了出来。这人穿着青衫,年纪不大,眼中极为有神,一看就知道是个精明干练的人才,他走上前来冲李亚峰一躬身,说,“您就是九先生?家师和几位师叔已经恭候多时了。” 李亚峰还没反应过来还礼,年轻人又冲南宫飞燕一笑,说,“燕妹,这次你能把九先生请回来可是为咱们无定乡立了一大功,几位师叔都对你赞不绝口呢。” “这位兄台怎么称呼?”李亚峰急忙问了一声。 “咳,他呀,”南宫飞燕抢着说,“他是大眼儿贼,猪伯伯的徒弟,从来不干好事儿,你不是丢了乾坤袋吗?八成就是让他给偷了!” “弟子名叫海青,九先生的宝物确是弟子不告而取,当时弟子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九先生,实在该打。家师已经狠狠骂过了弟子,等九先生见过家师,弟子自当跪领九先生责罚。”年轻人被南宫飞燕这么一说,脸色有些发窘,赶紧冲李亚峰又抱拳一礼,倒是坦然承认了。 “这……”李亚峰没有想到还没有进门乾坤袋的事情就有了着落,愣了一下,抱拳还礼说,“不知者不罪,再说也是我不小心,怎么能怪海兄呢。啊,我和南宫是姐弟相称,海兄可不要自称弟子,再说,要是从师门算起辈分来,海兄的师父和我家三祖师是兄弟,我喊一声海兄还是大大占了便宜不是?” “……九先生……九先生真是会开玩笑……”海青神色立刻变得惶恐起来,“弟子……弟子何德何能,怎么能当得起九先生如此抬爱……要是让家师知道了,说不得又要打断弟子两条腿了……” 李亚峰被海青的反应吓了一跳,回头困惑地看着南宫飞燕,眼神仿佛在问,“这是怎么回事?” “咳,你呀,真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有多了不起!”南宫飞燕看看惶恐的海青,又看看一头雾水的李亚峰,噗哧一声乐了出来。 “我说大眼儿贼,你也别这么拘束,没听说吗,这个九先生可是我的干弟弟,你要是他的弟子,那还不得叫我一声师伯了?”南宫飞燕笑着说,“还有啊,弟弟,你不知道,这天底下可没人敢跟你们华佗门的人从辈分上较真儿,你也不想想,无定乡的八位长老最小的也三千多岁了,要是按年纪算的话,就是三先生也得喊他们一声‘老爷爷’是不是?可八位长老不还是都喊三先生‘三哥’?” “那……”李亚峰还是没明白过来。 “你也别想那么多了,这么说,能者为师,没人敢冲华佗门的传人充大辈儿,要是从三先生那儿开始算辈分的话,你这个华佗门第九代门户执掌的辈分那可低得没边儿了,不过那也得有人敢叫才行啊?我一开始不是也叫你九先生吗?你要是不认我这个干姐姐,八位长老也得叫你九先生呢!嘿嘿,没准儿为了亲热喊你‘九哥’也说不定……其实,吃亏的是你,现在你总不好意思称呼我母亲‘妹子’?” “这是怎么说的?”李亚峰一头雾水,心里暗想,“就算是江湖大乱辈儿也不能这么搞?等等,照南宫的说法来看,好像华佗门的人就是无定乡的救星似的……这么说来也不能算错……咳,管他呢!我只管作自己想作的不就完了?这可是华佗门的门规。” 打定了主意,李亚峰也是一笑,冲海青说,“得,这辈分乱就乱,我还是从我这个干姐姐这儿开始算,你既然喊她‘燕妹’,那我叫你一声‘海兄’也不是叫不得,就这么着了。” “那……弟子……啊,这个……那还是等九先生见过家师以后再说。九先生请。”海青瞪了南宫飞燕一眼,把话题岔开,急急忙忙带路进了宅子。 “亏了你没当真,你还是叫我九先生。老子在外边的时候都喊老子祖师爷,要是到了这儿一下子到处喊别人祖师爷那可受不了……” 李亚峰心里嘀咕着,和南宫飞燕一起跟在海青后面也进了宅子。 海青一边引路一边说,“九先生请随我来,家师和几位师叔都在思恩堂恭候九先生。……啊,不知道燕妹有没有给九先生讲过,这里原来是随缘城城主的府第,但近六百年来几位长老都不肯出任城主,家师迫于无奈,只好独任艰巨,如今几乎已经算是家师的私宅了,不过马师叔和侯师叔也是住在这里的,这里的布置也多半是出自马师伯之手。” 李亚峰算是博览群书了,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但随着海青往宅中走,只见到处陈设华美,极尽巧思,又不由得赞叹起来,“好一座庄园!海兄,单看这宅中的布置,就已经知道主人胸中自有丘壑。” “九先生夸奖了。” “弟弟,你这话我可是爱听,你不知道?我马伯伯可是文武全才呢!” 三个人边走边说,穿过一进庭院,绕过一条花径,只听见水声渐喧,再走几步,是个花园,一片银瀑从花园东首的假山上直泻下来,注入一座池塘,池塘中不计其数的红荷盛开着,池前不远处有一座华堂,额上写着“思恩堂”三个字。 “就是这里吗?”李亚峰刚问出口,就听见一个粗豪的声音哈哈笑着说,“佳客远来,佳客远来,哈哈,可把俺老猪等惨了!” 第64章 狐狸和牡丹 3月4日。午前。 无定乡,随缘城,随缘城城主猪三府第。 思恩堂前,李亚峰顺着声音来处看去,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正呵呵笑着迎上前来。大汉顶着一个油光光的秃头,一脸浓浓的络腮胡,衣襟敞开着,露出毛茸茸的胸膛,虽然嘴里自称着“老猪”,可看他的样子反倒像个杀猪的屠户。 “哈哈,九先生,可把俺老猪等惨了。快请快请,大家伙儿都等着九先生呢!” 大汉笑哈哈地又把话说了一遍,拉着李亚峰的手往思恩堂里就走。 李亚峰从大汉的话里知道他应该就是随缘城城主猪三,可没想到他会是这么一副模样,又听猪三叫自己“九先生”,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稀里糊涂地就被大汉拽进了屋子里,只来得及回头看了一眼南宫飞燕,却发现南宫飞燕嘴角含笑,好像在看一出好戏似的,心里不由得又犯了嘀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老子的辈分到底是怎么算的啊……” 进了思恩堂的正厅,李亚峰又吃了一惊。 时间快到正午,厅中洒满了阳光,明亮得很。六桌当门对坐的筵席已经摆好,最里面正对着厅门的两张长案显然是主位,李亚峰心里倒也不谦虚,暗暗琢磨,“这两张桌子如果有一张是身边这个什么城主猪三的,那另一张就该是老子的了?” 厅中两侧还各有两张长案,案后坐着两男两女,旁边有人侍立,看样子应该是无定乡的长老级人物。四个人看见大汉拽了李亚峰进来,也都立刻站起身来冲着李亚峰微笑施礼。 果然,大汉不由分说把李亚峰按到了正对厅门的两张长案中左边的一张后面坐下,开口哈哈笑了几声,拍拍脑袋,冲着大家说,“几位,别都愣着啦,还不自报山门?” 左首第一桌前坐着的是个青衫的儒生,眉长鼻挺,脸色白净,三缕长髯垂在胸前,一副饱学宿儒的模样,首先冲李亚峰又一拱手,笑着说,“九先生可是来迟了,我是马五。” “马五?啊,那他应该是匹野马变的……奇怪,都说马瘦不知脸长,他虽然不胖,可脸也不算太长?”李亚峰心里嘀咕着,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是好,只好不说话,含笑还了一礼。 马五说着又向对面一指,说,“他们两个是七妹和八弟,七妹姓花,八弟姓侯,小燕子也应该给九先生提过了。” “姓花还可以理解,可姓侯?不是姓‘猴儿’?”李亚峰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转过头打量花七和猴八。 “嗯。”李亚峰暗暗点头,心说,“这两个倒是的确人如其名,不像那匹马一样让人看不出底细来。猴八果然是尖嘴猴腮,精瘦精瘦的,虽然变成人了身上没毛,不过跟电视上演的《西游记》里的孙悟空到的确有异曲同工之妙……可这个花七是什么花成精?漂亮是不用说的了,反正也是变的,可看她这副端庄的样子好像神圣不可侵犯似的,真是,不就是个妖精吗?打扮得跟个诰命夫人似的!不过……也不象是装出来的,她给人感觉就是这种气质……” “啊,牡丹!”李亚峰突然悟出来了,心里一动,不自觉间脱口喊了出来。 花七正给李亚峰弯身施礼,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李亚峰把自己的原形给叫了出来,一下子愣住了。 李亚峰话是脱口而出了,可立刻也明白过来自己惹了祸——自己对妖精的原形感兴趣也就罢了,不过当着人家的面说出来可实在是失礼。南宫飞燕也给自己说过,妖精最忌讳的就是这个。修练成人形的妖精一般都不乐意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原形,有的甚至当成隐私,谁知道了就和谁拼命——就算这八位长老不怎么在乎,现在也似乎基本上都是用自己的原形当了姓氏,可这并不代表他们会乐意被人当面指出来不是?我这不是当着和尚骂秃驴嘛!不成,得想办法补救! “啊,我是说……”李亚峰反应得快,脑子一转,把话接了下去,“我是说花……花姨的相貌太美,让我一下子想起来两句诗……这个……‘国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花姨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国色天香’啊!正巧这两句诗不是说牡丹的吗?我本来是想赞一下花姨之美,可因为太过惊艳,一下子把诗给忘了,连‘国色天香’都想不起来了,这不,就直接喊了声‘牡丹’。还让花姨和几位前辈见笑了。” ——得,登徒子的名声这下子是跑不了了,不过……总比把人家的原形给叫出来强?这就算是碰巧了不是?而且……牡丹本来就不是什么坏东西,我这也是夸她……亏了她不是黄鼠狼变的……咳,再说了,我还叫了一声“花姨”呢!她总不能跟我计较了? 花七本来秀眉微蹙,似乎想要斥责李亚峰,但听了李亚峰急智之下的解释,心里虽然明知道李亚峰是临时改口,但也知道他这毕竟是为了尊重自己才这样掩饰,微微一笑,倒也没生气,又向李亚峰施了一礼,直接把话说开了。 “九先生真是神目如电,妾身的原身正是一株木芍药……不过,九先生这一声‘花姨’,妾身可真是有些受不起呢。” “……”李亚峰脸色发窘,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九先生也不必自责……”坐在马五下首的道装丽人含笑说,“当年花姐游戏人间,植根于大内,唐玄宗见之惊艳,问侧近长安城中传唱牡丹诗者以谁居首,当时那人回的就是九先生刚才的那句‘国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听了九先生这一句赞词,花姐在心里只怕已经把九先生当成知己了。” 李亚峰一惊,一下子也想了起来。 ——对啊,我曾经在书里读到过!怎么说的来着?对了,“唐玄宗内殿赏牡丹,问程修己曰,‘京中有传唱牡丹诗者,谁称首?’对曰,‘李正封诗云,国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时贵妃方宠,上因谓妃曰:装镜台前饮一紫金盏酒,则正封之诗可见矣”! ——怎么?这个什么花七就是那时候的牡丹?天!这个无定乡怎么搞的?刚才碰见的是李白,这会儿又出来个唐玄宗见过的牡丹?嘿——也太巧了?咏牡丹的诗多了,我怎么就蒙出这么一句来? 李亚峰心里想着,嘴上倒也没停——反正都已经夸过了,再加上她也的确漂亮,那就不如再夸上几句——又不是说什么违心之言——不就是当个色狼吗?老子认了还不成? “花姨,我与飞燕姐弟相称,那自然该称您为‘花姨’了……真是没想到,花姨原来就是唐玄宗的殿中的那株牡丹!咳,李隆基那小子也真是太不识趣,花姨绝色,早有‘一城之人皆若狂’的美誉,那杨玉环想来虽然应该不丑,但与花姨相比,最多也不过算是庸俗脂粉,他竟拿贵妃与花姨做比,当真是该打!” “……九先生谬赞了。”花七听了李亚峰的话,虽然依旧谦让,但看李亚峰语出由衷,也的确有了几分知己之感,浅笑一声,接着说,“九先生,九先生大驾光临,本来我家四哥也该来的,只不过他怕三哥逼着他做什么城主,就偷了懒,让妾身代他来了,真是失礼得很。等九先生诸事忙完,还请到迷花谷一游。” “哈哈,那是一定要去的。”李亚峰长出一口气,心里连叫“好玄”,虽然花七还是没有认自己这个“贤侄”,但总算是把窘劲儿给缓了过来,不禁向刚才为自己解围的道装丽人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出家人晓艺,见过九先生。”道装丽人见李亚峰向自己望来,打个稽首,又是一礼,这才通名报姓。 “妈!怎么你又穿上这一身了?你好好的,自称什么出家人啊?”还没等李亚峰答话,一直躲在李亚峰身后的南宫飞燕一下子跳出来扑到了道装丽人的怀里,撒着娇叫起来。 “啊,原来是南宫阿姨,飞燕姐对我一向都很照顾的。”李亚峰立刻明白过来,眼前这个自称“出家人晓艺”的道装丽人就是干姐姐南宫飞燕的母亲南宫晓艺,不由得留了几分心,忙打声招呼,偷眼打量起南宫晓艺来。 “嘿,果然是南宫他妈,真是不仔细看不知道,这仔细一打量就认出来了,和南宫还真像!不过……南宫可不如他妈漂亮,要是她有他妈一半儿漂亮,再加上平时那个媚劲儿嗲劲儿……缠起人来老子恐怕还真把持不住……” 南宫晓艺穿一身杏黄色的道袍,腰间松松地系着湖绿丝绦,没有做什么刻意的修饰,垂髻长发象流水般披散在肩上,皮肤光润细腻,白若凝脂,眼波盈盈,微笑时神光离合,满室生娇。李亚峰初看时也不觉得她怎样,不过是个一般的美女,虽然她看上去最多也不过是三十岁上下的样子,就像是南宫飞燕的姐姐,但肯定也是个修炼有年的狐狸精,又的的确确是南宫飞燕的母亲,怎么也比自己大着一辈儿……可这细一打量,只觉得南宫晓艺越看越是令人心动,她对面又坐着个刚让自己碰了钉子的牡丹花精,形容端庄,对比之下,就更显得娇媚可亲了。 李亚峰刚开始还记得胡思乱想,可到了后来竟舍不得把眼光离开一点儿,只知道南宫晓艺在低头给南宫飞燕说着什么,似乎又在给自己说什么,可自己却只顾了看她的樱唇细颤,忽地就起了亲亲这张小嘴我死而无憾的念头,痴呆呆愣着,一步步慢慢向南宫晓艺的方向走去。 “我说南宫妹子!你这是想干嘛!你又不是不知道,九先生年纪还不到弱冠,可禁不住你的天狐心法!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啊!” 在李亚峰就快要走到南宫晓艺跟前,接下来不知道要办出什么事情来的时候,突然耳中蓦地传入一个粗豪的声音,顿时脑子里“轰”的一声巨响,震得自己两眼发黑,下意识地一提气,瞬间真气运行了一个周天,一抬头,世界一下子变得清明多了。 “这是怎么回事?南宫阿姨,你怎么一上来就出小侄的丑呢?啊,这位前辈就是随缘城的城主猪前辈?多谢了。我这次来无定乡,除了飞燕姐的拜托之外,也是为了本门师长之事,想请教一二。” 李亚峰也明白过来自己刚才着了道儿,又深吸一口气,暗暗平定心神,做好了随时出手打架的准备,朗声发问。 但发问归发问,李亚峰的眼光却盯紧了震醒自己的大汉满脸的络腮胡子,把问话的对象也转到大汉那里,再也不敢再向南宫晓艺瞄上一眼,甚至连华佗门的招牌也抬了出来,还把话说得含糊不清——千年狐狸精的迷人手段还真不是闹着玩儿的,李亚峰有些明白,自己的这点儿修为恐怕赶不上座中的任何一个,现在唯一可以倚仗的大概就剩下自己的身份了。可话说回来,无定乡不是有求于自己吗?这一上来就给自己一个下马威是怎么回事?李亚峰越来越困惑了。 “九先生莫要生气,三哥也别急,原是出家人的不对。”道装丽人神色一整,说,“九先生初来无定乡,刚才听小女说九先生也答应了为收拾现下局面出头,这原是咱们无定乡的福气……不过,三哥,你是知道的,别人也还好说,斗智也好力取也好都不怎么困难,就是那条蛇不好对付,听说她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把当年姐姐遗失在凡间的《天狐秘笈》给找到了,这样一来,她的媚术就更上一层,若是九先生事前不知,落单的时候碰上她,只怕会上当。小妹这才相试,也是为了让九先生存个防备之心。三哥,你也就别怪小妹了。” 李亚峰没敢往南宫晓艺的方向去看,但这几句话是听得清清楚楚,虽然心是放下来了,但也差点儿没给气死,暗暗地直发牢骚,“防备什么啊?你女儿是我的干姐姐,我就算不叫你‘干妈’不也喊了你一声‘阿姨’了吗?你刚才还替我解围,那我哪儿能防备你啊?你明说了不就得了?你恐怕是觉得老子夸那个牡丹精没夸你你心里不乐意?你都自称‘出家人’了,又算是我的长辈,闹什么闹!你勾搭我那算是怎么一回事儿啊!老牛吃嫩草?不对,你这不是老草找嫩牛嘛!” “南宫妹子,就算是你有理,可九先生的身份在那儿摆着,你怎么能胡来呢!就算九先生不说什么,你也别当众削俺老猪的眼眉啊!”大汉听南宫晓艺顶了自己一句,似乎是有些不高兴,忘了回答李亚峰的问题,反倒冲南宫晓艺嚷嚷上了。 “三哥,话也不能这么说,九先生虽然是九先生,可他也是小女的义弟,你们兄弟八个和三先生有过约定不假,可这约定和小妹无关啊?等一下你们只管叫九先生‘九哥’就是了,我可是要称呼一声‘贤侄’的,要是三哥肯叫小妹一声‘阿姨’,小妹却也乐意认你这个不怎么‘贤’的侄子。” 南宫晓艺含笑回嘴,这几句话一说出来,除了大汉气得满脸通红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之外,整个大厅中所有人都乐了。 “你……你……”大汉冲南宫晓艺“你”了半天,想不出什么别的应对之词,一转身,反倒朝李亚峰埋怨开了。 “我说九先生,你这是干什么!你怎么能认小燕子当干姐姐呢!你这么一闹,让俺老猪这张脸往哪儿去摆啊!这……这回俺老猪是让九先生你给害惨了,被南宫家的给吃定了……” “这个……”李亚峰虽然还是一头雾水,但好像也明白了些——准是当年无定乡的这八位长老和三祖师有过什么约定,比如称呼华佗门中人“三哥”、“五哥”什么的,轮到自己的话大概是该叫“九哥”,这个猪三可能又是个《天龙八部》中南海鳄神式的人物,对辈分特别在乎。自己认了南宫飞燕当干姐姐,这让猪三绕来绕去把他的辈分给绕到最小了……别的也就不用说了,南宫飞燕他妈南宫晓艺肯定也是个难缠的角色,趁这个机会跟猪三一闹,猪三连分辨的余地都没了。 “猪前辈。”李亚峰想了想,干脆也不管猪三光叫别人通名,自己却一直忘了说明自己就是猪三,直接就认定猪三就是猪三了,“猪前辈,我和你口中的‘小燕子’姐弟相称的确是事实,我也不知道三祖师和几位前辈有过什么约定,但要让猪前辈喊我‘九哥’,我年纪轻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本事,是绝对当不起的……再说,江湖大乱辈,要是让我从三祖师那里跟下来也冲猪前辈喊‘祖师爷’,嘿嘿,说实话,我也不怎么高兴。要不然这样,大家都爽快一些,如果猪前辈不嫌弃,我的辈分就从飞燕姐那里算起来好了。称呼你一声‘三叔’怎么样?” 第65章 猴子发威 野马擒龙 李亚峰猜得没错,当年华三和无定乡的八位元老的确有过约定。 据说,当年无定乡的八位元老在结为兄弟之后,曾一起遇到过一次危难,是华三在千钧一发八个人都要完蛋的时候及时出现舍身相救,然后又“折节下交”,想要和八个人也结拜成兄弟。不过,以清泉君余曼为首的八个人感念华三的救命之恩,却非要自居为奴。华三自然不干,争执的结果,八个人都称华三为“三哥”,同时也约定对华佗门今后的传人都平辈相称,统统认做兄长。 当然,要是论起年纪来,这八位本来就不知道比当时的华三大了多少,更不要说和当时连生还都没有生出来的华四、华五、华六……他们相比了,不过,就是为了华三舍命相救的恩情,本来甘愿为奴的八个人还算是占了便宜。虽然这样一来辈分就乱了,但当时的华三本就不怎么在意这些东西,更何况华三自己的祖师爷华佗也曾经和救过华佗一命的李家订过类似的约定,华三这么做也不算是离经叛道——其实就算是离经叛道也无所谓,反正华佗门本来就对这些乱七八糟的规矩什么的非常感冒。 虽然在华三的帮助之下,八个人有惊无险地躲过了那场危难,但经过那一次危机之后,八个人也有些心灰意冷的意思,于是华三又想了个办法,让八个人隐去真名,再隐居起来——这个隐居的地方就是如今的无定乡了。至于无定乡的开发和以后的各种纠葛,那都是后来才发生的事情。 就在华三不告而别之后,为了纪念华三对八人的种种恩情,留在无定乡的八个人在随缘城里的城主府第里还特意建了一座“思恩堂”。 同时,也是因为这八位元老和华佗门有这么深的渊源,所以尽管无定乡在最近这几百年里暗潮涌动风雨欲来,八位元老和华佗门的传人也有过接触,但他们却都没有对华佗门提出过援手的要求——本来华三这个“三哥”就是怕了这些麻烦才躲出无定乡的,哪能再把麻烦往“四哥”“五哥”……他们身上推呢。 不过,不管八位元老是怎么想的,南宫晓艺对这些都并不在乎,她虽然是狐六的干妹妹,和清泉君余曼以下的八个人也都兄妹相称,但她心里最看重的还是无定乡的安宁,这一次南宫飞燕认了华佗门的传人当义弟还把他给带了回来,南宫晓艺心里实在是高兴极了。 筵席开始之后,虽然猪三、马五、花七、猴八四个人对自己当年到底遇到了什么危难都语焉不详,但李亚峰就从他们的话中理出这些头绪来倒也没花太长时间。而李亚峰一开始就自居晚辈,这更是让马五、花七和猴八觉得有了面子——毕竟不管怎么说,李亚峰才十七岁,让自己叫他一声“九哥”虽然不是不可以,但的确是怪怪的。 至于城主猪三,他虽然也觉得这似乎有些违背当年和“华三哥”的约定,但李亚峰和南宫飞燕早就认了姐弟也是不争的事实,更何况他正像李亚峰所想的一样,最在乎的东西之一就是自己的辈分,本应兄长相称的李亚峰却自认是他的“贤侄”,他偷着乐还来不及呢——席中猪三对李亚峰的态度越来越热乎就是最好的证据了。李亚峰甚至开始在心里暗暗认为,猪三这条大汉其实并不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么死心眼儿,因为在该装糊涂的时候,他好像比谁都糊涂。 “贤侄,俺老猪不知道小燕子这丫头都给你说什么了,可是你用不着在乎。你既然来了咱无定乡,那就该吃的吃,该玩的玩,别的什么都不用管!你……你叫俺一声‘三叔’,那你三叔还能让你吃亏?来,先陪三叔干了这一杯!” 猪三喝得满头大汗,干脆彻底把衣襟给敞开了,看样子要不是座中还有女眷,恐怕早就光了膀子,一口一个“贤侄”地叫着李亚峰,笑得合不拢嘴。 “三叔这是怎么说的,有事弟子服其劳,我是三叔的晚辈不是?有什么事儿三叔你只管吩咐下来。你侄儿虽然没什么太大的本事,可也是从华佗门里出来的,这除了治病救人,下毒也是一把好手!再说,华佗门里面儿别的东西没有,要宝贝那是多了去了……三叔,你只管吩咐就是了,小侄是义不容辞。” 席上气氛热烈,话赶话的,李亚峰也有点儿兴奋过头儿,一开始的防备之心早就丢到了一边儿,把大话就说出去了。 “贤侄,正像三哥说的,无定乡的事儿贤侄真的不必太过在意。”猴八把手里的酒杯往桌子上一搁,一边挥手让身后的侍从添酒,一边尖着嗓子叫了起来。 “不就是几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孽畜想要造反嘛,咱们兄弟几个还真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想当年咱们兄弟们横行天下的时候,那几个孽畜还都吃奶呢!也用不着几位哥哥动手,等我把酒喝足,这就出去全都打杀了!” “……”李亚峰一愣,不知道该把这话怎么往下接了,要是说猴八讲得好,没准儿他真就出去杀人了,那自己刚才说的那些甘愿出力的话不就成了废话?再说了,就他?他打得过人家吗?这都上千年了,到现在这几个人不还是在等华佗门的传人来解围?可要是说他说的不好……看猴八这没喝三口酒就醉醺醺的架势,没准儿他就冲自己翻脸了。只好随着气氛哈哈大笑,心里却在嘀咕,“都说猴儿爱喝酒,真是不假,看这个猴儿几杯酒下肚,真还就把自己当成齐天大圣了……” “怎么?贤侄?你不信?”猴八看李亚峰只是笑不说话,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伸手把刚添满的酒杯半举着,嚷嚷起来,“贤侄,看样子你是不知道,这可不是我吹牛,也就是和华三哥他约好,把以前的名姓全都不要了,要不然……嘿嘿,贤侄,你去打听打听,也别说几位哥哥,就是我‘峨嵋一圣,玲珑七海’的名头,那也不是吓人的!嘿……” “老八!”听猴八把当年的外号叫了出来,马五脸色刹那间就变了,一拍桌子,斥责起猴八来,“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当年的事儿还不够丢人的吗?” “五哥……”猴八一吐舌头,好像知道自己错了,一低头,讪讪地坐了下去,只不过嘴里还在小声嘟囔,“在座的又没有外人……说说怕什么……” 听见马五骂上了猴八,李亚峰心里一动,有些清醒了,暗自琢磨,“峨嵋一圣,玲珑七海?那是什么东西?前半截还好说,可后半截太吓人了?口气这么大!不过……没听说过啊?咳,我没听说过那太正常了,我又不是妖精……可听这只猴儿说的话,看样子其实他们八个都挺厉害?这是……” “让贤侄见笑了。”马五看李亚峰好像出了神,知道他是在想猴八的话,微微一笑,冲李亚峰解释了起来,“贤侄有所不知,你的这八位叔叔倒也还都有些来历,要不然也不能和你华佗门相交。不过……我们和华三哥自从隐居无定乡之后,真名和过去的绰号全都不再用了,有道是好汉不提当年勇不是?啊?哈哈。无定乡现下确是有几个不吃敬酒的东西,但也不过是疥癣之患,不足为惧,若是他们真的不知好歹硬要做出点儿什么事儿来的话,那我们自然也不会客气。” “那是当然了,几位叔叔的本领小侄可是信得过的。”李亚峰脑子转得飞快,嘴上答着马五,心里却已经把松下来的那根弦又崩得紧紧的了——倒不是怕这些人会对自己怎么样,可听他们说话,似乎他们不是属于“惹不起”的那一类,而是“根本惹不得”!所谓的“有些来历”,八成儿就是他们曾经“恶名满天下”! 好在他们和我是一伙的……李亚峰一边打着哈哈一边庆幸,可突然却想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浑身如坠冰窖,从骨髓里往外冒开了凉气。 ——三流武侠小说里不是有那么一类常有的情节来着?有那么几个厉害得不得了的邪道高手因为恶名太着,引出来什么隐名的正道宗师把他们给治住,然后正道宗师出于怜才之意,不杀他们,反倒把他们封到一个什么地方去,让他们立下从此不履人世或是不杀生或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誓言……这八个妖精不会也是这种东西?那把他们封住的正道宗师就是三师祖华三?不会?要是在小说里的话,他们可是早晚要出来……而且那些破了誓言出来的邪道高手找当初封住自己的正道宗师的弟子报仇的概率在百分之九十九以上……虽然小说里总是说他们到头来百分之百会输得很惨,可自己现在眼前这些人要是冲着自己来的话…… 李亚峰差点儿没哭出来——他可以肯定,如果自己想到的事情是真的,只要自己和这八个人动手,输得很惨的人百分之一万会和小说中完全相反——根本用不着八个,来上一个就够自己喝一壶的了…… 不过……等等…… 李亚峰暗自摸了摸口袋,乱跳的心总算定了一点儿——好在自己和曹暮、王信一块儿研究的那几招杀手锏必杀技需要用的法宝自己还带在身上,万一有什么不对,就凭“八剑图”也能捞回本儿来? 李亚峰胡思乱想着,但马五的话说出来之后南宫晓艺却有不同的意见,本来她就主张让华佗门中人来收拾无定乡的局面,驳起马五来竟有些滔滔不绝了。 “五哥,话不是这么样说的。没错儿,就凭现在那几个孽畜的本事是不能把无定乡怎么样,可是话又说回来了,你想想,这么多年,他们为什么没有动手?除了华佗门的名头震着,恐怕人家也不是完全不知道你们八兄弟的底细……就算是你们不说,小妹觉得,猜也能猜个差不多,别忘了,当年小妹也是猜出来的……要真是那样他们还敢出头的话,足以证明他们也不会是太省油的灯!另外,在无定乡中若论道行法力或许确是几位兄长和姐姐们居首,但无定乡也是个卧虎藏龙之地,焉知就没有能者隐藏其中?他们到时是敌是友可是不好分辨……还有,纵然兄长和姐姐们本领了得,但无定乡可经不住你们斗法折腾……真要打起来……别人我不知道,我当年可是见过五哥你的本事,要是你真动起手来,那可不是山崩地裂几回就能止得住的,那无定乡还要不要了?” “南宫妹子说得对。”马五赞同地点点头,“南宫妹子,你自然晓得的,就是因为这个,我们兄弟也一直没有真个动手……所以贤侄的这个身份还是很有用处的,只要贤侄在赛珍大会上一亮相,也不用我们兄弟动手,有谁敢不服华佗门?” “不错,正该借贤侄华佗门传人的身份压服那群孽畜。”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花七也颔首称是,同时也转头向李亚峰说,“贤侄,原本就是把无定乡中人都杀个干净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不过当年花姨和你几个叔叔杀戮过重,如今也都倦了,倒要让你辛苦一下,不知贤侄意下如何?” 李亚峰好玄没让这几个妖精随口交谈的话给吓着。 “不是山崩地裂几回就能止得住的”——那还能怎么样?这意思,排山倒海都是小菜一碟? “就是把无定乡中人都杀个干净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我的花姨,无定乡里可是有两万多妖精啊!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都杀了?那还不算大事?你的原形是牡丹花?就冲你这话,我看你简直象原子弹成精! ——他妈的这些人当年都干过些什么? “还请花姨放心,刚才小侄也说了,几位长辈但有所命,小侄无不遵从。”李亚峰心里发着虚,嘴上却答应得极为痛快——李亚峰想得明白,反正我来都来了,哪能说不答应?不答应的话你们翻脸了怎么办?再说,我还有事儿求你们呢。 “哈哈,其实贤侄也不必太过在意。”马五微笑着说,“贤侄无需做什么,要是真打架,我们几个老不修也不能让贤侄动手不是?这不,正巧再过十天就是无定乡百年一度的赛珍大会,贤侄不妨在会上露个面,把身份亮开,再当众叫三哥一声‘三叔’。我看,这么一来,也就没人敢再动什么歪心思了。” “五哥,你和二哥是咱们的智囊,如今二哥不在,那当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这个主意也的确是不错,不过,贤侄要是在赛珍大会上露面的话,总要有点儿什么宝贝拿出来才行啊。”猴八把话接了过去。 “那是自然。”马五似乎早就想好了,笑着说,“上一次赛珍大会上三哥是魁首,这一次贤侄出场一定也要拿个第一才行。嗯……二哥那里不用说了,还要给问石子打个招呼……至于宝物嘛,我这里还有当年张僧繇在金陵安乐寺画的那四条白龙,怎么样?这东西拿出去夺个魁首应该不难?” “什么!”马五话还没说完,花七就不顾自己端庄的形象,失声叫了出来,“五哥,你说的是真的?” “这还有假?”马五怡然自得地捋着胡子说,“七妹,我知道你最好丹青,当年听说张僧繇画得还算是不错,就出去找了他一趟,逼着他给白龙点睛。那小子果然有点儿本事,点睛之后那龙竟然活了,我花了好大功夫才把它们给治住,重又收到画卷之中,又把那两条还没点睛的也给偷了回来。呵呵,本来是打算等你寿辰的时候送给你的,不过现在给了贤侄,你也没什么话说……” 马五说着说着住了嘴,因为花七根本就没听,只是喃喃自语,“顾陆已往,犹为冠冕,盛称后叶,独有僧繇……但一支青笔,怎能夺造化之功?金陵安乐寺张僧繇画龙点睛,我只以为是虚传,没想到竟是真的……画龙点睛……雷电破壁……” 李亚峰也让马五的话吓了一跳,他倒不是对古画丹青很感兴趣的那种人,但听见传说中的“画龙点睛”居然真有其事,尤其是马五说他把破壁升空的两条白龙都给制住了又重新收回画里,脑子里更是一阵发蒙——他不就是匹马嘛!可哪国的马能没事儿随便抓几条龙给别人祝寿玩儿啊! 花七傻了,李亚峰愣住了,马五左右看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呆在了当场。 “哈哈,我说老五,小七儿就是喜欢什么书呀画的,你有什么好画还敢自己说出来让她知道?你要给贤侄见面礼也不是这么个给法?” 猪三哈哈笑着大声说,“老五,你根本不用担心,贤侄手里有的是宝贝!咱们无定乡这点儿地方还能有比贤侄更富的?不说别的了,就是前两天俺徒弟小青从贤侄那儿偷来的那个乾坤袋里,不知道藏着多少好东西你连见都没见过!” 说着,猪三一招手,把李亚峰领到思恩堂来以后就一直侍立在猪三身后的海青赶紧跑到后堂捧出一件东西来,正是李亚峰失落的乾坤袋。 猪三把乾坤袋交还给李亚峰,眨眨眼,说,“贤侄,俺这个小徒弟为了赛珍大会到处去偷东西,居然把你的乾坤袋也给偷来了,也不知道他是出于一片孝心呢还是因为灵物认主他打不开袋子,结果就交到了俺的手上。这东西当年俺老猪在三哥那儿看见过,知道这宝贝是你们华佗门的,狠狠打了这个不识尊长的家伙一顿,宝贝可是好好地给你保存着,里面的东西也一样儿没动,现在完璧归赵。不过,俺老猪虽然没打开看过,可这里面的药香实在是非比寻常啊。你看看你花姨那个样子,现在你五叔手里的那什么古画恐怕是没法子给你了,照俺老猪的意思,你就从你这个乾坤袋里随便拿点儿什么出来,说不准这回赛珍大会的魁首也就定了!啊,你看好不好啊?你放心,你这几个叔叔阿姨的也不能让你白忙活,该给的见面礼还是非给不可的……哈哈,不过你那个马五叔恐怕就没什么能拿的出手的东西喽!” ——临了,猪三还没忘了再损马五一句。 “这个……小侄这个袋子里也没什么好东西,海青兄的打算是白挨了,呵呵。不过小侄是华佗门出身,说不得要随身带上几味药,说起来倒是有些还算是少见,若是叔叔中意,其实只管拿去也无妨。”李亚峰恢复了平静,赶紧从猪三手上把乾坤袋接了过来,嘴上说得倒是大方之极。 “哈哈,贤侄,你也休要自谦,华佗门的药物这天下有哪个不想要?只不过是没有这个本事罢了,就连俺老猪和你这几个叔叔阿姨,说是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可恐怕也会动心的啊。”猪三自斟自饮了一杯,笑着说,“不过既然贤侄认了我们几个做长辈,那我们可就不能开这个口喽。倒是该反过来给你东西才是。” “所以啊,贤侄,你不如趁没人的时候偷偷给我,这就无所谓了。”猴八一乐,说了这么一句,整个席上的人全都乐了。 “好你个老八,我还想等散了席再找贤侄单独说呢,你倒好,直接在席上就说出来了,你这张猴儿脸还要不要了?啊?”马五一口酒呛了出来,笑骂猴八。 李亚峰也笑了,这才算是真正把心放到肚子里——就看这几个妖精“叔叔”妖精“阿姨”对自己的态度,完全是一家人的感觉,没必要担心什么,自己刚才的想法似乎是太过杞人忧天了。反过来,既然是一家人了,那他们还不是越厉害越好?自己难道还怕自己的帮手本事太大不成? ——不过,恐怕连李亚峰自己也没意识到,自从他进了思恩堂,他在城主猪三和他的这几个兄弟面前,自己并没有权威可言才是他不能安心的最大原因;而刚才猪三、马五、猴八的话却突出了他的优势——自己手里有他们想要的药物——这才是他在潜意识中能够放下心来的真正理由。 当然,李亚峰也不会想到,这些让他能够安心的话其实是这些比他年长了不知道多少,“狡猾”了不知道多少的老妖精们出于对他的爱护之心——或者说是为了让不知所以的李亚峰在潜意识中能够真正接受他们——而故意说出来的。姜,总是老的辣。 “三叔,从刚才起,大家都在说什么‘赛珍大会’,这到底是什么啊?我没听飞燕姐讲过。啊,当然,既然几位长辈都吩咐下来了,小侄说不得总要尽力巴结的,从这个‘赛珍’的名目上来看,似乎是类似什么珍宝大会的东西……小侄身上倒的确是有不少宝贝,就是不知道什么东西合用,等一会儿还要让几位长辈费心看一下才是。” “呵呵,倒是你五叔我糊涂,总该早给贤侄讲个清楚,不过也没有什么太多可说的东西,这赛珍大会其实是……” 马五一笑,正要给李亚峰解释,忽然从门口进来一个年轻人,样子年纪都和猪三的徒弟海青相仿,但脸色却很是不好,几乎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没有管堂内的情形,急匆匆地闯了进来,开口就冲猪三喊开了“师父”。 “师父!佘太君和腾蛟真人,还有知古斋主问石子求见!” 第66章 华佗门掌门的化学武器 “嘿……”听了闯进来的年轻人的话,猴八先骂了起来,“这几个东西!喝酒正喝得高兴,怎么?特意过来煞风景的啊?不见不见!” “小东!”猪三不理猴八,倒冲年轻人发开了脾气,“你小子是越来越不长进了啊!这点儿小事儿看把你给慌成什么样子了!你不要脸皮,你师父可要!去,自个儿先去领一百板子然后再来回话!” “三哥,你也别怪小东。”南宫晓艺又出来打圆场,“这事儿也透着奇怪,腾蛟这条孽龙和佘太君可是从来也没到你这儿来过不是?就说佘太君,自从六百年前赛珍大会上你赢了她那株珊瑚以后,和你可是越来越是不和了,怎么会突然来找你?还有问石子那个家伙,他也不应该和这一龙一蛇走到一块儿去啊?” “南宫妹子说得有理。”马五也发话说,“三哥,我看他们三个恐怕都是冲着贤侄来的?” “不会。”花七把话接了过去,“五哥,贤侄要来无定乡的消息连小妹一家都是你亲自来谜花谷说的,怎么可能泄密呢?” “话是这样说不假……”马五似乎在琢磨着什么,慢慢地说,“近千年来华佗门传人虽然偶尔和咱们兄弟也有过交往,但再次踏入无定乡在华三哥之后贤侄还是第一个。贤侄在凡间闯下了不小的名声,无定乡虽然闭塞,但有心人也该听说过了……也就是说,小燕子在凡间和贤侄的接触同样应该有人知道,这次小燕子要带个人回来的消息也没有保密,只不过没有说带回来的人是贤侄罢了……这么一来,他们几个也没准儿猜到了来人就是贤侄也说不定。华佗们传人重入无定乡,腾蛟应是最为关心,恐怕是他拉上佘太君来探探虚实……” 李亚峰在一边听着几个人的对话,只觉得似乎“腾蛟真人”“佘太君”的名字听南宫飞燕说过似的,刚想小声问问南宫飞燕到底是怎么回事,却发现自从进了思恩堂以后,一直一言不发的南宫飞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奇怪了,她跑到哪儿去了?”李亚峰心里琢磨着,倒也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几位叔叔、阿姨,我觉得既然他们求见,不管他们是敌是友,我听飞燕姐说过,现下无定乡虽然暗地里有些不稳的迹象,但至今不还是保持着个天下太平的样子不是?三叔又是城主,说不得,来者都是客,不见似乎不好?” “贤侄说的对。其实今天来的这三个,除了腾蛟真人那条孽龙想要造反之外,佘太君只是和三哥有些不和,虽然她和腾蛟是双修的道侣,但也似乎不愿多事。至于那个知古斋的问石子,他更是个什么都不管的闲人,不过他是赛珍大会的评判,贤侄既然要在赛珍大会上亮相,还是见一见他为好。说到底,之所以把贤侄的身份保密,无非就是怕贤侄在来无定乡的路上被人拦截,如今贤侄已经进了无定乡,自然也就没了顾忌不是?”马五给李亚峰解释了几句,又向猪三点了点头。 猪三满不乐意地皱着眉头“哼”了一声,吩咐下去,海青前去迎客,侍从也重排了座位。猪三和李亚峰依旧在正对着厅门的主位,马五的座位移到了右首,左首又添了三张长案,也摆好了酒菜。 没多大功夫,海青就领着几个人进了思恩堂,以猪三为首的众人也都站起来向来人施礼。 “猪老三,今个儿我可不是来找你的,咱们之间的那笔账还有的算呢!”海青身后的中年美妇一进门就冲着猪三发了话,奇怪的是,她的话里虽然满是火药味儿,但语声轻柔有如仙乐,让听者怎么也无法冲她生气。 “哈哈。”猪三打个哈哈,“佘太君,不就是一株珊瑚嘛,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跟个孩子似的?这都快六百年了,还是念念不忘?哈哈,来者是客,正巧俺老猪今天设宴,佘太君,你既然来了,就也喝上几杯如何?啊,对了,还有腾蛟真人和问石子,你们两位也赶紧入席?” “叨扰了。”佘太君旁边的瘦高老道眉毛不抬,冷冰冰崩出三个字,自己走到左首第一席坐了下来。 李亚峰也把自己的注意力从中年美妇佘太君身上转开——这个老道就是什么“腾蛟真人”了?刚才猪三他们都叫他“孽龙”,那他的原形应该是龙了?不,最多是条没长角的蛟龙……看他这气哼哼阴森森不近人情的样子,八成就是专门让洪水泛滥的那种东西。咦?他脸上怎么有道这么长的伤疤?他应该也有不低的道行?怎么不知道把伤疤给去了?耍什么个性啊?等等,不对,这是什么味儿?好像很熟…… 李亚峰看着腾蛟真人从额头上直通到下颌的那道紫红色的伤疤,突然想起来在华佗们禁地中看到的祖师笔记,心中若有所悟。 “呵呵,城主,听说城主这儿来了客人,正设宴接风,我问石子也来凑个热闹,城主和几位不会怪罪?” 随着话音,打扮得像个当铺朝奉的中年人也入了席,在左首最末一位坐下,笑呵呵地说。 “哈哈,问石子,你这个财迷又看上俺老猪家的什么东西了?平时请你来你都不来,怎么?今天自己送上门儿来了?俺老猪可是把话说在头里,你要是再想骗俺老猪的东西,俺老猪可是不依。” 猪三哈哈笑着地冲问石子打招呼,看样子两个人似乎是老交情了。 “这位小哥儿怎么称呼?”佘太君也入了座,瞪了猪三一眼之后改变了问话的对象,急不可待地问开了李亚峰。 李亚峰在刚才就已经把心放宽了——反正在无定乡里自己既有身份又有靠山,那还有什么好避讳的?干脆还是和平时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就是了——看着眼前可能比自己大上几千岁的老妖精,倒是一点儿也不客气,长身而起,一抱拳,朗声说,“小可华九,忝居华佗门第九代门户执掌。” 李亚峰这“忝居华佗门第九代门户执掌”十二个字一出口,整个思恩堂大厅中顿时一片寂静。 李亚峰傲立当场,神采飞扬,虽然说不上什么顾盼自雄,却也是一身锦绣,玉树临风,再加上他诗书满腹,气度上自然就显得俊逸不凡,这倒不是能假装出来的。但这还是次要的——他报出来的头衔实在是太吓人了。 佘太君轻轻低呼一声,微张的樱唇忘了合上,愣在一边;知古斋的问石子本来笑呵呵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住了,举起了酒盅怎么也送不到嘴边,把酒全泼在了自己身上,却象全然没有察觉似的,看着李亚峰只知道发呆;腾蛟真人倒没有发呆,但身子也是一震,再望向李亚峰的目光里就充满了怨毒,变得凶光闪闪。 再看猪三、马五、花七、猴八还有南宫晓艺,也都像是从来没见过李亚峰这个“贤侄”一样——傻了。 “这个……”李亚峰让周围人们的反应吓了一跳,困惑地看看四周,挠挠脑袋,开口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哈……哈……”猪三咧着嘴笑了两声,可能是因为太过意外,没能笑成句,听上去倒像是硬生生把笑声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的一样。 “贤侄……”猪三拍了拍头,这才恢复正常,又“哈哈”笑了两声,开口说,“你也太能装了,怎么跟俺老猪开这种玩笑?你……你已经是华佗门的掌门了?这不是说就连华三哥也得听你号令?早知道的话,俺老猪可不敢硬充你的长辈……” “三叔这是怎么说的?”李亚峰一乐,“三叔,小侄现在虽然是华佗门的掌门不假,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小侄还是小侄,三叔怎么跟小侄客气起来了?” “贤侄……”猪三以下,马五、花七、猴八、南宫晓艺异口同声地开始叹气——李亚峰这个“华佗门第九代门户执掌”虽然不怎么把华佗门当回事儿,但他们却是清楚得很。 ——华佗门里全是本事通天的怪物,而眼前这个对此毫无概念的小伙子就是这帮怪物的头儿…… “原来……原来是华佗门的掌门华九先生……”佘太君终于能说出话来了,“那我李老哥哥栽得不冤,让我下水去抓鱼也值了……” “啊?”李亚峰听不懂,面粉掉到肉锅里——昏(荤)了。 “九先生可是在城外的太白居里点了‘鲈鱼莼菜汤’这道菜?”佘太君苦笑一声说,“那鲈鱼就是我到松江去抓的……九先生戏耍我李老哥哥,几句话激得李老哥哥出了无定乡,我这次本来是上门兴师问罪,看看是哪家的小辈敢如此放肆……也不瞒九先生,我也多少听了些关于九先生的事情,但九先生在凡间的行事与贵门一向的做法颇有出入,我只以为是谁大胆冒贵门之名胡闹,却没想到九先生竟是华佗门的掌门……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啊!”李亚峰一惊,脱口而出,“对了!那汤我还没喝呢!……哎,不对,佘前辈,你现在怎么知道我不是冒牌货?” “九先生,莫要折杀我了!”佘太君听李亚峰称呼自己“佘前辈”,赶紧摇摇头,解释起来,“九先生,您应该晓得,贵门中人多是特立独行,听见有人冒充自己的晚辈,也许不过一笑置之,也懒得去追究;但这掌门却是贵门的权柄所在,有号令之威啊,这要是有人敢冒充,那自然是要问个清楚的了……贵门虽然人不算多,但试问天下又有谁有这种胆子敢与贵门上下全体为敌?” “是这样啊……”李亚峰倒是明白了,可自己心里却有些别扭,暗暗想,“合着不是怕我,是怕我的那几个祖师爷!切,我就说呢,我活的岁数还不够你们一个零头的零头,你们犯得着这么怕我吗?嘿,别说几个祖师爷了,老子现在连自己的师父都找不着了!这要是让你们知道了……妈的,你们敢看不起我?等着,看我给你们好好显显本事!” ——世上有很多事情的发生其实只不过在一念之间就确定下来了。也正是因为李亚峰偶然间的这个想法让他在无定乡里的态度从小心翼翼变得随心所欲起来。 当然,这不是因为李亚峰想要遵守什么华佗门“随心所欲”的门规——其实这门规本身就自相矛盾:都“随心所欲”了还要门规干什么?事实上,在李亚峰心中他从没把自己当成过“华佗门传人”,一直以来也只不过是在做他自己而已。虽然从华佗门学到的东西也好,千年万年难得一见的灵药也好,李亚峰都毫不客气拿来就用,对自己的“师父”华八也敬爱有加,但对于别人把自己连见都没见过的什么“祖师爷”放在自己头上……李亚峰的感觉只有两个字——不爽! “哈哈。”李亚峰憋着气打个哈哈,冲佘太君一笑,称呼从“佘前辈”就改了口,“佘太君,小可接掌门户不久,还有许多事情要向你请教,你也不必太客气。啊,对了,是佘太君专程到松江给小可捕的鲈鱼?小可虽然没有吃上,但还是要多谢佘太君了。这样,今天小可初到无定乡,无以为敬,就让小可下厨作几道菜来给大家尝尝鲜。” 说着,李亚峰转头冲猪三说,“还要借三叔厨房一用。” “这……”猪三有些为难地看着李亚峰,心说,“贤侄……你刚才可是给俺老猪说了你不光会治病还会下毒……你华佗门的本事谁不知道?你作的菜……就算俺老猪和几个兄弟敢吃,可腾蛟真人他们有谁胆子这么大敢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啊……” “三叔?”李亚峰又叫了一声,目光中满是不容拒绝的坚定。 “这个……既然贤侄有此雅兴,那……”——那俺老猪就舍命陪君子了——猪三在心里把话补完,一摆手,“小青,你带路。” 随着海青带李亚峰出了思恩堂的正厅,厅中的气氛就有些不对了——猪三一伙还没有什么,只是神色变得极为古怪;不过佘太君、问石子,连阴沉沉的腾蛟真人都算上,三位不速之客的乐子可就大了…… 佘太君低着头,嘴里念念有词,“玉清敕素,大梵分灵,元罡流演,星珠冠周,急急如律令敕……”用的是道家五鬼搬运的咒术;问石子脸色发白,左看看,右看看,终于下了狠心,悄悄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金人,装着去拣“一不小心”掉在长案底下的酒杯,身子一起一落之间,已经隐去真身,小金人变成自己的替身坐在了案后;倒是腾蛟真人比较镇定地坐着,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可细看来,他手上捏决,额头上满是汗水——“好家伙,别看这条孽龙道行不高,这回可是不惜血本,连倒转乾坤大法都用上了!”猴八一捅身边的南宫晓艺,小声说。 ——看样子,不管李亚峰作出来的是什么菜,这三位是打定了主意绝不入口的了。 没多大功夫,李亚峰从厅后绕了出来,身后跟着几个侍从,手里都捧着菜盘,送到了每个人面前的长案上。 菜并不多,每个人仅只两道;席上的众人也都是活了几千年的老妖精了,要说天底下还有什么东西他们没见过的是不太可能,但大家伙儿看看盘子里的菜,又抬起头来面面相觑了半天——该不认识还是不认识。 “贤侄……”猪三冲自己身边含笑——其实是憋了一脸坏笑——的李亚峰发问,“你这是用什么东西做的菜?怎么俺老猪认不出来哪?俺老猪虽说从来不进厨房,但自家的厨房里有些什么东西还是知道的,可这盘子里的东西……不怕让贤侄笑话,俺老猪好像还真没见过。” 李亚峰依旧含笑不语,只是轻轻拿起牙筷,把自己面前一盘红红绿绿的炒菜夹了一点儿,放进嘴里,轻轻嚼了起来。 “这……这是什么香味儿?” “咦?这……这香,香得古怪!” “这是菜香?不对,不对!莫不是什么迷药?” …… 整个厅中立时有了骚动,就连侍从也在交头接耳了。 ——随着李亚峰挑开自己面前的那一盘炒菜,厅中马上就弥漫了一股清香,芬芳之气扑鼻而来。这种香味儿又难以名状,清香中又有涩涩的感觉,就像是茶香;但细查起来,却又能闻到一丝丝甜味儿中夹杂着滴溜溜的酸味儿,似乎还有微微的一个辣头儿,让人精神一振,都有些飘飘然如临仙境的感觉,只想再多吸几口。 可大家想想李亚峰的身份,这香味儿里好像又蹦出一股药味儿来,本来药味儿也算是一种香味,中药入了菜就算是药膳,更何况李亚峰又是华佗门的掌门,作几道药膳也没什么奇怪。但奈何席上还有三位不请自来的客人,就算不说问石子和佘太君两个,腾蛟真人可是早就摆明了和无定乡的八位元老对着干的态度,谁知道李亚峰这个管元老们叫“叔叔阿姨”的华佗门掌门会不会趁着上菜的机会搞点儿什么花样? 厅里众人胡思乱想着,菜里本来似有若无的药味儿就显得更重了。 而准备下替身的问石子,随时打算用五鬼搬运法把李亚峰做的菜偷偷弄走的佘太君,还有不惜耗费真气用上倒转乾坤大法也不打算让菜入口的腾蛟真人不约而同的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傻瓜。 ——三个人中谁也没有想到李亚峰会一上来用化学武器进行气体攻击。 第67章 酒过三巡 “来,大家尝尝小可的手艺,菜凉了可就不好吃了。”李亚峰哈哈一笑,又夹起一筷吃了起来。 “贤侄。”狐狸精南宫晓艺从一开始就是笑模样,但现在的笑容也有了几分勉强,“贤侄的手艺自是精妙,别的不说,单是这香味儿就足以令人忘忧了……不过……贤侄可不可以说说这菜里都放了些什么?” 厅中众人纷纷点头。 “啊?”李亚峰肚子里暗笑,却装出了一副吃惊的样子,冲南宫晓艺说,“南宫阿姨,你不知道吗?不会?你刚才不是已经说出来了嘛!” “不对不对!南宫妹子什么也没说啊!贤侄,你就别卖关子了,还不赶紧告诉你八叔?这……我倒是吃了,可还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这可有点儿不大对头?” 南宫晓艺还没答话,猴八先嚷嚷了起来,他根本没客气,也没怎么多想,吃菜的速度只比李亚峰慢了一步。不过,他虽然觉得菜的味道不错,但还是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 “这道菜其实也没有什么,味道也还一般,只不过在这香味儿上小可倒确是下了几分工夫……大家也都知道,弊门以医立门户,于这药膳一道自是有些心得,不过小可时常有个念头……所谓药膳无非是以药物入菜,收祛病养生之效,这用药嘛,自有高下之分巧拙之辨,弊门精研医理,又广搜天下灵药,也有几道不外传的药膳单方,但说到底,这菜不是菜了,反倒成了药,这又怎么能显出弊门在用药上的超然脱俗哪?是以,小可自己琢磨了几道小菜,虽然也都是以药物入菜,但却只在色香味上求胜,只是要一个佳肴美食,也不管什么祛病养生,不让人吃坏肚子也就是了。哈哈,可说是药膳中的邪道。” 李亚峰总算是开始讲解了,不过说了半天全是废话,一句有用的都没有。 “这个……九先生真是别出心裁,另翻机杼。只是不知道这两道菜中是用的什么材料?”佘太君愣了半天,实在是找不出什么别的词儿夸奖李亚峰这个糟蹋东西的天才来了,虽然听李亚峰话里的意思,他做的这两道菜里应该没什么花样——他的心态不过是个有点儿什么好东西就想显摆一下的小孩儿——但还是问清楚得好。 “啊,刚才南宫阿姨也说这香味儿令人忘忧,却是说了个正着。”李亚峰一指长案上自己刚动过筷的炒菜说,“这道菜的名字就叫做‘忘忧醉’,这绿的是萱草,红的是醉草。” “萱草和醉草?”马五吃了一惊,“贤侄,嵇康《养生论》云,‘萱草忘忧’,这倒也罢了,可是这醉草……若是我记得不错,《尸子》上说过,醉草生于昆仑之墟东侧的卤水岛……这……食其一实,醉卧三百岁啊!” “什么!”猴八听了马五的话,一下子蹦得半天高,“五哥,你不是开玩笑?我刚才可是专拣红的吃的,你这意思……这就要我睡上三百年?” ——马五不说话了。厅中众人都把同情的眼光投向了猴八。 “八叔休急。”李亚峰看看哭丧着脸的猴八,笑着说,“萱草的香味儿着实太淡,小侄试过多种药材,只有醉草能烘托得出,不过为了一道菜就醉卧三百年却是不值,好在天下能解酒的东西不少,在这道菜中小侄还放了一种别的药材,用来中和醉草,八叔只管放心吃就是。” “啊,是这样啊。贤侄,你倒是早说啊。”猴八吁了一口气,在盘子里找了找,夹起一块像是鸡蛋的东西,冲李亚峰问,“贤侄,你说的解酒的东西就是这玩意儿?是什么啊?也说出来让你八叔长长见识?” “这……”李亚峰的脸涨红了,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心里为难之极——他做这道“忘忧醉”只是为了用香味儿吓人一跳,可没想到有人会刨根问底,尤其是没想到事有凑巧,问话的人居然是猴八。 ——靠!不是都说猴儿最灵吗?怎么我就碰上这么一个冒冒失失的猴子啊!李亚峰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 “贤侄?你倒是说啊!……哎,我说你们几个笑什么?”猴八还没死心,追着李亚峰往下问,却发现花七和南宫晓艺还有马五、问石子都看着自己,止不住乐,不由得纳闷起来。 “八弟……”花七笑得花枝乱颤,费了好大劲儿才说出话来,“你……你就别问了,贤侄不说……那是给你留了面子……” “啊?”猴八更糊涂了。 南宫晓艺轻轻拍拍胸,止住笑,冲猴八正色说,“八哥,小妹现在才真正知道,贤侄用药的本事果然是出神入化。你筷子上夹的那东西的确是解酒的,只不过比较少见……要是贤侄不提‘解酒’这两个字,小妹还真认不出来……《酉阳杂俎》上说,它味甘性冷,能轻身消酒,确是良药……不过,你知不知道这药叫什么名字?” “叫什么名字?” “八哥,这味药的名字叫做‘侯骚’。”南宫晓艺再也憋不住了,往面前的长案上一扑,大笑起来。 “啥?猴儿骚?”猴八一急,脱口又重复了一遍,刚明白过来不对,把嘴一捂,尴尬地向周围看去——除了哭笑不得的李亚峰之外,所有人都乐了,就连一直阴沉着脸的腾蛟真人也露出了笑容。 “哈哈!”猪三笑得捂着肚子直叫,“老八,平时数你最机灵,今天……今天你可算是机灵到头了!” “这个……”李亚峰不知道说什么好,红着脸冲猴八说,“八叔,小侄可不是有心的……再说,这个……这个‘侯骚’的‘侯’,可不是八叔那个‘猴’……咳,这个……这……这让小侄怎么说呢……” “侯骚?猴儿骚?”猴八又自言自语了两遍,想要板起脸来生气,没成功,自己倒乐了,“他妈的天底下还有这种东西?贤侄,告诉你八叔,这名字是谁给取的?” “……” 自从佘太君、问石子和腾蛟真人进了思恩堂,厅中的气氛就有些紧张,但无巧无不巧,李亚峰的一道“忘忧醉”却正好缓和了空气,两方面虽然还各自心怀提防,不过席上却是变得有说有笑,像个筵席了。 当然,在多少明白李亚峰只是出自爱玩之心做了这两道菜之后,大家也放开了胆子,对李亚峰的手艺赞不绝口起来——只是没有人再问李亚峰第二道菜到底是用什么原料做的了:出了一个“猴骚”就够了,谁知道这第二道菜里会不会蹦出种名字叫做“狐臭”的药材来?这倒是弄得李亚峰觉得自己比较失败。 但是,来找事儿的就是来找事儿的,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腾蛟真人把话转到了正题上。 “九先生,贵门中人千年来从未踏进无定乡一步,九先生现今又是一门执掌,却是为了什么一反常态,来到无定乡的呢?” 腾蛟真人虽然嘴上称呼李亚峰为“九先生”,但谁都听得出来,他的语调中全无尊重的意思,甚至也不是对华佗门中人重又踏入无定乡而感到惊讶,而是充满了想要打架的火药味儿。 “真人此话差矣。弊门中人自三祖师以下虽都未曾踏入无定乡,但与无定乡却从未断过联络……只是弊门中人大多生性疏懒,虽然知道无定乡乃是世外桃源,但人却实在太多,不愿来凑这个热闹而已。加之无定乡中自有八老坐镇,也不会出什么事情,这才懒得到无定乡来。” 李亚峰话说得明白,又捧了猪三等几个无定乡元老一把,话锋一转,说到了自己身上,不过却是胡说八道了。 “至于小可……适才也说过了,小可接掌门户不久,总想多聆听一下前辈们的教益,又生性好动,这就来了无定乡。哈哈,话这么说不错,不过,说白了,小可来无定乡,其志在于打秋风。小可认南宫飞燕为义姐,称呼几位元老为叔姨,说不得总能捞点儿好处不是?” “原来如此。”腾蛟真人明知道李亚峰是在说笑话,却认真地点了点头,紧逼不放,“九先生可知道?我与猪城主和几位元老虽然井河不犯,但彼此却也平辈相称,那照九先生的说法,九先生是不是也该叫我一声‘叔叔’呢?” 李亚峰还没答话,猪三大嘴一咧,指着腾蛟真人就骂上了,“好你一条孽龙!你敢跟俺贤侄这么说话!啊?你和俺老猪平辈相称?做你的春秋大梦去!你小子果然是来找事儿的啊!看俺老猪怎么收拾你!” “三叔,来者是客,要是真人在你的府第出点儿什么事情,传出去你可就没法做人了不是?”李亚峰非但没生气,反倒笑了,一把按住身边的猪三,损了腾蛟真人一句,又说,“真人,江湖无辈,各交各的。小可和几位叔叔阿姨是一家人,当然该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至于小可和真人之间……” 李亚峰顿了顿,说,“小可和真人现下是初次会面,彼此之间既无私交,也无师门渊源,真人自己想想,以小可华佗门第九代门户执掌的身份,要是真喊真人一声‘叔叔’,真人自问受得起吗?” “你个小辈……”腾蛟真人气得浑身乱颤,冲李亚峰就要开骂,可李亚峰一看腾蛟真人的反应,心中暗暗点头,“没错了,二师祖笔记中提到的就是他了。” “真人!”李亚峰心里点头,嘴上可没松口,接着冷冷地说,“别说小可的身份放在那里,就是小可不靠师门撑腰,算是一个闲人,那也没有称呼刚见面的老道为长辈的道理!小可平生服的不过是比小可更有本领的人物,真人……说句不好听的,你还排不上!” “说得好!”猪三和猴八对李亚峰的态度不约而同地抚掌大赞,而李亚峰本人也因为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胸中痛快无比;不过……腾蛟真人的脸色可就不大好看了。 腾蛟真人长吸了几口气,平定了一下心神,但脸上那道长长疤痕的颜色却变得越来越深,竟有些接近紫红了,与他刚冷静下来的阴沉脸色相对照着,极是怕人。 “猪老三、你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几个到底是什么变的!”让人奇怪的是,腾蛟真人说话的对象竟不是惹恼了他的李亚峰,反倒冲着猪三去了,“就算老子现在是打不过你们,不过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老子与华佗门之间的恩怨,你们不要插手!” “小辈!你给我听好了!”腾蛟真人这才冲李亚峰发了话,“我不管你是什么华佗门掌门还是什么东西,把你……” “腾哥!”腾蛟真人还没把话说完,他身边的佘太君就阻住了他再往下说的势头,拉着腾蛟真人坐了下来,冲厅中横眉怒目的几个无定乡元老歉然一笑,说,“我家哥哥有点儿失态了,我代他在这儿给大家赔个不是。” 说着,佘太君冲厅中诸人欠身福了一福,腾蛟真人冷哼了一声,却也不再说话了。 “还是佘太君知道进退,大家有话好说不是?莫要伤了和气。”南宫晓艺舒了一口气,又忙着打起了圆场。 “不过……”佘太君对南宫晓艺微微笑了笑,看看厅中剑拔弩张的气氛有所缓和,轻启樱唇,说,“这有酒无歌不成席嘛,我倒是带了我的几个丫鬟来,让她们过来跳支舞,就当是我再向大家赔罪如何?要不然……就请九先生下场演点儿什么?谁让九先生刚才那么凶来着?” “算了,献丑不如藏拙。”李亚峰冲佘太君一拱手,算是谢过,可心里却老大不乐意。“得,全完,本来想来个前倨后恭,不管怎么说先收服了腾蛟真人,都让你给搅了……就这样你还想让老子出场?出场干什么啊?还是你自己练!……哎?不是?刚才南宫他妈可是说这个佘太君的媚术怎么来着?这……跳舞?别又是什么媚术表演……老子现在最怕这个!妈的,早知道就配上两副清心寡欲的丹药带在身上了,这不是明摆着要让老子出丑嘛!” 李亚峰心里想着,不敢大意,暗自运起真气,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身子如同渊停岳峙,稳稳地坐了个端端正正,直到自己觉得一股正气从胸中呼之欲出,也不怕什么媚术邪法了,这才抬起头来,往厅中看去。 李亚峰一句“献丑不如藏拙”说出口,等于是默允了佘太君让她的丫鬟来献舞,猪三几个也不好说再什么,打着哈哈让海青把跟着佘太君一起来了,却被领到偏厅去的“丫鬟”叫到正厅中来。 没过多时,佘太君的丫鬟们进到厅中,刚好赶上李亚峰抬头,看了个正着。 李亚峰当时头就是一晕。 ——不对头!这一个个真的都是妖精?怎么一个比一个漂亮?天!要是当了妖精就能变得这么漂亮的话,我看全世界的女人里面至少有百分之九十九以上心甘情愿不投人胎! 一共有八个人,看上去都在青春妙龄,虽说的确一个个都漂亮极了,但出乎李亚峰的预料,八个丫鬟只见清纯可爱,根本不像是用什么媚术的妖精。其中七个按照彩虹的七色,各自穿着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的长裙;只有最前面的一个裙色如虹,身披丝帔,佩着黄金装嵌璎珞,秀发梳成双鬟,头上还装饰着金嵌的珠花,应该是佘太君口中舞蹈的主角,当然,她的相貌也的确是八个人中最美的一个,说是什么“丫鬟”,倒真委屈了她。 厅中众人除了李亚峰之外都是见过世面的——其实这么说李亚峰也有些冤枉,李亚峰和他的同龄人甚至是和相当一部分成年人相比起来都还算是经过些风浪,但谁让厅中都是些活了几千年的老妖精呢——倒也都没有怎么吃惊,这原也在佘太君的意料之中,她微微一笑,介绍起来。 “这是我的几个贴身丫鬟,跟在我身边久了,也有人送了她们个‘灵蛇八卫’的称呼,只不过是贻笑大方罢了。” 佘太君说着话,轻轻拍了一下手,八个丫鬟就在厅中分散站开了,也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了各式乐器,做好了准备,只有最前面那个“不着人家俗衣服”的空着手,站在大厅中央,含羞带怯地低下了头。 佘太君继续介绍着,“她们八个都随我姓,拿罄的叫红儿,吹笙的叫阿桔,吹箫的叫青儿,弹筝的叫小翠,吹笛子的叫兰兰,弹箜篌的叫若紫,弹琵琶的叫小菊,中间那个是她们当中最年长的,叫媚柔。” ——靠!这老妖婆故意耍我!李亚峰差点儿没气死。除了中间叫什么“媚柔”的那个之外,剩下的七个人别说名字取得乱七八糟,衣服的颜色和名字更是闹了个满拧,穿红的叫“小翠”,穿绿的成了“若紫”穿黄的却叫什么“兰兰”……李亚峰看看这个,瞅瞅那个,全搞糊涂了。 佘太君继续说着,“我这八个丫鬟粗手笨脚的,一支曲子学了十年才算是多少有了个模样,要不然我还真不敢拿出来献丑呢。正好今日在座的都是方家,也请品评一下,看看她们这支‘霓裳羽衣舞’有了几分火候……” “霓裳羽衣舞!”李亚峰一惊,心说,“难道老子想错了?不是混合着媚术的艳舞?‘千歌万舞不可数,就中最爱霓裳舞’,霓裳羽衣舞可是唐代有名的清雅‘法曲’!甚至有传说说它是唐玄宗从月宫偷记回来的仙乐!盛唐之后,霓裳羽衣舞失传,还是南唐后主李煜偶然间得到了它的残谱,和昭惠周娥皇还有乐师曹生按谱寻声,补缀成曲才流传到今天……这个什么佘太君既然敢把它拿出来的话,不用说,肯定是当年的原曲了,这可得好好看看!……咳,也别说什么原曲不原曲的了,就算不是原曲的老子也没看过……” 李亚峰胡思乱想着,就听得罄箫筝笛齐奏,他平生从未见过,也从未想到自己会有机会见过——说到底,李亚峰对舞蹈什么的也不怎么感兴趣,对这个霓裳羽衣舞的了解全在白居易写的那几首诗上——的“霓裳羽衣舞”已经开始了。 第68章 一啸惊破霓裳羽衣舞 “老五,你看这条蛇到底是什么用意?总不至于真是让人来跳段儿舞就完了?”猪三目不转睛地看着大厅正中舞姿翩翩的“佘媚柔”,看上去像是入了迷,但暗地里却对智囊马五传音发问。 “三哥,小弟也糊涂了,看这架势倒不像是有什么蹊跷……按说佘太君也不该有别的念头,虽说她是腾蛟双修的道侣,但她却也是甘于平淡,只知潜修的人,最多不过是和三哥你有些不和罢了。就凭她的本事,还不敢真的惹上咱们兄弟,更别说华佗门了……不过……比起这个来,三哥,刚才腾蛟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咱们的底细?你说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知道什么啊?”猪三在传音中打个哈哈,不以为然地说,“要是王家的人还有几分可能,就凭腾蛟那几分道行,他也配!” “说得也是……”马五点点头,暗想,“腾蛟虽然敢明着和自家兄弟还有华佗门叫板,但与此不相符的,他的道行实在是有些低得不象话,虽然平时装模作样的,但明眼人都知道他无非是仰仗着佘太君才敢这么放肆……那就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不过……总觉得哪儿有点儿不对劲儿……” 马五虽然不说话了,但在一边一直没什么表现的知古斋的问石子却找上了他,传音说,“马兄,我今天来得实在是有点儿冒昧了,事先也没知会一声,等会儿还要马兄代我给城主谢过啊。” “好你个老财迷!”马五无奈,传音回话,“要是单为了这个,你直接给三哥说不就完了?干嘛找上我?有什么话直说。” “嘿嘿,马兄果然高明。”问石子低着头,眉毛轻轻向上挑了一下,给马五传音说,“听说小燕子带回个人来,这正在赛珍大会的当口儿,我这个评判总要关心一下不是?知道人来了,我也就偷着去看了看。马兄,你也知道,我看人可是从来没走过眼,嘿,也真邪了,我虽然看出来九先生肯定是华佗门中人……可怎么看他也是那种还没出道儿的,顶多了,也就是个学徒,可没成想……九先生愣是华佗门的掌门!我这双眼真该挖出来了!” “我说老石……”马五无奈地笑了一声,“你这个罗嗦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你就说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怎么和腾蛟一块儿来了?” “马兄,你以为我想啊?”问石子也是一笑,“我本来也没打算来,可九先生一进无定乡就装醉激走李太白,这可是件大事啊!我想了半天,本来打算自己悄悄来找你问问的,可等我想明白走在路上的时候偏又和佘太君还有腾蛟撞了个正着,这不就一块儿来了?我说,九先生这回肯定也是要参加赛珍大会的?马兄,你知不知道九先生打算拿出什么宝贝来?啊,对了,最重要的就是……嘿嘿,马兄,你帮我打听一下九先生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好不好?” “好你个老财迷!怎么?这么快就把主意打到我的贤侄头上去了?你就不怕我们兄弟跟你翻脸?再说了,就你那点儿本事,也用不着我们兄弟几个,你惹得起华佗门嘛!”马五传音笑骂。 “马兄,话不是这么说的……你想,九先生是华佗门的掌门,自然不希罕我手里的那点儿玩意儿不是?这赛珍大会一开,不说别的,九先生随便拿点儿东西出来魁首也就定了……可也不能让九先生空手而归啊!我是个本分的生意人,谁也惹不起,但给九先生进份儿孝心总没错儿?再说,我也不能让马兄白忙,事后总有一份心意在不是?” “老财迷,天底下的好话都让你一个人给说尽了!好,看在你虽然财迷,但还算是公道的份儿上,我给你问问也无不可,不过什么心意就免了!一是指不定你什么时候想起来了没准儿就再坑我一回,再者说,要是我这贤侄真和你做什么买卖……你那间知古斋都抵上也肯定不够!” “嘿嘿,求之不得,求之不得……”问石子心里乐得不行,了却了心事,倒也不再给马五传音说话了,开始好好欣赏起厅中的霓裳羽衣舞来。 就在猪三、马五、问石子三个人相互传音密谈的时候,厅中的舞蹈也从散序、中序进行到了曲破。 霓裳羽衣舞分为散序、中序、曲破三部分,曲破正是高潮,只听乐音铿锵清亮,正如昆山玉碎凤凰叫,而舞姿更好比飞花随蝶,嫣然纵送游龙惊。虽说厅中座上众人都经多见广,但也不禁欢喜赞叹,更不要说“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李亚峰了,一开始的防备之心早就淡了,虽然在潜意识中多少还在提醒着自己这个“霓裳羽衣舞”也许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却根本顾不上“潜意识”了,只知道让两只眼睛追着厅中舞姿翩翩的佘媚柔,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此妙舞,似非人间所有!” ——本来嘛,无定乡不是人间,跳舞的也是妖精。 “腾哥,我看……还是算了……我可没有把握……”满座都在为霓裳羽衣舞叫好的同时,佘太君反倒忧心忡忡地给腾蛟真人传音求情了。 “什么叫算了?”腾蛟真人耳中突然听到佘太君的声音,一惊,立刻回了话,虽然也没让别人听见,但语气中却依旧充满了火药味儿,“要是你不敢的话,那我自己去和那个什么华九说话也行!” “腾哥……”佘太君万般为难地说,“天狐媚功虽然厉害,但能不能治住猪老三他们可是难说啊……还有那个九先……那个华九,他可是华佗门的掌门,虽然年轻,可也看不出他的底细啊……你要是想出猪老三的丑也就算了,可是华佗门掌门……还有……这天狐媚功发动后不被察觉还好,要是他们看出其中端倪运功相抗的话……结果只怕是个不死不休的局面……” “我要的就是华佗门掌门的命!至于猪三几个,还有什么无定乡,我才不放在心上!”不知为什么,腾蛟真人对华佗门似乎深恶痛绝的样子。 “腾哥……你知道的,柔儿现在的本事还不能专对一个人施为……你只要九……华九的命……除非我自己下场,可是现在的情势……为了你赔上我一条性命也就罢了,可……腾哥……还是就这样住手,不用天狐媚功了好不好?你一开始给我说的也是随机应变,能不用就不用的……”佘太君的语气几乎是在哀求了。 “佘妹……”腾蛟真人长叹一声,“已经来不及了……你看,曲破也到了结尾……而且……要是我猜对了的话……你拣来的天狐媚功对这些人也没什么用处的……我只是求一个动手的机会……能杀了华佗门掌门,哪怕我形神俱灭也算是值得了。” “腾哥!”佘太君被腾蛟真人的话惊得花容失色,也顾不上传音了,直接喊了出来,“腾哥!不成的!” 在佘太君惊叫之前,厅中的霓裳羽衣舞突然有了变化。 原本跳珠撼玉的乐声突然变得舒缓飘洒,渐渐地低了下去,仿佛间若有若无,而佘媚柔长袖翩翩的舞姿也不再进退飘忽,突地慢了下来。 但乐声在若有若无间却显得情致飘忽,回肠荡气;佘媚柔的舞姿虽慢,但一举一动却朦朦胧胧越来越看不清楚,竟像是不知什么时候浑身被一层薄薄的轻雾遮住了,虚无飘渺。李亚峰本来就已经入了迷,这时更加细细分辨起乐声来了,同时也下意识地运足了目力,想要看清佘媚柔的动作。 李亚峰这一认真分辨,倒是听清了乐声,只听得乐声中不时夹杂着佘媚柔装饰着的璎珞珠串相互撞击的声音,响声泠泠,清脆悦耳,自己的心跳也不受控制了,随着珠串的声响一下,一下地跳动着,似乎若是珠串的声音停了,心跳也就此甘愿停止一样。而佘媚柔的舞姿却怎么也看不清楚,渐渐地连自己脑中的意识也象佘媚柔的身影一般模糊起来…… 也就在这时,腾蛟真人不顾佘太君的惊叫,身形一起,朝已经毫无防备的李亚峰冲了过去,眼中凶光毕露,右手食指和中指紧紧并在一起,指尖微微显出白光,点向李亚峰的咽喉。 “腾哥,不要!”佘太君一声尖叫,想要拉住腾蛟真人,却只撕下了腾蛟真人的一角道袍,而腾蛟真人的身形似离弦之箭前冲,所有的真气都聚在指尖,竟不顾自己浑身空门大露。这种情况下,别说座上的猪三、马五等几个都是得道多年的高手,就是随便来上个修为不怎么样的小妖也能轻轻易易把他给杀了——但在这之前,腾蛟真人也许早已把李亚峰给送上西天了——这个老道,竟是从一开始就存了同归于尽玉石俱焚的念头,照他这架势来看,这一指头要是挨上,李亚峰只怕不是一个“死”字就能了事,八成也得弄个形神俱灭。 “好一条孽龙,真是人不可貌相,你还留着这么一手啊,俺老猪还真没看出来!”长笑声中,猪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李亚峰的身边,一双蒲扇般的大手紧紧抓住了腾蛟真人右手的手腕,腾蛟真人前冲的势头一下子顿了下来,指尖离李亚峰的咽喉只差不到三寸! 腾蛟真人的脸涨红了,不管周围发生了什么事情,甚至连抓住自己手腕的猪三也不顾了,指尖白光暴涨,人在空中悬着虽然还是一动不动,但前冲的力量却在瞬间又强了几分,猪三拦着腾蛟真人,刚才还能说几句笑话奚落他,但现在话是说不出来了,手背上青筋暴起,额头上也渗出了豆粒大的汗珠。 “腾蛟,我马五自从隐去名姓之后还未曾动过真怒,你可不要逼我!”马五的语气冰冷,显是心中有气。 猪三拦下腾蛟真人的时候马五也动了,身子轻飘飘地悬在了腾蛟真人的上空,头下脚上,单手抚在腾蛟真人的后心,只要劲力一吐,就能让腾蛟真人魂归极乐。 马五是无定乡八老中的智囊,在知道腾蛟真人和佘太君前来拜访的时候就想到了种种可能和应对之法,但他却真的没有料到腾蛟真人会这样不顾性命地向李亚峰出手,这本来就让他在心里觉得大失面子,如今自己明明已经算是制住腾蛟真人了,可他还是不依不饶,就好像不知道自己随时能要他的命一样。这让马五实在是有点儿下不来台,肚子里早把腾蛟真人骂了个狗血淋头,要不是还顾及自己的身份,马五就直接骂出来了——虽说自己随时都能把他给宰了,可人家根本不在乎,当自己不存在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儿? 马五冲腾蛟真人发了话,但腾蛟真人却根本不理,两眼紧盯着李亚峰,若是目光也能杀人的话,就在这一会儿,李亚峰恐怕不知道已经死了几千几万次了。 李亚峰虽然还是没事儿,可这腾蛟真人完全没把自己放在眼中的态度差点儿没把马五给气死,马五改掌为抓,一把揪住了腾蛟的道袍,想了想,又松开,“噗”的一声把手直接插进了腾蛟真人的软肋,借着猪三抓着腾蛟真人手腕的力量,狠狠往下一甩,把腾蛟真人摔到了地上,自己也从空中落下来,掏出一块雪白的丝巾,擦拭着手上的血迹,缓步走到腾蛟真人面前,低头冷冷地瞪着他。 腾蛟真人受伤落地,佘太君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嘴里大叫着“腾哥”,就往前冲,但忽地发现,自己的颈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架上了一口雪亮的利剑。 “佘太君,你最好不要动,你不动,我就不动。”说话的是花七,这个原本看上去雍容华贵的贵妇把剑拿在手里以后象是变了个人,语气虽然一如往常的平静,嘴角甚至还带着笑,但眼中的慵懒神色全都不见了,代之的竟是比利剑还要锋利的寒光。佘太君瞟了一眼花七,心里明白,花七虽然没把话说完,但只要自己朝腾蛟真人的方向扑过去的话,身子也许能过去,但脑袋却一定要留在原地了。 “唉,为什么这种事情总是由我来干?偶尔换换行不行啊?”猴八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猴八正站在厅中,愁眉苦脸地叹气。他面前是表演霓裳羽衣舞的八个丫鬟,除了佘媚柔之外全都瘫在地上一动不动,竟没有人看见猴八是怎么制住她们的,而佘媚柔正浑身无力地依在猴八的怀里,小脸涨得通红,眼中几乎要流出泪来了,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也不用多说什么,大家都看得出,佘媚柔才是真正倒霉的那一个,她还不如也瘫在地下的好——对着猴八的一张苦脸,佘媚柔本来只会让人心生怜惜的表情变得十分滑稽。 知古斋的问石子没有动,他也和厅中的以海青为首的那些侍从一样,被霓裳羽衣舞给迷住了,这会儿人还在懵懂之中;李亚峰脸上带着神秘的微笑,也没有动,本来他应该也是入了魔的,可这微笑却让他显得莫测高深起来。 “这小子到底是已经着了道儿还是在扮猪吃老虎?”腾蛟真人趴在地上还狠狠瞪着李亚峰,心里只是不解,本来若是再等上一会儿这问题也就有了答案,但偏偏座中唯一谁都知道她还清醒着的南宫晓艺却没有给腾蛟真人解开这个疑问的机会。 南宫晓艺叹了口气,转头向神色凄苦却不敢乱动的佘太君说,“佘太君,能把天狐媚功和霓裳羽衣舞相合已经是了不起了,你竟然还能练到不媚而媚暗中伤人心神的境界,实在是难能可贵,若是冲别人施展的话,决不会输得这么惨……可惜,你用错了地方……” 说着,南宫晓艺轻轻站起来,看看四周,摇摇头,樱口微张,轻啸一声。 南宫晓艺这声轻啸声音并不大,只不过厅中众人能听到而已,但听在佘太君耳中却惊心动魄,身子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颤声向南宫晓艺发问,“你……你……你怎么会……你怎么会天狐清心啸?你……你就是天狐夫人?” 南宫晓艺啸声停住,厅中受霓裳羽衣舞中暗藏的天狐媚功之害的侍从不约而同地“哎呀”了一声,清醒了过来,看看厅中的情形,面面相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也都明白不是自己该管的事情,都站在原地,没再出什么动静,也算是训练有素了。 唯独问石子没有叫,“扑通”!从座位上掉了下来,揉揉眼,看看四下,刚想说话,花七转头冲他一笑,问石子心中一寒,知趣地又把话吞回了肚子里,讪讪地爬起来,又四下看看,想了想,觉得自己没办什么错事儿,扶好座位,四平八稳地坐了下来,好奇地听着众人的对话。 “多谢众位叔叔阿姨援手相救。”李亚峰也清醒了,打量一下四周的情势,心里一转念,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站起来冲大家一拱手,朗声道谢,心里却在骂自己,“靠!明明知道那什么霓裳羽衣舞里面有鬼,还是上了当!” 李亚峰知道自己的确中了招,但偏偏别人不那么想,腾蛟真人趴在地上捂着自己软肋上的伤口,气狠狠地说,“华九!你就不要再装了!老道已经明白了,天狐媚功奈何不了你!扮猪吃老虎,你……你有本事!” “啊?”李亚峰胡涂了,自己的确是上了当啊? “哈哈,贤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贤侄定力之高,俺老猪是自愧不如啊!呵呵,是不是俺老猪和兄弟几个反倒是多管闲事了啊?啊?哈哈!” 猪三看看没自己什么事儿了,早就回到了席上,给自己倒上酒,大喝起来。他也看见了刚才李亚峰脸上神秘的微笑,心里也认定李亚峰没有被迷。既然没有被迷,腾蛟真人的偷袭也就不成之为偷袭,虽然李亚峰没有躲避,但等到腾蛟真人打到跟前的时候,相信胸有成竹的李亚峰也一定有护身克敌之法。 腾蛟真人说了狠话,猪三又从旁边帮腔,这么一来,大家伙儿都以为李亚峰是深藏不露了,只有南宫晓艺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 南宫晓艺的姐姐是狐六,也就是佘太君口中的“天狐夫人”,她深通天狐媚功,刚才用“天狐清心啸”破解天狐媚功的时候心中有数,知道李亚峰应该也是受了天狐媚功的迷惑,但听腾蛟真人和猪三这么一说,也不由得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了。 最糊涂的人是李亚峰,他皱着眉头仔细回想,怎么琢磨也不明白为什么大家会觉得自己没有上当…… “奇怪了?我就记得我一个劲儿地想看清楚那个什么‘佘媚柔’的舞姿……啊,对了,我好像到最后看清楚了一点儿……然后……然后我好像是挺高兴?总算是看见了嘛!嘿嘿,当时她正好儿冲着我这个方向踢腿来着,什么都看见了!再然后……再然后我一乐,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啊……怎么?他们说的这是什么啊……” 李亚峰自己胡思乱想着,佘太君却不肯放松自己刚才的问题,冲着南宫晓艺再次发问。 “南宫晓艺……你到底……你到底是谁?你……你和天狐夫人……是什么关系?” 佘太君在两百年前机缘凑巧,无意中得到了上古以媚术成名,几乎害尽世人的天狐夫人留在凡间的《天狐秘笈》。佘太君按照秘笈中的记载,修炼天狐媚功,并传给了自己的“灵蛇八卫”。佘太君一心以为有这本秘笈在,足以称霸天下,虽说自己并没这个念头,但从此也就没再把无定乡中群妖放在眼里——毕竟天狐夫人当年本领通天,天劫也奈何她不得,到最后还是因为本领太高遭了天忌,和当时同样神通广大的几个妖物一起被天庭发兵诛灭,就是这样,据说天庭也损失惨重,三十万天兵尸骨无存……可见这《天狐秘笈》的威力实在是了得。 自从得了《天狐秘笈》,佘太君就打定了主意,自己不打算害人,也不打算扰乱凡间,人更是在天地不管的无定乡,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过这种消遥日子也就够了,有从《天狐秘笈》上学到的东西,再加上自己的本领,更不怕有人欺到自己头上来。但自己的双修道侣腾蛟真人偏说不够,更不把《天狐秘笈》放在心上,这原本让佘太君很是不满。不过,自己给腾蛟真人说了有个可能是华佗门的人来了无定乡,腾蛟真人就非要自己用天狐媚功给来人一个好看,佘太君一方面对腾蛟真人开始信任《天狐秘笈》心里高兴,一方面也想试试天狐媚功的效力,也就答应了。可没成想,天狐媚功非但对猪三他们一点儿用都没有,甚至南宫晓艺还会破!这可把佘太君给吓得够戗。不过事情既然已经搞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也没有了什么挽回的余地,佘太君心里已经认定自己和腾蛟真人今天要完了,知道必死,佘太君反倒安心了,只是说什么也想知道为什么天狐媚功会失灵,也就不管别的,非要问个清楚。 “佘妹……”南宫晓艺笑而不答,腾蛟真人反倒说话了,“佘妹,难道你还不明白?南宫晓艺虽然不是天狐夫人,但天狐夫人你也见过的……我不是跟你说过,《天狐秘笈》不能算是什么倚仗……写下《天狐秘笈》的天狐夫人……就在无定乡……” “什么!”佘太君脸色已经白得毫无血色了,“腾哥……你……你是说……” “没错儿,天狐夫人就是那个什么见鬼的狐六!” 腾蛟真人这句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猪三、马五几个没有想到腾蛟真人真的知道自己兄弟的底细,自然吃惊;佘太君听说自己当成至宝参详修习了两百年的《天狐秘笈》其实就是狐六写的,而狐六就是上古的天狐夫人,更是大惊——小偷碰上贼祖宗,自己这回不是关公门前耍大刀嘛!怪不得关键人物一个也没受影响……而刚才还坐得四平八稳的问石子……“扑通”一声,又从座位上摔了下来。 ——唯独李亚峰,他不知道“天狐夫人”这四个字的分量,只是“哦”了一声,点点头,没什么别的反应。 不过……听到这个消息而感到吃惊的还有别人。 “什么人!”猪三兄弟几个虽然对道行不高的腾蛟真人能叫出自己兄弟底细来确是有些意外,但毕竟腾蛟真人说的是实话,他们又都是久经风浪的人物,对场中的气氛情形一直没有放松过注意,发觉不对,同时叫了出来。猪三又是几个兄弟中唯一一个无事可作的,手一扬,一双牙筷就打向了大厅的正梁。 第69章 蒙面娇客 一声动人心魄的娇笑过后,一个黑衣蒙面人从思恩堂大厅正梁上轻轻落了下来,猪三手中掷出的牙筷被蒙面人接在手上,又掷回了猪三。 厅中众人的注意力都被蒙面人吸引了,蒙面人却毫不紧张,看看四周,又是一声轻笑,似乎想要说话。 但蒙面人话还没说出口,李亚峰就离席冲了上去,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口长剑,剑身银光四射,正是“越王八剑”中的“掩日”。 ——李亚峰实在是怕了。 进了无定乡还不到一天,在思恩堂中呆了还不到三个时辰,李亚峰就被人用媚术整了两次。一次是南宫晓艺“阿姨”,险些没出丑;一次是什么灵蛇八卫的霓裳羽衣舞,尽管自己有些莫名其妙,但好像是没让人看出来。不过,要是再来一次……李亚峰可以保证的是……自己肯定还得上钩。 这个蒙面人虽然穿着紧身黑衣,但身材玲珑有致,腰肢纤细,一头乌黑的长发如瀑般垂在腰际,明显是个女的,还有她的笑声简直有点儿勾魂摄魄了,李亚峰没怎么仔细想心里就毛了——又是个会用媚术的!靠,不管了,先发制人,看这身打扮你也不是什么好人,老子先把你给宰了再说! 另外,李亚峰自从来到无定乡,虽然得到了猪三一伙的热情款待,腾蛟真人和佘太君等几个对头也对他顾忌万分,但这毕竟是因为李亚峰是华佗门门户执掌的身份,这让李亚峰心里非常别扭——虽然李亚峰不怎么愿意承认,但他一向的确是很自负的——也想让人知道自己不是绣花枕头。于是李亚峰也不顾会泄了自己的底,甚至也没怎么多想,逮住一个机会就要露一手了。 “今日之会,群英毕集,小可不才,愿效当日公谨,作剑舞搏众君一笑!” 李亚峰话音落地,银光闪动,掩日剑倏地刺向蒙面人的左肩,不等招式用老,手腕一抖,剑随身走,又向后一拖,剑尖方向变了,虚刺一下蒙面人的咽喉,接着又削向她的右臂,这一招沉稳狠辣,倒也不枉了李亚峰从小习武打下的底子。 蒙面人也不惊慌,手腕一翻,也是一口长剑拿在了手里,根本不管李亚峰的虚招,身子如电般一侧,剑尖直指李亚峰的咽喉,竟像是和李亚峰有仇一样,下手不留半点后着,似乎想要一剑就把李亚峰刺死。 李亚峰急忙后退挡架,“叮”地一声两剑相交,火花四溅,两柄剑竟然都是神兵。 “好家伙!”李亚峰暗暗叫了一声。 李亚峰虽然从小练武,功夫不弱,入了华佗门以后又灌了一肚子的灵丹妙药,单论内力已经是稳稳的天下第一,但无奈他是半被家长逼着练的武功,自己本身不怎么喜欢,招式上也算不上什么高手;而且尽管他和曹暮、王信练过一阵子,但也只是切磋,不能算是有和人用武功拼过命的经验;加之和他动手的更不是什么平常习武之人——根本就是个妖精!……李亚峰有几分心怯了。 “不怕!用那一招!”李亚峰虽说对自己就这样冒冒失失冲上来有了几分后悔,但他的性格本来就是出了事不怕事的,打定主意,心神也稳了下来,招式一变,剑尖画了个圆圈,把蒙面人手中的宝剑粘到了外门——李亚峰竟用上了太极剑的招数。 李亚峰的剑招让厅中众人都吃了一惊。李亚峰主动出手本就有点儿“喧宾夺主”的意思,虽然猪三一伙不怎么在乎这个,可也都知道李亚峰不过刚刚十七岁,就算他是华佗门的门户执掌,应该会有几招厉害的杀手,但也担心不已。 另外,这些人也都是活了几千岁的人物了,除了法术,对武功也都了解颇深,猪三和猴八更是此中的高手,看见李亚峰用上了除非是在武学上有了极高造诣才能在实战中克敌制胜的太极剑法,心里不由得暗暗犯了嘀咕——这小子行吗? 还别说,李亚峰的太极剑倒是使得像模像样,大魁星、小魁星、三环套月、燕子抄水……一招招绵绵不绝,意在剑先,蒙面人出其不意,弄了个手忙脚乱。 ——这要拜李亚峰饱读诗书之赐了。太极剑最重悟性,李亚峰年纪不大却博览群书,可说是胸有万卷,而且李亚峰读书极杂,不管是那方面的东西拿过来就看,虽说不上精,却也让他心胸开阔,思维无定势,较为“柔软”,这正暗合了太极剑的剑意。 不过,李亚峰的杀手锏和太极剑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他也没有傻到会认为动不动就比自己多活个几千岁的妖精连太极剑这种就是凡人也能练出点儿名堂的剑法都破不了的程度。 果然,李亚峰的太极剑法只是让蒙面人有点儿意外,等蒙面人挡过几剑之后,又是一声轻笑,“是华佗门就这么点儿本事呢还是你这个破掌门实在是太差劲呢?” 随着奚落李亚峰的话音落地,蒙面人连法术都懒得用,把手中宝剑一斜,轻轻在李亚峰剑尖划出的圆圈中上下一抖,太极生两仪,李亚峰划的圆圈被挑开,太极剑法简简单单就被破了。 “好!看我三才剑阵!”李亚峰的太极剑法被破,反倒喊出了一个“好”字——本来就是让你破的,你不破我还没法子往下变招呢——掩日剑在李亚峰的叫好声中脱手,化作一道银光,飞袭蒙面人的左肋,与此同时,李亚峰身后又飞出一道青光,直指蒙面人的右肩,李亚峰手中也又多了一口灰蒙蒙的宝剑,剑当刀使,一招气势汹汹的“立劈华山”,冲着蒙面人的额头就劈了下来。 “咦?有点儿意思。”蒙面人似乎非常爱笑,娇笑声中宝剑上抬,硬硬架住了李亚峰下劈的剑势,同时空着的左手一扬,叮叮两声,两点寒光打在左右袭来的两把剑上,化解了李亚峰突如其来的凶招。 “嘻嘻,御剑伤人这种小把戏对我可没什么用。”蒙面人不等李亚峰喘息,身子一转,数十道寒光飞出,一下下都打在悬在空中的两口剑上,自己却借转身的势头向李亚峰冲来,青光荡漾处竟像是织了一张剑网,把李亚峰裹在其中,招招不离李亚峰的要害。 李亚峰吓了一跳,刚刚射出的两口宝剑根本来不及控制,好在御剑之先也有了防备,多送了几分真气,空中的两口宝剑倒也没有落地,只是拦着蒙面人发出的暗器,一枚枚击落到地上,却是形似鸟羽的钢镖。 暗器好说,不过蒙面人的剑招李亚峰就有点儿应付不过来了——也许蒙面人是在乎自己的面子或是出于什么别的原因,只是用武功招数和李亚峰缠斗,没用什么法宝之类的东西,但李亚峰可从来没有碰到过出剑如此之快,下手如此之狠的对手,只是挡架就出了一身冷汗,完全没有了回招的余地,更不要说把什么杀手锏用出来了。 ……只是……李亚峰在该用脑子的时候倒也不笨。 “姑娘你既然如此相逼,莫要怪小可不留情面了!”李亚峰上窜下跳招架着蒙面人的急攻,同时朗声说道——声音倒像是满有余力的,四平八稳,毫不慌张——“医药乃是弊门的根基,凡善医者,必善用毒!” 李亚峰这句话一说出来,吓了一跳的不仅仅是蒙面人,整个大厅中所有的人脸色都变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华佗门掌门要下毒了! 蒙面人不敢和李亚峰缠斗了,一个翻身跳出了两丈多远,用手指着李亚峰大叫起来,“不许你赖皮!” “啊?赖皮?”李亚峰差点儿没乐出来。 “这位姑娘,你偷入思恩堂不说,刚才招招狠毒,想夺小可性命,甚至还出言辱及小可师门!” 李亚峰忍住笑,板着脸说,“小可忝居华佗门门户执掌,若是就此放过你的话,岂不令天下耻笑?更何况天下无人不知弊门以医传世,用毒本就是弊门所长,姑娘既然敢对弊门不敬,以弊门本领取姑娘性命似乎名正言顺。不知姑娘以为然否?” 李亚峰把话说得满满的,似乎蒙面人的性命已经在自己掌握之中了,不过,李亚峰这么说的话倒是没人敢不信,包括蒙面人自己在内——也用不着别的,只要李亚峰把他自己刚才做的那道“忘忧醉”里的醉草配成药粉往空中这么一洒,什么问题就都解决了,顶多事后费点儿功夫,再把被无辜波及的人救醒就是了。 “你……你……”蒙面人说了两个“你”字,就是找不着反驳李亚峰的话——的确,华佗门的本行就是用药,自己有什么权利不让人家用自己最拿手的本事? “不过小可也要让姑娘知道,天地之大尽有奇人异士,纵使小可并非华佗门中人,不用任何药物,要想取姑娘性命也不是什么难事。姑娘若是不信,尽管一试,小可奉陪到底就是。啊,还要请五叔、八叔……” 李亚峰刚想让马五和猴八把场子给腾开好让自己施展杀手锏,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八成就是自己说要用毒药的当口——马五已经拖着死了一半儿的腾蛟真人跑到了一边,可说是睿智;猴八更是连怀里的佘媚柔都不管了,到厅门口儿站着去了,看上去似乎是想要守住门口不让蒙面人逃走,但他猴儿脸上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分明是已经打好了“风一紧就扯呼”的主意,称得上沉稳;再看看周围,只要是还能动的,都站到尽可能离自己远的地方去了,只有把宝剑架在佘太君脖子上的花七没有动地方,但脸上也多了一层薄纱,护住了口鼻容貌——薄纱上宝光流动,应该是什么了不得的法宝,正是大胆中不失谨慎;而没法子动地方的佘太君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说白了,两个字:倒霉。 李亚峰肚子里快要笑翻了天,自己只不过是想脱离蒙面人的剑网,一开始就没打算用什么毒药,却没想到能把大家都吓成这个样子。再说,除了刚拿回来的乾坤袋里的“十全大死丹”之外,现在自己手里唯一称得上毒药的东西大概就剩下恶作剧用的“屁震山河丸”了,这两样东西如果不塞到人的嘴里去的话,可是什么用都不管——可话又说回来了……李亚峰突然想到,听蒙面人的说话的语气,似乎她还是个小姑娘,要是让她吃了“屁震山河丸”的话……只怕她宁可被自己毒死。 李亚峰想到这儿,不由得笑出声来,可这一笑再配上李亚峰刚才说的那些话,蒙面人只觉得这是李亚峰对自己的不屑,差点儿没把肺给气炸。 “看剑!”蒙面人气得也顾不上再让李亚峰重复一遍不用毒药的话了——本来在她心里这可是非要定死不可的——娇叱一声,就再次向李亚峰刺去。 不过,这次李亚峰有了防备,一直悬在空中的两口宝剑立即下击,组成一道剑网,拦住了蒙面人的攻势,自己身子向后一退,把手中的宝剑向蒙面人掷去,同时清啸一声,一个转身,又有四口宝剑飞出,攻向蒙面人。 “七星剑阵!”前三后四七口宝剑出手之后,李亚峰轻轻抬手擦了擦汗,走到左首原本腾蛟真人坐着的第一席,往长案上一坐,翘起了二郎腿,微笑着看大厅正中被困在剑阵中的蒙面人如何应付。 “哈哈,贤侄这一手耍得漂亮!”猪三翘起大拇指,随手干了一杯酒,夸奖起李亚峰来。 “哪里,三叔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能揪出这个蒙面人才真让小侄佩服得五体投地呢。”李亚峰说的不是客套话,他虽然被霓裳羽衣舞迷住过一阵子,但从头到尾还是很注意大厅中的动静的,可这个蒙面人的存在他却丝毫没有察觉,不禁在心里又一次感叹,“姜的确是老的辣。” “五哥,你能不能看出她的来历?”花七饶有兴致地看着厅中被“七星剑阵”困住的蒙面人,冲马五发问。 “这个……”马五一皱眉,迟迟说不出话来,似乎是已经知道了蒙面人的身份,但是却不好讲。想了好半天,马五嘴唇微微动了几下,传音告诉了花七,花七“哦”了一声,点点头,却也不再说话了。 猴八听李亚峰说不用毒药,心安下来,也不再守住门口,几步走到李亚峰身边,笑哈哈地说,“贤侄,你这个七星剑阵倒是有趣……不过,想要真的困住来人怕还不够?” “八叔是不是说,她可能会拼着毁去一件法宝,脱出剑阵,抢占北极星位,反宾为主,不但可以破阵,甚至还能收走我这七口剑?”李亚峰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厅中剑阵里的变化,一边含笑回答猴八。 “啊,原来贤侄已经想到了,这回又是八叔多操心了。”猴八一笑,不再说什么,心里却对李亚峰越来越是佩服,而众人听着猴八和李亚峰的对话,也不禁都对李亚峰的本事有了新的认识——这小子对阵图之学研究得好透!到现在了居然还留着杀招! ——可怜无定乡远离尘寰,很少有人关心现代社会,凡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金庸老先生和《射雕英雄传》在这里似乎没几个人知道…… 在李亚峰知道南宫飞燕的姐妹清水好子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对头给坏了肉身,用的居然还八成是自己手里的“掩日”宝剑之后,李亚峰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阵寒意,再想想发生过的不少怪事,老是疑心着华佗门的“逆天”这个宗旨恐怕会给自己带来很厉害的对头,那么,当务之急就是要让自己和曹暮、王信都长些本事,尤其是要有几招杀手锏以备不时之需。 虽然在治好清水好子的肉身之后没过几天,李亚峰就不得不到省中医给人当祖师爷去了,但就在这几天里,李亚峰和曹暮两个人倒是想出了几手“应该比较厉害”的招数,配合着华佗门的灵药,也算是练成了——王信学习武功本来就入了迷,不用怎么为他操心——其中之一就是利用“越王八剑”摆出的剑阵“越王八剑图”,在来无定乡之前,李亚峰也把分散在三兄弟手里的越王八剑都要回了自己手里。 依照李亚峰有点儿好大喜功、在乎形式的想法,他本来打算的是万一遇敌的时候,从无极拳变太极剑,再从太极剑变到两仪剑法,然后是三才剑阵、四象剑阵、五行剑阵、六合剑阵、七星剑阵……一把把地把越王八剑亮出来,好给人一种莫测高深的感觉。 但这个想法一上来就让曹暮给否决了,理由是,如果对手厉害到要让人用最后的“越王八剑图”才能收拾得了的话,前面所有的变化都不过是多给了敌人几个把自己宰掉的机会而已。李亚峰只得同意曹暮的想法,把重点放在了七星剑阵之后的变化上。 七星剑阵是华佗门“山”字部典籍记载中有的,是七人同使的阵法,这对一向只知道单飞的华佗门中人来说毫无用处,但李亚峰却不这么想。他的御剑之术已经有了几分火候,同时御使七口宝剑也不是什么难事,也就是说,李亚峰一个人照样可以摆出“七星剑阵”来——有谁规定过御剑只能御一口来着? 不过……把金庸老先生的“十四天书”背的滚瓜烂熟的李亚峰和曹暮都立刻想到了“北极星位”的问题,经过几次试验,发现这的确是个大问题:一旦北极星位被人占了,七星剑阵确会受到很大的影响。于是,从来不知道什么叫“规矩”“定势”——说白了就是比较能够胡思乱想——的两个人居然把从“七星剑阵”变换到“越王八剑图”时的杀手隐藏在了北斗星位之中。 当然,这倒是的确让杀手锏成为真正的杀手锏了。尤其是在李亚峰的“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的秘密才能算是杀手锏”的想法的基础上,他还又加上了几手。 猴八夸赞李亚峰思虑周密,厅中众人也对李亚峰有些刮目相看不提,自从知道了狐六就是“天狐夫人”以后就悄悄躲到一边儿站着去的知古斋主问石子看着厅中飞舞下击,把来历不明的蒙面人困在其中的七口宝剑,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不是做梦!掩日、断水、转魄、悬翦、惊鲵、灭魂、却邪……这……这是越王八剑啊!不可能……用越王八剑摆什么‘七星剑阵’?不可能!天!……不管这蒙面人到底是谁,她可要吃苦头了……还有一口‘真刚剑’没亮出来,那可是越王八剑中……不不不,若是单论锋利与否……真刚剑绝对能够名列天下前十!” ——问石子果然不愧是个“老财迷”,就算李亚峰不说出自己还留有后着,问石子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李亚峰备受瞩目,但七星剑阵中的蒙面人却有些不是滋味了。 第70章 冒牌的周瑜 剑为百兵之祖,本来极不易学,除了要持之以恒,更讲究学剑之人的悟性,最重要的还要有名师传授。 在这三条里李亚峰其实顶多只占了半条:持之以恒是不用说了,李亚峰从小习武,但怎奈时间实在是太短——就算他不用睡觉也是一样,剑术上最多也不过十几年的修为;说到悟性,虽然李亚峰年纪还小,但在这方面却是无可挑剔,更知道该努力时要下功夫,可李亚峰不是王信,一开始就不怎么喜欢学武,有了这一条,再高的悟性也事倍功半;至于明师……李亚峰的父亲和祖父的功夫的确不低,可这毕竟是按凡间的标准来看,跟修炼多年的妖精比起来就差远了,再说李家祖传的武学除了一个“通慧功”之外,也没什么太可观的地方,当然,华八是华佗门中人,是个明师,但李亚峰跟着华八学的是医术,根本就没想过学剑——就是华八逼着他学,只怕他也会变着法儿的逃课。 所以,这三条虽然在李亚峰身上都沾边儿,可又都挨不上,算来算去都加到一块儿,顶多算是有半条。 不过,李亚峰却有足够多的优势可以完全忽视这三条“普通规律”,尤其是在现下这场争斗之中。 首先,李亚峰吃了一肚子的灵丹妙药,只论道行和真气含量,足以顶上四五个修炼了几千年的老妖怪——这没准儿还是打了折扣。虽然他到现在为止还不是太懂得应用,但至少有一条连猪三等几个颇有来头的无定乡元老都做不到:那就是他不会感到累,真气几乎用不完,没有衰竭的时候。打起持久战消耗战来,李亚峰是最沾光的了,更何况他随身还带着吃不完的“后备粮草”,别人眼里救命的灵丹妙药,在他眼里不过是吃着玩儿的糖豆。 其次,李亚峰手里的这几口宝剑全都是上了谱的神兵利器。就说这越王八剑,要是落到一般人手里,哪怕只有那么一口,要么藏起来不到生死关头万不得已的时候绝不会用,要么就“以器成名”,走到什么地方别人都知道他手里有口宝剑,不好惹,惹上了也会对他的宝剑十二分的提防,甚至在一开始就想好了对付宝剑的法子,至不济多少心里也会有点儿数。可没见过李亚峰这种一上来就把宝剑全都亮出来的主儿,当然,李亚峰刚刚出道儿,谁也不知道他手里居然还有这么多的宝剑——到现在除了知古斋的问石子之外,厅中还没人看得出来正在厅中盘旋飞舞得十分好看的七口剑都是宝剑,本来要是细看的话,这些人也不是认不出来,只是谁都没往那方面去想。 当然,这不包括被困在剑阵中的蒙面人——要不是李亚峰用的都是通灵认主的宝剑,每一把都能遂心而动的话,以蒙面人的本事,也许早就把剑阵给破了。 ——李亚峰不在乎,反正自己手里宝贝多的是,只怕用不上,不怕没得用。更何况照李亚峰想要“献宝”——说的好听些是想要打出属于自己的名声的心性,有多少宝贝他也都会拿出来显上一显。 还有最重要的一条,李亚峰的这个“七星剑阵”跟一般的七星剑阵可是大不一样,这才真的让蒙面人叫苦不迭,也让座中众人大开了眼界。 不怪别人,李亚峰从来就不是按理出牌的主儿。 本来七星剑阵是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摆阵,七剑互相呼应,大可用于战阵,小可用于困敌,但至少也是七个人同使,象李亚峰这样一个人御七剑已经是不合常规匪夷所思了,他自己却还不在阵中,这样一来,七剑没了人在阵中时的种种限制,困敌的范围忽大忽小,连观者都难以捉摸,更不要说被困在阵中的蒙面人了,左冲右突却就是冲不出去。 另外,道理上说来,既然是七星剑阵,斗魁和斗柄相接的天权一位最是关键,斗柄中的玉衡一位也极是重要,只要攻破这两个位置,七星剑阵也就破了。可李亚峰的这个七星剑阵却偏偏不是这样,蒙面人来攻天权位或是玉衡位的时候,李亚峰根本不管,一任蒙面人把剑击飞,但其余六口宝剑却一起出击,连分进合击相互呼应都不管,只顾着到处乱刺,逼得蒙面人不得不回头应付,可等蒙面人一回头,剑阵又恢复了原样,连被击飞的宝剑都趁着这个机会又回来了,还是一开始的那个“七星剑阵”。 ……这一仗,让蒙面人打得是无比的郁闷…… 虽然蒙面人左右支绌,但在一边观战的猪三几个却看得是眉开眼笑,赞不绝口。 “哈哈,贤侄,好本事啊!”猪三哈哈大笑着狠拍李亚峰的肩膀,“虽说俺老猪是个粗人,但也多少学过一点儿阵法什么的,啊,都是让你五叔给逼着学的……不过……你这种阵法俺老猪可是服了!老八,你说是不是啊?” “嘿……你瞧,飞了!嘿……又回来了!那小子快要给气死了!”猴八不答理猪三的问话,拍着大腿叫好,一张猴儿脸笑得皱在了一起。 “贤侄,你这阵法是出于自创?”马五较为沉稳,但说的却是实话,“你这可不能算是七星剑阵了……自然,比七星剑阵威力更着,虽然看上去破绽不少,但你一人御七剑人却不在阵中,速度的优势足以把所有的破绽都抹去了。” “哼!”半死不活的腾蛟真人调息了一会儿,已经恢复了不少,看着李亚峰布下的七星剑阵,心里也是一寒,但却一口叫出了剑阵的缺陷所在,“再怎么变,七星剑阵还是七星剑阵!只要跳出阵来,抢占了北极星位,看你还能有什么咒念!最多你自己再上去拦截,可只要有件不是太差的法宝,她的法宝和你的剑斗,人和你的人斗,鹿死谁手可是难说得很!” “好你个腾蛟!还不老实!”猴八吵吵着就要上去给腾蛟真人一点儿好看,但就在此时,剑阵中突然生变! 不能说是腾蛟真人的话提醒了蒙面人,腾蛟真人想到的事情蒙面人也想到了,她心里明白,李亚峰既然有同御七剑的本领,那这个所谓的“七星剑阵”很可能不过是一个幌子,就算是自己破阵去抢北极星位,没准儿李亚峰早就等在那里了,在自己拼上毁了一件法宝出阵的同时,还要防着李亚峰从北极星位的狙击才行——李亚峰刚才说的“留有后着”的话,确实是给自己泄了底。 “器和器斗,人与人斗,华九,你敢出我的丑!看我出阵给你点儿厉害尝尝!你以为本小姐就没有宝贝吗?” 蒙面人打定了主意,被困在阵中的身形突地飞起,右手中的宝剑急挥,化作一道光幕护住全身,似要破阵而出,左手却在怀中掏出了法宝,伺机待动。 果然,正如蒙面人所料,见蒙面人想要强行出阵,七口宝剑如影随形般追了上去,眼看就要突破蒙面人护身的剑网。就在这个时候,蒙面人手中的法宝也脱手而出,却是一颗碧绿晶莹,朗若明星的珠子,裹着一团彩烟。 只听叮地一声脆响,紧随蒙面人而去的掩日剑首当其冲,射在了珠子上,把它打得粉碎。但刹那间火花飞溅,流光四射,被打碎的珠子化成了一张绿网,把七口宝剑裹在了里面。虽然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绿网便被宝剑突破了,但蒙面人却趁这个机会已经冲出了李亚峰的“七星剑阵”,向北极星位飞去,眼看着只要蒙面人占据了北极星位,任七星剑阵再怎么变化也都全在她的掌握之中了。 但就在蒙面人刚刚冲出七星剑阵的瞬间,在一边悠闲地翘着二郎腿的李亚峰也动了,只一个箭步,便抢在蒙面人之前占了北极星位,右手一挥,越王八剑中最利的一把真刚剑已经摆好了要杀人的架势。 “你想到哪儿去啊?此路不通!”李亚峰好整以暇地微笑着向正向自己的方向冲过来的蒙面人说。 蒙面人前有李亚峰挡路,后有七口宝剑追击,本来已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窘境,但蒙面人在出阵之前就已经想到了李亚峰会在北极星位拦截,倒是一点儿也不慌,浅笑一声,“不通吗?” 说着,蒙面人右手一扬,宝剑脱手,一道青光直奔李亚峰的左胸而去,左手却又向自己身后掷出一颗绿色珠子,再次阻住了七星剑阵的追击。 厅中众人都没料到蒙面人会有这么一手,不由得都吃了一惊。 很明显,李亚峰先一步强占北极星位虽然是招好棋,但这已经在蒙面人的预料之中了――这么一来,妙招也成了臭子儿:不管李亚峰对蒙面人射来的宝剑是架还是躲,北极星位一定会被蒙面人给趁虚占了,七星剑阵算是名存实亡;只要蒙面人能用自己的宝剑暂时逼住李亚峰,用不了多大工夫李亚峰的这七口宝剑都会被蒙面人收走,到时候主客易位,李亚峰想要不输却也难了。就算蒙面人逃不出思恩堂,但李亚峰这个华佗门掌门的面子往哪儿去摆? 蒙面人的对策把李亚峰也吓了一跳,心里小声嘀咕了一句,“靠!原来不光老子聪明,别人也都不傻啊……得,第二步直接省略了。” 在李亚峰和曹暮设计好的“八剑图”的变化中,如果敌人从七星剑阵中跑出来了,那么,在北极星位等着的李亚峰就有机会先发制人,再把敌人打回七星剑阵之中,后面的变化用不用得着还在两可之间,但如今却是不成了――蒙面人料敌机先,已经把封死了李亚峰事先想好的后着。 不过,李亚峰输架不输嘴,电光火石中回了蒙面人一句,“没错儿,就是不通!” 话音未落,李亚峰离开了北极星位,身子向下急落,避开了蒙面人掷向自己的宝剑。蒙面人心中一喜,催动宝剑继续追击李亚峰,把身子一转,眼看就要占了北极星位。 “咦?”惊叫出声的不止是蒙面人,厅中观战的众人也都吃了一惊。 ――李亚峰的人是离开了北极星位落到地面上来了,但手中的宝剑却没有离开,悬在了原处。蒙面人刚转过身子,那口越王八剑中最为锋利的“真刚剑”就冲着蒙面人的背心刺了过去。 这个出人意表的变化只吓得蒙面人心胆俱裂,急忙在空中一个盘旋,避开了真刚剑的击刺,但蒙面人心神一分,刚才脱手刺向李亚峰的宝剑失了控制,斜斜飞出,被李亚峰一把抄在手里,扔到了一边,而被蒙面人掷出的法宝困住的七口宝剑也在这一会儿功夫脱出了绿网,再次组成了剑阵。八口宝剑剑尖都斜斜上指,把蒙面人团团围住――当然,这一回不再是有名无实的“七星剑阵”了。 “越――王――八――剑――图!” 李亚峰盘膝坐在地上,双眼似闭非闭,说话的声音虽轻,却是一字一顿这才是李亚峰真正的杀手锏。 八剑图阵成,蒙面人被困在阵中。但不论是蒙面人还是观战的众人,甚至可能连李亚峰都包括在内,感觉和刚才的什么“七星剑阵”的时候相比都大不一样了。 阵中的蒙面人只觉得眼前一片朦胧,刚才被困在七星剑阵中的时候虽然也不易脱身,但至少还能看清四下飞舞向自己刺来的宝剑,最多也不过是招架得手忙脚乱而已,可这会儿竟连一口剑也看不到了,满眼的白雾,只有耳边不时呼啸而过的破空声和无边的杀气在提醒自己被困住了。身子刚一动,就有剑光飞舞,似乎正向自己杀过来,急急拿出兵刃招架却几次都挡了个空,上下四方似乎已经被风雷封锁,全然无路可辩,铺天盖地的剑气让人目眩心摇。 蒙面人越来越是害怕,心中明白这一回的所谓“越王八剑图”和刚才的“七星剑阵”的确不可同日而语,肯定是暗藏了奇门变化,奥妙无穷,用刚才的办法是无论如何也冲不出去的,如果自己不能凝神定气找出阵中的破绽来的话,只怕真要被困死了。 想通了这一节,蒙面人只得静下心来,一任耳边风雷呼啸,只是不理,凝神用心眼分辨出路。 观战的众人也被李亚峰摆出的阵法给吓了一跳,指指点点,议论起来。 “七姐,你是用剑的,说起御剑飞行来,咱兄弟们当中属你最快,你看咱贤侄这一手怎么样啊?”猴八跑到花七跟前小声问。 “这……我可不好说……”花七虽然答话,但也有些犹豫,“八弟,我虽然精研剑法和御剑之术,但贤侄这个剑阵和御剑却没什么太大关联……” “啊?七姐,这是什么意思?”猴八有点儿糊涂了。 “八弟,你看,刚才贤侄一人独御七剑还能谈笑风生,毫不在意,可这会儿却丝毫不敢分神了是不是?” “这……没错儿。”猴八看看李亚峰,点头称是。 ――李亚峰盘膝坐在地上,虽然不正眼去看剑阵中的情形,但额头上全是汗珠,一滴滴直落下来,打湿了自己的衣襟,显然正在全力遥控剑阵,一点儿不敢马虎。 “若是我猜得不错,贤侄这个剑阵的关键不在御剑之术上。”花七低声对猴八说,“单以御剑之术而论,最高境界是人剑合一,所谓剑即是人,人即是剑,飞行绝迹,瞬息万里……几乎没有人会想到一人同时御使多口宝剑,贤侄的御剑之术究竟到了什么地步,从这个剑阵中是看不出来的。不过……” “不过什么?” 花七看看猴八,缓缓说,“贤侄的厉害之处在于这个阵法。和这个阵法相比,御剑之术只能算是小道。八弟你看,这个阵法按四时、化五行,合三才,镇八卦,伏两极,隐四象,暗合六丁遁甲,分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变化无端,奥妙无穷……我这是在阵外才能看出些端倪,若是我被困阵中,只怕也和百……也和她一样。而贤侄之所以不再象刚才那么轻松的原因也肯定是在于他必须要维持住剑阵的种种变化,这里面除了要以真气控制宝剑之外,还要随时计算出每一口宝剑每时每刻的位置和接下来的动向,自然比刚才要吃力许多。” “原来如此。”猴八点点头,把目光再次投向厅中的剑阵,仔细看起剑阵的变化来。 花七和猴八议论的同时,猪三和马五也在交谈着。 “这……这是诸葛武侯的八阵图啊!”马五揉揉眼,不敢相信地轻声叫了出来。 “啊?老五你说什么?”猪三看着剑阵中举步维艰的蒙面人,眉开眼笑地向马五发问。 “……五百年内,此子必成天下第一人!”马五不答猪三的问话,望着盘膝坐地的李亚峰,压低了声音说。 “老五,你……你说什么!”猪三让马五的话吓了一跳,但也把声音压低了,跑到马五身边,一拽马五的袖子,小声问。 “三哥,你说贤侄一共留了几个后着?”马五反倒问起猪三来了。 “后着?”猪三一愣,不过他也是那种粗中有细的主儿,想了想,回答说,“前面的不算,从七星剑阵开始,应该是两个。” “两个?”马五微微一笑,“三哥,你的脑子可是真不好用啊。” “不是两个吗?”猪三让马五褒贬了一句,有些来气,说,“明明是两个嘛!第一个后着是在北极星位拦截,但被这个蒙面人事先料到了,第二个后着就是这个越王八剑图了嘛!这不,把这个蒙面的小子给困住了不是?” “三哥……”马五又是一笑,笑容中满是对李亚峰的佩服之意,“你听我给你说,第一个后着其实是贤侄一开始说的那句话,贤侄说他想要效仿周瑜在群英会上的剑舞,可现在的剑阵是从诸葛孔明的八阵图中脱胎演变而来的……一般人若是推重周瑜,自然就对诸葛没什么好感,更不要说用诸葛的阵法了……这虽然只是一句话,但当局者迷,被困在阵中的人就算是精通阵法,也可能想不到这一点,这就让破阵的几率降低了。” “啊?”猪三挠挠脑袋,不服地说,“俺就没看出来,老五,你说这是那个诸葛亮的八阵图?” “三哥,第二和第三个后着你说对了,”马五依旧不把猪三的牢骚当回事,接着说,“但还没完,贤侄至少还留着一手。” “还留着一手?”猪三仔细打量了一下满头是汗的李亚峰,也明白了,“老五,你是说……” “是啊。”马五轻轻叹了口气,“虽然现下看上去贤侄是毫无余力了,但实际上他在这个剑阵中最多只用了三成的真气,剑阵既成,其实单是操控用不了多大力气的,贤侄目中有神,双手暗暗拢在袖中,分明是在准备等……等蒙面人破阵而出时全力一击,这一击只怕是出则必杀!” “哈哈!”猪三哈哈一乐,“华佗门的本事还真不是闹着玩儿的!” “你以为这都是华佗门的本事吗?”马五不动声色地说,“当年华三哥的本领是不必说了,但华三哥对阵图之学可没有这么深的造诣?更不用说贤侄年纪轻轻就有这份深沉了……” “老五,你的意思……” “连续藏了这么多的后着并算不了什么……”马五一叹说,“贤侄年纪虽轻,从刚才来看也没有太多与人交手的经验,但却能在必胜之时毫不动心,实是难能可贵……还有,刚才的七星剑阵也好,现下的越王八剑图也好,分明都是贤侄的自创,这份悟性更是了得……若是贤侄能勇猛精进,再佐以华佗门的灵药,还有咱们这帮老怪物的支持……” 猪三也认了真,连连点头,喃喃说,“是啊,真要如此……‘逆天’未尝不可!那老大也能出关了……” “三哥!”马五还没等猪三说完,脸色就是一变,急忙叫了一声“三哥”,猪三也明白过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忙把自己的嘴给捂住了。 蒙面人在剑阵中凝神聚气,心倒是静了。她本来根底就不凡,阵图之学更是研究过不少,这么一来,没过多长时间,阵法中的玄虚也看出了一些,试着走了几步,却也顺畅无阻,胆子一下子就大了。 “好!这就出阵!华九,你把我整得好惨啊!看我出去怎么修理你!”蒙面人心里这么说着,不过不由自主地倒是对李亚峰有了几分佩服。 “……这个华九倒也不是绣花枕头,不愧是华佗门的掌门,果然有点儿真本事!那和他交个朋友也不是不行……” 蒙面人心里胡思乱想,但也已经分辨出了越王八剑图中的“生门”所在,当下不顾身边风雷之声,也不管剑气四射,脚下只是按照伏羲先天八卦的方位,朝着剑阵生门所在的方向一步步走了过去,眼看就要出阵了。 “哈哈!成了!”蒙面人脚下踏对了方位,剑阵中虽然步步凶险,但对她来说却已经是如履平川,几步便走到了生门旁边,只见眼前雾气一散,厅中众人历历在目,蒙面人心中一喜,迈步就要走出阵门。 就在此时,忽然阵中震天价一声响亮,刹那间风雷之声大作,八股剑气冲天而起,蒙面人眼前一花,不觉又被阵法困住了,但这次却不是象刚才那样困而不攻,蒙面人只觉得寒风袭人,眼前光屑飘洒,恍惚间似乎有宝剑向自己刺来。蒙面人被这突然之变吓糊涂了,一时竟忘了招架躲避。 蒙面人的境遇厅中众人看得清楚――就在蒙面人快要出阵的时候,越王八剑图又生变化,八剑在空中齐齐一个盘旋,竟一起向蒙面人刺了过去,似乎所有的方位都被封死,无处可逃――不由得都惊呼出声。 原来,在李亚峰和曹暮创这“越王八剑图”的时候颇用了些心机,并不是照搬诸葛武侯的八阵图,而是在其基础上又颠倒五行,逆转八卦,把生死二门掉转了过来,看似得生,其实却是闯入了死门。蒙面人不知究竟,却把自己送进了万劫不复的死局。 “完了!”不止是蒙面人,厅中所有人心中都掠过了这两个字。 “归妹、小过、中孚、趋震位!”就在八剑齐出,蒙面人闭目待死的时候,突然在大厅的一角响起了一个清朗的声音。 第71章 越王八剑图之必杀技 有人出声指点,被困死阵中的蒙面人下意识地随声而动,她也不管那个声音说的到底是对是还是错了――反正已经是个必死的局面,就算是指点的人说得不对,顶多也就是从腰斩改到分尸,结果再差对自己来说没什么分别。 但偏偏就碰上了。 蒙面人转归妹、趋小过、走中孚、过震位,居然轻轻巧巧地从阵中脱身了――八口宝剑都击了一个空,只听震得人耳鸣目眩、魄悸魂惊的一声异响过后,越王八剑击在一处又反弹开来,齐齐插到了地上。这八口宝剑也果然不愧神兵之名,在厅中大理石的地板上都直没到底,不见剑锋,只留下八个剑柄露在外面微微颤动。 让通晓奇门之学的蒙面人自陷死地,让见多识广的无定乡众位元老欢喜赞叹的“越王八剑图”竟然就这样被人给破了。 而且破得极为彻底,居然是死中得活,在生门转为死门的刹那间破阵而出,连主持阵法的李亚峰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眼睁睁任宝剑互击,无法收手。 蒙面人从鬼门关上绕了一圈儿又回来了,骤然间眼前一亮,已经站在了厅中。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更出乎厅中观战众人的意料,都不由得“噫”了一声,愣住了。 不过,与此同时,一直盘膝而坐的李亚峰左手在地上一按,身子如电闪飚驰般飞射,右手中又是一口宝剑,向蒙面人急冲过去。 ――越王八剑图就这样被破虽然同样把李亚峰吓了一跳,但正如马五和猪三的议论,越王八剑图被破时的对策就在这个阵法创出来的同时李亚峰就已经想好了,这一剑就连一起创下阵法的曹暮也不知道。 蒙面人这样突破生死关固然不在李亚峰的预料之中,不过……无论是阵法怎样被破,李亚峰的这一剑在越王八剑图阵成的同时就蓄势待发,这一剑之威,正是遇佛杀佛逢祖灭祖,无人可当其锋。 蒙面人还没反应过来,李亚峰手中的剑锋已经到了她的咽喉,蒙面人连一声“呀”都没来得及叫出,身子急急向后一仰――或许本来是想用“铁板桥”躲开的,但李亚峰来势实在太快,容不得蒙面人在乎自己的面子。“扑通”一声蒙面人就摔到了地上,虽然咽喉要害是躲过去了,但蒙面的黑巾却被剑锋挑开,下颌上也多了一条血痕。因为剑势过猛,李亚峰自己也摔倒在一边。 “你以为这样就逃过去了吗?去死!”李亚峰杀得忘了形,身子虽然还伏在地上,却恶狠狠地说了一句――就在这一刻,李亚峰已经不再是一个十七岁的小男孩了: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想到了杀人! 蒙面人的遮面黑巾被挑开,李亚峰和厅中众人都看到了她的容貌,李亚峰就在蒙面人的身边,看得尤其清楚,当时脑子里就“嗡”地一声,“去死”两个字虽然已经出了口,但心一下子就乱了。 “贤侄,莫要动手!” “贤侄!不要!” “不要!是自己人!” “住手!是百禽仙子!” …… 厅中众人都惊呼出声――马五事先已经看出了蒙面人的身份,花七也知道了,猪三、猴八、南宫晓艺……在看到蒙面人容貌的同时也都认了出来,大家齐声急喊,要不是李亚峰的身份特殊,很可能在他动手之前就已经被人给拦住了。 ――这些喊声出口的时候已经晚了,李亚峰脑中虽乱,但却还是用出了最后的一招。 “越王八剑图最后一击!八剑夺魄!” 随着李亚峰的一声大吼,插在厅中地板上的越王八剑倏地连同剑柄一齐没入地板之下,却在蒙面人跌倒的地方同时破土而出,八口宝剑端端正正都刺在了蒙面人的后心! 越王八剑齐出,勾魂夺魄! 阵法虽破,剑锋犹存! 这才是越王八剑图的最后一个变化! 这才是李亚峰留到最后的杀手锏! 随着一声惨叫,蒙面人的身子被八口宝剑刺得向上高高飞了起来,刹时,五色光华在空中一闪,更添了数十道雷火犹如龙蛇乱舞,一声响亮过后,光华不见,雷火全消,似乎蒙面人的身子已经连同她的一身黑衣都在越王八剑的剑光之中香消玉殒,只剩了无数羽毛在空中飘飘洒洒,一片片轻轻落到地上。 “死了……”李亚峰看着半空中纷纷扬扬的七彩羽毛,嘴里喃喃地说。 第一次杀人,李亚峰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像是傻了一样,连从地上站起来都忘了,只是一动不动。 猪三、马五、花七、猴八、南宫晓艺这五个人都离了原位跑到了大厅中间,看样子似乎都是想阻止李亚峰下杀手的,但都晚了一步……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五个人的脸上都没有悲戚之色,花七和南宫晓艺神色古怪,猪三、马五和猴八三个却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都微笑起来;五个人都望着大厅的一角,沉默不语。 “弟弟,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知道惜香怜玉了?你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啊?”杀人之后心神不属的李亚峰的耳边突然响起了南宫飞燕的声音。 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不见的南宫飞燕突然从厅后绕了出来,微笑着向李亚峰说,语气中虽然有点儿责怪的意思,但丝毫听不出对李亚峰错手杀人的埋怨,倒更像是调侃。 “姐……我……”李亚峰出手之后也听到了众人阻止自己的声音,不过的确是为时已晚,无法收手了,李亚峰自己也知道似乎是杀错了人,自责无比;同时,初次杀人之后的心情更是让李亚峰觉得惶恐无助,好容易又见到了在无定乡中最熟的南宫飞燕,自己的干姐姐,想要说些什么为自己辩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来,姐姐给你引见一下,这是阿宇,姐的好朋友。”南宫飞燕对李亚峰杀了人没什么更多的反应,反倒把李亚峰从地上拉了起来,向李亚峰介绍站在自己身边的人。 “见过九先生,九先生果是名不虚传!好快的剑法!好生了得的剑阵!小可怎么也没想到,在阵破之后,九先生竟还留着两道杀手……啊,刚才小可忘形之举,还请九先生大人大量,不要放在心上,小可这厢向九先生赔罪了。” 南宫飞燕身边的年轻人微笑着向李亚峰施礼,话中对李亚峰的身手推崇无比,但同时也承认了刚才指点蒙面人脱困的人就是自己。 李亚峰心中依旧对自己刚才“误杀”了蒙面人十分内疚,更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一时不想说话,只是回了一礼,还是沉默着,但也站直了身子,抬头端详起这个说话清朗得好听之极的年轻人来了。 “真是一对璧人!”李亚峰一抬头,虽然自己心里还是不舒服,但也不禁暗赞起来。 南宫飞燕已经把刚入无定乡时的衣服换成了一身行动方便的粉红色劲装,所有的饰物也都摘了,一头黑发如瀑般直垂下来,虽然依旧眼角带媚,但却丰神英爽,尤其是在这身打扮之下,两道斜飞入鬓的柳眉更为南宫飞燕平添了几分英气。 而南宫飞燕身边的年轻人更是玉树临风,气度轩昂,俊朗不凡。高挑的身量与一身天青色的儒装相配得恰到好处,白面无须,两道像被墨染般的剑眉之下眼睛明亮得如同寒星,敏锐而深沉。 “兄台太客气了。”李亚峰心里莫名地对这个叫“阿宇”的年轻人生了好感,尽管心里不舒服,但还是张口说话了。 “这个……贤侄,让俺老猪再给你引见一个人,这可是咱无定形的绝顶人物!”猪三见南宫飞燕向李亚峰介绍“阿宇”,不知怎么皱了皱眉头,急忙打岔。 “是。三叔。”李亚峰向南宫飞燕和阿宇点点头,走到了猪三的身边,心里却在纳闷――自己明明刚杀了个人,还杀错了,怎么没人说什么呢?还有,现在腾蛟真人还趴在地下,场面亟待收拾,怎么又有时间给自己介绍什么“绝顶人物”了? “这个……贤侄,你……你……这个嘛……”李亚峰走到了猪三身边,却不见猪三要给自己引见的人物,更是奇怪了,而猪三也似乎有些尴尬,说话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 就在李亚峰云里雾里不知所以的时候,只听嗤拉一声,挂在大厅一角的窗帘被人给撕了下来。 “你……活见鬼了!”李亚峰这一惊是非同小可。 “怎么说话哪!我才见鬼了呢!见了你这个大头色鬼!还不赔人家衣服来!” 没好气地回了李亚峰一句的不是别人,正是刚才“死在”李亚峰的越王八剑图下的蒙面人。 这会儿蒙面人已经不蒙面了,露出了自己的庐山真面目,但似乎是刚才在李亚峰的剑阵之下衣服被毁,只好把一幅窗帘撕下来应急裹住身子,不过……没有裹严实,半截香肩露了出来,肌肤光滑粉嫩,欺霜赛雪。李亚峰虽然没事儿的时候也偷看点儿黄书什么的,但这种场面见得却实在是太少,不知不觉间竟盯住不放了。 “你……”女郎又羞又气,脸色忽青忽白,看上去似乎就想给李亚峰一个耳光让他好好清醒清醒,但又住了手,向猪三的方向走了几步,就在这几步中,白雾忽起,裹在她身上的窗帘也变成了一身鹅黄衫子。 “猪城主,小女子这趟来可真是冒昧之极了。听说猪城主这里有客,原本是想开猪城主一个玩笑,逗大家一乐,却没料到会……真是小女子的罪过了。” 女郎身上的衣服一换,语气竟也变了,刚才说话还像个小姑娘,说好听的是天真无邪,换个说法就是刁蛮任性,可这会儿的谈吐却温文尔雅,像个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 “嘿……你变得还真快……”李亚峰暗暗嘀咕了一句,心里却为自己老大不值――李亚峰不傻,已经想明白了:刚才的越王八剑图虽然走到了最后一步,但还是没能把这个神秘女郎怎么样,顶多也就是把她的那身衣服给弄烂了而已。 “靠!老子那可是越王八剑!宝剑耶!上了谱的神兵利器耶!就是防弹衣也是一扎就烂好不好?她穿的那是什么东西?” 李亚峰心里一阵发凉:自己出尽八宝,结果却只是让猪三、马五、猴八这几个眼尖的老不修过了一把瘾――“难怪他们刚才微笑来着!” 李亚峰虽然暗地里抱怨,但这会儿也不得不上前冲女郎施礼赔罪了,“小可冒失无状,还请姑娘海涵。” “九先生太客气了,本是小女子的不是,怎么能怪到九先生的头上呢?”女郎向李亚峰福了一福,微微一笑――的确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举止自然大方,让人挑不出一点儿毛病。 “哈哈,贤侄,让俺老猪给你说,这位是咱们无定乡第一美女,极乐宫宫主,百禽仙子!”猪三哈哈大笑中的介绍让本来就莫名其妙的李亚峰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啥?无定乡第一美女?极乐宫?宫主?百禽?还仙子?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刚才李亚峰用剑挑开女郎遮面黑巾的时候已经瞟了一眼女郎的容貌,当时发觉是个美女,然后生怕自己心软,就没敢再多看;女郎裹着窗帘的时候更是只注意她露在外面的肩膀了,没仔细端详女郎她的外貌――李亚峰真的是怕了,无定乡里的人物,只要是女的,都长得一个赛一个的漂亮,这还不说,动不动就来点儿媚术啥的,李亚峰知道自己受不了这个,潜意识里也让自己不用心去打量,但一听猪三说这个什么“百禽仙子”是无定乡第一美女,李亚峰有些好奇,不由得又朝女郎多看了几眼。 ――果然! 进了无定乡之后见的都是美女,又让美女用媚术给整治了两次,李亚峰心中暗自开始在提防着,也自以为已经对美女免疫了,但这一细看却发现,这个叫“百禽仙子”的女郎确是自己见过的美女之中的极品! 瞬间,李亚峰脑子里全是形容词…… “这个什么百禽仙子!鼻似琼瑶,耳如缀玉,齿若编贝,唇似涂珠……好嘛,眼似星初转,眉如月欲消啊!什么词儿来着?啊,对了,她这个容貌,她这个仪态……丽弱春梅绽雪,神如秋蕙披霜……不多说了,就是四个字:秀逸脱俗!” 无意识中,李亚峰在心里飞快地把百禽仙子和自己见过的美女们作了个比较:和自己的干姐姐南宫飞燕相比,南宫飞燕太媚,失之庄重;和总是给自己坏事的王怜怜相比,王怜怜不过还是个小女孩,又青又涩;和刚才跳霓裳羽衣舞的“灵蛇八卫”相比,那八个虽然都不丑,但毫无特点,再说身份也只不过都是丫鬟,自然就少了几分气质;和干姐姐她妈――南宫晓艺相比,南宫晓艺漂亮是比南宫飞燕漂亮,可怎么说也是个中年妇女了不是?到最后,李亚峰万般无奈地承认,就是让自己一见钟情的姜冉,相貌上也是不如眼前这个“无定乡第一美女”。 “正是不打不相识,仙子游戏人间,却让小可出丑了。小可唐突佳人,自当罚酒三杯。”李亚峰脑中的念头一闪而过,哈哈一笑,再次向百禽仙子赔礼,态度不卑不亢,让旁边看着的众人都为之心折。 “百禽仙子可是无定乡第一美女啊,他居然能心神不动!就算刚才他下杀手的时候没看清楚,这会儿总看了个仔细了啊!说话还这么慢条斯理?换了别人一准儿都语无伦次了成不成啊?咳,怪不得连‘天狐媚功’都奈何不了他!这小子,一个铁打的金刚!” ――周围的侍从们都看在眼里,暗暗地都为李亚峰竖起了大拇指,就是猪三几个无定乡的元老也对李亚峰的定力又多佩服了几分,本来南宫晓艺心里对李亚峰到底有没有被霓裳羽衣舞给迷住了还有点儿疑问,这会儿她的疑问也冰消雪化了。 说到李亚峰,他虽然打心眼儿里赞成了这个什么百禽仙子不光是“无定乡第一美女”,同时也恐怕是“天下第一美女”,但让李亚峰自己都觉得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对这个大美女有什么太多的想法。 正如猪三所说,百禽仙子是无定乡中的“绝顶人物”。她不仅相貌绝美,一身艺业也是深不可测;这还不算,她向来行踪不定,虽然自称“极乐宫主”,但却从没人知道她的“极乐宫”究竟座落何方,芳踪偶现时也没有什么人在旁伺候。不过,极乐宫的存在却没有人怀疑过――百禽仙子在无定乡定居已有四百多年,刚开始时也有些狂蜂浪蝶去招惹过她,结果都碰了钉子,连事后被人问起是如何吃的亏时也都只是摇头不答――她的道行再高,身后如果没有一个较为庞大的势力保护她的话,怎么可能做得到?更何况身份成迷的神秘美女总会给人以很大的想像空间,这一点就算是无定乡里的妖精们也不例外,他们甚至是乐于见到这样一个让人不知深浅的百禽仙子。 当然,无定乡中自有道行高深本领通天的人物,他们若是认了真,百禽仙子的秘密也不会一直无人知晓,但百禽仙子为人乖巧,对谁都是一团和气,从不自己惹是生非,与猪三一伙的关系也相当不错,在无定乡里更是颇有人缘,这样一来,就算是想要在无定乡造反的人物也轻易不愿去探她的海底:一个弄不好就让原本可以保持中立的群妖都跟自己作对了,这种傻事没人去做。 李亚峰初来乍到,当然什么都不了解,南宫飞燕虽然给他提过最好不要见百禽仙子的面,但当时南宫飞燕想的是怕李亚峰又对百禽仙子来个一见钟情,事情不好收拾,自己也明知百禽仙子是无定乡中的重要人物,华佗门传人进了无定乡自然不怎么可能和她连面都不见,只是随口一说罢了,更不要说李亚峰当时根本就没听进去。 不过南宫飞燕的担心成了多余,李亚峰对百禽仙子全然没有非分之想。 这是托了百禽仙子和李亚峰见面的时机实在是不怎么好的福。 百禽仙子先是黑衣蒙面跟李亚峰狠狠打了一架,临了又来了个巧借法宝诈死脱身,虽说结果是没有误杀好人,但苦心琢磨出来的杀手锏失灵让李亚峰心里全是沮丧,没功夫去想更多;同时李亚峰又被媚术吓怕了,几乎得了看见美女心里就别扭的怪病――这种心理上的毛病只怕连医术超凡入圣的华佗门都没得药医――而且,百禽仙子实在是太美――美得让李亚峰根本就没敢多想。在这方面,李亚峰的全副心思还都在那个到现在还迟迟没有对她表白的姜冉身上呢。 “九先生的这三杯酒自然是一定要罚的,不过现在似乎却不是时候……”百禽仙子浅浅一笑,那双明亮的眸子在李亚峰身上打了一个转,虽是在提醒众人,但说话的对象却是李亚峰。 百禽仙子见惯了别人对自己失魂落魄的样子,李亚峰却态度自然,得体大方,这让本就有心和华佗门传人好好结交一番的百禽仙子对他又多了几分好感――尽管他刚才冲着自己下手那么狠,但当时自己又是黑衣又是蒙面的,整个儿一刺客的打扮,也怪不得他不是?再说自己本来就是打算试一试这个“华佗门掌门”的手段来着,这个结果虽然有点儿尴尬,但百禽仙子还是比较满意的――至少这个“华九”不是草包。 不过腾蛟真人还趴在地下,佘太君的脖子上也还架着花七的一口宝剑,实在不是说话聊天的气氛。 “这……”李亚峰一是根本不懂百禽仙子心里的想法,怎么也不明白刚才还像个刁蛮的小姑娘似的百禽仙子为什么换了身衣服以后给人的感觉就全都变了,二是事态的发展远远超乎了自己的想像,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但李亚峰自从认出了腾蛟真人的来历之后,脑中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现下场中虽然有些混乱,微一沉吟间便有了办法。 “仙子,适才小可出手不知轻重,想来是把仙子护身的法宝给毁了?”李亚峰对能跟自己的越王八剑硬对上一下子的法宝好奇得要死,抢在猪三说话之前先问了出来――至于腾蛟真人那头的处理……反正也要在和百禽仙子的对话中过度过去,倒不如先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再说。 “九先生不必放在心上,不过是小女子闲来无事自己织的一件衣服罢了……”百禽仙子似乎没有把衣服被毁的事情放在心上,语气也很平淡。 ――这会儿李亚峰的越王八剑大家已经都认出来了,知道百禽仙子说得虽然轻巧,但有了一件能与神兵利器相抗的法宝实际上等于多了一条命,可如今却为了一个玩笑就毁了,不禁都叹息起来。 “多谢仙子不加追究,日后小可定有一份心意……” 李亚峰的话还没说完,大家的叹息就从遗憾变成了艳羡――李亚峰的医术如何虽然还说不太清楚,但他刚才的什么“越王八剑图”却是出手不凡,那华佗门本行的医术就不用说了,肯定高明得离谱,他又是华佗门的掌门,这句话分明就是说以后要是百禽仙子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话,整个华佗门都会不遗余力,这是个代表门户的承诺啊!一件法宝再怎么了得,能比整个华佗门都厉害吗? ――实际上,李亚峰根本没想这么多,也就是随口一说,好往下接话而已。 “……只是……”李亚峰接着说,“刚才在八剑图之外,小可还伤了仙子一剑,这里是治伤两瓶丹药,一瓶外敷,一瓶内服,还请仙子笑纳。” 说着,李亚峰小心翼翼地从刚要回来不久的乾坤袋中拿出了两个小瓶,作势要交给百禽仙子。 “咦?”猪三好容易找到了插话的机会,半开玩笑地问,“贤侄,不过是擦破点儿皮,你怎么如临大敌似的?什么大不了的伤啊,居然还要用两瓶药去治?哈哈,是受伤的人不一样啊还是你们华佗门又研究出什么‘一见倾心丹’来了?” “这……”李亚峰要的就是别人这一问,支吾着说,“三叔……小侄……咳!” 猪三不过是想逗逗李亚峰才这么说,却没料到李亚峰的反应不对头,本来是稍微有点儿奇怪,现在倒是真不明白了,眉头皱起,仔细听李亚峰往下解释,旁边的众人也都是一样,心里十分纳闷。 “这瓶外敷的‘冷石丹’除了能让伤口立时愈合之外还颇有些养颜的功效,仙子花容月貌,若是留下一点儿伤疤的话,小可岂不万死莫赎?” 李亚峰开始睁着眼说瞎话了,百禽仙子下颌上的那个小口子这会儿别说流血了,伤口也早就没了影――毕竟是修炼有成的妖精,哪能连这点儿小伤都处理不了? “这瓶内服的……”李亚峰又犹豫了一下,仿佛一横心似的,说,“不敢相瞒三叔和仙子,越王八剑虽未淬毒,但适才我用的另一口剑上却有些古怪,这瓶内服的丹药是解毒之用。” 李亚峰这句话石破天惊,不说猪三几个吓了一跳,百禽仙子心里发怵,还在一边趴着的腾蛟真人眼中的怨毒更是又重了几分,似要喷出火来,死死地盯紧了李亚峰。 第72章 江湖迷辛——烟瘴金蚕 李亚峰说出自己刚才所用的剑上淬了毒,百禽仙子知道这不是闹这玩儿的,也不顾面子了,飞快地把李亚峰手上的两瓶丹药接了过去。 “仙子莫要担心,这剑上的毒药甚是奇特,要等到七天之后才会发作,只要在这七天之内把解药服下,自然不会有事。”李亚峰微微一笑,解释说。 百禽仙子和猪三等几个无定乡元老听了李亚峰的解释,这才把心给放了下来,但既然知道没事,跟着来的就是不满了。 猴八第一个开了口,“我说贤侄啊,你们华佗门什么时候开始往兵刃上淬开毒了?用毒本没什么,但贤侄你这种手段有点儿不太像话啊!就是华三哥还有你这几个叔叔们当年也没这么心狠手辣不是?”话里全是责难,几乎说得有些过分了。 不过厅中众人却都纷纷点头赞同――本来华佗门的人就没人敢惹,这要是他们再不择手段了,那还有别人混的份儿吗? “老八,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贤侄这不是把解药给拿出来了吗?”马五冲猴八一喝,但听得出,他对李亚峰在剑上淬毒也同样不以为然。 “八叔责备得对。我华佗门虽然在用药上有些手段,但下毒一道从来也只不过是说说而已,自然,若是情况不同,下毒本也无可厚非,只是到现在为止我华佗门中的传人还从未被人逼到过非用毒不可的地步,若是适才小侄为伤人而故意对百禽仙子下毒的话,单是这个念头就该万死。” “贤侄此话何意?莫非贤侄乃是无心之失?”马五知道李亚峰话中有话,同时还故意没把话说完,可总要有个人接一句他才好往下说,明知自己这句问话跟事实不会沾边,但还是问了出来。 李亚峰心知肚明,感激地望了马五一眼,接着说,“适才用毒,虽是有心而为,但却不是为了要对付仙子。” 说着,李亚峰手一翻,刚才的宝剑就拿了出来,走到腾蛟真人面前,低头问,“若是我猜得不错,这口剑和这剑上的毒,真人是知道的?” 腾蛟真人趁着夹杂了天狐媚功的霓裳羽衣舞偷袭李亚峰,功亏一篑,自己也被马五伤了软肋,当时马五气恼他一心只想杀李亚峰,当自己不存在,在下手的时候还故意震伤了腾蛟真人的内脏。腾蛟真人经过这一会儿的调息虽然已经好了一些,但现在还是爬不起来,尤其他自知是在别人的地头上,跑也跑不了,心里早就绝了求生的念头,听李亚峰这么一问,只是冷哼了一声,却不说话。 李亚峰的这一番举动把所有人都弄糊涂了。 “贤侄,你见过腾蛟?不,不可能啊!这个腾蛟已经有差不多一千五百年没出无定乡了啊?你……哎呀,贤侄,你就别卖关子了,倒是说清楚了啊!”猪三绞尽脑汁也想不通这是怎么一回事,急得喊了出来。 李亚峰看看猪三,再看看四周众人,大家伙儿也都看着李亚峰,虽然没像猪三那样不顾身份地直接又喊又叫,但也都静静地听着,就等李亚峰的解释。 只有问石子和别人不一样,他看着李亚峰手上的剑,拼命咽了一口唾沫,喃喃地说,“这……这应该是许旌阳的斩蛟剑?” 大厅中众人都沉默着,问石子的自言自语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嘿,老石,你知道?”猴八忍不住了,三步两步跑到问石子跟前,一把抓住了问石子,急声询问。 问石子打了个哆嗦,腿一软,学着腾蛟真人,一下子就趴下了,心里后悔得叫苦不迭。 在听腾蛟真人说破狐六就是“天狐夫人”的时候,虽然李亚峰什么都不知道没当回事儿,但问石子不同,他脑子里就立刻想到了无定乡八老以前的名号,吓得他腿肚子转筋,一直就没好,现在又让传说中手上造过无边杀孽的“峨嵋一圣”把自己袖子给揪住了,问石子差点儿没给吓死。 就这样,问石子心里还一个劲儿地安慰自己,“不怕,不怕,什么峨嵋一圣,玲珑七海啊,什么猓然不杀人,翻脸血成海啊,说白了,不就是个死猴子嘛,不怕,不怕……” “老――石――”猴八的声音像是在冰水里浸过。 原来问石子吓得厉害,心里想的一句没拉,全说出来了。 猴八听问石子连自己的真身“猓然”和当年说自己的歪诗都给叫了出来,还添了一句“不就是个死猴子嘛”,本来有气,可看他嘴上说着不怕,身子却连站都站不直了,又好笑得紧,板着脸叫了一声“老石”以后,也没了再吓他一吓的兴致,手一松,任问石子瘫到地下,自己也往地上一坐,故作亲热地揽着问石子的肩膀,问,“老石啊,你说什么?贤侄那口剑叫什么?” 问石子看着猴八的那张笑脸,心里全是传说中他杀人的事迹,直哆嗦得腿肚子朝前,但又不敢不答,结结巴巴地说清楚了李亚峰手中那口剑的来历,然后两眼往上一翻,晕了。 “嘿,老石这个人真有点儿意思,话不说完都不带晕的,我还以为他说到一半的时候就得不行了呢!”猴八拍了拍已经吓得晕倒了的问石子,评论说。 “八弟,都是你当年恶名太着,要是问石子说到一半儿就不省人事了,那依着你以前的性子还不得把它抽筋扒皮挫骨扬灰?当然得说完了再晕。但他一开始说得也对,你不就是个死猴子嘛,凶什么凶!”花七微笑着奚落猴八。 “没错。果(猓)然是个死猴子。”猪三和马五异口同声――看样子,这么着把猴八真身的学名拿来调侃是他们兄弟中的习惯,反正现下问石子已经说了出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唯独李亚峰还是一头雾水。 “猓然?老子就知道猓然是古籍中记载的一种长尾猕猴,这个猴八是猓然成精?咳,什么成精不好,猓然?果然别扭。” “贤侄,刚才老石说的应该不假?可这其中一定还有他不知道的地方,咳,别看他都成那个样子了,可也没说出什么来啊?俺老猪想来想去想不明白,贤侄就不要再打哑谜了好不好?”猪三冲猴八笑了几声,又把注意力转了回来。 “是,三叔。”李亚峰点点头,看看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的腾蛟真人,就要开始讲述。 问石子没什么太大的能耐,但辨识古物的确有一手,学识也称得上渊博,这才在无定乡中算是一号人物,刚才的越王八剑还没有什么,但他能把“许旌阳斩蛟剑”认出来,这让李亚峰也吃了一惊。 不过,问石子知道的也只是史籍中有过记载的东西,在史籍之外的东西他就不怎么了解了。就象现在李亚峰手中的这口许旌阳斩蛟剑,他吓得半死也不过只说出来那是在晋代江南辽江水患,着名的道士许旌阳用来斩灭为害的蛟龙时所用的宝剑,原本共有三口,其中两口在唐末落到了当时的洪州刺史手中,还有一口在唐初时偶然在太原被人发现,但其后都不知所终这点儿事儿而已。 “三哥,你还不明白?老石不是说了?贤侄的这口剑是什么许旌阳斩蛟剑,不用说,许旌阳那个老道当年斩的就是腾蛟了呗!”猴八被自己的兄弟奚落,心里老大不是滋味,逮住机会就要“报仇”。 “八叔……”李亚峰刚要往下说就被猴八打断了,心里不禁一叹,这个猴八可不像是猴子变的,一点儿也不机灵,也不知道他那个“玲珑七海”的外号里“玲珑”两个字是怎么来的。 “啊?不对吗?贤侄,你说,你说。”猴八话说出口,也发觉这和李亚峰往剑上淬毒没什么关系,猴脸一红,打起了哈哈。 “这个……其实问石子和八叔说得也不错,小侄手中这口剑的确是许旌阳在辽江斩蛟时所用,而当时的蛟龙也应该就是腾蛟真人。”李亚峰没忘了安慰猴八一句,但接下来说的事情就是大家都不知道的了。 “要从头说起来的话,那话就长了……”李亚峰干咳了一声,说,“先说这口剑上的毒药,其实也不是毒药,而是蛊血。” “蛊血?”百禽仙子最是关心剑上淬的是什么毒,听李亚峰说出来是蛊毒,先就松了一口气――她自号“百禽”,又称极乐宫宫主,其实就是一只极乐鸟成精,而所谓的蛊大多不过是虫子而已,试问鸟怎么会怕虫子? “不过这蛊血不是普通的蛊血,而是蛊中之王,烟瘴金蚕蛊的血。”李亚峰话锋一转,语气中也有了几分寒意。 “凡是蛊,一般总有人喂养,加以操纵才能伤人,但这烟瘴金蚕蛊却不同。” 李亚峰看众人都有些莫名其妙的意思,心里不禁得意起来,细细解释说,“据敝门中典籍所载,烟瘴金蚕蛊乃是天成,近五千年来在凡间也仅仅出现过一次,更在它还未能害人之前就被二师祖诛尽杀绝了,是以除了敝门之外,应该还没人知道烟瘴金蚕蛊的厉害。” 一听李亚峰提到了他的“二师祖”,众人不禁都来了精神。 原来华佗门的名声虽响,但这却是从华三开辟无定乡时开始的,华佗门的祖师华佗和华佗的弟子华二从未和妖精们有过交集,华佗还好说,至少都听说过,不过华二这个人却没人见过,更不知道他都有什么事迹,现在听李亚峰说起华二曾经诛灭“烟瘴金蚕蛊”,这也算是有幸得闻“江湖秘辛”了。 “烟瘴金蚕蛊乃是秉天地阴气所生,在长成之前专以山林间的瘴气为食,故名烟瘴金蚕蛊。金蚕蛊本就是天下第一绝毒之物,得瘴气之助后,毒性更烈,但得长成便会四处为害,专食人畜的脑髓,就是修道之人挨上一口,一个时辰之内也必定死毒发攻心而死……本来这种毒物应是在未成气候之前就会遭天谴的,但那一次却不知为了什么,那一群金蚕在苗疆的地底潜藏三千年,直到身如精刚,不惧天雷了才破土而出,更有甚者,在那群金蚕当中竟生出了一个金蚕王,将全伙金蚕都吃到了肚中,不仅毒性再涨,而且居然有了神通变化。” 李亚峰把自己在华佗门禁地中看到的记载娓娓道来,边说自己心里也是边在打鼓,看的时候没怎么样,可这一说起来才发现,这个什么“烟瘴金蚕蛊”还真是够厉害的。 说话的人差点儿自己把自己给吓着,但听话的人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除了百禽仙子有点儿心虚,趁着没人注意把李亚峰给自己的丹药吞了下去之外,只有猴八在小声嘀咕,“不就是杀人的办法比较恶心嘛,有什么了不起的啊,要是比杀人,它能比咱们兄弟当年杀得更多?” 李亚峰心头一颤,装着没听见猴八的话,脑子里也不去想为什么刚才问石子会怕成那个样子,接着说,“若这烟瘴金蚕蛊单只是害人也就罢了,天下之大,还不至于容不下几只毒虫,二师祖更不会对它如何。但此物却是凶残至极……当时二师祖正在苗疆采药,无意间发现了那只金蚕王的所在,立时便是大怒,原来在那烟瘴金蚕蛊出世之地,方圆百里内竟无一个活物,不仅人畜俱被它食光了脑髓,就连花草树木也都被它释出的毒瘴所伤,尽皆枯死。若是无人制它,不需多少时日,只怕整个苗疆便再无一个生灵,就是江南和中原迟早也要受它的荼毒。” 李亚峰说到这儿,众人脸上都微微变色,猴八也不再嘀咕了。 无定乡中的这几个元老当年虽然都是瞪眼就杀人的主儿,甚至每个人都造过滔天的杀孽,但也不至于不分青红,纵是喜怒无常,那也都有自己的理由,像李亚峰口中所说的烟瘴金蚕蛊那样寸草不留的作风,他们还真没怎么试过;而且,他们都是见多识广的人物,听李亚峰这么一说,也明白了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贤侄,这毒虫可是只知杀生,不晓其他?”沉默了一会儿,马五问道。 “据本门典籍所载,正是如此。只是典籍所载有限,小侄所知也不是太详。” “这就是了!”马五点点头说,“贤侄,你五叔虽没有听说过什么烟瘴金蚕蛊,但也可揣测一二,说句不太中听的话,想来二先生为了除去它当年定是吃了不少苦头?” “这……确是如此……还要请五叔指点。”李亚峰一愣:故事才讲了个开头,怎么就有人知道下文了? “谈不上指点……贤侄自然晓得,你这几个叔叔阿姨和无定乡中的一干人等也都是修炼成精……” 提到自己是妖精,马五的神色多少有些不自然,但很快就把话说了下去,“我辈都是吸收天地精华之气,日久通灵,然后才依各种法门修炼……不过,天下还有一种东西不需练气也可成精……想来这烟瘴金蚕蛊也是其一。” 马五看李亚峰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微微一笑,接着说,“但就你五叔所知,虽然这类东西不需修炼,其中真能成精得道者却万中无一……啊,贤侄不必奇怪,须知天行有常,若是世间无事,阴煞之气不得宣泄,往往便生成毒物,这类怪物不在万物之属却与世间万物俱都相克,刚才贤侄说那烟瘴金蚕蛊是秉承天地间阴气所生,想来定是此类了。这类怪物无智无识却又生性凶狠残暴,除了‘杀戮’二字之外不知其他,乃是天下第一遭忌的东西。只是为天地恒常故,又缺它不得,是以其生成之地多在深山大泽,一出世便会遭天谴。” 李亚峰被马五的叙述吸引住了,忘了现在该是自己在讲述二师祖的事迹,追问起来,“五叔,那这个天谴和飞燕姐给我说的天劫是不一样的了?还有啊,你刚才不是说它也能成精得道吗?那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贤侄,这类毒物所受的天谴和我们几个老怪物经历的天劫实不可以道里计……”马五笑笑,回答李亚峰说,“我们要经历的三次天劫一旦躲过了也就躲过了,但这类怪物所要受的天谴却是不死不休。你倒说说,是哪个厉害?” 李亚峰倒吸了一口凉气,耳中只听花七接过马五的话头说,“这类怪物本是定会死在天谴之下,但若是机缘凑巧天谴也制它不得,又或是世人该当经一浩劫,那便有好戏瞧了。” 李亚峰苦笑一声,花七这枝牡丹似乎嗜杀成性,她说的“好戏”肯定不会是哪个天皇巨星的演唱会之类的东西…… “嘿嘿,的确是一场好戏。”猴八尖声尖气地笑了一笑,冲花七说,“当年四哥要不是被你……啊,我是说四哥要不是福至心灵悟道解脱,那还真是个无法收拾的局面呢!” 马五似乎是嫌花七和猴八说得太多,向两个人冷冷扫了一眼,干咳一声,重又把话接下去,对李亚峰说,“若是这种怪物出世之时躲过天谴,那它杀伤生灵到了一定程度,怨气所积便会令它冲开七窍,悟出修炼之法。但它的修炼之道无非是还是杀戮……自古至今,能走到这一步的怪物也不过只有一人而已,其余都在未成气候之前便丧在了天谴之下。贤侄所说的烟瘴金蚕蛊虽然应该是个例外,但不也被二先生给诛灭了吗?” 马五说得含糊,可李亚峰却听明白了两件事――一是当年被自己的二师祖宰掉的烟瘴金蚕蛊比自己想像中还要厉害,二是这种怪物除了烟瘴金蚕蛊之外还有别的,其中一个现在就在无定乡的迷花谷里隐居,是花七和狐六的老公:刀四! 李亚峰摇摇头,强迫自己不去多想自己这几个叔叔阿姨到底都是什么人物,重新拾起了话头。 “啊,这个……五叔的话实在是令小侄获益良多……对了,刚才小侄说到什么地方了?噢,想起来了,是这么回事,当年二师祖碰上了烟瘴金蚕蛊出世,便除去了这个怪物。正如五叔所料,那烟瘴金蚕蛊着实厉害,二师祖虽然将之诛灭,但自己也被它的毒气所伤,元气大损……啊,这且不说,小侄现在手中这口剑便是当年二师祖在诛灭烟瘴金蚕蛊时用的佩剑,这上面的毒就是那怪物的毒血,至今虽已有近两千年的光景,但毒性犹存。” ――李亚峰还是给吓得不轻,本打算好好说一回书的,结果几句话就把剑上淬毒的事情交待了。 “贤侄……”见李亚峰有些气沮,众人不由得都微笑起来,猪三哈哈笑着拍拍李亚峰的肩膀,说,“贤侄心思转得好快,但贤侄又何必如此呢?你那刀四叔虽也曾是天地间头一号的煞星,但如今却快成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活菩萨了,和贤侄所说的那什么烟瘴金蚕蛊更是毫无瓜葛……贤侄总不能把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啊,俺老猪还没听明白呢!哈哈!照贤侄的说法来看……那二先生就是许旌阳真人了?” 李亚峰见猪三对自己这么亲热,心中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靠!怕什么啊!不是早就想明白了嘛,他们越厉害不就越好嘛!这都是自己人!把胆子放大了好不好?不管再匪夷所思的事情,该信就信!” 李亚峰再次想通了,笑着点点头,“三叔猜得不错,小侄的二师祖就是许旌阳。” 第73章 腾蛟真人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许旌阳,晋洪州即今江西南昌人士,原名许逊,字敬之,世称许真君,因西晋武帝太康年间曾任旌阳县县令,又称许旌阳。 相传许旌阳刚成年就拜大洞君吴猛为师,学习道法,后来因为朝廷昏暗,弃官东归,从此隐居修道。晋“八王之乱”时,他为求清净,云游到江南,做出了不少斩妖除魔救民生于水火的大事,其中辽江斩蛟、高淳载柏等等都在当地传为佳话,甚至还有不少祠堂道观供奉他,连北宋的王安石都曾写过《重修许旌阳祠记》,宋徽宗更是封他为“神功妙济真君”,并改观为宫,自宋徽宗政和二年、即公元1112年始,供奉许旌阳的道观通称为“万寿宫”。 依然还是相传,在许旌阳一百三十六岁的时候,他带着家里四十二口人,连同家禽家畜,包括他住的房子也不放过,一同上天,也就是所谓的“拔宅飞升”,据说在南昌至今还留有他升天的遗迹。 但事实究竟如何呢? 李亚峰定下心,把自己听师父华八所说的掌故都讲了出来。 许旌阳投入华佗门是在他修习道术有成之后的事,也算是因缘凑巧了。 许旌阳悟道极早,更深通剑术,道法颇精。他云游时在苗疆诛灭了烟瘴金蚕蛊,之后受伤不轻,原本打算赶紧回乡,但路经江南时正好碰上了辽江前所未有的水患,方圆千里竟全变了泽国。许旌阳本待不管,却又于心不忍,犹豫间多停了几步,很意外地发现水患的原因是一条道行很深的带翼蛟龙。 照道理来说,蛟龙一旦成精能够幻化人形了,接下来就会为了成为真正的神龙而潜心修炼才对,这种在它小时候才会去做的翻江闹水的小把戏是再也不屑为之的,许旌阳心中纳闷,当场便责问他为何要荼毒生灵。但没料到那条蛟龙对着名叫许逊的许真君出言不逊,两个人还没说上几句话就大打出手了。 翻翻滚滚斗了三日三夜,许旌阳固然是身上有伤,那条蛟龙却也是一副心有余力不足的样子,两个人居然打成了平手。但二人斗法波及范围太广,水患自然就变本加厉,许旌阳迫于无奈,只得把在苗疆用的那把沾了烟瘴金蚕蛊毒血的宝剑拿了出来。毒剑一出,形势立刻大改,蛟龙知道厉害,除了躲避之外别无他法,可越是躲避破绽也就越多,终于被许旌阳一剑斩断双翼,连脸上也被划了一道,蛟龙自知不敌,只得远远遁走。 许旌阳勉力赶走蛟龙,自己身上的伤势也更加沉重起来,连道成之后便一直赖以护身的罡气都散了。而且许旌阳并不知道,已经被他诛灭的烟瘴金蚕蛊狡诈之极,在临死之前还将它吞下去的同类吐了一只出来,就躲在了许旌阳的袖口,等待时机报复,许旌阳的护身罡气若是不散,烟瘴金蚕蛊也奈何不了他,但罡气一散,立时就是一口。 这一口咬得许旌阳是百哀齐至。 烟瘴金蚕蛊还剩下一只,假以时日不难再成气候,许旌阳顶多算是把世间杀劫来临的日子拖后了几天,这还是他拿自己一条命换回来的――被烟瘴金蚕蛊咬到身上,就是全盛时的许旌阳也一样会完蛋大吉,更何况现下他累都快要累死了的状态,挨不上一个时辰是必死无疑。 但天无绝人之路,就在真气尽失掉到辽江里还没等毒发就快被淹得没气儿了的时候,许旌阳遇上了救命的菩萨――刚刚从神农谷悟道出关为觅传人云游天下的华佗。 华佗救下了许旌阳,花了七天时间金针过穴,再喂了许旌阳一肚子的解毒灵丹,硬是把蛊中之王的毒给解了,许旌阳毒愈伤好,感怀救命之恩,拜华佗为师。 华佗当时悟道不久,对道法还是了解不多,许旌阳称华佗为师,却也教了华佗不少道家法门,后来更收了华三为徒,以传华佗门道统。 说起来,许旌阳这个“华二”,实际上至少算是华佗门的半个开山祖师。 听李亚峰讲完这段故事,无定乡中已是华灯初上。 李亚峰讲得口干舌燥,顺手掏出个朱果塞到嘴里,原本以为大家会再让自己吓一跳,也好趁机再炫耀一把华佗门的灵药,休息一会儿,还有后半场更精彩的大戏要唱。但猪三、马五、花七、猴八、甚至连南宫晓艺娘儿俩、百禽仙子再加上那个不知来历的“阿宇”在内,大家都沉默不语。 “这是怎么回事儿?就算朱果吸引不了你们的注意力,总得有个人说话评论一番?”李亚峰心中纳闷,琢磨了半天不得要领。 李亚峰还是真不知道他讲的这个故事究竟牵扯了多少东西。 首先是许旌阳这个人果然是华二的事情让猪三等几个元老心中犯了嘀咕。 在李亚峰的话中,许旌阳拔宅飞升的传说只不过是个笑话,但他忘了在传说里还有许旌阳在天庭为官这一说,虽然这究竟是真是假没人知道,猪三一伙对天庭可是深恶痛绝的,如今闻听“二先生”与天庭可能沾边儿,心里自然不舒服――不能怪李亚峰没想到这一点,到现在李亚峰还不知道天庭这个东西到底有还是没有,他来无定乡的目的之一就是想问清楚华佗门所谓的“逆天”是怎么一回事。 另外,腾蛟真人在晋代就已经是一个道行高深的妖精这件事更让所有人都是大吃一惊。 腾蛟真人在无定乡摆明了跟猪三一伙作对的姿态,却没人知道原因,现在李亚峰说明白了:腾蛟真人和华佗门有仇啊,那他自然不会看管华佗门的现任掌门叫“贤侄”的人顺眼了。与其说腾蛟真人是想要把无定乡怎么样,倒不如说是他想要华佗门的好看。可无论如何,腾蛟真人在晋代时道行就高到了能跟把“烟瘴金蚕蛊”诛灭的许旌阳打成平手,现在却沦落到要靠佘太君捡来的天狐媚功的空子才敢出手伤人的地步,实在是有些凄惨,猪三等也不由得起了兔死狐悲之感。 从腾蛟真人如今不怎么高明的道行开始,大家都想到了“烟瘴金蚕蛊”。 刀四原本和烟瘴金蚕蛊算是一类,由此猪三一伙对烟瘴金蚕蛊的毒性也大致能做个推断,猪三等人自问要是自己让烟瘴金蚕蛊给伤了的话,恐怕不找“华三哥”帮忙的话也得翘了辫子,可腾蛟真人愣是活下来了,还一活就是几千年!虽然看样子他的道行不高的原因恐怕就在于当初被许旌阳斩的那一剑,但大家对腾蛟真人的本领――至少是他应该有,或者是曾经有过的本领――就有些莫测高深了。随之想开来的话,刚才腾蛟真人随口就叫出了狐六的真身,那……他当初必定是个大人物!可猪三一伙怎么想也想不出当年和自己一个时代的妖精中有谁是条带翼蛟龙,不禁更是不安起来――倒不是害怕,天下还没有什么能让他们兄弟害怕的东西,只是想起平时自己都不拿腾蛟真人当回事儿来,心中有愧。 马五首先发了话,是他把手插到腾蛟真人肚子里去了,这会儿多少有些不自在。 “腾蛟……真……真人,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说着,马五走上几步,把腾蛟真人从地上扶了起来。 ――腾蛟真人要向华佗门的掌门寻仇那是理所当然的,虽然现下华佗门掌门冲自己喊一声“五叔”,自己说什么也不能让腾蛟真人把他给怎么样了,但腾蛟真人已经输得一败涂地了――以他的过去的本领,不可能不知道这是一场必输的仗――别的不说,就冲他明知不可而为之的这股劲儿,自己说什么也不能再对他加以折辱。 马五想得很清楚。 李亚峰把朱果三口两口吞到肚子里,想了想,也走到了腾蛟真人的身边,挠挠头,像是想冲腾蛟真人说话的样子,却又忍住了,叹了口气,转身冲大家说,“这个……咳,不说出来我心里实在不痛快!其实,腾蛟真人与敝门之间的恩怨并不止于此……虽然作弟子的不该妄言议论师长的过错……但二师祖当年确是年轻气盛,行事鲁莽……敝门实是大大地对不住腾蛟真人……” 李亚峰这句话又让厅中众人如坠雾里了。 这是怎么说的? 且不说腾蛟真人到底是什么个人物,当年他在辽江中兴风作浪,为害人间总是不错的,许旌阳――华二不顾自己身上有伤,为民除害,险些搭上了自己的性命,道理上站得稳稳当当,怎么能扯得上华佗门对不住腾蛟真人呢? 猪三等几个无定乡的元老对人命什么的根本不怎么在乎,倒退上千年,要说“为民除害”的话,恐怕先要把他们兄弟给“除”了;但即便抛开这一层,腾蛟真人和许旌阳二人斗法,结果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互相憎恨也没什么不对的,又哪里有谁对不起谁这一说? 李亚峰又叹了一声,将当年许旌阳辽江斩蛟背后的故事讲了出来。 “二师祖毒愈之后,回想当日自己与那条带翼蛟龙斗法的细节,有几个疑问涌上心头,百思不得其解。那条蛟龙的道法极高,几乎接近了神龙的境地,为什么却会去翻江闹水为害人间?二人在斗法之时,那条蛟龙有好几次摆出了要用出厉害招数的架势,其中甚至包括了道家的无上心法:玄天清灵宝大法……只要他用出来,也等不到二师祖拿出毒剑,胜负就应该定了,但他却似乎力不从心,用不出来。二师祖固然身上有伤,那条蛟龙却也像是刚经过一场恶斗,毫无余力一般。这一点在蛟龙受伤遁走之时,二师祖更加确信无疑了,因为那条蛟龙用的法术竟是连二师祖自己当时都不会的‘大衍天遁’……于是,二师祖为求知真相,更是为了求一个心安,又到辽江走了一趟。” 李亚峰话说到这里,众人知道其中必有蹊跷,听得更加用心了,而腾蛟真人的目光中也有了一丝疑惑――许旌阳重回辽江的事情,腾蛟真人也不知道。 “二师祖重到辽江一看,便发现自己鲁莽出手,犯下了大错。”李亚峰的语气中有了些尴尬,“当时水患已消,辽江中竟浮起了另一条恶蛟的尸体,从伤痕上看,应该是和二师祖斗法的那条蛟龙所为……” “二师祖当下心中便已了然,辽江水患想来定非与自己斗法的那条蛟龙搞出来的,甚至他才是真正的平定水患之人。自己迫于义愤出手,实际上却是误伤了好人。” “但二师祖想来想去还是不明白,被杀的恶蛟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怎么会掀起如此之大的水患?更不要说能让与自己斗法的那条蛟龙大伤元气了……这个疑问在二师祖下到辽江江底再做探查之后就有了答案。” “原来南海地震,阴错阳差竟把辽江暗通南海的海眼震翻,南海的海水从辽江倒灌出来,当日辽江的水患,其实源于南海。至于那条为恶的蛟龙,只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 “等等……贤侄……你是说……”马五一脸震惊,全然没了“军师”的风度,抓住李亚峰的肩膀,急声催问,“贤侄,你的意思是……腾蛟他不但宰了那条趁机兴风作浪的恶蛟,同时还把倒转的海眼重又倒了回去?甚至……他在这之后还与……与二先生斗法三日三夜?” 李亚峰默然点头。 再看周围众人,每个人脸上都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道法修炼是没有止境的,但人力毕竟有时而穷,就是妖精也不例外。虽然仗着一口真气,排山倒海也不是不可能,但那只是一时之力――说白了,一个猛劲儿。即便如此,那也足够惊世骇俗了,别人不说,就是半路出家道行却高的吓人的李亚峰至今还远远做不到――要是他有这个本事,只怕也不会在什么“越王八剑图”这种“取巧”的阵图之学上下功夫了――在整个妖精界,道行高到能硬生生搬起一座山冲人砸过去的人物屈指可数。 可腾蛟真人居然能倒转海眼?那是什么能耐! 就算腾蛟真人的原身是蛟龙,蛟龙得水,自有他独到的神通,但倒转海眼名副其实是个“力气活儿”,求的不仅是个猛劲儿,更要有澎湃不绝的深厚真气为后盾才行……没有通天的本领,这种事情别说去做,一般的妖精就连想是也不敢多想。 可腾蛟真人居然就做到了! 猪三看着腾蛟真人因为软肋有伤而佝偻起来的瘦高身躯,还有他脸上那道伤疤,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忍不住走到腾蛟真人面前深深施了一礼。 “腾蛟,俺老猪以前看不起你,常说你就是个吃软饭的,靠着佘太君才敢狐假虎威……是俺老猪的不是。给你赔礼了。” ――猪三是个坦坦荡荡的汉子,想到哪里就做到哪里,但他这一礼却难为了腾蛟真人。腾蛟真人要是欣然受礼自是不合适,一来猪三是自己的对头,就在刚才自己还伤在了马五的手上;二来猪三虽然是在道歉,他无心间说出来的话却难听得到了家。但要是不受这一礼,不仅抹杀了猪三的诚意,更显得自己心胸不够开阔。 就在腾蛟真人为难的时候,猪三却自顾自把话说了下去。 “腾蛟,你和华佗门之间的恩怨本来俺老猪不该说什么,可华三哥对俺们弟兄有恩,俺不能装聋作哑;现下华佗门的掌门又管俺叫一声‘三叔’,俺也不能不为他出头。刚才俺贤侄的本事你也看见了,要是在两千年前,你没准儿能跟他斗个旗鼓相当,可是如今你受烟瘴金蚕蛊之害,道行大减……” 猪三顿了顿,没把话说得太明白,支吾了几声,又说,“腾蛟,说实话除了自家人之外,别人是死是活俺老猪是不怎么在乎的,当年二先生跟你到底是谁理屈俺老猪也管不了那么多,可俺这个贤侄好像有点儿死心眼儿,他能不在乎自己还有他师门的面子把当年的故事说破,已经很难得了,你要是个明白人,到此为止如何?” 猪三的确是把李亚峰当成了自己人才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说到斗法,左右胜负的除了双方的道行高低,先天真气的含量多少之外,在实力相差不是太远的前提下,各种法宝和经验就显得重要起来,显然李亚峰不缺宝贝,但实战经验却是少得可怜。刚才李亚峰和百禽仙子斗法的时候,虽然占尽上风,也能看出来他确是颇有心机,但结果还是在最后让百禽仙子来了个金蝉脱壳,甚至李亚峰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只顾了为自己“杀人”而心神不守了。如果百禽仙子真是刺客,趁那个时候出手,要李亚峰的命如同探囊取物。从这一点上看,李亚峰和腾蛟真人开打的话,别看腾蛟真人身上带伤,鹿死谁手还难说得很。 而且,李亚峰既然把门户中不怎么光彩的旧事当着所有人的面都说了出来,肯定是心中对腾蛟真人有些内疚,如果腾蛟真人在这个当口儿提出来要报仇的话,李亚峰很可能就心甘情愿地引颈受戮了――至少猪三是这样认为的。 所以猪三先把话说在了前头,言外之意无非是让腾蛟真人借坡下驴,对千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就不要再多作追究了――你老小子要是敢咬着不放,俺老猪可不管你有理没理,决不会袖手旁观! 腾蛟真人很明白猪三话里的意思,脸色变得愈发难看。 李亚峰说出了当年自己和许旌阳的那场争斗的真相,腾蛟真人心中多少也有点儿感激,但这点儿感激和自己这近一千八百年来受的苦楚相比,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当年令海眼倒转的那场地震是其实是腾蛟真人在南海修炼玄功有成无意间搞出来的,腾蛟真人杀恶蛟、重又翻转海眼也不过是为自己整理残局,同时也是为了试试自己的道行究竟到了什么程度。但在事情基本上做完的时候腾蛟真人遇上了许旌阳,许旌阳的责问让他心中有愧,恼羞成怒间两个人才斗了起来。 ――一件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如果不让所有的当事人都说破的话,往往不可能得出真正的答案。至少在这件事上,许旌阳和腾蛟真人到底是谁理亏,的确难说得很。 但当时许旌阳和腾蛟真人斗法两败俱伤之后,两个人的境遇却天差地别了。 许旌阳碰上了华佗,算是因祸得福,而腾蛟真人却一路倒霉到底。 腾蛟真人当年的确是个人物,在倒转海眼之后还能有余力跟许旌阳斗法三日便是个明证,烟瘴金蚕蛊毒绝天下也没能要了腾蛟真人的老命。但腾蛟真人双翼被斩,遁走之后又为了逼出毒血,命是保住了,道行却折损极深,原本通天的本领只剩下了不到半成,眼睁睁看着自己过去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事情如今却打死也做不出,腾蛟真人心里这份凄凉就不用提了。 另外,腾蛟真人没许旌阳那么好命碰上能治百病解奇毒的华佗,烟瘴金蚕蛊的毒血也不是那么好对付,腾蛟真人逼得出来却逼不干净,不仅背上和脸上的伤疤去不了,每逢月圆,毒性都会再次发作,虽不至于要命,却也是如同万蛊啮心,饶腾蛟真人曾有无边法力也一样疼得满地乱滚涕泪交流。 为此腾蛟真人跑遍天下求药医治,也曾问过自己的几个道友,但谁也帮不了他,腾蛟真人更不愿以自己这副倒霉德性多见旧友丢人,一横心,不顾死活,自己一个人到处去找许旌阳报仇。跑了两三百年,终于没有找着,每月一次的蛊毒发作更是让他生不如死,腾蛟真人已是到了万念俱灰的地步。 后来在华三和八位元老建成无定乡,腾蛟真人也就打定了前去隐居的主意,听说华佗门的医术高明,也想去找华三看看,死马权当活马,说不定真能治好。但腾蛟真人一见华三就认出了华三身上的佩剑就是当年许旌阳给自己脸上作记号的那一口,又见华三显过几次本领,分明是师承许旌阳,这差点儿没把腾蛟真人给气死。后来华佗门在妖精界威名一日盛过一日,腾蛟真人心中就愈发地恨起来,终于把整个华佗门都看作了自己的眼中钉,无定乡是华三建的,腾蛟真人也就变着法儿地想毁了它。 “多谢三叔关心。”就在猪三把话说完,腾蛟真人脸上阴晴不定的时候,一直在讲故事的李亚峰终于有了反应。 但李亚峰说的话却是谁都没有想到的――甚至李亚峰自己也是一样。 第74章 英雄本色 千年恩仇泯一笑 “三叔、五叔、花姨、八叔、南宫阿姨、姐,啊,还有宇兄……”李亚峰把厅中自己认识的人都叫了一个遍,“敝门和腾蛟真人之间恩怨纠缠已近两千年,如今我既然接掌了门户,还是让我自己来处理,还请大家不要插手好吗?” 李亚峰把话这么一说,思恩堂中向着的这些人都是一叹,就连刚才冲腾蛟真人说了那一番半是劝解半是威胁的话的猪三也苦笑一声,不再说话。 ――李亚峰年纪再轻,哪怕大厅里所有人都是他的长辈,可李亚峰更是华佗门的掌门,身份摆在那里。他既然这么说了,不管是谁,都不好再有所动作。 “弟弟……你……”南宫飞燕一直没说话,听李亚峰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心里大是着急,生怕李亚峰真的会为自己“二师祖”当年的过错来个任凭腾蛟真人发落,失声就喊了出来。 “飞燕,不要。”南宫飞燕话刚出口,还没想好往下说什么就听见身边的阿宇传音给自己说,“九先生虽然是你的义弟,但他身份特殊,你不能左右他的决定。” “你……”南宫飞燕知道阿宇说得对,只得住了口,但又实在担心李亚峰,给了阿宇一个大大的白眼,也传音说,“阿宇,你不让我管,要是我弟弟出了一点儿事情,我可要你抵命!” 阿宇微微一笑,“飞燕,在猪城主的地头上,难道还能让你弟弟出事儿?再说……”阿宇犹豫了一下,接着传音说,“再说,你可能和九先生太过亲近,反倒觉不出来了,九先生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哪。我保证九先生不光不会有事,只怕他只要一说话,腾蛟这条孽龙在无定乡也就呆不住了……” “是吗?”南宫飞燕听阿宇这么说,虽然不解,心却放下来了――阿宇是个鬼灵精,打扮得像个书生,行事也颇有风度,但实际上一肚子全是整人的坏水儿,说得好听一些,算是很有智谋,从来都料事如神的。 李亚峰走到腾蛟真人面前张开口刚要说话,腾蛟真人却抢在前面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华九,你把当年的事情说清了,也给了我一个明白,我腾蛟承你的情。不过,也正如你所说,我和你们华佗门恩怨纠葛千年,只凭你几句话绝消减不了!你要是通情达理的话,我这里有两个办法让你选,一是你去把许旌……把华二给我找来,让他和我好好打一场,我如今虽然一定不是对手,但死在他手里也是把这笔账结清了!二是你自己现在代你二师祖和我动手,你是华佗门掌门,身份也尽够了!但别说我没提醒你,虽然现在我这一条命里已经去了半条,可真打起来,你未必就能杀得了我!” “腾蛟,你这几句话还像个汉子说出来的。”没等李亚峰答话,花七就插上了嘴,“你的仇是和二先生结的,那就该让二先生自己来跟你算……” 听腾蛟真人这么一说,大厅里的人都松了口气。腾蛟真人现在是找华佗门的人寻仇,别人都不好插手,虽然腾蛟真人现在道行大减,又受了伤,可谁都清楚,李亚峰不一定就是腾蛟真人的对手。现在腾蛟真人既然要找华二,那让二先生来收拾这个残局是最好不过的了。别人找不到二先生,难道连华佗门掌门都找不到吗? 李亚峰在想到腾蛟真人就是晋代和自己的二师祖斗过法的那条带翼蛟龙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对策,要不然他也不会故意把那口“许旌阳斩蛟剑”给拿出来了,原本一场好戏已经到了收尾的高潮,他正要按照自己临时起意编的剧本往下演,没成想腾蛟真人却说出这么一段话来,不由得一愣。 就在这一愣之间,李亚峰看清了腾蛟真人的面貌,尤其是他脸上那道疤痕。 这道伤疤从腾蛟真人的额头右侧起,穿过鼻梁,一直通到嘴角左下方,因为烟瘴金蚕蛊的毒性一直未消,伤疤虽不深,但事隔近两千年竟还没有封口,两侧的血肉翻起,呈紫红色,怕人之极。 “靠!老子这是怎么了?”李亚峰心中忽地掠过一丝不忍,“从西晋那个时候一直到现在,这个腾蛟真人脸上就一直挂着这道疤啊……烟瘴金蚕蛊毒性太猛,就连那个见鬼的‘二师祖’也都以为他早就死了,可他硬是活到了现在,还在跟华佗门闹别扭,这都快要两千年了啊……” 李亚峰在胡乱琢磨着,没有细听花七的话,自己也一直沉默,这沉默倒让人误解了。 “华九,你是要自己和我斗一场了?好!”腾蛟真人长笑一声,挺直了腰板,狠狠一拍自己软肋上的伤口,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大声说,“华九,你身为华佗门门户执掌,一入无定乡就激走李太白,天狐媚功也动摇不了你的心神,一个‘越王八剑图’更是妙绝天下,发前人所未发,年纪轻轻就有这般本事实在是难得!我就把自己这条老命交代给你!” “别别别,别动手啊。”李亚峰吓了一跳,看腾蛟真人就要朝自己招呼,两手乱摇,也不管别的了,把自己平时的那股子无赖之气就露出来了。 “真人,你听我说几句成不成?”李亚峰挠着头笑了笑,说,“真人,说实话,我可不想跟你打……这根本就没法打嘛!本来就是华佗门理亏,要是我再把你给宰了,那华佗门不成了一窝混蛋了?可我又是华佗门的掌门,也输不起不是?再说,真人你这是摆明了不死不休啊,就算我不是华佗门的掌门,我也不想死。” 李亚峰这几句话一说出来,所有人都傻了――他的话说得倒是没什么错儿,可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呢? “真人,”李亚峰看大家都不说话,腾蛟真人也愣了,接着往下说了起来,“真人,烟瘴金蚕蛊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二师祖就以为你早死了,还为了自己错杀好人一直愧疚不已,我琢磨着,要是二师祖现在人在这儿,恐怕他非得冲你一跪,让你再把他砍你那几剑都砍回来不可。俗话说有事弟子服其劳嘛,我又站在掌门这个位置上,不能不讲理,也就该冲你一跪,让你给我来上三剑……” “可是我一不想冲人下跪――别看我这人认老理儿,都二十一世纪了,哪儿还有动不动就下跪的啊?二呢,我怕疼,你就是拿剑扎我,我也非得事先吞点儿什么药,让你扎不疼――那你还扎个什么啊是不是?至于这三嘛,我活得挺好,不愿让你把我给宰了――别说当着这么多人你一定宰不了我,你要真想杀我,我非还手不可――可我又不能和你打架,你说这怎么办?” “其实我早就想好了。”李亚峰不顾周围的人都惊讶得把嘴越张越大,把自己事先安排好的剧本都用嘴给说出来了,“我呢,还得冲你下跪,我这一跪,你要是非收拾我,那自然有人收拾你,我又是华佗门的,专门会治病看伤,绝对死不了,用不了一会儿,还是生龙活虎,可你就完蛋了。你要是在乎面子又讲理,不收拾我,那就更好办了,你和华佗门结了快要两千年的仇了,眼看着仇人就在眼前你还不能杀,而且我这一跪,你以后也不能再找华佗门报仇了不是?这气也把你给气死了,就算不气死,你也得气得自杀,那还是个死,还不如气死了呢。退一万步,你没气死也不自杀,这仇也报不了……无定乡你总没脸再呆下去了?你非得离开不可,你在这无定乡也算是有家有业,结果弄得什么都没了……对了,烟瘴金蚕蛊虽然没毒死你,后遗症肯定是少不了的,你就是离开无定乡,那以后的日子也没了报仇这个念头支撑你,不出几年,你就了无生趣,还是得死……合着我只要冲你一跪,不管怎么着,你都得死了不是?而且你不光死了,我还赚了个好名声。啊,就是我把二师祖找来了,结果也一样,打我没准儿你还行,打他老人家的话你现在是肯定不成,而且他要是冲你跪下了你还是没辙――也就是说,你就剩下个死了。嘿……我还真该冲你跪下,除了对头,赚了名声……你说,我多沾光啊?” 李亚峰说这些话的时候嬉皮笑脸,可听话的人心里却不是滋味――李亚峰说得全对。到了这个时候,不管怎么做,今天腾蛟真人都讨不了好。 腾蛟真人被李亚峰说得又是万念俱灰了――本来烟瘴金蚕蛊的余毒就等于让他每月都要死一次,是报仇的念头才让他支撑到了现在,李亚峰的这些话直指他的心事,从来不敢去想的事情在瞬间全被人给说了出来。 “罢了!”腾蛟真人长叹一声,也不等李亚峰下跪了,手一翻,就冲自己天灵盖拍了下去――手指上银光闪烁,分明是刚才对李亚峰偷袭时用的那一招。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李亚峰只顾了说得痛快――进了无定乡以后李亚峰让自己的语气变得跟武侠小说里主人公说话似的,早就觉得别扭了――忘了顾及腾蛟真人的感受,看见腾蛟真人要自杀,心里一惊,暗暗嘱咐自己,“得,别过头了,见好就收。” “好……好家伙,你还真厉害……喂……我……我都那么说了,你还……还自杀……太……太不给我面子了?” 李亚峰硬硬去架腾蛟真人自杀的那一掌,结果拦是拦住了,自己的身子却被震开老远,一屁股墩在地上,只觉得浑身气血翻腾,差点儿就要晕过去,嘟囔了两句,低头去看自己接住腾蛟真人那一掌的右手,只见掌心血肉模糊,五指上倒是干净――只剩下骨头了。 “疼啊――”李亚峰本来没觉得什么,低头看了这一眼却受不了了,惨叫起来。 ――“哎?不对,我好像事先吃了药来着。” 李亚峰叫了半天,突然想起来在随缘城外和南宫飞燕闹了一场之后,自己怕再出类似的事情,服过了“无病无痛丸”,应该没有痛觉的,试着挥挥右手――果然。不疼。 “靠,吓死我了。”李亚峰抖着手站起来,给自己敷上药,又闭眼运气查视了一下自己体内,知道没出什么大毛病,这才又走回到了满脸沮丧的腾蛟真人面前,为求保险,李亚峰还掏出了一堆药丸,塞进嘴里。 “真人,不是这么玩的?你差点儿真玩死我……”李亚峰嚼着药,含含糊糊地说,“我把那些假仁假义的手段都说出来了,当然不是自己也要做那种混蛋了是不是?你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了?……咳,你别这么沮丧好不好?是不是以为刚才那一下子一定能宰了我?你打的地方不对嘛!……啊,我知道你原本是想自杀,不是故意要跟我动手。那……那是为了那什么烟瘴金蚕蛊的毒让你道行减退到现在这个样子让你伤心了?无所谓的啊,我有办法的,就算不能让你尽复旧观,至少几千年的道行华佗门的药还能给你补回来。你可别说你不要啊,变着法儿我也会让你给吞了的,倒不如你爽快一点儿的好……” “哈哈,腾蛟,你老小子到底是什么人物?能不能告诉俺老猪啊?” “猪城主,你原来和老道可是见过的,猪城主你贵人多忘事,老道可就不提醒你喽。” “奇怪了?你见过俺老猪?怎么就是想不起来俺当初认识的里头有你这么一号?带翼蛟龙……带翼蛟龙……啊!你不会是……” “呵呵,猪城主既然已经想起来了,又何必说出来?” “哈哈,哈哈!腾蛟?亏你能想得出来?也不怕折了自己的身份?” “猪城主此言差矣,老道功力尽失,这个名号正好合适,如今也不想再改回去了,猪城主还是就这么称呼好了。啊?” “佘太君,花七刚才多有得罪,还请佘太君鉴谅。” “花姐这是从何说起啊,九先生妙手回春,治愈我腾哥多年顽疾,小妹谢还来不及,怎么敢怪花姐呢?要不是花姐拦住小妹,一场混战下来,后果实不堪设想啊。啊,对了,在九先生入无定乡的时候,小妹碰到一件怪事,似乎和九先生有关,过几天还要请九先生到小妹那里去看看才好,到时候花姐也一定要来啊!” “嘿嘿,五哥,贤侄还果真有一手呢!了不起,了不起!” “八弟,华佗门的掌门还能有错?不过今日之事倒是让我这个自负有几分谋略的‘军师’自愧不如啊!” “妈,你看我弟弟多了不起!” “傻孩子,我不是早就说过,只要华佗门的传人进了无定乡,满天的乌云就散了。倒是你这个鬼灵精,居然敢认华佗门的掌门做义弟……” “怎么?不好啊?” “怎么会不好?不愧是我的女儿才对!看一开始把你猪伯伯给难为成那个样子,我偷笑还来不及呢!” “九先生坦荡君子,实在令小可惭愧。” “宇兄实在太客气了,说句笑话,宇兄能找出越王八剑图中的破绽,真让我出了一身冷汗呢!” “九先生休要骂我了,小可只在阵图上下功夫,全然想不到九先生的杀手却在阵外,九先生与百禽仙子这一战,实在令小可眼界大开,得益不少。九先生事事处处都料在了小可的前面,真是令小可佩服得五体投地……啊,仙子,小可莽撞,令仙子身陷险地,还要请仙子恕罪。” “宇公子说哪里话来,宇公子为小女子设想,实在让小女子感激莫名,又怎么会怪罪你呢?倒是九先生,出手毫不留情,险些要了小女子的性命……” “这个……仙子,千年旧帐都揭过去了,仙子适才也说过既往不咎的,怎么这会儿又……哈哈。” “小女子说笑,九先生莫要当真嘛!看了九先生的行事,小女子实在是打心眼儿里佩服出来……若是……若是九先生有暇,那不妨在无定乡多盘桓几日,也到小女子的极乐宫去坐坐如何?” “哈哈,贤侄,你可是有福了!你知不知道,百禽仙子的极乐宫还从没人去过,你可算是第一个了!贤侄,你……” “猪城主!猪城主莫要说笑好不好?小女子不过是佩服九先生的为人和本领,想多结交一下而已……猪城主若是有意,不妨和九先生一起来好了,对了,宇公子也定要来坐坐,小女子当亲手下厨,以谢宇公子的‘救命之恩’。” “仙子又在取笑小可了,不过……仙子的极乐宫若是容得下小可这个粗人的话,那小可定会厚着脸皮去的,到时候仙子可不要翻脸逐客啊……” 李亚峰谈笑用兵,几句话说得腾蛟真人便要自杀,但李亚峰却又拦住了他,给为自杀用光了真气动弹不得的腾蛟真人灌了几粒灵丹,治好了他身上烟瘴金蚕蛊的余毒,并趁着腾蛟真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把他脸上的那道伤疤也给消了。 李亚峰心中想得清楚,哪怕是自己治好腾蛟真人的伤,两家握手言和了,腾蛟真人为了纪念也不会让自己把伤疤给消得一点儿痕迹都不留――可老子干嘛要让他耍个性! 话说得敞亮了,结果也很不错,木已成舟,腾蛟真人不想领李亚峰的情也得领,缠了自己一千多年的蛊毒一去,腾蛟真人全身舒泰,几乎有了再世为人的感觉。李亚峰又不住嘴地赔不是,还拍着胸膛说一定用华佗门的灵药帮他早日回复道行,腾蛟真人万般无奈,又看李亚峰确是语出至诚,心中感动,千年恩仇竟一笑而泯。 于是,思恩堂中筵席重开,这一次既没有了暗中提防,也没有了心怀鬼胎,这些人又都是晚上不用睡觉的那一型,倒是宾主尽欢。而李亚峰这个既是“宾”又是“主”的人物更成了焦点中的焦点,所有人都从心里佩服出来,算是李亚峰的“长辈”的猪三一伙更是拿这个“贤侄”当成了宝贝。 李亚峰自己明白,这个结果其实是有些侥幸。 自己虽然是华佗门第九代门户执掌,但华佗门和无定乡到底有多少交情鬼才知道,凭什么猪三他们这些老妖怪一定会罩着自己?一上来“南宫阿姨”不就给了自己一个下马威吗? 后来用药物做菜也是一个败笔,就算猴八不在乎,可尴尬的却是自己,到头来剩得最多的就是自己做的那两道菜――有几个愿意把“猴儿骚”给吃到嘴里的? 接着自己就被夹杂了天狐媚功的霓裳羽衣舞给迷住了,要不是猪三他们及时出手,这会儿自己“逆天”都方便了――人死了不得上天不是? 费尽心机琢磨出来的杀手锏“越王八剑图”也不足为恃,百禽仙子凭着一件“自己织的”衣服就挡住了宝剑……论本事,自己还差得远呢! 李亚峰只顾了给自己挑错,但却没有意识到其实他已经真正令大家心服了。 诚心正意,本色英雄。 华佗门的灵药了不起,越王八剑图的剑阵也显示出了李亚峰的潜力,能硬架腾蛟真人的一掌更说明他并不是没有和修为有成的“老妖精们”一拼的实力,但这些在别人眼里看来都算不了什么。只有李亚峰最后对腾蛟真人说的那些话和他虽有心机却不假仁假义,能够率性而为的脾性才真的让人心折。 ――遗憾的是,李亚峰只认为那是自己的无赖性子,就像被猴八吓晕了到现在还没人记起来的那个问石子一样,李亚峰并没有发觉它的重要性。 不过,不管怎么说,李亚峰初到无定乡,立刻就又出名了…… 一夜之间,华佗门传人来到无定乡的消息便传了出去,在马五有心的安排之下,李亚峰的“事迹”也马上就成了所有人都在议论的话题。 当然,李亚峰也的确做出了值得人大议特议的事情,只是在渲染下多少夸张了一点儿,传来传去又多少走了一点儿样儿而已。 一句话激走太白居的李太白…… 冠绝天下的药膳手艺…… 一声轻啸便破了“灵蛇八卫”的媚功霓裳羽衣舞…… 佘太君与腾蛟真人联手还抵不过他轻描淡写的随手一剑…… 阵法“越王八剑图”逼得无定乡第一美女百禽仙子轻褪罗衣,更让她芳心暗许…… 总之,李亚峰不仅仅医术天下第一不愧是华佗门的掌门之外,更加的神通广大,兼通百艺,同时还英俊潇洒,跌宕风流……反正,满世界就这么一个完人。 不过,有些人并没有多么惊讶。 比如…… “华佗门?终于来了吗?”这些能把人吓死的传言在无定乡的一个角落里却只唤回了这么一句。 更没有人知道,就在思恩堂中李亚峰快要被人真的灌醉了的时候,无定乡中又多了一个身影。 他穿一身黑衣,两道眉毛雪染般白得吓人。 第75章 钱强被凉水塞住了牙 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是不好招惹的,困兽就是其中之一。 狗急能跳墙,兔子急了会咬人,如果是更大些,更凶狠些、更狡猾些的动物,比如狼、比如狐狸、比如老虎……它们陷入绝境之后的反扑,就是最好的猎手也会感到头疼。 当然,必须承认,如果是有“万物之灵”之称的“人”被逼急了,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就更加难以预料。因为,人可以比狼更加残忍,比狐狸更加狡诈,比老虎更加凶猛。 钱强,来自二十五世纪的时空管理局,2515年全球十大黄金单身汉之首,除了是天生的机械奇才之外更是搏击高手,深通武学,性格虽然多少有些玩世不恭任性胡闹,但为人深沉有智,遇事机警,年纪轻轻便成为全世界仅有十五人的“时空捕手”之一,几年下来,他经手的案子全部完美解决,是时空管理局中不可多得的人才,人送绰号:“亚洲苍雷”。 似乎任谁都不敢随便去招惹钱强,时空管理局局长杨睿有言为证:“钱强认真起来的话,他的破坏力绝对超过一个武装师团。” 可以肯定,如果是这样一个人被逼急了的话,他的反扑之力不仅仅是一般的“困兽”无法比拟的,只怕全世界也不会有几个人能制得住他。 这是在了解钱强的人之间公认的说法,就连钱强自己一向也是这么认为的。 凡事都有例外。 至少在无定乡里,似乎没什么人把钱强的本事放在心上――即便是一个已经快要被逼急了的钱强。 “小姑娘,如果你再不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可不要怪我对你不客气了。”钱强微笑着,尽量把自己的声音放得柔和。 钱强知道,吓人的手段有很多种,并不是摆出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去逼问就一定能令人吐实,在相当多的时候,越是温文尔雅反而越是让人感到恐惧。 微笑中带着一股不怀好意的邪气,眼神中透出一丝冷峻无比的寒光,轻轻皱起的双眉更是显示了不容反抗的王者之风,甚至连垂在身侧的一双拳头也暗暗攥紧了似乎随时都能打出去――钱强对自己现在的扮相非常满意,认定眼前这个穿得稀奇古怪的小姑娘一定会被自己吓住,乖乖地把她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虽然一个送饭的小姑娘未必知道什么,但总聊胜于无。 没有回音。 小姑娘把手里的托盘往桌上一放,转身就走。 “这么着急干什么?我还在问你话呢。” 钱强没有气馁,这个小姑娘明显已经被自己吓住了――这不,她连话也不敢说就想逃跑了嘛! 一个箭步,钱强就拦在了小姑娘的身前,又摆出了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小姑娘,这里是什么地……” 钱强的话还没说完,小姑娘就已经绕开了他的身子,继续往门外走,对钱强毫不理睬。 “喂!你听见我说话没有!” 钱强急了,这个小姑娘是被困这十几个小时以来见的第一个人,自己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没理由把她放走。钱强也顾不得再装什么温文尔雅的煞神,一瞪眼,伸手就往小姑娘的手腕上抓,想要拉她回来。 小姑娘似乎是被钱强突如其来的行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手腕一沉,躲开钱强的“魔爪”,接着回身,一抬手,“啪!”给了钱强一个极为响亮的耳光。 “你!啊……原来你也是个练家子,这就好办了,我钱强从来不和不会武功的人动手……” 钱强心知自己平时反应极快,现在又处处提防着,就算突然从旁边冲出个人来偷袭自己也不至于被打个措手不及,可眼前这个小姑娘出手自己竟然躲不开,那只有一个解释:这个小姑娘也学过武术,而且还是个高手! 钱强不是那种学武成痴见到高手就想比划几招的人――他爱好广泛,平时有很多事作――但他发觉这个小姑娘是个“武林高手”时,心头的兴奋比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来得更快,因为自己现在应该是被一个不知名的组织给囚禁了,而一个有一身武功的人在这个组织中的地位一定不会太低,只要制住了她,肯定能逼出不少有用的东西。 想到这儿,钱强嘴上说着场面话,摆出了要大打一场的架势――他太自信了,根本没想到自己有可能会输。 公平地说,钱强的自信是有理由有根据的,遗憾的是,他所在的地方太特别了些。 ――小姑娘大概是让钱强给弄得不耐烦了,没等他把话说完,袖子一甩,又是一个耳光打在了钱强的脸上,但这个耳光却不像刚才那么客气了。 钱强只觉得眼前一花,鼻孔里两股热乎乎的东西流了出来,舌头也被自己狠狠咬了一口,身子不由自主地打着转倒退几步,腿一软,一下子坐在了地下。 “不可能!”被打懵了的钱强满脑子里全是这三个字,这个小姑娘看上去也不过就十八九岁,怎么能打得自己毫无还手之力? “真没用!”小姑娘走到门边,回头看了一眼沉浸在震惊中的钱强,眉毛一挑,下巴轻轻一扬,留下三个字,把门带上,走了。 “我……我没用?”钱强连鼻血都忘了擦,就这样坐在地上傻乎乎地问自己。 “我,钱强!亚洲苍雷!我没用?” 显然,如果这真的是事实的话,钱强宁可现在就一头撞死。 “好像是真的。”钱强苦笑一声,慢慢爬了起来。跟丢了目标人物李亚峰不说,连和自己一起执行任务的俞思思都保护不了,被困了十几个小时还完全搞不清状况,现在居然沦落到连一个小姑娘都打不过的地步了,自己好像还真的没什么用。 “这到底是怎么搞的?”钱强看着刚才小姑娘放在桌上的托盘,又一次苦笑起来,“看样子,就算是对没用的俘虏,这儿的待遇也还算是不错。” 托盘里是几碟精美的小菜和两个馒头。 钱强是被佘太君给抓回来的。 李亚峰来到无定乡之后,在随缘城外上演了一出装醉激走李太白的好戏,紧随李亚峰一起进了无定乡的钱强和俞思思在高空只把这出戏看到一半就出了事情。 自从进了无定乡,钱强和留守大本营的管思音断了联络,无法收到来自dna调查窃听装置的信号,钱强一方面让俞思思继续观察李亚峰的动向,一方面自己开始努力修起了并没有一点儿故障的机器。 当钱强埋头苦干了一会儿找不出仪器的毛病困惑地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在自己乘坐的中型飞行器的窗外,一万三千米的高空,悬浮着一个中年丽人,正用好奇的眼神打量飞行器和里面坐着的自己,而俞思思根本没提醒自己逃跑,却不知死活地想要打开舷窗跟中年丽人打招呼――很显然,那个小妮子打算问问人家是怎么飞起来的。 接下来,中年丽人――也就是佘太君,为了要去找腾蛟真人商量如何对待新来无定乡的华佗门传人,来不及多去思考怎么发落这两个“借助奇怪的东西偷入无定乡的凡人”。本来无定乡独立于天地之外,里面住着的又都是妖精,不可能有凡夫俗子闯得进来的,就算是有,也应该抓住了送到城主猪三那里,但那时候佘太君和猪三还心有芥蒂,管不了那许多,更何况钱强和俞思思乘坐的中型飞行器也令佘太君很感兴趣。于是佘太君就借俞思思打开舷窗的功夫,迷昏了两个人,拎着飞行器回了自己家――锦文宫。 佘太君也想到了自己抓住的这两个凡人应该是跟着李亚峰进的无定乡,也认为这两个凡人应该有什么来历,但腾蛟真人急着去给华佗门传人一个好看,没时间多问,只得吩咐手下把两人分别囚禁,但要好吃好喝伺候,等自己从猪三那里回来以后再作打算――说是囚禁,锦文宫中也没有什么地牢之类的关人的地方,只不过是随便找了间屋子而已,反正这两个都是凡人,用点儿法术封住门窗,也不怕他们跑得出去。 这些事情钱强是全不知道的,他只知道在看见俞思思打开舷窗的同时,自己眼前一黑就晕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人了,身处的屋子的门窗明明是虚掩着的,但却怎么也打不开出不去,也没有什么人来管自己。郁闷了大约十几个小时之后想办法大呼小叫了几声就有人来送饭,本想制住来人问问话,结果自以为十拿九稳的主意却换了两个耳光和一声“真没用”。 钱强胸中一阵冤气上涌,仰天长啸。 ――这时,随缘城城主猪三的府第之中,腾蛟真人与佘太君已经和李亚峰、猪三一伙握手言和,酒酣耳热处李亚峰听佘太君提起了凡人偷入无定乡的事情,也表示了极大的兴趣,约好了明天找个时间到佘太君的锦文宫去看个究竟。 夜深了。筵席已散。 “靠!简直是胡说八道!根本不可能嘛!”李亚峰独处屋中翻着从李白那里骗来的《青莲剑谱》,看到荒唐的地方,忍不住出声骂了起来。 在筵席上腾蛟真人和佘太君明着暗着表示了绝不再存想要独霸无定乡的念头――本来佘太君就从没想过,而腾蛟真人也不过是把自己对华佗门的记恨转到了由华三挑头建起来的无定乡上,如今大家都化敌为友了,自然也就没了这种想法――腾蛟真人感激李亚峰为自己解毒的恩情,甚至把话挑明,凡是有人想在无定乡作乱的,他第一个不答应。在过去,腾蛟真人的这句话也许没什么分量,但李亚峰肯定地说只要花上一点儿时间,他就能让腾蛟真人的道行功力尽复旧观,这样一来,等于平白从天上掉下来一个强助。另外,就连百禽仙子也说他喜欢现在的无定乡,不想有什么改变――无定乡第一美女的号召力也是绝对不能小看的。 在席上宾主尽欢,但腾蛟真人等几个客人也知道李亚峰这次到无定乡来说不得也有自己要办的事情,虽然只要李亚峰开口自己绝没有不应之理,不过毕竟人家和南宫飞燕有一层“义姐弟”的关系,自己却是初次见面,交浅不好言深,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也就纷纷告辞,只是都和李亚峰订下了再见的约会,准备到时候再问不迟。 外人都走了,只剩下了猪三、马五、花七、猴八、南宫晓艺和南宫飞燕,本来李亚峰也该把来意说清楚了,但李亚峰却突然又打了退堂鼓,把自己想要打听的事情放在一边,反倒积极地为平息无定乡的暗潮出谋划策起来。 李亚峰虽然并不把自己这个“华佗门第九代门户执掌”的身份放在心上,但他自己却是个极要面子的人物,眼看大家把自己捧得高高的,怎么也拉不下脸来问这问那――天底下哪儿有徒弟找不着师父这一说?更别提掌门人除了自己师父之外连一个门户中人都没见过这回事了。至于想要学点儿别的道法本事,李亚峰更开不了这个口。 当然,猪三一伙年老成精,对李亚峰的心事都心知肚明,虽然不好说破,反正李亚峰在无定乡还要呆上一段日子,大不了以后再说,倒是也不着急,反而细细地给李亚峰讲起了现下无定乡的局势。 原来有独霸无定乡这个想法的妖精并不算多,有些更是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成不了什么气候,本来腾蛟真人如果得佘太君之助,倒也能在无定乡掀起一个小浪,但如今已经都成了旧事。算来算去只不过有两个人有些不好对付。 “贤王恶黑”――黑光尊者和王家家主王崎声。 黑光尊者的道行极高,身份成迷,似乎和猪三几个是同时代的人物,手底下也颇有几个得力的爪牙。倒不是猪三几个宰不了他,令人担心的是,黑光尊者生性嗜杀,在千年前就颇有恶名,更纠集了一伙很没有人缘的穷凶极恶之徒,势力不小,如果两帮人物打起来的话,虽然猪三一伙稳赢无疑,但一场杀劫必不可免,劫后的无定乡会是个什么样子就很难说了。 王家的家主王崎声更是只不好下手的刺猬。 王崎声不是什么凶恶的人物,甚至还有“贤王”的名声,但他却是个名副其实的野心家――他打算以无定乡为据点,霸占整个人间,说白了就是征服世界建立妖精帝国。这种听起来近似天方夜谭的事情他居然真的在做,还取得了不少人的支持。毕竟无定乡中的群妖与世隔绝太久,难免有些雄心万丈的人生了出来;更重要的,妖精在世间差不多都没有什么太好的名声,王崎声的这个想法也算是为不少人出气。 当然,如果真的要做起来的话,不说妖精能不能抵挡现代化武器的攻击,就是凡间隐世的道法高手也会出来阻止。可怕的是,这些事情王崎声同样想得很清楚,他是无定乡中唯一一个关心现代社会和科技发展的妖精,手下更有些人在凡间“取经”,专门学习武器制作之类的东西,甚至还有几个混到了世界各国的军事基地里去。 所幸王崎声的计划不过刚刚开始不久,他面前最大的障碍就是他必须先把无定乡给占了――无定乡这个地方退可守,凡人根本进不来,是最好的军事基地;进可攻,乡名无定,要从无定乡出兵搞偷袭,绝对让人防不胜防――而无定乡中还有猪三等对他的想法嗤之以鼻的高人在。 和王崎声的野心相比,他行事比较低调,没有万全的把握不会轻动,这也是他的可怕之处。他的计划虽然早已成形,但无定乡中却没有几个人知道,如果猪三一伙对王崎声下手的话,首先就要面临不少人的声讨。 听到这里李亚峰除了吃惊之外更想知道既然这个什么王崎声的计划是秘密的为什么猪三一伙却能知道,马五讳莫如深的笑容给了他答案――在王家,肯定有自己人在做内应。 对于黑光尊者,只要华佗门传人出面吓吓他,从实力上压服,也许就能解决问题,但对于王崎声却不这样简单,不说别人,就连李亚峰自己也不认为一个敢计划着征服全世界的大人物会让自己一吓就给吓死。不过不管王崎声再厉害,他的本事也不会大到连猪三一伙都对付不了的地步,在实力上王崎声既然还不如猪三一伙,他的性子又确保他不会在近期发动,那再有华佗门加入无定乡的话,想来王崎声要动手八成至少又要拖上一两千年也说不定,李亚峰想通了这一点,也就不再倒吸凉气了。 但李亚峰到猪三给自己预备好的房间里打坐了一个时辰,练了一会儿通慧功,又重新想起这些事情来的时候,依然觉得无比的郁闷。 不能怪他,本来到无定乡是解决问题来的,如今反倒添了新的麻烦。 李亚峰开始越来越对自己并不怎么样的功底没有信心了。 “唉……这还是我知道的那个世界吗?我能活上几千几万岁就够让人不敢相信的了,居然现在还跑到妖精窝里来为人类会不会被妖精统治而担心?” 叹了一口气,李亚峰决心多学点儿本领,拿出了《青莲剑谱》,但细看了一会儿,又骂上了。 “弟弟,怎么了?骂什么呢?” 就在李亚峰满怀幽愤的时候,南宫飞燕推门进来了。 “姐,你来了。”李亚峰站了起来――李亚峰还是很尊重自己这个干姐姐的,进了无定乡之后,李亚峰就更尊重她了。自己会被别人的媚术给迷住,那南宫飞燕以前想要迷住自己的话也一定很容易,但她却从来没那么做过,顶多也就是稍微挑逗自己一下,从各个方面来说,南宫飞燕都算是一个称职的好姐姐,又经过了随缘城外她为表明心迹情愿自杀的那一幕,李亚峰真的对南宫飞燕亲近不少。 “怎么样?这个院子你还满意?本来姐打算先回来一趟自己给你好好收拾一下的,可实在是没有时间,弟弟可别怪我。”南宫飞燕语笑盈盈。 “啊,都挺好的。姐,你就不用再费心了。” 华佗门传人要来无定乡,猪三自然是准备了最好的地方。 这是个很清净的小院,庭院深深,陈设典雅。石板小径上的苔痕也好,青石板道两边修长的翠竹也好,在满眼飞檐绘彩,栋梁雕花的府第中更显得含蓄而有诗意。 高而窄的单扉后,修竹的一边是几簇菊畦;沿着背墙开了一条两米来长的横沟,里面植了一蓬长长的芦苇,和画着远山白云的天青色背墙连成一片,波光荡漾,仿佛无穷无际。 青石板道弯弯曲曲地通向李亚峰所在的小屋,屋中的物件不多,一张床,一张朱漆书桌,桌旁一张椅子,一个古色古香的书架,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什么了。但李亚峰是个识货的,自然知道,如果把屋子里的这些东西拿到外面的世界,没有一样不会引起轰动的。不说书架上放着的那些善本古书,书桌上那几件看似不起眼但实际上都有来历说法的端砚和碧玉玩物,单是墙上挂着的那面铜镜就颇有些不凡之处:镜面青莹净亮,背有盘龙,铜镜长宽各九寸,暗扣九州分野,八成就是唐天宝年间的扬州真龙水心镜,传说中这可是能呼风唤雨的东西。李亚峰宝物见得多了,虽然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但对猪三等几个“叔叔阿姨”的关爱之心还是很有数的。 “弟弟,你刚才在骂什么?”南宫飞燕还在追问。 “也不是骂什么……”李亚峰挠挠头说,“我正看着那本《青莲剑谱》呢……”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概也算是个问题。”李亚峰苦笑一声,“这本剑谱说得真是头头是道……姐,你来看,这开头就说什么‘世人所谓无剑无我为剑道至高境界,大谬也。剑者,虽为王道之兵,其实不过一凶器耳,唯能杀者圣。是以当以我为剑,刚不可摧,柔不能克……’咳,反正前面这一堆废话说得让我心痒难熬,可再往后看就出毛病了……” “什么毛病?”南宫飞燕似乎是知道毛病所在,抿着嘴笑问。 “我忘了你那个李伯伯的原形是块石头!”李亚峰白了南宫飞燕一眼,说,“这后面讲的全是练气的法门,还根本不管什么脉络穴道……说明白了,这就是怎么让一块石头变得更硬的办法!我倒是想练,可我又不是石头!” “哈!”南宫飞燕“扑哧”一声就乐了,“弟弟,姐知道你想多学点儿东西,可你刚才怎么不说呢?猪伯伯他们可都有好几手看家的本事,只要你开口,肯定会教给你的。” “我……”李亚峰没词儿了。 “哼,死要面子!”南宫飞燕对李亚峰的心事倒是清楚得很,“弟弟,你自己也知道啊,那个什么华文昌不知来头――啊,我问过了,猪伯伯他们都不知道――看样子本事也比你大,你要是不下点儿功夫,别说给你同学和我的姐妹好子报仇了,没准儿连自己也得赔进去!” “这么着,”南宫飞燕不等李亚峰不服气地反驳,飞快地说,“过几天我领你去迷花谷找刀伯伯,他老人家可是厉害着呢,你找他请教请教――别在乎太多,你们华佗门看病才是天下第一,你干嘛这么计较别的东西啊?” “得,话全让你给说完了……”李亚峰无奈地叹了口气,“随便你怎么安排,明天我要到佘太君的锦文宫去看看,后天还要去百禽仙子的什么极乐宫……我说,你们无定乡一共就两个什么‘宫’,怎么今天全都凑到一块儿来了?对了,到时候你也陪着我去好不好?咳,你就答应了得了。” “当然了,姐这次回来可全是为了给弟弟当导游不是?你……” “姐,”李亚峰看南宫飞燕又要开始说胡话,赶紧打断了她的话头,“姐,我今天可是累死了,出了那么多事……我得好好想想,还要练会儿坐功,你先回去,天亮了我去找你好不好?” “哈哈,弟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倒学乖了。”南宫飞燕一笑,“那我就先回去了,等着你来找我啊,我住的地方你刚才也去看过了,要是没什么事儿,随时来啊。” “姐……你还是省省……” 南宫飞燕回到自己的房间,想想李亚峰刚才的窘态,不由得轻轻笑出了声,过了一会儿,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唉……谁!” 南宫飞燕突然发现,房间里似乎有个人在和自己同时叹气,吓了一跳。 “是我……”南宫飞燕的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你?你是……”南宫飞燕回头一望,眼前的人似乎很熟悉,却又怎么也认不出来。 “……姐,是我。” 第76章 继续塞牙 天亮了。 被软禁在锦文宫的一间偏房里的钱强一夜未眠――他怎么也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更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钱强处理过许多有关时空偷渡的案子,也曾经因此无数次身处几乎必死的困境,每一次他都完美地解决了,但这一次……钱强心里的确没底。 到现在为止,时空偷渡者的底细还毫不清楚,虽然自己有个偷渡者就是所谓的“李亚峰二号”的想法,但这终归不过是直觉,作不得数,更没有丝毫的证据和线索可以追寻。当然钱强一向非常相信自己的直觉,不是吗?自己直觉这次的案子棘手得紧,只怕自己应付不来,至少这个直觉是应验了,现在莫名其妙地被困,连对手的来头都搞不清楚,甚至也不知道自己被困的理由。 “咳,算了,反正不管是谁,总不能把老子关一辈子,早晚会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左右也想不通,就等他们自己送上门来好了。” 自我安慰着,钱强叹了一口气,懒懒地往床上躺了下去,既然没有别的法子,睡觉! ――象现在这样无奈的状况,从钱强记事儿以来,还是第一次。 突然,钱强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刚才还满是睡意的双眼睁大了,闪过一丝寒光――有声音!有人来了! “九先生,就是这里了。” “九先生?”钱强听门外说话的声音中好像颇有恭敬的意思,立刻兴奋起来,看样子,这个人来头不小。钱强眼珠一转,又躺了下去,两眼虽然还睁着,但眼神却改成了全是疲惫、不安、惶恐和无助,配合着满眼血丝这个熬夜苦思的成果,钱强扮出的这副可怜相比昨天吓人的样子要成功多了。 房门打开了。 佘太君在前,后面跟着李亚峰、马五和南宫晓艺。 李亚峰对是谁偷偷跟着自己来了无定乡很感兴趣,他设想了不少可能性,但都被自己否决了。 有能力跟着自己和南宫飞燕来的人最多是曹暮和王信,但他们俩去了神农谷,有正事儿要办,不可能这么无聊,再说,他们俩也不能算是“凡人”;至于那些老中医,他们虽说是“凡人”了,但总没有能盯住用了隐身法的自己而且还能飞到敦煌三危山来的本事? 在李亚峰心里,最有可能的人是自己半开玩笑收的那个小徒弟,自己的同班同学,张甜。她多少学了点儿御风术,在自己出名之后又缠着自己要走了一本类似《道法初级教程》的《玉真诀》,虽然没给她什么灵丹妙药吃,但如果她悟性够的话,也许会有点儿成就――虽然那得是七八十年以后的事情了。不过张甜以前总是缠着自己,万一她曾经偷偷拿过自己的东西,比如朱果之类的……或者是自己无意中给她吃过什么了的话,那就说不准了――反正自己前些日子生活乱七八糟的,到底干过什么也记不太清楚了。 但佘太君说她抓住了两个人,一男一女,同时还有个什么稀奇古怪的机器的时候,李亚峰知道,来人是张甜的可能性等于零。 张甜还没有能乘坐什么飞行器的本事,不管是什么飞行器。 李亚峰在来找钱强之前先在佘太君的锦文宫里转了一圈,也看过了钱强和俞思思乘坐的那个来自二十五世纪的中型飞行器,遗憾的是,李亚峰虽然文才出众,也颇通奇门术数,堪称天才,但他在机械方面却是个天才的白痴。 李亚峰对那台高科技结晶、又被二十五世纪的知名机械大师钱强修整过的飞行器的评语只有一句:“这个……这玩意儿……好像不是直升飞机?” 当然,比起不问世事连直升飞机是什么也不知道的马五、南宫晓艺和佘太君来,李亚峰已经算是不错了,至少他还看出来了那台飞行器似乎不是一般人就能用得起的东西。 不过,这就已经足够让李亚峰吃惊了,他满头的问号不比钱强的少。 “你是……钱潜?老钱的儿子?”李亚峰看见钱强的时候不禁脱口问了出来。 “钱潜?啊,没错儿,祖师爷,我是钱潜!” 钱强看见李亚峰的时候就吓了一跳,经过一个来月的观察,钱强对李亚峰的音容笑貌熟悉得很,他想到过也许会在这里碰上李亚峰,但没料到这么快。李亚峰脱口而出的“钱潜”两个字他几乎听成“钱强”,当时就出了一身冷汗。 李亚峰后面跟着的那一句“老钱的儿子”让钱强回过神来了――“李亚峰是把我当成那个在雷州倒卖砂锅的家伙了……说来也怪了,那个什么钱十千真是我的老祖宗?他儿子和我长得简直像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似的,让俞思思她们笑死我了……咳,冒充一下老祖宗不算是什么罪过?看样子李亚峰这小家伙在这儿也挺有权威的样子,套套交情没什么坏处,说不定还能早点儿脱身!” 钱强脑子里的念头一闪,立刻就承认了,还直接冲李亚峰喊上了“祖师爷”。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这儿可没人买你的砂锅。”知道是自己认识的人,李亚峰松了一口气,怎么说钱潜也算是自己的晚辈,问话也方便,先调侃他几句再说。 “我……” 还没等钱强接着往下编瞎话,马五开口了。 “贤侄,他不是钱潜,钱潜是他的祖宗。” “啊?”马五的话把李亚峰搞糊涂了――祖宗?又关祖宗什么事儿了? “贤侄是没有学过读心之术?”马五微笑着说,“这个人刚才在心里说,他打算冒充钱潜这个老祖宗骗你来着。” “读心之术?”李亚峰傻了,他并不怀疑马五说的话,老妖怪会读心术也没什么稀奇的,只不过自己从来没有想到过……来无定乡之后自己心里没少胡思乱想――“马五这句话不是说他连老子心里想什么也都知道了?那可有点儿不妙……” 看着李亚峰脸色忽青忽红,马五一笑,为李亚峰宽了心,“读心之术虽然对贤侄这样修道有成的人物起不了什么作用,但对付他这种凡夫俗子却百试不爽,他现在正在心里大叫不妙呢。” 说着,马五一指已经快要哭出来的钱强。 钱强对玄学的东西不懂也不关心,但他长在玄学抬头的二十五世纪,却也是抱着个“宁可信其有”的心态,看李亚峰和房中其他几个的打扮都有些不对,心里本来就在打鼓,再听马五说了“读心之术”四个字,立马儿就知道――完了! 钱强的脸色就像是要死了一样,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只不过这会儿不是装出来的了。 “你不是钱潜?那你是谁?老钱的私生……啊,不好意思,我失言了。可钱潜是你的老祖宗?这又是怎么回事儿啊?你倒是给我说说,你跟着我到这儿来干什么?”知道了马五的读心术对自己没作用,李亚峰开始觉得事情好玩起来了,不管这个家伙是什么来头,一个普通的凡人还能把现在的自己怎么样? “我……”钱强气得要吐血,有心再编几个谎话出来搪塞,可面前就有个会读心术的家伙,任自己怎么舌灿莲花也没有用…… “李亚峰,这儿是什么地方?你们为什么要抓我?我提醒你,这可是非法监禁!我可以告你的!”钱强说到底也是条汉子,知道眼前的局势自己反正控制不了,一转念就开始捣乱了,嘴里说着自己也不信的胡话,斜眼瞟着马五,在心中把自称会读心术这个老家伙骂了个狗血淋头――“你不是能读出老子的想法来吗?那老子就在心里骂你!看你怎么办!” “这位先生?我可不可以提醒你一下?你现在的处境非常不妙,而且……是我在问你,你不要把立场颠倒了好不好?你也应该是个聪明人才对,你自己想想看,你就算不好好回答我的话,难道我们就会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吗?啊,五叔,这小子心里又在想什么了?” 李亚峰爱玩的劣根性发作起来,的确够让人哭笑不得的。 马五的脸色比钱强好看不到哪里去,很明显南宫晓艺和佘太君也在对眼前这个小子用读心术,他却只知道在心里大骂自己,佘太君不好说什么,可南宫晓艺却丝毫没有掩饰嘴角上笑意的意思。 “阁下胆量不小,佩服佩服。”马五毕竟不是省油的灯,对付钱强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也有一手,不紧不慢地说,“阁下跟踪我贤侄偷入无定乡,必定是有所为而来,阁下若是执意不说,我也不好意思一直用读心之术,毕竟胜之不武嘛。” “不过……”马五把声音拖长了,“阁下既然私入我无定乡,更对我贤侄似有不利之举,不消说,那就是无定乡之敌了,我虽不忍,但严刑拷打……” “老家伙,你以为老子是被吓大的啊?有本事你把老子给宰了?来啊?”反正这个老家伙会读心术,钱强连嘴都懒得张了。 “不错,不错,阁下想必是个英雄,须知世间最大莫过于生死,阁下若是连生死都参透了,我确是奈何阁下不得。”马五不愠不火,笑着说,“但阁下应该是知道我这个贤侄的本事了?” 李亚峰不笨,听马五这么一说,立刻反应了过来,无比温柔地冲钱强微微一笑――这一笑看在钱强眼里却比什么凶神恶煞都可怕――钱强似乎完全忘了,就在不久之前,他自己也用过这一招来吓别人。 “阁下当真聪明。”马五抚掌赞道,“严刑拷打之下无非一死,但我这个贤侄医术妙绝天下,却能让阁下无论如何也死不了,……这名副其实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想来阁下也不想尝试?阁下只要留下一口气,不出一刻,我这个贤侄就能让阁下再变成一条生龙活虎的汉子,接着享受人间地狱的味道……” “五叔,你也太小看小侄了,别说还剩下一口气,就是真的受刑不过死在当场,要救活他也用不了一刻功夫啊。我说小子,你信不信?”李亚峰不失时机地凑趣,高声和马五争辩几句,又冲钱强微笑上了。 “我……” 钱强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但内心却也没作太大的挣扎就认了命――“这可不能怪老子,老子不怕打也不怕死,可这要是光打还死不了那谁受得了啊是不是?” “我信。你留下的一千多道方子里至少还有一半没研究出来到底是干什么用的,要说你能让死人复活也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你们要问什么就问,别再用读心术了,我全说还不成?” 钱强投降了――不能怪他立场不够坚定,他实在是太倒霉了些,居然载到妖精手里了。 “我留下的一千多道方子?什么东西?你到底是什么人?”钱强既然投了降,接下来该糊涂的就是李亚峰了。 “时空管理局亚洲分部时空管理员第一百六十五号钱强,担当亚洲地区,身为时空捕手,主要任务是消灭漏网的时空偷渡者。根据……二十一世纪初期的话是……啊,《日内瓦公约》是?根据《日内瓦公约》,请优待战俘……” “停停停!什么跟什么啊?怎么连《日内瓦公约》都冒出来了?”李亚峰给钱强闹糊涂了。 “贤侄,这《日内瓦公约》又是何物?”马五也不明白。 “……” “‘新中医时代’?二十五世纪?时空管理局?你……我……”李亚峰已经算是比较能够接收新鲜事务的那一类了,但钱强的话也差点儿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该说的我都说了,是不是可以也让我明白一下?”事情说开,钱强反倒无所谓了,他本来就是那种不怎么安分的人,《时空管理员条例》也好,《时空捕手规章》也好,里面所谓的那些“铁则”对他来说全是废话,不出问题的时候可以坚持一下,但绝对不值得为了写在纸上的东西送命。 ――“时空捕手永不得泄漏身份?禁止在异时空中的一切私人活动?违者视情节轻重处以终身监禁或是死刑?关我什么事儿?大不了老子不回去了还不行?反正我光棍一条,无亲无故的,有本事你派人来杀我啊?老子可是亚洲苍雷!谁有这个胆子?比起担心以后的事情来,搞清楚现在的状况比较重要。” 钱强并不怎么在乎泄漏机密,他甚至为自己有可能正在参与历史谜团而感到兴奋。钱强直觉上认为,自己身处的这个不知所以的地方一定跟历史上李亚峰的失踪之谜有莫大的干系。 “阁下真的来自五百年后?”马五也算得上见多识广了,可这种事情却从来没有遇到过,甚至连想也没想过。 “你不是会读心术吗?我有没有说谎还不清楚?我说,我已经很配合你们了,你们能不能也让我明白一下我现在的处境?啊,对了,我的同伴也被你们给关起来了?她……她还好吗?”钱强还算是有良心,没让自己的好奇心把一切都冲淡了,关心起俞思思的安危来。 “阁下放心,你的同伴一切安好。”佘太君总算开口了,逼问犯人并非自己所长,有马五和李亚峰一唱一和,正好省下她动嘴――既然与猪三他们和解了,又何必在乎人家是不是喧宾夺主?反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更何况,要是自己问话,就算这个叫什么“钱强”的小子的头不是太难剃,就冲他那满脑子的脏话,问不了几句自己就得气得把他宰了不可。 “那就好。看你也不像个会说谎的人,勉为其难信你一次。”钱强说话有些不知死活。 “俞思思这个人太罗嗦了……我还是等会儿再去找她的好,等弄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以后再说,否则老子肯定会被她问得烦死……”钱强打定了主意,接着冲李亚峰发开了牢骚。 “李亚峰,我可是都说清楚了,你能不能也配合一下我的工作?那个时空偷渡者八成是来找你麻烦的,我也算是你的帮手对不对?你总不能这么对待我?” “这……”李亚峰的脑子有点儿乱,但并不糊涂,如果钱强说的是实话,那自己的确没有再关着人家不放的理由,反倒该和他好好结交一番才对:毕竟不是谁都有机会认识未来世界的人不是?再说,他可是真的来帮自己的。 “钱兄为何不早说?真是得罪了,失礼失礼。”李亚峰的舵转得还不算慢。 “这个……可不可以给我解释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现在可是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是怎么来这儿的?这儿又是什么地方?你刚才说什么无定乡?那又是什么东西?还有,你到底是为什么失踪……啊,你现在也不知道对?” ――一夜没睡,钱强的脑子也不怎么清醒。 “钱兄既然来自五百年后,那现下也是个知晓过去未来之人了,又怎么会不知道无定乡之事?” 李亚峰卖了个关子,他心里虽然已经相信钱强的话,但有意无意间却还是想要问清楚无定乡和现实社会究竟有没有过交集。 “李亚峰,九先生?我不是说过了?第一,我不是管思音,啊,管思音就是跟我一块儿来的那个管家婆,所以我对历史的了解也不算太多;第二,二十三世纪有一场世界大战,许多史料都佚失了,关于你的记载也留存不多;第三,现在的历史未必就是曾经发生过的那个历史,鬼知道那个偷渡的家伙现在在干什么,再说我这一来没准儿也对历史有些影响;第四,最重要的,你在历史上本来就是个谜一样的人物……说实话,要不是为了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我还不一定接这个案子呢!我就是跟着你来的这个地方,怎么知道这是哪儿啊?您老人家明白了没有?”钱强的气实在不顺,说话的口气也不太客气。 “嗯,我是个谜一样的历史人物……这话听着还真别扭。”李亚峰摇摇头,不再多想,故作神秘的冲钱强说,“你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来看看这个东西……” 说着,李亚峰掏出一个小瓶,小心翼翼地用手掩着,送到了钱强的面前。 钱强不明究竟,低头看去。 “你先睡一会儿。”李亚峰哈哈一笑,大拇指一挑,小瓶上的塞子弹开,从瓶中冒出一股青烟。 钱强大惊之下想要闭气――晚了。钱强脑子一晕,身子一软,趴到了地上,开始补觉。 “嘿,鸡鸣五鼓迷魂香对从未来来的人也管用啊,不错,不错。”李亚峰非常满意。 “贤侄高明。无论如何,无定乡之事对凡人还是守秘为上。”马五冲李亚峰一翘大拇指。 “五叔说的是,就算小侄要解释也无从解释,倒不如过几天等小侄离开无定乡的时候把他……噢,对了,还有个小姑娘是不是?到时候小侄把他们一并带出无定乡,再要解释就方便多了。还要烦请佘太君设法在这几日里让他们昏迷,费心,费心。”李亚峰冲佘太君一抱拳。 “九先生放心。我定当安排得妥妥当当。”佘太君答应着,对李亚峰的心计又多了几分佩服。 “哈哈,贤侄,你可真是个大红人呢。”南宫晓艺浅笑一声说,“不光出家人找你,听小女说,还有个自称叫什么‘华文昌’在找你麻烦,如今又冒出来个五百年之后的人物……” “南宫阿姨莫要取笑了,小侄现下心烦得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李亚峰长叹一声――他可是真的笑不出来了。 “贤侄莫要烦恼,不说贤侄自己便有翻天的本领,就是无定乡中我们这几个老家伙,当然也都甘为贤侄后盾,天下之大,能惹得起贤侄的人只怕还真没有几个。”马五长笑一声说。 马五话中的“翻天”二字语气加重了几分,似有所指,但李亚峰并没有注意,只是看着瘫倒的钱强,遮不住眼中的忧虑。 事实上,钱强也留了个心眼,并没有把“李亚峰二号”的事情说出来,偷渡时空之人就是李亚峰二号的这个猜想就更是只字未提了,在他心中虽然想到过有关安在李亚峰身上的那个“dna调查窃听装置”的事情,但嘴上没有说,马五他们又都是“科盲”,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即便读心术管用,却也未加重视…… ――在钱强和李亚峰的这场对面中,李亚峰虽然得马五之助占了绝对的上风,但钱强也没有输光老本。 沉默了一会儿,佘太君首先说话了。 “九先生,既然这儿的事情已经搞清楚了,还去看一下和这个‘钱强’在一起的那个小姑娘。” “我看不必了,反正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李亚峰现在已经习惯了把发生在自己周围的事情当成科幻小说加神话来看,对来自未来的人物的兴趣不是太大。 “佘太君,不是我说你,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去把那个小姑娘也迷昏就算了。何苦如此紧张?”马五虽然对钱强来自五百年后有些吃惊,但无定乡内无日月,五百年对他来说不过是个数字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南宫晓艺和马五的看法一样,望着似乎有话要说的佘太君,目光中全是不解。 “马兄,昨日腾哥说起狐姐便是当年的天狐夫人,我想了很久,虽不能全都猜中,但能与天狐夫人订交的马兄,想来应是……”佘太君欲言又止。 “哈哈。”马五一笑,“佘太君何须犹豫?马五当年的匪号就是‘鬼心狻猊’。” “得,又出来个‘鬼心狻猊’,他自称姓马,我还真以为他就是匹野马呢,合着是狻猊,还加上个‘鬼心’?直接说他一身馊主意不就完了?”李亚峰在旁边一撇嘴,他昨天就已明白无定乡八老都有来历,现在知道了马五的原形是上古神兽,毛群之长的狻猊,除了为马五不是野马成精有点儿不适应之外,也不怎么惊奇,只是在心里去找自己看过的有关狻猊的记载。 “嗯,好像《镜花缘》里有提,《山海经》里也说过,啊,对了,单田芳的评书里好像也有,还有还有……靠,太多了!都说什么来着……有了有了,头生独角,遍体花鳞,吼声如鼓,性最猛烈,能食虎豹……挺了不起的嘛!烈性子还有颗‘鬼心’,能文能武啊?” 不知道李亚峰脑子里的胡思乱想,佘太君接着往下说着,“马兄,马兄当年纵横天下自是不必说了,能让马兄奉为长兄的清泉君俞老应当更是了不得的人物了,我入无定乡之时俞老已经闭关,但俞老的信物我却曾经见过……不知这是也不是?” “这!”马五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这会儿却也大惊,叠声问道,“佘太君,这是我大哥的清泉令牌啊!你……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在佘太君摊开的手心上,端端正正放着一块铜牌,式样奇古,铜牌上刻着一幅小画,画的是孤峰之上的一汪流泉,笔迹劲爽。孤峰高逸,流泉灵动,在孤峰流泉间更有变灭云烟,虽说是静物,但却有千姿百态的神气。 “马兄,这个钱强倒也罢了,可那个小姑娘虽然也是凡人,但似乎也习练过几日道法,来历颇有耐人寻味之处,这块令牌便是由她身上拿来的。”佘太君慢慢地说。 第77章 语不惊人死不休 一间并不大的石室,没有窗子,墙上镶着几颗夜明珠,室中光亮得很。 石室的一角有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女孩,女孩脸色红润,像是睡熟了。 石室正中的八仙桌前坐着五个人,大家盯着放在桌上的那块“清泉令牌”,都没有说话,静寂的气氛有些压抑。 “嘿……五哥,连你也参不透她的来历?” “……想不通。” “老五,要不……把二哥和老四、老六他们都叫过来?” “三哥,你这是在说胡话,我家四哥和狐姐怎么能擅离迷花谷?万一出点儿什么事情可就不好办了,二哥那里没什么大事就更不能联系,你又不是不知道?” “七妹,你的意思是老大的清泉令牌突然出现还不算大事?” …… 一个小时以前,佘太君拿出了“清泉令牌”,当时马五的脸色就变了,急匆匆地要佘太君带路去看那个和钱强一起被擒住的小姑娘俞思思。谁知到了地方马五连面都没见就隔着门迷昏了她,向佘太君告了罪,把昏迷着的俞思思带回了猪三的府第。 回府之后,马五穿堂入户,径直进了这间颇为隐密的石室中,刚安顿好俞思思,猪三、花七和猴八就到了。马五让南宫晓艺守在外面,飞快地把俞思思身上带着清泉令牌的事情告诉了自己的兄弟们。 然后大家一齐沉着脸不说话,直到刚才。 李亚峰也在沉默。 虽然李亚峰对那块小小的铜牌一无所知,但现在的情况根本用不着什么分析能力,就是个傻瓜也能看出来,肯定是出大事了。 李亚峰不是傻瓜,只要他肯,他的心思甚至比绝大多数人都灵活一点儿,而且现在曹暮这个军师不在身边,李亚峰也不敢再犯懒病。 “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我可真是个‘庸人’,没事儿往无定乡跑什么?该办的事没办,麻烦却越来越多……靠!” 李亚峰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 骂归骂,李亚峰清楚得很,眼下并不是骂人抱怨的时候。这个躺在床上,大概真的是“来自五百年后的未来”的名叫俞思思的小姑娘只怕和无定乡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她姓俞,无定乡八老的老大也姓俞,这就有点儿值得思考的地方了;而且她手里还有什么“清泉令牌”,那又是无定乡八老的老大“清泉君俞曼”的信物,这更说明了事情并不简单。好像那个俞曼在无定乡建成之后不久就一直在闭关,他的东西怎么会跑到五百年后的一个凡人手里去了?不管怎么说无定乡八老的老大也该是个妖精,跟凡人应该是扯不上什么关系? 更何况,这件事和自己绝不是全无关系,俞思思和那个钱强从未来回到这个时代的目的是找一个偷渡时空的人,而那个人的目的八成就在“开创新中医时代”的自己身上,虽然自己对此一无所知,但可以肯定地说一句,那个家伙费这么大的劲偷渡时空应该不会是专程来找自己治病的…… 这个俞思思来自五百年后的未来,身份居然和无定乡也有联系,甚至她还在追踪一个偷渡时空来找自己的神秘人物…… 李亚峰摇摇头,努力不让自己的思路混乱到把已经足够扑朔迷离的事态搞得更加混乱,他要把线头理顺。 “五叔,这个‘清泉令牌’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都跟如临大敌似的?”李亚峰知道自己这么问有点儿失礼,但他不在乎。 ——李亚峰凭直觉知道,这件事说到最后,少不了又要找到自己的头上。 “贤侄……”马五轻轻叹了口气,“老大的令牌突然现世,五叔我失了方寸……” “老五,有话说话不就完了?怎么跟自己人客气上了?”猪三有些不满地发言。 “也罢!”马五苦笑一声,说,“早晚也要告诉贤侄的,择日不如撞日,该说的现下都说了。” 搁了一个月以前的李亚峰,听见马五这句话以后的反应会是大叫倒霉,但现在他却不这么想了——躲不开的麻烦为什么还要躲?倒不如迎头往上撞的好,就算撞死,也好过做个糊涂鬼。 “五叔请讲。”李亚峰也不多客气。他知道,自己又要听到一个什么秘密了。 “清泉令牌是大哥的信物,仅此一面,大哥又一向把它放在身边,几乎从未用过。”马五说,“大哥他一直在闭关,清泉令牌自然也不会流落在外,如今清泉令牌现世,也就是说,大哥出关了。啊,这位姑娘既然是来自五百年后,应该说大哥他即将出关才对。” 李亚峰心里这个气,“你明明知道她是五百年后的人物还用‘即将’两个字?你的时间观念也太差了?五百年耶!人瑞还得活五辈子耶!亏你还是军师?莫名其妙!” 像是知道李亚峰的心事一样,马五接着说,“贤侄有所不知,大哥他闭关原是为了修炼玄功,照大哥和我们兄弟原先的推想,最近这千年之内绝不会出关。可如今大哥的信物却跑到了一个小姑娘身上去了,足以证明这五百年内,无定乡必定有天大的变故……” 啥?千年之内绝不会出关?李亚峰有点儿傻了。照南宫飞燕在随缘城外对他的说法,清泉君俞曼闭关是为了找个借口避开无定乡里的纷争,八成明着闭关,暗地里人早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玩去了,怎么又出来个“千年之内绝不会出关”? “贤侄……还是让我从头说起好了。”见李亚峰有点儿不明所以,花七把话接了过去,“贤侄可还记得我们八人与华三哥订交的故事?” “……记得……”李亚峰想了起来,据说是三师祖解救了他们兄弟八个一次大危机什么的,但到底是个什么危机就不知道了,自己还胡思乱想过是三师祖把他们八个给制服了关到与世隔绝的无定乡里,心慌了好一阵子。 “贤侄如今也已经知道,我们兄弟八人都有些来历……说来惭愧,我们成道极早,在尧舜时就已经纵横天下,鲜有对手了,彼此之间也曾有过不少争斗,最后才意气相投,结为兄弟。” 为人性僻眈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尧舜?李亚峰开始觉得自己脑子不怎么够用了。 “贤侄知道,凡异类成精,自有天劫,我们八人倒也没把什么天劫放在眼里,三次天劫都熬了过去,那大约是……”花七想了想,说,“大约是凡间的东晋时候,八弟也历过了最后一次赑风之灾。当时我们只以为天下再无抗手,上古的时候虽说都曾翻云覆雨,在人间掀起了不少风浪,也成就了恶名,但那时既已经无敌当世,也都倦了,不再游戏人间,只不过作个闲云野鹤,算是半隐居似的逍遥了些日子……” “但这种逍遥的日子也没过多久就有人来打扰了。”花七脸上挂了一层严霜,恨恨地说,“天庭居然来人宣什么旨意,说我们兄弟已经成仙,要我们上天为官!” 天庭? ——李亚峰长出了一口气,天庭这东西原来真的是有的,那……不用说,华佗门的那个“逆天”总算是有了着落。 “可我没打算要逆天啊!”李亚峰心中一股忧愤之情难以自已,又长叹了一声,花七的下文他已经猜了八九不离十。 果然,花七接下来的话跟李亚峰的猜想不谋而合。 “我们兄弟修炼得道,中间历经无数艰辛,这中间天庭不要说指点路径了,反倒以三次天劫来添乱,可等我们一有所成就,他们就让我们冲着一个从没见过的玉帝跪拜称臣?天下哪儿有这种便宜事情?三哥性子最爆,当场就现出原形,一口把那个见鬼的天庭使者给吞了,让他真的去见了鬼。” “啊?”李亚峰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虽然已经知道这几位都不是太善良的主儿,却没想到他们的性格会如此激烈。 “靠,这怎么说?野猪吞神仙?”李亚峰看看从来都是满脸挂笑的猪三的那张大嘴,心中一寒。 “怎么,七妹?你是说俺老猪不该吞了他?哈哈,可要是等到七妹你动手的话,弄得血肉模糊,那就不能吃了啊。”猪三哈哈笑着,似乎对往事无比怀念。 “三哥,别打岔,让贤侄好好听完。”猴八一乐说。 “三哥他吞了那个使者其实倒也是便宜了他,当时我们兄弟八人目空一切,根本没把从没听说过的什么天庭放在眼里,那个使者趾高气扬,换了我们兄弟里的任何一个,都不会饶他性命。”花七悠悠地说。 “话虽如此,但我当时可是主张谋定而后动,总要有所准备才好结下强敌……你们不听,三哥更是鲁莽行事……唉……”马五长叹一声。 花七瞪了马五一眼,不去理他,接着说,“这样一来,我们兄弟就和天庭结下了梁子,天庭一开始只是派出几个小卒来对付我们,但都被我们给宰了,天庭似乎是知道了我们的厉害,也就听之任之,不再管我们。本来三哥还打算直接打上凌霄宝殿去为自己出一口恶气,但当时我们都懒惯了,也就没有真个动手去对付天庭。” “可惜,我们一是错估了天庭的实力,以为天庭中没有几个厉害人物,二是没有想到他们这些所谓的神仙,行事居然不择手段。” “四哥他来历甚奇,修炼的功法也有些毛病,终于有一日走火入魔,难以自制,我们兄弟自然不能看着他内火焚心,拼力将他制住,并为他平息内火,这一场混乱下来,大家都疲累之极,狐姐更是尽出八宝,我也用出了花情心法……” 说到这里,花七脸上一红,但很快又接了下去,“但天庭却借着我们兄弟功力减退的这个时候出兵征剿,那一次不仅动用了百万天兵,更有河汉诸神数百,还请了北方真武大帝为帅……最令人忿恨的是,他们竟然打着行天道,为世人除恶的旗号!” “要说除恶原也不错,我们兄弟在成道之前每一个几乎都是满手血腥,就是修为有成之后也往往率性而为,这恶名原是有的。只不过天庭若是真的在意这个,之前就不会要我们兄弟上天为官了,说到底,天庭只是不愿看到有本领的人物不服他管!又知道我们兄弟不易对付,竟然趁火打劫!” “我们兄弟中二哥和五哥最富智计,在阵前也想过一些点子,诸如假意归顺之类……”花七惨惨一笑,“可天庭既已发兵,打的就是斩尽杀绝的主意,到了这个时候,除了打一场硬仗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们兄弟当时虽然连一半功力都没剩下,但对着百万天兵却也没怕了,尤其是三哥和四哥,为了这一口气,竟像是疯了一般,居然杀出了一条血路,真武大帝亲来拦截,也被五哥作出玉石俱焚的姿态而吓退……” “七妹,冤枉,我可真是打算和真武同归于尽来着,天兵主帅一死,合围之势必破,用你五哥我这一条命换兄弟七个的平安,这笔买卖还做得过,是真武枉称了什么荡魔天尊,胆子却小得可怜,竟然逃了,我有什么办法……”马五不由得叫起屈来。 花七一笑,不理马五,接着说,“不过只要真武一退,那些杂兵和天罗地网也拦不住我们兄弟,却也破了天兵的围攻,只是真武率天兵在十万大山中穷追不舍,摆出了必取我们兄弟性命而后快的架势……本来这也难不住我们兄弟,就算当时打不过,跑总跑得了,可我因为给四哥疗治时折损真元太过,无法遁形,竟让追兵赶上,不得已只好兵解脱身,当时天庭精锐尽出,我兵解之后,元神实是无路可逃,再加上兄弟情深,大家也不愿舍我偷生,便打算拼个鱼死网破也就罢了。” “这一场大战下来,百万天兵至少伤亡过半,我们兄弟也都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眼看已是一个必死的局面……华三哥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责问真武为何这般忍心,定要赶尽杀绝……” “真武本就理亏,在华三哥责问之下恼羞成怒,说华三哥也是妖邪一流,要斩了他。华三哥是有备而来,自然不怕,一方面叫我们兄弟分头躲避,另一方面竟以一人之力布下了奇门阵势,佐以灵药迷人,困住了真武和天兵。” 李亚峰听到这里的确是大吃一惊,他早已想到无定乡八老定来头不小,但在功力大减的时候还能力抗百万天兵实在是有些玄乎了,花七话中的语气十分平淡,不过李亚峰遥想当日血战的情景,虽然不怕,也觉得脊梁后直吹凉风。 在花七的口中,天庭扮演了一个卑鄙小人的角色,李亚峰倒也信了,和猪三等人见面时间并不长,但李亚峰知道,他们都对自己相当不错,更没理由骗自己,何况这件事还有华佗门的华三参与,骗也是骗不了的。而且李亚峰好歹是个着名作家,对人性如何丑恶也有自己的一套看法,神仙也要凡人作,在他心里,天庭耍点儿什么阴谋并算不得什么,反正是要打仗,兵者,诡道也,堂堂正正才是错。 不过李亚峰心中想到的不光是这个——既然真的有天庭,听上去和神话传说中的天庭也相去不远,那天庭中的神仙自然都应该是本领高强,神通广大的,更别说还有什么“天兵百万”的势力,可就连这样的天庭也对无定乡这八老忌惮到了要钻他们的空子才敢出兵,那猪三他们这些人到底厉害到什么程度了? 当然,在危急时刻华三出手解救这件事已经在李亚峰的预料之中,但不管怎么说,华三能一个人把几十万天兵和真武大帝都给困住这也让李亚峰几乎不敢相信――同样是华佗门的人,李亚峰很清楚,别看自己是掌门,可绝对没这个本事。 花七继续往下说着,渐渐说到了正题上。 “当时情势危急已到了千钧一发之际,我们兄弟虽然不信华三哥真能以一人之力抵住真武和数十万天兵,但也的确没有了助阵的能力,只得四散逃走,约定日后功力恢复再图报仇……没料到的是,华三哥竟然历此一阵毫发无伤,还在百年之内分别找到了我们兄弟,约我们一起开辟无定乡,说是天庭势大,劝我们暂且隐居以待后举。我们静下心来想想也明白了华三哥的苦心,天庭虽然是趁我们兄弟功力大损的时候出兵,但天庭势力确是不可轻侮,就是我们兄弟功力未损,要说能把天庭诸神杀尽恐怕也力有未逮,到头来应会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于是我们和华三哥一起建了无定乡,也都隐姓埋名,只是苦练道术法力,另一方面也盼着能有同道中人来到无定乡,在适当时机一起竖起逆天大旗。无定乡本不在天地之间,天庭却也查不到我们的消息……” “二哥智计过人,一双天鹰神目上至九天,下到黄泉无所不窥,无定乡一成他便自愿到凡间隐居刺探天庭动向;至于大哥……他生性好强,被天庭逼到这个地步实是平生奇耻大辱,六百年前,大哥悟出一套功法,他要我们兄弟合力举起乾稷山把他封在山下的地穴之中,等他练成玄功破关而出的时候就是我们兄弟反攻天庭之际……大哥说他要用两千年的时间……” 话说到这里,李亚峰总算是把情况都弄明白了,微一沉吟,已经想通。 南宫飞燕在随缘城外对自己说得那些话应该是无定乡八老对外的说法,就连自己人也瞒住了,南宫飞燕也不知道真情。要不是突然出来一个来历不明的俞思思,只怕这些事情也不会现在就告诉自己。 可是这样一来,李亚峰也不得不往深处去琢磨俞思思的来历了。 清泉君俞曼现在还在乾稷山底闭关练功,不管俞思思这个凡人在将来会和他有什么渊源,五百年之内俞曼肯定是出关了。好的情况是俞曼能够豁然贯通,早日练成玄功——鬼知道是什么功夫,居然要练两千年?而坏一点儿的情况就是天庭和无定乡开战,俞曼不得不提前出关,那样的话,胜败就不可知了。李亚峰虽然相信无定乡八老都不是省油的灯,但如果对手是天庭……李亚峰并不乐观。 更让李亚峰头疼的是,钱强提到过自己会在二十岁那一年突然人间蒸发,思来想去,自己大概只有蒸发到无定乡里来,当然神农谷应该也是现代社会的触角伸不到的地方,可李亚峰不认为自己会有什么心情刚到二十岁就学着自己的师父华八去盯着那个丹炉发呆。换句话说,很可能无定乡的变故会发生在自己二十岁的时候,到时自己却不开情面前来帮忙,结果是从此消失在人间――八成也就是让天庭的神仙给宰了。 李亚峰并不因为自己想到了这一点而高兴,他知道,就算他可以不顾无定乡的死活,但却放不下南宫飞燕这个干姐姐,如果无定乡真的和天庭开战的话,自己是明知必死也会来帮忙的――更何况自己身为华佗门的门户执掌,而华佗门的宗旨就是逆天而行,自己不去找天庭的晦气,天庭也不会放过自己。这样一来,倒不如和无定乡的妖精们站在一起,至少死得会慢一点。 李亚峰不想硬充好汉,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几个人愿意冒生命危险去做英雄,就是已经是英雄了的那些“英雄”里,恐怕也有九成是被逼出来的。李亚峰很明白,现在自己似乎就站在了这个位置上,不充不行了。 而且李亚峰同时想到,如果自己的推想成立的话,现在无定乡里的暗潮纷争都算不得什么——天庭真要来打无定乡,那恐怕不会只要无定乡八老的命,无定乡中所有的妖精都得被卷进这场战争中去。即便天庭放出不追究其他妖精的话来也没人会信,不说八老本身的遭遇就能说明一切,无定乡更是个可以让妖精躲避雷劫的地方,穷凶极恶的黑光尊者也好,想要建立妖精帝国的王琦声也好,都不会平白放弃无定乡,更不会想让天庭知道无定乡的事情,天庭一旦和八老开仗,整个无定乡都会一致对外。 ——一枚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的清泉令牌把所有的事情都改变了。 当然还有很多别的似乎无关的事情,比如那个所谓的“时空偷渡者”到底是不是来找自己的,他要做什么;比如师父华八的下落不明;比如奸杀同学周谨的那个华文昌究竟是什么来头等等,但在李亚峰心中多少也有数了——所有的这些事情看上去也许毫无联系,但在华佗门和无定乡的合作“逆天”的过程中十成中倒有九成会一一展现端倪。 “逆天”这个工程太大了,自然会有各式各样的人物削尖了头参与,而且,自己这个“华佗门第九代门户执掌”早已身在局中,就是想躲也躲不开。 “三叔、五叔、花姨、八叔,也就是说照这个情形来看,无定乡在五百年内会有不小的事情发生了?小侄仔细想过了,无定乡若是有变,无论如何小侄也不能置身事外,在来自五百年后的钱强口中曾提到过小侄二十岁那一年便会失踪,那会不会是说……无定乡的变故便发生在三年之后呢?小侄愚昧,个中详情参悟不透,不过几位长辈若有所命,小侄自是无不遵从。” 顿了顿,李亚峰心中叹了口气,又说,“华佗门本就以‘逆天’为号,那天庭又强横霸道,欺我长辈,是可忍,孰不可忍!小侄当随众位叔叔阿姨骥尾,共讨无道!” 这句话李亚峰倒是说得慷慨激昂,甚至还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但李亚峰自己却只觉得嘴里发苦……这条路,到底还是要走下去了……别真的成了不归路才好…… 姜冉和现代社会的生活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了……这口气,李亚峰叹得是冤气十足。 第78章 碧海青天上飘过的歌声 “九先生……啊,华兄,哈哈,华兄文武兼修,精通百艺,小弟实在是五体投地!华兄果然不愧为华佗门的门户执掌!小弟本来还有和华兄一较高下的心思,前日猪城主府上华兄的越王八剑图一出,小弟就已经知道在武学道法上绝不是华兄的对手,今日又聆听华兄这一番高论……嘿嘿,小弟心服,心服。” “宇兄这真是折杀我了,宇兄大才,我也是打心眼儿里佩服出来,啊?哈哈,来来来,喝酒喝酒!不过……这话说回来,思妹这座极乐宫极尽巧思,可说是夺天地造化,思妹独个儿维持了这一片基业,我也要写一个大大的‘服’字出来啊。” “华兄又在说客气话了,华兄身为华佗门掌门,什么没见过?小妹这点儿本领和华兄怎么能相提并论呢?小妹这个住处更称不上什么宫不宫的,都是好事之人在嚼舌头罢了。不过……华兄这么夸奖,小妹心里可真是高兴得紧……” “哈哈,华兄?听见没有?百禽仙子的极乐宫里可是从未有过客人,小弟是沾了华兄的光不假,可……好好好,思妹、思妹成了?思妹在心里只怕是把小兄骂得体无完肤了?要不是小兄这个恶客捣乱,思妹和华兄……” “哈!宇兄,你又在胡说了,罚酒罚酒!” 百禽仙子的极乐宫座落在横穿无定乡的沧浪江江底,自来没有过外客,更不会有人想到以“百禽”为号的百禽仙子的住处会在水底下,所以百禽仙子的居所一直都是无定乡中的一个谜。 但今天不同,除了“华佗门第九代门户执掌”李亚峰之外,还有当日在思恩堂中越王八剑图下“救”了百禽仙子一命的“阿宇”——王家家主王琦声的独生儿子王宇也到极乐宫中来做客了,这在无定乡中可是一件大事。 从猪三府第的石室中知道了无定乡八老的秘密之后,李亚峰无奈中表示了和自己将代表华佗门和天庭对抗的决心,这虽然早就在众人的意料之中,但同样不影响猪三等人大喜过望的心情,纷纷给李亚峰提出了不少修道和处世的建议,也都把自己压箱底儿的本事多少都教授给了李亚峰一些,李亚峰自然是来者不拒统统收下了——一来多学些本事本就是李亚峰到无定乡的最大目的;二来猪三等人也都明白,不管李亚峰在华佗门是什么身份,他的悟性再高,本领再大,说到底年纪还太轻,经验和道法都亟待提高,在无定乡真的有什么变故之前,作为最有可能在短期内提高的强有力的援军,李亚峰当然是会得越多越好。 等出了石室,李亚峰的头脑也有些浑浑噩噩了,等他沉静下来重新整理思绪,发现自己能够得出的结论并没有什么变化,只能把路往前走下去之后,已经到了和百禽仙子约定的到极乐宫作客的时间,“似乎”是对“华九”芳心暗许的百禽仙子也早早到猪三的府上来迎驾了。 李亚峰本想叫上干姐姐南宫飞燕一起去,但令人奇怪的是,南宫飞燕不光昨天以一个拙劣到了极点的“身体不适”的理由拒绝了和李亚峰同到佘太君的锦文宫去,今天更是人影不见,直接失踪了。没有办法,李亚峰只好自己一个人动身,所幸半路上曾在说笑中和百禽仙子也订下约会的“阿宇”并不打算错过和无定乡第一美女百禽仙子共进午餐的机会,匆匆赶来,也让李亚峰少了几分不自在。 当然李亚峰又一次吃惊了,不仅仅是因为百禽仙子的“极乐宫”竟然座落在沧浪江的江底;也不仅仅是因为极乐宫中其实除了百禽仙子一个人之外再也没有别的成员,和无定乡中的传闻大相径庭;更不仅仅是因为极乐宫的设计巧夺天工:通体玲珑剔透,像是用水晶制成的一般,让李亚峰大开眼界;还不仅仅是因为原来“阿宇”就是无定乡中一级危险人物王家家主王琦声的独生子,也就是在随缘城城门口那两个讨厌的守兵口中对南宫飞燕情有独钟的那个“王公子”;同样不仅仅是因为王宇也好百禽仙子也好都是满腹锦绣,肚子里的墨水淌出来至少能染黑几条街;甚至也不仅仅是因为在陈设精美但并不显华丽只有脱俗的极乐宫客厅之中李亚峰发现三个人越谈越是投机…… 反正,李亚峰挺吃惊的。 就在这吃惊之中,二人对李亚峰的称呼也从“九先生”变成了“华兄”——王宇和百禽仙子还没大胆到称呼年纪虽轻却是华佗门掌门的李亚峰为“小弟”的地步——百禽仙子甚至连从没对人说过的自己的闺名:“密思思”都报了出来,一下子就成了李亚峰和王宇的“思妹”。 三个人在交谈中说的最多的还是李亚峰的“越王八剑图”,百禽仙子在其中曾有过一次险死还生的经历,王宇更是对这方面的东西极感兴趣。就在交谈中,李亚峰和王宇都发现,虽然百禽仙子当局者迷,差点儿在越王八剑图中丧命,但她对阵图之学的确是涉猎不少,也就是李亚峰的越王八剑图太过异想天开,换了别的阵法,百禽仙子要破的话应该不怎么费劲儿。 “思妹,你一个女孩儿家居然对奇门术数造诣这么深……真是难得。”王宇不由得夸奖起百禽仙子来。 “怎么?宇兄?你这是在笑小妹了?”百禽仙子看李亚峰也点头赞同,把嘴一扁,有些不乐意地说,“小妹只不过是在这方面略有心得而已,当然没法跟两位的大才相比,前天刚在猪城主府上出了丑,倒是留下让宇兄你嚼舌根的话头儿了?” “这……”王宇没料到百禽仙子会这么回话,自己明明是发自内心的赞扬,结果马屁拍在了马腿上,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只是讷讷地说,“……我……咳,我不是这个意思……” “宇兄既然笑我会的东西不像个姑娘家,那我倒真要好好献回丑了,也让宇兄你看看!女红针织也就算了,就在‘琴棋书画’这几项中,我还不见得会输给谁了!” 说着,百禽仙子手一招,一张古纹斑斓的焦尾桐琴出现在面前的长案上,百禽仙子手抚琴弦若有所思,良久没有说话,最后轻轻叹了口气。 “琴为乐中之圣,其声最清,其道至严,操者必须诚心正意,肃穆仪容……小妹为了宇兄一句话作意气之争抚琴,实实不该……要不……还是算了?” “思妹这是怎么了?”王宇兴冲冲地反问,“愚兄可没想到自己的一句无心之言能换来思妹的一曲雅奏,思妹可不能把琴都拿出来了再打退堂鼓啊是不是?” 随着话音,王宇打个响指——施法时的这个习惯动作大概是他跟南宫飞燕学的——焦尾琴边冒出一个香炉,王宇亲手焚上香,含笑看着百禽仙子,百禽仙子无奈,又叹口气,玉手微抬,就要抚琴。 “啊,思妹,我说……”李亚峰忙不迭地发问,“思妹啊,你这操琴……里面没带着媚术啊迷人啊之类的什么东西?” 被蛇咬过好几次,李亚峰现在已经发展到了连井绳都害怕的地步。 百禽仙子略带责怪的眼神飘向李亚峰,没有说话,手上勾按捺弦,琮琮地弹奏起来。 李亚峰也算是会的东西不少,但他除了对机械一窍不通之外,在音乐方面也着实没有什么天分,后者倒不是他不喜欢——用他的话说,“人无完人金无足赤,我就是没有那点儿艺术细胞,饶了我,还是让我去唱唱摇滚……” 对于阳春白雪式的严肃音乐,李亚峰向来是敬而远之的。 但百禽仙子的琴艺之高却又一次出乎李亚峰的意料,轻拢慢捻间大弦嘈嘈、小弦切切,急时如万马疾奔,慢时如流云过峡,高时如直上重九,低时如小溪细泉,不说李亚峰本就有一身书卷气,就是周身没有一根雅骨的人听了只怕也会立地成佛。 “好啊!”当百禽仙子一曲弹毕,室中的岑寂首先被王宇的叫好声打破了,“这一曲《碧海青天》原就是雅曲之冠,思妹之奏,意界幽深高远,已到了心韵天琴的境界!” 《碧海青天》?心韵天琴?啥东西? 在百禽仙子出神入化的琴艺之下,李亚峰听得痴了,王宇的叫好把他惊得回过了神来,抬头一看,百禽仙子一双妙目也望定了自己,古琴之后美人如画,眼中好像还透着挑战的神气,似乎是在问,“像我这样的人才还用得着拿媚术去迷人吗?你倒是也来品评品评,露上一手给我看看啊?” “这个……”李亚峰是有心赞赏几句,也的的确确从心里往外佩服百禽仙子的琴艺,但李亚峰在这方面了解又实在是不多,不禁有些张口结舌。 “小兄以前也自负颇通琴道,但却只顾了人琴相合,求的是中正平和的王道,和思妹相比实实落了下乘……”李亚峰没说出来,王宇却有话说了,“思妹以意驭琴,人在琴中随琴声变化无极,而意却又在琴外,心之所至,无远屈弗,正是啸虎闻而不吼,哀猿听而不啼,为琴中圣道!小兄拜服!” 李亚峰不怎么懂琴,听王宇在这儿吊文,虽然也不是听不明白,但知道了身边这两个人都是行家,如果胡说的话肯定要被人笑,可如果不胡说,这个茬儿自己就接不下去――可怜《碧海青天》是什么曲子他都不知道……李亚峰是个要面子的,心里这份着急就别提了。 “宇兄果然是小妹的知音。”百禽仙子微微一笑,冲王宇点点头,“青空不碍白云飞,小妹是寂寞久了,才算是找到了琴中的至理。” 青空不碍白云飞?寂寞久了?百禽仙子这么一说,李亚峰倒有词儿了――他不懂琴,但还颇有急智,肚子里又全是书,挨上诗词的东西他倒是接得下去。 “思妹啊……”李亚峰叹口气说,“恕我说句不怎么好听的,思妹的琴艺是了不起,但要知道……” “华兄想说什么?”百禽仙子有些吃惊。 百禽仙子从来没给谁弹过琴,但她对自己的琴艺相当自负,平时不给人弹奏只不过是不屑而已,李亚峰和王宇这两个人她还是很欣赏的,要不然也不会露这一手,心里还盼着能找到知音。王宇是个行家,他的赞赏已经让百禽仙子很高兴了,但听李亚峰的意思似乎自己的琴艺还有不足的地方,不由得来了兴趣。 “浔阳江上琵琶女,赢得江州泪几许,司马青衫一去后,谁人再解琵琶语?”李亚峰又叹了口气。 “……华兄这是何意?”百禽仙子糊涂了。 “思妹,你自然知道,伏羲氏制五弦瑶琴,外按五行,内按五音,歌《南风》诗,天下大治。后来,周文王被囚于羑里,吊子伯邑考,添弦一根,清幽哀怨,谓之文弦,周武王伐纣,前歌后舞,添弦一根,谓之武弦,这也就是所谓的文武七弦琴了……” 李亚峰拔翻脑子里读过的书本,倒也找出来几句说琴的台词。 “华兄,这些典故倒也无人不知,可华兄究竟是想说什么?”王宇也有些奇怪。 “这个……”李亚峰干咳了一声,接着说,“思妹的琴艺高绝自是不必说了,但正是因为思妹琴艺太高,所以才让我心有所感……我没听过宇兄操琴,但只凭宇兄的言谈也能知道,宇兄琴艺也非常了得……只不过,乐艺高绝之人往往命运多舛,难得知己……刚才那首歪诗中不也说了?白乐天一去之后,又有谁能真正明白浔阳江上的琵琶妙奏?但这却往往并非是他们时运不济……不该我说,思妹正值青春妙龄,宇兄也在有为之年,这大好时光本应用来交游天下方是本色……抚琴陶冶性情本无不可,但如此沉浸其中,为了找一个莫须有的‘知音’而消磨时光……这不像是我辈所当为啊。无论是伏羲还是文王武王,琴声都自心声,也与阅历相合,而思妹适才的那句‘青空不碍白云飞’,只怕是因寂寞而寂寞……浸淫琴艺,却是将一颗不甘寂寞的心向琴中去找寂寞了?” 李亚峰这一番话说出来,百禽仙子和王宇都呆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王宇首先反应过来,起身冲李亚峰深深一躬,“华兄之言犹如醍醐灌顶,小弟受教了。” “华兄……”百禽仙子似乎也悟出了什么,脸上泛红,轻声说,“华兄所言甚是,小妹平日抚琴,虽然能做到意在琴外,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始终不知原因所在……华兄这番话说的是啊,琴为心声,小妹的琴艺固然不差,但应该是脱不开无病呻吟之嫌了,宇兄谬赞小妹到了心韵天琴的圣道境界,现下想来,一个‘圣’字倒也不错,却是假的……华兄说得含蓄,给小妹留了面子,但小妹却不能不说……真的服了华兄……” “这……哪里哪里,我也不过是胡说一通罢了,思妹和宇兄不要放在心上。”李亚峰心里庆幸不已——百禽仙子的琴艺到底是个什么境界李亚峰是一窍不通,只是知道百禽仙子美貌无双,又有些自负,无论如何不该到了那种“青空不碍白云飞”的无挂无碍的地步,蒙了个正着。 “不过……”百禽仙子语风一转,说出来的话却难为死了李亚峰,“华兄既然能指正小妹的错处,那不用说华兄的琴艺一定是在小妹之上了,还要请华兄赐教一番如何?” “是啊是啊。”王宇拊掌大赞,“华兄,小弟现在才知道,原来华兄样样都是行家,正要请华兄不吝赐教!” “这个啊……”李亚峰头上冒汗了,“还是不要了?我可……” 李亚峰还没说完,王宇就大声打断了他的话,“不行不行,若是能聆听华兄妙奏,小弟死而无憾!华兄切莫推辞,切莫推辞!” 靠!李亚峰差点儿没真的骂出声来——赶鸭子上架,你还来个“死而无憾”?把老子当成谁了?朝闻道,夕死可矣啊?你这么一说,我不弹不是不行了?可我话里不是说了?别在这方面下太多心思,多出去玩玩才是正经嘛! “那……”李亚峰为难了半天,突然有了办法。 “我就不抚琴了……”李亚峰这句话说得极有技巧,“不抚琴了”不代表“不会抚琴”…… “华兄的意思是……”百禽仙子对李亚峰这句话的理解和王宇一样——李亚峰首先是琴艺极高,接下来才是为了不把自己比下去,为了不让自己太难堪,特意换个别的乐器。 “我用这个。”李亚峰从乾坤袋里把吉它拿出来了。 在李亚峰的乾坤袋还没丢的时候,他几乎把自己整个房间里的家当全都塞到了乾坤袋里,这个吉它就是其中一样他几乎从来不用的东西。 “这是何物?”百禽仙子和王宇近百年来没出过无定乡,自然没见过吉它这种东西,不由得都大为好奇。 “这……”李亚峰实在没有耐心解释。 李亚峰对音乐不怎么在行,不过他毕竟是个高中生,流行歌曲还是听的,初中的时候班里流行学吉它,他也凑了个热闹,虽然弹得不咋地,但也练熟了几支曲子。 只是曹暮弹得一手好吉它,歌喉也相当不错,以前总是笑话李亚峰的指法不到家,李亚峰没法反驳,也就几乎不再碰吉它了,如果不是王宇把话说到了“死而无憾”的地步,李亚峰说什么也不会把吉它拿出来的。 “既然宇兄一定要让我献丑,那我唱首歌。”李亚峰不回答百禽仙子和王宇关于吉它的疑问,一抹弦,边弹边唱…… “…… 我不相信天是蓝的我不相信雷没有回声 我不相信梦是假的我不相信死无报应 我不想安慰你 在颤抖的枫叶上写满关于春天的谎言 来自热带的太阳鸟并没有落在我们的树上 而背后的森林之火不过是尘土飞扬的黄昏 但我相信你的眼睛但我相信滚烫的泪 我永远相信你的叮咛我永远相信这个夜晚 即使明天早上枪口和血淋淋的太阳 让我交出自由青春和我的笔 我也绝不交出这个夜晚绝不交出你 让墙壁堵住我的嘴唇让铁条分割我的天空 只要有心的跳动就有血的潮汐 而你的微笑将每夜升起 在我的小窗前唤醒记忆 ……” 这首《我不相信》是一个并不太有名气的歌手尹吾的歌,歌词是改编的着名诗人北岛的诗,也是李亚峰的最爱,虽然李亚峰平时不怎么唱歌,但这首倒是时不常的在嘴边嘟囔。唱得好是谈不上了,至少不会跑调。 可百禽仙子和王宇根本就不知道“流行歌曲”是什么东西,李亚峰这么一唱,效果不亚于《寻秦记》中项少龙在秦代把李白的诗给搬出来,尽管李亚峰的歌喉跟原唱者没法比,但百禽仙子和王宇还是听呆了。 “好!……啊……哈哈,有的人一个月就出一盘磁带,有人却一辈子只唱了几首歌还默默无闻,不过要是让老夫说的话,后者比前者只怕要强得多了。这不,九先生也是这么想的?” 就在百禽仙子和王宇都沉浸在李亚峰“标新立异”的流行歌曲中的时候,一个清朗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说的话把李亚峰吓了一跳——妖精窝里还有听流行歌曲的?不会?就是现在的中学生里又有几个人知道尹吾了? 客厅的门开了,走进来一个仙风道骨的中年人。 “是王琦声王前辈?有礼了。”李亚峰反应倒是很快,立刻站起来抱拳施礼。 “父亲,您怎么……”王宇有些慌乱地站了起来,嘴里叫着“父亲”。 来人果然是王家的家主,企图以无定乡为据点打“人妖世界大战”的王琦声。 “还好,没猜错。”李亚峰暗中舒了一口气,他听来人能叫出现代社会并不太出名的歌手尹吾的名字,立刻想到了昨天在石室密谈的时候大家提到的“对凡间颇有了解”的“贤王”王琦声,既然已经被他“先声夺人”了,也只好硬着头皮胡乱叫出对方的来历还以颜色。 “王先生不请自来,究竟是何用意?”百禽仙子没有李亚峰那么好的风度,语气相当不客气。 极乐宫的位置在无定乡中也算是个秘密,就这么被人直闯了进来,更搅了自己的兴致,百禽仙子心里着实有些不痛快,虽然王琦声是王宇的父亲,但他们父子不和是无定乡中人所共知的事情,也不必忌讳王宇的面子——更何况自己在无定乡里大小是个角色,被人欺上门来怎么能善罢甘休? “仙子莫恼,仙子莫恼。”王琦声长笑施礼说,“老夫想与九先生一晤,但又苦无门路,难得小犬与九先生一见如故,老夫暗中缀着小犬就到了仙子府上。这个……老夫自知失礼,本待等九先生离开极乐宫后再打招呼,怎想先是听了仙子妙奏,又听九先生作歌,一时忘形,忍不住就赞了出来……待要溜走,可又怕仙子和九先生骂我为老不尊,只得厚着脸皮出来了。是老夫的不是,这里赔罪了,还要仙子和九先生莫要见怪。” 说着,王琦声又是一礼。 伸手不打笑脸人,王琦声这么一客气,百禽仙子倒不知如何是好了。 “这……华兄,既然王先生是来找你,小妹虽为地主,也不好多说什么,看在华兄面上,一切由华兄作主。”百禽仙子把问题推给了李亚峰,妙目一转,又冲王琦声说,“王先生潜踪隐形的本事倒是了得,改日说不得要让小女子领教一二。” “仙子说笑了,老夫虽然自认不能算是恶客,但确是犯了仙子的忌讳,仙子若要责罚,老夫无不从命。” 百禽仙子听王琦声说得诚恳,微微“哼”了一声,头一偏,不再理会,似是默认不管了。 一边的李亚峰一直在打量着王琦声,王琦声的来意他自以为多少有些明白,无非是因为自己身份特殊,往好听里说是来套套交情,往不好听里说就是来警告自己不要多管闲事,要不然自己唱了尹吾的《我不相信》,本来怎么说也会让“没见过世面”的百禽仙子和王宇大赞特赞的,他这么出来一搅局,自己全都白忙活了——这还不算是下马威? 但王琦声的态度让李亚峰困惑了,这个人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也不像是个野心家,不说他羽衣峨冠下飘然出尘的气质是假装不来的,他说话的语气也让人觉得他通情达理——虽然自己和百禽仙子都称呼王宇为“宇兄”,但他这个王宇的爸爸却一口一个“仙子”“九先生”地叫着,不以长辈自居,这尤其让李亚峰心生好感。 “这个……”李亚峰干咳了一声,开口说话了——百禽仙子把烫手的山芋扔给了自己,这虽然不怎么令人感激,但也说明百禽仙子的确看得起自己给自己面子,自己不出面应付王琦声这个不速之客是不行了。 “不知道王……王先生找小可有什么事情?”李亚峰沿用了百禽仙子对王琦声的“先生”这个称呼,至于对方怎么理解他就不管了。 “靠,这位是你老爸好不好?装着不认识……耍什么酷啊?”李亚峰从心里骂了一声站在旁边两眼望天一声不吭的王宇,心中有气。 “这——九先生,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李亚峰问得直接,反倒让王琦声为难了,王琦声皱着眉头搓了搓手,有些尴尬地问。 “王先生何出此言?”李亚峰站在理上,虽然不至于得理不饶人,但王琦声本来就是不请自来的人,这会儿又在百禽仙子的地头儿上说出这种话来,却也有了几分反感,不禁朗声说,“王先生,事无不可对人言,还请王先生有话直说。” “别看你长得还像个人样儿,可老子为什么要为了你一个半大老头儿得罪美女?”这才是李亚峰的心声。 “九先生……”王琦声看看百禽仙子,又望望王宇,没奈何叹了口气说,“既然九先生这么说……老夫是为了昨日九先生在猪三爷府上石室之中……” “等等!你怎么知道的!”王琦声这句话一说差点儿没把李亚峰吓出毛病来。 第79章 强点鸳鸯谱 猪三府。书房。 “三叔,五叔,八叔,就是这样了。”李亚峰把王琦声擅闯极乐宫让百禽仙子发怒逐客的事从头交代了一遍,摇摇头说,“在沧浪江边,王琦声自承不是,要我代他向众位叔叔请罪,说是想要为无定乡抗拒天庭一事出一分力……小侄有些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似乎不完全是为了他偷听小侄和几位叔叔的密议,好像还在别的什么地方得罪了众位叔叔似的……” “嘿……真没看出来王琦声这小子还有这么一手,三哥、五哥、这回咱们可是栽到人家手里了啊,这么多大活人,论吹牛一个比一个有能耐,到头来连自个儿身边有没有人都不知道!好个王琦声,他要是想发坏,当时在咱们哥儿几个的茶杯里下点儿毒……嘿嘿,也甭说天庭不天庭了……”猴八首先开口,听上去是在挖苦自己兄弟,实际上对王琦声的本领却不无赞赏之意。 “老八!你胡说什么!”猪三哈哈大笑着回话说,“他王琦声潜踪隐形的本事再大,要是真想捣鬼,不说你我,就是守在门口的南宫妹子也能察觉他的杀气,他不是有鬼不捣,是捣不起来!再说,退一万步,哪怕他真下毒了,那还真能把咱们兄弟怎么样了不成?更何况还有贤侄在这儿,下毒不是找人笑话!还是说点儿正经的。” “是啊是啊。”坐在书桌后的马五脸色沉重之极,手里捻着一根毛笔,慢慢地说,“听贤侄话里的意思,百禽仙子那小妮子是真对贤侄因爱成恨了?这可不怎么好办……” “没错没错。”猪三和猴八同时点头。 “不……不是?”李亚峰差点儿没把鼻子气歪。 和王琦声作别之后自己急匆匆地赶回来想要跟大家商量如何应对王琦声,可南宫晓艺说是去找失了踪的南宫飞燕,不在家,花七又说什么要准备打点行装回迷花谷,也不来了,好容易才凑齐猪三、马五、猴八这三个老怪物。照李亚峰的预想,猪三虽说是粗中有细,但毕竟还是“粗”了点儿,猴八更是个冒失鬼,也就是马五比较沉稳有智,能说出些东西来,却怎么也没想到,“沉稳有智”的马五最关心的问题居然是百禽仙子是不是对自己因爱成恨! “五叔,小侄的意思是,百禽仙子那边怎样都好说,可是王琦声……” 李亚峰试着想要把话题兜回来,可话还没说完就被马五打断了。 “贤侄,你还是太年轻了啊,要知道,宁得罪十个君子,不得罪一个小人,宁得罪十个小人,不得罪一个女人,宁得罪十个女人,不得罪一个漂亮女人……贤侄,你这回不但得罪了一个漂亮女人,她还是无定乡第一美女,你怎可等闲视之?” “哈哈,老五,你就在这儿过嘴瘾,你话说得虽然不错,可要是让南宫妹子或者七妹她们听见……” “三哥,你说要是让小妹听见了会怎么样?”随着话音,花七推门走了进来,含笑向猪三发问。 “那当然……呃……哈哈,哈哈,哈哈……”猪三把说了一半儿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咧着嘴只知道干笑,脸上一下子就冒出汗来了。 “这个……七妹啊,你来得正好,刚才贤侄提到的事情你也听到了,你看这事儿该怎么办啊?”马五究竟不愧“军师”之名,立刻就岔开了话头。 “小妹本待不来的,可想想要光是你们几个老不修和贤侄在一块儿的话,只怕不出一刻功夫就把贤侄给教坏了,小妹果然没猜错?”花七轻轻哼了一声,极有威仪地扫了猪三、马五和猴八一眼,说,“你们也不想想,为什么小妹和六姐都嫁了四哥?就算没有那次的事情,就你们这种性子,怎么能让人放心托付终身?” 说着,花七转身向李亚峰柔声说,“贤侄,你这几个叔叔平时不正经惯了,有堂客在场的时候还好,这一要是没了外人立刻就没了个做长辈的样子,也就是你花姨还能压住他们……你刚来不久,还不惯,要是心中有气的话,只管对着骂回去就是了,说到底,他们能让你叫一声‘叔叔’,不还是沾了你义姐的光?对了,你没受什么委曲?” “七妹,看你说的,都把俺老猪说成什么了?俺老猪爱护贤侄还来不及……”猪三刚开始低着头嘟囔,似乎发觉了花七的眼神不善,立即又住了嘴。 这会儿李亚峰对突然冒出来给自己解围的花七真是从心里往外感激,也忘了自个儿在心里一直对这个拿杀人不当回事儿的“花姨”有些害怕,只觉得花七果然是雍容华贵,不愧是国色天香的花中之王牡丹成精。 “贤侄,刚才你说的事情我都听到了,这件事原不好办……”花七娥眉微蹙,沉吟了好一会儿,说,“不过贤侄你也不必放在心上,这样好了,以三哥、五哥、八弟,再加上我家四哥和六姐,大家一起具名,你花姨我呢,亲自出面,去替你给百禽仙子求亲,贤侄你看怎么样?” “主意倒是个好主意,”猪三站起来说,“可是百禽仙子那边到底会不会应允还成问题……” “三哥,这还有什么问题?”猴八也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大声说,“贤侄是堂堂的华佗门掌门,年少有为,再加上我们兄弟一起做媒,还辱没了她百禽仙子不成?” “为求稳妥……”马五放下手中的毛笔,慢慢地说,“还是待赛珍大会之后行事为好,想来贤侄在会上夺冠应不成问题,到时候再以无定乡第一珍宝下聘,也不会有人挑理。” “到底是五哥!”花七赞许地点点头,“只要五哥你正经些,原是能想出些好点子来的嘛!” 出谋的,划策的,帮腔的,叫好的,敲边鼓的,几个人兴高采烈地热闹了好一阵子,已经把婚礼的时间地点都安排好了,直到想到问一问李亚峰他心中有没有伴郎人选的时候才发现,“准新郎官儿”李亚峰站在一边气得两只眼中都在往外冒火。 “老而不死是为贼,这几个老家伙!啊……将来老子不会也变成这个样子……”在羞怒交集忍无可忍发了一通火之后,李亚峰心中开始对“长生不老”这四个字有了新的理解,并第一次为投入华佗门也得到了“与天同寿”的资格的自己的未来有了忧虑。 “哈哈,哈哈,贤侄莫要动气。啊,贤侄的意思是要说说这个王琦声?”猪三打着哈哈,总算是把话绕到了李亚峰想要讨论的重点上。 “王琦声……”马五念着王琦声的名字,沉吟着说,“王琦声恐怕是无定乡中与凡间联系最密的一个了……咱们兄弟虽然说了不让人随便出入无定乡,可对那些修为不低的同道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些年来真正拦下来的似乎只有一个王宇,这还是因为小燕子事先的托付……这个王琦声说是要与咱们兄弟联手,可说到底,也从未翻过脸啊?若是不久真要与天庭开战的话,对凡间了解甚多的王琦声只怕还是一大助力,他为何会对咱们兄弟如此忌惮?还要借贤侄之口谢罪?这又是从何说起……” “五哥说的是。那王琦声别的也就罢了,他的潜踪隐形和幻化之术倒的确令人赞服……这么多年来,无定乡中能让咱们兄弟一直摸不清底细的也就剩下他这么一个了。只是他为何……啊,贤侄,王琦声有没有提到他的原身到底是……” 见李亚峰急了,花七也终于“正经”起来——事实上众人打算为李亚峰和百禽仙子做媒也是正经的,只不过看李亚峰羞怒成这个样子,这些老怪物们除了在心里暗暗好笑之外,倒是坚信了李亚峰对百禽仙子同样有意,只待避开李亚峰,事后只怕还是要好好计划一番如何让自己在“贤侄”之外再多个“贤侄媳妇”。 “这个……”李亚峰犹豫了一下,说,“王琦声说他曾经靠着幻化的本领与一些散仙交游过,后来被广成子识破,似乎还受了不少羞辱……” “哈!原来是他!”猴八一拍大腿,叫道,“什么王琦声啊,原来是王次仲!” “王次仲?”李亚峰有些困惑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只觉得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贤侄,是这么回事……”同样已经恍然大悟的马五对李亚峰解释起来,“王次仲此人可说是个笑话,他修道有成似乎比你这几个叔叔也晚不了几年,只不过他好高骛远,一心想往所谓的‘神仙’堆儿里钻。开始也没人知道的,但后来他的原形被揭穿,成了神仙妖精都不屑的人物……啊,对了,好像最后听说他跑到大夏小夏山上隐居,然后就没了消息。只是没有想到,王次仲居然更名为王琦声,到咱们无定乡中来了,还得了个‘贤王’的名号。” “不错,只怕王琦声还是心中有愧,又以为咱们兄弟还是以前杀人不眨眼的脾气,不会放过他这种沽名钓誉之徒,这才托贤侄说项。”花七含笑说,“大伙儿都在无定乡中隐居了这些年,当年的性子也该收敛了不少,又有谁会在乎他几千年前的那些破事儿……这原本不过就是一笑而罢的事情,他却如此放在心上……唉,这个王琦声,说他城府深沉倒也不假,他心中忌惮的事情实在是多了些。” “哈哈。的确不错。贤侄,这件事情你且放宽心就是。”猪三说,“昨日也曾说过了,照贤侄据钱强那小子话里的推测,无定乡恐怕只在三年之内便要有所变故,既然那个叫俞思思的小姑娘身上带着大哥的清泉令,这也应该不假。如今正是无定乡中众人戮力同心准备抵抗外侮的时候,莫说王琦声这些年来还有‘贤王’之名,就是那个什么‘恶黑’的黑光上人,也应好好团结一下才是。” 马五接过话头,“三哥,话虽不假,可王琦声也就罢了,黑光只怕不会那么老实知趣?” “那又怎么样?”猴八冷笑一声,反问,“只要咱们兄弟把当年的旗号一亮,黑光他要还敢有所异动,冲着他的这份胆子,老兄弟我给他留个全尸就是!” 马五叹了口气,“老八,这么些年来你的急性子怎么还不知道收敛?” “收敛?五哥,你……”猴八刚要不服气地回嘴,马五却不理他,自顾自地把话说了下去。 “行了,老八,五哥明白,这也怪不得你。老八你一向是和大哥最谈得来的,大哥虽说为人坚忍,实际上也是个有仇必报的性子,他让天庭逼得打算要闭关两千年,如今虽然只过了六百年,但也已经让你从心里……咳,别以为五哥不知道,大哥一闭关,你就不顾一切暗中开始练紫焰邪雷了不是?” “五哥……”猴八低下头不说话了,但猪三和花七却大惊失色,齐声喊了出来,“老八!你疯了!怎么能练那种东西!” “三哥别慌,不碍的。”马五忙拦住要冲上来揪住猴八脖领追问的猪三,说,“老八多少还懂得分寸。他事先和四哥说过,最凶险的那一关得四哥之助已经闯过去了,是四哥关照我要悄悄看着老八,别让他走火。现下只怕不久无定乡就会生乱,老八这个时候若是能练成紫焰邪雷,倒也是件好事,我说出来也是想让老八和七妹一起回迷花谷,好让四哥再帮他一把。” “这……我家四哥怎么没跟我说?他……他怎么能让老八练这种……”花七脸色煞白,口中喃喃自语。 “说了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平白让你担心?”马五一笑,“四哥给我说,当时老八钻了牛角尖,要是四哥不肯帮他他就自断经脉,四哥也没有办法。也亏了老八备下了这一手,这么一来,真要开战的话,咱们的胜算就更大了。再说,咱们兄弟说是在无定乡隐居,其实不还是为了养精蓄锐准备来日向天庭报仇?之所以对王琦声和黑光他们不以为然,要加以震服,说到底不还是因为怕他们有所不轨的时候让天庭侦知无定乡和咱们兄弟的所在?” “这……说得也是。”猪三和花七都沉默了。 “唉。”马五见猪三和花七不再说什么,拍了拍猴八的肩膀,叹了口气,“只是到头来苦了南宫妹子,她一心想要个安宁的无定乡过归隐的日子,可……咳,说不得,终归还是天庭不肯罢休,若不是贤侄到无定乡时引来了钱强、俞思思和大哥的清泉令,到时候真要生变,咱们只怕还会弄个措手不及……不过现下倒也好说了,等赛珍大会时二哥回来了,咱们也好从头商议对策……啊,对了,七妹,你要回迷花谷的话,也让贤侄一起去,见见四哥和六妹。” “啊,本该如此,小侄也早就想去拜见一下四叔和六姨了。”沉默了许久的李亚峰终于开口了。 猪三等人对王琦声“入伙”纷纷表示了赞同,又说起了什么“紫焰邪雷”,可这些李亚峰都没怎么听进去,他脑中又想起了王琦声要他做“无定乡之主”的话。 “……九先生,无定乡现下虽有猪三爷为主,但猪三爷等并没有亮出他们当年的名号,难免让人不能心服,纵是亮出来了,事隔太久,象老夫这些上了年纪的自然没有什么话说,可年轻人却未必真当成一回事。但九先生身为华佗门第九代掌门又不同了,华佗门可称天下第一奇门,论威,五先生整治铁背苍狼精的事情无人不知;论恩,华佗门的灵丹妙药更是不言自明,如此,九先生恩威并施,天下群妖莫不望风归附。华佗门既以‘逆天’为号,与天庭作对更是名正言顺,这是不论老夫或是猪三爷等都不能比的,老夫等与天为敌无非是个人恩怨罢了……” 李亚峰起初并没有把王琦声的话太往心里去,他虽然知道自己不得不与所谓的“天庭”作对,但以他的脾气,既不想也不会让自己站在最前头——连在学校里的成绩在这之前他都尽量不拿高分,这还是他自知能做得到的;至于当天下妖精的总瓢把子,李亚峰一不认为自己有这个能力,二也从心里不乐意费这个劲。 但当时王琦声接下去说的话却让他心动了。 “九先生或许不怎么情愿背负这样的重任,就是现下说起来也似乎为时过早……但九先生自然知道,做大事者,必要养成宽阔的心胸,凡事应当承担的也不该推脱。纵是九先生在心里不怎么赞同老夫的说法,可生为男儿,却也不能不知道放纵自己?只有任性而为,到头来才不会被外界种种所惑不是?九先生在凡间能只身担下中医界祖师爷的名号,为何在无定乡却如此小心呢?九先生适才还教训老夫那不成器的小儿要多经多历,却不知九先生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呢?” 王琦声的这一番话正说到了李亚峰的心里去。 李亚峰自小习武,却一直守着“不得在人前显露武功”的祖训,这固然被李亚峰用一个“我懒”的借口自圆其说了,但事实上也多少有些“为了遵守祖训而不得不懒”的意思。说因为“怕麻烦”而把所有的难题都推给曹暮去解决,可在李亚峰心里,那些所谓的“麻烦”其实也不是什么“非我李亚峰出面就解决不了”的麻烦,如果是的话,李亚峰也许就“不怕麻烦”了。前几天在电视台接受采访的时候李亚峰之所以说出那些“从我开始,中医的兴盛和西医的衰落已成定局”的话来,只怕也是因为这个。 如果不是后来周谨的死让李亚峰对自己的处世方式有所警觉,也许李亚峰永远也不会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害怕麻烦。 不过,不管怎么说,王琦声的话让李亚峰的思考中又多了一些东西,这从他并没有把王琦声所说的全部内容都讲给猪三等人听,而是默默地跟着花七和猴八动身前往刀四、狐六所居住的迷花谷可以看得出来。 “贤侄,你看,迷花谷就在前面的‘恨情崖’下面。”空中,一身盛装却没有让劲风吹散一丝头发的花七用手向前一指,回头对紧跟在自己身后的李亚峰说。 不知道为了什么,虽然在随缘城内居住的妖精们都有一身本领,其中也不乏道行不低的人物,但他们很少在城中用“御风术”之类的法术,都是安步当车,甚至还有滑稽到坐马车代步的。 不过,出城之后就不同了,时不常的可以看见从空中掠过的人影,想来为求快速,地底下只怕也会有用“土遁”赶路的妖精。当然,这其中的一个原因是因为在随缘城外的乾稷山占地实在太广,方圆足有三千里。 “恨情崖?怎么取这么个名字?”李亚峰有些好奇地问,抬头向前方张望,马上就发现自己这个问题原来并不需要解答——在不远处,一座峭壁高高地插入云中,上面寸草不生,壁面更光滑如镜,在葱葱郁郁的乾稷山山脉中相当显眼,笔直的峭壁上,由上至下,刻满了大大的两个篆字:恨情。 “呶,贤侄也看见了?”李亚峰身边的猴八笑着说,“那不知道是谁刻上去的,见了鬼了,谁也没法子把它给去掉,别说锤敲斧凿,就是你这几个叔叔作法也是白搭。” “咦?还有这种事?”李亚峰着实吃惊了,“八叔,无定乡不是三师祖和众位叔叔合力开辟的吗?可听八叔话里的意思,无定乡是在那之前就有了?” “呵呵。贤侄有所不知。”猴八解释起来,“无定乡说是不在天地之间,但华三哥也好你这几个叔叔也好总没本事无中生有啊,这个地方原本就有这一座峭壁,只是不知从何而来,当年华三哥劝大伙儿隐居的时候起初说的是到你们华佗门那个神农谷去,可叔叔们总不好真上门去叨扰?找了半天才找到这儿,当时原也想过可能会有人住在这峭壁上,可就是找不到人,看样子是荒芜以久了,这才合力从这座峭壁开辟起来,先是造山,后是划河,最后又弄了个随缘城出来……” “合力?”花七从空中一个转身,有些恼怒地说,“什么合力啊,当时我还在李隆基的皇宫大内,等了好久你们才找到我,说是有了个隐居的地方,最可恨的是连我家四哥都是等无定乡建好之后才去找我……” “七姐,你都抱怨了快两千年了,也够了?”猴八哭笑不得地说,“当年华三哥阻住天庭的追兵,大伙儿都四散了,你又只剩下了原神,谁知道你辗转到了皇宫里啊……要不是华三哥,只怕这会儿大伙儿还满世界找你呢……” 像是为了躲开花七的抱怨,猴八转移了话题,冲李亚峰说,“贤侄,这恨情崖是乾稷山,啊,同时也是无定乡的中心所在,大哥他就在恨情崖下闭关,四哥、六姐、七姐在崖下开辟迷花谷居住就是为了守护闭关的大哥……本来我也想在迷花谷的,可又不好打扰他们夫妻三口过日子,再加上他们三个合力总比你八叔我一个人可靠些,我这才住到了随缘城里去。此地不能不留人看着,否则贤侄既然到了无定乡,四哥和六姐也一定会到随缘城中见贤侄的。” “八叔说哪里话来,小侄自然应当上门拜访,怎敢劳动众位叔叔……” 李亚峰一边嘴里客气着,一边打量恨情崖上“恨情”两个大字,他并不知道,在他到无定乡来的这几天,现实社会中和他有关的乱子比他想象中的要多的多,而他在无定乡中真正所要面临的危机还远远没有开始。 关于这一切,也许有个人比李亚峰要更加清楚。 ——华文昌没有理会伏在自己肩膀上痛哭的南宫飞燕,他的目光虽然看上去若有所思,但显然并没有犹疑的成分在内,他只是在口中喃喃着…… “还有六天,就是赛珍大会了……” 第80章 赛珍大会 3月16日晨。无定乡。乾稷山。珊瑚集。赛珍大会会场。 无定乡的赛珍大会每百年一次,最早始于千年以前,开始时不过是几个虚荣心作怪的妖精们搞出来的把戏,但很快就越来越正规起来,不仅有了一批所谓的“评委”,还订出了相当多的规章制度——比如凡是得到“无定乡十珍”的称号的宝物的主人可以在参赛的各种宝物之间任择一件据为己有,又或者“无定乡第一奇珍”的主人的选择范围甚至包括“无定乡十珍”在内等等。 事实上,现在的赛珍大会的会场珊瑚集就是六百年前猪三从佘太君的手上赢回来的。 当年佘太君在南海海底找到一株可以称得上是罕世奇珍的白珊瑚,高有百丈,广径五里,枝桠纵横千马,而且通体晶莹剔透,毫无瑕疵。佘太君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从海底捞上来运回无定乡,打算在赛珍大会上出出风头,但身为城主的猪三看不惯佘太君张狂的样子,以一卷镶宝压龙轴《兰亭集序》珍本夺了个第一,指名要了佘太君的珊瑚,并把珊瑚立在乾稷山的一角,从此便作了赛珍大会的会场。 珊瑚集——也就是白珊瑚——的最高处是评委贵宾席,也就是赛珍大会的最高评委:毕生以搜罗点评天下珍奇为己任的知古斋主问石子和用一双“天鹰神目”遍览九天黄泉世间百态的鹰二两个人的席位,此外在七天的会期当中,陆续还会有“无定乡十珍”与“无定乡第一奇珍”的主人作为贵宾坐到上面去。 珊瑚集的最顶层下面五层的枝桠上是知古斋的大小掌柜和朝奉,还有在无定乡中以“知宝识宝”而闻名的十几位老夫子的位置,当然,少不了上下奔忙的伙计们。参加赛珍大会的珍宝会都先送到这里,被“评委”们认为有入选“无定乡十珍”的资格的宝物将被一层层向上递,直到送到最顶层。在这之间落选了的宝物会根据其珍稀程度打上一个比较客观的分数,分别放到珊瑚集的不同高度的枝桠上去,这时宝物的主人便可以重新拿回宝物,并得到在珊瑚集上下游赏的权利,同时还能够彼此之间谈谈条件并交换宝物——只是一旦登记在案在赛珍大会结束之前就不能够把宝物偷偷收回就是了:因为毕竟不知道“无定乡十珍”以及“无定乡第一奇珍”的主人们究竟想要谁的东西。 由于只有参加了赛珍大会的人才会有在珊瑚集各层乱转的权利,所以差不多无定乡中的所有妖精都至少会找上一件“宝物”参赛,即便不想得到什么“无定乡十珍”之类的殊荣,但也很少会有甘愿错过这个增长见识同时还能够与他人交换用金子无法买得到的宝物的机会的人。 只是,妖精们的虚荣心虽然并不比“凡人”的弱,但真正压箱底儿的东西还是很少会有人在赛珍大会上拿出来的,是以在赛珍大会上,“珍宝”远远多过“法宝”,所谓的“古董”更是占了绝大多数,甚至还有些人拿出来的“宝物”虽然或许在现实社会中能够惊世骇俗,但在无定乡中却只能让人啼笑皆非,纯粹是为了应景儿逗乐——比如“用千年狼精尾巴上掉下来的毛做的狼毫笔一支”等等,据说曾经有人还把“华清池中杨贵妃用过的洗脚水两瓶”当成宝物参赛过…… 至少可以看得出,妖精就是妖精,活的岁数都不怎么短——而且他们中间不乏“老不正经”的人物。 此外,近几百年来无定乡中暗潮涌动,各方势力逐渐壁垒分明起来,赛珍大会在某种意义上成为了几方人马明争暗斗展示实力的场所,这样一来,自然也少不了真正的宝物出现,甚至有些知名的宝物在赛珍大会之前就有人盯上了——被传得神乎其神的李亚峰的“越王八剑”和百禽仙子自己织就,能顶住越王八剑一击的“百禽羽霞帔”就是这次赛珍大会中的热门,虽然李亚峰没打算用越王八剑参赛,是先还是有不少人放出风来表示愿意付出极高的代价来交换。 不过,尽管不论从李亚峰华佗门第九代门户执掌的身份来说还是从他这些日子以来在无定乡的表现来说他都是群妖议论的焦点,但他本人这几天的心思却完全不在赛珍大会上。 李亚峰忙于分析眼前的形势和将要遇到的种种问题,同时,一直失踪的南宫飞燕更是让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甚至打消了在无定乡到处游览一番的念头,如果不是不管从哪方面说赛珍大会他都必须参加,李亚峰也许早就离开无定乡了——他并没有忘记,赛珍大会开幕的第一天其实正是他和曹暮以及王信约好在雷州外国语学校体育器材室碰头的日子。 虽然李亚峰已经开始试着接受现在的生活并积极面对它——当然李亚峰自己是绝对不会承认的——但这并不影响他为此苦恼,也许是出于下意识的逃避,赛珍大会前几天,李亚峰一直留在迷花谷修练他从猪三等人手中拿到的各种秘笈。不得不说,在华佗门的灵药相助之下,他的进步是极为明显的,尤其是在王琦声的那本说穿了就是七十二变大法外加偷听偷窥小窍门的《化经》上,李亚峰已经完全入门了——这也许与李亚峰的性格有关:他总是喜欢掩饰自己的本来面目,至少他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迷花谷旁的恨情崖是李亚峰呆的最久的地方,他修练就在这里,虽然小小年纪的他对崖壁上的“恨”“情”两个大字所代表的含义几乎还一无所知,但他直觉上认为这里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所以他经常在修练之余飞上飞下打量这两个字,想要参悟出些什么来。 这一切都被暗中隐身在恨情崖边的华文昌看在眼里,华文昌一方面对现在的李亚峰从本领还是性格上都与记忆中当年的自己颇有了些差距而吃惊不已,另一方面对自己打算要做的事情更加确信了。 可以相信,在赛珍大会上,会有不少事情发生的…… 快要到正午了,问石子一个人高高在上坐在珊瑚集的最顶端向下望着,人山人海。无定乡中的妖精们在今天几乎都聚集到这里来了,其中不乏平日里难得露面的一些极有名头的人物:身披玄色大氅的王家家主王琦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佘太君和她的灵蛇八卫,满脸带笑的如意尊者,秃顶长眉的玉鼎玉磬兄弟……就连终年一脸冷傲的腾蛟真人,历来目无余子的黑光上人也挤在人群之中等着自己与会的宝物的品定结果。 在往年的赛珍大会上,问石子总是会为这些人都在自己脚下而感到无比的优越,难道不是吗?不管这些人道行多高,本领多大,都不能破坏赛珍大会的规矩,而自己,正是决定这些人到头来能否登上自己现在所在的最顶层的权威——问石子甚至不止一次在想,如果自己的身边没有鹰二的话该有多好,那样的话,自己在赛珍大会期间就是无定乡中独一无二的最高权力掌握者了。 可现在的问石子完全没有了这种感觉。他一直在心里祈祷,满心希望着鹰二赶紧从凡间赶回来和他一起坐到这个位置上。前几天在猪三府上知道了他们的真正身份之后,问石子一直在狠狠地骂自己…… “这不是开玩笑吗!我竟然跟鬼心狻猊耍小聪明?跟峨嵋大圣打嘴仗?还骗过刀老四……呃,不对,那是嗜血狂刀啊!嗜血狂刀刀口上的冤魂往少里说也有……我……我竟然骗过他的宝贝?天……我还要不要活了……” 问石子得道也有千年以上了,他对宝物的狂热让他知道了不少鲜为人知的秘辛,这意味着他比别人更加明白在猪三这伙人的隐藏身份之下所代表的分量。一边回想着传说中的种种一边擦着头上几天来一直不争气地冒个不停的冷汗,问石子如坐针毡。 “来了!”就在问石子第一千次下定决心今后一定要必恭必敬地对待“猪城主”和他的兄弟们的时候,人群中骚动起来,几万双眼睛盯向了珊瑚集的入口,几个人逐渐走近了。 领头的一个身材魁梧,衣襟敞开露出满是黑毛的胸膛,哈哈大笑着和身边的一个年轻人说着话;年轻人走在他的旁边,轻袍缓带,面如冠玉;两人后面是一个长髯儒生,一位中年美妇和一个道装丽人,还有一个尖嘴猴腮的小老头,互相之间也谈笑风生的样子;最后还跟着一个青年人,手里捧着一个不大的包裹。 这几个正是随缘城城主猪三,马五,花七,猴八,南宫晓艺,以及华佗门第九代门户执掌华九——李亚峰,捧着包袱的青年人是猪三的徒弟海青。 问石子用尽目力瞅了半天也没看见自己在赛珍大会上的老搭档鹰二的踪影,心里一凉——虽然按说鹰二的真实身份也是恶名在外,但他好歹和自己在赛珍大会上共事了很长时间,彼此互相佩服,还容易相处一些——在知道了这些人的真面目之后,问石子最怕的就是自己一句话说不好就莫名其妙地丢了脑袋,要知道,这些人当年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不管有没有理由,一挥手就是血流成河,天下也没人能治得了——退一万步,就算有人能治得住他们,问石子也不认为有这个本事的会是自己。 “唉呀,猪城主,马五爷,花……花……这个……刀夫人,猴八爷,九先生,海青海少爷,您几位来了?” 问石子一点儿也没敢怠慢,没等珊瑚集中众人给猪三一行人自动让路,从白珊瑚的顶端飞身而下,陪着笑打躬招呼起来。 “嘿……你个老滑头,怎么搞的?以前咱们兄弟来的时候你可是从那上边稳如泰山的啊,怎么这会儿转性了?啊?哦,还有,我什么时候成了‘猴八爷’了?”猴八跳出来一把揪住问石子的脖领笑骂起来。 “看您老说的……”问石子脸都白了,汕讪地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 “老八,别胡闹了!”马五嘴上喝止着猴八,可脸上却挂着微笑,完全没有阻止的意思,只是盯着问石子的眼睛不放,看得问石子心里发毛。 “五哥,你怎么也有闲心开起这种玩笑来了?这还不把人家给吓着了?哦,对了,海青,你还不快把东西送到上面去?”南宫晓艺向问石子投去了同情的目光,但话中并没有替他解围的意思。 “问石子,俺老猪可不是要坏赛珍大会的规矩啊,俺们兄弟的东西还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结果没出来以前俺们也不会跑到上面去……不过俺贤侄这是第一次参加赛珍大会,冲着他的身份和他这次带来的宝贝,你就破个例,你先亲自看看成不成?也让俺贤侄早早到上面去歇着怎么样?啊,还有啊,二哥他可能是在外边有事儿,看样子赶不回来了,那这次赛珍大会可就是你全权作主了啊,你可得好好地评定才是啊……” 猪三漫不经心地冲问石子说着,同样没有让猴八松开问石子,只是拿出了一个小瓶慢慢晃着。 “猪城主,这还用得着您老人家吩咐?九先生的宝贝准没说的!您可是太高抬我了,看不看的有什么要紧?也就是走个过场,要不?您老几位先到上边歇着?”问石子强打着笑脸回答,猴八听了点点头,笑咪咪的松了手。 这几句对答无定乡中群妖都听得清清楚楚,问石子唯唯喏喏的态度固然可疑,猪三等人的作风也与往常的低调完全不符,众人不禁纷纷议论起来——结论似乎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一切都是猪三身边那个“华佗门第九代掌门”的本领所导致的。消息灵通的还知道问石子自从在猪三府上见过了“华九”之后就一直闭门谢客,分明是在害怕什么……难道说,这个看上去只不过是个少年的华佗门掌门的实力真的强横到了连见多识广的问石子都敬服的地步? “你们想说什么你们随便,我可是还不想死呢……再说,我现在能站在这儿就不错了,要是你们知道了这些人原来都是干什么的,嘿嘿,不逃跑的大概只有当场吓死的……”问石子根本没有理会群妖的议论,打着哆嗦双手把猪三手上的小瓶接了过来。 “这是……” 问石子接过小瓶,细看了一下,有些困惑地抬起了头,小瓶应该是天宝年间定窑的泪釉盘口瓶,虽然在凡间应该是传世的名品,但在无定乡中却实在算不上什么。定窑虽始于唐,可是盛于北宋,唐末的定窑瓷器只是少见,品质上绝不如同时代的邢窑的作品,更何况这个小瓶用的是定窑中并不多的“正烧”,工艺上又差了一点。要是拿它参加无定乡的赛珍大会……只怕还不如杨贵妃的洗脚水。 自然华佗门的出手绝不会这么小气,真正参赛的宝物应该是瓶中装着的东西,想想华九的身份,里面九成九装的是什么灵药。问石子对药品也颇有研究,更加对华佗门的灵药好奇得很,可瓶口上却又贴着封条,问石子自问还没有胆量在猪三等人的逼视之下去揭开它细看,而且,要命的是这会儿整个珊瑚集中众人的目光都在往自己身上聚集,问石子虽然巴不得赶紧宣布这个小瓶里的东西就是“无定乡第一奇珍”,好摆脱猪三这伙凶神恶煞的纠缠,但就算自己不要面子了周围的这些目光总得打发,只得问了出来。 “小可有幸来到无定乡,更机缘凑巧赶上了百年一度的赛珍大会,说不得也要为师门和几位叔叔挣点儿光采,这个小瓶之中装的是我华佗门的第一奇药:天妒丹。”李亚峰心里暗暗好笑,嘴上却说得一本正经,“天妒丹选材不易,倾本门全力也不过总共炼制出三粒而已,全在这个小瓶中装着,但为防灵气外泄,还请问石子先生休要打开为好。” 天妒丹?华佗门第一奇药?倾华佗门全力也只能炼出来三粒? 问石子给猪三见礼的时候“九先生”三个字大伙儿都听见了,华佗门传人重入无定乡的事情虽然也都听说了,可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眼看这个被传的神乎其神的“华佗门第九代掌门”分明年纪不大,就是从娘胎里开始修练也不过十几年的道行,尽管问石子恭敬的程度简直过了分,但无定乡群妖中不乏心思灵敏的,私下里也有猜测问石子是让猪三给收买了这会儿出来做戏给人看好压服无定乡的人在,就在问石子和猪三等人寒喧的时候,珊瑚集中群妖议论纷纷,四面八方都是人声。 可李亚峰这几句话一说出来,所有的情势都变了。 “华佗门第一奇药”这七个字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越传越快,刹那之间,整个珊瑚集中鸦雀无声,两万多双眼睛紧紧盯在了问石子手里拿的那个瓷瓶上。 “我的亲娘耶!”问石子忘了自己根本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妖精,在心里狠狠地喊了一声并不存在的亲娘,就觉得手里这个小小的瓷瓶好像一座大山那么沉,好玄没当场趴下,脸上的汗珠唰唰地往下直淌,想要说话可舌头不听使唤只知道往上牙下牙中间跑,咬出血来了愣是不觉得疼。 “这一位想来就是华佗门第九代掌门九先生?有礼了。贵门之能天下皆知,老夫也是从心眼儿里往外佩服,可是……敢问九先生,这……这天妒丹究竟有何效用?居然能冠以华佗门第一奇药的称号?”问石子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可有人还算是保持了清醒,高声问了出来。 “贤侄,问话的是玉鼎,玉鼎玉磬两兄弟在无定乡中算是闲散之人,虽然道行不低,但两个人都没什么野心,对谁都是君子之交,不属任何势力。没想到贤侄这天妒丹能让他们兄弟主动露头……不过这也好,玉鼎问的也是大家伙儿都想知道的。贤侄,你对你这几个叔叔都卖关子,这会儿也该说了?” 马五传音告诉了李亚峰问话人的身份,最后一句却是大声说出来的,无定乡中群妖听了不禁又都是一惊。 “玉鼎……先生,”李亚峰本以为用“玉鼎”做名号的人应该是个道士,下意识就想称呼对方“真人”,可仔细一看,玉鼎是个衣着光鲜的小老头,根本不是道士,暗骂了一句,改口称呼了“先生”。 “小可正是华九,忝居华佗门第九代门户执掌。这天妒丹嘛……非是小可执意不说,实在是师门曾有严训,天妒丹集天下灵药之大成,能夺天地造化,绝非是一般的疗伤治病起死回生的药物可比,是以除非本门中人遭逢大难之时不能用之,还望玉鼎先生海涵。五叔,你也就别怪小侄了。” 除了最后一句“遭逢大难”什么的之外,李亚峰倒是没信口开河,天妒丹——十全大死丹的确是让他挨了师父华八的一顿“严训”,的确是“集天下灵药之大成”——一百种灵药就让他这么给糟蹋了;而且也确实“能夺天地造化”——连大罗金仙吃了也必死无疑;当然,也“绝非是一般的疗伤治病起死回生的药物可比”——整个儿就是毒药。 可这一番话听在别人耳里意思就变了——尤其是最后一句。 ——合着这天妒丹是华佗门压箱底儿的宝贝!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九先生,哪怕只凭着九先生华佗门掌门的身份,随便拿出点儿什么东西来说是要咱们无定乡赛珍大会的‘第一奇珍’的位子都容易得很,刚才九先生也说了,连起死回生的灵丹都是‘一般药物’啊!可要是老头子我有了九先生嘴里的‘一般药物’,别说把它拿出来参加赛珍大会了,恐怕就得严严实实地贴身藏着,就连我大哥我都不一定告诉他!九先生啊,您怎么把贵门的第一灵药就这么给拿出来了?说是九先生艺高人胆大不怕宝物露白,可您这又卖关子不说它是用来干什么的,这不是让咱们大伙儿都心里痒痒嘛!您好歹也说说是不是啊?您说了要给贵门增光,那也顺便给咱无定乡这赛珍大会添点儿光采好不好啊?” 玉鼎的兄弟玉磬尖着嗓子乱喊,珊瑚集中群妖也都纷纷点头称是。 李亚峰向前迈了一步,笑了。 “一千六百年前,本门三师祖得八老之助创立无定乡,为的就是给天下修道之士找一个安居的乐土,本门中人虽有段时日未曾来此,但小可也算的上是无定乡的半个主人,既然大家都是一家人,先生此语就显得见外了。小可诚心与大家伙儿结交,如果在赛珍大会上不把本门最贵重的宝物拿出来那不是自打耳光吗?虽然本门曾有严训,但一来小可现今是本门掌门,二来本门也没有禁止将本门的药方外泄。是以小可虽然不能将天妒丹的功效说破,但天妒丹的配方却不在此列。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让大伙儿满意呢?” 说着,李亚峰从怀里拿出一张事先准备好的折了两折的纸片,交到还在看着手里的瓷瓶发抖的问石子手里,朗声说,“还请问石子先生将药方念出来,在场尽多有识之士,知道了药方也不难明白天妒丹的功效。” “贤侄不可!”猪三,马五,花七,猴八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 猪三等人在这之前和李亚峰早已商议好了,虽然现下局势还不算明朗,但无定乡近期即将生变是一定的,所谓“攘外必先安内”,趁着赛珍大会压服无定乡的各路人马是势在必行。在众人和王琦声碰头以后,大家一致认为不妨在赛珍大会上先把华佗门重入无定乡的消息放出去,这样一来表明了建立自己的势力霸占无定乡的黑光上人姑且不论,暗中有此心的妖精应该也会收敛不少。为此,在赛珍大会上立威,显示华佗门的实力是绝对必要的。当然,最好的办法就是夺过来“无定乡第一奇珍”的桂冠,所以猪三等人才会一反常态强硬对待问石子。另外,大家也都问过李亚峰要用什么宝物参赛,李亚峰事先虽然没有说破,但大家也都知道,真正救命的灵药从来都不会在赛珍大会上出现,只要李亚峰随便拿出点儿华佗门的灵药来就应该绝对没有问题,用不着太过担心。 可是,猪三等人谁也没有想到李亚峰会拿出什么“华佗门第一奇药”来还不肯说出药的功效,这也罢了,就像玉磬所说,凭着“华佗门”这三个字在,也没有人会说什么。但李亚峰要公布药方就是另一回事了——傻瓜也知道这药方的珍贵之处,这种东西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跟人说呢?而且还是跟差不多两万妖精一块儿说出来! 所以,尽管猪三等人都知道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一样无法收回,还是喊了出来。 “几位叔叔放心,不碍的。”李亚峰不是不知道猪三等人的想法,可是跟他嘴上说的一样,真的“不碍的”——李亚峰在肚子里快要笑翻了天了,不说十全大死丹需要用的药品除开华佗门之外绝对不会有人能凑齐,就算他凑齐了又怎么样?顶多也就是配出一副毒药来——要毒死人哪儿用得着这么麻烦? 就在猪三等人不知如何是好李亚峰话音刚落的时候,问石子“扑通”一声仰面朝天摔倒在地,口吐白沫,人事不醒。 第81章 紫焰邪雷 黑光上人逞威,一出手就让几千妖精尸骨无存,连珊瑚集中的白珊瑚都给毁了,这本身并没有让一开始就留在地面上没有出手的妖精们吃惊——这些人自度差不多也不是办不到类似的事情。 但众人的脸色还是一下子都变得十分难看,原因在于黑光上人出手之时所用的招数实在是太过狠毒了:紫光到处几乎不留一点儿痕迹,这到底是什么法宝? ——当然,群妖中也有知道黑光上人所发出的紫光底细的,不过,这些人差不多都连招呼都没打就纷纷贴边儿溜了,留下来的大都是为了面子在硬撑,心里也早打好了见势不妙就师法第三十六计的主意。 这会儿,珊瑚集中虽然还有一万来人,但其中一半在空中不敢乱动,在地面上的又差不多刹那之间就不见了一大半,没有人出声说话,一下子就显得冷清了起来。 “七妹,你怎么回来了?”猪三皱着眉回头问。 “黑光这厮怎么会这一招?吓了小妹一跳!当时没能拦住黑光,那小妹自然要回来。这东西太难缠了,既然有人能毫不费劲就收了它,小妹为什么要下这个苦力?再说了,有咱们几个看着,还怕黑光这厮真把天妒丹给吞了不成?” 花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猪三等人身边,黑光上人发出的紫光虽然霸道却似乎没能让她受一点儿伤,还顺手把在白珊瑚上的海青给拎了回来,但她显然是心情不好,板着一张脸,语气中带出来的寒意几乎能把人给冻死。 “这……要是老夫没有看错的话,黑光他用的可应该是紫焰邪雷啊!这……众位不妨从长计议……” “刀夫人,我大哥说得是啊,紫焰邪雷这玩意儿太过歹毒,太过歹毒!” 玉鼎和玉磬两兄弟倒是很够意思,虽然也知道紫焰邪雷的厉害,但并没有溜走,不过,两个人的脸色凝重之极,连花七话中说的有人能毫不费劲对付紫焰邪雷都没有听到,只是劝大家先退走。 “猪城主,没想到黑光这厮练成了紫焰邪雷,以猪城主兄弟之能自然不难对付,可事出突然,倒不如就先依了玉鼎兄弟……”佘太君带着她的灵蛇八卫也凑了过来,望着空中狂笑的黑光上人说——话中虽然捧了猪三等人一把,但也是对紫焰邪雷忌惮得很。 “佘妹,毋须多言。黑光这点气候不足为惧,只要猴兄一人出手就足够了。”腾蛟真人踱着方步跟在佘太君后面边走边说,他得李亚峰之助去了烟瘴金蚕蛊的蛊毒,已经完全站在了猪三等人一边,虽然道行还未完全恢复,但眼光却是一等一的,黑光上人的紫焰邪雷究竟有了几分火候他心里清楚得很,撇了一直一言未发的猴八脸上的紫气一眼之后心里就更加了然了。 “大家都是长者,再说,这到底是因小侄的天妒丹所起,还是让小侄先出面为好,若是小侄不成,再请众位出手不迟。” 李亚峰突然插话,让大家都吃了一惊,刚想劝阻拦住,但李亚峰在开口的时候已经飞身而起,朝着黑光上人的方向飞了过去。而且说到底李亚峰也算是一门之长,既然他开口了,猪三等也不好阻拦,只得都随着李亚峰向空中飞去。留在地面上的黑光上人的部署差不多有个一百来人,见势也都朝黑光上人身后而去。 黑光上人出手到现在并没有多长时间,李亚峰在一边看着,刚开始的确吓了一跳,但他是在场众人中唯一一个知道黑光上人出手抢夺的那个所谓的“天妒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的,一想自黑光上人以下这帮妖精为了抢吃毒药大打出手,李亚峰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再听花七说了大家伙儿能在黑光上人吞下天妒丹之前阻止住他,李亚峰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那样的话就是肯定没什么危险了?那不如先让我试试?反正这几天也学了不少东西。 ——也许李亚峰是沾了什么也不知道的光,对所谓的“紫焰邪雷”并不怎么害怕,但他这一番动作在珊瑚集中那些见识广博的妖精们的眼里就不一样了,试想堂堂华佗门掌门怎么能不知道紫焰邪雷的厉害?他这是绝对的艺高人胆大啊! 李亚峰没想更多,他只是在心里纳闷:“奇怪?书上都说第一次看见别人杀人或者是自己杀人的滋味都好不了,老子怎么一点儿事儿都没有,完全不在乎?是不是前几天在雷州给人看病看多了,见惯了快死的人的样子就连死人也无所谓了?要不然就是因为老子连死人都能救活?”——这想法倒也八九不离十。 黑光上人看见李亚峰朝自己飞了过来,止住笑声,大喝,“华九!天妒丹是老子抢了!你想怎么样?” 李亚峰飞到和黑光上人齐高,仔细打量了一下。可能是修炼到一定程度以后妖精都能遂心改变自己的形貌,黑光上人长得也颇为不俗:身材魁梧,相貌堂堂,一双浓眉,两只大眼炯炯有神,顾盼之际极有威势。 李亚峰暗中叹了一口气,心说,“看你这样子应该也不笨,可怎么就是不开窍呢?你要抢这玩意儿总是为了要吃?抢到手了还不赶紧吞下去?就算不马上吞下去的话至少也该赶紧溜走啊?怎么光知道乐呢?难道真跟小说里写的一样,凡是反面人物不管长得怎么样都是白痴?而且……他这不是在说废话嘛!都弄成这个样子了,就真是弱智也知道是你抢了……” 毕竟李亚峰经验太缺,他并不知道他能想到的黑光上人也早就都想到了。只是天妒丹的配方实在太惊人,黑光上人虽然一千一万个想立刻就吞了它,但谁知道吃了以后会不会需要当场运功化开药力?没准儿还要闭关上一段时间才能完全奏效……另外,黑光上人也并非不想赶紧离开,只是李亚峰虽然没有注意,可黑光上人却是明白得很,刚才花七在紫焰邪雷的范围之内里同样出入自如,居然还有余力救走海青,这就有些不妙;更何况地上猪三等人的目光紧紧锁住了自己,只要自己一动,立刻就会露出破绽,到时候就是一个只能挨打无法还手的局面。黑光上人只好诈作得意,摆出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再伺机而动。反正要抢的天妒丹已经得手,这可是华佗门的镇门之宝,猪三等人投鼠忌器,没准儿就会给自己留出机会逃走。 李亚峰无从得知黑光上人的想法,可他是唯一一个知道黑光上人不惜下毒手得罪整个无定乡抢走的“十全大死丹”的药效是连大罗金仙吃了也会被“补死”的,所以李亚峰心中只顾了叹息,没有答话,望向黑光上人的目光更像是在看一个白痴。 ——李亚峰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可让李亚峰这么盯着的黑光上人却受不了了,差点儿没给气死。 “华九!你究竟想要作什么!” 李亚峰还是没有反应,不过他的眼神不仅是像在看白痴了,甚至又多了几分怜悯和同情。 “老子把话说在头里,你要是客客气气的让老子离开,那天妒丹老子只要一粒,剩下的以后自然会给你送回来,可你要是非动手不可的话,老子就把你华佗门的镇门之宝给毁了!咱们一拍两散!” 黑光上人让李亚峰的目光给弄得莫名其妙,不知对方深浅的情况下自己心里就有点儿慌了,话中带出了色厉内荏的意思。 猪三等人就在李亚峰的背后,虽然看不到李亚峰的表情,却把黑光上人的反应都收在眼底,不由得微笑起来。同时,马五第一个伸出了大拇指,众人也纷纷点头,都在心里称赞李亚峰果然不愧是一门之长,仅仅凭着“逼视”的目光就能让道行极高的黑光上人失了方寸。 黑光上人的“镇门之宝”四个字一出口,李亚峰再也忍不住了,“噗”地笑了出来,不过,他倒是也没忘了说话,只是说的有些刻薄。 “我说,那个什么什么黑光?还上人?你要上谁啊?你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劲儿抢天妒丹?我问你,我华佗门的药是随便就能吃的吗?” 李亚峰是带着笑说的话,可他说完之后,不光是黑光上人一愣,整个珊瑚集中所有人都愣了——是啊,华佗门的药是随便吃着玩的吗?华佗门医术天下无双不假,可正是因为这个,华佗门的灵药的用法根本就没人能知道!就算是抢到手了,不会用不是白搭?更何况现在说的是“华佗门第一奇药”,“华佗门的镇门之宝”天妒丹!就是用法上有个几十道工序也是应该。 “众位朋友!”黑光上人一傻眼李亚峰就神气了,冲着珊瑚集里的所有人高声说,“众位朋友盛情小可心领了,但众位朋友不必出手,且让黑光上人把天妒丹吃了就是。” 李亚峰的话虽然是冲着珊瑚集中群妖所说,但实际上却只是说给黑光上人一个人听的,而且,让李亚峰这么一挤兑,黑光上人要是不吃天妒丹的话反倒不行了。 事实上,大家心里也都清楚,除了这会儿在李亚峰身后的猪三一伙人之外,珊瑚集中其余的虽然还有个一万多,但还在浮在空中上下为难的就占了一大半,这些人都是想趁火打劫抢走天妒丹的,剩下留在地面上的那些故作清高的人物虽然刚才都自矜身份没有动手,但说不得,这些人里只要有了更适当的机会就想把天妒丹据为己有的至少也有八成。可李亚峰把话这么一说,却把所有人都当成了他的朋友,让黑光上人一伙彻底孤立了。 这时珊瑚集中群妖也都醒悟了过来,反正天妒丹这东西自己是绝对捞不上的,就算是到了手只要没有“华九”的指点也不知道怎么个用法,而且猪三等人明明看见了黑光上人所用的招数如此毒辣却还能不当回事儿,这更说明了他们的实力一定比黑光上人强横,再加上他们背后还有威名赫赫的华佗门呢?既然如此,何不顺杆儿就爬?跟华佗门扯上关系又不是坏事,求还求不来呢! 不知道是谁首先喊了一声:“听凭九先生吩咐!”顿时,珊瑚集中群妖都纷纷嚷嚷起了类似的话,在空中的那些妖精也都顺势落地,只是仰头看着黑光上人怎么处理眼前的局面,大有“只要九先生吩咐下来,看咱们一拥而上撕碎了你老小子”的意思。即便还有个别打着别的算盘的,在这个大环境之下除了拥护李亚峰之外也作不出什么别的来了。 猪三等人在李亚峰背后更是连连点头,心里对李亚峰越来越是佩服:仅仅凭一句话就化解了众人左右为难的局势,更让众人都站到了一起,这临机应变收买人心的本领可绝对不是一般有勇无谋的匹夫能做得到的——天知道,李亚峰只不过是得意之余顺口一说罢了。 黑光上人这会儿虽然对珊瑚集中群妖的态度并不怎么在乎,但李亚峰的话却让他有了悔意:是不是真的太过鲁莽了?黑光上人在这样问自己。 但黑光上人毕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枭雄人物,眼前虽然骑虎难下,却也还没到一筹莫展的地步。 “华九,听你话里的意思……这瓶子里装着的不是你华佗门的镇门之宝?”黑光上人眉毛一挑,问了出来。 黑光上人把话题这么一转,不仅用不着当场硬吃天妒丹,反而将了李亚峰一军:李亚峰如果说不是的话,首先李亚峰就骗了整个无定乡,肯定人心尽失;如果李亚峰说是,那么自己所处的局势就没有改变,完全可以凭着毁了华佗门的镇门之宝为借口让他们不敢对自己如何,只要能脱身,不愁日后找不到天妒丹的应用之法。 “天妒丹虽是本门第一奇药,但不是什么镇门之宝。若说本门有什么镇门之宝的话,那就是对朋友的信义!小可入无定乡是为交友而来,所以才用本门第一奇药参加赛珍大会,这就是小可对无定乡中众朋友的一片诚意!不料这却让众多朋友丧在你的手上,小可追悔无极!若是适才众朋友的元神尚在,小可纵然用尽本门灵药也要让他们重生!休说这些,黑光,你不是要抢天妒丹吗?你且先把它吃了,然后再与小可一战!小可要让你知道,我华佗门逆天而行靠的不是什么灵丹妙药,靠的是一腔赤忱、天下朋友,还有这掌中三尺青锋!” 说着,李亚峰手一摆,越王八剑中的掩日剑便擎在了手上,狠狠瞪住了黑光上人。 李亚峰的一番话说的是义正词严,不仅把黑光上人驳得无话可说,珊瑚集中群妖更是纷纷拍手大赞,还有细心的听李亚峰话中提到了只要元神尚在他就能把刚才丧在紫光之下的几千人全都救活,一个个都从心底里往外惊叹出来。更有几个自思能与紫焰邪雷一抗的人物也被李亚峰的话说得热血往上直涌,飞身到了李亚峰旁边开口,“不用污了九先生双手,黑光这厮作恶多端,让俺替九先生结果了他!” 有了领头的,群妖不管道行高低,都纷纷飞身而起,一个个都叫着类似的话,把黑光上人一伙百来人围在了中间,看样子只要李亚峰一开口,一拥而上,就是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这些人给淹死。 殊不知李亚峰这些大义凛然的话也是被情势给逼出来的,在事先和猪三等人定下的计划中只提到了让李亚峰拿出一件宝物来在赛珍大会中夺得“无定乡第一奇珍”的称号,再摆出一副与无定乡八老同进退的姿态来就是了;虽然也都说了要李亚峰在适当时机立威,并把华佗门的宗旨是“逆天”透露出来,但多数的事情是由猪三他们去做的——别的不说,李亚峰在赛珍大会结束之后还得立刻回去,“凡间”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去处理呢。 可李亚峰的天妒丹勾得黑光上人当场动手,这首先就在意料之外了,李亚峰本身又让王琦声的请他做无定乡之主的那一番话弄得心烦意乱,虽然说不上已经有了这个念头,但他下意识里也打算要凭自己的力量在赛珍大会上作出些事情;再加上话赶话的情势大变,现下势成骑虎的不仅是黑光上人,李亚峰也算是一号。 “华九!事已至此,老子也不用听你讲那些大道理。老子要了你的天妒丹,你若是识相,就把天妒丹的施用之法讲出来,老子留下一粒自用,剩下的还你,你也就用不着再趟这滩混水。之后猪三要是嫌老子坏了无定乡的规矩,那只管下手就是,老子绝不皱眉头!要给朋友报仇的也冲着老子来就是!可华九你要是不识相,老子自认对你不知深浅,不愿跟你打;不过……要是你宰不了老子,让老子拍屁股走人了,那只怕你在外面的家人朋友就得受池鱼之殃!哈哈,就算你宰了老子,老子在无定乡外的兄弟也不会不管!话说在头里,老子不是怕了你,是这会儿不愿再添上一个强敌,否则,老子还真不信你能在老子的紫焰邪雷底下全身而退!” 黑光上人让李亚峰的说辞一顶,思来想去也真没了办法,又不愿把已经到手了的天妒丹给还回去束手就擒,万般无奈之下说的这番话没有掺假。但这无疑是说黑光上人有信心和猪三兄弟外加无定乡群妖一斗,就是加上现在在黑光上人身后的一百来人,这也是个一百对一万的局面,可是说是狂妄到了极点。 但与之相对,刚才还群情激愤的无定乡群妖这会儿却没了声息,围在空中的人群甚至潮水般向后疾退了好远,满场都是“咝咝”的倒抽冷气的声音。 紫焰邪雷!果然是紫焰邪雷! 刚才群妖虽然在黑光上人的紫焰邪雷之下死了不少,但除了道行高阅历广的还真没有人想到黑光上人用的那片紫光原来就是紫焰邪雷,原因在于紫焰邪雷虽然是天下闻名的歹毒招数,但它的练法残忍之外着实太过艰难。 相传紫焰邪雷须用九百九十九名生于七月十五日的十五岁处女的生魂作引,然后再配以绝毒之物祭炼方得成功,不过紫焰邪雷的练法有干天和,所练之人即便隐藏再深往往也会遭天谴,就算躲过了天谴,炼制之时也是危难重重,一不留神就会被生魂反噬,落得个凄惨下场;只是一旦练成之后不仅大小如意收发由心,而且善破各类法宝,紫焰邪雷到处,纵然是道行再高也只能撑得一时,道行低的直接就会化为飞灰,元神更会被吸入紫焰邪雷之中再加其威势,是天下第一等的邪毒招数。 妖精中见识再少的也听说过紫焰邪雷的凶名,可李亚峰却莫名其妙,见黑光上人这么一说之后大家都往后退,不由得困惑地眨了眨眼,挠挠头——这是怎么了? 李亚峰光顾了琢磨紫焰邪雷是什么东西,没有答话,但黑光上人的面子上就下不来了,只得故作镇定地狞笑一声,掀开了底牌。 “华九,你不要以为紫焰邪雷奈何不了你,你可知道,紫焰邪雷逢九则入,越来越是凝练,老子的紫焰邪雷是用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人的生魂所练,就是神仙见了也得退避三舍,这会儿再加上几千元神为助,威力更盛!你一个小小娃儿可不要不晓得厉害枉自丢了性命!你医术再高,到了紫焰邪雷里面难道还能再跳出来把自己救活吗?” “啊!想起来了!”李亚峰根本没听黑光上人在说什么,脑中闪过前几天在猪三府上石室中马五曾经说过猴八在练的东西就是什么紫焰邪雷,很自然地回头向身后的猴八望去。 猴八从刚才黑光上人用了紫焰邪雷以后就没说话,这会儿看见李亚峰的目光向自己望来,猴嘴咧开一乐,背在身后的右手探了出来,向上一翻,一个乒乓球大小的紫色珠子托在了他的手掌中间,向前走了几步,和李亚峰并列,怪眼圆睁,冲黑光上人哈哈一笑,开口问,“黑光,你说紫焰邪雷怎么着?” 第82章 枭雄的末路是另一个英雄的诞生 “你……你……你……” 刚才还在发狠的黑光上人一见猴八手上的紫色珠子,立时惊得呆住了,霎时间面如死灰,口中只在喃喃自语,“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紫焰邪雷阴毒过甚,本不足取,我练它也只是为了对付你刚才说的神仙,从来没打算用在咱们妖怪自己人的头上,看样子今天是要破例了?”猴八这几句话说得倒是比较正经,可马上就又嬉皮笑脸起来,“黑光,你不是好人,我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要不咱俩亲近亲近?哦,对了,忘了说,紫焰邪雷逢九则入的确不错,我这个小乖乖比你那个好像多用了九万生魂,嘿嘿,你可要小心一点儿了。” 猴八还没把话说完,黑光上人就已经心丧若死。紫焰邪雷是他为独霸无定乡而留在最后的杀手锏,当年开始祭炼的时候足足苦思了三年才下定了决心,不说收集生魂的辛苦,祭炼之时更是惊险万状,几次差点儿被生魂反噬万劫不复,受紫焰邪雷的阴气影响甚至性格也有了变化。为此黑光上人有时着实后悔,只觉自己下的苦功颇为无谓。但自己毕竟练成了,而且是在悟出紫焰邪雷逢九则入的规律之后下狠心用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个生魂祭炼,威力比传言中的紫焰邪雷大了十倍还不止,自觉独步天下,心底也自安慰,只等时机成熟,靠紫焰邪雷之助应该不难收服无定乡。 可如今却看见自己为了夺天妒丹第一次在人前外露的紫焰邪雷在猴八面前不值一晒,他手中同是紫焰邪雷,但与自己的相比居然已经凝练成形,威力自是不用说了——原来自己辛苦半生却不过是井底之蛙,刹那间数百年来的辛劳一起涌上黑光上人的心头,不由得百感交集,心灰意懒。 “八……八叔,还是让小侄来。”李亚峰让猴八所说的什么“多用了九万生魂”给吓着了,他多少也学了些道术,就在华佗门的医书之中也曾提到所谓的“生魂”就是刚死之人的魂魄,“九万生魂”?李亚峰不会愚蠢地认为猴八会等在战场或是医院里收集这种东西——那他是从哪儿弄来的?李亚峰不敢深想下去了。 “啊,贤侄说的也是,你八叔我总不能抢了贤侄的功劳。嘿嘿,贤侄尽管宽心,黑光这厮要是不用他那什么紫焰邪雷倒也罢了,他要是真傻到敢用那玩意儿出手的话……海纳百川,都得跑到你八叔手里这个小乖乖身上,到时候再反噬回去,黑光这厮的乐子就大了……”猴八点点头,后退几步,却把自己手中的紫焰邪雷又往上升高了几分,一双怪眼冷冷地瞪住了黑光上人。 猴八不经意间的几句话让刚才还不敢多想的李亚峰陷入了深思:原来猴八能轻而易举地收服黑光上人的紫焰邪雷?那刚才黑光上人用紫焰邪雷杀人的时候猴八为什么不管? 李亚峰摇摇头,心中恍然大悟。 从这些天和猪三等人的接触中李亚峰已经隐隐约约想到了,但现在他才算是真正明白。 猪三等人对无定乡中群妖的性命安危根本不放在心上,他们真正在乎的是和自己亲近的人,所以猴八才会对黑光上人刚才的滥杀无动于衷,花七冲到紫焰邪雷之中也是只救出了一个海青,并不肯为别人多费一分力气。 这或许是因为猪三等人的实力太过强大——就是黑光上人这种能举手间杀死几千妖精的人物他们都能完全不在乎——从而导致他们对身外的事物漠不关心。可这样说来,无定乡中的乱子再大实际上对他们来说都是无关痛痒的,到现在为止他们没有把无定乡中的妖精全都杀光的理由可能只在于——麻烦! 原来这些人平时说的那些话的确全都是真的! 李亚峰虽然早就知道了这个结论,但他不得不承认,当自己接受这个事实的时候还是吃惊不已。 同时联想一下花七平日里动不动就冷冷地说要杀光什么,再想想猴八嘴里的“九万生魂”,李亚峰一方面为自己现在已经被猪三等人所接受了而感到一万分的庆幸,另一方面也冒出了当初天庭趁火打劫诛杀他们并非要斩草除根似乎也情有可原的念头。 这是个危险的念头。 ——那我这个华佗门的“逆天”又是怎么回事?我还能理直气壮吗? 李亚峰头一次为“率性而为”这四个字背后所代表的涵义感到困惑了——他甚至忘了自己面前还有一个黑光上人。事实上,就是李亚峰还记得他也未必会再有什么行动:李亚峰除了不由自主地对做出傻事的黑光上人有几分怜悯之外,对自己现在所做的事情也感到了一丝可笑。 迷惘,有时会令人大彻大悟立地成佛,但无疑不是现在——这甚至让李亚峰陷入了险境。 猴八一伸手,就知有没有。黑光上人被猴八手上用了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生魂炼制而成的紫焰邪雷弄得心灰意冷,但很奇怪的,黑光上人的手下却没有丧失斗志,一个个叫着“大哥”,要代黑光上人出战,都说着要拼死杀出一条血路保着黑光上人逃出无定乡再作计议。 不得不说,黑光上人毕竟是个枭雄。他首先喝住了部属的妄动,惨然一笑,冲李亚峰开了口。 “华九,老子输光了家底。不过,老子输得不冤!算错了无定乡八老的本事也就罢了,连你一个小小娃儿都有跟老子叫板的胆儿,智勇双全啊……” 黑光上人长叹一声,“老子认了!华九,你且接下老子这最后一击,之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话音未落,黑光上人身形展动,并没有用紫焰邪雷,而是拿一把金背砍山刀狠狠地冲李亚峰劈了过去——力劈华山! 可以想见,如果李亚峰清醒着,没有去思考“关于正义”这个永恒的谜题,博览群书并且让无数人不得不去“博览”他所写的书同时还要对他充满仰慕之情的李亚峰或许可以招架得住这一刀,就算招架不了至不济也能躲过去,甚至还能为黑光上人这一刀中的所包含的感情写出一篇极为出色的散文来。 黑光上人这一刀中没有任何花巧,也没有掺杂丝毫的道法,只是简简单单普普通通的一记“力劈华山”,这一招李亚峰在小时候刚开始学武的时候就会了。黑光上人也很明白,只要李亚峰随便用点儿什么法术就能把自己的刀挑飞,他只是盼着李亚峰能像自己看重他一样看重自己,直接架住也就算了。 这一刀中充满了黑光上人的悲怒沮丧无可奈何的心情,尽管妖精们的寿命都很长,差不多所有人都精通武学,但还是都让黑光上人这一刀给镇住了。一时间,珊瑚集中鸦雀无声,只能听到烈烈的刀锋破空的声音。 群妖——甚至包括了知道大势已去的黑光上人的部属在内——也许都在期待着李亚峰能漂亮地接下这一击,就算在接下这一击之后顺手削下黑光上人的脑袋也无所谓,至少,这会让黑光上人有个适合他身份的下场。 黑光上人的确是一方之雄——在黑光上人劈出这简朴的一刀之后已经没有人会有反对意见了,就连猪三等人也在点头赞许。 可李亚峰还迷糊着,看见刀锋临头了,他只是顺口嘟囔了一句,“原来武侠小说里说的也都不假,反面人物果然都不用剑……” 谁也没有想到李亚峰的反应会是这样的,猪三、马五、花七、猴八、南宫晓艺、佘太君、腾蛟真人、玉鼎、玉磬……都呆住了。 黑光上人更是糊涂,眼看着自己的刀口要把“华九”劈成很均匀的两半,可他却不闪不避,这是怎么回事?莫非他要重演当年华五和铁背苍狼精的追杀闹剧?不能? 黑光上人虽然不解,但刀锋并没有丝毫的犹豫,李亚峰似乎已经必死无疑了——就算李亚峰已经练成元神,事后也能凭着乾坤袋中的灵药复活,可赛珍大会真的就这样收场吗?那才真成了一个笑话。 在珊瑚集的上空极高处,有两个人把赛珍大会上发生的一切都收在了眼底。其中一个也为场中李亚峰的反应呆住了,另一个却自始至终保持着清醒和理智。 “不对了……全都不对了……”这个人一直在重复这句莫名其妙的话。 “现在就出手吗?”在黑光上人的刀锋已经劈到李亚峰头顶的时候,这个人低低地问了自己一声,似乎想要有所动作。 就在此时,场中突生奇变! 黑光上人的刀锋劈了下来,但并没有劈到李亚峰的头上,他劈空了。 黑光上人的身子顺着刀势在空中滴溜溜打了几十个转儿,斜斜地向地面坠去,而他的下半身却在这之前就掉到了地上,激起一片灰尘。 ——黑光上人在刀锋触及李亚峰之前就被人腰斩了! 在黑光上人原在的地方现出了一个峨冠博带仙风道骨的中年男子的身形,他手中拿着一把非刀非剑的奇形兵刃,长出一口气,擦去额上的冷汗,冲李亚峰深施一礼,“王琦声见过九先生。” 王琦声从一开始就在,只不过用他最拿手的本事隐去了身形,暗中保护着李亚峰,始终没有离开李亚峰身边半步;事实上,力劝李亚峰在赛珍大会上要有所表现最终入主无定乡的王琦声也许比猪三等人更加在乎李亚峰这个人所代表的意义。 而李亚峰在因天妒丹所起的一系列混乱中的表现完全出乎王崎声的预料——李亚峰做得实在是太出色了!王琦声为自己的眼光十分骄傲,同时,他对保护李亚峰的工作也更加上心了。 李亚峰还没有精通《化经》上所载的道法,并不知道自己的身边一直跟着个人;就像他曾经瞒过猪三等人一样,王琦声也瞒过了珊瑚集中所有的妖精。 王琦声在无定乡中以“王家家主”、“贤王”而着称,更在暗中主持着报复当年讥笑自己的散仙们并且在现代社会建立妖精帝国的大计,看似应该也是个霸主型的人物;但王琦声自己最清楚,更适合自己的位子是一个冷血的谋士,甚至是个精明的管家,绝不会是“第一把手”,他给自己找到的“第一把手”是李亚峰。所以,在赛珍大会之中,王琦声尽量让自己保持超然的地位旁观一切,冷静地判断分析——这让他在包括猪三等人都傻眼的情况之下救了李亚峰一命。 可是,很显然的,李亚峰并不领他的情。 黑光上人被腰斩,王琦声向自己行礼,突如其来的事变让李亚峰清醒了过来,他根本没有理王琦声,甚至还带着鄙夷的目光望了他一眼,接着回身几个起落就将黑光上人分成两半的尸身捧到了自己的手中。 “华九,算你了得,你竟然还埋下了这么一着伏兵!”黑光上人肉身已死,但元神未灭,在一片黑雾之中探出头来,冲李亚峰嚷道。不过显然王琦声的一击让他的元神也削弱不少,话虽狠,却有气无力。 黑光上人突然被王琦声腰斩,这个结果太出人意料了,顿时围在周边的群妖中就是一阵骚动,但大都没有更多的反应,毕竟傻瓜也知道,只要元神尚在,虽说道行定会大减,再找个合适的肉身就算再难也并非无望,更何况黑光上人已经注定了必死的命运,无须惊慌什么;猪三等人也没有动作,只是作壁上观。 但黑光上人的部属就不同了,这一百来人直接炸了锅,气势汹汹地朝王琦声就扑了过来,眼看就是一场混战。而且,不言自明,混战的结果必定是黑光上人的元神加上他的部属统统形神俱灭——在黑光上人部属们的脸上也都有了视死如归的表情。 “住手!”黑光上人大喝一声,虽然声音更加微弱了些,但大家都听得清楚,黑光上人的部属们也都停了下来,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大哥!绝不能就这么算了!王琦声这个直娘贼暗算大哥,兄弟们拼着都死在这里也要把他给做了!” 黑光上人部署中跳出一个大汉,眼中噙着泪,声音都有些呜咽。 “大哥!让兄弟们动手!” “大哥!下令!” “大哥!兄弟们要为你报仇!” “大哥!俺这条命是你给的,今天再还给你也值了!您就下令!” 黑光上人的部属中纷纷了响起同样的声音,众人望向王琦声的目光中更是充满了怨毒。就连在外围的群妖中也有了叫好的——王琦声偷袭的这一手实在是太不高明了。 “大家不要叫了,听老子说话!”黑光上人叹息一声,冲王琦声开了口,“琦声,你我在无定乡并称贤王恶黑,说实话,老子一直不服气和你并列,可今日一看,老子实在是不如你……” 王琦声脸上毫无表情,转身飞至李亚峰的身后站定,竟然一言不发,对黑光上人的哀叹毫不理睬。 王琦声这无疑是表明了把李亚峰认作主君的态度,群妖中又是一阵骚动:谁会想到华佗门掌门入无定乡不足半月,在做下众多惊人之举之余竟然还收服了王家家主贤王王琦声? “琦声……”黑光上人的元神微微颤抖起来,“你比我聪明……祝贺你,你终于找到了你一直在找的……” 到现在为止,黑光上人是第一次在话中没有自称“老子”,群妖中细心的注意到了,心中都涌上了对末路枭雄的慨叹哀怜之情。 “唉……”不知道是谁开了个头,珊瑚集中的叹息声此起彼伏,连成了一片。 在群妖的目光为黑光上人的元神和王琦声所吸引的时候,李亚峰并没有闲着,只是没有人知道他在做什么。 李亚峰先是在空中将黑光上人分为两截的肉身对到了一起,又拿出两粒药丸,一粒塞到了黑光上人的嘴里,另一粒直接放入了黑光上人肉身断开的地方,手一晃,一团火光之中,一柱青烟袅袅升起。 “华九?你要做什么?”黑光上人的元神首先注意到了李亚峰的动作,刚问出声,却发现自己的元神不由自主的重又回到了肉身之中,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口中一片清香,一道津液似乎有灵性似的,直接穿过了喉咙。紧接着,黑光上人就觉得浑身精气充沛,不禁仰天长啸,啸声直上青天,久久不息,再低头一看,原本分成两截的身子已经连在了一起,一丝儿伤痕也没有留下。 大惊之下黑光上人下意识地让真气流转全身,顿时又惊又喜。 原来刚才被王琦声一击腰斩之时黑光上人自知无救,真气早泄,王琦声所用的兵刃又有些邪门,竟趁机吸收了自己不少道行,以至于自己被兵解化为元神之后只能勉强具形,别说再找个肉身,时间一长必定会被罡风吹散。只不过黑光上人只以为必无幸理,也没怎么在意。可这会儿不同了,不仅肉身丝毫无损,与元神完全契合,连受损的道行也比自己一开始时增长了不少。 “上人。”李亚峰这时也不再“黑光”“黑光”地叫了,更把刻薄的话都收了起来,深深向黑光上人施礼,无比诚恳地说,“上人,上人能令部属归心,甚至抛却生死,足见上人待友有情有义……说句让上人见笑的话,小可就是能交上一个这样的朋友,真是死也甘心了。是以小可对上人着实佩服得紧,擅自出手治愈上人之伤,还望上人莫怪。” 没等黑光上人对答,李亚峰又接着说,“上人行事或有不当,但事已已矣,更何况华九初入无定乡,不敢对无定乡中事多加置喙,还要请猪三叔处置为是。只是小可愿奉劝上人一句,四海之内皆兄弟,无定乡中人更都是同道,若是上人能将对待自己朋友的胸怀再放宽些,想来应该也无今日之惨事了。不过无论如何,小可还是愿交上人这个朋友,等赛珍大会和猪三叔那里事了,小可愿将天妒丹用法对上人和盘托出,不知上人以为如何?” 李亚峰这一手耍得漂亮之极! 李亚峰隐隐然已经成了无定乡的领袖,猪三等人自不必说了,连王琦声也站在他的一边,无定乡中纵然再有人存有二心也绝对不是对手,是以李亚峰这会儿说出来的话只怕比圣旨还要管用,可他竟然还礼下黑光上人!这首先就让群妖吃惊不已,自然,多有“士为知己者死”的想法的黑光上人的部属听“九先生”这么捧黑光上人和自己一伙,更加是感激得五体投地了。 这还不算,李亚峰居然要在猪三处置完黑光上人之后把天妒丹的用法讲给他听!李亚峰的潜台词中当然是有不管怎么处置黑光上人都不会要了他的命的意思,可已经没人理会这个了——李亚峰话里的意思分明是说要给黑光上人天妒丹! 且不说珊瑚集里惊叹、佩服、艳羡……种种声音,黑光上人的脸色在刹那间就连变了三次,等确定了李亚峰没有在开玩笑的时候,黑光上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九先生,我平生从未服人,如今也不说什么服了你九先生的话了。可到了这个地步我要是还有脸要九先生的天妒丹,那我羞也羞死了!罢了!九先生,我黑光欠你一个人情外加一条命,九先生什么时候要用的话,黑光双手奉上!” 说着,黑光上人把腰斩之后都还紧紧握在手中的装有“天妒丹”的瓷瓶往李亚峰手里一塞,哈哈大笑。 “他奶奶的!不要这东西了!见鬼!老子心里反倒舒坦了!” 说完,黑光上人转身走到猪三跟前把头一低,“猪三,九先生让老子听你处置,你就吩咐下来!” 猪三先是一惊,接着也哈哈笑了起来,拍拍黑光上人的肩膀,飞身到了李亚峰旁边,大声说,“无定乡的兄弟们,黑光这小子该打!他毁了咱赛珍大会的会场!至于那些死在紫焰邪雷底下的,差不多也都是利欲熏心的东西,死了就死了!省得给咱无定乡丢人!知古斋的那些掌柜的虽说冤枉,有俺贤侄在这儿,老猪也会在黑光这小子的那什么破紫焰邪雷里头抠出他们的元神来救活,大伙儿就别操心了!” “是了!”群妖轰然作答,不仅珊瑚集,震得整个乾稷山都为之一颤! 马五也出来了,倒是没嚷,可说的话却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本届赛珍大会连出奇事,我们兄弟几个商量了一下,到如今也不必再开下去了?我家贤侄在凡间还有事情要办,早早结束也是好的。只不过……咱们无定乡第一奇珍是不是就该定下来了?要是大伙儿没有异议的话……问石子老弟,你出来说几句?” “哎!来了!”问石子拖着一条刚才摔到白珊瑚上受了点儿轻伤的腿跑了出来,眼见现下无定乡中俱都心齐,他也不害怕了,乐呵呵地冲四周来了个罗圈儿揖,又给李亚峰见了礼,小声说了一句,“九先生,我腿上有点儿伤,等一会儿还想请九先生看看。谢了您哪!” 李亚峰含笑点头,问石子又是一礼,接着抬头放开嗓门叫了出来。 “众位,配方我就不念了啊……本届赛珍大会无定乡第一奇珍之号,为华佗门掌门华九九先生的天妒丹所得!” “不对?无定乡的赛珍大会不是至少要开七天的吗?这才第一天,怎么第一奇珍的位子就定下来了?问石子,你先等等,看看我这口宝剑和那什么狗屁十全大死丹比起来哪个更像样些好不好?要不然,无定乡的赛珍大会可就要笑掉天下英雄的大牙了!” 一个绝不和谐的声音突然压过了群妖的欢呼声。 从珊瑚集的高空,两个身影缓缓落了下来,左边的一个大家都认识:无定乡八老之中狐六的结拜姐妹南宫晓艺的女儿南宫飞燕;而右边的那个,黑衣白眉,看不出年纪,只是……他的相貌和李亚峰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华文昌,终于在无定乡露面了。 第83章 突入 华文昌很困惑。 他原本以为自己回到五百年前会看到一个走着自己当年的老路的李亚峰,即便历史会因为自己的返回而发生改变,但也不至于太离谱。 华文昌发现自己完全想错了。 除了李亚峰在雷州的省中医行医出名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之外,其他的事情全跟当年不一样了,尤其是这几天李亚峰在无定乡中的经历。 华文昌很明白,自己并没有在无定乡的赛珍大会上像李亚峰现在这样出过风头,虽然在凝翠崖一战之后自己也成为了无定乡的首领并打出了“逆天君”的旗号,但现在……无疑太早了些。 华文昌一开始也并没有像李亚峰现在这样得到猪三等人的全力拥护,更早些,华文昌同样并没有拜访过百禽仙子的极乐宫。 ——甚至,在华文昌的记忆当中,无定乡中根本就没有王琦声这个人! 这是怎么回事? 这些天来,华文昌曾经无数次在暗中凝视李亚峰的面容,可原本自己无比熟悉的相貌在华文昌的眼里越来越陌生了。 这是我吗? 这真的是我吗? 华文昌对观音说过会尽量避开和历史上的自己发生交集,但华文昌明白这不可能。所以,尽管华文昌小心翼翼地回避了李亚峰一段时间,但当李亚峰到无定乡之前和曹暮、王信商议着将自己列为了要齐心对付的人物之一的时候,华文昌还是苦笑着走进了姜冉的梦境——不管更多了,总要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无定乡是华文昌不得不来的地方,无定乡中除了有鹰二口中提到的“秦王私印”之外,他更需要得到一些助力。无论北斗的后台是什么,无论在雷州燕山小区卖书的“小刘”是何方神圣,甚至无论华文昌要对操纵天庭和西方极乐世界的幕后黑手采取何种态度,华文昌都必须有些帮手。 只是,这样一来,华文昌无可避免的要与李亚峰发生正面冲突了,这也是华文昌最不愿让它发生的事情。 但箭已离弦,无法回头。 唯一让华文昌感到安慰的是,他知道,至少这一次他要去做的事情并没有谁在暗中操控。 “在下华文昌,见过诸位朋友。”在群妖目光注视之下,华文昌和南宫飞燕已从高空落到了问石子的身边。 华文昌与南宫飞燕的出现突然之极,群妖登时便骚动起来,这会儿若是换了别人对“九先生”出言不逊,把板上钉钉的“无定乡第一奇珍”天妒丹说成是什么不知所谓的“十全大死丹”的话,大伙儿都会高声责骂,脾气差些的只怕就会冲上去对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大打出手;可华文昌除了一双白眉和衣着之外,相貌身形几乎和“九先生”宛如一人,最多也就是头发长了一些而已。而且他又自称姓“华”,显见和华佗门脱不了干系,身边更有南宫飞燕这个“自己人”跟着,群妖只有低声议论,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多把目光集中在了李亚峰身上。 和无定乡群妖相比,李亚峰倒是多少知道一点儿华文昌的事情,但也只是听说是他奸杀了自己的同学周谨,绝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场合见到他,眼见这个自称是“华文昌”的人正如曹暮所说的,相貌与自己几乎完全一样,李亚峰也傻了。 李亚峰呆愣在一边没有答话,这在无定乡群妖眼中看来却变成了“九先生”和这个“华文昌”一定熟识,只是太过意外而已,有心人甚至想到了李亚峰或许有什么把柄被华文昌抓在手里从而不敢答话——李亚峰在赛珍大会上出尽风头,更一举收服黑光上人,在让人赞叹之余说不得也有人盼着他出些洋相。 “这位朋友,”李亚峰不答话,但猪三身为随缘城城主却不能不出头,猪三双手一抱拳,说,“俺是猪三,朋友应是无定乡外的修真,却不知是如何到的我无定乡中,来为何事?” 猪三还是心向李亚峰的,问话中他抛开别的不管,首先把华文昌的身份说成了“外来人”,既然是“外来人”了,那就有可能是“敌人”——猪三听刚才华文昌的语气不善,似乎是冲着自己的“贤侄”而来,而在这之前,南宫飞燕又跟自己打听过“华文昌”这个人,也称华文昌是李亚峰的对头,所以猪三先就在华文昌与无定乡中间划开了一道界限,暗中也是想要点醒来人不要和整个无定乡作对。 “猪城主,久仰了。”华文昌抱拳回礼,“多年前在下的一位晚辈给了在下入无定乡时所用的信香……啊,在下此来主要是为了门户中的一些俗事,也有几件事情想与猪城主还有无定乡的朋友们商议一下,原本打算在赛珍大会上见过众位朋友之后再办的,却不料……” 华文昌笑了一笑,没有把话说完。 华文昌不往下说,可自猪三以下珊瑚集中所有人的面子上都挂不住了:这个“外人”前来拜访,可大家伙儿当着他的面先演了一出窝里斗,这是怎么说的? 猪三是个野性子,可这时也不由得面上微红,干咳了一声说,“见笑了。这个……却不知华朋友的晚辈是哪一位?现下可在此地?哦,对了,华朋友既然找俺老猪有事,那不如先到俺老猪家里住下如何?” “在下的那个晚辈吗?他不在这里。”华文昌见猪三故意装糊涂不提自己露面时所说的有关赛珍大会的事情,反倒把自己往他家里请,不由得在心里暗骂,“好你个猪三,说你粗中有细你还真给我‘细’上了?当年老子刚和你见面的时候你可没这么向着老子!” “啊,真是失礼了,忘了说,在下的那个晚辈的名字叫华三。”华文昌几乎没理猪三的碴儿,自顾自抢着把话说完了。 华文昌此言一出,登时群相耸动,虽然群妖本来就大都琢磨着这个不速之客应该和华佗门不无干系,但从华文昌口中听到却又是另一回事了,更何况——他竟然说创建无定乡的三先生是他的晚辈! “你到底是谁?少在这儿胡说八道!”李亚峰不得不说话了。 华文昌和南宫飞燕突然出现之后,李亚峰脑子里刹那间转过了无数念头,就是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他比任何人都确定,华文昌绝对是冲着自己来的!这一会儿功夫里,李亚峰用刚学会不久的“传音入密”一个劲儿地追问南宫飞燕,可南宫飞燕就是不理睬他,这还不算,华文昌居然一开始就说出了“十全大死丹”的名字!别人不明白,可这当时就让李亚峰如坠冰窟,心里大叫“糟糕”:“天妒丹”的这个西洋景儿要是揭穿了,珊瑚集里恐怕没人能饶得了自己。 ——李亚峰唯一想明白了的事情是:不管这个华文昌到底是谁,他对自己来说,太危险了! “华文昌,你称我三师祖是你晚辈,可你不是我二师祖,更绝非是元化祖师!休要信口雌黄!你冒充本门长辈,欺骗我无定乡众位朋友,你还想生离此地吗?这且不说,你奸杀周谨,更掳走她的魂魄,所作作为禽兽不如天理难容!我找你不着,你竟然送上门来了……” 李亚峰话说半截就知道不对了,自己急于把屎盆子往华文昌头上扣,说顺嘴了——“禽兽不如”?无定乡中群妖差不多非禽即兽,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嘛!还有什么“天理难容”?华佗门的招牌可就是“逆天”…… 不说珊瑚集中群妖的窃窃私语,华文昌连看都懒得看李亚峰一眼,反而接着冲猪三解释起了自己的身份,“在下与元化论交,受元化所托,两千年来为华佗门的护法之人。” 华文昌曾经对鹰二自称是“华佗门护法使者”,可后来他觉得“使者”这两个字太别扭,尤其是李亚峰现在好歹也有个“第九代门户执掌”的身份,单凭“使者”的身份和现在的李亚峰相比恐怕没有太大的说服力,反正鹰二也让自己给宰了,死无对证,自己只管信口开河就是——反正是吹牛,那就抡圆了吹,只要不吹破了,难道还会有人找自己要税吗? “原来阁下是华佗门的护法之人……”猪三为难了。看着李亚峰急得脸都白了,猪三心里对华文昌的身份先就信了八成。人家一开始就说明白了所来主要是为了门户中的私事,这自己可是绝对插不上口的,再说,人家要真是和自己的“贤侄”的祖师爷论交,算起来别说自个儿了,整个无定乡里所有人都得是他的晚辈。哪怕是别的都不管了,自己兄弟也都不甘居人下,可说到底还有“华三哥”那头儿呢?眼前这位要真是自己兄弟们的救命恩人华三哥的祖师爷…… 猪三一摸脑门,心里开始嘀咕,“照理说的话……老猪是不是该给这个什么华文昌磕头啊?” 马五心思机敏,往前赶上几步,一抱拳,说,“在下马五,在下绝不是对阁下的身份有所怀疑,只是我家贤侄却有另一番说辞,而他又是现下贵门的掌门……” 李亚峰听了马五的话,眼前一亮:对啊,老子还是掌门呢!你不是说你是华佗门的吗?那老子就能管着你啊! 李亚峰赶紧把手伸进乾坤袋里,掏出了他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用上的《青囊经》。 “华文昌,你既为本门中人,怎可对掌门不敬?更何况你滥伤无辜奸杀我友,十恶不赦!本门掌门信物《青囊经》残卷在此,你还不跪下听候发落?” 随着李亚峰的话音,珊瑚集上空狂风卷过,空中群妖的衣衫都被风卷起。众人默默,只有远方的白云冉冉飘动,李亚峰手中高高擎着半卷泛黄竹简,脸色铁青,目光紧紧锁住了华文昌。 天地间竟似充满了一股凄凉肃杀之意。 “《青囊经》残卷?嗯,元化当年好像是留下了这种东西来着,让我找找……”华文昌压根儿没把周围的气氛当回事儿,右手在腰间一摸,也掏出了半卷竹简冲李亚峰一晃。 “华九,你来看,我也有。” 李亚峰是真的吓了一跳,他和华文昌面对面站着看得清清楚楚,华文昌拿出来的“掌门信物《青囊经》残卷”跟自己的一模一样,不仅如此,华文昌腰间挂着的赫然正是自己的乾坤袋! 李亚峰下意识地伸手往自己腰间摸去,乾坤袋没丢,还好好的挂在那儿——那华文昌身上那个是从哪儿来的? “你……你从哪儿弄来的?”李亚峰实在是糊涂了:“这个华文昌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对自己的事情知根知底不说,怎么他手里面的东西也和自己的配套?” “我和你说清楚,当年元化创立华佗门,留下了掌门信物《青囊经》残卷传给华二,后来想想,又给了我一卷,当作本门护法之人的信物。”华文昌哈哈一笑,“只不过,你那个是雌的,我这个是雄的。别说这《青囊经》本来就没有什么法力,就是有,雌见了雄,也不管用!” “你……”李亚峰气得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噎住,心说,“乾坤袋是宝贝,那也就算了,没听说过一本书还分雌雄的,这不是生搬硬套《西游记》吗?” 李亚峰从小到大还从没遇到过像现在这样的局面,尤其是最近这些日子,不管是在现实社会中当“祖师爷”还是在无定乡里,他都被人众星捧月似的当成宝,眼看华文昌拿自己开涮,李亚峰急了。 虽然生气,李亚峰却也知道,不管华文昌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显然对自己的事情了如指掌,要是再让他说下去,一定坏事,如果自己先发制人的话,即便显得心虚,却也比让华文昌揭穿天妒丹的真相来得好,成王败寇,只要把华文昌宰了,然后什么事情都好说了。 “靠!你敢拿老子耍着玩?老子宰了你这个冒牌的弼马温清理门户!”暴叫一声,李亚峰出手了。 李亚峰下了死手。 他自知华文昌高深莫测,本事绝对了得,最低限度比自己要强,出尽全力也未必对付得了,火烧眉毛,也用不着藏私了。话音还没落地,越王八剑就都飞了出来,微一盘旋,把华文昌困在其中,阵图当即发动,霎时间虎啸龙吟,风雷四起,寒光闪处,剑气冲天。顷刻之间,越王八剑图阵成,只见光华盘空、腾挪变化,霎时好似千百条神龙裹住了华文昌孤单单的一个黑影。 越王八剑出手之后,李亚峰身子一转,换上了一领鹅黄衫子,又一转,存想着《化经》上记载的口诀,隐去了身形。这一来是为了护住自己,二来华文昌如果能从阵里脱身,好在旁边再抽冷子给他一下——这会儿,李亚峰也顾不上多想自己现在所用的手段跟刚才被自己鄙夷的王琦声差不了多少了,只是在心里埋怨王琦声为什么不来帮忙,反倒在旁边看起了热闹。 “这就是越王八剑图?”珊瑚集中群妖惊疑不定,看着剑阵上下翻飞,耳中全是风雷之声,纷纷后退,生怕被剑阵卷了进去。就是道行高的妖精们心里也暗暗赞叹,“果然名不虚传!” “好嘛!”猪三在旁边一扯马五的袖口,低声说,“贤侄这会儿是全力以赴了?要是上次他也来这么一出,百禽仙子那小丫头能不能挡得住还真难说!” “嘿嘿。”马五还没说话,猴八接过话头说,“三哥说的是啊,贤侄在这几口剑上都配合真力,阳刚阴柔各有不同,比上次只是操控剑阵可不一样了,要真是挨上一下子,嘿嘿……三哥,我说,就贤侄这会儿的本事,没有个修真千年以上的道行,还真玩不出来!可贤侄不就才十七嘛!这是怎么说的?好个华佗门!” “老八,你没有一次说在点子上。”马五两眼紧紧盯着剑阵中的华文昌,叹了口气,“贤侄本事虽大,可对上这个华文昌……” “华文昌举重若轻,看似被困,实际上在剑阵当中趋驰自在进退遂心……依小妹之见,他想要破阵只是举手之劳,只不过是忌惮贤侄在外隐去身形……啊,不,不对,只怕他是要贤侄心服口服,正在显本事来着……自始至终,他双手都背在背后,一副闲庭信步的模样……这是欺我无定乡无人啊……小妹去教训教训他。”花七一边观战一边慢悠悠地说,只是语气越来越冷,随着说话往前走了几步。 “七妹不可。”马五一把拉住花七,“七妹,知道你爱惜贤侄,可这毕竟是人家华佗门门户中的私事!虽然贤侄一口否认,可这个华文昌应该确是华佗门的护法,你难道看不出来吗?现下还不知他的来意,这要是你贸然上去插手的话,将来在华三哥面前怎么交代?” “华三哥?小妹有一千多年没见着华三哥了。”花七往前走的步伐没有停下,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条七彩绸带,“华佗门门户中的私事又怎么样?贤侄叫小妹一声‘花姨’,小妹总不能看着他被人欺负,就算是他师门的长辈也不成。华三哥那里,日后见着了小妹自然会给他一个交代。” 马五一看花七手上的七彩绸带,脸色一变。几千年的兄妹了,马五很清楚自己这个妹妹的脾气,语气越是轻描淡写不当回事儿就越是火大,手里一旦拿上了“虹霓锦”,那就六亲不认了,要再阻拦的话,花七肯定先跟自己打起来。 “得,算我没说。”马五一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口冤气,“又得让我收拾残局……” “花姐,你先别去。燕子她说华文昌不会把贤侄怎么样。”南宫晓艺上前几步说。 李亚峰冲华文昌出手的时候,华文昌在越王八剑图阵成之前就把身边的南宫飞燕推开了,正送到了南宫晓艺的身边。南宫飞燕无故失踪了好几天,原本母女相见,南宫晓艺有一大堆问题要问,可南宫飞燕除了说华文昌是“自己人”,不会伤害李亚峰之外什么也不说。这急得南宫晓艺不知如何是好,可眼见花七要冲华文昌出手,那就是个自己人打“自己人”的局面。而且花七的本事太大,没准儿一上来就先弄个山崩地裂,那无定乡还要不要? 南宫晓艺没法子,只好先把追问南宫飞燕的事放在一边,开口阻止。 “不会怎么样?那是怎么样?燕子,好歹你也是他的义姐,怎么帮外人说话?”花七没搭理南宫晓艺,倒是转头冲南宫飞燕说了一句,照样往前走。 就在这时,身在越王八剑图剑阵之中的华文昌说话了。 “华九,你还不住手?越王八剑也是本门宝物,我不想毁了它!” 华文昌的声音从容不迫,身形虽在剑阵当中四下游走,但语调与平时一样,绝无半点停顿气促,话中更好像把上了谱的神兵当成了废铜烂铁。这一下,四周观战的群妖里道行浅薄的也都明白了:这个华文昌压根儿没把“越王八剑图”当回事儿! 李亚峰身形隐在一边,把华文昌的话也听得清清楚楚,心里开始发急。 李亚峰原本也没以为越王八剑图能困住华文昌,只想消磨他的功力,等他从阵中脱身而出的时候再从旁边偷袭——这正是李亚峰用惯了的招数,越王八剑图中一开始也就藏了这么一个变化。 可李亚峰没有想到,华文昌竟然没打算“出阵”,而是要直接把越王八剑给毁了! ——这让我上哪儿找他的破绽去? 李亚峰微一犹豫,还没有所动作,就听见震天价一声响亮,越王八剑图中的风雷之势全消,漫天的剑气也都没了。 华文昌凛然立在当场,右臂斜斜伸直,手上赫然拿着一口明晃晃的宝剑,这倒也没有什么,吓人的是越王八剑中七柄的剑尖都粘在了华文昌手中宝剑的剑身上,剑柄向外,排成一个漂亮的扇形,而越王八剑中最利也是剑阵中招数最凶的“真刚”,却由一支变成了两支——从剑尖到剑柄,真刚剑整整齐齐分成了两半,一半左,一半右,在空中微微停顿了一下,打着转儿向地上坠去。 李亚峰忘了还要隐身,整个儿人完全呆住了,心里翻来覆去就一句话:“靠!这也太扯了?” “我的娘!疼死我了!”华文昌出手惊人,连花七也意外地停住了脚步,寂静一片的珊瑚集里就只有问石子一个人叫他那并不存在的亲娘的声音。 问石子倒不是哪儿受了伤,他是在心疼那口真刚剑。 从一开始问石子就在惊叹,只不过他和别人的着眼点都不同,他在乎的是宝物,根本没管场中谁占上风。这不,重见越王八剑不说,李亚峰披在身上的那领鹅黄衫子他也看得清楚,分明是汉武帝的吉光裘!这已经让他下定了决心就是下跪事后也要让“九先生”把华佗门的宝物都拿出来给他开开眼,可决心刚下——真刚剑,完了! “他……他用的是什么宝剑?怎么我认不出来?”问石子喊完娘,如痴如醉地盯着华文昌手里的宝剑,一个劲儿地自言自语。 华文昌刚刚出现的时候就提到了要用一口宝剑和“天妒丹”比个高低,但当时他并没把剑亮出来,群妖也都没当回事儿。可现在不同了,华文昌的宝剑一亮就把大名鼎鼎的“越王八剑”里最锋利的一把“真刚”当成竹片似的给劈了,连无定乡中对种种宝物最是了解的问石子甚至都叫不出它的来历,这是什么宝剑?居然厉害到这个地步?在群妖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中,只见华文昌傲立当场,眼光所到之处,群妖均都栗栗危惧。 便在此时,猪三、马五、花七、猴八一齐变了脸色,四人如同疾风一般赶上前来,倏忽之间把华文昌团团围住了。 “你……你……你剑柄上……”花七身子颤抖,竟然尖声叫了起来,她一向意态闲雅,但眼见的事实让她不敢相信,心头激荡之下,连话也说不成句。 再看猪三、马五、猴八三个,人人脸色惨白,神气极为难看,目光都紧紧盯住了华文昌手中的剑柄。 “敢问阁下剑柄上镶嵌之物是由何处得来?”马五把问话的语调放得异常缓慢,但他声音发颤嘶哑,任谁都听得出来此物和猪三兄弟关联极大。 华文昌微微叹了一声,右手轻轻一振,粘在剑身上的七口宝剑向下坠去,又将手中宝剑入鞘,只是低头沉思不语。 华文昌的诛仙剑剑柄上镶嵌着两颗血红色的明珠,是死在他剑下的鹰二的一双“天鹰神目”。 第84章 华佗的入门师父 华文昌沉默着,猪三等却也没有急着往下逼问,四个人只是把华文昌围在核心,一动不动。 李亚峰在一边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越王八剑图被破虽然在他的意料之中,但猪三几个为什么会一拥而上把华文昌给困住他就死活弄不明白原因了,听花七和猪三的话里似乎是华文昌那口缺德宝剑的剑柄上镶着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李亚峰也把目光投了过去。 但李亚峰没有问石子的眼光;事实上,就是问石子也未必就能识辨得出华文昌剑柄上的那两颗龙眼大小的珠子是鹰二的眼球。 李亚峰歪着头看了半天,越来越糊涂,突然想起来南宫飞燕,转身就要去问她这究竟是怎么了——那两颗红珠子不知道是什么也就算了,可总要问明白这个华文昌到底是什么来历,到无定乡来干什么。 “我说姐啊,这是怎么……”李亚峰话刚说到半截,不由自主又咽了回去。南宫飞燕在她的母亲南宫晓艺身边,正焦急地望着被猪三兄弟四人围住的华文昌,额头上香汗淋淋,满脸都是关怀之情,根本没注意到往她的方向飞来的李亚峰。 “靠,这他妈的是怎么了?这个家伙一出来怎么全都变了?”李亚峰一看南宫飞燕对自己丝毫不在意,一肚子气立刻就都泄了,也不去找南宫飞燕,转身恨恨地骂了一句,“靠!我这到底是在忙活什么呢!” 不得不说,李亚峰入华佗门之后经历不少,人也成长了些,雷州行医,明明白白已是一代宗师的身份,在无定乡赛珍大会上隐然间更尽收群妖之心,这期间虽然有相当多的误打误撞,令人啼笑皆非的遇合,但他也的确从中学到了许多,眼界开阔自不必说,遇事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懒得动脑了。 李亚峰自己也许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他自怨自艾了没有半分钟就静下心来了,居然没有心灰意懒,反倒琢磨开了对策。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 就在刹那之间,李亚峰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现实社会中的种种纠葛也好,二十五世纪来的时空捕手也好,甚至连那个现在多少已经有些眉目的“天庭”也好,自己可能都有把握对付得了,可眼前这个华文昌则不然——他将是一个最可怕的对手。 望着被围的华文昌,李亚峰把他当成了平生第一大敌。 李亚峰抬头细细看着猪三等人合围华文昌的阵势,暗暗点头,心一横,嘴上还没忘了骂一句,“都是你这个莫名其妙的混蛋在捣鬼!赔我的宝剑来!” 随着话音,李亚峰身形一展,就要再冲华文昌下手。 “九先生,不可!”李亚峰身子刚一动,耳朵里就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回头一看,是王琦声。 “九先生,您快走!”王琦声来到李亚峰的身边,但没有出声,嘴唇不动,急急传音劝开了李亚峰。 “走?走到哪里去?”李亚峰意外得很,传音反问起来。 “九先生,您假装气急,在猪城主等人合围之下冲华文昌出手,究竟有几成把握把他置于死地?” 李亚峰让王琦声这句问话气得差点儿吐血,心说,你个王琦声,知道你不是好人了成不成?可你总要给我留点儿面子?就算你明知我在耍花招也用不着说得这么明白啊? 李亚峰没有回答,王琦声却接着说了下去。 “九先生,猪城主等的真气已把华文昌周身百里之地完全锁住,华文昌插翅难飞,您在这个时候硬冲进去,就算华文昌反击时猪城主等也跟着出手,在五人合力之下这一击雷霆万钧,华文昌未必就躲得过,可您别忘了……猪城主等显然是要逼问华文昌剑柄上那两颗珠子的来历,不一定就用全力;更何况猪城主等修练多年,出招的分寸还是把握得住的;而且,您想,猪城主等合围之下那是什么气势?道行浅一点儿的在合围之中这会儿吓也吓死了,可华文昌居然能不动声色,这份本事天下少有!说句对不住九先生和猪城主兄弟们的话了,哪怕是您五位全力动手,华文昌没准儿也有化解之道!退一万步,您宰了华文昌,可您就不怕在无定乡里尽失人心吗?” “那我该怎么办?”李亚峰心里一寒,也顾不上再暗骂王琦声了。 “九先生,您得走。”王琦声的声音很急,“华文昌和您之间到底有什么瓜葛老夫不知道,可这是您师门中的事情,无定乡里谁也管不了啊!换句话说,您这个时候走了,谁也不会挑您的理,您在外面用什么手段对付华文昌那是您的事情……但您要是还在这儿等着,猪城主等和华文昌之间的事情一了,他刚才话里的意思可是冲着您来的,到时候您就是想走也难了!” “我……”李亚峰刚想说自己根本不认识这个什么“华文昌”,可还没把话说出口,就听见被猪三等人合围的华文昌的声音响了起来。 “九先生,晚了……无定乡中黑光上人和腾蛟真人或许还会帮您一把,除了他们二人之外……咳,老夫言尽于此,九先生小心了。” “你……”李亚峰没弄懂王琦声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但已经来不及问了。 “猪城主,马五先生、花七先生、猴八先生,关于在下这柄诛仙剑剑柄之上的东西可否等会儿再说?在下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在此之前,在下想先把门户之中的一点儿私事了结一下,还请几位成全。” “晚了?完了!”李亚峰脑子里“嗡”的一声,虽然不知道华文昌到底要干什么,但李亚峰心里清楚:绝对没好儿! 华文昌一开口,吃惊的不止是李亚峰,猪三等人也在心中暗暗赞叹,自家人知自家事,猪三、马五、花七、猴八俱都清楚,四兄弟的合围之势在外面看来毫不惊人,但身在其中就不一样了。 猪三兄弟相交半生,心有灵犀,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华文昌开口。华文昌的宝剑剑柄上是二哥的眼珠这绝对错不了,那别的不说,总要先把他给制住,接下来才是问讯。 四个人,四个方向,四兄弟数千年性命交修的真气已经把华文昌牢牢锁住,封住了他的退路,也封住了他的出手。按道理来说的话,华文昌的道行哪怕是和四兄弟相当,这会儿也应该被从四面八方海浪般涌来的真气挤得动弹不了,拼上命最多也就是多支撑一会儿而已,这可是真功夫,靠什么法宝也取不了巧。 可这个华文昌居然没事儿似的,还能开口说话! “阁下果真是华佗门的。”马五首先收功了,额头微微渗出汗珠,“不过,阁下剑柄上的东西绝对不会错,却不知阁下打算怎么交代?” “华先生,”花七也恢复了一贯的神态,语气依旧冰冷得很,“把二哥也算上,我们每人都欠贵门一条命。这虽然不假,但这说到底是欠华三哥的,跟阁下没什么太大的关系?这要是说贵门中人不管是谁平白无故地说要就要回去……对不住了,妾身的脾气向来是六亲不认,华先生纵有通天手段,妾身却也未必怕了。” “花……那个花七先生……” 华文昌暗地里打了个冷战,好玄就叫出“花姨”来,花七的作风当年他是见过的,凝翠崖一战中,花七明明有机会逃回无定乡,但她就为了出一口气,逆运花情心法,把倾城的容貌变得像个巫婆,用先天欲火引动乾天罡煞,当场至少炸死六万多天兵,连太上老君“一气化三清”里的“二清”都成了飞灰,花七自己也赔上了一条性命。华文昌可不想让花七给自己照样来一下。 “花先生……”华文昌早已想好对答的词句,但对着花七,还是加了十二万分的小心,“几位应当是误会了,鹰二先生并非在下……这个……在下是受鹰二先生所托,来无定乡送信的。只是刚到无定乡就看见了在下这几日以来一直在找的华九,这才打算先办完门户中的私事,然后再把详情禀告诸位。” 华文昌没有当众说出鹰二已死的消息,这一方面固然是为了顾及“无定乡八老”的面子,另一方面,不管是人还是妖精,大都愿信喜事,不愿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去想,猪三等人看见华文昌的宝剑剑柄上镶着鹰二的眼珠,心里虽然知道二哥多半是完了,但只要还没确认也不想就此相信;华文昌话说得含糊,猪三等人心里也就存了万一之念,倒是不由自主地把对华文昌的敌意削减了不少。 “阁下此言当真?”猪三抢上一步,差点儿就揪住了华文昌的胸襟。 “猪城主兄弟情深,在下钦佩得紧。”华文昌正色说道,“在下自然不会虚言,只是事关重大,总不好在此地详谈?” “这……” 华文昌没等马五往下说,微微一笑,开口道,“马五先生放心,天下胆子大到敢冲鬼心狻猊说谎的人,只怕还没生出来呢。” 鬼心狻猊? 天!鬼心狻猊! 马五的真身是鬼心狻猊! 珊瑚集中群妖道行再浅也大都是修行有成的人物,就是晴天霹雳突然响个不停大家伙儿也只当是老天放屁,不会多么在意,可华文昌口中轻描淡写地叫出了“鬼心狻猊”四个字之后,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四下空中的人群潮水般向后退了开去。其中胆子大的刚要溜走,想起传说中的种种故事,心里先就寒了,生怕先逃的会先被追上,脚下就是迈不开步;胆子小的直接浑身哆嗦,抖成一团,甚至还有不少干脆就吓晕过去了。 人的名树的影,这话一点儿不假。 李亚峰不知道,所以无从在乎,比李亚峰多了五百年阅历的华文昌虽然知道无定乡八老的名声当年究竟响亮到了什么地步,但他本身得华佗门灵药之助,道行高低早已经无法用常理计算,又修成了逆天邪功前五层,也不怎么在乎,可无定乡中的群妖却很少有能象李亚峰和华文昌这样“洒脱”的。 狻猊原本就与麒麟并为百兽之长,在山林中有着一啸之下百兽立至,列队等它挑着顺眼的来吃的威风,无定乡中群妖虽然大都是修道有成的人物,但与生俱来的就对狻猊有几分惧怕;这还不算,马五这个“鬼心狻猊”又是一个异数。 鬼心狻猊道成于上古,还在尧舜时代之前,之所以出名是因为他刚出道时专杀麒麟。 狻猊与麒麟是天生的对头,但修真有成的妖精就是不隐居修练最多也只是在人间活动,没有对自己原身的天敌下手的,胜之不武啊!从来就没听说过千年耗子精会没出息到没事儿到处去宰猫玩儿的地步。可鬼心狻猊偏偏不管这一套,出没于深山大泽,见到麒麟就杀。麒麟是山中之王,本就颇有灵性,不甘待毙,往往率群兽迎战,当然不是妖精的对手,结果就是鬼心狻猊所到之处,满山皆空。 物伤其类,一开始也有些修真的妖精去劝阻鬼心狻猊的,不料大都是话还没说上半句也都被杀。这么一来,鬼心狻猊犯了众怒,当下就有数百妖精聚在一起前去声讨,但鬼心狻猊连用计策,让群妖之间猜忌日深,还没找到鬼心狻猊之前自相残杀就死了将近一半。就在群妖忘了最初的目的彼此要大打出手的时候,鬼心狻猊突然出现,说破所有的计策,以一己之力战胜气得发疯的三百妖精,冷笑而去。 更吓人的是,那一战中逃生的妖精在与人谈起此事之后三天之内,全都爆体而亡;事后又传来了散仙广寿子也在鬼心狻猊手下吃了亏的消息,自此才算是没有人再敢去管鬼心狻猊的闲事,而鬼心狻猊的狡诈、嗜杀和道法高强的名声也不胫而走。 珊瑚集中的群妖虽然也都修真有成,但大都道行在数百年、一两千年左右,道行再深的就少了,而且他们的原身大都是平常的禽兽,很少有狻猊之类有来历的恶兽或是灵兽修成的。 这是因为上古妖孽横行的时候出了一个后羿,后羿诛凿齿于畴华之野,杀九婴于凶水之上,缴大风于青丘之泽,断修蛇于洞庭,禽封希于桑林,又天下围猎,把有数的恶兽几乎杀了个干净。此后,广成子助武王伐纣,更是杀灭了相当多的在上古就已经成精的妖精。 所以,一听华文昌说马五的原身是上古就已成名的鬼心狻猊,珊瑚集中的群妖心里先就害了怕,只是鬼心狻猊恶名在外,没人敢逃跑。再往深里一想:鬼心狻猊自称“马”五的话,说不得,和他论交的兄弟也该都是上古有名的人物;连最傻的也猜出了所谓的“猪”三,九成是有“阔口吞天”之名的厘山犀渠,狐六应该就是“青丘九尾,天狐夫人”,而猴八的原身猓然也便是那个喜怒无常的“峨嵋一圣,玲珑七海”;阅历广些的妖精甚至想到了天鹰之中成名最早后来不知所终的“苍梧泛天君”,“嗜血狂刀”,还有木芍药之祖“绣山万藤相思子”…… 这些名号随便拿出一个来都吓死人不用赔命,可也只有这些人才算是有资格和“鬼心狻猊”称兄道弟。 华文昌突然叫出自己的原身来,马五吃了一惊,再看看周围群妖的反应,也觉得还是等自家兄弟和华文昌独处的时候再谈比较合适。而且,不管是从他一身的药味儿还是令人捉摸不透的道行来讲,华文昌的确应该是华佗门的人,似乎也没有什么恶意;他剑柄上镶嵌的虽是自己二哥的眼珠,可他口称为二哥传讯而来,事情究竟如何还不明了;华文昌坚持要先处理门户中的私事,这理由名正言顺,即便自己兄弟从来没怕过谁也不好硬要先打上一架再说,尽管他言下之意似乎要对自己的“贤侄”有所不利,但这毕竟是人家门户中的事情,自己兄弟确实不好插手,只好点点头说,“也罢,那就请阁下先处理门户中的私事,然后再到兄弟家中详谈。” 不过,马五知道,兄弟们虽然一向习惯于由二哥或是自己定下策略,但大家对于“华九”这个“贤侄”可都是比较喜爱,花七刚才就不顾别的想要出手了;而且现在贤侄在赛珍大会上又颇得人心,要是华文昌真的要对华九有所不利的话,大家都不会坐视;可这两个人之间又颇有敌意,所以,马五又添了一句。 “只是……华九贤侄年少有为,深得我们兄弟和我无定乡中人喜爱,想来不会有什么大事,阁下既然自称是华佗门的护法之人,还望阁下莫要倚大欺小。” 马五的话听上去前言不搭后语,可言外之意却是明白:华文昌你要是硬要对我家贤侄不利的话,可要好好想想后果。 华文昌微微一笑,没有理会马五,把目光投向了李亚峰。 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李亚峰不得不开口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受元化所托,乃是本门的护法之人。” “胡说八道!我是掌门,怎么不知道有你这么一号?再说了,就算你真是本门中人的话,当然要受掌门节制!可你怎么敢毁了本门的宝物?还有,你凭什么和我长得一摸一样?” 情急之下,李亚峰有点儿口不择言了,问话也不知所云起来。 不能怪李亚峰,华文昌的出现太突然,看上去更是有恃无恐,李亚峰刚才是用全力出击,结果却让华文昌一伸手就把宝剑给废了;本来李亚峰心里还对猪三等人寄以了很高的希望,可在猪三、马五、花七、猴八四尊“大神”的威压之下,华文昌行若无事,几句话就脱了身。 李亚峰当然明白得很,这个华文昌的本事绝不是自己所能望其项背的,而且他还摆出了一副是自己长辈的架势要找自己麻烦——这个麻烦,大了。 华文昌两眼望天,缓缓说,“近两千年了,当年我在神农谷清修……元化突然闯了进来,不仅劳顿之极,而且浑身是伤,我原想把他逐出谷去,不料竟与他言语投机,一见如故,便允他在神农谷住下。元化其人医术高绝,虽已老迈,但资质之佳实是天下罕见,竟触类旁通,从我授他的道书之中联系医理,悟出门路,自创华佗一门。他道成之后要出谷寻觅传人,续他道统,临行之时托我一事,要我为华佗门护法,若是后代门人之中出了不肖之辈,可替他处置。我本待不允,但终耐不住元化的苦求,只好厚着脸皮答应下来。好在历代华佗门传人还算是懂事,没给我老人家添什么麻烦。至于我这副形貌……实在是年纪大了,不想把过去的名号再拿出来现世,这才借你的面目一用。话说回来,门户护法的权柄本不应该大过掌门,但若是护法与掌门的形貌一致,不分彼此,却是正好。” 华文昌的这番胡诌八扯可称得上是“石破天惊”! 华佗门威名在外,但天下没人知道华佗门的底细来历。华佗被人所救没死在曹操手下,这不算出奇,华佗后来修道有成也是平常之事,但华佗门门下个个都有通天彻地的能耐这就着实有些匪夷所思了,难道一个凡人能自行悟出道法同时还能让他的门下一个比一个厉害吗?要真是一个人靠着“顿悟”就能做到这个地步的话天底下那么多修真之士岂不都成了白痴? 原来华佗的大半本事都是眼前这个华文昌教出来的! 珊瑚集中群妖自猪三以下,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这才顺理成章啊! 华文昌的话说的含糊,但越是含糊,众人琢磨得就越多。 华文昌在猪三等人合围之中行若无事,他有多大本事大家都看见了,这不是闹着玩的,一般人对上“鬼心狻猊”一个都只有挨宰的份儿,连逃跑都甭想;虽然没真个开打,华文昌可是同时对着“阔口吞天、厘山犀渠”、“鬼心狻猊”、“绣山万藤相思子”外加一个“峨嵋一圣、玲珑七海”还毫无惧色!他凭什么那么厉害? 原来他是华佗门祖师爷的入门师父! 就这一句,全解决了,那还不应该? “哈哈,老五,你看这是真是假?”猪三首先传音冲马五发问,虽然还没忘了要“哈哈”两声,但这两声“哈哈”显然有些勉强。 “这……八成是真的,只是,似乎……”马五苦笑一声,传音回答。 “五哥,从什么地方冒出这么一尊神来?你能不能看出他的来历?”马五还没有说完,猴八也传音问起了马五。 “我哪儿知道?”马五没好气地回了猴八一句,只觉的自己的脑袋比平时大了三圈儿,华文昌的话如果真是真的,那今天自己兄弟就根本没法子出手了。 “五哥,这事儿怎么处理?小妹把话说下了,华文昌要是对贤侄有所不利,小妹绝不袖手。”花七面沉如水,显是下了决心。 “七妹,别,可别!”马五赶紧传音劝阻,“七妹,你听得出来也看得出来,华文昌的话应该不假,你要是出手的话,咱们兄弟当然都不会坐视,可……这一架要是真打起来,无定乡必毁无疑,那乾稷山底的大哥怎么办?再者,别说咱们不一定真就赢得了人家,就是赢了,这可绝对是个不死不休的局面啊,等见着华三哥的时候怎么说?说咱们兄弟一不留神把你华佗门祖师爷的入门师父给宰了?这不象话啊!” “那就任由他欺负咱们贤侄?再说,还有二哥的事儿呢?二哥的眼珠可就在华文昌的剑上,二哥是那么容易让人把招子给挑了的吗?小妹看也就是华文昌才有那个本事。” “走一步看一步。人家门户中事咱们兄弟不好插手,可要是牵扯到二哥……”马五没有把话说完,心里开始盘算如果真的和华文昌打起来的话要用什么手段才能取胜——和华佗门祖师爷的师父动手……从来不知道害怕的马五,头皮有些发麻。 马五皱起了眉头,而华文昌要找的正主儿李亚峰听了华文昌的这一席话——直接就傻了。 第85章 逐出门户 和猪三等人一样,李亚峰对华文昌的话并没有什么怀疑,这倒不是因为华文昌的话合情合理,毫无破绽,只不过是因为李亚峰入华佗门总共也不过才一年多一点儿的时间,虽然他对师父华八还算是敬爱有加,但在他心里并没有把什么“华佗门”和“华佗门第九代门户执掌”看得很重,甚至还当成了负担,对突然冒出来一个“祖师爷的师父”根本就不在意,压根儿也没想到会有人冒充。 事实上,华佗门威名赫赫,珊瑚集中群妖也都不敢想有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李亚峰在乎的是这个华文昌到底想要干什么,自己怎么样才能对付。 华文昌对这一点倒是清楚得很,他并没有留给李亚峰太多的时间去想对策。 “华九,你知不知道你做错了什么?”华文昌比李亚峰多了五百年的阅历,又几次遭逢大变,早已经磨练出来了,一句话就把李亚峰的思路给搅浑了。 ——华文昌知道,自己的毛病之一就是脑子里在想事情的时候往往容易走神。 “做错了什么?没有……?”李亚峰傻乎乎地上了钩,他本来该咬定华文昌根本不是华佗门中人的,可这么一答,无疑是承认了华文昌的地位——要再想改口就难了。 “真的没有?难道还要让我提醒你吗?”华文昌的语气严厉起来了。 “这……”李亚峰陷入了一个思维的怪圈——华佗门的门规就是随心所欲想干啥干啥,那怎么会有做错事情的情况存在?他这是在问什么呢?什么事情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这个前提之下会是错事儿呢? 李亚峰脑子一转,光琢磨这个无解的问题去了,嘴上说话不免含糊支吾起来,可这看在珊瑚集群妖的眼中却是另外一回事:九先生是做贼心虚了! 连猪三等人都不由得在暗中叹了一口气——原来真的是贤侄理亏啊,怪不得他从一开始就急着要对华文昌动手呢,合着是明知不敌也要杀人灭口…… 只有华文昌知道,李亚峰的这一脸看上去是做了亏心事的表情其实不过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现。 华文昌的心情复杂极了。 华文昌无法为自己的计划顺利进行而感到高兴,他恨不得冲上去重重地打李亚峰几个耳光——你小子怎么就这么笨呢?不管别人说什么你都顺着他走? 可华文昌明白得很,打李亚峰耳光其实就是打自己的耳光,李亚峰是笨蛋的话,自己脸上也没什么光彩——陷入怪圈的不光是李亚峰,华文昌也一样。 尽管心情复杂,该办的事情还是要办的,华文昌上前几步,又逼问起来。 “你真的不知道?” “我……”李亚峰彻底糊涂了。 “好,我问你,你入本门之时,你师父给你说过什么?” “说……说过什么?” 李亚峰实在不是华文昌的对手,几句逼问下来,李亚峰把自己在无定乡中刚开始闪光的那一点儿才智全都丢到了九霄云外。不能怪他,面对一个对自己的事情知根知底,连性格脾气甚至是内心最深处的想法和习惯都一清二楚的对手,天下能不犯糊涂的人还真的没有几个。 华文昌索性装腔作势到底了,他背起双手,在空中悠悠踱了几步,突然回头,说,“你还记得你的五年大劫吗?” “五年大劫?是有这么一回事来着……”李亚峰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刚离开神农谷的时候,李亚峰对华八所说的“五年大劫”是挺在意的,但后来发生了太多事情,他早把摸不着看不见的“五年大劫”给丢到了脑后,这会儿听华文昌突然提起来,倒是心里一寒。 “既然你还记得,那你又为什么不遵师训,学艺不成就用卑鄙手段陷害了你师父,擅自离开神农谷?”华文昌的脸沉下来了。 “那……” 没等李亚峰往下说,华文昌又开腔了。 “不仅如此,为了要你躲避大劫,华八千叮万嘱要你在四年之内绝不要动用本门医术,可你离谷不到三月,就把师训置于脑后,是也不是?” “这……” “你不听师训的原因只不过是为了要接近一个美貌女子,是不是?” “……靠!你管那么多干什么?老子乐意!”一听华文昌提到了姜冉,李亚峰恼羞成怒了,张口就骂了出来。 李亚峰这一骂出口,珊瑚集中群妖的脸色可就不那么好看了。 群妖听得清楚,“五年大劫”虽然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华八对华九爱护有加这是错不了的了,可尽管如此,这个所谓的九先生居然“不遵师训,学艺不成就擅自下山”,甚至还用了“卑鄙手段”“陷害”了自己的师父!而且这都是为了一个“美貌女子”!这可怎么得了!这是见色忘义欺师灭祖啊! 天可怜见,李亚峰的“欺师灭祖”只不过是配了一副泻药。至于“见色忘义”,那更扯不上边儿了。 李亚峰要是不骂那一句,群妖可能还半信半疑,但李亚峰开口一骂就等于不打自招了,虽然群妖大都不知道“靠”是什么意思,可想来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后面还跟了一句“老子乐意”呢!这可是对着门户中的祖师爷的师父! “尽管如此,华八还是对你无比爱护,在门户生变之际把掌门之位传了给你,可是你明知华八有性命之危,却毫不关心,反倒仗着师门传下来的医术,在凡间大出风头,追逐名利。这我也没冤枉你?这些日子以来,你可曾想过你师父?” 虽然被李亚峰骂了一句,但华文昌毫不动气,只不过在问话之中咄咄进逼。 “师父他……”华文昌这句话一问,李亚峰也想起了自己的师父华八,他对华八的关心倒是不假,张口就要问,却发现周围群妖看着自己的眼神都不屑之极,甚至大声喝骂,不由得愣住了。 天下或许没有比妖精更加尊师重道的了,妖精修真本就不易,大都是机缘巧合之下秉承天地灵气成精,之后练气的法子就五花八门了,甚至多有因为不得法而走火入魔的。要能摊上一个好师父,那简直就是前生修来的好运,省了天大的麻烦也少了无数的危机,黑光上人的上百部属之所以对黑光上人死心塌地的原因也是黑光上人在功法道术上毫不藏私,对谁都倾囊相授。 可华文昌几句问话下来,群妖都知道了李亚峰是个见色忘义欺师灭祖的家伙,只知道仗着师门的本领胡作非为,对做下这许多错事都既往不咎反而以门户相传的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师父的死活毫不关心。这么说来,他是华佗门第九代门户执掌虽然不假,但却是个天字第一号的混帐! 珊瑚集中群妖这会儿已经把李亚峰刚才的“英雄气概”全都忘了,要不是“华佗门的护法之人”就在场中,恐怕就有不少人不顾华佗门的赫赫威名直接上来教训李亚峰了。 猪三兄弟几个也面面相觑,心里开始嘀咕起来:难道这个“贤侄”这些天来的谦卑有礼和诚心正意都是在演戏骗人?自己兄弟全上当了? “你……你胡说八道!你才是丧心病狂的畜生!你奸杀我同学周谨!你……”李亚峰现在明白过来了,华文昌对自己的事情了如指掌,自己在不知不觉间中了他设下的圈套,不由得破口大骂,话中也开始辩解并反击起来。 已经晚了。在群妖眼中,李亚峰现在的行为才是嫁祸于人,而且他气急败坏的样子更说明了他是色厉内荏。 “奸杀?笑话!你知道周谨是什么人吗?”华文昌的目的已经达成大半,也不着急了,半开玩笑半是正经地说,“华八选错了人,不管是资质还是心性智谋,曹暮都比你强得太多……” 这句话只有华文昌一个人才明白是什么意思。 华文昌牢牢记着曹暮临死之时的话,他要和曹暮好好斗一场。为此,华文昌当着曹暮的面奸杀暗恋曹暮的周谨,要曹暮恨自己入骨,并给曹暮安排了遇合,让他能学成和自己相当的本领。 但李亚峰会错了意——对付我还不够,华文昌还要对曹暮下手! “华文昌你听着,你要是敢对我兄弟不利,我绝对不会放过你。”忽然之间,李亚峰的语气平静下来了,毫无惧色地望着华文昌,一字一顿。 这时,李亚峰灵台一片清明,心里一下子就清楚了:不知道什么原因,华文昌是处心积虑要对付自己,现在的情况已经无可挽回,除了动手之外,多说无益。 李亚峰知道自己绝不是华文昌的对手,华文昌虽然没有明着给自己定下什么罪名,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很明白——自己八成要挂。 不过李亚峰并不怕,李亚峰甚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涌出一股自信,觉得自己可以和华文昌拼个同归于尽。李亚峰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在自己完蛋的时候把华文昌也拖下水,不能让他再对自己的兄弟下手。 “华文昌,你动手。” 李亚峰惨然一笑,心头掠过曹暮和王信的影子,突然胡思乱想起来:“要是曹和王信也在的话,兄弟三个一起上,绝对能把这个华文昌给干掉!啊,不,幸好他们不在这儿,华文昌太厉害了,我可是他们的‘老大’,怎么能让兄弟冒险?算了,拼了!一命换一命!……” 突然间,李亚峰又想起了姜冉,苦笑着嘟囔了一句,“早知道来无定乡会让事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就该冲你表白来着……” 华文昌望着李亚峰毫无犹疑的身影,不知怎么的,心里也高兴了起来,“就是!这才对嘛!这才是我嘛!” 但华文昌同时又发现,尽管李亚峰照着自己的希望变得有担当起来了,但这却给自己添了麻烦,本来华文昌早已想通了这一点,可事到临头,华文昌不禁还是啼笑皆非。 “华文昌,在动手之前,告诉我,为什么?”李亚峰再次把头抬起来,直视华文昌。 华文昌微微一笑,“我并不想……” “华兄,可否听老夫一言?” 华文昌还没把话说完,旁边突然出现了一个高冠道人,插口冲华文昌说话。 华文昌一惊,回头一看,是腾蛟真人。 “华兄,华兄门户中事,老夫本不该多口,但老夫与华九相处几日,得益良多,却是不得不多这个事了。”腾蛟真人一脸正色地说,“华九慷慨正直,对与贵门有隙的老夫都能以德报怨施以援手,正是少年英雄。而华兄所提之事太过匪夷所思,华九虽不辩解,但其中却似有隐情,依老夫之见,华兄可否先将清理门户之事稍稍后拖几日,至少也将证据摆在众人面前之后再办理如何?” 华文昌既不想也不能杀了李亚峰,那等于是自杀,但他摆出的架势却十足是一副“清理门户”的架势,无怪腾蛟真人会误会了。不过,华文昌也早料到了会有人出来阻止。 “这位朋友说得不错,这是在下门户中的私事。”华文昌含笑回答。 腾蛟真人脸上一红,华文昌用自己的话回敬,摆明了不给面子,如果还要插手的话,未免太不识趣了。 但腾蛟真人经多见广,隐隐觉出了事情有些不对劲。华九这些日子以来给自己疗治烟瘴金蚕蛊的蛊毒,又用灵药帮着自己回复道行,明明是个坦坦荡荡的君子,在猪三府上劝阻自己自杀之时说的那一席话更是毫不作伪的英雄本色,虽然也称得上颇有心机,但却绝对是用在了正途。这么一个人物怎么让华文昌几句话一说就成了见色忘义欺师灭祖了呢? “华兄,恕老夫说句不该说的话,贵门誉满天下,又与无定乡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贵门中事,其实也就是天下修真之事。华九在凡间为人如何老夫与无定乡中众位朋友虽不深知,但这几日华九在无定乡之中的所为却是人人看在眼里,赛珍大会上更是令整个无定乡俱都心服,若说华九当真是十恶不赦之徒,非但老夫心中存疑,无定乡中只怕也无人敢信。华兄虽是华佗门的护法之人,但行事未免鲁莽些了……” 腾蛟真人的话还没有说完,珊瑚集中的群妖也都若有所悟,刚才在华文昌的逼问之下李亚峰虽然显得窘态百出,为此群妖心中不屑,纷纷大声责骂,但这毕竟是乍听之下的义愤,没人往深里去想,腾蛟真人的话在情在理,群妖中心思细密的也开始觉得事有蹊跷了。 李亚峰在一边听了,心里感动无比。他一上来就中了华文昌的圈套,事情实在已经到了让他百口莫辩的地步,他自知无论是道法本领还是计策智谋都远不是华文昌的对手,一时之间满腔冤气,心也灰了,要不是华文昌突然提到了兄弟曹暮,李亚峰没准儿就真的束手待毙也说不定;尽管后来也打算要放手和华文昌一搏,但对无定乡中群妖却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可就在这个时候腾蛟真人出来为自己讲话,李亚峰的眼角顿时湿润起来。 华文昌也有些意外,没想到李亚峰竟然在几天之内就让腾蛟真人对他心服,在这种情况之下还能出头替李亚峰说项。不过华文昌和无定乡中群妖相处了五百年,该知道的事情全都门儿清,怎么应对腾蛟真人也很明白。 “应兄,在下原不知应兄在此,若是知道的话,在下定当早日前来拜访,想来也轮不到华九为应兄……不过,在下毕竟是华佗门护法之人,门户中事倒也不敢不弄个清楚,想来不至于冤枉好人。” 华文昌的这句话在别人听来或许莫名其妙,但听在腾蛟真人耳朵里可就不同了。 腾蛟真人脸色连变数变,一颗心险些从口中跳了出来,心里只是在问,“华文昌他是怎么知道我的真身的?难道他真有鬼神莫测之机,天下之事无所不知?” 腾蛟真人当年被许旌阳剑断双翼,又受困于烟瘴金蚕蛊毒,跟头跌得太惨,所以他改换名姓,唯恐被人认出真身惹人耻笑,连和他双修的佘太君都不知道他的本来面目,也就是几天前在治愈蛊毒之后在酒席上让猪三猜了出来,但也没有说破,可华文昌是凭了什么知道的?居然直接称呼自己“应兄”? 腾蛟真人这一惊非同小可,犹疑之下,华文昌又说了下去。 “应兄,本门一向以医传世,也没有什么太过严苛的戒条,华九虽然不肖,但在下也并不打算害他性命,只是这华佗门门户执掌之位……” 华文昌微微一顿,接着说,“只是这华佗门门户执掌之位,华九是坐不得了,本门之中,也容不下一个欺师灭祖之人!” 到现在,终于从华文昌口中说出了“欺师灭祖”四个字,话中之意更是明白:李亚峰被逐出华佗门的门户。 华文昌又向四方一揖,朗声说,“众位朋友俱都是见证,今日华某召告天下,华九——李亚峰无德无能,华某行门户护法之职,将其逐出门户!” 这几句话说得响亮之极,珊瑚集中群妖听得清清楚楚,大家还都是第一次知道“九先生”、“华九”的本名是“李亚峰”,这些人都是认老理儿的,不禁都叹息起来:被逐出门户这几个字说来轻巧,但实际上不啻是宣判了“九先生”的死刑,门户中的祖师连他在门户中的名号都给废了,直接叫开了他的本名,这就是不认他了!天下的修真之士,不管是妖精还是凡人,受了这种奇耻大辱,就是自杀以谢门户的传艺之恩也不能洗清自己的一身罪孽。但事已至此,群妖也都想不出除了自杀之外,“李亚峰”还能有什么别的出路。 但李亚峰自己却不这么想,他脑子里根本就没这个概念。 事实上,一来李亚峰根本就没把华佗门当回事儿,二来他是个二十一世纪的高中生,虽然也算是认老理儿的,但什么“逐出门户”之类的东西他才不在乎。说白了,所谓的“逐出门户”在他心里的意思顶多也就是让学校给开除了而已,大不了再找一家别的学校就是了,就是全雷州全中国的学校都开除了他,难道就不能请家庭教师了? “靠!什么乱七八糟的啊?你费这么大劲就是要开除老子啊?早说啊!老子早就不想干了!”李亚峰毫不在乎地嚷嚷了起来。 李亚峰这几句话当真是语惊四座,骇人听闻。群妖基本上都是古代就在无定乡中清修,很少有人对外界的社会变革感兴趣,一个个全是老脑筋,耳中听见李亚峰不把自己所属的门户当回事儿,胆子大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差不多所有人都呆了。 李亚峰对外界的反应并不关心,低着头脑子转得飞快,只是在想办法,他心里知道,华文昌处心积虑地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绝不会只是为了把自己逐出华佗门这么简单,但这会儿他也想开了:不管怎么样自己也不是华文昌的对手,那就只有见招拆招,胡搅一气了。虽然周谨的魂魄是一定要抢回来的,可现在绝对不是时候,只有照着王琦声刚才的话,找机会溜出无定乡,赶紧和曹暮、王信会师商量对策才行。 想到这里,李亚峰心里一动,又把目光投向了南宫飞燕。刚才南宫飞燕和华文昌一起出场,在自己受到华文昌诬陷的时候也没站出来说话,李亚峰已经明白,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自己无法再从南宫飞燕那里得到帮助了,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南宫飞燕也在向场中看着,她好歹是在雷州外国语学校当语文老师的,对李亚峰这么答复并不意外,但她也知道华文昌的打算,满是歉疚的目光和李亚峰在空中一交,便把头转向了一边。 “哈哈,原来姐还是有良心的,只不过这里面肯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就是了!她觉得抱歉,但又不出来替我说话……那就是说老子就算是活罪难免,但死不了!”南宫飞燕的态度给了李亚峰信心,他反而不怕了。 ——事实上,从李亚峰被华八连哄带骗地拐进华佗门之后,他经历的都是一般人十辈子也碰不上一件的奇事,早就养成了见怪不怪和“除死无大事”的想法。 华文昌对李亚峰的反应早在意料之中,心里也在暗笑,不过,他要的就是李亚峰这种态度。 “李亚峰,你既然对脱离本门毫不在乎,那倒也正好,等我在你身上追回本门道法之后,你便与我华佗门再无干系,你再要做什么也不是我这个华佗门的护法之人所能管得了的了。” 说着,华文昌手一晃,拿出了一把金光闪烁的细针,冲李亚峰一招手,说,“来,让我封住你的经脉。” “不来。” 李亚峰的飞行速度从来没像现在这么快过,话音刚落身子已经在四周的群妖外面了。一边逃李亚峰还一边嘀咕,“追回道法?别逗了!开什么美国玩笑?老子练到现在这个地步容易嘛!还说封就让你给封了?我说你怎么要把我逐出门户呢,合着在这儿等着我呢!老子不干!” ——虽然对华佗门没什么眷恋,但李亚峰对自己现在这一身本领还是很珍惜的。 “你知道你走不了的。”华文昌如影随形,也没见他如何飞身做势,突然间就拦在了李亚峰的身前,要不是李亚峰及时刹车,直接就会撞到华文昌身上。 如果换了别人,华文昌可能还有有心情戏耍他一下,但华文昌面对的是五百年前的自己,实在提不起兴趣来,手一伸,抓住了李亚峰的袖子,抬手就要下针。 “靠!老子压根儿就没想走!你着家伙!” 李亚峰身子一沉,向下疾落,把半截袖子留在了华文昌手里,与此同时,刚才被华文昌甩到地上的越王八剑中剩下的七口流星般飞起,越过李亚峰的身子,直刺华文昌要害。 华文昌看看手里的半截衣袖,苦笑一声,金针入怀,反手运起诛仙剑,东拨西挡,用剑身的平面把七剑的攻势给化解了——本来华文昌只要用剑锋去架的话,这七口宝剑也会像真刚剑一样完蛋大吉,但华文昌在拿出诛仙剑的时候顺便确认了一下,放在他腰间乾坤袋里的真刚剑也变成了两半,华文昌可不想在毁了李亚峰的兵刃的同时把自己的宝贝也给废了。 李亚峰知道剑阵对华文昌没什么作用,所以只是在七口宝剑上运上真气,只求挡华文昌一下,趁着华文昌招架的时候,李亚峰一回身,狠狠叹了一口气,“靠!赔本就赔本!” 第86章 杀人何须光明正大 “善胜刀!宝胜刀!破山剑!玄冰寒铁神梭!日月双戈!癸水宝幢!炎龙雷珠!太阴血玉钩!璇玑离火幡……妈的!你先忙活一会儿!” 华佗门禁地之中共有藏宝一百零八件,其中大多数是各类神兵利器,比如“越王八剑”等,各有妙用;还有些是像“芥子兜”、“遂心布袋”那样的“日用法宝”,李亚峰、曹暮和王信一致认为那是由两千年来华佗门各代传人收集起来的东西,在进入禁地之后,三个人老实不客气地来了个三一三十一,每人拿了三十六件,搬空了宝库。 三人毕竟是没有见过这么多的好东西,从那以后就都把宝物贴身收藏着,在雷州时,三人还根据个人的喜好和修练方向把宝物重又分配了一遍,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李亚峰拿齐了越王八剑。 尽管如此,不论是曹暮、王信还是李亚峰,他们都不是很贪心的人,否则在分配宝物之时就会大吵一通了;尤其是李亚峰,在神农谷呆了整整一年,光是每天见到的药材往少里说都是用“千年”这个单位来分类的,所以,面对华文昌这个绝大的威胁,李亚峰一点儿也没吝啬,乾坤袋里的法宝摸到一件就是一件,统统扔了出去。 黑光上人在抢十全大死丹的时候群妖也曾各用法宝拦阻过,当时的那些法宝就都是在赛珍大会上少见的了,可那些加到一起也远远抵不上李亚峰慌慌张张地扔出来的这些东西——李亚峰配的“天妒丹”不算,华佗门的藏宝可不是开玩笑的。 飞剑飞刀、梭戈钩叉……这些神兵的精光宝气上烛霄汉,各自带着不同色彩的光华,精芒射目,不可逼视,在一片电雨霞光之中纷纷冲向华文昌;神兵还没射到,炎龙雷珠首先炸裂,伴着轰然一声巨响,无数霹雷闪电由下而上,直劈华文昌;与此同时,癸水宝幢也在华文昌的头顶打开了,星山电海辉映下,万倾清波从空中倒灌下来。 李亚峰在底下看着也是头皮发麻,别的不说了,癸水宝幢所生的水就是神农谷里寒潭中的癸水,天下至寒至阴,这下子来了个水淹珊瑚集,指不定要冻死多少妖精。就算冻不死,可阴水之精还是水,照样导电,炎龙雷珠发出来的闪电一凑热闹,结果更好不了。 李亚峰不敢再往下想了,更也不愿自己也遭这个罪,身形急拔而上,心说,“华文昌,我淹不死你也冻死你!冻不死你也电死你!……你要是本事够大电不死的话,还有那么多兵刃,我就不信你能都躲过去!” 事情发生在一瞬之间,珊瑚集中的群妖只看见李亚峰往外一逃,华文昌追了上去,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就让漫天的宝贝映花了眼。等到炎龙雷珠发威,癸水倒灌,道行高一点儿的还来得及飞身往外躲一下,道行浅的直接就吓呆了,眼看着透骨的寒气之下万顷癸水就要冲到自己的头顶。 华文昌也吓了一跳,不过他倒不是害怕,反而非常不满地皱起了眉头,暗中大骂李亚峰不争气——法宝哪儿有这么用的,这不是糟蹋东西嘛! 骂归骂,华文昌在无定乡还有事要办,李亚峰的事情只是第一件,不能再让他的胡闹添乱了。华文昌身子往下一沉,迎向了炎龙雷珠发出的霹雳,电光火石般地一转身,收剑入鞘的同时左手从腰间的乾坤袋中拿出了《百宝录》,右手在空中连抓。 炎龙雷珠的霹雳倒是打在了华文昌的身上,但凭着华文昌的本事,事先又有了防备,根本不用在乎,同时,在《百宝录》放出的霞光之中,各类神兵一近华文昌的身子势头就都缓了下来,被华文昌一一抓住了,收进了自己的乾坤袋里。 “多谢二位相助,猪城主、南宫先生,请收力。”神兵一收,华文昌抬头朗声说。 ——南宫晓艺是最不想让无定乡受到什么伤害的,在癸水倒灌的时候拉上猪三,二人合力挡住了。 “哈哈,华兄,能成吗?这癸水已经没法收了啊。不过华兄也别再逼了好不好?你看看把俺贤侄给逼急了,好家伙,俺老猪也算是经多见广了,可还真没遇上过这么大的场面。哈哈,贤侄,有话好说,你也别什么都不顾了啊!” 猪三对华文昌改口称呼“华兄”了,这无非是承认了华文昌的“华佗门护法之人”的身份,原因在于李亚峰情急之下出手太狠,几乎摆出了为了对付华文昌一个人要拉上整个无定乡当陪葬的架势。虽说这伤不了猪三和他的兄弟们,但李亚峰一声招呼不打就下手却让猪三有点儿不满了。 随着话音,猪三身形后撤,也收回了手上发出的挡住癸水波涛的青光——虽然嘴上说对华文昌能否收了癸水有疑问,但对于华文昌的本事,猪三是一点儿也没担心。 “癸水宝幢已开,这倒是真有点儿麻烦。”华文昌摇摇头,“说不得,只好毁了它了。” 华文昌手一扬,把刚才收了李亚峰的璇玑离火幡重又祭到空中,默念一声,“疾!”璇玑离火幡摇动,放出满天的火焰迎上了向下倾泻的癸水,倒卷的火势被癸水一压,顿时减弱了不少。便在此时,华文昌在空中迈着七星步向上踱步,右手再次扬起,从食指指尖射出一股本身三昧真火直指璇玑离火幡。只听震天价一声响亮,水消火灭,璇玑离火幡和癸水宝幢粉碎,同化飞灰。 “癸水宝幢与璇玑离火幡二者相克,你忘了吗?居然一块儿用!你这个笨蛋!”华文昌实在是不愿意自己叫着自己的名字开骂,省下了“李亚峰”三个字,但谁都知道华文昌是在对李亚峰发火。 “百……《百宝录》?”李亚峰愣住了,他也知道华佗门禁地之中最珍贵的宝物就是那本《百宝录》,不说华佗门禁地中的宝物,差不多的宝物在《百宝录》前也会失去功用,因此他也随身带着《百宝录》,华文昌身上虽然也有乾坤袋,但刚才用越王八剑的时候华文昌可是直接劈了真刚剑的——怎么?他连《百宝录》也和我的配套?他妈的不会也是“雄的”? 李亚峰没有想明白,华文昌刚才多此一举毁了真刚剑的原因是为了在他面前,也是为了在无定乡群妖面前立威。 “猪城主,他既然已经不是我华佗门中人,本门的道法自然要追回,还请猪城主莫要拦阻。” 华文昌让五百年前的自己的惊慌和愚笨给气着了,回身冲猪三抱拳很生硬地说了一句以后,再也不留情面,直接向李亚峰冲去。 “你……你别过来!靠!说了你别过来!老子还有……啊,对了,渤海青铁砚!轻玉磬!巫峡盘龙石……靠……他妈的,扬州真龙水心镜!” 李亚峰看着飞快逼近的华文昌,急得满头冒汗,把乾坤袋中剩下的法宝一件件向华文昌掷去,这些法宝中带攻击性的本就不多,李亚峰一副情急的样子,似乎又忘了华文昌手中的《百宝录》,结果都被华文昌收走,连他在猪三府上顺手拿着的扬州真龙水心镜都丢出去了,还是没能怎么阻挡得了华文昌。 “这……这是什么?嘿……老子不要了!《青囊经》!”李亚峰在乾坤袋中乱摸,一伸手,把华佗门掌门信物《青囊经》残卷也扔给了华文昌,别说华文昌气得头上冒烟,就连珊瑚集中群妖也都纷纷摇头。 “啊?啊!还有呢!五英金母!我砸死你!”华文昌快要飞到李亚峰身边了,李亚峰居然在乾坤袋里掏出了一块桌面大小的“五英金母”,双手举着就砸向了华文昌的头顶。 五英金母只不过是华佗门禁地、凝翠崖山腹中放着的几块大石头而已,虽然坚硬程度天下第一,是淬炼法宝飞剑的上好材料,但实际上已经算不上是“法宝”了。李亚峰把它收在乾坤袋里也不过是因为在书上看到过这种东西觉得好奇罢了。 可华文昌为了对付李亚峰接二连三扔过来的法宝,手中一直拿着《百宝录》,五英金母不是什么宝贝,却正好吓了他一跳,穿过《百宝录》发出的宝光,桌面大小的一大块五英金母端端正正砸到了华文昌的头上。 虽然有真气护体,但出其不意,“哎哟”一声,疼得华文昌一咧嘴,脑袋里“嗡嗡”直响。 “哈哈!比打雷还管用!还有还有!”李亚峰乐了,把乾坤袋中的五英金母全都拿了出来,一块块冲华文昌砸了过去。 “你……你小子!”让五百年前的自己给算计了,华文昌气儿不打一处来,想要骂又骂不出口,躲过几块五英金母,摇摇头,清清脑子,长啸一声,抽出了诛仙剑。 正巧,李亚峰拿出了乾坤袋中最后一块五英金母,这是一块最大的,直径足有五米,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掷向华文昌,心里还在想着,“这一下还不把你砸得脑袋开花!” 华文昌又一次让李亚峰傻眼了。 诛仙剑剑势一展,织成了清光泄地似的一张剑网。五英金母虽硬,但遇上了华文昌费尽心机铸了用来杀神仙的诛仙剑,连金铁相交的声音都没发出来,只听“噗”的一声,五英金母变成了清水豆腐,斜斜地分成了两块。 “你还有什么东西?都拿出来。”华文昌头上挨了一下,气得他已经不把李亚峰当成自己了,把速战速决的打算也扔到了一边,微笑着仗剑一步步走向李亚峰,目光冰冷,倒与花七发火时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我……”李亚峰本来还想逃,但一见华文昌的表情就改了主意,心里叫苦连天,“……不能再跑了,再跑的话这家伙绝对不会再拦住我,非得从后心给我一剑不可……” “你什么?”华文昌微笑更浓,目光已经到了让人不寒而栗的地步。 “我……靠!《现代汉语大辞典》!” 华文昌的脸整个儿黑了,气得差点儿没当场吐血——李亚峰用光了法宝,居然把放在乾坤袋里的《现代汉语大辞典》当成法宝扔了出来。 既然已经丢人,也顾不上更多了,李亚峰手上不停,把乾坤袋来了个底儿朝天,摸着什么就是什么,全都冲华文昌扔过去,嘴还没闲着,扔一件报一件,“《青春日记》!吉他!平底儿锅!gaboy!大学语文课本!毛巾被!围棋!牛仔裤!腰带……书上说武林高手飞花摘叶都能伤人,我好歹比什么武林高手强不是?就不信砸不死你!靠,这几双袜子还没洗呢,砸不死你也臭死你!” 乾坤袋里装着的东西从李亚峰打神农谷出来的时候开始就越来越多,因为方便,李亚峰把平时用得着用不着的东西几乎都放了进去,现在往外一扔还真颇具效果,不仅源源不绝,弄得珊瑚集中群妖都像中了定身法似的傻愣在一边,连华文昌也在空中打了一个趔趄,忘了调匀真气差点儿掉到地上去。 “够了!”华文昌急匆匆地大喝了一声。 华文昌眼前发黑,喉头发甜,赶紧深深地吸了两口气,硬生生把涌上来的一口热血又咽回了肚子里,只觉得心头一阵疲倦,几乎想要认输——李亚峰把平时秘不示人连曹暮和王信都不给看的黄色画报都扔出来了…… “靠,老子真这么没出息吗?”突然之间,华文昌想要放声大哭。为了挽回自己一点儿面子,华文昌闭上眼睛,手一反,诛仙剑收起,拿出金针,直取李亚峰的肩井。 “早点儿把这场闹剧结束了……”华文昌心里一声叹息。 至于李亚峰扔向自己的那些东西,华文昌根本就没有在意,护身真气的作用之下,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无法进入自己身边三尺。 “嘿……你以为老子真的这么没出息吗?靠!该死!” 华文昌刚一闭眼,忽然觉得左肩处凉风袭体,微感刺痛,同时耳边响起了李亚峰的声音。华文昌一惊,但这时已经来不及闪了,一沉真气,顺着李亚峰的来势,斜斜向右下方疾落,只听见“哧拉”一声,也不知道究竟是自己用金针刺到了李亚峰还是李亚峰用什么东西伤了自己的声音。 华文昌大惊之下在空中连转了四五个圈子才定住了身形,回头一望,李亚峰手里拿着一把吴钩立在自己刚才所在的地方,衣服从前胸到小腹裂了两道大口子,应该是被金针划破的,再看自己的左肩,长衫也被挑破了。 “好险!”华文昌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果不是自己反应得快,恐怕已经被李亚峰的吴钩把脑袋给砍下来了。 不过华文昌转念又一想,不由得高兴起来,“哈哈,我就说,老子不是那么容易欺负的!这不,装着是急了耍开了无赖,可实际上还藏着一手呢不是?是啊,我记着当年这个时候我手上还有一口‘霜雪吴钩剑’的嘛!刚才他又没扔出来!” 华文昌出了一身冷汗,发现了自己在五百年前就颇有“阴险狡诈”这方面的潜质,是又惊又喜,可李亚峰的心却整个儿都凉了。 “老子豁出脸皮不要了都宰不了你……实力上的差距真就这么大吗?靠……”李亚峰在心里叹着气骂了一声,低头看看脸色阴晴不定的华文昌,垂下了手中的霜雪吴钩剑。 “姓华的,我输了。”李亚峰只说了六个字,声音不大,但珊瑚集中的群妖都听得清清楚楚。 李亚峰接受了现实,斗力斗智他都不是华文昌的对手。其实,在李亚峰心里原本还有很多话可以说,比如他是输在对华文昌一无所知而华文昌却像是对他的事情无所不知,首先在“情报”方面就占了绝对的下风;又比如华文昌是华佗门的开山祖师华佗的入门师父,而他却只是一个华佗门第九代弟子,华文昌是以大欺小;甚至华文昌只不过是运气好一点儿避开了他的最后一击,实际上在华文昌气得闭上眼睛的时候就应该说胜负已定…… 另外,李亚峰没有想到也不会知道的是,华文昌原本是比他多了五百年阅历与遇合的自己,真要能赢反倒怪了。 不管从哪方面说,李亚峰是虽败犹荣,而华文昌却胜之不武。 但李亚峰几乎是在承认失败的同时就意识到了,结果说明了一切,所有的辩解都只不过是借口。 “我输了。”李亚峰甚至在心里也没有骂那一声他经常挂在口头上的那个“靠”字,他默默念着这三个字,忽然间发现,这好像是他在他顺风顺水的人生中的第一次失败,也是他第一次承认失败。同时,也是惨败。 如果华文昌现在说要李亚峰的命的话,李亚峰也只有认了。这一点华文昌也很清楚。在与天庭的谈判中,王信被杀,姜冉被杀,曹暮也身受重伤的时候,华文昌所采取的态度和现在的李亚峰极为相似。 赢,可以不赢得干净利落,不过,只要赢了就好;可如果是输,那就一定要输得痛快,输得彻底。 华文昌暗自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飞身到了李亚峰的身边,抬手就要往李亚峰身上下针。 李亚峰倒是很光棍,不动地方,一脸任君宰割的表情,华文昌看着不觉心里一酸,几乎想要说声抱歉,可转念再一想,说也是白说,这是自己对不住自己。 “七针入穴,封了你的十二经脉和奇经八脉,让你无法运转真气……再把我的真气送一股到你身子里,和金针一起,让我能随时察知你的状态……别摆出这么一副嘴脸来好不好?你不知道,我既不能杀了你也不能让你在别人手上受什么伤害,要不然我就得和你一块儿玩完……要是这么说起来的话其实吃亏的是我……等我把无定乡的事情处理完了,看将来事情发展得怎么样,没准儿我还得自己把下的针给拔出来好跟你一齐上阵也说不定……见鬼了,到现在还是没有一点儿头绪,我还指望着从你哪儿找线索呢,还得暗中保护着你,你是不知道外面为了找你都闹成什么样子了……” 华文昌一边在心里嘟囔着,一边拿起了手中的金针。 李亚峰身子不动,华文昌看准了位置,第一针就要刺进李亚峰肚脐下三寸的气海丹田——七针封脉虽然不是华佗门一家的绝学,但华佗门却另有奥妙,加之华文昌用的金针是华佗门看家的法宝之一,据说是天庭赐给华佗这个医官在凡间行医时所用的东西,是用天山陨铁在老君的丹炉里炼出来的,后来华佗把它留在了神农谷;虽然华文昌对华佗深恶痛绝,但他是个实用主义者,华佗的宝贝还是照用不误的——眼看着这一针只要入体,不但封住了李亚峰的气脉,金针上还带着华文昌五百年前从神农谷的寒潭里泡出来的“壬癸水”和“丙丁火”两种五行真气,对付平常“暗器”的“吸星石”就不用说了,除了华文昌之外,就是别人给李亚峰动外科手术也拿不出来。 “嗯,因为我在后来一定会把针再起出来,所以这七针就是下了对现在的我也没什么作用,事先也服了改脉移经的丹药,更何况在无名金丹、逆天邪功之外还有……” 虽然在华文昌进无定乡之前就已经打定了算盘,也为此准备好了几重对策,但毕竟李亚峰就是华文昌自己,华文昌对自己的这种做法心里还不是十分有底,在金针刺到李亚峰身前的时候微微犹豫了一下。 便在此时,华文昌的手腕突然被人紧紧攥住了。 “姓华的,人家已经认输了,你又何苦赶尽杀绝呢?你也是修道之人,当然知道被人禁制之后生不如死的滋味!奶奶的!将心比心,老子看不下去了!” 这个粗豪声音的主人是黑光上人。 黑光上人是个枭雄,可他还做不到“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的程度,李亚峰在赛珍大会上既给了他面子也给了他里子,这本就让黑光上人心里感激无比;而李亚峰在与华文昌的斗法当中无所不用其极,连耍赖外加偷袭的手段都拿得出来的做派也让黑光上人大生知己之感——黑光上人行事素来就不在乎名声,要不然也不会得个“恶黑”的名号,这种在别人看来或许是有点儿无耻绝不屑为的手段,黑光上人一向是干得兴高采烈——所以,珊瑚集群妖之中虽然颇有些对李亚峰的作风不以为然的,黑光上人却忍不住出手相助了。 当然,黑光上人也有自己的一本账。 眼看着“华佗门的护法之人”华文昌和被逐出门户的“九先生”李亚峰势成水火,当着整个无定乡居民的面儿起了内讧,黑光上人却完全明白:事实上不管两个人之间的胜负如何,华佗门中人重新入主无定乡已成定局;华文昌出现之前,李亚峰在赛珍大会上显示的本领、气度还有“华佗门第一奇宝”天妒丹的珍稀也已经赢得了群妖之心,而这只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所做到的——华佗门中人,的确不可轻侮。 那这个把李亚峰治得没有还手之力的华文昌的本事就更不用说了。 但在黑光上人心里,这并不意味着就一定要去抱华文昌的大腿。几乎是下意识的,黑光上人觉得即便华文昌是华佗门中人,他自己说出来的那个来历却未必就可靠,而且,一直把无定乡八老当成假想敌的黑光上人很容易就认出了镶在华文昌手中宝剑剑柄上的那两颗红色珠子就是鹰二的眼球。 这里面有问题!而且一定是大问题!黑光上人无比确定。 既然已经绝对没有办法再自己霸占无定乡,而且一定要在华佗门的传人当中选一个,那么,比起一身都是谜团的华文昌来,黑光上人宁可选择相对比较“简单”的李亚峰。 黑光上人也相信,抱有同样想法的绝不止他一个,就是猪三兄弟恐怕也是一样,就凭华文昌自称是猪三兄弟们的“华三哥”的祖师爷的师父这一条,猪三兄弟在心里对华文昌就不会有什么好感。 想到了就去做,这是黑光上人一向的作风,而且,再不做的话就晚了。 所以,就在华文昌微一犹豫的时候,黑光上人抓住了华文昌的手腕。 “黑光,华佗门的事情也是你管得了的?你能耐不小啊?” 华文昌本来就让李亚峰气得发晕,可李亚峰却又是他自己,正愁没法子出气,黑光上人突然冒了出来,华文昌倒是对他有点儿感激了。 “姓华的,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变的老子管不着,别把‘华佗门’三个字老是挂在口头上,吓不死人!” “哦?你再说一遍?我看你是鬼迷了心窍,真想吃什么见了鬼的天妒丹?天妒丹,十全大死,我没说出来是给你留了面子,你倒不领情啊,才要不要我亲手喂你一粒?” 华文昌缓缓转身,正视黑光上人,反倒把李亚峰抛在一边不管了。 “天妒丹?老子丢过一回人,刚才也把话说出来从此不理了,随便你怎么胡说。”黑光上人咧嘴一笑,“姓华的,华佗门的名气够大,你的本事也够大,可那又怎么样?九先……啊,李先生说了,你们华佗门的镇门之宝是什么来着?对了,是对朋友的信义!哪有像你这么对本门掌门都赶尽杀绝的?封人经脉?好狠!李先生待人有情有义,你居然说他欺师灭祖?老子第一个不信!哈哈,今日老子欠下李先生一个人情,老子平生只求活得自在,不愿欠情,正好,先拿你还了人情。” “黑光,你……”华文昌可不是没杀过人的李亚峰,听着黑光上人一口一个“老子”,心里已经动了杀机。 “姓华的,老子是出了名的‘恶黑’,本来该在背后给你来一下子,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老子没那么动手啊?” 没等华文昌说完,黑光上人已经拿出了他那口金背砍山刀,迎风一展,笑着说,“奶奶的,今天日子反常,‘贤王’从背后收拾了老子一回,李先生也用了偷袭的手段,老子一高兴,也试着玩玩光明正大!可要让老子说实话的话,姓华的,你本事不小,老子现在有点儿后悔了。奶奶的!杀人何须光明正大!” 黑光上人虽然平日里装作一副粗豪的样子,但果然是心思细密,面面俱到,他这几句话一说,不仅猪三兄弟觉得深得我心,珊瑚集中对李亚峰刚才偷袭不满的也都暗自点头。 “这算是什么?遗言?不过,你说的倒也不错,杀人何须光明正大?”长笑声中,华文昌收剑入鞘。 第87章 华文昌的失言 黑光上人死得颇为不值。 华文昌让李亚峰气得够戗,却又无法对着他出气,黑光上人前来搅局是正中华文昌的下怀;此外,在华文昌的记忆当中,凝翠崖一战时,黑光上人不但出力不多,甚至还在暗中扯自己的后腿,想让自己和从无定乡中赶来助阵的群妖败在天庭手中,好成全他事后独霸无定乡的心愿,虽然当时黑光上人并未成事,但却也是个死不足惜的角色。 华文昌还是第一次在“过去”用出了逆天邪功第三层静止时间的功夫。本来华文昌暗中决定了逆天邪功能不用就不用,以免过早招来更多的麻烦。但一来华文昌头上挨了李亚峰用五英金母砸的那一下子,又差点儿让霜雪吴钩剑给伤了,心中有气;二来华文昌早就打定了主意收服无定乡,要立威,在群妖面前封住李亚峰的经脉只是第一步,而黑光上人这时凑上来,正是找死。 运起逆天邪功第三层的同时,华文昌用诛仙剑足足在黑光上人身上捅了十几个透明窟窿才又飞身回到原处,长笑着对黑光上人的“杀人何须光明正大”表示赞同。 诛仙剑见血无救,中者必死,华文昌却差点儿用它把黑光上人大卸八块,说到底,这还是迁怒所致——华文昌实在是让李亚峰给气着了。 “你……”华文昌话音落地,黑光上人刚想再说些什么,忽然觉得身上剧痛,五脏六腑似乎也都受了重创,大惊之下低头一看,蓦地发现自己全身浴血,刚被李亚峰治好的肉身又已经毁了,而自己竟然不知道华文昌是何时出手的! 黑光上人心知不妙,他怎么也没料到华文昌的本领大到了这个地步! 黑光上人原本以为自己纵然不敌至少也能周旋上几个回合,还有紫焰邪雷为助,输也不会输得太惨,到时自己一败,自己的属下再一拥而上,混战之中华文昌纵然本领再大也必定不得不出手伤人,那时猪三等人身为无定乡之主,也就非出手不可了。 “糟糕!”黑光上人顾不了再想更多,眼睛向猪三望去,立时便要兵解遁出元神,投向猪三兄弟所在的地方以求庇护。但黑光上人突然发觉,自己的元神好像已经不听控制了,竟似要随着身上伤口向外汩汩流出的鲜血一起散去,更让黑光上人吓得魂不附体的是,元神所在的那一点精气也已经散了! “形……形神俱灭!你……”黑光上人嘶哑着嗓子说出的话还没有讲完,人影已经化作一阵白烟,立时被狂风吹散,只剩下他那一身宽大的黑色道袍在空中飘飘扬扬随风乱舞。 “猴八先生,紫焰邪雷这东西在下可惹不起,还是请猴八先生收了它,日后在下定然会将其中适才被黑光收走的元神尽皆复原。” 黑光上人已死,他身上的紫焰邪雷失了掌控,当时便要在空中炸裂,华文昌对这东西也颇为头痛,赶紧在它炸裂之前就用真气拢住,扬手遥遥一击,向猴八推去。 猴八是捣弄紫焰邪雷的祖宗,一反手间就把黑光上人遗下的紫焰邪雷收在袖筒之中,沉着脸冲华文昌点了点头。 珊瑚集中静寂一片,鸦雀无声。 这个华文昌下手也太狠了!形神俱灭啊! 堂堂的黑光上人就这么完了? 他是怎么办到的? 连黑光上人的百多人的部属也忘了要冲上去给黑光上人报仇,所有人都想起了华文昌刚出现时所说的要用一口宝剑参加赛珍大会的话,上万双目光都集中在了诛仙剑上。 过了一会儿,群妖开始互相之间用眼神询问,但大家都在摇头,当群妖把目光投向无定乡随缘城城主、传说中的“阔口吞天、厘山犀渠”猪三和他的兄弟们的时候,他们沉重的脸色让群妖明白:没有人知道华文昌到底是如何出手的。 “五哥,华文昌他……”猴八咽了一口唾沫,传音想要问问足智多谋的马五,却不知道该怎么问,话说到半截又停住了。 “老八……”马五倒是明白猴八的心意,苦笑了一声,传音回答,“黑光应该是死在他那口剑上,可五哥我也没看见他是什么时候下的手……七妹,你看见了吗?” 花七阴着脸,没有答话。 “……三哥,你呢?” 猪三也没有回答。 “邪,太邪了。这个华文昌一身邪气……”马五没有再追问下去,“就算他杀黑光是凭着他那一口宝剑,可他出手至少十几剑,以咱们兄弟的本领竟然连一点儿影子都没见着……别说他还是华佗门中人,他就算只凭着这一手,已经可以剑震八方,傲视天下……” “五哥,你的意思是这个姓华的天下无敌了?”猴八有些不服气地传音问道。 “这或许不一定……”马五的回答有了几分犹豫,“不过……天下能与咱们兄弟一抗的已经不多了,但华文昌的出手咱们兄弟竟然都无从捉摸,反过来,换了咱们兄弟也像黑光一样,逃不过他这一剑之威!纵然天下还有能与华文昌一战者,恐怕那也非你我兄弟……咱们这两千年来坐井观天,可小窥了天下英雄……” “五哥,你休要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小妹就不信……” “七妹。”马五苦笑一声,“七妹,用你的花情心法或者能迷惑得了华文昌,咱们兄弟也都各有煞手,真要和他打起来的话,未始就不能一战,但他的剑法却终归不是你我能破解得了的。咱们自负道行精深、法术高强,可到头来却要凭着这个才能和人家的武功一斗,纵然能胜,还不够让人灰心的吗?更何况华文昌在道法上的成就未必就低于你我……” 花七这才不作声了。 “不过,让我不明白的是……华文昌的本领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本应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了,可他为什么还要说谎?” “说谎?老五,你说华文昌说谎?怎么回事?”从刚才开始,猪三一直在低头思索什么,听了马五这句话才开口说话。 “这个……倒也不是有确证,只不过疑点太多了。”马五不确定地说,“华文昌自称是华佗的入门之师,但华三哥也好贤侄也好,他们一身的本领都似乎是道家正统,这固然为你我兄弟所不及,却也正说明了从华佗开始,华佗门的本领就另有师承,并非是一人所能悟的出来的。但是华文昌却一身邪气,刚才的剑法也与华三哥和贤侄的本领大相径庭,若说华佗门都是他的传人,确是不像,此为疑点之一。” “还有之二之三呢?”猪三像是也想明白了什么,虽然是问话,但语气却十分确定,像是知道必定有“之二、之三”的疑点。 “三哥,你既已明白,又何必问我?”马五说,“若是二哥在这里的话,他应当能看出更多的东西来……我的眼力和三哥你也差不多,到现在也只能看出华文昌现在这副肉身最多只用了千年,而且和他本身的元神契合,似是未曾经过兵解转世,两千年前只怕还没有他,又怎么能成了华佗的师父?但他是华佗门中人却是毫无疑问,这当中定有蹊跷……不过从南宫家燕子的态度上看,华文昌对无定乡似无恶意,二哥的下落虽然还要着落在华文昌身上,但目下咱们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猪三摇摇头,叹了口气,“只是可惜了黑光一条性命……” 就在猪三兄弟议论的时候,华文昌所担心过的事情也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发生了。如果他知道的话,肯定会为自己一时冲动运用了逆天邪功而感到后悔…… “北斗。”苍老的声音竟像是从黄泉下幽冥中传出来的,虽只是说了两个字,却似乎包含了无尽的沧桑、幽愤和不甘。 “属下在。” “上次追杀你的那个年轻人自称名叫华文昌?” “回主人的话,正是。” “此人……咳……”苍老的声音略一犹豫,“此人来历甚奇,竟然将我所创功法练至第五层,虽是自悟,但想来不久定会再有突破……我……囚居于此,无法分身前往查看,你……” “属下定会密切注意此人,属下已得刘老之助,华文昌不会再对属下怎样了。” “去……”苍老的声音似乎透露出一分期待和激动,“只要他再上一层楼,就能直接与我会面了。” “属下遵命。属下也盼着早日能与主人相见。” “北斗……你限于资质,无法传我衣钵,可这并非坏事,你也无须不平。须知无所不能者必无所能,无所不知者必无所知,作茧者终将自缚。如今我这个样子便是一个明证……你……你为何不明白?” “属下……” “唉……不必多说了,去。” “属下遵命。” 同时,和钱强、俞思思一起从二十五世纪为追查时空偷渡者而来到二十一世纪初期、留守在雷州的管思音在椅子上猛地站了起来。 摆在管思音面前的时间示波仪的指针在疯狂地摆动,这显示着就在刚才,发生了一场剧烈的时空震荡! “果然……”管思音喃喃自语。 华文昌并不知道就在他静止时间的当口儿已经给自己早早惹下了两个天大的麻烦,他将手中诛仙剑一横,盯紧了李亚峰。 “此剑名为诛仙,见血无救,中者形神俱灭。你不要让我对你用它,我只是要封了你的经脉,让你无法使用本门功法……” 黑光上人之死让李亚峰也颇为惊讶,但他不是无定乡中的妖精,也不是华文昌,对“形神俱灭”只是了解,却也没有多么害怕。本来嘛,虽然李亚峰也修练出了自己的元神,但却从来没想过这到底有什么用处。 李亚峰连头都没抬,只是自言自语,“输了就是输了,刚才也没躲着你,怎么你这个赢了的反倒害怕起来了?” “你……”华文昌实在不愿意再跟自己再生闲气了,看看四周群妖没有再出手拦阻的,飘身向李亚峰身边飞去。 “且慢!” 华文昌身形刚动,又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靠!谁啊!”华文昌连鼻子都要气歪了,张口就骂了出来——怎么今天办点儿事儿就这么不顺呢? 说话的人是王宇,但他显然对华文昌的一声“靠”大为意外,噎住了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李亚峰和王宇两个人颇为投缘,一见如故,这几天经常在一起修习道法。尤其是王琦声的那本《化经》上的东西,因为避嫌,猪三等人都没有对李亚峰做什么指点,但王宇却是王琦声的儿子,不必忌讳,李亚峰自然就经常拉上王宇一起琢磨。所以王宇也知道这个“靠”字是李亚峰在表达自己各种感情时常用的字眼儿——至少在无定乡中,这个口头禅是李亚峰的专用品。 “你……你说什么?‘靠’?你……你是华佗他老师?骗人的?靠!你小子到底是什么变的?” 李亚峰也让华文昌的突然一声给吓着了,一脸奇异地上下打量了华文昌好一阵子,也不再束手待毙,甚至有些兴致勃勃地反问开华文昌了。 华文昌登时语塞。他没有料到自己一时口快竟然把这个口头禅给骂出来了,无定乡里的妖精或许不会知道是怎么回事,可华文昌清楚,自己这么一骂,李亚峰肯定会知道不对,至少他对自己自称的“华佗门护法之人”这个头衔是绝对不会再相信了。虽然李亚峰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可自己又不能杀了他,根本无法灭口,时间一长,李亚峰或许就会参透自己的身份,这可是自己绝不愿意见到的。 “都是你这个小子坏事!”华文昌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两只眼睛瞪着还莫名其妙的王宇,凶光毕露。 “华……华文昌,不要!”华文昌正打算着把王宇也斩于剑下,一直沉默着的南宫飞燕急匆匆飞身过来,拉住了华文昌的胳膊。 “姐!”“飞燕!”李亚峰和王宇同时叫了出来。 “阿宇……”南宫飞燕拉着华文昌不放,抬头的时候已经是泪水涟涟,“阿宇,不要插手好不好?这……这是华佗门的私事,你何苦……赔上自己一条性命?” “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个姓华的家伙是哪个洞里冒出来的?你倒是告诉我啊!咳,急死我了!” 南宫飞燕一出头,李亚峰赶紧也开了口。李亚峰对自己的这个干姐姐一向信任,虽然她现在似乎是和华文昌站在一起,但尽管华文昌嘴上胡说八道,出来这么半天到现在却也没真的把自己给怎么样了。所以李亚峰放心大胆地把南宫飞燕并不出来劝解的态度解释为自己绝不会有事,顶多是有什么内情自己不知道罢了。 “要是真会出事儿的话,姐肯定会帮我的。”在心里李亚峰就是这么想的。 可华文昌一说要封住自己经脉,李亚峰就觉得有些不对;紧接着黑光上人身死,王宇为自己出头又惹来了华文昌的一脸凶光,李亚峰真的有些怕了;尤其是南宫飞燕也出来拉住了华文昌,李亚峰立刻就是一惊:真的要糟? “飞燕,你不要让我为难……”见南宫飞燕没有理睬李亚峰的问话,王宇苦着脸回答南宫飞燕,只是他脸上的表情虽然难看,但语气中却丝毫没有犹疑,“飞燕,华兄,啊,现在应该称呼‘李兄’了,李兄年少有为,英雄本色,我打心眼儿里往外佩服,这也不必说了。我和李兄虽是初见,但却一见如故,李兄有事,我必定相助,这是为人友的本分。飞燕,我虽然不知道具体的事由,但我敢担保李兄绝不是见色忘义欺师灭祖之徒,华文昌仗势欺人,我即便定然不是他的对手,却也要斗他一斗!飞燕,李兄好歹是你的义弟啊!你怎么……” 南宫飞燕叹了一口气,低头不答,只是不松开华文昌的胳膊,像是绝不让华文昌去加害王宇。而李亚峰听了王宇这一番话,心里的确感动极了。 整个无定乡的人都知道王宇心仪南宫飞燕,李亚峰自然也很清楚;而且李亚峰知道,王宇身为“贤王”王琦声的长子,虽然与王琦声不怎么和睦,但身份已然不低,尤其他好交朋友,在无定乡中颇有人缘。但王宇却为了交自己这个朋友什么都不顾了,既不惜招惹华文昌这个强敌,连南宫飞燕的话也不听了!甚至南宫飞燕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华文昌可是伸手就会杀人! “王宇!”李亚峰一个箭步过去,和王宇并肩站在了一起,一揽王宇的肩膀,连“宇兄”也不叫了,直接喊开了王宇的名字,“姓李的认了你这个兄弟!” “能得李兄此言,小弟纵死何憾?”王宇哈哈一笑,目光在南宫飞燕身上一扫便又跳开,一片黯然之色被脸上的微笑掩尽了。 “大哥!还有我们呢!”随着话音,在群妖中间又有十几个人影跳了出来,和李亚峰、王宇站到了一起,同时还七嘴八舌地叫着。 “什么华佗门护法之人啊?没听说过!” “华佗门的名头虽大,可咱们服的是信义,不是势力!” “大哥,你只管说话,用不着大哥和李先生出手,咱们兄弟就能活撕了这个姓华的!” “就是!咱们‘三山十八友’怕过谁来?” “姓华的!你以大欺小,算什么英雄?” 站出来的加上王宇一共十八个人,都是王宇在无定乡中的过命交情,这些人形貌不同,有男有女,有胖有瘦,但看外表都是青年,都对王宇口称“大哥”,目中都神光湛然,显见道行也都不低。 李亚峰仔细一看,其中有两个还是自己见过的,正是在自己和南宫飞燕进无定乡到了随缘城外的时候,说王宇为相思南宫飞燕而睡不安枕食不知味的那一高一矮两个守兵。 这两个人也发觉李亚峰认出了自己,高个子冲李亚峰挤眼一乐,“李先生,我叫铁枪。” “我叫田鹤,田鸡的田,鹤立鸡群的鹤。”矮个子冲李亚峰一抱拳,“那天是开玩笑,呵呵,今天可不是开玩笑了,这个姓华的可不怎么好对付。” 嘴上说着“不好对付”,可田鹤脸上却乐呵呵的,压根儿就没把华文昌放在心上,或者是根本就没把自己可能会死在华文昌手里这件事放在心上。 就在“三山十八友”嚷做一团的时候,黑光上人的一百多名部属也都动了,站到了李亚峰和王宇的身后,每个人都拿出了兵刃,摆明了要与华文昌一斗的立场。 华文昌沉着脸拨开了南宫飞燕拉着自己胳膊的手,看着李亚峰和王宇,还有他们身边的那些人,心里别扭极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似乎李亚峰究竟是不是“见色忘义、欺师灭祖”已经不重要了,重点在于,只要自己还要向李亚峰下手的话,首先就得击败这些人。而且,华文昌惊讶地发现,黑光上人的部属也就算了,从王宇以下,所谓的“三山十八友”中竟然没有一个是自己曾经见过的! 这些人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难道都是在凝翠崖一战中还没有和我见面就都战死的吗?不对,这些人的道行都不可轻侮,没理由自己一个也没见过! 难道……他们都和创逆天邪功的人有关?也许。现在珊瑚集里这些人虽然对这三山十八友的出现似乎不怎么惊讶,但他们也不可能认识无定乡中的每一个人,这些人……是混进无定乡里来的?那么,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他们知道我的身份吗?不,不可能知道!可是……难道我的做法真的太莽撞了? 华文昌没有让自己再沉思下去,事态发展到现在,也容不得他再耽搁时间了,再耽搁下去的话,指不定还会再出什么变故;而且,华文昌对自己要做的事情有一连串的计划,更容不得在第一步就出纰漏。 “想不到我处理门户中的私事会惹出这么多事端来。”华文昌沉声说,“对不住众位朋友了,李亚峰既然已经被逐出门户,本门的道法绝不容他再用!” 华文昌又一次运转了逆天邪功的第三层:物外忘情。 时间静止了。 华文昌小心翼翼地把第一枚金针刺进了李亚峰的丹田,同时他也在提防着自己的身上会不会出现毛病,正如他所预料的,他应该是在接下来的五百年中拔出了李亚峰身上的金针,华文昌自己的身上并没有受到波及,而且,在逆天邪功之下,三山十八友和黑光上人的部属,还有珊瑚集中自猪三以下的群妖也都成了泥雕木塑,没有什么异状。 “好了。”华文昌迅速地在李亚峰身上下完七根金针,回到原处,收了逆天邪功,作出一个扬手的姿势,朗声说,“李亚峰的经脉已封,今后他的所作所为都与本门无关,我也不想开罪众位朋友,还请众位念在华佗门对无定乡不无微功,高抬贵手。” 华文昌这几句话倒是说得谦卑极了,可群妖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看见华文昌手闪电般地一抬,什么也没发生,接着就说已经封了李亚峰的经脉——这……吹牛也不怕闪了舌头啊?还是你怕了,随口乱说想借此下台? “你……呃——”李亚峰也是一头雾水,心说你怎么就封了我的经脉了?刚想回嘴讥讽华文昌几句,突然发现身子不听使唤了,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听见一片惊呼声,耳边还有呼呼的风声响个不停,眼前的华文昌还有周围的人都在飞速向上拔高。 “靠——”李亚峰这才知道,不是大家在往上飞,是自己在往下掉! 群妖都惊呆了,一时之间竟没有人反应过来要去救李亚峰,华文昌却长吁了一口气:总算是把第一件事做完了! 华文昌自然知道,虽说李亚峰身上的经脉已封,但这只是让他用不出道法,暂时无法来给自己要做的事情添乱而已,并不是说他以前当零食吃的那些灵丹妙药都不管用了,从现在这不到一千米的高度摔下去,顶多把地上砸个大坑,倒是不会有什么危险。所以,华文昌只是把头低了一低,想看看五百年前的自己摔这一跤会不会摔出什么喜剧效果。 然而华文昌的脸色在刹那间变了,变得又是高兴又是伤心,甚至还有一分无奈,一分不知如何是好,还有十二万分的意外和不敢相信。 李亚峰在空中叫着一声“靠”翻滚下落,晕晕乎乎之中眼角也瞥见了华文昌所见到的:一个熟悉无比的人影闪电般从珊瑚集的入口冲了进来,这个人并没有用飞行之术,但却张大了双臂要接住掉下来的李亚峰。 “王信!”华文昌和李亚峰同时喊了出来。 第88章 骚动 “哇赛,老大,你看见我也不用高兴得从天上掉下来?你要砸死我啊?”王信一把接住了李亚峰。 “靠!你怎么来了?”李亚峰乍见自己的兄弟,高兴得什么都忘了,跳起来一把抓住了王信的肩膀。 “我……我……”王信的脸色有点儿不大自然,“老大,你快点儿回去!出大事了!还……还有,二哥、他、他……” “曹?曹怎么了?”李亚峰急了。 “二哥……二哥……”王信几乎要哭出来似的,“二哥他丢了!” “什么?丢了?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李亚峰的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华文昌、王宇还有“三山十八友”、黑光上人的部属,再加上珊瑚集中其他的妖精也都从空中落了下来。李亚峰见了,松开王信,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抓住了华文昌胸口的衣襟,大声逼问。 “奇怪,你的兄弟丢了为什么要问我?天下有你这么当老大的吗?”华文昌按捺住见到王信的激动,一个转身,脱开了李亚峰的手,冷冷地说,“不过曹……曹暮此人心思细密,比你要强得太多了,他不会有事的。” 天下只有两个半人清楚曹暮的下落,华文昌是其中的“半个”,因为他虽然知道曹暮是因何失踪,和谁在一起,但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曹暮现在究竟是在什么地方,也许甚至包括曹暮自己在内同样也不清楚,唯一知道一切的人是雷州燕山小区的书摊摊主:“小刘”。 在李亚峰开始在雷州正式行医的当天,从心魔界脱困而出的华文昌与化作矮胖老人的小刘在雷州省中医上空有过一次智斗,小刘输给了华文昌,要为他做一件事,华文昌的要求是要小刘收曹暮为徒,在十年之内把曹暮调教成能与自己一斗的高手——华文昌对在天庭谈和事变之时曹暮临死所说的想要在来生与自己“正儿八经斗一斗”的遗言没有一时或忘,他回到五百年前来要做的事情之一就是要与曹暮比个高低,虽然这同时也意味着要给自己添上一个强敌,但华文昌还是很积极地去做了,为此他甚至不惜暂时放弃了追杀北斗的化身“清水好子”。 虽然华文昌也不是很清楚地知道“小刘”的来历,但他知道,小刘的本领绝不在自己之下。 李亚峰当然不了解这其中的事情,他见华文昌语焉不详,可话中分明透出了他知道曹暮的下落,又是担心又是着急,两只眼睛都红了,也不管自己究竟是已经让华文昌封了经脉还是怎么样,一声低吼,抡起拳头就要再冲上去打。 “老大!”王信揪住了李亚峰,“这个家伙是谁?怎么除了眉毛和头发长得和你一摸一样?啊,他就是二哥说的那个华文昌?他怎么在这儿?让我来揍他!哎,对了,老大,这……这些人全都是妖精?好家伙,这是多少啊!我在这个鬼地方转了快一天了,一个人影也没见着,合着全都在这儿呢!不过……老大,咱得赶紧打,打完了赶紧回去,我可捅了不少漏子,全指着你回去给我补呢!你不知道,岳凌军那老小子太厉害了!啊……那什么,老大,你可别怪我,要不是二哥找不着了,我也不能这么胡来……” “什么跟什么啊?你先闭嘴!我来问你,问什么你答什么!”李亚峰让语无伦次的王信气得好玄没乐了。 虽然隐约间也为外面的事情担心过,但李亚峰并不知道,在他来到无定乡的这十几天中,外界已经为他的突然“人间蒸发”而闹成了一团,而且,在曹暮失踪之后,急躁的王信也懵懵懂懂地惹下了天大的麻烦。 事情要从3月2日上午说起…… 3月2日上午8时许,李亚峰正和南宫飞燕一起在敦煌三危山上打转的时候,省长岳凌军已经在雷州的省中医的会议室中冲着满座的老中医发了整整一夜的牢骚。 “你们到底是怎么搞的!啊?我打电话白搭,人来了也不让我进门,现在好啊?啊?祖师爷人都丢了才想起来告诉我!问我怎么办?我还要问你们怎么办呢!” 显然,李亚峰行医一个月以来,岳凌军这个堂堂的省长已经在老中医们的说教之下适应了称呼嘴上没毛的李亚峰为“祖师爷”,但既然有了“祖师爷”,他对徒孙辈儿的老中医们就不怎么客气了,以前还知道口口声声管省中医的院长孙思了叫“孙老医师”,这会儿在气头上,直接就嚷开了“老孙”。 “我说老孙啊,你们也太不象话了?啊?你们知不知道,就在这一个月里,省中医外头暗中有多少人在给祖师爷保驾?又有多少人想绑架祖师爷?啊?一个月,光抓住了的就有将近四十人啊!啊?你们知不知道?你们怎么能让祖师爷一个人离开省中医呢?万一出点儿什么事儿,老孙,别说你了,把你们全都算上再加上我这个省长,都担待不起啊!咱们就是历史的罪人啊!要落得个千夫所指啊!啊?你们说,我这话有一点儿夸大没有?你们……你们是要对历史负责任的啊!怎么能这么不知道小心呢!” 这会儿的岳凌军身上已经看不到一省之长的风范了,眼中全是血丝——这不是熬夜骂人的结果,完全是让事态的严重性给搞出来的火气。 在雷州市立医院中的绝症患者纷纷全愈的时候省长岳凌军就开始关注事态的发展了,当然,他根本没有料到到头来居然会出现李亚峰这样一个人物。不过,当李亚峰开始行医,全国各地乃至世界各地的老中医几乎一夜之间都出现在雷州,岳凌军凭直觉知道,雷州的这些事早晚一定会造成莫大的影响——当然是在好的方面。 所以,岳凌军一次次想要到省中医来亲眼看看“祖师爷”,但他和别人一样,被一次次挡架。这让身为省长的岳凌军甚至也冒出来过和那些不怕死的记者类似的装病的念头,就在他打算把这个念头实施时,他看见了喝了“百名老中医加料特制巴豆汤”的几个记者,不得不打了退堂鼓。 ——省长很忙,没有时间一天到晚都蹲在卫生间里。 但岳凌军还是果断地往省中医周围派遣了便衣护卫人员,人数从十个增加到五十、上百、二百……在便衣们开始往回抓人和中央下达了密切关注并尽力保护的指示之后,岳凌军更是把全省的精英都派了出去,并一直坚持亲自指挥。 被屡次挡架的岳凌军没有低估老中医们的影响力,但他知道,只要“祖师爷”的医术是真材实料——这似乎已经完全不必怀疑了——用不了多少时间,老中医们的影响力就会顶不住的——派在省中医附近的便衣已经不止一次和国家安全局的人碰头了。 对于各家媒体的报导,岳凌军是抱着乐见其成的态度,事实上,这也促成了事态向前发展的速度,李亚峰接受电视台《华夏之子》特别栏目采访之后,虽然岳凌军也让李亚峰描绘出来的蓝图吓了一跳,但他同时也知道,老中医们这一次是绝对顶不住了。 果然,电视直播结束还没过两个小时,中央就下达指示要岳凌军立刻前往雷州省中医,亲自请“祖师爷”李亚峰到首都与国家领导人探讨有关今后国家发展的种种问题。并千叮万嘱一定要注意态度,如果李亚峰本人并不乐意的话,甚至可以考虑以李亚峰为主直接在雷州召开一个“中医学与二十一世纪”的专题会议,国家领导人列席参加。另外,以美国为首的几个大国的“医学考察团”已经在来北京的路上了,有理由相信用不了多久世界各国都会派出类似的代表团,且不管这些代表团的来意如何成员中又究竟有几个是真正会点儿中医的,总要知道关键人物李亚峰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可能的话,最好能尽快让李亚峰在几个与国家利益有关的问题上表明态度…… 可还没等岳凌军进省中医的大门,他就接到报告说,李亚峰出了省中医,并且——失踪了! 尽管岳凌军下过乡抗过枪,风风雨雨也都经历了不少,听见这个消息还是差点儿没背过气去。 “岳……啊,岳省长,你……您别太着急……”听说祖师爷刚出门就失了踪,孙思了也害怕了,把平时的称呼一改,有些战战兢兢地说,“祖师爷他老人家留了话了,说是去找……找老祖师爷,过几天就回来……” “过几天?那是过几天?”岳凌军一挥手,又吼上了,“祖师爷失踪了你知不知道!这会儿还不知道人在哪儿呢!要是祖师爷他没出事儿,为什么守在外面的那些便衣都不知道他到哪儿去了?你不要搞不清状况!啊?你……你说什么?老祖师爷?那是什么?” “是……”孙思了急得满脸是汗,“祖师爷说……他那个……那个病人……曹师他从外边回来,带了个大包……那个……祖师爷说治不了……老祖师爷……” “什么跟什么啊!”听孙思了话中虽然前后都挨不上,但似乎有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在里面,岳凌军骂了一句就压下了火气,慢慢地问,“老孙,我看还是你别太着急了,说清楚一点。” “岳省长,还是让老头子我来说。祖师爷虽然没说能随便往外说,可也没让我们瞒着别人……” 在“祖师爷”出世之前有“老神仙”之称的张笑天毕竟是最年长的,眼看事情有些不好收拾,站出来说话了,“在这之前,曹师……岳省长知道曹师是?就是祖师爷的同门……曹师也失踪了几天,祖师爷从电视台回来的时候,曹师也回来了,带回来一个大包。祖师爷和曹师、王师单独说了一会儿话,然后祖师爷就说有一个他老人家也治不了的病人,要去请他老人家的师父来治,祖师爷他老人家的师父我们自然得称呼老祖师爷了。” “什么?你说的是真的?怎么不早说!”岳凌军一下子就急了,“合着我这一夜白熬了啊!啊?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天!祖师爷他还有师父?老……老祖师爷?哎,不对,你刚才说什么?怎么又冒出来个祖师爷也治不了的病人?是谁啊?是什么病?” “这个……”张笑天沉吟了一会,有些为难地说,“岳省长,事到如今,这件事给岳省长你一个人说了也就罢了,可你别再往外说了,祖师爷他老人家这一个月来活人无数,要是让外人知道祖师爷他老人家也有治不了的病……这个……” “啊……”岳凌军下意识往窗外看了看,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李亚峰这个“祖师爷”如今已经完全成为了无病不可治的象征,如果说万一传媒报道有他也治不了的病,这个消息的震撼没准儿比《华夏之子》更大。虽然国内的传媒多少还能控制,可这会儿和前些日子已经不一样了,各国记者可是都来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岳凌军压低了声音。 “老头子我是绝对不信有什么病是祖师爷他老人家也治不了的,要证据的话这一个月来的事情就是证据了……”到现在张笑天还是没有把“华佗门”三个字给露出来,“而且,就老头子我看,祖师爷这回要治的八成也不是什么病……” “老神仙,您老人家就再别卖关子了?”岳凌军心急如焚地往下追问。 “那个病人似乎和祖师爷他老人家有什么关系,而且也没人在医院里见过,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个病人是曹师带回来的……” 张笑天凭着推测,居然把事情推理了个八九不离十,“曹师当时身边没人,就拿了一个大一点儿的皮包,可那也装不下一个人啊?更别说一个大姑娘了。照老头子的想法,祖师爷应该是要肉白骨活死人哪!这些日子我们跟祖师爷他老人家也熟了,小钱他缠着祖师爷问是什么病,祖师爷铁青着脸就说了两个字,‘离魂’!当时小钱就没敢再往下问,事后老头子大着胆子想了想,除非是祖师爷是打算……” 岳凌军听到“活死人”三个字的时候整个脑袋就“嗡”的一声,张笑天往下都说了些什么一个字也没听见。 “活死人……活死人……起死回生?天……天……天……”岳凌军像是喝醉了酒,摇摇晃晃往前迈了几步,一脚踩空,直接摔到了地上,也不急着爬起来,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按了几下以后大声喊起来。 “喂!喂!是我!我是岳凌军!全力搜索!加派人手!向驻地军区求援!向临近省份求援!向中央求援!快!要快!一定要快——!” 3月3日。晚。杭州。西湖。 “余弟毅儒,常比西湖为美人,湘湖为隐士,鉴湖为神仙。余不谓然。余以湘湖为处子,腼腆羞涩,犹及见其未嫁之时;而鉴湖为名门闺淑,可饮而不可狎;若西湖则为曲中名妓,声色俱丽,然倚门献笑,人人得而媟亵,故人人得而艳羡;人人得而艳羡,故人人得而轻慢。在春夏则热闹之至,秋冬则冷落矣;在花朝则喧哄之,至月夕则星散矣;在清明则萍聚之,至雨雪则寂寥矣……” 李云天独自坐在孤山南麓的楼外楼酒楼的二层包厢,临窗凭望着十里湖山,嘴里还念叨着张岱在《西湖梦寻》中的那篇着名的《明圣二湖》,面前的酒桌上摆着宋嫂鱼,东坡肉,还有一盘叫化童鸡,都是传统的杭州名菜。 “嗯,还要再来一壶龙井……嗯?” 包厢的门打开了,两个陌生人走了进来,直奔李云天。 “不会?这么快就又找上门来了?”李云天脸色一变,心里大叫倒霉。 自从一个月前李亚峰说要到省中医正式给人治病,李云天就从雷州这个“是非之地”溜走了,他自然知道,只要李亚峰的身份一暴露,他这个当父亲的肯定少不了要“沾光”,虽然早晚躲不过去,但没必要一开始就对着一群莫名其妙的记者。 可李云天还是低估了李亚峰这个“祖师爷”对自己安宁生活的破坏力。李云天早早离开雷州虽然躲开了记者的罗嗦,却躲不开想要通过绑架他从而胁迫或是敲诈李亚峰的势力,李亚峰在省中医,外面省长岳凌军派来的便衣保安把省中医围得像个铁桶,留在雷州的李美云也同样被暗中保护了起来,可李云天太早离开雷州了,岳凌军意识到李亚峰的重要性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他了。当然,岳凌军同样派出了不少人在全国各地到处撒网找他,但李云天却无法分辨盯着他的人里哪些是“好人”,哪些是要绑架他的。 于是李云天学了四十多年却几乎从未用过一次的武功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从二月中旬到现在,李云天打退了四批想要找自己麻烦的来历不明的人物,在某种意义上讲,李云天的运气还是不错的,人家只是要绑架他,不敢用太过激的手段,所以李云天并没有受什么伤;但在另一方面,李云天的运气就差到了极点,他本来打算抓住一个问问他到底是谁派来的,谁知抓是抓住了,那个比他还要倒霉的家伙却来了个“宁死不屈”外加“服毒自尽”,吓得李云天这个温文尔雅的语文教师再也不敢打“伤天害理”的主意,只能全国到处乱跑。 无疑,李云天的这种看似无奈的行动给想要找到并保护他的政府工作人员增大了十二万分的工作难度。 “算了,还是打一下就跑,然后明天天一亮就去杭州市政府‘自首’。”李云天在心里苦笑了一声,“这都成什么世界了?老子让儿子逼得要去自首?” “不管你们是什么人,想要干什么……咳,反正你们要干的事情除了绑架老子之外也没什么了,告诉你们,老子不干!” 李云天这些日子来的火气相当不小,嘴里嘟囔出来的话竟然也有了几分李亚峰的口气。 “李先生,我们是……”高个子陌生人刚想要说话就让李云天的动作吓了一跳——资料上不是说李亚峰的父亲是个中学语文教师吗?怎么?他会武? ——李云天压根儿没心思听他说什么,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前几步,一起脚就冲高个子陌生人的小腹踢了过去。 “李先生……请听我说……”高个子狼狈地往旁边一跳,躲开李云天的攻势,嘴上刚喊出“别误会”来,就觉着身子左边软肋一阵剧痛,很不情愿地弯腰趴了下去。 原来李云天打的是“速战速决”的主意,攻他小腹不过是虚招,左脚刚起右脚就跟着抬起来了,一个“鹞子翻身”,右脚踹在高个子的软肋上,身子腾空,借力扑向了旁边的矮个子,在空中玩了个“白云出岫”,左臂在矮个子面前一晃,格开慌慌张张招架的矮个子的左臂,右手握拳往前一冲,狠狠地打在矮个子的左颊上,把他打得直接飞了出去。 “让你们再来烦人!”李云天轻轻落到地板上,看看两个陌生人都躺下了,不由得对自己的身手十分满意,低头想了想,害怕外面还有人在等着自己,转身就往窗户前走去,打算从窗户中跳出去溜走。 “李……李先生……请别走……我……我们是国家安全局的……”高个子趴在地下,疼得五官都皱在一块儿了,但总算是把一上来就想要说的话说了出来。 “……什么?”李云天刚要往窗户外面跳就听见了高个子的这句话。 “这个……你……你们是国安局的?这么说……你们……你们应该……应该是来保护我的?咱们……咱们是要回雷州?”李云天慢慢地转过身子,表情难堪极了。 曹暮和王信的境况要好一些,对于这两个人到底有什么本事,岳凌军和在他之外的各方势力都缺乏了解,同样也没有资料和证据显示他们有和李亚峰一样的高明医术。虽然在省中医中曹暮与王信经常“切磋”,所表现出来的也都是惊世骇俗的本领,但一来岳凌军对省中医内部的渗透迟了些,二来曹暮和王信进行法术、武功方面修行的时候,也尽量避开了众人的耳目——在省中医里李亚峰说一不二,他发话不要随便打扰了也就根本没有人敢去多看。人们最多也就是知道王信的嗓门比较大,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嚎叫”上一阵子而已。 所以,在曹暮和王信趁夜离开省中医的时候,尽管有不少人在暗中跟踪,倒也没有立刻拦截的。 曹暮知道有人跟踪,可是他还不会隐身法,所以也不敢就这么“飞”到神农谷去——就算是曹暮有这个胆子他也不会用御风术的,因为王信依旧只在武功上求突破,并不会“飞”,曹暮并不认为自己背着王信飞上几千里会是一个好主意。 但曹暮的本事的确不小,他先是拉着王信用不怎么成熟的“缩地术”摆脱了紧跟其后的盯梢,接着疯狂采购了大堆的食物和日用品——曹暮家境本就相当好,这些天在闲着没事儿的时候又从老中医钱十千的儿子钱潜那里把他在雷州倒卖砂锅挣来的钱“抠”来不少,经济上愈发宽裕了——放到自己和王信从神农谷禁地带出来的法宝“芥子兜”、“遂心布袋”里当作“行军粮饷”,然后踏上了前往长白山中的神农谷的征途。 说是征途,一点儿也不假,在岳凌军得知“祖师爷”李亚峰失踪以后,第一反应是赶紧加派人手去找,第二反应就是要立刻见曹暮和王信,可这两个人哪里有这个闲情逸致,早已溜之大吉了。 于是,一场追踪与反追踪的“战争”开始了。 曹暮先购买了前往南通、福州、海南、昆明、长沙五地的火车票,又在雷州火车站从十几个人身上偷走了他们的火车票,之后却没有通过检票口,拉着王信偷上了开向上海的火车。 这种小把戏自然瞒不过岳凌军省长的属下和国安局里的专家,火车开出不到三个小时,上海已经得到消息,派人在车站恭候着曹暮和王信了。 但曹暮和王信并没有去上海,在这之前两个人已经早早下了火车,专乘长途汽车往东走了,追踪者们很快得到了消息,有几伙势力甚至直接拦截了两个人所在的长途汽车。但所有的人又一次失望了,曹暮和王信根本没有在车上,开车还不到二十分钟他们就下了车,又跳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 追追藏藏,两天之间曹暮和王信居然在没有受到任何拦截的情况下抵达了长白山。 平心而论,曹暮再聪明再“狡诈”也一定不是追踪专家们的对手,但曹暮首先占的便宜是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目的地究竟在什么地方,更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这就给追踪带来了极大的难度;而且曹暮的故布疑阵频频更改路线的做法让各方势力的追踪专家们都忘了曹暮的年龄,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一个长年流窜在外的逃犯或者是反追踪的老手,如临大敌般地设计出了一套套追踪方案。 殊不知,曹暮能够想到的其实远没有追踪者多,各方的追踪专家们摆出了十几种曹暮可能会选择的方案,并把焦点集中在最奇诡的一套上,但曹暮却压根儿没有想得那么深,他选择的往往是追踪者们早早排除了的“过于简单”的路线。 曹暮的聪明之处在于,他对于这一切心知肚明。 “王信,你信不信?就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没他们那么聪明,所以他们那些聪明人才找不到咱们。” 曹暮微笑着对王信说这句话的时候,正是3月4日的下午,这时,他们已经进了长白山,离神农谷并不太远了,两个人正在野餐。 “二哥,你说了那么多,反正我是没听明白。你大概是不是想说因为你笨所以才聪明?这是什么混蛋逻辑?而且……”王信哈哈笑着往身后一指,“咱们好像已经被追上了。” 第89章 龙组吃瘪 “我敢发誓,这两个混小子现在一定在笑我们是傻瓜!”国安局的精英队伍:龙组的组长龙海已经是第一百次对跟着自己出这趟任务的五名队友这么说了。 龙组接到追踪曹暮和王信二人的任务是3月3日中午的事,省长岳凌军在得知李亚峰很可能有“起死回生”的本领的这个消息以后立刻向各方求援,并点名要国安局的王牌龙组参与,但李亚峰渺渺不见踪影,连查也无从查起。 不过,从姜冉、李美云以及雷州外国语学校的老师们还有所有与李亚峰相识的人口中都说出了要找李亚峰恐怕只有去问曹暮和王信,所以,龙组的任务就从寻找李亚峰改为了追踪曹暮、王信,并护送他们回雷州,同时尽快询问出李亚峰的下落,鉴于李亚峰的重要性,命令下达的时候还没有忘了加上一句:“一定要以礼相待”。 龙组组长龙海一开始以为这不过是个简单到了家的任务——不过是两个高中生嘛!本事能有多大?治病救人的事情我是不懂,可要说到追踪抓,呃,对了,是“请”,“请人”,怎么“请人”到时候再说,可至少追踪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龙海先是把曹暮和王信当成了不怎么懂事的小孩,结果接连扑空两次,于是龙海不敢再掉以轻心,和队友们把两年前追踪金三角毒枭时的劲头儿都拿了出来,结果却是连曹暮和王信的影子都找不到了。最后,当龙海得知二人已经进了长白山,立刻就明白了他们肯定是选择了早早被自己排除在外的路线。 所以,当龙海和他的五名队友终于在长白山中追上曹暮和王信的时候,龙海肚子里的一团火——很显然,这团火来自于他自己生自己的气——让他把“以礼相待”的四个字差点儿就丢到了脑后。 “是曹暮同学和王信同学?”龙海从一棵大树后走出来,用尽量客气的语气询问着。 经过一天半的追踪作战,虽然气得要死,但龙海已经完全不敢小看眼前的这两个高中生了,就算他们躲过追踪是因为自己的失误和他们的运气,可在长白山中的行进速度却快得吓人,如果不是他们这会儿停下来吃饭耽误了时间,龙海自知恐怕自己和队友们是追不上他们的——由此可见,这两个高中生一定会武,至少轻功都相当出色。 “二哥,怎么办?”王信颇有些困惑。 “你先吃你的。”对于不速之客的到来曹暮并不在乎,事实上,周谨的惨死让曹暮的心情一直都很不好,那个显然是冲着自己而来的“华文昌”的身份和目的也都无从捉摸,曹暮现在需要的是静心思考并等待时间来冲淡自己的悲愤之情,或者是……找点儿什么事情去做,最好能找个人出出气,发发邪火。 曹暮明智地选择了前者,所以他才会想方设法躲避追踪,因为他并不敢保证如果这个时候有人送上门来的话他不会迁怒。曹暮深知,尽管自己在道法方面或许不如李亚峰,在武功方面也完全不能和王信相提并论,但李亚峰和王信就算使出浑身解数也未必能把自己怎么样,反倒是自己能不太费力地就对付了他们——曹暮在“实用主义”这四个字上的贯彻要比李亚峰和王信都彻底多了,从神农谷禁地中带出来的法宝他差不多都能够运用自如了,至少,曹暮不会像李亚峰那样,除了越王八剑之外剩下的只会乱扔。 “我是曹暮,他是王信。什么事?”曹暮从地上铺的塑料布上站了起来,看看龙海和他身后的五个人,笑了。 “呃……”龙海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曹暮脸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像不怀好意,好像是一只抓住了老鼠的猫,而自己就是那只老鼠。 “对不起,不可以。”龙海还没有来得及往下说,曹暮又一脸微笑地开了口。 “曹暮同学,你可能并不知道我们的身份,我们是国安局的……”龙海犹豫了一下,他的直觉告诉自己,对这个一脸邪笑的曹暮还是和盘托出的好,至少,虽然自己并没有恶意,但曹暮却不一定了——不,可以肯定,曹暮绝对没有打什么好主意。 “王信,这个……”曹暮根本没理龙海,似乎认为“对不起,不可以”这六个字打发他就足够了,他右手抱在胸前,左手托腮,想了想,说,“先点了他们的穴道,让他们不能动了再说,哦,对了,别忘了哑穴。” “二哥,你就不能让我先吃完?”王信对曹暮向来言听计从,只是抱怨了一句,扔开手中的鸡腿,连满手的油也没擦,身形已动! “别误会!我们没有恶……”龙海怎么也没想到这两个人会连自己的话也不听完,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动手,但他毕竟也是个好手,一边解释着,一边向旁边一跃,躲开了王信打向他的一掌。 王信一掌击空也是一愣,他这些日子一直在下功夫,满以为自己的本事已经不小了,却没想到一上来就打空了,面子上实在是有点儿下不来,嘴里骂了一声,身随掌势往前一冲,右掌按在龙海刚才转出来的那棵大树上,借力转身,又扑向了龙海。 “别……”龙海还想说话,却发现王信一掌下去,那棵足有两人合抱粗的老松树“喀喇”响了一声,断了。 龙海差点儿没吓死。 “王信,我是让你点他的穴,没让你把他给宰了啊!你使那么大劲干什么?”曹暮虽然知道王信让李亚峰喂饱了灵丹妙药,内力大得出奇,可也吓了一跳,赶紧喊了起来。 “二哥,这可不能怪我。”王信停手,有些委屈地回头冲曹暮分辩,“我发誓我最多只用了三成的功力,是那棵树太不结实了……再说,我又没打在他身上,等打上了我再收力还不行?” “说的也是。”曹暮微笑点头,“那我就不管了,你快点儿把他们打发了,就算是用过了劲儿,还有老大呢。” 在旁边的龙海腿越来越软,心里一个劲儿念叨,“我不打,我投降。” 这可不是开玩笑闹着玩儿的!龙海不是没见过世面,他自己的本事也不小,什么“单掌开碑”、“油锤灌顶”之类的硬功龙海自己也能来两下子,可龙海从来就没见过、甚至连听也没听说过随便来一下子就把一棵直径三米上下的老树给打断的功夫。 尤其是曹暮那句“说的也是”更让龙海腿肚子直转筋,龙海虽然知道曹暮和王信的“老大”李亚峰无病不可治,但龙海绝不认为挨上这个轻轻一掌打断老树的王信的一下子还能留出让李亚峰医治的余地来——就算是李亚峰能治,龙海也绝不想挨。 龙海回头看了看自己的队友,他们快要瞪出眼眶的眼球表明:他们的意见和龙海相同。 “王师,王师!有话好说,我们是请……”龙海看着转过身来冲自己比划着拳头的王信,连连摇手,叫开了“王师”,完全打消了动手的念头。 话还没有说完,龙海就觉得身上麻了几下,不仅无法动弹,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点了我的穴道。”当龙海脑中掠过这个想法的时候没有感到丢人,反而松了一口气,虽然并没有看见王信是怎么对待自己的队友的,但龙海相信,队友们也不会例外。 这时,龙海无意中瞥见了曹暮脸上的微笑,不知怎么心里突然想起了几年前看过的老电影《哥斯拉》,二者虽然风马牛不相及,但龙海却觉得眼前这两个高中生的破坏力比哥斯拉更加出色,而且要比哥斯拉逼真多了。 “真没劲!”毫不费力就制住了龙组的全体成员,王信不满地发开了牢骚,“怎么都不还手呢?本来还想试试到底练到什么程度了呢……噢,二哥,你为什么让我点他们的穴道?” 虽然动弹不得,但倒是还能听得清楚,一阵凄苦涌上了龙海的心头——合着王信是什么都不明白就先把自己和队友们给点倒了。 “嗯,接下来怎么办呢?”对王信的后知后觉曹暮已经习惯了不去理睬,只是自言自语着围着在地上摊着的龙海等人转开了圈子,“你们能找到我们,这要么说明了你们比较聪明,要么就是说你们比我还笨,嗯,这个先不说了。你们找我们要问什么我也知道,老大有事,过几天自然会回雷州的,你们也用不着到处乱找,全是白费劲,能找着我们已经很不容易了,是?” “二哥,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啊?要不要搜搜身?”王信拿着刚才没吃完的鸡腿凑了过来,用鸡腿一指龙海,“他刚才好像说自己是什么国安局的,万一要是真的……那我是不是犯法了?” “你怕了?” “怕什么?”王信一摇脑袋,“这几天我早想明白了,有老大和你在,什么事儿都能担下来。我只管听你们的就成。” “去!”曹暮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一推王信,“你还真是想开了啊你?不过……这几个人嘛,他们说是一回事,到底是干嘛的谁知道?就算是身上带着什么证件不也能是伪造的?现在盯着老大的人可多了,干什么的都有。真是,殃及池鱼啊,我招谁惹谁了?” “那怎么办啊?咱们还要去神……” “你少说几句没人把你当哑巴!”曹暮吓了一跳,赶紧捂住了王信的嘴,没让他把“神农谷”三个字说出来。 “我错了。”王信也想明白了,一吐舌头,不说话了。 “王信,把他们吊到树上去,这深山老林的,万一窜出条狼来把他们给吃了就不好了。”曹暮忍着笑看着龙海说,“我这可是为了你。” “成。你那儿有绳子是?” “给。”曹暮一转身,躲开龙海等人的视线,从腰间的“芥子兜”里拿出了尼龙绳递给王信。 “真是不明白,你们那么着急干什么?”王信一边绑龙海一边嘟囔着,“我们老大又不是不回来,就几天的功夫不是?再说了,老大说了那么多豪言壮语,你就不兴让他躲几天?他指不定多后悔呢!噢,对了,我点了你们的穴道不假,你们可别恨我,我也是听二哥的话不是?而且过一天就解开了,到时候从树上下来应该难不倒你们?我再给你们留下点儿吃的,就放在那边儿我们吃饭的那块塑料布上,你们吃完了可要记着收拾好,要保护环境是不是?我就不收拾了,就当是你帮我个忙,我和二哥也急着呢,我们也有事儿要办。你别这么看着我啊?放心,都是真空包装的,而且是各地的名吃,德州扒鸡、北京前门烤鸭、金华火腿……什么都有!怎么?生气了?别啊,我们过几天也回雷州,你要是不服气的话到时候再去找我,咱们打打好不好?真是奇怪了,你刚才都躲开我第一下了为什么不接着跟我打呢?害怕了?放心,打不死的,就是死了也没关系,我们老大有办法。你是不知道,我跟二哥打也好跟老大打也好从来都只有挨揍的份儿,从来赢不了,所以啊,我也想找你们这样的软柿子捏一捏好找点儿成就感。你说你是国安局的?是不是要保护我们老大?用不着!你连我都打不过不是?我们老大可……” 王信唠唠叨叨地说着,忽然觉得不对,如果往常自己这么说个没完的话,曹暮早就让自己“闭嘴”了,可这么久了怎么曹暮连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二哥,你干什么呢?”王信绑龙海的手没停,回头叫曹暮。 空山寂寂。 “二哥!”王信觉得奇怪,怎么就这一会儿功夫曹暮就不见了?干什么去了? “二哥!别闹了,出来啊!” 没有回音。 “二哥!”王信害怕了,嘴上大叫着,突然觉得手上一松,又吓了一跳,赶紧转回身来,发现自己一着急,手上使过了劲,把绑龙海的尼龙绳扯断了。不过也幸亏是断了,要是尼龙绳再结实一点儿,龙海的两个手腕非让他给勒断了不可。 可怜龙海被点了哑穴,叫也叫不出来,只疼得呲牙咧嘴,额头上直冒冷汗,乍看上去,倒真有点儿像被严刑逼供却就是不招的好汉。 王信没心情欣赏龙海的表情,不见了曹暮他可就没了主意,赶紧晃动身形四下里找了起来,但王信花了近两个小时,把周围一公里之内地底下的野鼠都赶了出来却依旧不见曹暮的踪影。 王信遍寻不获,倒霉却的是无辜的龙海。 “说,你把我二哥给弄到什么地方去了!”王信一把揪住龙海的脖领,大声责问起来。 “你小子敢不说?信不信我给你分筋错骨?”王信真的急了,抬手就给了龙海两个耳光。 “你小子有种!你看着……啊,对了,还没解你的哑穴呢……” 王信光顾了着急,忘了龙海被自己给点了哑穴。 “你!”龙海的哑穴被解开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要破口大骂,堂堂的国安局精英、龙组组长还从来没受过这种待遇。 “现在你能说话了,说!你把我二哥给弄到什么地方去了!你要是不说的话我真宰了你!”王信没让龙海骂出来,单手卡着龙海的咽喉就把龙海举了起来。 龙海刚才被点穴之后马上就被王信按在了地上挨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一点儿也不知道,但王信着急的样子可不是装出来的,这落在龙海的眼里他也自然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王信无法控制局面的事情,现在可不是跟这个蛮小子斗气的时候。 可龙海虽然打消了大骂王信的念头想要好好跟王信说话,但却被王信卡住了咽喉,这比点了哑穴的效果还好,龙海一阵气透不过来,头一歪,晕了。 这还要说王信虽然着急但并没有忘了自己的本事有多大,没有真的用力,否则龙海的脖子在王信手里恐怕比火柴棍儿还要脆弱,早就折了。 “我不打你,也不揍你,你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我二哥到什么地方去了?”这是龙海悠悠醒来的时候听见的第一句话。 王信虽然莽撞,但也不是死心眼儿,龙海一晕他就想明白了:这个家伙连自己都能当成小孩似的随便摆弄,绝不会有对付曹暮的本事,再说他一上来就让自己点了穴,想动也动不了。 所以王信松开了龙海,把其余的五名龙组组员的哑穴解开,询问了起来。 但龙组的组员把发生的事情自始至终都看在眼里,都知道了王信虽然本领不小,但却没太有主见,一致坚持要王信先救醒龙海才肯说话,王信急得不行,好在他手上还有在离开雷州之前从李亚峰那里拿来的一些备用的丹药,救醒了龙海。 “头儿,你没事儿?” “头儿!” “头儿!没事儿?头儿!” 龙海一醒,龙组的组员们也叫了起来。 “我……”龙海刚醒就觉得自己浑身是劲儿,刚才被王信用尼龙绳勒出血来的手腕也不疼了,身子一动,不但穴道已经解开了,连缚住自己的尼龙绳也一下子就崩断了。 “这是怎么回事?”龙海急于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回答王信的问题,倒反问开了。 “你小子沾光了知不知道?你一晕,你的这些兄弟都不乐意,我又要问你事情,只好先把你给弄醒了,我又不是老大,不会扎针,给你喂了一粒……什么来着?噢,对了,‘天香补丹’。” “天香补丹?是什么东西?” “见鬼!我怎么知道?这是老大配了专门给我吃的,说是能增进功力,还有一大堆别的用处,不过我也懒得记,我手头上的药就属这个最多也最不希罕……咳,不说这个,我问你,你知不知道我二哥跑哪儿去了?对了,还有你们五个,我已经把你们的头儿救过来了,你们总可以说了?”王信总算是静下心来了,知道急不得,虽然这些人不知来历,但至少可能会看见自己没看见的东西。 “王信同学,我是……” “我管你是谁?”王信蹲坐在地上,眼皮往上一翻,没好气地说,“我是问你们知不知道、看没看见我二哥跑哪儿去了,别的我都不管。你们别以为我解开你们的穴道就你们客气了,你们要是不老实,我照样儿收拾你们!” “这个……”龙海有些犹豫了,自己的确是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但看样子曹暮是突然消失不见了,而这究竟是为了什么王信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用这个来诱使王信说出来李亚峰的下落呢?这可是任务中最关键的。 “还是我说,头儿刚才一直被你摁在地上,什么也没看见,可我们五个都看见了。”就在龙海犹豫的时候,龙组组员张国开了口,他对王信的“傻劲儿”挺喜欢的。 “快说!你看见什么了?”王信大喜。 “我看见……”张国的语气有些不确定,“其实我也没看得怎么真切,就看见在你绑头儿的时候,你二哥……那个……也就是曹暮同学突然一下子就没了。” “靠!什么叫‘突然一下子就没了’?你耍我是不是?”王信大叫。 “不是不是,我也看见了。”另一个龙组组员赵丹也开口说,“我看的可是清清楚楚的,曹暮就站在那儿,上一秒还在呢,下一秒就没影儿了。就像……就像……” “就像会隐身法似的。”旁边的龙组组员补完了赵丹的话。 “什么隐身法啊,你以为是神话小说啊?”张国笑骂一句,冲王信开口问“我说,你们三个到底是什么人啊?你老大能治天下不治之症,你用三成功力就能打断一棵百年老树,虽然没看见你二哥干什么,可你又说你根本打不过你二哥,他比你还厉害?你们是怎么……” “隐身法?不会啊?”王信没听张国在说什么,只是自言自语,“二哥又不是老大,他应该还没练成隐身法啊?这是怎么搞的?突然就没了?” 好一会儿,等王信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龙海和所有的龙组组员都愣在当地,大眼瞪小眼,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王信的这句自言自语太吓人了。 “二哥又不是老大,他应该还没练成隐身法”…… 这就是说,首先,李亚峰会隐身法!而且,曹暮正在练隐身法! 天!隐身法! 龙组的成员们都被这个惊人的消息吓呆了,没人怀疑王信所说的是假话——王信这副样子也实在不像是个会说谎的。 “问了半天原来你们也什么都不知道,白问!”王信脑子有点儿乱,“没准儿二哥已经在神……那什么,在那儿等着我了,我没功夫再跟你们瞎闹了,我得走了。对了,二哥说了,要点了你们的穴然后把你们吊到树上,这不办可不成。你是头儿对不对?刚才喂你吃了天香补丹,你有点儿难办,说不定现在你能冲开穴道了,那我只好把你的十二大穴都点了……” 半个小时之后。 龙组组长龙海和他的五名组员在一棵老松树的树枝上随风摇来摇去。 他们本以为王信好言好语地跟自己说了半天话之后不会再这样对待自己,甚至还能和王信“交交朋友”,但他们显然低估了曹暮对王信的影响力和王信的智力。 如果他们不是连哑穴都被封住了的话,相信从他们口中说出来的话一定不会怎么好听…… 第90章 王信的感悟 王信急。 王信很着急。 王信急得要命。 王信已经在神农谷等了将近三天了,还没有等来曹暮。就是王信再莽撞,再不知轻重,他也明白:二哥一定出事了! 王信决定,不能再等下去了,他要去找曹暮。 可王信并不知道要到什么地方去找,他首先想到的是去找李亚峰,让“老大”来拿主意。但王信犹豫了,二哥是和自己一起出来的,说好了各有各的事情,可现在这么多天过去了,原本自己早就该闭关练武的,却什么也没练成还把二哥给弄丢了,怎么能就这样去见老大呢?丢人是一回事,这肯定让老大失望。 所以尽管王信身上带着从南宫飞燕那里拿来的出入无定乡的信香,但王信点燃了一根知道了本月无定乡的入口在敦煌三危山之后就没打算再动第二根,他要先回雷州——也许二哥现在是在雷州呢——王信知道这似乎不太可能,但除此之外王信也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 王信毕竟只是一个高中生,很少独自离家到外地去,而且平时身边要么有李亚峰,要么有曹暮,更多的时候是三个人都在一起,根本用不着王信自己拿主意。但现在不同了,王信只有一个人——在离开神农谷之后,王信还特意到自己吊起龙海等人的地方去看了看,希望他们会在,这样的话,至少还能找个人商量。 然而王信又一次失望了,他吊着龙海等人的那棵老树上空空如也,就好像从没有人来过一样,甚至连他和曹暮野餐时吃过的东西还有他给龙海等人留下的真空包装的食物都不见了。 “早知道你们这么听话,我就该点穴的时候下重手多吊你们几天!”王信嘟囔着毫无因果关系的句子,同时发现了一个大问题——他迷路了! 王信以前来过神农谷几次,但都是从空中被李亚峰和曹暮架着来的,曹暮有心,记住了来回怎么走,可王信就有些含糊了,应该说,三天前他能自己摸到神农谷去就已经是个奇迹,但想要让他从山区里按照正常路线再摸出去难度就太大了些。 如果王信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迷路,没准儿他还能顺顺利利地走出长白山,可他猛然间发现了这个问题,看着周围的一片树海,整个人都懵了。 也许王信并不聪明,但他也有他的法子,他发觉自己迷路了之后,认准了一个方向就开始往前跑,反正总会走出去的。 王信的行进并不顺利,事实上他迷迷糊糊地在深山中兜了好几个大圈子,有几次还走了回头路,甚至曾经被山里的熊瞎子追着爬过了好几个山头,等他想起来自己有一身的本事根本用不着害怕,反过来应该是熊瞎子怕他才对的时候,他又一次迷路了。 不过也亏了曹暮事先想的周到,在王信身上的“遂心布袋”里也放了不少吃的,所以,王信虽然在山里足足转了五天,但并没有饿着,东北3月的天气虽然还很寒冷,在王信充足的内力面前也没能把他怎么样。 可是死心眼儿的王信在碰到熊瞎子的时候的一阵疯跑却让他的衣服遭了殃,被荆棘和树枝划得左少一片右缺一块的,以至于王信在碰到一个当地的猎户的时候,猎户差点儿把王信当成了野人。 历尽艰险,还有几次差点儿让自己把自己气死的经历之后,王信终于在山中猎户的帮助下乘上了火车,于3月12日的中午来到了王信所知道的附近最大的城市:长春。 “该怎么办?”王信在火车站抱着头足足想了两个小时。 王信身上没有带多少钱,他到长春的车票钱还是那个好心的猎户借给他的,现在已经12号了,王信打定了主意要用最快的办法回到雷州——可是,办法呢? 办法都是逼出来的。而且,逼出来的办法就算是笨办法,但通常都很有用。 王信决定:找政府帮忙。 “打的”到了市政府门口,王信还没给钱下车嘴里就冲市政府门前的警卫大声嚷了起来,“我要见市长!” 接下来的事情就非常顺利了:王信一边大声喊着一边往市政府里闯,警卫过来拦问,当然拦不住,王信继续闯,警卫端枪,王信不在乎——幸运的是在警卫开枪之前有人认出了王信,否则王信“刀枪不入”的本领也会泄底——然后,王信见到了中断了接见外商而匆忙赶来的市长。 李亚峰、曹暮、王信三个人的失踪这些天来早已掀起了轩然大波。消息虽然被封锁了,但新闻媒体隐约间也嗅到了几分味道,所幸在这之前李亚峰除了上了一次电视之外拒绝了所有采访,雷州省中医的老中医们再加上省长岳凌军的力量也还罩得住;但来自美国、德国等各个国家的各种名目的“医学考察团”已经赶到了雷州,并纷纷对不能“拜见祖师爷”而提出了强烈的抗议,这就难办得很了。 至于被吊在长白山老树上的龙海等人,他们没有吊足一天就下来了——王信低估了“天香补丹”的效用,尽管十二大穴全都被点,龙海却花了不到三个小时就冲开了穴道。不过,因祸得福的龙海对王信并不怎么感激,原因是他和他的龙组在复命以后,这些天来接受了来自上级的无数次的提问“轰炸”,炸得他一个头变成了三个那么大。同时,龙海也为自己在王信的几句话中所能够分析出来的资料而感到心惊:这三个高中生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学来了这么一身了不得的本事? 龙海对岳凌军省长和国安局局长穆齐很认真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自己没有完成任务,但这是理所当然的,只要李亚峰、曹暮、王信三个人不乐意,别说是龙组,别说是去“请”,就是去“抓”,出动了军队也未必能够做的到;而且,在“治病救人”之外,很显然李亚峰三人还有很多的本领从来没有显示出来,情报中也从来没有提及——“隐身法”或许玄了一点,但这正好解释了在众目睽睽之下李亚峰为什么能突然“失踪”;同时,龙海现身说法,一举手就把钢筋混凝土的墙壁捅了一个大洞,而这只不过是因为吃了王信随随便便拿出来的一粒他身上“最多也最不希罕”的药丸。 岳凌军和穆齐两人面面相觑,他们发现一直以来的焦点都集中在李亚峰一个人身上的做法或许很不正确,至少曹暮和王信也同样有着过人之能,那么其他人呢?如果不是顾忌李亚峰回来后可能会翻脸,岳凌军很想把姜冉、李云天还有和李亚峰有关的所有人都来一遍人体试验。 ——这些人动不了,可龙海不同。 于是龙海又有了不感激王信的理由,为了知道王信给龙海吃的“天香补丹”有什么效用,龙海不得不接受了三遍精密到头发稍儿的身体检查,而且一个人面对了整整一个特务营的好手的攻击,在千辛万苦取胜之后还险些被如获至宝的岳凌军和穆齐二人合力扔到王水里去看看这样能不能奈何得了他。 所有的信息都显示李亚峰、曹暮、王信这三个人的本领绝对超过了所有人的预料,换句话说,这三个人的重要性更加突出了。 可是,就是找不到人。 搜索的力度又加强了,但正如龙海所预料的一样:没有消息,没有任何的消息。而且,因为三人全都失踪,所以龙海提到的“似乎曹暮和王信两个人走散了”的消息并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 就在大家都丧失了希望开始静静等待失踪了的三人自己回到雷州的时候,王信出现了! 终于出现了! 有件值得一提的趣事是,王信所乘的那辆出租车的司机被王信在市政府门口大叫“我要见市长”的狂态吓着了,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载了一个什么样的客人而连钱都没冲王信要就贴边儿溜了,否则的话,哪怕他漫天要价只怕也会有人给的。 市长范海天在赶回市政府的途中忍不住一颗心儿狂跳不止,王信犹如神兵天降般地出现在市政府让他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为公自不必说,即便是为私,国安局龙组组长龙海的只不过吃了王信身上随便一粒药丸就几乎成了“不死之身”的事情他也已经知道了,如果能让王信也给自己一粒的话……范海天甚至宁愿到王水里去泡上一泡。 在市长会客室中等得不耐烦的王信对范海天说的第一句话是吼出来的,“你是市长?你知道我是谁,我要用最快的时间回雷州,你给我想办法,立刻!” 把市长当成自己手下一样吩咐完以后,王信还意犹未尽地添了一句,“要是不快一点的话我就把你这座办公楼给拆了。你信不信我有这个本事?” 为了给出证据,王信随手一拳就在墙上砸出来一个窟窿——王信并不知道这一手几天前龙海已经表演过了,也幸亏他不知道,否则已经急得红了眼的王信恐怕会先拆了市政府的办公楼以后才和市长讲话。 “有急事?听说了,听说了,曹师失踪了是不是?没问题!包在我身上!”范海天这个东北大汉似乎忘了自己是市长,一拍胸膛,回头像王信一样大吼起来,“备车,立刻去军用机场!和那儿的小王打声招呼,立刻准备飞机,我跟王师一块儿去雷州!” “范市长,”范海天身边的秘书小心翼翼地提醒,“您的日程安排……这几天您要和外商谈判,关于本市的那几个大项目……” “大项目?笑话!让他们等着!”范海天拍拍秘书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你知不知道,王师回来了,那就是说祖师爷和曹师也都要回来了。这几个项目算什么?现在是咱们求着他们,用不了多少日子,就是他们求着咱们了!” “您说的对。”秘书立刻也被范海天的爱国热情给感染了。 “什么跟什么啊?”王信糊涂了。 “王师,您是不知道……”范海天一边和王信往外走一边说,“自从祖师爷在雷州行医,又拒绝了国际红十字会的医学博士证书以后,这些天我和外商谈判这叫一个顺当!他们不光把各方面的条件都降低了,还一个劲儿地冲我打听能不能在咱们这儿合资开办中药厂啊,今后中药出口上的关税问题是不是按照wto的惯例办理啊……全是闲话!反正,祖师爷这一出山,咱们说话气都粗了!现在也就是祖师爷那儿还没给准话儿,哈哈,只等祖师爷回来了,一声令下,咱们宰死他们这帮小鬼子!王师,您说应该没问题?祖师爷他肯定对祖国医药业和各方面都支持是不是?咳,肯定没错儿!我也知道,就前些日子在祖师爷的母校不还开展了全校学祖师爷的活动来着?” “乱了!全都乱了!老大,你搞的这叫哪一出啊?这才几天啊,雷州和长春隔着几千里地呢都能乱成这样……”王信没敢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在心里叫苦。 3月12日入夜之前,王信回到了雷州。 王信回雷州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找二哥曹暮,但王信看到在机场迎接他的是经常在电视上出现的省长岳凌军之后,王信的头皮一阵发麻,知道事情不好办了。 “岳省长,你好。”王信皱着眉握住了岳凌军伸向自己的手。 范海天这个市长王信根本不认识也不了解,所以谈不上尊重或是敬畏,但自己所在的一省之长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王信实在没有勇气冲面前这个身板笔挺的岳凌军拍桌子瞪眼。 “王师,您终于露面了!”岳凌军紧紧握着王信的手,心里一块大石总算是落下了一半。 “嗯……”王信一听岳凌军称呼自己“王师”,还加了个“您”,心里嘿嘿一乐,心说,“有戏!” “岳省长,我二哥在不在雷州?”王信着急的是这个,一上来就问了出来。 “这个……”岳凌军才真是有一肚子问题要问王信,却没想到刚说了一句就让王信占了先,只好摇摇头说,“曹师回雷州了吗?没有见到啊。您……” “我二哥真没回来?”王信一下子就急了。 “王师,您好,我是国安局的局长穆齐,您叫我老穆就成。听龙海说您和曹师失散了,又听长春的老范说您要回雷州找曹师,咱们的人也都在雷州各个地方找过了,各处都没见着曹师,省中医没有……噢,您和曹师、祖师爷常在的那个体育器材室,咱们都有人二十四小时盯着,可也没见着,您还有什么线索吗?” 穆齐想冲王信问的不光是李亚峰和曹暮的下落,龙海吃了王信给他的那粒药丸之后所表现出来的本领只能用“奇迹”两个字来形容,穆齐急着想要知道王信口称的什么“天香补丹”还有多少,可不可以量产,哪怕只有上那么几粒,穆齐也有信心在国安局里造出一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小队来,可岳凌军根本没来得及向王信介绍自己,穆齐只好老着脸皮自己通名报姓了。 “是吗。”王信沮丧得很,也忘了问穆齐是怎么知道的雷州外国语学校的体育器材室是他们兄弟三人的“秘密基地”,倒是对“龙海”这个名字有些好奇,“龙海?那是谁啊?” 穆齐吓了一跳,赶紧说,“王师,您忘了?就是在长白山您给他吃了天香补丹的那个龙海啊?要不是您的栽培,龙海他现在也不会有这么大的本事,他对您可感激着呢!” “噢,是他啊,他还真是你们国安局的?我还以为他胡说呢。对了,真没见着我二哥?”王信关心的还是曹暮。 穆齐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差点儿瘫到地上——原来王信根本连龙海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就给他吃了那么珍贵的天香补丹?怎么可能?他原来不是大智若愚!他跟本就是个不知轻重的…… 穆齐开始庆幸了,幸亏是自己的人先一步在长白山找到了曹暮和王信,要是让敌对的占了先……穆齐几乎不敢往下想后果会有多严重,他只想揪着王信的耳朵大声骂他一顿。 “王师,您要不要先到省中医去一趟?有很多人等着见您呢,还有您的父母……” 岳凌军上来插话,他的想法倒是简单,把王信这尊菩萨先好好稳住了,然后才能谈其他,要不然好不容易才露头的王信要是再走了那可真是呼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了。至于王信的父母,在这些日子里岳凌军可没闲着,除了下令找人之外就是冲李亚峰、曹暮和王信的父母做工作,希望他们要求自己的儿子多为国家着想,尽量贡献出自己的光和热了;这其中除了李亚峰的父母有些不太好说话只是说所有的事情要由孩子自己作主之外,曹暮和王信的父母还都是很配合的——唯一让岳凌军感到遗憾的地方就是:似乎只有李亚峰的父母才真正知道点儿什么,而其他两家却对自己的孩子了解太少,只知道自己家孩子所有的本事都是最近才突然冒了出来而且全部都和李亚峰有关,可李亚峰的父母却什么有用的东西都不说。 “这个……”王信开始怵头了,省中医的那些老中医都好打发,可自己的家长却是另外一回事了,自从李亚峰开始在省中医行医以来,在家里已经上演了好几次“包龙图夜审潘仁美”,王信早就招架不住了。 “王师,请,请……” 就在王信一犹豫的当口儿,他已经被前呼后拥着上了汽车。 “算了,走到哪里算哪里。”王信也学会了李亚峰的那一套。 到了3月15日晚上,王信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三天来,王信领教足了岳凌军的手段,心思不怎么灵巧的他也得出了李亚峰在华八身上得出的结论,那就是:一个比自己年长的人绝对比自己要“狡猾”得多。 在省中医等待着王信的是王信的父母,岳凌军马上就避开了,似乎是要留给王信一个和家人团聚说知心话的时间,但王信的父母却立刻就对王信进行开了爱国主义教育——直把王信这个原本就对祖国有无限热爱的少年说得惭愧得抬不起头来,差点儿就以为自己是八国联军进北平时的汉奸,连圆明园那把火都是自己点的。 第二天,岳凌军“好心好意”地领着王信问遍了省中医里所有留守的老中医,也和王信一起到了雷州外国语学校的体育器材室去确认了曹暮并没有回雷州,接着还向王信介绍他是如何部署人手去搜寻曹暮的踪迹……但在做这些事情的同时,岳凌军还“无比亲切”地询问起了王信是如何学到这一身本领的,并逐渐把话题引到了李亚峰身上,每当王信有所犹豫的时候,岳凌军就在“无意”中引用王信父母昨晚教育王信的话,弄得本来就罗嗦的王信差点儿就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和盘托出。 总算王信还算是警觉,没真的把“妖精”、“逆天”、“无定乡”、“神农谷”等说不得的东西说出来,但“华佗门”这三个字却不得不露了,因为岳凌军甚至在这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天晓得他是走了哪个老中医的门路。 在这几天中,王信还不得不会见了来自世界各国的一大堆“医学考察团”,这才是让王信最受不了的。满座的金发碧眼,但中国话却一个比一个说得流利,满嘴还全是王信从来没听说过的中医药名词,弄得王信直犯迷糊,以为自己才是外国人或者中国人才应该是金发碧眼。 这些老外嘴上说是“学习求教”,但要么是想要出王信的丑,要么就是变着法儿地打听“祖师爷”李亚峰在什么地方。后者还好说,王信只管一推六二五,但前者如果不是还有孙思了、张笑天、钱十千等一群老中医在的话,王信是非闹出笑话来不可。 穆齐也没闲着,找着空当就问王信天香补丹的配方,他的问话形式又别具一格,这个国安局局长话还没说三句,王信就会觉得自己是一个应该招供的罪犯。 还好王信根本就不知道配方,否则用不着几下就会心甘情愿地说出来——可王信越是不说,穆齐就越是以为他在故意隐瞒,于是问得就越勤,王信几乎要疯了。 更有甚者,似乎是都知道了王信每天只要打坐上两个小时,连觉都不用睡,所以王信总是处在家长的爱国主义教育和岳凌军、穆齐的盘问当中,这到底在什么方面有效果很值得研究,因为虽然王信很难得地咬紧牙关没说出什么,但三天下来,王信的体重却轻了六公斤。 偶然间一照镜子把自己吓了一跳的王信愤怒了。 同时,王信知道,到了现在,局势已经不是他所能控制得住的,必须要找老大李亚峰回来收拾局面。 “老岳,派架飞机,我要去敦煌。”瘫在省中医会客室的沙发里,刚刚送走又一个医学考察团的王信有气无力地说,他甚至不知道刚才那帮一嘴流利汉语的外国鬼子是来自哪个国家的。 “王师,您说什么?”岳凌军一激灵就站起来了。 “我投降,我去找老大……”王信举起双手,说,“老岳,你厉害,我撑不住了。这份罪该让老大来受,我一个老三在这儿忙活什么?” 虽然按照预定,明天,3月16日就是李亚峰回雷州的日子,但王信真的坚持不住了,三天来,他让岳凌军弄得甚至连自己回雷州是为了找曹暮都给忘了。 “祖师爷在敦煌?怎么在那儿?怪不得找不着!这么说,祖师爷的师父他老人家也在?”岳凌军又惊又喜,“王师,咱们这就走!” 就这样,王信来到了三危山。 但王信最后还没忘了“回敬”几乎要把自己整死的岳凌军一把——一下飞机,王信就把岳凌军和跟着来的那一伙人给甩了。 虽不会飞,但八步赶蟾登萍渡水的轻功王信练得还是不错的。 第91章 一屁天下响 无定乡。珊瑚集。 李亚峰并没有问王信太多,现在所处的状况也不允许李亚峰花太多的时间在王信身上——面前还有一个虎视耽耽的华文昌呢。李亚峰只是在王信口中确认了外界现在发生的事情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难以收场,还有就是:曹暮失踪了。 对于别的事情,李亚峰虽然头疼却也不是太在乎,但曹暮的失踪则不同。 “华文昌,你把我兄弟曹暮怎么样了?”李亚峰认定曹暮的失踪是华文昌捣的鬼,也顾不上检查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如华文昌所说已经被封了经脉,甚至连自己完全没有能力和华文昌叫板的事情都抛在脑后,气势汹汹地责问华文昌。 若是目光可以杀人,就在这一句问话之中,华文昌一定已经被李亚峰的目光杀死几千几万次了,而且肯定每一次都死得苦不堪言。 “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华文昌已经封了李亚峰的经脉,又见到活蹦乱跳的王信就在自己眼前,心情突然愉快了起来,微笑着说。 “老子宰了你!”李亚峰一咬牙,抬手就打,但拳头抬到一半的时候却又放了下来——这些天来李亚峰勤修苦练勇猛精进,早已能在心念动处随手发出本身的三昧真火,可这一拳中别说三昧真火,竟连一丝真气都发不出来;大惊之下李亚峰又一催真力,却只觉得四肢虚浮,几乎完全用不上劲。 “你……你真的……七针封脉……”李亚峰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心情跌入万丈深渊。 “老大,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 王信进无定乡之后一直在找李亚峰,但李亚峰和群妖都在珊瑚集,而无定乡又太大,王信大喊大叫找了一天才找到李亚峰,别的什么都不知道。但王信眼里只有一个“老大”,其他全不在乎,所以对一片狼藉的珊瑚集也没多加注意,这会儿看见李亚峰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王信吓着了,大声叫了起来。 李亚峰对道法的修习一开始并不是太积极,但无论是“隐身法”、“定身法”、御风飞行、《化经》上所讲的种种变化之术,还有这些日子从猪三等人那里学到的东西,样样新奇有趣,无一不让李亚峰有初闻大道喜不自胜的感觉,从小就只知道“偷懒”的李亚峰竟然也发愤努力起来,而他天资本就聪颖,再加上有华佗门的灵药为辅,进步更是一日千里,李亚峰甚至把这当成了自己一直以来都从未找到过的人生的存在意义。 然而这一切却在刹那之间全都消失了! 李亚峰经常在自己所写的书里用一个亿万富翁在一夜之间变成穷光蛋这个被用滥了的比喻,因为李亚峰认为这个比喻可以很形象地描写出一个人的失意,但当李亚峰自己面临这种情况的时候,李亚峰发现,这个比喻所描写的根本不是“失意”,而是“绝望”。 李亚峰的心头迅速掠过了华佗门典籍中有关“七针封脉”的叙述:“……七针封脉,固可起沉疴,疗绝症,然用针需慎……此术如施于学武修真之人,金针入体,己五行真气则固彼之脉穴,自成禁制……非施术者不能复也……” 非施术者不能复也! 亿万富翁即便破产,也并不是被剥夺了东山再起的权利和希望,但七针封脉却完全不同了,望着一身黑衣傲立当场的华文昌,李亚峰的心彻底绝望了,眼中不由自主地流下两行清泪。 李亚峰的落泪自然在珊瑚集群妖的预料之中,经脉被封,对于一个修真之人来说绝对是生不如死。群妖中虽然并没有人看到华文昌是如何封了李亚峰的经脉的,但华文昌的辈分和本领都摆在那里,当然不会胡说八道,更何况李亚峰自己也从空中突然就掉了下来,除了经脉被封住了之外再也没有别的解释了。 可这看在王信眼里就不一样了——老大哭了?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在王信心里,李亚峰是个绝不会倒的象征,是他的主心骨。 虽然李亚峰总是一副懒洋洋万事不关心的样子,但王信很早以前就知道,不管有天大的难题,在李亚峰手上也会迎刃而解,而且,只要李亚峰想要去做,什么事情他都能够做到——如果说自己的老大有什么毛病的话,那只是“懒”而已,但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情,老大绝不会有不去解决的道理,就算是老大皱了眉头,那也顶多是因为他嫌“麻烦”罢了,绝不可能“怕”的。 可是,老大竟然哭了! “老大!你……你怎么了?你哭了?”王信立刻就慌了,他抬头看看四周,最后把目光定在了华文昌身上。 “你……你这个……你敢欺负我老大!”王信的眼都红了,大吼一声,冲华文昌就冲了上去。 “王信!不要!回来!”王信的大吼惊醒了李亚峰,他知道王信绝不是华文昌的对手,刚才华文昌能一剑就杀了黑光上人,那么也能一剑就杀了王信,大喊着让王信回来的同时,自己也往前冲了过去。 对于王信,华文昌的歉疚之情最浓。王信本是个莽直的性子,但曹暮假意背叛之后,王信却在一夜之间突然心思细密了起来,做事也思虑周到四平八稳,在战场上固然是一员虎将,一下战场却变成了谋士,更是整个无定乡的“管家”;这些变化无一不是王信为了自己所尽的心力,华文昌铭感于心。所以,在与天庭谈和王信死在北斗剑下之时,华文昌甚至忘记了一切只想为王信报仇,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了。 但华文昌同样深知,现在的王信还只不过是个武功道法、甚至包括心智在内都一无所成的傻小子。自己回到过去所要办的事情却免不了要提早面对一些极为强大的敌人——天庭自不必说,还有在北斗身后的那个神秘势力——自己虽然不愿,但王信只怕早晚也要被卷入其中,所以华文昌希望王信能够早一点、快一点成长,至少要有更强的实力才能够自保。 王信的性格是越挫越强,失败之后更知发愤,这一点,华文昌比王信自己还要清楚。 “蚍蜉岂能憾树!要想和我打,先回去修练个两千年再说!” 在华文昌狂傲的笑声中,扑上来的王信被华文昌袖中涌出的一股狂风吹得翻了两个筋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头晕目眩,连想要救护王信的李亚峰也受了波及,身子一歪,和王信跌在一处。 “李亚峰,你经脉已被我封了,本门的七针封脉之术有何奥妙你自己也很清楚。”华文昌身子缓缓升空,语气冰冷,“从今以后,你的所作所为再与本门无关,看在你的兄弟和无定乡众位朋友面上,我也不再追回你身上所带的本门灵药,不过,今后你如果敢再踏足神农谷,休怪我……” “你放你的十八股等离子带花罗圈屁!谁裤裆破了把你露出来了!他妈的你个混蛋有本事你从天上下来老子要是宰不了你你就跟老子一个姓!你看我揍你个如来佛出世观音菩萨下地!我油炸你的丝瓜皮抽了你的糖醋老面筋!我家门不孝养出了你这种逆子非得踩下你鼻子来挂到乞力马扎罗山上去喂老鼠……” 华文昌的话说到一半,回过神来的王信就已经开始破口大骂,华文昌摔他一跤本就留了情没能把他怎么样,王信中气又足,这一骂不仅一气呵成滔滔不绝,而且不循常轨推陈出新——王信骂得太快,脑子里想到什么就骂什么,只求顺口。 李亚峰心情本来极差,但王信这一轮花样百出的骂词却忍不住把他逗乐了,就连挨骂的华文昌也瞪大了眼睛——不是为了生气,华文昌和王信相处了五百年都没发现过王信原来还有这份语言天才。 华文昌本来还想听一会儿看看王信究竟能骂出多少花样来,但猛然省起不是时候,他还要在无定乡找出秦王私印好进始皇陵,而且还要在无定乡建立权威找猪三等人帮手……事情还有很多,要赶紧把李亚峰赶出无定乡才好往下进行,只好大喝一声,“够了!” 华文昌声如巨雷,吓得王信顿了一顿,但这一顿顶多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然后骂得更凶,更加不知所云了——虽然完全不知道原因,但王信却是真的恨死了这个把“欺负得老大哭了”的华文昌。 “李亚峰,看来我非杀了你不可了。” 华文昌选择了最容易让王信闭口的办法,他把矛头指向了李亚峰。随着华文昌冷风般的声音,原本晴空万里的珊瑚集中突然乌云四合,天色暗了下来,不知由何而来的狂风也肆无忌惮地呼呼作响,漫天弥漫着一股杀气。 杀气来自华文昌,他单手擎剑指天,一脸森寒冷傲,目中却透出狂热的光芒,一身黑衣在空中与周围弥漫而来的云气、杀气混在一起,竟难以分辨。 这时的华文昌就像一个神——杀神。 谁都不会怀疑,华文昌接下来的一击必然惊天动地,纵是李亚峰没有被封住经脉,在他神完气足的时候也绝无法接得下来。 王信早就住了口,把身子拦在李亚峰的身前,双掌一前一后,摆出了“擎天掌”的最后一式:恨天常。这一式已经不是死中求活败中取胜的招数了,而是明知已经输定,临死要拉对手一起上路的凶招。 “奶奶的!但愿管用……不不不,最好别管用,让他一个人完蛋就好,我还要留下自己这条小命,我还没正儿八经交个女朋友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王信心里一个劲儿地在祈祷,眼见华文昌一脸凶光,式子虽然不变,但腿肚子也发了软。 华文昌心里气不打一处来,他的脸色虽然凶狠,可心里却也在祈祷,“你倒是赶紧跑啊!我摆出这副姿态来就是要把你吓走!靠!求你了好不好?你跑成不成?你还真以为我会杀了你啊?你死了我也完了知不知道!你快点儿跑成不成!” 可惜,事与愿违,不光珊瑚集中的群妖都看傻了眼,李亚峰也一样,惨笑一声,闭上眼睛,自思必死。 李亚峰认命了! 华文昌在空中看见李亚峰一闭眼,差点儿没当场吐血。 局面开始僵持起来。 “七妹,我说你是白忙不是?”在狂风杀气之中,猪三等人却带着微笑,马五更用轻松之极的语气传音调侃起花七来。 “这个华文昌到底想干什么?”花七噗哧一声乐了。 猴八咧着嘴看傻了眼,嘴里一个劲儿地嘟囔,“怎么搞的?这是怎么搞的?这不是笑话吗?” “哈哈。老八,你别说人家,把杀气形诸于外能造成这种声势,你也未必做得来。” “三哥,这话就不对了,这管什么用?有杀气而无杀机,有杀势而无杀心,这……这不是见了鬼了?他……他没法儿下台啊!” 马五一捋胡子,说,“所以为今之际,我等只有静观其变。华文昌败坏贤侄名声,封了贤侄的经脉,全是做戏,只怕不过是为了让贤侄在万丈红尘之中再多受些磨练……这且不说,可是……” “可是什么?”花七追问。 “从来没听说过华佗门会如此对待自己门中传人……”马五眉头皱成了一团,说的话却八九不离十,“在贤侄这一代,看来定然是要出大事!三哥,还记得那个俞思思手里的清泉令吗?看来,咱们也绝无法置身事外了……” “哈哈,老五,你怕了?” “只是求之不得!” 猪三等人议论着场中的局势,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他们的眼光,珊瑚集中的绝大多数都以为李亚峰是绝对在劫难逃了,其中也包括了王宇。 但王宇并没有辜负李亚峰平日里对他的钦佩,在这“绝境”之中,竟然还有让李亚峰脱身的本领。 “李兄,华文昌本领太大,只怕非你我现下所能抗衡得了,不如暂避锋芒,以待后举。”王宇急急冲李亚峰说。 李亚峰本来已经灰心,但耳边突然听到刚刚认下的“兄弟”的声音,精神为之一振,“怎么?你有脱身的法子?” “这……事到如今……”王宇迟疑了一下,面色微红。 “怎么?”李亚峰奇怪了,王宇的脸红既不是地方也不是时候,简直莫名其妙。 “李兄,办法是有的……”王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匆匆在李亚峰耳边说,“还请李兄捂住鼻子。” “捂住鼻子?”李亚峰更是一头雾水了,但手却不由自主的捏住了鼻子。 “老大,这是谁啊?你也不给我介绍介绍……”王信在狂风中维持着拼命的架势,回头问道。 就在王信回头的当口儿,王宇飞快地一个转身——趴到地上,撅起了屁股。 “嗨,你好,我是王信,你……你趴下干什么?我说你……嘿,你们怎么都跑了?我倒是问你们……” 王信的话还没说完,在王宇身边的“三山十八友”一个个都变了脸色,不但一齐用双手捂住了鼻子,还都飞身而起,逃命般地向珊瑚集外冲去。 便在此时,只听好似天崩地裂一般的一声巨响,从王宇的胯下传了出来。 好一个响屁! 华文昌的凛凛杀气固然让天地为之失色,但王宇一个响屁却简直能令天塌地陷!伴着一声夺神的巨响,华文昌发出的所有杀气似乎都在刹那之间变成了臭气。而且,这臭气无从比拟更无孔不入,是以也无可抵御无以拒抗。 群妖之中道行浅些的直接就口吐白沫当场晕倒不省人事,道行高如猪三、马五、花七、猴八也不得不皱着眉头捂住鼻子,在“臭风”中默运玄功才能稳住身形。李亚峰虽然捂住了鼻子,但还是很干脆地一晕了事;至于王信,他离得最近,首当其冲,甚至还在张着口说话,所以也最是倒霉,翻着白眼四肢抽搐着就躺到了地下,手上还保持着“恨天常”的架势,或许是因为刺激来得太过突然,想晕都没能晕成,但却也只来得及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好嘛,化肥厂都改成香精提炼厂了……”然后就连舌头也打起了摆子。 华文昌虽然没让臭气给熏得当场晕倒,但他发出的漫天杀气都变了臭味儿,为造声势招来的狂风也只不过在珊瑚集中打转,四合的乌云倒像是一座笼子一样,把珊瑚集变得像个加了盖儿的造粪工厂,不禁啼笑皆非,气为之夺,原本就没打算发出去的一剑,现在让他发也发不出去了。 华文昌刚想叹口气,但臭气当头,不敢张嘴,只好赶紧收了诛仙剑,将围绕在珊瑚集中的狂风向四周散去,并再招来一阵狂风,将臭气吹散,群妖之中有能招风的也都纷纷捂着鼻子帮忙,足足花了一刻钟的功夫,臭气才不至于能把人熏得晕倒,但臭气却依旧散不干净。 经此一屁,无定乡中户户都添了焚香的习惯,更推出了以随缘城城主猪三为首的数十名道行高深的妖精,在无定乡推云行风,足足折腾了三个月才算是把臭气驱除干净,而原本只是以“贤王”之子的身份为人所知的王宇也在天下妖精中间名声大嘈,可谓“一屁天下响”! 华文昌看得清楚,就在这臭气当中,王宇已经现出了他的原身:一只身长过丈的臭鼬,背着昏迷不醒的李亚峰和浑身抽搐的王信向无定乡的出口奔去,若要追赶已经是来不及了,更何况华文昌压根儿就没打算追——除了方式有些让人不敢苟同之外,王宇的做法还是很让华文昌欣赏的。 只是华文昌没有想到,他在无定乡接下来要办的第一件事情却变成了行风驱赶臭气——不管华文昌的来意究竟是什么,这才是无定乡中的当务之急。 李亚峰从昏迷中醒来后所作的第一个反应是呕吐,他甚至差点儿连自己的苦胆都吐出来。 “我……这是在哪儿?”在李亚峰急急吞了一肚子提神醒脑的灵丹之后,他终于缓过劲儿来向一脸关切的王宇开了口。 王宇和三山十八友都在李亚峰的身边,四周昏暗,似已入夜,再看周围,怪石嶙峋,却像是在一个山洞之中。 “李兄,咱们已经出了无定乡,这里是三危山上的一个山洞。啊,李兄休急,那华文昌似乎并未追来。”王宇的脸色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 “李先生,您可真是了得!”三山十八友中的田鹤冲李亚峰一挑大拇指,满脸敬佩地说,“尽管您被封了经脉,可居然只晕了不到一个时辰!要知道……” “你就不能少说几句!”王宇的脸红得像猴儿屁股似的,制止了田鹤的胡说,“李兄,别的事情先都搁下,您倒是看看您的这位……王信王兄好不好?他……” “王信怎么了?”李亚峰一个激灵,赶紧抬头四处打量——王信就在山洞中一个角落躺着,三山十八友中有两个守在他的身边。 “王信!”李亚峰大喊着王信的名字扑了过去,只见王信脸色煞白,身子一动不动,李亚峰伸手一探,王信手脚冰凉,鼻中已经没了气息。 “这……” “王兄似乎是已经……”王宇面有难色,口中的话就是说不出来。 “王信死了?”李亚峰的头一晕,又险些昏倒。 第92章 不是时候的灰心 “王信,我虽然从来没想过你会怎么死……可我怎么想也绝对不会想到,你居然会被一个屁给臭死,这也太……” 王信从地上坐起来的时候,耳中是李亚峰的叹息声,回头一看,满脸惋惜之色的李亚峰正在摇头不止。 “老大,我……我死了?”王信稀里糊涂地问。 “返魂香的效果一流,你是死了,可又活了。”李亚峰摇着头说,语气中对王信的“死法”实在是颇不以为然。 王信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往周围看了几眼,一把揪住了满脸惊愕的王宇,大叫起来,“好家伙,都说臭屁不响响屁不臭,你的屁却又响又臭还直攻入脑,还……还把老子给……” 饶是王信脸皮够厚,还是没能说出“臭死了”三个字来。 “王兄息怒,王兄息怒,小弟也是迫于无奈……”王宇也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一个劲儿的赔礼。 “不过,响得好!臭得好!”王信哈哈一笑,松开了王宇,转头冲李亚峰发问,“老大,这到底怎么回事儿?那个什么华文昌怎么从妖精窝冒出来了?这会儿咱们是在哪儿?这……” 王信的话没有问完就停住了——一提到华文昌,李亚峰顿时变得无精打采,垂下了头。 “李兄休要灰心。”王宇拍着李亚峰的肩膀说,“据小弟看,那华文昌未必就对李兄有斩尽杀绝之意,小弟带着李兄离开无定乡之时,那华文昌分明看得清楚,却并未追上来,更何况李兄虽被华文昌七针封脉,但李兄毕竟也曾是华佗门的一门之长,精通医理,或许也有解救之法不是?” “解救之法?兄弟,你太小看华佗门了……”李亚峰虽然垂头丧气,但在话中却称呼了王宇“兄弟”,显是记着了自己在无定乡中认下了王宇这个兄弟这一回事,“华佗门的七针封脉不仅是金针入体,金针上更附着下针之人的五行真气,若是不明真气的阴阳生克便擅自取针的话,金针会直行攻入心脏,嘿嘿,完蛋大吉。” “那……”王宇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李亚峰又接着说了下去。 “最要命的是,华佗门的七针封脉不仅封住了经脉,还定死了元神,就算是我拼着不要这副躯壳,也无法兵解……而且金针上附有下针之人的真气,就是我跑到天涯海角,金针稍有异动,下针之人立时就能知道,心念动转之间就能用金针取我的性命,元神也被定在躯壳当中,落个半生半死生不如死的境地……” “靠!比天山童姥的生死符还厉害!”王信一吐舌头,嘟囔了一句,马上发觉不对劲,双手把着李亚峰的肩膀问,“老大,你……你让那个华文昌封了经脉?” “王信,你还记着?”李亚峰苦笑一声说,“在雷山上你曾经一掌把我打得吐血,那时我才封了两脉,可这回是七针齐下,奇经八脉和十二经脉全都被封,你要是再像上次那样给我来一下子,我就会当场挂了……” “老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全糊涂了……” “王信……你不知道……” 李亚峰满脸沮丧地给王信讲起了自己这些天来在无定乡的经历,也就在这时,王宇也将三山十八友聚了起来,吩咐了几句,众人纷纷散去,转眼之间,山洞中就只剩下了李亚峰、王信和王宇三个。 “兄弟,你这是?”李亚峰抬头向王宇询问。 “啊,李兄,我让我的这些兄弟再次潜入无定乡,一来打探消息,看看华文昌在无定乡中还有何作为,二来也联络一下黑光上人的旧部还有仰慕李兄的人物,以图后举,好为李兄报仇。”王宇解释起来。 李亚峰心里感激,但他身受七针封脉,确已心灰意懒,不由得开口叹道,“我现在经脉被封,功力尽失不说,时时刻刻都可能被华文昌杀了;而且,虽然不知华文昌的来历,但他道法高强,也似乎的确是华佗门的人……我可不想累了兄弟……” 王信却有不同的看法,他一拍王宇的肩膀,大声说,“好样的!怪不得老大叫你‘兄弟’,够意思!我王信也认了你这个兄弟!” “李兄毋须如此,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那华文昌虽然厉害,但我瞧他对李兄纵有恶意,却并无杀心,此仇李兄未必便报不了。至于小弟……小弟与李兄一见如故,蒙李兄不弃,肯折节下交,小弟感激。既为兄弟,贵在知心,这客气话还是能免则免。哈哈。” 王宇笑了一笑,又说,“三山十八友也都是小弟在无定乡中的知交,手下都颇有些本领,李兄也不必太过担心。” “喂,我说,你叫王宇?你也别老是自称‘小弟’好不好?你今年多大?不管怎么说也该比老大大不少是不是?”王信插口问。 “王兄,”王宇向王信施了一礼,说,“小弟虚度八百三十一载春秋。” “什么!”王信的眼球差点儿瞪出来,“天!八……八百……你当老大的祖爷爷的爷爷都够岁数了!” 王宇连连摇手,“王兄这是说哪里话来,小弟虽徒长几岁,但自然是能者为先,哪里轮得到小弟。更何况小弟出生在无定乡,现下还是小弟第一次涉足凡间,实是懵懂无知,就是以此而计,小弟也当尊李兄、王兄为长。” “那好。”王信顺竿儿爬爬得极快,“我说王宇,你也别一口一个李兄、王兄的叫了,老大和我都认了你当兄弟,那你就是老四了,管我呢,你就叫‘三哥’,管老大当然就叫‘老大’,好不好?哦,对了,你还有个二哥,叫曹暮,可……可现在不知道他在哪儿。” “小弟自当从命,只是……”王宇有些犹豫地问,“这‘老大’又为何意?” “咳,老大就是老大,就是大哥,大哥大,大哥大大,大哥大大大,你明白了没有?” 王信对李亚峰身上所发生的事情没有一个明确概念,光看见李亚峰身上好像没出什么大事,也就不怎么担心,反倒对自己一下子成了一个八百多岁的“妖精”的“三哥”高兴得手舞足蹈,说话也不着四六起来。 “啊……小弟明白了。”王宇糊涂了。 “咳,我说老四啊,”王信大模大样地问,“老大不是说你家里,啊,就是你爸爸还琢磨着要建立什么‘妖精帝国’,对外界的事情了解最多吗?在什么外国的军事基地里都有你们家的人,怎么你对外面的事情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连‘老大’是什么意思都不明白?” “三哥有所不知……”王宇有些尴尬地回答,“小弟与家父并不和睦,原因就在于小弟安于无定乡中的逸乐,对凡间的事情绝不关心……小弟本来对飞燕倾心,但飞燕却只当小弟是个朋友,不假辞色。小弟曾多次想追随飞燕到凡间来,但都被飞燕事先阻止,是以也早就灰了心,不想踏足凡间,只是在无定乡中多交了几个朋友……本来此次飞燕与李兄……哦,不,与‘老大’返回无定乡之时,飞燕似乎对小弟好了些,谁料又突然出了一个华文昌……唉……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不过,飞燕能在小弟为老大出手之时出来劝小弟莫要冒险,小弟实已心满意足……” 王宇絮絮叨叨地说着,话还没说到一半就拐到了南宫飞燕身上,只听得王信稀里糊涂。 不过,王信也从李亚峰口中听说了南宫飞燕“倒戈”的事情,他本来把南宫飞燕当成自己的“梦中情人”,这时也不由得叹了口气,揽着王宇的肩膀说,“老四啊,咱们俩是同病相怜啊……” “怎么?三哥也……”王宇一惊。 “别说了,什么都别说了……等回了雷州,老四,我请你喝酒!”王信苦着脸,唉声叹气。 “不过,飞燕的所为似有苦衷,老……老大本是飞燕的义弟,小弟那几个朋友又说飞燕似乎对老大也颇有情意,却不知为何会反去帮衬华文昌那厮?若是能明白其中的道理,说不定就能反制华文昌!” 王宇虽然有一点儿呆气,但的确心思细密,比王信要强得多了,一句话就迫近了核心。 “这个……”王信也来了精神,“我一到那什么珊瑚集事儿就乱了,什么也不知道,老四,你可是一直都在场,你说,南宫她会不会被迷失了心智什么的?老大以前配‘鸡鸣五鼓迷魂香’的时候说过,华佗门也能配迷魂药的。” “只怕不可能。”王宇摇摇头,“飞燕秉承天狐一门,在迷魂媚术之功上天下恐无出其右者,纵然是华佗门出手,也未必能令飞燕如何。” “是吗?那这是怎么回事……咳,这先不说了,靠,我的本事也太差劲,居然打不过那个姓华的……”很难得的,王信皱起了眉头,开始思索。 “三哥且莫自责,那华文昌的道行只怕已到了非人力所能力敌的地步,三哥在珊瑚集中临危不惧,又精通武学,实在令小弟心折。”王宇见过王信摆出的那一式擎天掌中的“恨天常”,也知道那是极为高深的武学,马屁正好拍对了地方。 “咳,还不是白搭……”王信嘴上虽然谦虚着,但他是个实心人,却也洋洋自得起来。 王宇有心奉承,王信毫无心机,二人越谈越是投契,而李亚峰却自始至终一言未发,他几次查看本身的气脉,发觉自己的状态的确是无药可救,从神农谷的寒潭里泡出来的五行真气虽然勉强还可以运用,但却只剩了不到半成,不仅微弱得可怜,只怕除了用它来针灸治病之外什么也做不到了;这虽然已经在意料之中,李亚峰还是灰心若死,耳中听着王信称呼王宇“老四”,却是哭笑不得,提不起半点插话的兴致。 便在此时,突然从外面照进山洞里几束明亮的光芒。 “谁!”王宇第一个反应,如临大敌般地站了起来,摆出了对敌的架势。 “是王师!” “还有祖师爷也在!” 来人大约有七八个左右,语气中充满了兴奋。 “谁!”王信也一错双掌,迎着来人往前冲了过去。 “别,别!王师,千万别打!是我!我是龙海!”来人却也了得,居然硬架开了王信的一掌,王信待还要再打,却听得声音有几分熟悉,住了手。 “龙海?龙海是谁?哦,是那个让我吊在树上的……”王信嘟囔了一句,已经想了起来。 李亚峰、王信、王宇都是夜眼,这会儿也看清楚了,来人都穿着军装,手里拿着手电筒,领头的一个王信认识,正是国安局龙组组长:龙海。 王信乘军用直升飞机到了三危山之后,一下飞机就甩开了同行的省长岳凌军、国安局局长穆齐等人,自己展开轻功到了个没人的角落,燃起信香进了无定乡;但岳凌军和穆齐并不怎么意外,甚至还感到欣喜——王信既然是来找他的“老大”李亚峰,那么他的这番行为无疑就是说李亚峰肯定就在三危山上,甚至不仅仅是李亚峰,还有李亚峰的师父应该也在!岳凌军和穆齐都认为,如果运气好的话,那么老中医们口中的神秘门户:华佗门的所在地也应该就是这座敦煌三危山! 所以,尽管王信蹿得不见人影,岳凌军和穆齐却都不着急——已经找到地方了嘛! 中央和岳凌军以及穆齐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立即让附近的驻军封锁了各处交通要道,并下令对整个三危山进行搜索,力求尽快找到“祖师爷”李亚峰、王信,还有“祖师爷的师父”。 政府如此心急的原因当然不是要对李亚峰等人有所不利,恰恰相反,而是为了保护。就在李亚峰从雷州开始行医以来,时间虽然不长,但影响之广之深,却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大学生总是走在时代的前列,尽管是在寒假之中,仅仅是在中国,各地的医科院校的学生们都骚动起来了。学中医的走在大街上个个都满面春风,开口闭口全是“祖师爷”;学西医的却也没有自怨自艾,截止到3月10日,已经有超过5万名大学生向全国教委和所在的院校提出了改学中医的联名宣言,措词极为强硬——若是没有李亚峰创造出来的“雷州奇迹”,不要说这种要求绝不会出现,教委、校方都会嗤之以鼻,但现在……不仅是中国,全世界都在考虑,如“祖师爷”在《华夏之子》特别节目中所说的,“注定要没落下去”的西医是不是还有存在的必要。各个相关产业如西药厂、医学仪器厂等受到的冲击那就更不必说了;至于医院,各地的中医医院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繁荣”过,而西医医院,冷清的程度早已超过了“门可罗雀”,就连医院中原定要进行手术治疗的住院病人都走得一个不剩。 在一场以“仗我国粹,扬我国威”为旗号的大学生自发游行首先在北京爆发之后,全国各地的大学生们纷纷走上街头,不仅行人都被大学生们的爱国热情所感染,就连维持秩序的警察,也有不少加入了游行行列当中去的——自然,这些游行都很容易就得到了有关部门的批准。 另外,尽管全中国的老中医坐镇雷州,没有人敢哄抬中药药价,但浑水摸鱼的假药贩子们都把自己配的假药上冠以“祖师爷亲传秘方”的头衔,“包治百病”的旗号还算是保守的——搁在以前没有人相信,但现在,心甘情愿买了“祖师爷亲传秘方之长生不老药”的人却越来越多。 这些还都是小事。 事实上,全世界的目光已经都集中在了李亚峰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神医身上,一份内容为“用技术换中药”的数十万字的可行性报告也悄然摆在了白宫的总统办公桌上——虽然李亚峰毫不吝惜地将他的每一份药方都公诸于世,但相当多品种的中药材却只有在中国在可以找得到,先进国家开始为前些年中国终于进入了wto而感到庆幸了。尽管如此,还是有不少专业人士分析道:即便仅凭李亚峰现在已经开出的那些药方上所列的中药材的出口,中国就可以在十年之内一跃成为世界经济第一强国…… 同时,还有更多的人在想:从李亚峰身上还能够看到多少奇迹?他究竟还有多少药方没有开出来?如果李亚峰在用药时用上他从未使用过的名贵中药材的话,又会是怎样一个情况?各种“荒诞不经”的谣言开始满天乱飞,而其中哪怕只有一项可以成真,整个人类的历史只怕都要从此改写了。 李亚峰这个人的价值实在是已经到了无可估量的地步。 所以,进入中国、进入雷州的不仅仅是各种名目的“医学考察团”,还有为数众多的特工、甚至恐怖分子,他们的目的也只有一个:绑架李亚峰。或者,在任务无法达成的时候,杀掉他——很有些人物哪怕是逆历史潮流而动也不愿意看到一个国家突然间强盛起来。 虽然现在正式出面的只有岳凌军和穆齐两个“大人物”,但实际上,李亚峰的安全问题已经成为了国计民生的“第一要务”。 一天之中,对三危山进行搜索的军队超过了两万人,而第一个找到李亚峰的,却是运气一直都不错的龙海。 “祖……祖师爷!可找到您了!”闻讯而来的岳凌军高兴得几乎要当场给李亚峰下跪,而国安局局长穆齐却疑惑地打量着李亚峰所在的山洞——怎么看这个不大的山洞也不像是能住人的,而且这个山洞从昨晚到现在搜索了至少不下十遍,李亚峰是怎么突然就从里面冒出来的? “这位……是祖师爷您老人家的师父?”岳凌军没想太多,他眼尖,一眼看见了王宇,大着胆子,忍着狂喜,颤抖着声音问。 “老岳,别瞎打听了。”王信笑嘻嘻地一拍岳凌军的肩膀,“这是老四,啊,就算是我们老大的师弟,他这是第一次下山,跟着老大出来见见世面的,你可要好好招呼他。知道没有?” “那是那是,一定一定。”岳凌军对王信的大模大样的态度根本没放在心上,只是点头应承着,疑惑地望了王宇一眼之后,又小心翼翼地问,“王师,我能不能拜见一下祖师爷他老人家的师父……”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王信知道李亚峰心情不好,索性把所有的事情都揽到了自己身上,“你省省。反正你是要找老大,现在老大你也找着了,就别想那么多了。”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岳凌军迷惑地眨了眨眼睛,三危山还没到“高耸入云”的程度啊? “别乱看了好不好?”王信又拍拍岳凌军的肩膀,“你可别以为老大的师父就在这个鬼洞里,这地方没别人。知道你要来,这不,从这儿等着你呢。” 王信转头看看李亚峰依旧一言不发,又冲岳凌军说,“老大心里有事儿,你先别去烦他,反正人都在这儿了,你要问什么不争这一两天,先回雷州。嗯……先到省中医去。” “嗳。”岳凌军满心的稀里糊涂,除了干答应之外,也干不出别的来了。 回雷州的路上倒是极为顺利,李亚峰、王信、王宇三人在省长和国安局局长还有一大堆人的“陪同护送”之下,浩浩荡荡地回到了雷州的省中医。 李亚峰一直闭着嘴,他受到的打击相当大,这并不完全是因为他的经脉被封了,更重要的是:李亚峰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输在了华文昌的手里,他用尽了自己的全力,但依然输了。 没有借口,无法辩护,这对李亚峰来说,恐怕是他人生中的最大耻辱。 岳凌军和穆齐察言观色,知道李亚峰身上必然出了事故,但王信一直在插科打诨,无法询问——这两个人也都知道,就算是问也问不出来什么,王信这个“老三”都如此难缠,更不要说“老大”了。 岳凌军和穆齐一开始不约而同的把突破口放在了突然冒出来的“老四”王宇身上,但他们同时发现,这个“老四”好像真的是从小不通人间事务,不食人间烟火的,不但问不出什么来,居然还得反过来给他解释“直升飞机是什么”“为什么一个大铁块能飞到天上”之类的问题。 岳凌军和穆齐不由得相对苦笑。 但他们却也不是毫无办法: 沮丧的李亚峰让王信和王宇在外面把所有人都挡了驾,自己一个人坐在省中医的院长室里,心乱如麻。 “李亚峰,你怎么了?这么久都找不着你,怎么一回来就哭丧着脸?出什么事了?”推开院长室房门冲李亚峰发问的是姜冉,李亚峰的心上人。 第93章 你听我说,我喜欢你 “谁?滚出去!啊……姜冉……我……你……你来干什么?不,不是这个意思,那个……其实我是说……” 坐困愁城的李亚峰被突然闯入的姜冉吓了一跳,刚想开口骂人,却发现来人是这些日子以来就算是有事儿也要每天默念上一百遍的姜冉,心跳的速度一下子加快了,待要改口已经来不及,啊了一声,冒出来一堆胡话,什么都忘了,坐着愣在一边。 姜冉也呆了。 她闯进省中医的院长室,原本是要好好盘问一下李亚峰的,可李亚峰的样子吓坏了她:李亚峰坐在院长室书桌前的三人沙发上,一脸错愕,头发蓬松着不成模样,满眼全是血丝,脸色更灰白得吓人。 姜冉从没看到过李亚峰的这种样子,心里完全没有准备,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事实上,李亚峰本来就很少会有象现在这样六神无主的时候,尤其是在姜冉面前,就算插科打诨开玩笑也总注意着自己的形象,不敢露怯。 一声轻响,一股不知从何处吹来的微风带上了院长室的房门,房间里只剩了李亚峰和姜冉两个人,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李亚峰,你……” “姜冉,我……” 两人互相注视了一会儿,仿佛都对尴尬的空气有所觉察,同时开口说话,又同时停住让对方先说,两人不由得都是一笑,气氛倒是有些缓和了。 姜冉迟疑了一下,慢慢走到李亚峰身边,在沙发上坐下,再次开口。 “李……亚峰,怎么了?” 李亚峰脑子清醒过来,想想在无定乡中这几天的经历,运转一遍体内微弱到几乎没有的真气,再次确认了自己一身的本领已经全都不在,而且也没有了恢复的可能,脸色变得更加灰白,张张嘴,终于还是没能把话说了出来,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亚峰……”姜冉明白李亚峰一定是出了事,看着李亚峰灰心丧气的样子,心里莫名其妙地一动,索性把“李”字给省了,直接亲昵地叫开了“亚峰”。 “亚峰,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了……嗯……该怎么说呢?按说我也不该多嘴,可,可我也算是你的……你的朋友?”姜冉喘了一口大气,先把自己和李亚峰的关系定性在了“朋友”上,神情也轻松了一些。 “亚峰,嗯……从你给我爷爷治病到现在,认识你这几个月,真的,我好像做梦一样。我真的想不到你有那么大的本领,做出来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每一件都让我吃惊,也让全中国、全世界——我可一点儿没夸张——吃惊……像你这么一个……一个了不起的人居然就在我身边,不说咱们两家还算是世交,你居然还和我是好朋友,我真的很高兴……” “嗯……我想说的是……”姜冉发觉自己又把“朋友”上升到了“好朋友”,脸上微微一红,赶紧把话岔开,“你知道,有好多人需要你的帮助,往大里说,咱们国家甚至全世界都需要你的本领呢,这不,我听说这几天为了找你,别说岳省长他们,连军队都出动了呢!可是反过来想想的话,如果你有什么为难的地方,那也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了不是?有那么多人上赶着给你帮忙呢!那还能解决不了?你也别像现在这个样子把什么都闷在心里好不好?” 姜冉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李亚峰,发现李亚峰还是那么消沉着一言不发,小心翼翼地改了口。 “当然了,亚峰你的本事这些天我算是知道了,我相信你,真的,我相信你用不着别人帮你什么你自己就都能解决——不管是多大的难事儿都一样。可是……你也别光顾着你自己一个人发愁啊,不说别人,我也为你担着心呢……” “我也为你担着心呢……”李亚峰脑子里“轰”地一声,把姜冉还没说完的话又喃喃地重复了一遍,热血一下子涌上了头顶,抬眼看着姜冉,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 “亚峰,你……” 姜冉见李亚峰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目光从丧气变得清澈起来,又很快由清澈变成了狂热,心不由自主地发起了慌,刚想说什么,李亚峰身子一动,猛地抱住了她。 “李亚峰!你干什么你!” 姜冉下意识地想要跳起来往墙边儿躲,但她哪儿有李亚峰劲儿大,虽然李亚峰身上几乎没了什么真气,被华佗门的灵丹妙药打下的底子却不是骗人的,姜冉怎么也挣脱不开。 李亚峰脑子一发热就冷静不下来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甚至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要做什么,被华文昌封住的真气好像在身体的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躁动着,只是出于本能地紧紧抱住姜冉,让自己的唇去找姜冉的唇…… 姜冉已经顾不上说话,拼命地摇头躲着,但终于躲不过去,两个人双唇相接,吻在一起。 “天!天!天!”在省中医距院长室不远的另一个房间里,王信紧紧盯住了桌上的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大声地呼唤着自己的对头。 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上清楚地显示着在院长室发生的一切。 “靠!这也行?老大,我佩服死你!”没过一会儿,王信像是被火烧着了屁股,一下子跳了起来。 屏幕上,姜冉不再抗拒,双臂也抱紧李亚峰,回应起了李亚峰的吻。 “啪”!王信扣死了笔记本电脑,极为缓慢地转身,看着房间里的“老四”王宇、省长岳凌军、国安局局长穆齐还有“老神仙”张笑天、省中医院长孙思了,苦笑着艰难地说,“这个……我老大他……这个……还是别看了?这个……我觉得,老大他……他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了……” 众人点头。 “你……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这样……” “我……我这是怎么了?” 毫没来由的一阵狂吻过后,吓傻了的不光是姜冉,李亚峰也为自己过于唐突的举动给闹糊涂了——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的胆子?呃……好像自己的胆子一向不怎么小……可,可这是姜冉啊! 良久,姜冉默默地站了起来,整了整衣服,深深地看了李亚峰一眼,推开院长室的房门,走了出去。 李亚峰想要拦住姜冉,可他虽然博览群书见多识广,却从没有过处理感情的经验,更别说是处理现在这种亲吻一个或许心还不属于自己的女孩子的经验了,李亚峰只好死死地盯着姜冉,眼睁睁看她消失在房门外——然后,李亚峰的目光就定在房门上,整个人都傻了。 我都做了什么?我该怎么办?姜冉……姜冉……我…… 没费多大力气,李亚峰把自己败在华文昌手上功力尽失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专心致志地发起呆来。 “老大!”王信“砰”地推开门闯了进来,“老大你可真有一手!老大我说你也太……” 无定乡中,李亚峰被华文昌整得很惨,但王信只赶上一个尾巴,其余的都是听来的,反正已经过去,王信也就没太当回事儿。而且,在王信心里一直以为没有老大解决不了的事情,只要老大肯下功夫就成,这一点在王信知道李亚峰就是着名作家“阿疯”的时候就确信了,刚才李亚峰突吻姜冉更是让王信对此由“确信”上升到了“无疑”。这个纯情的愣头青兴冲冲地跑了过来,打算过来问问李亚峰“吻”到底是个什么滋味——王信知道的很清楚:这可绝对是老大的“初吻”。 “老……大?” 王信话说到半截就发现李亚峰的神情不怎么对头,硬生生地把惊叹号改成了问号。 “老大,你……你没事儿?”王信小心翼翼地问。 “老大,我说你这到底是……” “老大,你看你现在……” “老大,其实,我觉得你刚才也实在是……哦,那什么,我们都看见了……” “老大,我说你要不就……” “老大……我的老大,老老大好不好?你倒是说句话啊?” 不管王信一再改口,李亚峰就是一动不动,脑子里一片混乱,眼神呆滞。 王信小心地试着轻轻推了推李亚峰的肩膀,李亚峰毫无知觉,身子晃了一下,又不动了。 “老大!”王信不由得仰天长叹起来,他开始在心里咒骂岳凌军、穆齐这几个人了:怪不得你们这些老狐狸平时跟得那么紧,寸步不离的,现在反倒不跟了呢! “老大,我看你还是去找姜冉解释解释,刚才我还看见她出去的时候脸上挂着泪呢。你也不想想,你倒是过瘾了,可人家姜冉……” 王信让泥雕木塑般的李亚峰弄得手足无措,在院长室里兜着圈子,嘴里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语。 “你说什么?”李亚峰一跃而起,紧紧抓住了王信的肩膀。 “我?我说什么了?”王信吓得一激灵——好家伙,刚才还跟聋子似的什么也听不见,象哑巴似的什么也说不出来,怎么变的这么快? “我……没说什么啊?”王信挠着头皱着眉想了半天,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不过王信也不敢拿李亚峰的“初吻”开玩笑了,看李亚峰似乎是清醒了,赶紧说,“老大,听我说,爱情固然重要,可还有别的事儿得办不是?我说,你看老岳他们一直等着你呢,有一大堆的事情,说是明天下午冷总理就要来雷州见你……噢,这还不算,周谨她爸她妈也早就来了,成天冲着周谨掉眼泪,死活要见你让你给周谨治好病……老大,我知道没有魂魄,你现在拿周谨也没法子,可你总得见见她爸她妈不是?怎么说周谨也是咱同学啊,还有二哥那一层的关系……嘿,别提二哥了,二哥他爸他妈也来了,话是说的比较含蓄啊,可就是要冲你要二哥的人,你说怎么办……” “姜冉怎么了?”王信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套,李亚峰一句也没听进去,红着眼追问王信。 “老大,你说,这些事儿怎么办?还有那些什么国外的中医考察团……嗯?老大?你问姜冉?” 王信还想往下说什么,但看看李亚峰的脸色,没来由的心里发颤,结结巴巴地回答,“嗯……老大,那个……我看见姜冉好像……她好像哭了……” “别!老大!是我!”王信刚把姜冉哭了的事情说出来就嗷地叫了一声,倒退了好几步,一脸警惕地看着李亚峰——李亚峰的脸上肌肉痉挛,神情可怖,双手紧握着拳头,似乎要杀人的样子。 “那……老……老大,我……我先出去了,你放心!我就守在门外……呃……门外五米远的地方,谁我也不让他进来!你放心!你放心!” 王信急匆匆地说完,头也不回,用上八步赶蝉的轻功直冲到门外,紧紧关上了房门,又跑远了五米,这才算定下神来。 “好家伙,老大这是真急了……”王信拍拍胸膛,心有余悸地说,“就算老大不打我,可要是跟上次在雷山似的让我打他……他不是说过了?再来那么一次他就得死吗?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咳,这是怎么说的?老大一在我就懒得动脑子了,看样子,该琢磨的时候也不能偷懒……嘿……我这是跟老大时间长了,怎么变的比他还懒了?” 王信在外面自怨自艾,院长室中,李亚峰脸色连变了几变,长叹一声,把握紧的拳头打在了自己的胸膛上——紧跟着,李亚峰又是一声叹息:他全力打出的一拳竟然毫无力道,原来能挟山拔岳的本事如今是完全没有了;这一拳恐怕连一张桌子也打不烂。就算是没入华佗门之前的李亚峰,自小习武的他也从来没落到过这么悲惨的境地。 “靠!老子就不信这个邪!老子不干!华文昌!你等着!咱们完不了!老子跟你耗上了!”李亚峰脱口而出骂了一声,总算恢复了正常。 “王信刚才说的那些东西……事情真的不好办呢……还有姜冉,呵呵,我也算是……嗯,这先不管,总得想个法子才成,要不然,就是姜冉那头的责任我也担不起来啊……”安定下来之后,李亚峰也在院长室中转开了圈子。 不管怎么说,从无定乡逃出之后,到现在李亚峰终于开始动脑筋了。这里面,恐怕被李亚峰强吻的姜冉居功不小。 “王师,您总得让我们进去见见祖师爷不是?这都五个多小时了,天都快亮了,眼瞅着明天,啊,已经是今天了,眼瞅着今天下午冷总理就到雷州了,我们总得跟祖师爷打个招呼啊……” “是啊,王师,您说这……” “不行!说不行就不行!我跟老大说了……那什么,不是,是老大他说了,谁也不让进!” 在省中医院长室的门外,对省长岳凌军和国安局局长穆齐,王信是一点儿面子也不给,急得两个大人物满脸的汗腺不听自己使唤。 王信心里想的清楚:老大现在心里到底是怎么琢磨的谁也猜不透,刚才自己又说了守在外面不让人进,那给了你们两个面子的话我不是大失面子?再说,现在你们进去百分之一百二十会让老大给撵出来,你们进去干什么?要怪只能怪你们实在是运气太差,如果姜冉她来,我请她进去还来不及呢,可谁让姜冉她也把自己给锁起来了?你们碍着老大不敢去找姜冉,以为我就是个好捏的软柿子啊? “王师,您看是不是通融一下,实在是事情太急了啊……”岳凌军脸上陪着笑,心里却气得要死。 本来岳凌军以为把李亚峰给找回来了事情就好办了,可在飞机上的时候就没能说上话,回到雷州以后除了在电脑屏幕上看见李亚峰……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早恋?自己这个省长按说可是也抓教育……而且监视器刚才又让李亚峰自己给砸了,现在院长室里李亚峰到底在不在都难说——天知道他会不会跟那个曹暮一样突然玩失踪?还是自己眼睛看着才能放心。可这个王信,小小年纪就认死理儿,油盐不浸!这可让人怎么办? “不行不行,说不行就是不行!老岳,别说你了,就算是冷总理来了,只要老大他自己没出来,一样进不去!你还别不信!” 王信和李亚峰一样,也是从无定乡落荒而逃才回到了雷州,虽然他对现在的情势还弄不太明白,心里却窝着一团火,又被李亚峰刚才的举动吓了一跳,现在赶上岳凌军和穆齐两个送上门来,正好借机出气。 “王师,要不然就让我去见见祖师爷,曹师失踪的时候我也在场,也能给祖师爷提供点儿消息,您不是对我特别照顾来着?那就让我……” 在岳凌军、穆齐身后的国安局龙组组长龙海开口了,想跟王信套套交情。 “你谁啊?少来这套!我不认识你!咳,你别以为我是装,我是真不认识你!好嘛,让我从树上吊一回也成了人物了!”王信这张嘴是越来越缺德了。 “王信,峰峰他没事儿?” 李云天有些无奈地苦笑着向王信发问——岳凌军、穆齐和龙海三个悻悻地离开之后并没有死心,搬来了李亚峰的父母来作开路先锋。 李云天和李美云自然是关心儿子的,但一直以来他们都开明的很,对李亚峰的生活方式基本上持不干涉态度,虽然事情越闹越大,却也没能让他们乱了一颗“平常心”。尤其是李云天,除了偶尔给儿子开玩笑添点儿小乱之外,从不希望用自己的世界观去影响儿子的人生,即便要和儿子聊些什么,那也不是在现在这种环境。 “叔叔,阿姨。”王信对李云天和李美云可不敢像刚才那样呼来喝去的,也苦笑了几声,说了实话,“老大他……咳,的确是出了点儿事儿……” “什么!” “阿姨,您别急。”王信忙不迭地接上话头,“阿姨,您还不知道?老大他本事那么大,什么事儿解决不了啊?他现在正在……啊,他现在正在思考问题,一会儿就好了,您还是先回去,等他出来肯定会去找您说的……” 可是说不说实话我就不敢保证了……王信在心里小声说。 “得,既然这样,那我们先走了。”李云天极为潇洒地一转身,拉着李美云就走。 “你干什么?也不问清楚了?好像峰峰不是你儿子似的?”李美云甩开李云天的手,就要接着往下问。 “你着什么急啊?”李云天笑笑,“峰峰也不小了,他有他的事儿,你能管多少?再说,你管得了吗?他现在可是大人物了。” “再大的人物也是我儿子!”李美云白了李云天一眼。 “就是啊,峰峰当然是你儿子,还是我儿子呢!咳,我这不是说废话嘛!”李云天自己把自己逗乐了,“他既然是你儿子,那早晚会给你说清楚不是?你就别给他添麻烦了,嫌他现在还不够烦啊?” “我又不是进去找他,我就问问王信还不行?你说我给他添麻烦?你给儿子添的麻烦还少啊?就说上次《青春日记》的事儿,你……” “唉,就那么一次,我算是翻不了身了,你说我都认了多少遍错儿了……” “认错就完了?就算峰峰他不说你,我可得好好说说你,也就是我,换了别人,让他说还不说呢你信不信?你以为你是谁啊?” 李云天故意长长地叹了口气,拉着李美云往回走,边走边陪着小心,李美云也转移了目标,直接和李云天斗起嘴来,把王信晾在院长室外,不管了。 “嗬,他们这是来干什么了?”王信看傻了,张大了嘴,“噢”了一声,拍拍脑袋,恍然大悟,“到底是老大,你看老大他是怎么选爸妈的?真是,不服不行啊!” 又是两个小时过去了。 岳凌军和穆齐拿王信没有办法,又不敢对李云天、李美云如何,但他们显然并不习惯吃亏。于是,从曹暮、周谨的父母到雷州外国语学校的老师轮番上阵,都想要叩开王信把守的关口,王信使出浑身解数,连自己的家长都拼命拦了回去,倒也没有对李亚峰失言——虽然这本来就是他自己给自己找来的麻烦。 不过,院长室门外,王信已经出了一身大汗,快要变成一头技穷的“黔驴”了。 “老大,你自求多福……” 不久,王信望着打开又关上的院长室房门在心中默念:他终于没能守住阵线。 值得一提的是,在王信的生涯之中为李亚峰护法或者守阵的次数相当多,唯一能不花任何代价甚至连话都不用说一句就能突破王信的防线的却只有刚才那一个人。 因为王信知道,不管在任何状况之下,他的老大:李亚峰都一定会见这个人的。 院长室中,转了上千个圈子的李亚峰的心情早已经沉定下来,面对目前错综复杂而且自己居于绝对下风的局势他也初步琢磨出了应对方法,但他的眉头依然紧皱着,原因在于: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刚才被自己“侵犯”了的姜冉。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李亚峰。”姜冉竭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但她的努力完全失败,任谁也能听出她满腔的幽怨愤懑,还有一丝不甘。 “姜……冉”李亚峰硬着头皮迎了上去,嘴唇不住地颤动着,可费尽千辛万苦才吐出了两个字——面对无定乡的几万妖精李亚峰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尴尬,他压根儿就不知道该说什么。 短暂的沉默。 “你……你知不知道?从来没有男孩子敢对我……对我……” 姜冉的话没有说完,杏目中泪光盈然,突然间哭了出来。 “……”李亚峰看着姜冉落泪,心里又是愧悔又是着急,仿佛一块大石头猛然重重地打在了胸口,身子晃了几下,几乎就要当场吐血。 “不,不是的!”李亚峰急忙喊了出来,可马上又发觉自己说的话毫无意义——不是的?不是什么?不是我强吻了你?这不是胡说嘛! “不,我不是……”李亚峰赶紧改口,但还是不对——我不是?我不是什么?我不是想要吻你?简直找打! 姜冉的泪水流得更凶了,这会儿,她完全没有了平时雷州外国语学校学生会主席落落大方的风范,变得像个受了欺负的小女孩——虽然事实本来就是如此,但就连姜冉自己恐怕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面,更不要说在人前表现出来了。 李亚峰更加手足无措了。他有心帮姜冉擦擦眼泪,但又不敢;有心想要揽住姜冉的肩膀像电视剧中常演的那样低声安慰并倾吐心曲,但又怕自己越忙活越乱,只好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脑子里浩若烟海的诗书完全派不上用场,嘴里结结巴巴地只知道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我……我……” “我”了半天,李亚峰终于开窍了。 “姜……姜冉,啊,不,冉……我能这么叫你吗?你……你听我说……” 下定了决心,李亚峰斩钉截铁地说出了四个字。 “我喜欢你。” 第94章 坦白:坦了不一定白 “我喜欢你。” 李亚峰这句话中表达的意思只怕是天下皆知的秘密,不说省中医里上上下下都看在眼里,在李亚峰出名之后,来自世界各地的新闻媒体也都对姜冉这个能随时出入几成“禁地”的雷州省中医的女孩充满了兴趣,不管采访能不能成功,这个已经确定无误的小道消息连美国总统都已经研究过了。 不过,窗户纸一直没有捅破,姜冉也乐得装糊涂,而作为最主要的两个当事人之一的李亚峰……他尽管对小道消息乐见其成,要让才刚刚十七岁的他自己从嘴里吐出这四个字来可真的是难于登天。 李亚峰平时躲着麻烦但麻烦找上门来的时候却也绝不逃避,这与其说是他的人生哲学倒不如说是他的天性,那层薄薄的窗户纸没破也就罢了,一旦捅破,他就倾向于把整个窗户都给拆下来当门用了。 “真的……我……我真的没说谎……我喜欢你。我是真的喜欢你。真的。”说了四个“真的”以后,李亚峰的话变得流利起来。 “冉,我真的喜欢你。你可能也知道,不,你肯定也知道……不过你肯定不知道我从一见到你那天就喜欢你了。” “我师父给我说过,我这几年不能随便用本门医术的,否则的话我就会碰上劫数……嗯……就是说我肯定会倒霉。我师父本事大,他的话我当然信,所以我回到学校以后一直没显露本事,你别笑我,我相信我师父说的……其实,他说的也的确是真的……你知道的,刘老师一直对我很好,可是她在课堂上晕倒的时候我都没给她治病啊!” “其实,我也想给刘老师治病来着……”大概是害怕姜冉说自己没有良心,李亚峰赶紧为自己辩解起来,“刘老师住院那天晚上我也去医院来着,就是想偷偷给刘老师治好,可是刘老师的病动手术也能好,我就没出手。直到我给你爷爷治病为止我都没出过手……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咱们两家是世交呢,要不是为了你,我才不冒这个险呢,我这个人其实是最怕麻烦了……” “当时曹还劝我别出手,我和曹够铁了?他是我兄弟啊,可我一开始压根儿就打定了主意,不管怎么样我都得治好你爷爷,哪怕自己真的要经历什么狗屁劫数也不管了!我心疼!我不能看见你一天天都忍着哭的样子,那还不如直接杀了我呢!” “不……你别误会,我提这个可真的没有‘市恩’要求回报的意思,我就是说这个事儿……” 李亚峰说着说着发现自己好像话里有话,赶紧澄清,又辩解其起自己刚才的“轻薄行为”来,“冉,你不知道,我原来以为我自己挺了不起的,就算天底下还有我办不了的事儿,可我总觉得比我强的也没几个人……我不是狂妄,我就是这么想的……可这次我真的让人给欺负狠了,我吃了大亏了……我心里别提多受不了了……我又没法儿跟人说……你看,找王信,他就知道我是老大,我肯定能成……我总不能让他不相信我?我是老大啊!找师父,师父又不知道在哪儿,找曹,曹也丢了,八成还是让那个姓华的给弄丢的……你刚才说你担心我……对于你那可能是无心的,可你话一出口我接着就有了底气了,我就又是那个什么都不怕的我了,就是,我怕谁啊?我还有你呢不是吗?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就……我……我发誓!那绝对是我第一次!绝对是我的初吻!” “那什么,冉,你还记着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燕山小区你家附近……”李亚峰知道刚才的事情说不清楚,马上又转开了话题,“我一看见你就呆了!当时就认定我这辈子就是你了!你还记着?我跟你说我想找你要个桥墩……那几天我正看着《南华经》呢,书上说古时候燕国的尾生跟女孩儿约会,女孩儿没来,他为了等那个女孩儿洪水来了都没走,愣抱着桥墩给淹死了……我当时就想,要是我也能为了你死那该多好啊……真的!我就是这么想的!” “这几天我在外面很忙,可我天天惦记着你……冉,我突然发现我真的离不开你了!我不光想着愿意为你死,我还想守着你一生一世!冉,真的,对我来说,你就是那个桥墩!” “去!你才是桥墩呢!” 姜冉来找李亚峰的确是有点儿想要兴师问罪的意思,但她也知道李亚峰喜欢自己,这件事早晚要“浮出水面”。 姜冉一直很困惑,她并不是排斥李亚峰,虽然还说不上真的就喜欢李亚峰了,但不知怎么的好像做梦一样,潜意识里就是告诉自己一定要和李亚峰在一起,否则的话将来一定会后悔,甚至还会遇到让自己很伤心的事情。 所以,尽管被李亚峰轻薄了,但又羞又气的姜冉心里居然还有莫名的一丝喜悦,这让姜冉不知如何是好,几乎不能原谅自己,把自己锁到房间里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之后,姜冉就在等着李亚峰来给自己认错,谁成想左等右等李亚峰就是不来,姜冉气急了,这才来找李亚峰。 推开房门一见李亚峰,姜冉的心就乱了,忽然觉得万般委屈,从不在外人面前落泪的她忍不住就哭了起来,可姜冉没料到的是,自己这一哭,李亚峰这家伙居然马上就表白了! 姜冉心里虽说早就有了准备,但李亚峰毫无铺垫的表白还是让她害羞,正觉得心头乱跳手脚都没处放,脸上也才刚刚浮上一片红晕,李亚峰就开始了语无伦次的胡说。 刚开始听着李亚峰前言不搭后语甚至连一句插话的空儿都不留给自己,姜冉心里还有几分恼怒,但听到后来越来越是感动,姜冉甚至想走过去拉住李亚峰的手了,脸色也变得缓和,眼中虽然还有泪水,却已经是感动的泪。可李亚峰根本就没看见,他只是像个待审的囚犯一样死死盯住自己的脚尖,自始至终就没敢抬头。 姜冉的确没有想到,都二十一世纪了,高中生里居然还有像李亚峰这样活着的出土文物——简称“活宝”。 姜冉拿李亚峰这个活宝无可奈何,也不忍心打断他的“内心独白”,但李亚峰越说越不象话,一口一个“冉”地叫着自己,一听就明白,这个称呼肯定在他心里练了不知道多少遍了,这先不说,发那种誓就够让人笑话的了,后来更把自己给当成“桥墩”了! “冉,我……嗯?你……你笑了?” 听到姜冉的声音,李亚峰这才敢抬起头来,突然发觉虽然姜冉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但嘴角竟然带着笑意了! “笑什么笑!笑你的……大头鬼……”还没等李亚峰接上说话,姜冉又把脸板了起来,想开口骂他,但毕竟不好意思,最后“大头鬼”三个字说的声音极小。 不过,李亚峰耳朵好使,居然听见了,心里又是一颤:姜冉是真生气了,她……她什么时候骂过人啊? “我……我错了。”李亚峰又低下了头。 “少胡说八道了!我问你,这么多天你都干什么去了?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了?对了,曹暮他人呢?还有你同学周谨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成植物人了?还连你都治不了?你到底还有多少事儿瞒着我?” 看见李亚峰的这副样子,姜冉的心也软了,但她知道现在是最要紧的当口,只要自己稍加辞色,李亚峰拿出他平时插科打诨顺杆儿爬的本事来,再想从他嘴里逼出点儿真话来可就难了,赶紧追问起来。 “我……我……”李亚峰低着头,看不见姜冉的神色早已经不那么严峻,心里大叫不妙,只想赶紧把事情都说清楚,让姜冉别再生气,可无奈从一开始说的谎话实在太多,要圆是圆不了的;就算是从头说起,但一直以来所有的事情自己都在瞒着姜冉,要说也无从说起,不由得着了慌。 “什么我不我的?说啊!从头说!”姜冉索性在沙发上坐下了。 “是……”李亚峰也跟着姜冉转身,依旧不敢抬头。 姜冉心里暗暗好笑,只是不说话,等着李亚峰“坦白交代”。 “是是是……”李亚峰连声应承着,心想,先从不要紧的开始说起。 “其实,我爸爸不是作家阿疯,我才是……我不是要瞒着你……可是你想,当时我和你刚认识,你又一口咬定我爸爸就是阿疯,我也不能拆你的台不是?不过要说我爸爸就是阿疯也不错,我懒得出书,所有的书都是我爸爸趁我不在家的时候擅自出的,也没跟我商量过……《青春日记》其实就是我自己的日记……” 李亚峰话刚出口,姜冉就惊讶地张大了嘴,身子也僵住了。 听着姜冉没有动静,李亚峰心中叫苦,赶紧往下说开了“重点”。 “我从小学武,是家传的功夫,本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祖训又不让在人前显露……可是我初三那一年,我师父来我家收我当了徒弟,哦,我师父叫华八,是华佗的传人,其实我们家传的武功也是从三国时候华佗那儿学来的,我们李家老祖宗据说是个狱卒……” 李亚峰来了个竹筒倒豆子,从自己家的老祖宗说起,把自己怎么让华八给抓去当徒弟,怎么出的神农谷,怎么认识了狐狸精南宫飞燕从而知道了“华佗门”是天底下妖精们的救星,怎么给姜冉她爷爷治的病,怎么又去了妖精窝无定乡,怎么在赛珍大会上出风头,又怎么让一个叫“华文昌”的人给整了……统统和盘托出。 怕吓着姜冉,李亚峰把有关“逆天”和无定乡八老和天庭作对的事情都略过不提。可尽管如此,越说李亚峰心里越是打鼓。因为李亚峰发现,原来有关自己的一切事情姜冉全都不知道,这还不把姜冉给气死? 李亚峰完全想偏了,别说姜冉现在已经不怎么生气了,就是姜冉依旧气得要死,听了这么一篇惊世骇俗的长篇大论,再大的气也都生不起来光剩下吃惊了——只是吃惊都是好的,吓也得吓出毛病来——不是所有人都有李亚峰那么粗的神经,尤其是一个女孩子。 “你……你骗人……”姜冉身子发软,站了几站都没能站起来,瘫在沙发上无力地反驳,“妖……妖精?你说南宫老师是妖精?你……你还是……你还是妖精的救星?” “我没骗你!我……我哪儿敢骗你啊?我说的都是真的!”李亚峰的头倒是抬起来了,可他这些日子以来见的妖精太多,根本没把“现实社会中有不少人看起来是人,但其实是妖精”这个事实当成大事,只顾着给自己辩解。 “……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哦,好!我……我把南宫给找来让她跟你说……”李亚峰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把在无定乡南宫飞燕分明已经跟自己划清界限的事儿给忘了,说开了胡话。 “别!你敢!”姜冉差点儿没吓着——李亚峰他真的要找个狐狸精来给自己看! “那……那……”李亚峰搓着手犯起难来:自己如果不真的找个妖精来,那怎么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 李亚峰只顾着向心上人澄清自己的“清白”了,却忘了有时候“坦白”却未必就“白”,更何况他说的是这种脱离常识的话?更何况姜冉还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对了!我……我还会飞!”自从学了道法之后,李亚峰更喜欢直接腾云,一开始在华佗门学的“原始本领”御风术是早就不用了,御风术是用不着什么真气的,尽管被华文昌七针封脉,还能照样用。 说到做到,一偏身,李亚峰双脚离地,在空中浮了起来。 “你看,我没骗你。我怎么敢骗你呢!”李亚峰单手撑着天花板,身子在空中游走起来。 “呀!”姜冉忍住没让自己晕过去,但惊叫就免不了了。 “你们谁敢过来!你们要是真敢过来那可别怪我翻脸动手了啊!” 听见院长室中传来姜冉的大叫,门外的岳凌军和穆齐急忙想要过来看看是不是出了事,王信把手臂一张,拦住了两个人,还顺手把走廊另一面的墙打了个窟窿,大声喝阻。 人是拦住了,但王信心里也敲开了鼓,“老大,你不至于真的来个霸王硬上弓?姜冉叫成这个样子,你就不怕让人听见?再说了,你平时不是挺纯情的吗?连表白都不敢。怎么?从无定乡受了打击就现出本性了?那我算什么?你在屋里耍流氓,我还得从外面给你望风?” ——因为岳凌军和穆齐一直在外面不断地搬来救兵,王信的注意力也没有放在屋里,连天耳通都没有施展的机会,院长室中发生了什么,王信也只能想象。 人类的想象力的确是无穷的,但方向……从古至今,想象力的方向一般都有局限性。 “你看,我没骗你,我真的没骗你。”院长室中,满天花板乱转的李亚峰还在辩解。 “你……”姜冉无力说话了。 “是,你也知道,御风术不算是什么道法……”李亚峰见姜冉满眼都是不信,离开天花板,无奈地说,“可是我的真气让那个姓华的家伙给封了,你让我给你演示什么道法……那我也做不到啊……” “嗯……靠!豁出去了!”为了让姜冉相信自己并没有骗她,李亚峰决定铤而走险。 “与其说七针封脉是不让真气流转,倒不如说是它会侦知真气的运行,一旦体内的真气有所动作,金针就会镇住真气,并且远方的施术人也会发觉金针上附着的真气有了异动……可如果要是真气运行的时间很短……比如说只有千分之一秒……那……体内的金针应该还来不及发现真气的运行,因为真气马上又回复了不能运行的状态了……换句话说,那就是……” 李亚峰心里这样思考着,决心试一试。 “疾!”李亚峰做好准备,掐决念了一声“疾”字,右手极快的指向桌子上的一个石头笔筒,笔筒应声变成了黄金。 “好家伙!真的能行!”李亚峰高兴地大叫起来,冲上去抓住了姜冉的肩膀,“姜冉!你看,真的能行!我又能用道法了!哈哈,我是天才!” ——爱情的力量果然是伟大的,华佗门千年传承的密法居然让李亚峰找出了破解之道。 当然,如果不是李亚峰本身就对华佗门的道法了如指掌同时又对一切所谓的“规则”漫不在乎,这种奇迹他是做不到的;如果不是李亚峰急于向姜冉证明自己没有说谎,李亚峰也想不出这种办法;不过,如果没有“爱情的力量”,李亚峰即便是想到了,他也未必敢用,因为,毕竟这是拿自己的性命在开玩笑。 虽然用这么短的时间运转的真气能施展的法术有限得很,但比起刚让华文昌封住经脉什么也干不了的情况来说……实在好了太多。 “你看,这是‘指石成金’的道法!是‘天罡三十六法’里的!我又能用道法了!我不是废物!我是天才!我是天才!谢谢你!谢谢你!” 李亚峰激动地抓着姜冉双肩,大声笑起来。 “你……你做了什么?”姜冉挣脱李亚峰,努力让自己振作起来面对现实——不管李亚峰说的是真是假,但他千真万确是“飞”了起来;不管他所谓的“指石成金”是不是胡说八道,可石头笔筒现在确实已经不是石头做的了…… “姜冉,我没骗你!你看!我没骗你!”李亚峰还沉浸在再次能使用道法的欢乐中,把金子笔筒翻来覆去地看个没完。 “我是问你你做了什么!”姜冉有些恼怒了——李亚峰你在乎的到底是什么?是你的破烂本事还是我?怎么不听我说话? 这一恼怒,姜冉把刚才听见的“华佗门”“妖精”什么的都给忘了。 “不、不是!”李亚峰听出了姜冉话中的意思,赶紧说,“我是说……让你这么一逼……不不不,是我仔细琢磨了一下,找出能重新运用真气的办法了!这个笔筒就是用‘指石成金’的道法给变成金子了!所以说……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我就是把全世界的人都给骗了我也不会骗你……” “指石成金……”姜冉不知道自己说什么才好。 “就算是你非要我找个妖精出来……”李亚峰不知死活地说了下去,“哎,对了,你见过王宇?就是这次和我们一块儿回来的那个老四。” “见过。” 姜冉的身份特殊,在省中医中她想去哪里做什么都没人敢拦着,李亚峰一回来她就知道了,在来找李亚峰之前还和王宇聊了一会儿,王宇本来就温文有礼,对姜冉这个“准大嫂”又加意奉承,这让姜冉对王宇的印象非常不错。 “其实那个王宇就是个妖精……他都八百多岁了,是个臭鼬变的……你要是不想见南宫的话那我把他叫过来也行,他能证明我刚才说的都是真……你……你怎么?” 李亚峰话说到一半就发现:姜冉的脸色不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往外走。 “让我一个人呆会儿……刚才和我说话的那是个妖精?南宫老师也是个妖精?妖精……”姜冉躲开李亚峰伸出来打算扶住她的手,喃喃自语着离开了院长室。 这……这算是怎么回事?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倒是给个反应啊!怎么?这就完了?全都坦白完了你也不宣判?望着姜冉离开的背影,李亚峰气馁地垂下了头。 不得不说,李亚峰的表白实在是蠢了一点,他等于对姜冉说了“我爱你”之后又加上一句“其实……我不是人”。要是论论分量的话,后一句比前一句实在重了太多。 院长室外,没有人敢拦住姜冉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姜冉眼神呆滞,走起路来高一脚低一脚,显然是受了什么刺激。 王信也傻眼了,习惯性地挠挠头,看看院长室半掩的房门,对要不要去找老大商量接下来的问题感到了无比的心虚。 第95章 学,不是这个样子上的 “我要回学校。” 李亚峰说出的第一句话就让岳凌军和穆齐的下巴掉到了地上。 “当然,该做的事情我一定会去做的,不会让你们为难。”看着等了整整一夜才能坐下来跟自己谈话的省长和国安局局长,李亚峰也有一丝歉疚,所以马上又补充了这么一句。 “祖师爷,这……这……”岳凌军艰难地开了口,可除了一个“这”字之外也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话了。 岳凌军可以接受一个被自己称为“祖师爷”的李亚峰,但一省之长要尊称一个高中生就实在有点儿别扭。更何况事情发展到现在,李亚峰早就成了全中国的中医界的领袖,大事有一堆等着他要处理……怎么?“祖师爷”突然要再去上中学了?这不是笑话嘛! “我本来就在上学,给人治病也不过是放寒假这几天的事,现在学校开学了,药方什么的我也都开出来了,好像差不多也没什么病非要我出手才能治了不是吗?那我不回学校上课去干什么?再说,还有两年就要高考了,我如果不好好努力的话怎么考大学?”李亚峰振振有词。 “考大学?祖……祖师爷,您还在乎这个?”虽然对称呼一个比自己的儿子还要小上不少的少年为“祖师爷”有点儿张不开口,但穆齐的思路很直接。 “祖师爷,当着明人不说暗话,别说您就是真去考大学现在也绝对能考上,只要您说话,全国哪所大学不是任由您挑?还有啊,您干嘛要上大学?您要是真到中医学院去上课,哪个教授不是您的后辈?谁敢给您上课?就说张笑天张老神仙……十年前首都中医学院想让他担任名誉院长,结果别说请成请不成了,连面儿都没能见上,可他也是您的晚辈不是?凭您这本事该干的事儿多着呢,哪儿还有工夫上大学啊?更别说是高中了不是?对了,那个‘天香补丹’……” 穆齐还惦记着用“天香补丹”打造一支特种部队出来呢,有了龙海的例子,这几天他光琢磨这个了。 “谁说我要上中医学院了?”李亚峰差点儿没气死,“天底下大学多了去了,我干嘛非上中医学院?嗯?天香补丹?什么天香补丹?” “老大……是这么回事儿,我和二哥去……去办事儿的时候让什么‘龙组’给缠上了,后来二哥失踪,我急着找人,打伤了他们的组长,一来二去的,我就给他吃了粒……”王信不好意思地插口,他也让李亚峰说的“回学校上课”给吓了一跳,一直没说话。 “那都不是重点。”李亚峰一摆手,“我说的是我回学校上课怎么了?你们反对?” “当然不反对。”王信说,“老大,可是咱们还有那么多事儿……咳,反正我是跟着你走,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不就完了?”李亚峰语气里透着无比的轻松。 “祖师爷……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啊……”岳凌军长叹着说,“祖师爷,您想,您干了这么大的事儿出来,总要把事情做完啊!不错,您是把药方都开出来了,可……我问过张笑天和孙思了他们,您是只给了药方,照方抓药倒是没什么问题,但这药理药性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他们可是弄不明白……他们也都说了,遇上您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从今往后他们可就跟着您当学徒了,哪怕是您不收也得赖上您不走。这也就算了,您的本领可绝对不是就开这几付方子啊!国家现在正打算花巨资给您专门盖一所研究院,您可以在那儿继续研究您的医术,同时也可以把您的本领传授给合适的人,就算您不打算收徒那也没关系……冷总理,啊,不,国务院的意思是,尽量满足您的一切要求,让您的本领得到最大限度的发挥……这往小里说是关系着咱们国家的国计民生,往大里说……您自己不是也说过?一个全人类‘有史以来最健康的时代’就要从您开始了吗?您怎么现在又打退堂鼓了啊?” 岳凌军一边劝着李亚峰,脸上冷汗涔涔而下——李亚峰要是这会儿撂了挑子,刚因为李亚峰大乱了的天下非得再大乱一次不可,这回可就不是往令人满意的方向去乱了,至少不是朝着那个能令自己满意的方向。 “老岳,你着什么急啊?”王信前几天让岳凌军和穆齐整的不轻,现在开始幸灾乐祸了,“老大不是说了?该办的事儿他还会去办的……至于那个什么研究院就免了,没用!老大的本事足够大了,他用不着再研究了!对了,老穆,你不是想要天香补丹吗?你以为那是零食啊?大街上就有卖的?随便给人吃着玩?做梦去!你也不想想……” “闭嘴,王信。”李亚峰没好气地打断了王信的话,微微一笑,说,“老岳,我也就这么叫你们了,你们也别冲我喊什么‘祖师爷’,叫我‘小李’?嗯……要是你们觉着实在不行的话,那就叫我‘李先生’,毕竟咱们之间也没什么辈分关系。” “哦,对了,王信说得对啊,研究院什么的实在没有必要……”李亚峰接着说,“老岳,老穆,你们比我年长,经历的事情也多,在你们这个位置上知道的事儿呢,也就更多了?那你们就不要装糊涂了,哈,你们现在简直是在装孙子了,至于吗?你们应该明白,凡事按我说的去做其实是个最好的选择,你要是真把我弄到什么研究院里去,嘿嘿,用不了多久,非出事儿不可。是不是?” 岳凌军和穆齐对望一眼,不说话了。 “的确,我的本事不止于此,可是……哈哈,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呢,就想当个普通人,一开始我就没打算把事情搞得这么大,现在走到这一步……顶多算是巧合,这个,我以前接受采访的时候就说过了啊。还有,老岳,‘华佗门’这三个字你应该已经听说了?第一次八成是在省中医听说的,可第二次恐怕就不是了是不是?老穆,你刚才说什么‘天香补丹’,可你是国安局局长啊,恐怕你手底下的人里头,也有几个没吃天香补丹就有几把刷子的?你干什么非要从我这儿较劲呢?” 岳凌军、穆齐还有王信,只顾了对李亚峰的话吃惊了,并没有注意到,李亚峰在说出“我就想当个普通人”的时候,眼中闪过了一丝凶光——如果说李亚峰一开始真的是这么想的话,在经历了无定乡之变以后,他的想法肯定已经变了。 李亚峰失踪,岳凌军马上向中央求援,他原本并没有调动军队的权力,但当他把在雷州的老中医们嘴里套出的“李亚峰是华佗门传人”的消息也上报中央之后,没过几个小时,他便得到了全权,可以调动有可能找到李亚峰的地区的当地驻军。这让岳凌军在得意之余不得不深思起老中医们语焉不详的“华佗门”这三个字的分量了。 比起岳凌军来,国安局局长穆齐知道得可能更多一点儿,在国安局内,除了精英“龙组”之外,还有一个名为“天组”的小队,这个小队人数极少,也不受穆齐的直接管辖,只有在出现某些似乎是“非人”所为的事件的时候,天组才会出动。虽然这个小队每次都会给穆齐一个冠冕堂皇的报告,但穆齐从来没有相信过,他知道,这些报告只是对外的一个交待而已,而对内的,他还没有能看的权限,军事级别不够。 穆齐经常自嘲地想,对于天组,他这个国安局局长只不过是起个通风报信的作用,但自己至少能知道这个小组的存在,已经算是了不起了。这次李亚峰失踪事件发生之后,穆齐本想像以前一样把消息转给天组,但他却惊讶地发现,天组的所有人员也都不见了,玩起了“集体人间蒸发”。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穆齐认定,李亚峰绝不是普通人物,他比自己,也比差不多所有人的想象的更加“有背景”。 “得了,那就这么着。”李亚峰满意地总结,“我还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你们不必插手,你们需要我做的事情呢,我也尽量去做好,这总可以了?至少在给人看病这方面……我既然已经做了,那也不会推诿,每个月我总会来省中医几次的……” 天已经大亮了,可是,在李亚峰点头决定“配合”一下国家之后,“大亮”的绝不仅仅是天空。 马上,李亚峰就成了全世界最风光的人物,当然,这也让不怎么喜欢热闹的李亚峰郁闷的很。 国家领导接见什么的自然不用说了,要不是为了保密,李亚峰恨不得使出他刚刚试验成功还未成熟的“千分之一秒真气运行法”来施展分身术,好用来对付没完没了的各国的“中医考察团”,还有那些开不完的高层会议。 另外,在得到了李亚峰的首肯之后,几乎是在一夜之间,雷州市省中医的地盘扩大了五倍,并挂起了“李亚峰中医医院”的大牌子,扩建还没最后完成,预约床位已经排到了两年以后。尽管李亚峰和老中医们一再表示需要住院治疗的疾病几乎已经没有了,但还是挡不住执意要把“李亚峰中医医院”当成疗养保健中心的世界各地的富豪们,仿佛只要沾上“李亚峰”这三个字就能多活一百年。迫于无奈,一所真正的疗养保健中心在雷州郊区破土动工,或许是因为依旧冠着李亚峰的名字,奠基当天预约的人数就突破了五百万。 与此同时,“李亚峰中医医院”的分院也在世界各地纷纷开始兴建,国家新成立的“中医发展部”在出台了一系列有关限制中医药出口的政策之余耍了个心眼儿,规定凡冠以“李亚峰”三个字的中医医院必须由中国的施工队建筑,于是连中国小镇上的包工头儿都带着从来没盖过三层以上建筑的民工们到处出国玩儿了,民工这个以前说起来似乎不怎么体面的职业居然也成了热门。 李亚峰的姑姑平生从未学过医药,但她的脑筋却实在灵活,她开了一家“李亚峰的姑姑的药店”,短短半个月时间,这家甚至连营业执照都没来得及办的“李姑药店”的分号就一路绿灯地从雷州开到了拉斯维加斯…… 听说了这件事的李亚峰啼笑皆非,一时兴起把自己的名字注册了商标,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人群就淹没了他,莫名其妙地签了几个名,银行户头上就多了连他从来没见过的位数的存款,而几家冠着他名字的跨国公司突然就已经红红火火地开起来了…… 经常还可以看到这样的情形:在一个窄窄的小胡同口,一位,或者几位神情慈和的老大妈坐在马扎上絮絮叨叨地说,“亚峰这孩子啊,从小就听话,他还给我捶过背呢……”而对面必恭必敬地听着的,不是老大妈的晚辈,是美国《时代》周刊的王牌记者…… …… 和这些小事相比,一个从来没有出现过的词汇:“中医药大国”开始在种种正式非正式的场合被频繁使用,而这个词汇所用来形容的中国,轰轰烈烈、甚至是有点儿迫不及待急功近利地崛起了。 这一切几乎可以用荒诞来描述的现实如果说在李亚峰失踪的那几天还有些不那么“理直气壮”的话,现在却变成了理所当然,底气十足。 在外国人惊呼着“一个人改变了中医,中医改变了中国,中国改变了世界”的时候,中国显示出了一个有着五千年文明的泱泱大国的气度,中国人很快就习惯了这种“万邦来朝”的荣耀——毕竟这对于中国来说,早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中医改变了,中国改变了,世界改变了——可是,李亚峰呢? 4月16日。 “下一个问题,鲁迅在《为了忘却的纪念》一文中所想要表达的是怎样一种感情?他要忘却什么?又想要纪念什么?” 刘蕊铃顿了顿,无奈地看了在教室一角埋头大睡的李亚峰一眼,“孙逍,你来回答。” …… 李亚峰真的回到了学校。 和李亚峰的预料不同,冷总理并没有像岳凌军和穆齐那样要求他去做什么,而是积极甚至是热心地询问了他的需要,李亚峰当然马上提出了回雷州外国语学校继续上学的事情,冷总理显然有些意外和为难,但还是当场就拍了板。 感激之余,李亚峰对冷总理的态度着实有些不放心:这个老人有着一双睿智的眼睛,似乎把自己看得很透,而一直在他身后站着的两个冷傲的年轻人面上神光湛然,有出尘之感,分明也是修道之人——李亚峰的眼光已经被锻炼得差不多了,虽然还不能像无定乡八老那样一眼就看出深浅,但对方到底是不是同道中人却能分辨的出来,尤其是在对方并没有刻意掩饰的时候。 李亚峰身上的麻烦已经够多,他也不想再把自己牵扯进另一个自己绝不熟悉的圈子。李亚峰有意无意地点明自己是华佗门的掌门,在众人动容之前拒绝了冷总理邀请他去见几个“朋友”的“好意”——作为交换,李亚峰也打消了明天就回学校的念头,“积极配合”了国家政策。除此之外,李亚峰不仅承诺每月都会抽出一两天时间到雷州省中医——哦,现在已经是“李亚峰中医医院”了——坐诊,还献出了一大堆秘方,其中甚至夹杂了几个专为修道人预备的方子。 时间不长,当李亚峰第二次见到冷总理的时候,冷总理显然是得到了什么人的首肯,为难之色一扫而光,并已经按照李亚峰的意思布置了下去,确保了李亚峰不会在上学期间受到来自包括记者在内的各界的骚扰,即便是真有那个必要,也答应事先一定会打好招呼。这让李亚峰十分满意。 尽管如此,当李亚峰再次回到学校,也已经过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了。 显然是冷总理或者是其他什么人事先已经做了不少工作,重回学校的李亚峰并没有受到什么太特殊的对待,至少对于校方而言是这样的。 自铁腕校长王云以下,所有的老师对李亚峰采取的态度依然像几个月前一样,完全不管,唯一的区别只怕是将“放任自流”这四个字的精义发挥到了极至,连李亚峰有意的逃学都没人过问了。老师们上课的时候也不再叫李亚峰起来回答什么问题,李亚峰几乎被当成了一尊佛像,给供起来了。 按理说同学之间倒是没有太多的顾忌,但李亚峰一直以来在学校里都保持低调,尽管前些日子为了整整好色势利的化学老师杜海峰大出了一次风头,可推心置腹的同学、朋友却并不多,有限的像曹暮、王信几个也早就身在局中,而李亚峰只要打起精神又算是个八面玲珑的角色,因此,久违了的学校生活并没有让他感到太多的困惑。 当然,变化不是完全没有,只是很少有人会注意得到,另外,就算是发现了,也没有人太当成一回事——毕竟“小祖师”李亚峰的身份已经公开,某些变化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只是……对于李亚峰本身来说,他返回学校的目的绝不是仅仅为了他所说的“就想当个普通人”那么简单。 下课了。 “老大,醒醒,下课了。”王信皱着眉头拍着李亚峰的肩膀。 “嗯?下课了?啊——好困,下课就下了呗,你叫我干什么?” 睡眼惺忪的李亚峰打了个呵欠,抬头四下看看,又想埋头大睡——从无定乡回来之后没花多长时间,李亚峰就发现了七针封脉的后遗症:真气被封,什么通慧功也完全失效,他每天都需要睡觉了。而且以一股几乎像是要把他十几年亏欠的部分一下子全都补回来的势头,一天要是不睡上十二三个小时,就会无精打采,浑身不得劲,已经快要忘了睡觉是个什么滋味的李亚峰对此真有些啼笑皆非。 “老大……”王信对李亚峰的贪睡也是无计可施,摇头苦笑了几声,又推推李亚峰,“老大,老四……不是,二哥回来了。” “嗯?他回来了?”李亚峰马上就不困了,一跃而起,“人呢?” “在老地方等着。” “咳,那还等什么?走啊!” “哈,正好!下节课是小杜的化学,本来我也没打算上!老大,我说小杜也真够恶心的了,你看他现在这副嘴脸,就差没跪下冲你喊‘亲爹’了,拍马拍到这个份儿上也算是一绝……” “闭嘴,王信,你管小杜怎么样?你还真把自己当学生了?”李亚峰不耐烦地打断了王信的话,没好气儿地说,“老……曹这一回来,咱们就该办正事儿了!” “老大,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啊……”王信有些委屈,“这么多天了,你是什么也不告诉我,那还不让我以为你真要改邪归正了?再说了,上学有什么不好……” “行了行了,今天把该说的全都告诉你不就完了?走!” 丝毫不在乎周围同学的目光,两个人旁若无人似的边说边离开教室,往操场的体育器材室走去。 “什么东西!还真以为自己了不起了!”李亚峰和王信前脚刚出教室,孙逍就小声骂了一句。 以前孙逍就看着李亚峰不顺眼,现在李亚峰突然间成了什么“小祖师”,这也罢了,反正见不着面,可李亚峰突然又回到学校,成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孙逍心里别提多腻味了。 “我说孙逍,你敢骂我师父?靠,活得不耐烦啦?”张甜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张甜从发现李亚峰会“飞”的时候就硬认下了李亚峰这个“师父”,虽然李亚峰没当真,对张甜也总是含含糊糊的,但随着李亚峰展露头角,张甜越发以“李亚峰的徒弟”自居了。 “是啊是啊,孙逍,你这是怎么说话啊?人家可是什么‘小祖师’呢,了不起呢!听说ib公司为了买‘李亚峰’这个商标就花了五十个亿,那可是美元哦!人家多了不起啊,医术天下第一,什么病都能治,嘿嘿,就是治不了自己同学的病……我说张甜,我可不是骂你那个什么师父啊,你有气冲着孙逍发,不关我什么事儿。” 插口说怪话的是崔小哲,他一直暗恋周谨,但周谨心里只有一个曹暮,根本不把崔小哲放在眼里,崔小哲自知比不上曹暮,也从来不说什么,甚至平时还反过来想要撮合周谨和曹暮,算是个君子。但周谨出了事,一直在“李亚峰中医医院”住院,而平时的交谈中,回到学校的曹暮居然对此表现出一副毫不关心的样子,让崔小哲气恼得很,所以,在班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因为嫉妒或是什么别的原因讨厌李亚峰的人里,崔小哲也算是一号。 “崔小哲!你……” 张甜刚想说什么,被孙逍阴阳怪气的声音打断了,“张甜,你一口一个‘师父’的,可人家认你这个徒弟吗?你看,他们这不是有事儿吗?怎么也不叫你这个‘徒弟’一声?你这不是上赶着自讨没趣?你呀,跟咱们一样,就是个俗人!别以为自己多了不起!” “你……你胡说!”张甜让孙逍说中了心事,鼻子一酸,差点儿掉出泪来,“我这就找我师父去!” 说着,张甜头也不回,跑出了教室。 孙逍和崔小哲对望一下,孙逍得意地笑了起来,但崔小哲却有些不齿孙逍的为人似的,厌恶地转过了头。 “崔小哲,你来……”班长陈丹冲孙逍招招手。 “班长……我知道,你是不让我说李亚峰他们几个的坏话……校领导也在班里说过好几次了,咳,就算是不提这个,蒋老师不是也在班里说过?什么李亚峰他们是国宝什么的,要给他们一个好的环境……我知道,我就是不看别的也不能不给蒋干面子……可……班长,我也不瞒着你,你明明知道……咳,周谨她都成植物人了,李亚峰他本事不是大吗?怎么连自己同学都不知道救救?我就是生气……” 在教室外的走廊上,崔小哲小声地冲陈丹辩解着。 “崔小哲……谁都知道你对周谨是怎么回事儿,按说我也不该说你什么,我就怕你在李亚峰面前也提起来这个……” “班长,为什么不能说?我这是没找到机会,我正想跟李亚峰当面好好问个清楚呢!” “嗯……其实我不该告诉你……”陈丹犹豫了一下,说,“周谨的事儿,确实不能怪李亚峰不给治……我听说,周谨其实是出了车祸,当场……” “当场怎么了?”听到有关周谨的消息,一下子急了。 “说是……”陈丹看看周围,又把声音压低了一点儿,“说是周谨其实当场就已经断气了……是曹暮路过,带周谨回了医院,然后李亚峰用了什么了不得的秘方才把周谨给救活……” “什么?”崔小哲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错,起死回生你懂不懂?是货真价实的起死回生!”陈丹的声音更低了,“现在周谨是植物人的状态不假,可要是没有李亚峰,周谨早就完了……你怎么能怪他不救自己的同学呢?我听说为了救周谨,李亚峰自己都差点儿搭上一条命呢!” “这……是不是真的啊?这么玄?”崔小哲有点儿糊涂,“班长,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这是从新调来的龙老师那儿听说的,这你总该信了?”陈丹又添上一句,“李亚峰的本事太大了,所以他的麻烦也就更多,咱们都是他的同学,就算帮不上什么忙,可也总不能扯人家后腿?” “……天!班长……起死回生啊!”崔小哲脑子开始发晕。 走廊的一角,从孙逍一开始骂李亚峰的时候就走出教室的王怜怜望着窃窃私语的陈丹和崔小哲,若有所思。 上课铃响了。 王怜怜一惊,没有进教室,反而下了教学楼,朝操场的方向跑去。 在雷州外国语学校的教师办公楼的顶层,校长室里,铁腕校长王云望着窗外,往体育器材室去的人已经超过十个了。 王云苦笑着喃喃自语,“学,不是这个样子上的……” 第96章 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 雷州外国语学校,体育器材室。 “回来了?嗯……老四,你别老那么拘束,随便点儿没关系的。”李亚峰冲站得笔直的曹暮点点头,说,“来,咱们开个会。” “老四,你还是变回来,怎么看怎么别扭,二哥他什么时候这个样子过?看你站得跟国旗班的列兵似的……”还没待“曹暮”开口,王信就抱怨起来。 “三哥,实是小弟未曾见过二哥,若要变得神似……那也太难了些……”“曹暮”陪着笑,身子一摇,现出本身,却是跟着李亚峰和王信来到雷州的无定乡妖怪,“三山十八友”的大哥:臭鼬精王宇。 “王信,你就知道得了便宜卖乖,要不是为了上一次你跟曹叔叔他们说下曹马上就回来,老四也不用揽下这个差事不是?”李亚峰笑骂。 “还说我呢,我看你才是得了便宜卖乖呢,就知道训我,我就不信,就算我没提这事儿,你就不让老四救场了?分明是一开始你就打定了主意拿老四来顶缸……” 假装没听见王信小声的抱怨,李亚峰身子歪在一旁的垫子上,脸上现出久违了的懒洋洋的神气,说,“老四,你说说,你回无定乡都打听到了什么?” “是,老大。”很明显王宇已经习惯了“老大”这个称呼,刚想往下说,但又犹豫了一下,“老大,外面有两个人在偷听……” “没事儿,让他们听去。”李亚峰毫不在乎地一摆手,“除了龙海龙天这两个之外也不会有别人,嗯……就算是有别人也让他们给劝走了,咱们还要让人家帮忙,总不能事事都瞒着人家。” “老大,你确定没事儿?”王信睁大了眼睛,“我虽然不知道老大你到底要干什么,可也不能……” “我说没事儿就是没事儿。”李亚峰懒洋洋的语气不变,眼底却闪过一丝很难察觉的狰狞,“该说的话前几天我早就递过去了,到底什么事儿该管什么事儿管不了,有些人心里应该有数得很。” “老大,小弟这次回无定乡打探消息……”王宇见李亚峰这么说了,也就不再管外面偷听的人,继续往下说了起来。 “等等,先说重点,我跟你说的那个钱强和什么……噢,对了,俞思思,你救出来没有?”李亚峰打断了王宇叙述。 “没有。”王宇有些惭愧的说。 “什么?”李亚峰一下子跳了起来,“老四,我不是说过了?别的都无所谓,最重要的是要把那两个人给带回来!你怎么……” “老大,冤枉!”王宇委屈地辩解起来,“老大,小弟回到无定乡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老大你说的那两个人,可是……” “可是怎么样?”李亚峰脸色变得焦急起来,追问道。 “小弟去了老大你说的那个石室,空无一人啊。”王宇急急说,“小弟还怕是找错了地方,把三山十八友都聚齐了,虽是在暗中察访,但把无定乡也几乎翻了个底儿朝天,怎奈何,就是找不到……” “难道真的又让那个姓华的先走了一步?”李亚峰脸色有些难看。 “老大多虑了。”王宇接着说,“小弟生怕误了大事,跟在华文昌和猪三先生等人身边三天三夜,这才知道,原来钱强和俞思思两人早在赛珍大会结束之前就已经踪影全无,现下并不在无定乡。” “还有这种事?”李亚峰皱起了眉头。 “小弟探得,这二人应是被人救走。猪三先生等人的话中曾有透露,来人本领高超,将石室外的机关禁制悉数破去不说,竟未惊动一人,用的也似乎并非普通的道法,而是……” “而是什么?” “而是佛法。”王宇的脸色有些古怪。 “佛法?什么乱七八糟的?”李亚峰嘴上骂着,脑子却飞速地转了起来,想了半天,还是不得要领,只好恨恨地骂了一声,“靠!”。 “小弟知道兹事体大,未经老大许可,除了让田鹤一人留在无定乡外,将三山十八友中人尽数派了出去,要他们全力寻找钱强和俞思思的下落,一有线索即会回报。” “三山十八友……”李亚峰沉吟了一会儿,“老四你在这里分不开身,田鹤又留在无定乡,也就是只有十六个人在找,可整个无定乡……” “老大有所不知。”王宇面有得色地说,“三山十八友中人名虽不显,但要论打探消息,无定乡中怕还没有能赶上小弟这一班兄弟的。而且,他们身份本就隐蔽,上次与华文昌对峙之时也都变换了形貌,就算无定乡中先得了消息,九成也会被他们给先……嘿嘿,更何况无定乡中对追索钱强和俞思思二人似乎并未尽上全力……” “那他们在作什么?”李亚峰神色一松,开口问。 “和老大预料的相同……”王宇有些艰涩地开口,“华文昌那厮似乎已经得到无定乡中大多数人的承认,草草结束的赛珍大会也被他以一口‘诛仙剑’得了魁首……” “这都不重要,我是问,无定乡中有什么大的动静没有?” “小弟去的有些晚了,所以似乎有个极为重要的会谈小弟没能赶上,但可以看到的是,无定乡上下如临大敌,不论道行高低,众人俱都在加紧修练,就连出入无定乡都要经过盘查,这可是近两千年来从未有过的事情。” 说到这里,王宇感激地望向李亚峰,“若不是藉老大的灵药助长小弟的道行让小弟修成了《化经》,只怕小弟这次从无定乡也难以不被察觉全身而退。” “这不算什么。”李亚峰微微一笑,“说到底《化经》还是你们王家自己的功夫,你父亲太小看你了,其实你所欠的无非就是几千年的道行,《化经》的法门你是早就掌握好了的,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容易就修成了……对了,你知不知道无定乡这么厉兵秣马是为了什么?” “嗯……小弟也曾用心打探,但众人都语焉不详,只知道似乎是为了与天庭作对,究竟是天庭发现了无定乡,无定乡被迫应战,还是无定乡本身要对天庭动手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个消息是华文昌带到无定乡的。” 王宇毫不犹豫地回答,顿了顿,又接着说,“但华文昌自己却没有什么动作,对老大……对老大你的动向也似漠不关心,只是在房中打坐……” “好,无定乡的事情先不管了,接下来最重要的就是把钱强和俞思思这两个人给找到,老四,你和三山十八友要紧密联系……嗯……虽说是不管无定乡了,但田鹤那边也别忘了隔上几天联系上一次,主要是看准了华文昌的动向,别等他再做出什么事情来咱们还都不知道。对了,老四,你不如把《化经》也传授给田鹤,我这里的丹药也给他一些,让他能多些自保的资本,毕竟华文昌这厮莫测高深,除了你们家的《化经》之外,我看也没什么法术能不被他察觉。哦,别忘了给田鹤说一声,无论如何不要莽撞行事,安全第一……” “老大老大,”一直忍着没有说话的王信终于忍不住了,翻来覆去地打量着李亚峰开了口,“老大,你……” “我怎么了?”李亚峰好笑地看着王信一脸惊讶的神情。 “老大,你……你什么时候让老四做了这么多事情?不对不对,这不是主要的……你……你……你好了?” 王信费了好大的劲才问出这么一句莫名所以的话来。 从无定乡回到雷州之后,李亚峰一直是一副灰心丧气的样子,虽然从李亚峰和岳凌军、穆齐甚至冷总理等人的周旋中可以看得出来似乎他已经有所振作,但王信太熟悉李亚峰了,自然知道在无定乡的受挫让李亚峰消沉之极,这才一个月的功夫,怎么突然就变了?更别说事先早就安排好了一切?这到底是什么时候办下的事情?怎么自己完全不知道呢? 李亚峰冲王信笑笑,没有说话。 事实上,直到一个月前,李亚峰还不知道自己的性格中原来有越挫越强的一面。 在无定乡,平生就没吃过亏的李亚峰结结实实让华文昌给整惨了,空有一身本领但却无计可施,几乎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两人之间的差距过大,这自然给李亚峰造成了不小的心理冲击,的确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但回到雷州之后,姜冉无心间的“雪中送炭”让李亚峰着了魔似的强吻了她,对于李亚峰来说,这个既成事实恐怕比任何激励都要管用——李亚峰先是认定如果在和华文昌的斗争中自己无法胜利的话,也就无法与姜冉有一个自己希望的结果,周谨就是一个例子,谁知道什么时候那个不知是何方神圣的华文昌会再次突然蹦出来?接着,李亚峰开始为自己在无定乡的失败而气愤了,他决定报复。 李亚峰知道华文昌的强大,他甚至连华文昌究竟是个什么来头都一无所知,但越是如此,李亚峰对华文昌的敌意也就越烈。他明白自己必须行动,否则,自己的生活早晚要被华文昌搞得不可收拾——李亚峰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面对华文昌这个不可揣度的对手,李亚峰心虚,但并不胆怯。这时他还不知道,在华文昌的陷阱中,他越是挣扎,就会陷得越深。 “老大……”王信见李亚峰不答话,又想追问。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赶紧找到来自五百年后的钱强和俞思思。”李亚峰冲王信摆摆手,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幸运的是,华文昌对此并不怎么重视,这就给了咱们可乘之机,无论如何,钱强他们对于这个时代的了解一定会帮上大忙……” “鬼知道他们会不会帮咱们……”王信闷着头顶了李亚峰一句。 对于李亚峰重新振作,王信是很高兴的,但李亚峰明明交给了“老四”王宇任务,却没有早点儿告诉自己,这让王信有点儿“吃味儿”了。 “王信,你急什么?”李亚峰笑笑,“钱强他自己也说过,他来找什么‘时空偷渡者’,这个偷渡的人八成又和我有关,就算咱们不找他,他恐怕也会来找咱们的。只不过……咱们现在太需要帮手了,所以,必须在华文昌之前找到钱强他们才行。” “老大,我把话说在前头……”王信扁扁嘴,不情不愿地说。 “什么话?” “我不习惯你思路这么清楚。”王信闷笑,总算是恢复了正常状态,开始拿李亚峰调侃了。 “靠!”李亚峰笑着捶了王信一下,正色问,“王信,你现在的修为到底到了什么程度了?” “嗯……”王信习惯性地挠挠头,“老大,你知道啊,这些日子你光在忙的时候,我就是练功啦,吃了你那天香补丹的那个龙海大概一个人能对付两个特工连,可就龙海这样的,就算是来上十个也不够我打的……大概就这个程度。” “你……”李亚峰苦笑一声,“你磨不过穆齐把天香补丹给了他们几粒也就算了,怎么?你平时拿他们练功玩了?” “本来嘛!”王信点点头,“我把天香补丹给他们的条件就是让他们吃了以后陪我过招,要不然我才不给。” 李亚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我说龙海他现在看见你就躲呢……可我是问你道法修练得怎么样了?我不是把道书什么的都给你了吗?别忘了,咱们的对手可不是人民军队,是华文昌那个厉害得没边儿的混蛋。” “我没练。”王信答的很痛快,“老大,那个华文昌你都打不过,我就是再练也不管用啊?还不如多学学武功什么的,至少我喜欢。哦,对了,老大,我让龙海给我搞点儿他们国安局特工小组训练用的武功秘笈,你还别说,这小子真有货,居然把武当的……” “算了算了,当我没问。”李亚峰几乎要晕倒,心里暗骂,“王信,你真成了个‘武痴’了,搞什么搞?又不是武侠小说,连武当都出来了……” “老大,为今之计,该当如何?”王宇看王信颇不服气,还想再说,赶紧插话。 “还能怎么样?等呗!”李亚峰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现在就算是华文昌那边有什么动向咱们也插不了手,虽然不服气,但咱们的本事毕竟跟人家差得太远了。只有等找到了钱强再说,看看能不能从他那里知道点儿消息……嘿嘿,我看希望也不大……不过,如果能得到钱强全力帮助的话……用五百年以后的科技和华文昌斗斗,也未必会输。” “可是钱强他们知道华文昌是谁?再说,他们也未必会……”王信开始学着动脑子了。 “这好办。”王信的话还没说完李亚峰就接了下去,“咱们可以想办法让钱强以为华文昌就是那个什么见鬼的‘时空偷渡者’。” “老大,太夸张了?这话连我都不信,那个姓华的可是道法高手,跟什么二十五世纪怎么能沾上边儿?”王信叫了起来。 “靠!我也知道。可不会多想想办法?”李亚峰恨恨地说,“只要让钱强认为他和咱们是一条绳上拴着的蚂蚱,到时候自然就水到渠成了。” “反正,咱们还是以静制动,先等上几天再说,别忘了,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呼……老天保佑华文昌在这段日子里可不要再出什么花花肠子。”李亚峰总结。 “老大,你可是要逆天的。”王信提醒。 “靠!逆天?老四不是说了?华文昌要跟天庭开仗啊。现在老子没心情理什么逆天不逆天了,只要是逆华文昌的,老子就帮忙!妈的,要是知道玉皇大帝的电话号码,我这就通知他把无定乡赶紧给平了!” 王信和王宇像看天外来客一样看着发狠的李亚峰,傻傻点头。 “我说两位,听够了没有?”不理发呆的王信和王宇,李亚峰冲体育器材室窗外喊了起来。 门开了,龙海和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年轻人名叫龙天,是和龙海一起调到雷州外国语学校当老师的,只不过龙海教的是体育,龙天教的是历史,长相也颇像个历史老师,瘦高的身量,鼻梁上还架着一副深度眼镜。 龙海走进体育器材室,小心地四处看了看,在离王信尽可能远的地方站住了,脸上挂着一看就知道是硬挤出来的笑容——这些天来,龙海和他的龙组可让王信给欺负惨了。 “李先生,您有什么事吗?”龙天面无表情地问。与龙海的老成不同,龙天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酷哥”,甚至有几分冷傲,刚进学校就让不少女生芳心暗许了。 “嗯……事儿是没什么事儿。龙天龙老师,你可不可以不要总是一副全世界人民都欠你八百万的样子?就算你是全世界人民的债主,至少我不欠你什么是不是?谁都知道你和龙海是来学校干什么的,可你就不能跟龙海学学?”李亚峰好笑地上下打量着龙天说。 “龙海是龙组的队长,而我隶属天组。”龙天神色不变,淡淡地说。 “虽然你前言不搭后语,也算是回答了我的问题了。嗯,那就这样。”李亚峰无奈地转头问王信,“王信,你和他打过没有?” “没有啊。”王信摇头说,“这家伙神出鬼没的,我好几次想找他过过手,可也邪了,别人找他一找一个准儿,可我要找就找不着。老大,我总不能在他上着课的时候跳起来揍他是不是?要不……现在咱们玩玩?保证你以后像龙海一样绕着我走!呃……老大,他可是一直都绕着我走啊……” 王信嘴上说着,手下已然亮开了架势,龙天眉头一皱,身子不动,但头顶猛然间冒出了一圈白光。 “五气朝元!”王宇不可思议地叫了起来,“老大,此人不可小窥!天!他才多大?怎么能练成这种东西!” 龙海在一边心里不住地叫苦,两头的人他都惹不起。李亚峰、王信他们就不用说了,这个“龙天”也是一样。龙天隶属那个神秘莫测的“天组”他倒是知道,但龙天究竟要做什么就毫无头绪了,上级给他的指令也不过是要他借老师这个身份密切保护李亚峰等人的人身安全,并且一切行动听龙天指挥而已。至于这个指令背后到底侧重于哪一方面龙海清楚得很:仅仅是一个王信就能把吃了天香补丹的整个龙组打得抱头鼠窜,哪里需要自己“保护”?说白了,最重要的就是“听龙天的话”,好在这几天龙天除了借自己的手交给王信一本小册子之外还没命令过什么,可真要打架自己就只能帮手了。刚才又听说龙天头上冒光的那种把戏叫什么“五气朝元”,龙海不敢多想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反正,一旦打起来,龙海知道:别说帮忙了,自己抱头鼠窜的速度如果不够快都肯定会死得很难看。 “王先生……” “王信,没完了?你除了打架还会什么?”龙海刚想硬着头皮发话,李亚峰开口解围了,叫住王信,回头冲王宇问了起来,“老四,五气朝元是什么玩意儿?” “怎么?老大不知?五气朝元是道家练气的法门之一,倒是各个门派都有的东西,但只有练到这位兄台这样气形于外而内能守神的地步才算是有了小成……老大,你知道,正道的这些法门讲究的是守朴而进,还不能分心外务,纵是天资绝顶,要练到这个地步少说也要三个甲子,不……至少要四个甲子……可……可这位兄台……” “老四,你又让人给骗了不是?”王信插嘴,“咱们的龙老师虽然显得年轻,谁知道是不是和你一样是个老妖怪?” “不对不对。三哥,五气朝元是道门正宗,修练者必须诚心正意,专精一途,驻颜乃是外功小道,绝不能混杂修练,否则反受其害……啊!对了,这位兄台若是变化了自己的形貌就可以说通了……” “老四,这个就不用管了,嗯……这个什么什么五气朝元厉害不厉害?你能对付得了?”李亚峰问道。 “老大,五气朝元的修练法门小弟曾经见过,碍于天资无法修练,只知道这种法门虽然多见,但修练者不仅要有大恒心大毅力,更讲求天赋,修练起来更是险关重重,但一旦练成……一旦练成……” “一旦练成会怎么样?” “一旦练成……”王宇的声音有些干涩,“一旦练成,便离肉身飞升不远了,若是再加精进,不难修成大罗金仙……小弟……小弟只怕不是对手。” “好家伙,神仙预备队的啊?”不管周围几个人惊异的目光和龙天越来越难看的神色,李亚峰毫不在乎地冲龙天开了腔,“对不住,我还真小瞧了你。” 龙天的脸色越来越是难看,狠狠地瞪着王宇,似乎马上就要动手。 “靠,都是一家人,玩笑也开不起吗?龙老师。”李亚峰把“龙老师”三个字加重语气,转开了话题,“龙老师,我拜托你们找的人有消息吗?” 龙天狠狠地“哼”了一声,敛起了头上的白光,龙海生怕再出什么事,赶紧接口说,“李先生,曹先生到现在还是没有什么具体消息,不过……” “不过什么?” 龙海擦了擦刚才让王宇一番话给吓出来的冷汗,在心里又一次提醒自己把听到事情统统当成神话并且马上都忘了,陪着笑说,“不过您提到的那个钱强倒是有了点儿线索。两个月以前,有人以‘钱强’的名义租下了市中心东方大厦六层的一个写字间……对了,一共是一男两女三个人,就我们了解到的,那两个女的一个叫‘管思音’,另一个……” “是不是‘俞思思’?”李亚峰又惊又喜,追问起来。 “对,就是您说过的叫那个俞思思的女孩。” “他们人呢?” “就在……就在您回雷州的当天,他们都搬走了。” 龙海心里又开始叫苦,钱强这几个人自从离开东方大厦之后就没了影子,连指纹都没留下,这让人从何找起?听局长穆齐说过,全国叫钱强和俞思思的倒也有不少,但最近在雷州一起租过写字间的却一个也没有,别说租写字间了,两个人互相认识的也没找出一对。可要说没这两个人,东方大厦的记录又不是假的,如果说是假名的话,那现在依旧还是没有任何线索。 “三个人?嗯,这就对了,至少应该是有三个人。”出乎龙海意料,李亚峰并没有生气,反倒连连点起了头。 “李先生,您……还有什么事吗?”龙海加着小心问,只想早点儿离开。 这些天以来,龙海已经差不多麻木了,跟在李亚峰身边,眼见耳闻的只有比社会上的变化更加让人不敢置信。王信的本事越来越大,厉害得恐怕已经不能算是一个“人”了,这还好接受一点儿,至少自己吃了那什么天香补丹以后好像离“人类”的定义也越来越远;可曹暮就有点儿吓人了,他一会儿在雷州好好地上学回家,一会儿又满天下找不着了,再过一会儿居然就变成了“老四”!就是大变活人也没有这么个变法儿不是?现在好歹算是有了点儿头绪,李亚峰拜托寻找曹暮,自己也已经明白眼前这个“老四”会“变身”,能变成曹暮的样子——但这要是往下深想的话……龙海的后脊梁有点儿发凉。 最了不得的是李亚峰,他白天睡觉——这小子什么时候需要睡觉了?晚上时不常地起来找个没人的地方练习“做法”,浑身的本事完全就已经是神话了。这还不算,刚才他话里提到的“无定乡”啊,“华文昌”啊,“五百年”啊,虽然自己没什么头绪,但也能听出来里面的分量比“能治不治之症”要重太多了……到了最后,居然连自己身边这个龙天都他妈的快要成神仙了?这是什么世界? 龙海的胆子不能算小,但他现在还是觉得,尽可能离李亚峰远一点儿绝对是个好主意,哪怕自己没准儿能从这个“小祖师”身上得到不少好处。 “啊,没什么事儿了。哦,对了,快到你的体育课了?那我们几个也走。”李亚峰招招手。 “那什么……李先生……”龙海大着胆子说,“您让我们的人把来找您麻烦的那些人都挡开……” “怎么?挡不开了?”李亚峰一愣,接着好像明白了什么,“是不是又需要我去出席什么会议之类的?说个时间,我去就是了。” “这倒不是……”龙海苦笑着说,“李先生,别人我们都能挡得住……可是……您徒弟……” “我徒弟?”李亚峰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是啊,您的徒弟我们总不能硬挡啊……” “老大,肯定是张甜。你忘了,她可真的是你徒弟。”好久没说话的王信幸灾乐祸地笑着说。 “咳,还有这个茬儿呢!”李亚峰是真的忘了。 “靠,怎么办呢?”李亚峰有些头疼。 “还有……”龙海接着说,“还有那个……您那个……” “还有?”李亚峰叫了起来,“龙海,我可就张甜这一个徒弟,除了她,别人说是我的什么你都别信。” “不是……”龙海又苦笑了几声,“您班上的王怜怜拉着姜冉要找您……” “啊?”李亚峰傻了。 第97章 我不是妖怪 “道心无为,李先生,您何苦这么执着?”一直没开腔的龙天看着李亚峰一脸苦相,突然开口了,眼中似乎闪过一丝笑意。 “无为?无为你个大头鬼……”李亚峰哀叫起来。 自从李亚峰对姜冉“坦白”以来,李亚峰好几次想要找姜冉再好好说说,至少要知道姜冉对自己的那句“我喜欢你”是个什么态度。一开始李亚峰“忙着振兴祖国经济”还抽不出什么功夫来,但回到学校以后有闲的时间就比较多了。 本来按照李亚峰的想法找姜冉应该是排在第一位的,可他也有点儿明白自己的话对姜冉的震动应该不小,特意留出了时间让姜冉“消化”一下——事实上,尽管李亚峰的做法可能是正确的,但他自己却依旧没有想清楚:李亚峰固执地认为,对于“爱情”的表白要比那些“妖精”什么的对姜冉的冲击应该大得多。 显然李亚峰的想法存在着不小的错误:姜冉一直在躲着李亚峰——客观地说,姜冉是在躲着“妖怪”。 回到学校后,李亚峰几次找到了姜冉,姜冉都像见了鬼一样地逃开了,这让李亚峰丧气到了极点。李亚峰觉得,姜冉肯定是拒绝了自己对她的爱意。 幸运的是,自以为情场失意的李亚峰虽然丧气却没有消沉,他化爱为恨,开始越来越积极地准备对付华文昌了。 就在这个当口儿,突然听到姜冉来找自己——李亚峰根本就没听见龙海话中“王怜怜”的名字也出现了——李亚峰顿时心跳加速,除了哀叫,不知该怎么应付。 “李先生,”龙天不理李亚峰的态度,接着说了下去,“我师父让我转告李先生两句话。” 李亚峰听不见。 “我师父让我转告李先生两句话。” 李亚峰听不见。 “我师父……”龙天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转身问龙海,“是不是所有情窦初开的少年都是这么一副德行?” ——李亚峰已经迷糊了,闷着头在体育器材室里转圈子,一走就撞墙一走就撞墙。 “是不是所有成天板着脸装酷的弱智一开口说话都是你这么一副德行?”王信不干了,话里带出了火药味儿——说要“逆天”都说习惯了,他根本就不在乎什么神仙不神仙。 “龙老师,你师父有什么话可不可以让我转告老大?”王宇往前走了几步,拦在了王信和龙天中间。 “你?”龙天上下打量了王宇一下,把头转开了,丝毫没有掩饰自己不屑的态度。 “姓龙的!你小子到底想怎么样?找揍你说话!”王信火了。 “王先生,那么请你转告李先生好了。”龙天看看王信实在不像是个能给自己传话的人,勉为其难似地开了口,“我师父说,道消魔涨,望华佗门掌门洁身自好。” “你!”王信一挽袖子,真的急了。 “龙老师,原来你已经知道我不是人了。”王宇抢着开口,“尊师的话我会转告老大,不过,我也有句话要请龙老师带给尊师:仙魔只在寸心之间,还请尊师也别太执着。” 龙天微微一愕,很快又恢复了冷傲的神色,接着说了下去,“我师父的第二句话是:宜西行。” “什么西行不西行的!姓龙的,你给我……” 不等王信动手,龙海已经窜出了体育器材室,龙天冷冷地冲王信说,“体育器材室暂时不会有人用,不过,姜冉和王怜怜马上就要来了,王先生,我看你我还是都回避一下的好。” 说着,龙天不管王信,转身也走了出去。 “老四!你为什么拦着我!我要教训一下那个混蛋!靠,装酷,看我把他装内裤里!” “三哥……”王宇苦着脸,“三哥,别说咱们不一定打得过龙天,咳,就是打得过,咱们也没理由打人家啊?再说,龙天不是说了?姜冉要来了啊……” “姜冉要来?哎,是啊。”王信开窍了,一把拉住王宇,“老四,来,咱俩躲起来,看看老大的笑话……” “王信你给我出去!”刚明白过来的李亚峰怒吼。 “咣”的一声,体育器材室的门被踹开了。 “姜……”心慌的李亚峰给吓了一跳,叫着姜冉的名字就迎了上去,心里琢磨着:看样子,姜冉还在生我的气。怎么办? “李亚峰!”清脆的声音响起来,虽然是气冲冲的,但的确悦耳动听。 门前,站着气势汹汹的王怜怜,修长的手指指着李亚峰的鼻子。 “怎么是你?”李亚峰这一惊是非同小可。不过,只要不是姜冉,李亚峰倒是还能对付得了。 “李亚峰!别以为你是妖怪就不用负责任了!” “我……”李亚峰把刚说出来的话又咽了回去,顿时目瞪口呆。 “没错儿!妖怪,李亚峰绝对是个妖怪!”钱强的声音不容置疑。 在高空的飞行器上,钱强、俞思思和管思音三个人的眼睛都盯紧了屏幕。 “妖怪?这世界上难道真的有妖怪这种东西?”管思音一脸迷惑地自言自语。 “管姐,你怎么就是不信呢?”俞思思噘着嘴说,“我和钱强可是真的碰上妖怪了耶!管姐,我不是跟你说了?那个女的真会飞呢!我看见她的时候她就在飞行器外面悬空站着呢!管姐,悬空啊!那不是妖怪是什么?” “客观一点儿说,就算是会飞不一定是妖怪,会用读心术也不一定是妖怪……但管姐,这么多天咱们都在跟踪分析李亚峰的言行,虽然我不敢相信,可……恐怕现在已经没有别的解释了。” 尽管语气镇定,但钱强发白的脸色还是说明这个从来就不知道害怕是什么东西的王牌时空捕手实在是心虚得很。 “即便妖怪真的存在,那也不能说明李亚峰就是妖怪?”管思音似乎想要为李亚峰说话。 “和妖怪有联系的人就算不是妖怪也差不多了……反正不是人。”钱强很痛快地给李亚峰定好了属性。 “钱强,难得咱们俩意见一致。”俞思思回头看看钱强,笑着说,“本小姐就一直在纳闷,李亚峰他凭什么这么大本事?原来他是妖怪!这就不奇怪了是不是?” “这……好……先不管这个,队长,接下来咱们应该怎么做?”管思音轻轻叹了一口气。 “管姐,别这么着急啊,让我想想让我想想……”钱强苦恼地皱着眉头嘟囔起来——自从脱困以来,钱强的眉头就是在梦中也一直是个“川”字。 突然,钱强有些困惑地抬起头,“管姐,杨睿那个老狐狸真的没有再派人来?” “没有……至少就算是有我也不知道。队长,你怎么这么问?”管思音声色不动,但心跳忽然加快了不少。 “奇怪了……”钱强摇摇头,“那是谁把我和思思给救出来的?还直接送到了你跟前?虽然我钱强的确是人见人爱,但在这个时代还没来得及交女朋友……这个不说,可dna窃听调查装置的数据备份莫名其妙少了一个月的,来自李亚峰二号的信号又突然消失……在这个时代没人有这个本事啊?居然能趁管姐你救治我和思思的短短时间给二十五世纪的仪器做手脚……管姐,你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队长,任务完成之后你可以依照条例控告我的失职,但现在还是把你的想象力用到正地方比较好。”管思音的脸上挂上了一层严霜。 “钱强!你居然敢这么说管姐?咱们昏迷的时候管姐不眠不休照顾了咱们三天三夜你知不知道?这个仪器上可是都记录下来了!你是不是要恩将仇报啊?好啊,你不是要告管姐吗?本小姐也去冲爷爷告上一状!说你……对了,就说你对本小姐心怀不轨……” “别!我的大小姐,算我不会说话,算我不会说话。你就别添乱了好不好?”钱强连连摇手,“好嘛,要是你真在俞清泉俞老爷子哪儿这么告我一状,得,那我也甭回去了,直接在这个时代混得了,回去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俞老爷子是谁啊?中玄院的老院长,货真价实的半个神仙啊那是……管姐,我错了行不行?” “哎,半个神仙?”说着说着,钱强忽然想明白了什么似的一下子蹦了起来,“思思!” “干什么啊?”俞思思没好气地说。 “思思,你看你能不能……”钱强陪着笑,“你能不能请俞老爷子过来?” “队长!”管思音的语气很严厉,“俞老爷子是什么身份?咱们时空捕手又是做的什么工作?你怎么能想到让俞老爷子亲身涉险?亏你还是什么‘亚洲苍雷’,怎么?让人绑架了一次就怕了?” “就是。”俞思思大大点头,“爷爷有差不多一百年没离开家了,你钱强是什么人物?一句话就想请动我爷爷?再说了,本小姐什么事儿还都没干成呢,现在就找爷爷求救那成什么话?不让爷爷笑我才怪呢!” “大小姐!管姐!”钱强哭笑不得地辩解,“李亚峰是个妖怪好不好?咱们这次活儿又和他有密切关系……不找个神仙来坐镇恐怕是不成的啊!” “队长,你到底想说什么?” “管姐,虽然以前没在一起共过事,你女罗刹的名号我是久仰了的,眼下的情势你不该不明白啊。” 钱强摇摇头,站起来给自己倒了杯茶,有板有眼地说,“明摆着,咱们已经暴露了,不说我和思思在那个什么见鬼的‘无定乡’就让人给抓住了,这几天中国政府也拉开了大网在找咱们,要不然咱们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躲到高空两万米来——按照那个混帐时空管理条例的规定,一旦暴露之后咱们就应该立刻返航才对。” “这个不是已经说过了?”俞思思耸耸鼻子,“要回去你们回去,反正本小姐是绝对不走。” “是,咱们已经说过了,难得管姐也一反常态同意违章办事。”钱强颇有深意地望了管思音一眼,“任务还没有完成,我也不愿意灰溜溜地夹着尾巴回去,毕竟我亚洲苍雷钱强也是个要面子的,更不想让别人来把我没干完的活儿给接管了,嘿嘿,就算是有人来接管,我也不信我做不到的他就能做到了。” “可是,目前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咱们必须要了解。”钱强接着说,“围绕在李亚峰身上的谜团实在是太多了,而那个该死的偷渡的家伙咱们还找不到。换句话说,咱们几乎无从下手。” “几乎?”管思音注意到了钱强的措词,“队长,你的意思是……咱们还有可以下手的地方?” “不错。”钱强点点头,“先来看一下咱们目前掌握的情况……首先是李亚峰的身份问题,抓住我和思思的那伙儿人和李亚峰有一定的联系,可以把他们看成是一伙儿的,同时,咱们在三危山也搜索过好几次了,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这本身就已经脱离了常理,再结合李亚峰这些天的言行,可以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那个叫做‘无定乡’的地方是妖怪的聚居地,而李亚峰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看作是妖怪在现实社会的代言人。” “这样的话,包括李亚峰为什么有那么大的本事在内的很多问题就都能得出一个较为合理的解释了,虽然我个人对真的存在妖怪这种东西实在是有些不敢相信。”钱强侃侃而谈,“接着,有关李亚峰的种种行为的目的,事实上咱们也可以下个定论了,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也不管他到底是不是妖怪,他的行为无疑和史书的记载相差不多,至少是正面推动了历史的发展。也就是说,保护他不被偷渡者伤害依然是咱们这次行动的一个重点,当然,要保护他的话,凭咱们现在的实力恐怕还不够,这也是我为什么要思思请俞老爷子到这个时代来的原因。我钱强虽然自信本事不小,但对于现在这个情况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别说李亚峰本人和能与他作对的人了,连无定乡里面随便一个小卒都能拿我当孙子似的耍着玩——和妖怪作对,当然需要神仙帮忙。” 听到这儿,俞思思哈地一声笑了出来,“钱强,你什么时候这么谦虚了?” “废话!”钱强恨恨地说,“你以为我想谦虚啊?他妈的无定乡里一个小姑娘就……算了,我还是接着说。” “队长,别忘了咱们的任务是抓住时空偷渡者……” “对啊,管姐,下面我要说的就是这个。”钱强一拍大腿,“偷渡者是谁呢?可以肯定,他是要对李亚峰不利的人,这个时代中,咳,就算是二十五世纪又怎么样?能让妖怪在人间的代言人吃瘪的人几乎找不到啊!而李亚峰这些日子以来的言行都表明他的确有了一个对头,叫什么‘华文昌’对不对?也就是说,‘华文昌’肯定就是偷渡的那个家伙!” 钱强一语惊人,俞思思张大了嘴巴惊呆了,管思音的目光中也不由自主地透出了震惊和钦佩的神采。 “钱强!你还真不是盖的!”过了好一会儿,俞思思才反应过来,“这么乱的局势让你一说,居然真就明明白白的了!了不起!不愧是亚洲苍雷!” “见笑,见笑。”钱强挺直了胸膛,“思思,你可是从来不夸奖我的,怎么突然转了性子了?” “去!本小姐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不像你一肚子花花肠子。”俞思思扁扁嘴,“那接下来咱们应该怎么办?” “队长,”管思音也恢复了常态,只是语气有些无力,“我同意队长的分析。可是……” “管姐……”钱强苦笑一声,“就算我分析对了也于事无补。还记得咱们上次得出的那个结论?偷渡者、那个什么华文昌,或许就是李亚峰本人啊!换句话说,这一回咱们恐怕是要对付一个吃了后悔药的妖怪了!” 钱强,亚洲苍雷,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谁……谁是妖怪?”雷州外国语学校的体育器材室中,李亚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一句。 “别装糊涂!冉姐都告诉我了!”王怜怜双手叉腰,盛气凌人地说。 “她……她都告诉你了?”听到姜冉不把自己的表白当回事儿到处乱说,李亚峰脑袋“嗡”地一声,心就乱了。 “就是!你仗着自己本事大,仗着自己是妖怪,你……你耍流氓!”不知怎么,刚才还一副要“为民除害”的架势的王怜怜这句话一说,眼圈一红,竟然差点儿掉下泪来。 “小怜!”姜冉及时从门外走进来,叫住了王怜怜。王怜怜看看姜冉,再看看李亚峰,忽然觉得有些尴尬,转身走了几步,和姜冉并肩站在了一起。 事实上,王怜怜并没有想到自己会在体育器材室外遇到姜冉,当然,也幸亏是这样,她才没有像张甜一样被“体育老师”龙海给一直拦住。 从李亚峰口中知道了一切的姜冉几乎找不到可以商量的人,她一向冷傲得紧,在班上没有几个很知心的同学;而姜冉的父母、尤其是她的祖父更是都对李亚峰赞不绝口——在李亚峰的合作下中国的迅速腾飞更是让他们对姜冉和李亚峰的感情乐见其成——这么一来,姜冉也无法向自己的长辈倾诉。在这种情况下,姜冉只好把事情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王怜怜。毕竟,王怜怜是自己的邻居兼好友,同时还是李亚峰的同学。 对于姜冉来说,她也许只不过是想要找个合适的倾诉对象来让自己放松一下,可对于王怜怜,姜冉讲给她的事情却让她的心十分不是滋味。 在王怜怜眼中,姜冉一直是一个榜样性质的存在,不仅学习成绩优秀,还是学校的学生会主席兼阿疯书友会会长,甚至在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容貌上,姜冉也绝没有输给自己——姜冉是公认的校花。王怜怜只得这样认为:虽然自己不打算过早地谈恋爱,但至少自己收到过的情书要比姜冉多得多了,因为,姜冉还是一座公认的冰山。 但李亚峰这个突然出现的人物却让一切都走了样。 李亚峰爱上姜冉了!居然还强吻了姜冉!这个事实比姜冉口中说出的一切都更加重要。 王怜怜不愿把自己内心彭湃的感情称之为“嫉妒”。但李亚峰像是一颗超新星,太过耀眼,毫不夸张地说,李亚峰让整个世界的颜色都改变了!这还不算,原来李亚峰就是那个让自己梦萦魂牵的名作家阿疯!李亚峰是不是个妖怪完全没关系,因为,姜冉的讲述虽然并不具体,但遥想李亚峰周旋在群妖之间谈笑风生的样子,还有那场和强大对手华文昌捉对厮杀的斗争,爱好浪漫的王怜怜不由自主地在自己日记中形容阿疯的那句“有学者风度的顽童,风度翩翩的痞子”之后加上了一句“流氓中的英雄,无赖里的豪杰”——偏巧,这和王怜怜心里的白马王子的形象不谋而合。 而白马王子的眼光也的确让王怜怜不得不认输:从哪方面来看,姜冉都绝对是个比自己更好的选择,这一点一直在追逐姜冉影子的王怜怜清楚得很。 所以,王怜怜除了保持沉默之外便只有在李亚峰面前像刚才那样强撑出一副为姜冉打抱不平的样子,王怜怜觉得,只有扯上了姜冉,自己才能在李亚峰心里留下印象——看着姜冉一进门李亚峰的眼中就再也没有了自己,王怜怜心酸地承认,自己的想法果然是正确的。 “小怜,你……可不可以先回班?”姜冉轻轻地说。 虽然姜冉的确是让王怜怜给拉到这里来的,但姜冉旷课来找李亚峰也是不争的事实,姜冉本身也是想要跟李亚峰说些什么的,而所要说的那个“什么”,很显然姜冉并不想让别人知道。 “冉姐……要是……要是李亚峰他再对你……”王怜怜不想走。 “李亚峰不会的。”姜冉的语气很平静,像她望向李亚峰的目光一样。 王怜怜低下了头,又偷瞄了李亚峰一眼,发觉自己刚才造出来的声势现在已经完全无法引起李亚峰的半分注意,在心中叹口气,悄没声息地出了门。 “嗯……呀……呃……姜冉,你……你最近还好?”浑没发觉体育器材室中少了一个人的李亚峰紧张了半天,在一连串结巴出来的毫无意义的虚词后面问出这么一句。 李亚峰心虚了。姜冉穿着学校的校服,一七零的身板挺的笔直,神色庄重,目光清澈,一切都像往常那个“党章外加法律大全”的姜冉;可就是这个“像往常的姜冉”让李亚峰的心莫名地忐忑起来——对自己一个月前的粗鲁举动姜冉分明是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 姜冉望着李亚峰,没有说话。 李亚峰不争气的心脏开始乱跳,意中人的这种反应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接下来从她嘴里吐出来的判决肯定不是什么好消息,当庭开释是想都别想了,就连“死缓”恐怕也难指望,八成直接是“龙头铡伺候”。 也许……我刚才不该那么说,该问她吃了没有……李亚峰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李亚峰,你那天说的……都是真的?”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姜冉终于开口了。 “真的!真的!都是真的!我绝不对你说谎!”李亚峰急切表白的语气像是捞着了救命稻草。 “我……还是不能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妖怪这种东西。”姜冉有些迟疑地说,但马上又跟了一句,“不过我相信你说的。” “姜冉,我这辈子绝不会骗你!” 姜冉微笑了。她发觉李亚峰发誓赌咒般的语气里有着几分诧异,已经经过了一个多月的思索,姜冉知道,李亚峰在乎的不是什么妖怪的问题,而是他对自己的表白和……和那个冒失的吻。 姜冉没有过拒绝或是接受表白的经验,但女孩子,尤其是一个像姜冉这样美丽而又出众的女孩子似乎天生就在这方面有应对的办法,在想通了“妖怪”的问题之后,姜冉又像往常一样从容了。 “我真的很高兴。”姜冉的语气轻松起来,“也很荣幸。” 姜冉顿了顿,“我们是朋友,对吗?” “对!对!”可怜的李亚峰几乎要把头点到地上了。 “朋友最好。”姜冉有些语重心长,“可以不用考虑很多别的东西,而那些东西往往会让朋友不再是朋友……不是吗?我……不喜欢那样。” 死刑。斩立决。 “我……姜冉,我……” “你现在是世界瞩目的人物呢。”姜冉没有留给李亚峰往下结巴的时间,“只要你愿意,甚至不管你愿不愿意,你的世界都会很广阔。其实,你现在所处的世界已经不是我所能想象的了……” 姜冉扬了扬眉,神情变得有点儿落寞,“要我接受你上次给我说的那些话,花了我一个月的时间,到最后,我选择了不去思考,直接相信你。因为……我们是朋友。可是,这一个月里,你又做了多少让我想不明白的事情呢?打开电视,翻开报纸……到处都是你……可是,我宁肯相信,那些只不过是你让别人看到的那个你?就是这样,我已经接受不了了……更何况……还有一个真实的你在另一个世界……” “其实,我也是很自命不凡的,还觉得自己有点儿叛逆,不仅仅是在学校里像现在这样的一个乖宝宝……你知道,我甚至在吸烟。”姜冉接着说了下去,“可这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了……” “亚峰,我很高兴有你这样一个朋友。”姜冉微微叹了口气,“你让我知道……我只不过是个普通人。” 说完,姜冉清澈的眼眸变得黯淡了,转身轻轻走了出去,带上了门,留下一个呆呆的李亚峰。 过了好久,李亚峰终于用哭丧着脸喃喃地说,“冉……我……我不是妖怪……” 第98章 隐情 “亚峰,来,坐。”姜冉离开后不久,李亚峰来到了雷州外国语学校的校长室里,王云校长让李亚峰坐到对面的沙发上。 李亚峰还没有从刚才的打击中恢复过来,一言不发地坐下了,对王校长为什么突然让班主任蒋人杰把自己叫来毫不关心。 “亚峰啊,这些天的学校生活还能适应?”王云的开场白让人无法相信她就是那个训起人来一点儿面子都不留的铁腕校长——不能怪王校长,如何对待李亚峰这个“特殊人物”就连中央都感到棘手。 “亚……亚峰?怎么了?”王云发觉李亚峰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不由得奇怪。 李亚峰还是不说话。 “那……亚峰,有什么事……”王云想起来在窗前刚刚看到姜冉一脸严肃地走出了体育器材室,多少明白了什么,把说出口的话硬生生给改了,“那个……亚峰,抽支烟吗?” “哦,好。”李亚峰接过从班主任蒋干手里递过来的香烟,狠狠嘬了一口,忽然发觉不对,一下子呛住了,剧烈地咳嗽起来。 “王校长……我……” “亚峰,你是个很特殊的学生。”王云笑了,“特殊的学生自然要特殊对待,以后如果你要抽烟的话,校长室的门永远为你敞开着。” “不过在别的地方就算了啊,咱们学校可是连老师都不能在校内吸烟。”蒋人杰笑着插话,“王校长,也给我一颗,你那可是好烟……” 这是怎么了?校长给我敬烟?李亚峰的脑子本来就糊涂着,这下子更是如坠五里雾中了。王校长的可是严厉是出了名的,不管自己是什么人,按理说绝不会让自己的办学理念妥协,可现在这是? “亚峰,你回学校上课以后我还没有好好跟你谈过,你很忙,虽然我不知道你具体在忙些什么,但可以肯定你比我这个校长还要忙得多,所忙的事情也重要的多。” 开场白说过了,王云开始步入正题,“亚峰,你本来没有必要再回到咱们学校来的,但你还是回来了。这让我,还有学校的老师、同学们都很高兴,学校也会给你在各方面都开绿灯。不过,你既然回到学校,那你就还是咱们学校的学生。你说对不对?” “这……当然。”李亚峰头皮有点儿发麻。虽然李亚峰早已今非昔比,但王云的积威犹重,更何况在李亚峰心里还是蛮尊重校长王云和班主任蒋人杰的。 “所以,学校配合你,希望在某些方面你也要配合学校。”王云有点儿激动了,“我说过很多次,办学就要把学校办成耶鲁、剑桥那样的名校,从这种学校走出来的学生是那样的令人羡慕。学生的品德、性格、气质、学识、能力是那么出众,那么优秀……” 没错,自从雷州外国语学校的毕业生创下高考百分之百升学率,拿下雷州文科的高考状元以后,这句话几乎成了王云的口头禅——但在这个时候突然说出来,只能让李亚峰的糊涂步入一个新的境界。 “王校长,您想说什么?” “亚峰啊,是这样。”蒋人杰接过话去,“你获奖了。” 说着,蒋人杰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来,打开了给李亚峰看,“西安交大和日本住友商社联合举办的全国中学生日语作文竞赛,你得了一等奖第一名,奖金一千元,五一到西安去领奖,为期五天。” “是的。”王云有些急切地说,“亚峰,你是咱们学校的骄傲,也正是我所说的那种优秀的学生。希望你能够代表学校去领奖,把咱们学校的风采展现给……” “去!去!我当然去!”李亚峰一跃而起。 刚听到“西安”两个字李亚峰就想起来了,今年一月寒假之前曾经有过这么一次为日语作文竞赛写稿的事情,为了能保证自己和姜冉一起获奖到西安去旅游,当时自己还让曹暮特意跑了一趟西安,处理掉学校里其他人的稿子。自己早就把这件事给忘了,没想到突然又冒出来这么一个好机会!虽然姜冉已经判了自己斩立决,但有了这个机会,没准儿就成了死缓,留出上诉翻案的时间来了! 有了这五天,我就可以告诉姜冉,我不是妖精!对,我不是妖精!李亚峰在心里呐喊起来。 “去?亚峰你真的答应了?”王云和蒋人杰面面相觑——原本谁也没以为连国宴都是家常便饭了的李亚峰会这么痛快就答应。 “我都做了些什么?我竟然拒绝了李亚峰!” 在空无一人的广袤草原上,姜冉呆住了,任凭微风抚过她的裙角。 “我也很吃惊。”华文昌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姜冉的身后绕了出来,望着天边的云彩慢慢地说,“五百年前的我怎么会没出息到这个地步?居然刚受了点儿小挫折就冲你表白了……想当年……” “华文昌!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姜冉真的气急了。 在梦中和这个来自五百年后的“李亚峰”——华文昌相见已经很多次了,姜冉也充分相信了他的本领,有关华文昌能通过控制梦境来影响做梦人的现实生活,姜冉并不怀疑。 “冤枉。我可真的没有对你做过什么。我不是说过?我不会让梦境和现实发生任何的交集。”华文昌轻笑着摇摇头,“不过,你对我太过排斥并不是什么好事。” “你……你是什么意思?”姜冉的双手紧紧绞在一起,骨节都有些发白了。 “很简单,不过这也是我都没有想到的事情。”华文昌叹了口气,“本来,我,哦,也就是李亚峰对你表白是在始皇陵遇险的时候,当时我以为自己要死了,所以才什么都没有隐瞒。而当时你也自然而然地相信了有关妖怪和天庭的事情,毕竟你身临其境,对了,顺便可以告诉你的是,你很痛快地接受了我的感情,因为你也以为自己要死了。可是在梦中你通过我已经知道了太多,并且对我没有丝毫的好感,虽然我没有让梦境去影响现实,但你在潜意识里还是想要忘掉你在梦中已经知道的一切,所以,才会对李亚峰对你和盘托出的那些真话难以接受。” “换句话说……咳,还真够麻烦的。”华文昌的语气中夹杂了几分调侃,“你讨厌我华文昌,于是也就在潜意识里讨厌了李亚峰,别忘了,我们可是同一个人。”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姜冉本能地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匆匆转开了话题。 “我究竟要做什么?嗯,这是个好问题。”华文昌手一摆,一张豪华双人沙发突兀地出现在草原上。 “坐下来说如何?”华文昌优雅地坐下,用手拍拍身旁的位子。 “见你的大头鬼!”姜冉恨恨地骂了一声,直接坐在了草原上——梦中,姜冉似乎忘记了要保持现实社会中自己落落大方的那幅样子。 华文昌邪邪地笑了。 “历史虽然改变了,但我可没有搅乱你的生活,梦与现实是不同的啊。我说过,在梦中我是个爱你的人,最多有点儿自私,自私得只说真话,我并不在乎你是不是会在梦中同样爱上我。至于在现实社会,我还没有和你相遇呢,更不会做什么了,我只不过是和五百年前的自己发生了一点儿小冲突。” “对了,当我们在始皇陵第一次邂逅的时候,我一定会让你爱上我的。你刚刚拒绝了李亚峰,这对我来说也算是个好消息。” 华文昌依旧微笑着,仿佛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做梦!”姜冉这句话刚出口就发现有点儿不妥,自己现在正在梦中呢。 “就算我拒绝了李亚峰我也不会爱上你,梦里不会,梦外更不会!天底下那么多人,我为什么非要在你和李亚峰之间选?更别说你们居然还是同一个人了。”姜冉的语气很坚决,“我只是个普通人,我不要和你们扯在一起。本来我还有点儿犹豫,看见你现在这个样子,我算是明白了。” “冉,”华文昌的声音柔和起来,“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什么?至少有一点是因为你很理性,即便是在生气的时候也一样。呵呵,就像现在这样。” “不过……”华文昌拖长了音调,眼睛也眯了起来,“你以为你现在还是个普通人吗?” “我……”姜冉的底气不足了。 “无定乡中发生的事情是瞒不过天庭的,他们现在已经注意到我了——虽然我的身份他们绝没有可能搞清楚,但对‘逆天邪功’创始者的防范却导致他们必须要有所行动了。就算他们不敢对我贸然出手试探,但李亚峰这个肩负着内应角色的人物他们可不会放弃。因为我的出现,历史真的多少改变了些呢。等不到李亚峰和阎王拜把子了,龙天的师父就是天庭的代言人之一,他们已经开始和李亚峰接触了,而你成仙的日子也该近了。” “我就要成仙了?”或许是因为在他身上能看到李亚峰的影子,对华文昌这个看透了未来的人物的做法虽然反感但却无论如何说不上非常讨厌,尽管不能完全听明白华文昌话中所说的是什么事情,但讲到了自己,姜冉还是忍不住有点儿好奇。 “是啊,好像下个星期西王母就会来找你了?嗯,没错,应该是下周三的事儿。”华文昌竟然对天庭的动向了如指掌,“这个婆娘除了搬弄是非之外没什么太大的本事,可毕竟也是女仙之首,你现在还是个凡人,斗心眼儿是绝对斗不过她的,更何况她不仅开出的条件优厚,而且好歹也算是‘正道’上的人物,以你的性格……你拒绝不了她。” “那我宁愿爱上李亚峰也绝不会对你动心!你和李亚峰现在根本就是两个人了!”姜冉大喊起来。 “也许你说的不错。”华文昌身子一震,眼光变得有些迷离,“五百年前的这个我真的变了不少,五百年后的我变化更大……不对,只怕天庭也会再变,西王母……成仙……条件……李亚峰……不成!” “冉!我不会让西王母得逞的!现实社会中你一定会爱上我!”随着近乎狰狞的话音,华文昌的身形突然消失了。 梦,醒了。 深夜。姜冉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身冷汗。 “老五,你真的要去?”无定乡猪三府邸的石室中,猪三一把揪住了马五的袖子。 “三哥,我不能不去。”马五正色道,“二哥死得不明不白,虽据华先生说是天庭发现了二哥的踪迹痛下杀手,他到晚了一步……但其中恐怕另有蹊跷。” “五哥,你这是怎么说?难道事到如今你还是信不过华先生?”猴八有些不满地问。 “老八,我当然信得过华先生,只不过……”马五一捋胡须,忧心忡忡地说,“只不过有些事情怕是华先生也不知道啊。” “五哥,你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花七冷笑一声,“天庭若要对咱们无定乡动刀兵,不过就是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诛仙大阵现下正在紧要关头,少了你这个阵胆那还怎么演练?又有什么事情是华先生也不知道的?你莫要聪明反被聪明误,弄出大事来。” “咳,七妹,你这是为何?”马五哭笑不得,“你五哥我什么时候误过事?我是真的心有所虑……” “那你就说个清楚再走也不晚。”自从李亚峰被华文昌废了道法逐出无定乡之后,花七的心情一直不好,说话也越来越冲了。 “是啊老五,你这么一走,等华先生出关以后要我怎么交待?诛仙大阵少你不得啊。”猪三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这……好,我就……咳,你们想想,二哥在的时候除了大哥之外就属我跟他走的最近,我一直觉得,说到底,二哥一定有大事在瞒着咱们,别忘了,二哥和大哥长谈了一夜以后就离开了无定乡,而之后马上大哥就决定闭关了啊。” “五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合着你是想说大哥、二哥都不是好人?”花七柳眉倒竖,语气却变得平稳了,已经是要翻脸的前兆。 “哎呀七妹,我的好七妹,你就不能让五哥我把话说完了?”马五连连摇手,“三哥、七妹、老八,你们还记得?二哥曾经化作猎鹰在李斯身边呆了二十年,李斯死后也没有马上跟咱们兄弟见面,而是直等到了秦亡以后。在二哥回来之后不久,天庭就突然来人宣咱们成仙觐见玉帝那厮,紧接着就是百万天兵追杀……” “老五,你到底想说什么?”猪三的神色也凝重起来,再看花七和猴八,也发觉了马五话里有话,脸色都有些变了。 “我原先也只是以为天庭容不下咱们兄弟,前些天对贤侄也是这么说的,可如今再想想,其中只怕还有什么更了不得的大事,只怕就和李斯、秦始皇有关。咱们兄弟俱都是过命的交情,二哥还有什么话能不对咱们说清楚了?二哥之所以不说,恐怕就是因为个中隐情太过重大,倒不是说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泄漏的危险,而是……谁知道了就定有杀身之危!大家都还记得?当年天庭来人也好,追杀也好,都似是对二哥特别注意……若这是真的,两千年前咱们可是打了一场糊涂仗,如今可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五哥,你说了这么多,听上去倒也有理,可我怎么觉得你这是在说二哥的不是?还有,快两千年了,五哥你怎么从来没提过?还是突然想通了?”猴八翻着怪眼有些不服地问。 “我不是说二哥的不是。”马五叹了口气,“若是我想的不错,二哥之所以不提是怕害了咱们兄弟,跟大哥说了也是防着日后有变,大哥毕竟是咱们兄弟中最厉害的一个……” “老五说的不错,二哥绝不会想要害了咱们。现下看看,二哥也的确是咱们兄弟中过世最早,竟然落得个形神俱灭,只留下了两只眼珠……”猪三的话沉痛之极。 “至于我怎么一直不说……”马五接过话头,“老八,原本我只是心有所疑,想找大哥求证,大哥又闭关了,众位兄弟又多意志消沉,我也有些灰心。直到这次华先生入无定乡……” “五哥,这事儿跟华文昌有什么关系?”花七心头激动,连“华先生”都不叫一声了。 “华先生逐走贤侄说是为了让贤侄在红尘中多加历练再来接掌华佗门门户,这似非虚言,华先生是华佗门的护法之人只怕也是真的,但华先生所谋者绝不仅此而已……若是华先生不将贤侄逐走,那华先生怎么以诛仙剑夺赛珍大会的魁首?而华先生夺冠之后要的那件宝贝却是名不见经传的‘秦王私印’!这应该不仅仅是个巧合?也就是为了这个,我才算是想明白了,也就是为了这个,我必须要到始皇陵去走一遭!” 被马五话中之意震惊了的猪三、花七和猴八好久没有说出话来。 “当然,华先生对无定乡只有好意,否则也不会把诛仙大阵的诀窍告诉咱们,有了这个阵法,就算是天庭对无定乡开战,无定乡自保首先不成问题。”马五解释起来,“但华先生应该也对二哥心中之秘有所了解,并在为此做些什么。这几日我仔细看过,华先生闭关乃是元神出游这是咱们都知道的,但华先生身上却少了一样东西——乾坤袋!里面怕是装着那颗秦王私印……” “老五,别的不用说了,一切小心。快去快回。” “是,三哥。” 孤峰,绝壁。四下云雾缭绕,极目望远,除了无边无际的云海,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仿佛天地之间便只有这一座山峰。不过,与这里的氛围极不和谐的是……峰顶赫然矗立着一座美轮美奂的宫殿。 被矮胖老人带到这座孤峰顶上已经四十多天了,曹暮很早就学会了放弃逃走的念头。事实上……他在这里住的蛮舒服。 “砰”的一声,房门被人踢开了,矮胖老人双手各托着一个大大的托盘闯了进来。 “给你!”矮胖老人气哼哼地把托盘往桌上一扔,“小祖宗,你想好没有?” “嗯……先别急,我看看……”曹暮把手中的书本一合,端详起矮胖老人拿来的东西,“北京六必居的酱菜,武汉老通城豆皮,济南糖醋黄河鲤鱼,兰州的高三烤肉,贵州亦次斋马肉米粉,重庆的山城小汤圆……呵呵,先生,你还真有一手,居然都弄全了。” “以后你休想再从老夫嘴里知道李亚峰的任何消息!”矮胖老人恨恨地说——自从曹暮听说了李亚峰在无定乡宰了李太白一顿的事情以后,对自己的膳食标准一下子就提高了。 “先生,你何苦这么着急呢?”曹暮夹了一筷子酱菜,含含糊糊地说,“我忽然发现一直在这里住下去也许是个不错的主意。” “你想都别想!”矮胖老人大叫起来,“这才几天!你就逼着老夫盖了房子,妈的!茅屋你不愿住,老夫给你起了一座阿旁宫你都能挑出毛病来!说要上网消遣,让老夫把光缆从天外天接到了下界!现在又变着法儿的要尝尝天下名菜!老夫上辈子欠你的不成?你要是在这儿住一辈子,老夫这就先抹了脖子!” “先生这是何苦呢?”曹暮一边继续对桌上的名菜发起进攻,一边不紧不慢地说,“师父要挑资质高的徒弟才肯传授功夫,可当徒弟的也总要看看师父到底有多大本事以后才肯拜师不是?” “放屁!王八蛋才肯收你这个小畜生做徒弟!”矮胖老人一蹦三尺高,指着曹暮的鼻子大骂起来,“老夫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东西?居然想当老夫的徒弟?做你的春秋大梦!” 曹暮依旧慢悠悠地吃着菜,好笑地问,“天天进行这种没营养的对话你不烦吗?既然你不想收我这个徒弟,干嘛不放我走?” “这……”矮胖老人有些气沮,“反正你小子老老实实地学老夫的本事就是了,问那么多干什么?告诉你,老夫的本事你只要学会一半……不,只要学会十分之一,不,百分之一,你就可以把你的那个什么老大打得满地乱爬……” “不。”曹暮干干脆脆地回答。 “你……你要是再不学,老夫引天雷劈了你!” “你凶什么凶?你要是能宰了我的话早在我让你盖阿旁宫的时候你就宰了。”曹暮拍拍肚子,“嗯,吃饱了。哦,对了,晚上的菜简单一点儿就好,不要搞得这么油腻。让我吃得心情好了,没准儿就真的学你点儿功夫也说不定。” “小辈!你别给脸不要脸!老夫……” “你要怎么样?” “……老夫……老夫……” “就是嘛,你又没别的办法,只有等着我心情转好是不是?哎,你说,当初老大他让他师父给抓走的时候待遇是不是也跟我差不多?嗯……看来让人硬逼着拜师该是天下最有前途的职业了……哦,给我牙签。” “你!” 第99章 另一个秘密 “三十三天外,天外有天,前辈让我好找!咦?好热闹啊。” 就在矮胖老人铁青着脸想要给曹暮一点儿教训的时候,门外突然闪进一个人。 “姓华的,你总算出现了!”矮胖老人一反手抓住了来人,“这个小兔崽子老夫对付不了,你要问什么随便问,老夫认输,逆天邪功也好什么也好,全都告诉你就是……咦?你怎么变了这么一副鬼样子?” 来人眉头一皱,矮胖老人话音刚落就飘身到了曹暮跟前,一掌印在曹暮头上把他击晕,转身冷冷地瞪着矮胖老人。 “好啊,华文昌,你叫老夫调教这个小辈,还不许老夫伤他,你小子怎么就能打他?”矮胖老人不服地叫了起来。 “谁让你说我是华文昌?”来人的声音像是浸过冰水。 “喂,你以为变得跟老夫一样又矮又胖老夫就认不出你来了?”矮胖老人甩着手喳呼,“就你这一身药香外加血腥味儿,隔五百里地老夫都闻得出来!” 华文昌身子一摇,恢复了平常的样子,狠狠盯了矮胖老人一眼,转身就走。 “等等!”矮胖老人一把拉住华文昌,陪着笑说,“老夫认错,老夫认错还不成?不该故意叫出来……可……可你给我找的这个小辈的头实在是太难剃了,要是再不让他知道点儿什么的话,他真就把老夫当孙子给使唤了……华文昌,你总得替老夫想想。再说了,就‘姓华的’这三个字,他也未必真就听清楚了,就算听清了,也未必就想到是你……好好好,是老夫的不是……对了,你找老夫什么事?” “帮我一个忙。”华文昌叹了口气,还是把话说了出来。这个曾在雷州化身书摊摊主“小刘”的矮胖老人虽然真实身份不明,但只要运用得当,倒是个绝好的捣乱人选。 “不帮不帮。”矮胖老人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松开了华文昌的手腕,“你这个小辈的忙老夫实在是帮不起,一个曹暮就已经让老夫忙不过来了。再说,老夫又没欠你什么?充其量也就是对你小子的身份比较好奇,凭什么被你这个小辈吃得死死的?” “对身份好奇那是彼此彼此。不过,前辈不帮忙就算了。告辞。”华文昌的神色淡淡的,并没有因为矮胖老人的推诿而不快。 “等等等等,你着什么急啊?”矮胖老人又拉住了华文昌,神色尴尬,搔头道,“这个……忙呢,老夫是绝对不帮的,不过……你倒是不妨讲来听听。” 矮胖老人自己心里也在纳闷,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华文昌”摆明了是个天大的麻烦,却很是吸引自己这个万年没动过心的“老前辈”,自己的好奇心甚至超过了对美女的那种近乎本能的热爱。就拿曹暮这件事来说也是一样,虽然自己让曹暮耍得晕头转向,但也是为了这是出于华文昌的“拜托”——矮胖老人并不认为这是自己打赌输给华文昌的赌注——而变得有趣起来。 所以,矮胖老人不惜在心思灵敏的曹暮面前叫破自己与华文昌有一定的联系也要让完成华文昌的“拜托”——因为这看来会让“戏”变得更加有趣,看戏,可是自己的又一大爱好。至于现在华文昌找上门来,那肯定是又要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发生了,就算自己不打算参与,听听总没什么。 “前辈真的要听?”华文昌微微一笑,也不卖关子,“天庭要度姜冉成仙,我想请前辈阻上一阻。” “这就完了?”听到美女“姜冉”的名字,矮胖老人嘴上牢骚,精神却是一振,“小辈,你至少说明白一点儿嘛,天庭要度姜冉成仙是为了李亚峰?唉,你在无定乡摆了李亚峰一道,天庭肯定也已经盯上你了,你要我阻止天庭,那也就是为了你了?奇怪,姜冉成不成仙跟你应该没什么关系啊?退一万步说,就算你喜欢上姜冉了,可姜冉成仙了对你也只有好处嘛!依着姜冉那小妮子的性子,也只有她成仙了才算是跟你在同一个世界,才有喜欢上你的可能啊……而且,要阻止天庭,你自己也不是做不到啊?小辈,说话要说明白好不好?嗯……要是你为了姜冉嘛,老夫也不是不能帮你的忙……” “我自有不便出手的理由,前辈若能援手,感激不尽。”华文昌慢条斯理地说,“姜冉和李亚峰马上要到西安去了,正巧我也有事要到西安去走一遭,天庭此时若是度姜冉成了仙……说不得,我办事的时候就会麻烦不少,还要烦请前辈阻上西王母一个月。” “西安?”矮胖老人心中一动,并没有理会华文昌的答非所问,“小辈,你说的是真的?” 华文昌轻轻点头。 “这些家伙,到如今还是贼心不死……”矮胖老人嘟囔了几句,突然抬头问,“华文昌,对始皇陵你都知道些什么?” “知道一点儿,但不确切,所以才要去求证一番。”华文昌答的恰到好处。 “笑话!”矮胖老人嘿嘿冷笑起来,“年轻人,别去追索什么逆天邪功,到头来会害了你自己的!你现下这身修为着实难得,莫要自误啊。” “逆天邪功虽是旁门道法,但渊源只怕比所谓的‘正统’还要早些,不知前辈为何对其如此深恶痛绝?”华文昌问道。 “渊源?”矮胖老人继续冷笑着,“小辈,你懂什么?老夫不妨告诉你,逆天邪功是害人害己的功夫,就连创下它的……咳,反正,跟你想的不一样!” 华文昌面色不动,心中却已经大惊,这个神秘莫测的“小刘”的来头原来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了得,甚至与逆天邪功和它的创始者之间都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算了。”见华文昌不为自己所动,矮胖老人意兴阑珊地摆摆手,“你走,听见逆天邪功的名字,老夫什么兴致都没了。小辈,别说老夫不帮你的忙,始皇陵中的确藏着两个惊天之秘,也都与逆天邪功有关,但都不是常人能破解的了的。你去也是白去,倒不如自己把该办的事情办好……你不是想要阻止西王母度姜冉成仙吗?还是自己去,不要到始皇陵白费功夫了。” “两个惊天之秘?两个?果然是两个!”华文昌的猜想意外地得到了证实,这一惊非同小可。 “怎么?小辈,你知道?”矮胖老人也吓了一跳,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华文昌,“你究竟是什么人?” “前辈又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始皇陵中另一个惊天之秘又是什么?此事于我干系重大,还请前辈不吝相告。”华文昌反唇相讥,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小辈,你知道的实在太多。看来老夫就是拼着不要这张老脸也得把你留下了!” 矮胖老人身形展动,不等华文昌回答,挥掌就打。华文昌沉肩回臂,身子滴溜溜一转,向后暴退,矮胖老人欺身直上,一进一退之间,两人已经过了四十几招,一起到了房外峰顶之上。两人互相心有所忌,动手时并未动用法宝道术,但穿堂出室墙壁房门却有如无物,不要说俱都毫无损伤,连灰尘都没惊起半粒。 华文昌和矮胖老人在室外乒乒乓乓斗在一处,房内一上来就被华文昌“击晕”的曹暮暗中却喘了一口大气。 原来曹暮自从在雷山山顶目睹华文昌奸杀周谨之后,心中常常自责,痛恨华文昌自然不在话下,更让曹暮伤心的是自己居然没有半点儿还手之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惨剧发生。从那以后,曹暮下了苦功,不但按照李亚峰给他的道书日夜修练,就连王信爱好的武术都有涉猎。他本就聪明,这一用功进境更是极快,再加上华佗门的灵药为辅,曹暮的本领早已不是当日的样子了。 但华文昌并不知道这些,他设计让矮胖老人造就曹暮,为的是将来在势均力敌的情况下能与认真的曹暮好好斗上一场,却从来没想过要伤害曹暮,刚才动手的时候手下不仅留了情,而且还是按照当日在雷山上的曹暮的标准。此消彼长,尽管华文昌的动作有如“迅雷”,曹暮“掩耳”却还来得及。所以,微微偏头的曹暮避开了“百会”要穴,人虽然倒下了,但却未晕,华文昌和矮胖老人的对话也句句都听进了耳中。 曹暮越听越是心惊,虽然只是片言只语,但矮胖老人和华文昌口中所牵涉的东西实在太吓人——一会儿是姜冉要成仙,一会儿是什么“逆天邪功”,连久在古墓无人问的秦始皇都出来了……甚至这两个人居然都不把西王母当回事儿! “老大,你自求多福,我现在是帮不了你了,靠!这两个变态的来头比天还大……”曹暮暗暗叫了一声苦,不敢多想,开始继续装晕。 “一个小忙,前辈不帮也罢,何苦如此动气?气大伤身啊。”孤峰顶上,华文昌一掌推出,借力跳在圈外,气定神闲地开口问。 “小辈!你是为何要到始皇陵去?你究竟是何来历?今日你若是不把话说清,休想生离老夫的天外天!” 矮胖老人虽然也已经住手,但还是像斗鸡似的狠狠盯住华文昌,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华文昌眼睛一翻,对矮胖老人毫不理睬,只是冷哼一声,摆明了不把矮胖老人放在眼里。矮胖老人见状大怒,待要动手,但被峰顶冷风一吹,脑子清醒不少,终于没再发作。 “小辈,老夫不妨明说,始皇陵中的秘密和小辈你没什么关系,和老夫却才真是干系重大!你对此事太过热心,可看你的年纪,跟那个老怪物也应没有什么瓜葛,若是不说个明白,只怕老夫留你不得!”良久,矮胖老人开了口,话中威胁之意虽然明显,但架子却已经放了下来,细听之下,几乎能听出恳求的意思来了。 “前辈,盯上始皇陵的何止是我一个?前辈何以独独垂青于我?”华文昌心里奇怪,原本他以为矮胖老人对逆天邪功执着得很,但似乎是料错了,矮胖老人在意的竟然是始皇陵中的另一个秘密,而这个秘密正是自己在已死的鹰二口中也没能问出来的。 “嘿嘿,天庭也罢,如来老儿也罢,老夫都不在乎,要怪就怪小辈你莫测高深,老夫不知道你的底子!哈哈,老夫怕是要背上个以大欺小的名声了!”矮胖老人眼中已经露了杀机。 华文昌心里暗暗后悔,自己虽然不怕,但矮胖老人的来头自己同样不知,又一副对逆天邪功门儿清的样子,若是真个动手,胜负却也难说。 “老子可不打没有胜算的仗,为今之计……说不得,只好骗他一骗了。” 华文昌打定主意,朗声冷冷地说,“不错,始皇陵内的机关绝非人为,莫说凡间的旷世天才,就连神仙佛祖也破解不得……可前辈莫要忘了,始皇陵乃是个陵墓,别人进不去的地方,秦王嬴政总进得去?” “什么?”矮胖老人心中一寒,失声叫了出来。 华文昌哈哈一笑,“前辈可能还不知道?秦王私印已经出世了!” 这句话华文昌说的是冒险之极。当年华文昌在始皇陵中连番奇遇,险些就真个命丧黄泉,但也在误打误撞间得到了逆天邪功的全部口诀,后来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离开始皇陵,接着还没等他二探始皇陵天庭就兵发凝翠崖,一场混战之后他被困无定乡,再也没了前去查看的机会。后来在鹰二口中他偶然听过泰山上的无字碑和始皇陵中藏有惊天之秘,那时也只以为是和“通慧功”有关,没太在意。但在天庭事变的时候他听玉帝说通慧功就是“逆天邪功”,其中还牵扯着类似如来失踪等能把人吓一溜跟头的秘辛,华文昌在来到这个时代之后自然就把探察始皇陵当作了一件大事,这才有了鹰二之死。 但无论是在那个“曾经的未来”还是现在,鹰二都语焉不详,华文昌费尽心机才知道了“秦王私印”和始皇陵中的秘密有关,是打开始皇陵中地宫最后一重门户的关键。矮胖老人虽然对始皇陵中的秘密关心得很,但要是他不知道秦王私印的事情,那华文昌手上唯一的筹码也就一下子输光,不得不和矮胖老人动手了。 偏偏就蒙对了。 “此话……当真?” 矮胖老人听了华文昌的这句话之后身子一晃,脸色登时苍白,过了一阵才说出话来,声音发颤不说,讲到一半嗓子就嘶哑了,显然已经心神大乱。 “我骗你作甚?”华文昌心中叫好,冷冷地把谎话编的更大了,“我得到消息,秦王私印可能在始皇陵附近,此话不知真假,但我本就准备探探始皇陵,李亚峰那小子又要去西安,正好顺道看看他的动向……” “好!老夫也去!”矮胖老人一拍大腿,“小辈,你既然告诉老夫这样一个好消息,老夫也不再为难你,过了此事,老夫必当重谢!” “前辈,听我把话说完。”李亚峰暗笑一声,面色愈发正经起来,“还有个消息是秦王私印被天庭找到,西王母要借度姜冉成仙之机令她携秦王私印去探始皇陵,我可不想在始皇陵和姜冉碰头,这才让前辈帮我拦一拦西王母……” “这……这如何是好?”矮胖老人急得直搓手,转了几个圈子,突然叫道,“有了!待老夫先到天庭走一遭,把什么西王母抓来问个明白!” “前辈不可!”华文昌吓了一跳,他可不想这么快就和天庭翻脸,要是矮胖老人挟持了西王母,天庭只怕会第一个怀疑到他这个突然蹦出来的神秘人物。 “什么可不可的,老夫这就去了!”矮胖老人一甩大袖,身子化作一道金光腾空而起。 “前辈!”华文昌心中大急,连忙纵身跟了上去。 “靠!人都到哪儿去了?怎么没人理我?” 十六个小时以后,因为忌惮矮胖老人和华文昌的能耐而不敢马虎专心致志装晕的曹暮终于忍不住了,莫名其妙地爬了起来。 二十天后,4月29日,下午三点。 天外天。孤峰顶。阿旁宫。 “好了,又打通一关。”闭目盘膝而坐的曹暮一跃而起,挥挥手驱散了笼绕在身边的白雾,神色轻松之极。 矮胖老人和华文昌一去再无消息,只留下了曹暮独自一个人,他早已不再是过去那个运起御风术来只能往上不能拐弯的曹暮了,也想趁机离开这个冷清的地方回到雷州告诉李亚峰他遇到的人和事,但只试了一次曹暮就放弃了:四下的云雾是个迷阵,曹暮很容易就知道了这个迷阵绝不是现在的他能破解的了的。所以,曹暮索性与矮胖老人还在的时候一样,不再去想逃跑的事情,老老实实地修练起道法来。 矮胖老人受华文昌之托教导曹暮,虽然曹暮不听话,但在这座冒牌的阿旁宫中矮胖老人还是放下了不少道书之类的东西,不过,虽然这些道书或是竹简或是帛书,甚至连现代的印刷本都有,却只是版本不同,内容完全一样,都是《宝灵通典》。 曹暮丝毫没有看不起这本名不见经传的“通典”的意思,在他前几天听到矮胖老人连西王母都不放在眼里以后,曹暮更是对《宝灵通典》寄以了极大的兴趣,开始正式修练起来了。曹暮不是没有想过矮胖老人和华文昌是串通一气好让自己修练《宝灵通典》,但一来曹暮本就不是死要面子的人,二来前些日子自己也整够了矮胖老人,本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和“既来之则安之”的原则,曹暮的进境却也不慢。只是没有了矮胖老人每天供应的名菜,曹暮只好愁眉苦脸地用从李亚峰身上拿来的那些灵药填饱肚子了。 修练《宝灵通典》的时候曹暮心里老是在犯嘀咕,因为《宝灵通典》中记述的东西和华佗门禁地的道书内容大相径庭,讲究的居然是由外到内,吸取天下灵气为己用,用天地精华凝成内丹,与其说是修道之人研读的道书,倒不如说是“妖精入门手册”。但曹暮在心中渴求的是能够为周谨报仇的能力,别的全不在乎,在想通了矮胖老人不会花这么大力气来害自己一个小卒之后,曹暮修行的蛮带劲儿。 “靠,这本什么通典简直就是为华佗门量身定做的嘛!要不是有老大给的那么多灵丹妙药撑着,光打通前两关就得花上个八百年,开什么玩笑?吸收天地精华?那到什么时候才能聚齐这么多灵气?” 随口嘟囔着,曹暮低头打开“芥子兜”看了看,身上带着的华佗门的灵药已经用去了三分之一。 “不对……好嘛,华佗门在神农谷几千年积攒下的这点儿家当全用上顶多也就够通完八关,想要练到最后一关门儿都没有,别说我这儿就是不到三分之一的量了,这个什么通典是哪个变态写的?” 牢骚归牢骚,曹暮还是义无反顾地继续不把东西当东西似的往嘴里又填了一把药丸。 “呼……该下一关了……阿嚏!这几天是怎么了?老打喷嚏?是老大在想我?” “曹,你要是够聪明就别回来,你要是回来了老子一定饶不了你!”在曹暮又打了一个喷嚏的时候,雷州的李亚峰咬牙切齿地骂道。 “李亚峰,你来了啊!我说,你一个人在那儿嘟囔什么呢?快点儿!”一个悦耳的声音。 “来了来了,叫什么啊……真没劲……你来这么早干什么……”李亚峰无精打采地拿起皮箱,往站在雷州火车站口的王怜怜身边走去。 西安交大和日本住友商社联合举办的全国中学生日语作文竞赛中,李亚峰获了一等奖第一名,这个结果是意料之中的,即便李亚峰不是现在的“小祖师”的身份,他获奖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而李亚峰为了能够确保和姜冉一起到西安去旅游——领奖不领奖对于李亚峰来说是毫不在乎的——李亚峰甚至为此事先让曹暮到西安去把雷州外国语学校的其他参赛作品都“处理”掉,如果李亚峰不是忙得把这件事给彻底忘了,如果不是曹暮失了踪,李亚峰肯定会让曹暮多跑几趟西安,威逼利诱评奖委员会的所有人达成他的目的——呃……或许说“梦想”更为合适。 但曹暮居然没有完全听从“老大”的吩咐,他耍了一个小花样,雷州外国语学校获奖的人除了李亚峰和姜冉之外竟然又多了一个——王怜怜。 这样一来,并不知道这一切的王怜怜自然是高兴极了,姜冉也松了一口气,可李亚峰就变得非常非常的——不爽了。 “曹,你这是搞什么?就算你热爱学校我不怪你……靠!你?热爱学校?打死我也不信!可你多谁不好?干嘛非得是王怜怜?” 自从李亚峰重返学校以来,身份不同了的他自然是大众注目的焦点,李亚峰原本不在乎这个,但众人的目光之中有那么几对还是让李亚峰坐卧不宁。 首先是姜冉对他视而不见的目光。姜冉明确了对李亚峰的告白实行冷冻政策,坚持“不与不在同一个世界的李亚峰谈感情问题”,虽然在李亚峰贼心不死找上门来的时候还是会礼貌地回应,却已经冷淡了不少;如果李亚峰不去找她,姜冉也不再主动地和李亚峰接触。心痛之余李亚峰还发现,姜冉脸上的微笑比起他认下她这个“世交”的时候明显少了许多。李亚峰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的感情是牛鬼蛇神,可以用来吓人。 其次是“徒弟”张甜略带幽怨的目光。李亚峰拿张甜毫无办法,她是在自己出名之前就强认下自己这个师父的,并且一直坚持到现在。为此,在班里张甜真的忍受了不少奚落和嘲讽,在找到自己的时候却又不说什么,于情于理李亚峰都不能坐视不管。于是李亚峰终于让步了,正式认下了张甜这个徒弟,算是“华佗门第十代传人”——对于华文昌在无定乡将自己“逐出师门”的事情李亚峰只当是华文昌放屁,完全置之不理——但李亚峰只是极有限地对张甜传授了些并不是太惊世骇俗的东西:对张甜的愧疚让李亚峰不想把这个可爱的小女孩卷入自己这个世界。在这个过程中,李亚峰不得不心酸地承认了姜冉口中的事实:原来自己的世界和普通人真的不一样。 而最让李亚峰不知如何是好的便是王怜怜“吓死人不赔命”的目光了。 姜冉对李亚峰的话持保留态度的相信,张甜则是完全不知道或者知道得很少,对于这两个人,李亚峰还都有办法应付:在经历了无定乡之变以后李亚峰变得更加不知消沉退缩为何物了,他已经打定主意和姜冉进行爱情的持久拉锯战,眼下去西安就正是一个好机会;而张甜则更好应付,“咬定青山不放松,不怕张甜乱刮风”,更何况这也是为了张甜好。 但王怜怜则不同,她完全接受了从姜冉口中听来的有关李亚峰的一切,包括妖怪——李亚峰甚至觉得,王怜怜认为他就该是个妖怪,而且是个大妖怪。 幸运的是,王怜怜并没有到处宣扬,但这并不意味着王怜怜怕了自己,也不知道姜冉是怎么对王怜怜说的,她也不再为了姜冉而敌视自己,反倒在观察着自己的同时得出了许多诸如:妖怪也要睡觉,因为李亚峰就很贪睡等令人啼笑皆非的结论,甚至还经常跑来小声地向自己求证是不是真的。最吓人的一次是王怜怜不知是怎么想的,居然说,“你是不是打算用中医把全世界的人都改造成妖怪?那我第一个报名……” 李亚峰不堪其扰,几乎要相信自己真的就是个妖怪了。 “你来的倒是不晚……哎,怎么冉姐和小杜还没到啊……对了,你们妖怪是不是都特别守时啊?”雷州火车站口,趁别人不注意,王怜怜又一次小声问李亚峰。 “我真希望自己是个妖怪,那样的话我一定吃了你,免得受这份罪。”李亚峰垂头丧气地还嘴。 第100章 为你成仙 “杜老师,请不要去找李先生。”龙天面无表情地冲杜海峰说。 “这……好好,那我就不去打扰他了。”杜海峰陪着小心开口。 李亚峰的成名对雷州外国语学校的教育处主任兼化学老师杜海峰来说几乎是一个噩梦。他先是莫名其妙地染上了定点儿放屁的毛病,好在当时已经放假,否则连课也教不了了;后来在《雷州晚报》上的《神医花絮》栏目中看到了倒霉医师粱启金的遭遇之后杜海峰才知道自己原来是被李亚峰摆了一道,自知李亚峰对自己没有什么好感,为自己的教学生涯和前途计,杜海峰只得捏着鼻子生吞活蚯蚓,可蚯蚓们联合起来在杜海峰的胃里造反,一百零八条还没吞到一半就逼得杜海峰上吐下泻,躺了三天之后定点儿放屁的毛病居然就好了,杜海峰一边后悔早知如此就该直接吃泻药一边为自己的将来开始犯愁。 果不其然,杜海峰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李亚峰真的回到了学校,并且继续得到校长王云的赏识——以李亚峰取得的几乎改变了世界的成果来看,那简直是一定的。杜海峰只得认命:如果自己想要在雷州外国语学校内的职务更上一层楼的话,恐怕首先必须要搞好和李亚峰的关系了。 把军训时借查房之名堂而皇之的半夜闯进女生宿舍当成男性老师的一种特殊福利的杜海峰想破了脑袋也没明白李亚峰为什么惟独对自己“青眼有加”,但为了前途杜海峰自然能做到百折不挠,他开始不遗余力地关心起李亚峰来了。令杜海峰庆幸的是,虽然大家都知道自己的所谓关心根本毫无意义,但李亚峰尽管敷衍却也没再给自己下什么屁药,于是杜海峰再接再励,硬是从王校长那里要来了陪李亚峰、姜冉和王怜怜到西安领奖的陪同老师的名额,至于自己这种巧取豪夺的行为会不会引起别的老师尤其是日语老师的反感,身为学校领导阶层一员的杜海峰根本不在乎。 可是杜海峰完全没有想到,新调来的政治老师龙天竟然从学校请了事假,并且在火车站“巧遇”了自己,又“惊讶”地发现原来大家的目的地“偶然”的同是西安,这还不算,龙天甚至马上就通过在铁路上工作的“表弟”给自己一行四人调换了包厢。 对这一连串傻瓜也看得出来是怎么回事的“偶然”杜海峰根本没敢表示任何的反对意见,他心知肚明,和李亚峰一样,龙天的来头也绝不是自己惹得起的,失去了在火车上跟李亚峰联络感情的机会的杜海峰望着摆明了不打算和自己聊天的龙天,开始暗中哀叹着盼望这一天一夜的旅程快一点儿过去了。 与龙天和杜海峰的包厢同样气氛沉闷的在这辆k128次从雷州开往西安的列车上还有一个。 李亚峰抬头往前看看,姜冉已经把校服上衣脱了下来挂在一边,一件大红的毛衣穿在她身上丝毫不觉得“恶俗”,反倒勾勒出动人的曲线,配上一双漆黑如墨玉的明眸和坚挺小巧的鼻梁,还有及背的乌黑长发,正是古典清灵的佳人风采。 姜冉的身边坐着王怜怜,同样是红色的毛衣,身段也一样的玲珑迷人,李亚峰不得不承认,得知自己要去西安领奖时班上男同学们羡慕的眼光也许不完全是因为同行的有个校花姜冉,王怜怜也是那种“眉如远山,不画而黛;唇若红樱,不点而朱”的美女坯子。 但面对着两个大美女,李亚峰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策划了差不多一个月的台词在舌尖已经打了十几个转儿了,却怎么也吐不出来。李亚峰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把自己的性格想错了,原来自己就是个纯情少年,和什么“虽然懒惰又怕麻烦,但一旦任性起来就不管事情轻重”的浪子根本扯不上边儿。 “我睡上铺,小怜在中铺,亚峰在下铺。好吗?”姜冉打破了尴尬。 “好,好。”李亚峰忙不迭点头应承着。 “冉姐,还早呢……”王怜怜小声说。她心里也有些迷惑,姜冉面上虽然对李亚峰冷淡得很,可实际上如何却谁也不知道,至少这些日子以来姜冉的心情都不算好……如果自己真的把李亚峰当成了“白马”,那结果究竟会怎么样呢?王怜怜不敢保证。 无论如何,我也不想破坏自己和姜冉的友谊——即便是为了李亚峰。王怜怜在心里不知道对自己说过多少遍了。 “我昨天睡得不好,想早点儿休息。小怜和亚峰要是精神的话,你们两个聊就是。”姜冉淡淡地说。仿佛是要证明似的,姜冉除下鞋子,爬上了上铺。 “那……我也睡好了,反正李亚峰是妖怪,妖怪都贪睡。”王怜怜瞟了李亚峰一眼说。 “我不是妖怪!”李亚峰终于按捺不住满腔的悲愤,爆发了。 “我不是妖怪!妖怪都不用睡觉!我贪睡,所以我不是妖怪!”李亚峰语无伦次地大声辩解着,像是说给自己听一样。他并不在乎王怜怜说什么,但这些天“妖怪”两个字成了李亚峰最大的心病,因为这是姜冉拒绝自己的最重要的理由。 “……不是就不是呗,你发什么火儿啊……”王怜怜扁扁嘴,有些委屈地说——其实,王怜怜是不想总是打着姜冉的旗号才能引起李亚峰的注意,这才把“妖怪”两个字挂在口头上的。 在上铺的姜冉小声地笑了,虽然自己并不想和李亚峰怎样,但看到李亚峰这么心急火燎的样子,却也觉得有趣。 “我不是妖怪,真的,我不是……”李亚峰几乎要哭出来了。 “好了,亚峰,没人说你是妖怪。小怜,你也别闹了,没事儿干看看书听听cd不好吗?要在车上呆一夜加一天呢,你们两个都省点儿精神。”姜冉到底是学长,圆场还是要打的。 “看书?”苦着脸的李亚峰终于想起来了,自己原来还有个“阿疯”的身份。 “姜冉,这儿有阿疯最近写的点儿东西,你看看好吗?”李亚峰扔出了一颗颇有魅力的“糖衣炮弹”,他甚至直接说了“阿疯”而没有说是自己。 “看!”姜冉和王怜怜眼前都是一亮,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 “在这儿,一篇小说,还有几篇散文凑了个集子。”忍着心头的狂跳,李亚峰从包里拿出两叠稿纸,分别递给王怜怜和姜冉。 “李亚峰,还真有你的,不愧是妖……啊,我是说,你这么忙怎么还有时间写东西?这个什么时候出书啊?哈哈,阿疯的手稿。”王怜怜一把抢过稿纸。 “这个……我不打算出版了。”李亚峰叹了口气,“有些东西还是自己留着的好。再说,现在我已经是这个样子了,这两套东西一出书,非得把我就是阿疯的事儿给抖出去不可,我已经够了……喂,你们有没有在听?好歹我就是阿疯啊?怎么?作者真的不如作品啊?” 马上就沉浸在书中的姜冉和王怜怜已经对李亚峰的话充耳不闻了。 “也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李亚峰偷偷从乾坤袋里拿出“鸡鸣五鼓迷魂香”,手脚麻利地熏晕了王怜怜,在包厢走廊的座位上坐下,偷眼看着姜冉专注读书的神情,现在,包厢中基本上等于只有自己和姜冉两个人,龙天也会知趣的不让别人进来打扰,有什么话都好说了。 “小说?我现在可没心情写什么小说。”李亚峰自嘲地苦笑一声,翻翻从王怜怜手中拿回来的那叠稿纸——除了前面几页之外,全是空白。 显然,为了自己的爱情,李亚峰并不吝惜多动动脑子,也不在乎手段是不是光明——要不是碍着姜冉,李亚峰没准儿会硬把王怜怜摔出去的。 “对着你的时候我说不出话来,可我的笔总还有用?不管怎么说,我也是获‘千秋文学奖’的着名作家来着。” 李亚峰为自己的设计微笑起来——姜冉手中拿着的《悼尾生》或许的确是本散文集子,但要说它是情书选集似乎也没什么错误。 列车飞速驶动,车窗外掠过田野、山丘和湖泊,天渐渐黑了。 当姜冉翻完最后一页的时候,李亚峰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轻轻一纵,跳到了姜冉对面的上铺坐了下来。 “写的……怎么样?” “……小怜呢?睡了?” “睡了,她睡了,嗯……我让她睡的……我不叫她她不会醒的……我是说……”李亚峰又开始语无伦次了。 姜冉在看完第一页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本什么《悼尾生》是专门写给她的了,但不得不说李亚峰,也就是阿疯的文笔的确让姜冉这个“阿疯书友会会长”无法拒绝,她居然一口气看完了。 “阿疯的文笔很有才气,是我读到的作家中最好的一个。”姜冉没有继续追问王怜怜到底怎么样了,深吸了一口气,开始点评,“我喜欢阿疯的散文,尤其是前些日子刚出版的那一本,比起那本来,这本的水准明显不如。” “啊?”李亚峰傻了,几个月前出版的《把历史强奸一下》只不过是自己的游戏之作,而《悼尾生》才真的是下了苦功啊。 “不过……”姜冉接着说了下去,“不过,我还是更喜欢这本《悼尾生》,因为……” 姜冉顿了顿,“因为这本散文集是阿疯真正用心、甚至用血写出来的……比如这一段……” 姜冉用手指着读了出来: “那么,千年沉默之后莫非仍是千年的沉默,而尾生只是那一个尾生……梦中的你想点醒我的,莫非只是这信笔的结果?迷失于唐诗宋词中婉转的句子与尾生的故事,还是紧抱桥墩?尾生啊尾生你归彼大荒而留于我梦中的是那一种惶恐?” “连理千枝,相思一叶。” “毕竟随风何处?” “我不懂。” “对于尾生生命大概只是一种道具,在时间面前他藉着道具的软弱而变得强大,强大得超越了时间。他的死亡对于他或许是一种幸福,而对于爱情却应该是一种凄绝悲哀的美丽……” “永远,我等。” 姜冉笑了,“亚峰,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真的很不会写情书?” “我……我……我这是第一次写……”被姜冉突然间的问话搞懵了的李亚峰讪讪地回答,忽然觉得自己写的这些东西似乎的确在那种被称作“情书”的文体中很少见。 “我没接到过情书,但小怜收到过不少,她都给我看过。”姜冉眼中的笑意更浓了,“那些情书的文笔没有你一半好,但至少说话都比你清楚。” “不是……姜冉……你、你明白……”狼狈的李亚峰恨不得赶紧找个地缝钻进去。 “是的。我明白。”姜冉叹了口气,“就是因为我明白,所以,如果可以的话……在读到‘连理千枝,相思一叶’的时候我就被感动了……” “姜冉!”李亚峰有些激动。 “你告诉过我,你就是阿疯……”姜冉一惊,赶紧抬头看着李亚峰,仿佛要防备李亚峰像上次那样扑过来似的,接着说,“我相信你说的话。真的,我很佩服你的才气……” “不过这说明不了什么。”姜冉把话补完,“亚峰,我也很感激你对我爷爷,还有对我的帮助,当然你可能不在乎这个,但我还是要说,是,我很感激。但这依然说明不了什么。甚至……我很荣幸,也很高兴你……你能对我另眼相看……” “可是……这还是说明不了什么。”姜冉轻轻蹙起了眉头,“亚峰,你知道吗?我一直很羡慕小怜,她有很多的仰慕者,也有不少好朋友,甚至是‘哥们儿’,而我……一直以来,什么都没有。所以,在你突然闯入我的生活的时候,我很高兴,我以为自己终于有了一个好朋友了,我也很愿意做你的好朋友,尤其是在你还只是‘李亚峰’的那个时候……” “你听我说,亚峰。”见李亚峰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话,姜冉抢着说,“你知道,有很多事情是没有办法强求的,就像你是李亚峰,是阿疯,是‘小祖师’,是妖……认识妖怪,而我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姜冉一样。其实……我已经说过了,你的世界太广太阔,我真的没有办法想象……” “我不是妖怪。” 姜冉惊讶地望着李亚峰,李亚峰的这句话说的很平静,就像是在叙述一件平平无奇的事实,而目光却透出了无比的坚定。 “冉,我不是妖怪。”似乎决定了什么,李亚峰斩钉截铁地说着,“如果我不是妖怪,你能接受我吗?” “亚峰……”姜冉有些不知所措。 “为了你,我愿意成仙。” “成仙?”姜冉差点儿晕倒。 “是的,我愿意为你成仙。”李亚峰不容置疑的肯定。 就在李亚峰说出这句话让姜冉如坠五里雾中的时候,隔壁包厢中,龙天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第101章 始皇陵前 龙天果然有些手段,第二天,也就是4月30日的下午,当李亚峰抵达西安走下火车的时候姜冉的态度的确好了很多,虽然不至于真的就像龙天说的那样要和李亚峰“喜结良缘”,但至少不会再撵开缠在身边的李亚峰了,对李亚峰试探性的旁敲侧击的回答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简单而坚决,变成了“给我一个思考的时间”。 这已经能够让李亚峰喜出望外了,但当李亚峰顾不上龙天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让自己听不清楚他和姜冉的谈话而想要对龙天表示感谢的时候,龙天却又恢复了冷傲的神态,并且一下火车就说“有事”,离开了李亚峰一行四人——这倒是让杜海峰松了一口气。 但杜海峰的这一口气并没有松得太久:5月1日上午,西安交大和日本住友商社联合举办的第一届全国中学生日语作文竞赛的颁奖典礼上,来自雷州外国语学校的三名获奖者居然都没有出现…… 4月30日,深夜。 “亚峰,这样是不是有点儿……” “姜冉,你就别管了,难道小杜出丑你不高兴?” “当然不是!可……” “咳,那不就得了?”李亚峰满不在乎地说,“咱们不是还留下了一个王怜怜嘛,其实,要不是你坚持一定要去,就是龙天再怎么说我也不答应……” “我当然要去!”姜冉斩钉截铁地说,“始皇陵可是我一直想去的地方。” “小姐,这我知道,可你要想明白,咱们这可不是去玩……咱们去的也不是已经挖掘完毕开放了的什么一号坑二号坑,咱们这是去闯秦王地宫啊!” “那不是更要去了?这种机会怎么能错过?” “万一……” “李先生放心,不会有意外的。”一直闷着头开车的龙天没让李亚峰把话说完。 “你能保证?不是从来还没人去过吗?再说了,干嘛非我不可?” 李亚峰抱怨归抱怨,但对龙天的话还是相信的,现在他能跟姜冉这样正常对话也正是托了龙天的福,而对于能与姜冉一起“探险”,李亚峰倒也很是期待。 “咳,本来想好了绝不带上姜冉的……不过……就算有什么危险,老子手里还有那么多灵丹妙药呢……再差也能全身而退?”李亚峰紧了紧身上拴着的乾坤袋,开始给自己宽心。 “到了。” 经过了三个小时的路程和四层荷枪实弹的警卫圈,龙天停下了汽车。 “在这儿?这儿是秦始皇陵?”李亚峰好笑地看着延伸到远方的围墙上挂着的破牌子:张庄石料加工厂。 “是这儿。”龙天跳下车。 李亚峰和姜冉也下了车,四处打量起来。 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深蓝色的天幕上无星无月,即便是已经习惯了黑暗的眼睛也看不太清楚,但在来路李亚峰已经知道,这儿早就出了市区,甚至也早就经过了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比举世公认的秦王地宫的所在地都远了差不多一百公里。四周一片荒凉,连棵树都没有,只一个来历不明的“张庄石料加工厂”孤零零地戳在平原上。 “李先生请。” “嗯,姜冉,你也别愣在这儿了,走。” 从大门走进高高的围墙后面,和李亚峰想到的一样,这个“张庄石料加工厂”里别说厂房了,连块石头都看不见,和外面一样,是好大的一片黄土地。 “怎么没人呢?”姜冉小声问李亚峰。 “是啊,龙天,外面那么多警卫,怎么这儿一个也没有?就算没有警卫,连挖掘考古的人也没有可就有点儿不对劲儿了啊?” 龙天苦笑一声,“这儿已经将近十年没来过一个人了。” “你什么意思?”李亚峰神色一紧。 “从1974年3月29日临潼县晏寨乡西杨村农民打井时发现陶甬开始,我们确定秦王地宫在这里就足足用去了十五年时间……”龙天面无表情地叙述起来,“因为种种原因,原定的发掘计划也并没有包括这里,至少在一定的时间之内是不会对这里开试掘方的,但后来出现了问题。” “什么问题?” “在确定秦王地宫的范围和建制时进行钻探工作的全体工作人员都莫名其妙地死亡了,死因不明。” “龙天,你开什么玩笑?”李亚峰眉头皱了起来,下意识地把姜冉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李先生放心,修道之人当然不会受什么侵害,李先生是华佗门掌门,姜小姐也曾服用诸多灵药,无论秦王地宫有什么机关,都不会让二位有所损伤。”龙天面色不变,“事实上,秦王地宫的入口,就是龙天和几个师兄弟一起打通的。” “龙天,你敢耍我?”李亚峰不敢怠慢,从乾坤袋里拿出一把灵丹交给姜冉,“吃下去。对了,还有这个……穿上,套在外面就行。” “李先生果然深藏不露,”龙天盯着李亚峰交给姜冉的鹅黄外衣,“这是……汉武帝的吉光裘?” “秦皇对上汉武,还指不定谁有本事呢。”李亚峰哼了一声,“龙天,明明你们能打开秦王地宫的入口,为什么还非要我和姜冉去?不错,我是欠你一个人情,可姜冉呢?她不该你什么?” “这个……李先生请稍等一会儿,我去去就来。”龙天转身朝外面走去。 “亚峰,这是什么?什么叫汉武帝的吉光裘?还有,这是你从哪儿拿出来的?”姜冉看李亚峰对龙天咄咄逼人的样子,知道事情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一直没有插口,这会儿龙天离开,按捺不住好奇,问了出来。 “姜冉,你倒是赶紧穿上啊!这是汉武帝的吉光裘……嗯……怎么说呢?是件宝贝,能避水火、避刀兵,还能辟百邪,防身用的,这地方透着古怪,有备无患……至于从哪儿拿出来的……你看,这是乾坤袋,往玄里说,能吞山纳海呢,一件衣服算得了什么?” 现在李亚峰对姜冉倒是百无禁忌,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 “你……你到底从哪儿弄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姜冉……”李亚峰苦着脸说,“这些都是我那个华佗门的宝贝行不行?什么叫‘稀奇古怪的东西’啊?你也是,干嘛非要来冒这个险?龙天这人,不地道。” “怎么?就只许你一个人为国家做贡献啊?”姜冉披上吉光裘,不服气地反问。 “曹说你是法律大全,真的没错……”李亚峰凝望苍天,一声长叹。 “龙老师怎么了?”姜冉反驳,“龙……老师虽然不是真的老师,可他是国家的人啊,不说人家一直保护你了,就连说话人家也都向着你,你怎么就不知道感激呢?” “姜冉……有时候正义感会害人的你知不知道?龙天这家伙看上去像个人,可他要是耍起心眼儿来,恐怕曹都比不上他……这里边指不定藏着什么猫腻呢……我是话已经说出去了没法子,可你为什么还非要上这个当不可?” “李先生,这怎么能说是上当呢?”龙天回来了,手上拎着一个大大的包袱,语气也突然变得调侃起来,“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啊,我龙天是真小人,可别把我给当成强盗恶霸了。哦,李先生,这是需要的道具……本来您要是能按计划再多等两天,东西能置办得更齐一点儿,现在……只好请您凑合一下了。” “什么东西?”李亚峰没好气地问。 “地鼠门的全套家什,还有几件防身的小玩意儿。”龙天把包袱往地上一扔,打开了。 “小玩意儿?你管这个叫小玩意儿?”李亚峰的头皮直发乍,拍着屁股跳了起来。 “天!”姜冉也不敢相信地叫了起来,“这是……p5kpdw冲锋枪!这是柯尔特的9毫米口径巨蟒!还有还有,亚峰,你看,这居然是捷克zvi‘拼死之隼’127远程狙击步枪!连rpg7发射器都有!” “姜……姜冉,你……你懂这个?”李亚峰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唾沫。 “当然!你别忘了,我爷爷可是老红军!”姜冉眉飞色舞。 李亚峰呆呆地把目光投向龙天,龙天的脸色也有点儿发白。 “姜冉,你究竟要让我吃惊多少次……”李亚峰喃喃地说。 “这个……”龙天接上话,“李先生,单兵作战的武器给您预备了三套,从冷兵器、战术手电到火箭筒一应俱全,子弹火箭弹什么的也够足用的……” “我怎么听着我这不像是去找秦始皇?你该这不是让我去打外星人?龙天,你捣什么鬼?”李亚峰嘟囔起来。 “秦王地宫两千年没人下去过,谁知道里面会遇上什么,李先生不是说了?有备无患,有备无患。呵呵。”龙天陪笑说,“啊,对了……还有地鼠门的应用家什也是全套的……您看这个,鸭口铲、扁平铲、丁字镐、撬棒、十字刺、钢探针、回环丝、千里火、红外线眼镜……一共是六十件。” “地鼠门?好像从哪儿听过?”李亚峰定定神,皱起了眉头。 “没错,就是江湖上盗墓最有名历史也最长的那个地鼠门……” “龙天!你把我跟下九流扯到一块儿去了?”李亚峰真的有点儿生气。 “咳,这也是为您着想啊,您这不就是去盗墓吗?”龙天乐了。 “你!”李亚峰瞪了龙天一眼,龙天装看不见。 “唉……没错儿,可就算我这是去盗墓,这些东西……还有这么多军火……你就不怕我把秦王地宫给拆了?”李亚峰皱着眉说。 “没关系,只要您把东西取出来,就是真的拆了秦王地宫也没人说什么。”龙天笃定泰山地说。 “东西?什么东西?”姜冉还不知道具体事情,插嘴问。 “驱山铎。”李亚峰倒是记着呢。 “驱……山铎?那是什么?” “驱山铎就是赶山鞭。”李亚峰解释,“传说秦始皇修建万里长城的时候用赶山鞭聚集天下石料,哦,对了,好像民间故事里秦始皇看上了孟姜女,孟姜女逼秦始皇为她死在长城的老公万喜良披麻戴孝,后来又趁秦始皇不注意给逃走了,秦始皇也是拿着赶山鞭去追的……反正,没谱的事儿,也不知道这个龙天怎么就认定了驱山铎就在秦王地宫……” “不对啊,”李亚峰说着说着想起来了,“龙天,《玉堂闲话》里不是还有一段关于驱山铎的记载吗?说是……” “说是驱山铎曾经在江西宜春钟山出世,那是假的。”龙天摇摇头,“那段传说是为了引开某个人的注意力生造出来的,真正的驱山铎就藏在秦王地宫。” “假的?真的假的?”李亚峰脑子这会儿转得很快了,“《玉堂闲话》都是几百年前的东西了啊,你怎么知道?” “听我师父说的,我师父是听我师爷说的,我师爷是听我太师爷说的,我太师爷……” “行了行了!少在这儿耍嘴皮子!”李亚峰气得都乐了,一边把地上的军火和工具往乾坤袋里收一边说,“龙天,别废话,你的洞呢?” “我的洞?” “就是你挖出来的那个!” “李先生您怎么这么说话……”龙天把手往前一指,“就在前面,秦王地宫大约深在地下七百米的地方,李先生和姜小姐一路小心,龙天在此恭候佳音。” “我就知道你小子不去……”李亚峰往前走了几步,突然一回头,冲龙天呲牙一笑,“龙天,你小子是天庭的人?” “遇峰而开,见冉则入。” 李亚峰和姜冉两个人都愣住了。 顺着“龙天的洞”弯弯曲曲往下走了几公里,一座两人多高的石龟驮碑拦住了去路。李亚峰把战术手电开到最大亮度,照见石碑上用小篆刻着这么八个大字。 “怪不得龙天一定要咱们两个人一起来……靠……太扯了……”李亚峰强按心头的惊讶,喃喃说。 “怎么可能……”姜冉忘了一进洞就戴了防毒面具,伸手就往自己张大的嘴上捂。 “姜冉,看来……咱们两个还真有缘……”李亚峰显然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一句调侃说得艰涩无比。 “亚峰,你……你读的书多,始皇陵是谁修的?是不是……你家亲戚?”姜冉也有点儿晕了。 “书上说……始皇陵修了三十九年,换过好几次主持人,吕不韦、史无记、李斯、章邯……他们我一个都不认识,我那个‘李’也不是李斯的‘李’……咳,就算认识,李斯他也不能在两千年前就把咱们的名字给刻上去?”李亚峰在说胡话。 “姜冉,要不……咱们先回去找龙天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良久,李亚峰终于回复了平常心,开口询问姜冉的意见。 李亚峰自问遇到的怪事已经足够多了,但自己和姜冉的名字一起出现在两千年前的石碑上这种没头没脑的怪事,却的确是第一次;他就算对自己放心,可现在身边跟着姜冉……李亚峰又一次提醒自己:要小心。 “下都下来了,这就回去?回去不还得再下来?咱们可是已经走了快两个小时了!再说,龙天他要是知道刚才是怎么回事还能不说?”姜冉也恢复了应有的判断力。 “别以为龙天那小子有什么好心眼儿,往下走的时候我不是给你说了?他八成就是天庭的人……姜冉,别看我说是要成仙,可对神仙这种东西还是持不信任态度……挂着羊头卖狗肉的家伙我见得多了……” 李亚峰嘟嘟囔囔地说着,却也不再坚持,拍着头琢磨起来,“姜冉,这说是‘遇峰而开’……可我就站在这儿啊,它怎么不开?” “你……把手放上去,看看管不管用?”姜冉迟疑着说。 “等等,再确认一遍咱们身上的装备……”李亚峰想了一下,把手伸到了乾坤袋里。 “大小如意,疾!”李亚峰心中刚一默念咒语,身子忽然一歪,眼看就要摔倒。 “李亚峰!你怎么了!”姜冉吓了一跳,伸手刚想扶,不知怎么脸上一红,手又缩了回来——李亚峰这一跤摔了个结结实实,手里的战术手电也掉到了一边。 “亚峰!你没事儿!”借着自己手中手电的光芒,姜冉看清了李亚峰的样子,也顾不得再矜持,赶紧伏下身子,想要搀扶李亚峰起来。 “没……没事儿……”李亚峰脸上一瞬间闪过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最后变成惨白,豆大的汗粒从额头下雨似的渗了出来,眉头皱到了一块儿,身子也疼得蜷缩成了一团。 “没事儿……靠……七针封脉真他妈不是盖的……华……华文昌,老子记住……记住你了……那……那什么……姜冉,我没事儿,你……别动,让我……缓……缓缓……” 李亚峰针对七针封脉的“千分之一秒真气运行法”并不是次次都能成功的,刚才他想要施展天罡三十六法里的“大小如意”,结果虽然成功了,但还是稍微触动了体内的金针,让他吃了一顿不小的苦头。 “姜冉……”从乾坤袋中再拿出几粒药丸塞到嘴里,李亚峰的神色好了许多,但还是疼得咧着嘴——毕竟华佗门的七针封脉不是好玩的。 “姜冉,这是乾坤袋……你拿着,里面的东西我自己也拿了一部分,应该够用了。你……跟我不一样,你不会道法,万一……万一咱们走散了,乾坤袋里的东西足够你撑下去的,你也不用管里面是什么,反正没有害人的东西,只管放心吃放心用就是,枪械什么的我也都留在里面了,那些玩意儿……我不会用……哦,对了,里面还有‘千里草’的种子,你看……就是这个,这玩意儿见土就发芽,一黑就闪光,你拿着作个记号,万一咱们走散了,你顺着记号往回走就能出去……呵呵,乾坤袋这东西认主,不过……我亲手交给你的话,你也能用……哎,你……姜冉,你怎么了?别……别哭啊……我又没事儿……你看,我……我这不是没事儿嘛……” 姜冉听着李亚峰断断续续地说话,看着他强打笑脸,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愧悔,身子不由自主地发颤,莫名间两行清泪就流了出来,迷迷糊糊地情不自禁,往李亚峰唇上吻去。 “啪”的一声,姜冉手中的战术手电掉到地上,打着旋滚出老远…… “亚峰,你拉着我的手……” “什么?” “咱们一直拉着手,这样,不管碰到什么就都不会走散了。”姜冉脸上红霞一闪即过,落落大方地说。 “呵呵,呵呵……” “你傻笑什么!不拉就算了!反正乾坤袋在我身上,到时候找不着我,我看你怎么办!” “拉!拉!我拉!”李亚峰如奉圣旨,轻轻拉起姜冉的小手,一颗心蹦得快要跳出喉咙来了。 “哈哈,早知道这样就可以的话我还费那么多劲干什么?也不用华文昌动手,我自己就把我自己七脉给封了,对对对,再加上封闭六识,元神出窍……嗯,现在算是学会了,以后要对付姜冉就用苦肉计了……” “你还不把手往石碑上放放试试?” 不知道李亚峰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姜冉被李亚峰拉住了手,心里忽然也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赶紧干咳了一声,催促起李亚峰来。 “哎!” 看到石碑上刻着的篆字,李亚峰知道事关重大,其中也必有蹊跷,不敢马虎,收收心,把空着的左手按到了石碑上。 良久,没有反应。 “怎么回事?不是‘遇峰而开’吗?为什么不开?”李亚峰困惑地望向姜冉。 “嗯……这边不是还有一句?‘见冉则入’……我也把手放上看看……”姜冉也伸出了手。 还是没有反应。 “是不是咱们放手的地方不对?”五分钟后,李亚峰把手拿回来挠挠头,“把手伸高一点儿,姜冉,你放到那个‘冉’字上,我放到那个‘峰’字上试试?” “那……就试试?可要是还不开怎么办?” “乾坤袋里不是有火箭筒嘛!” “去你的,你看不出来?这可是文物!” “是文物吗?我一向认为,刻着我名字的东西不是文物来着。” “贫嘴!你怎么能肯定那个‘峰’字说的就是你?没准儿是秦朝的一个什么‘峰’呢!别自作多情!” “姜冉,你这么说就不公平了,你不是也以为那个‘冉’就是你吗?照你的意思,那该是秦朝的一个什么‘冉’了?” “你……” 李亚峰嬉皮笑脸地和姜冉斗嘴,只觉得浑身上下全是幸福没处放;姜冉到现在也算是默许了李亚峰的表白,自然脸上也挂起了微笑。两个人这会儿心意相通,柔情无限,尤其是李亚峰,就是这时突然天崩,也必定置若罔闻了。 李亚峰和姜冉的姻缘是天庭乐见其成的,甚至通过了龙天来推波助澜,所以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煞风景地玩起天崩来打断二人的脉脉柔情,但住在地下的秦始皇却似乎没有这么好心。 姜冉和李亚峰斗着嘴,右手也自然而然地从石碑上拿开了,就在这个时候,地,裂了。 “哎呀!”李亚峰和姜冉同时叫了出来,翻滚着掉进了深不见底的地穴,两个人的手本来就没有抓牢,刚往下掉的时候就分开了。 黑洞洞的地穴一开即合,“遇峰而开,见冉则入”的石碑矗立在原处一动不动,碑下的石龟依旧维持着两千年来所做的动作:咧着嘴,仿佛在笑。 “不知是福……文昌帝君,我还真的有点儿同情你呢。”守在“张庄石料加工厂”内的龙天望着面前黑洞洞的秦王地宫入口,喃喃地说。 天边露出了鱼肚白,微风扫过,龙天的身影孤单单的,显得有几分萧索。 “什么人!”龙天忽然一惊,大喝起来。 “果然不愧是太上老君门下,居然能看破贫僧的所在。”两个人影轻飘飘地朝龙天的方向走了几步,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起来,在龙天面前站定了,年长的一个微笑着有点儿自责地说,“还是贫僧太过托大了?唉,凡人的身体就是不好用呢。” “敢问阁下怎么称呼?如何识得龙天真身?来此又为何事?”龙天话音还没落地,已经看清了来人的相貌打扮,不由得大吃一惊。 来人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性,相貌极美,虽然口中自称“贫僧”,但穿着却完全是个入时的女强人的样子:一身笔挺的深蓝色西装;而西装女子身后的那个,竟然是和李亚峰、姜冉、杜海峰还有自己一起从雷州来到西安的王怜怜! “徐甲,借你一条路如何?贫僧要带这位小朋友到始皇陵中走一遭。”西装女子的语气很淡,明明是在问话,但却不容置疑,似乎把口中说的事情当成了理所当然的命令。 “你是何人?报上名来!”龙天又吃了一惊,这个人竟然一上来就说破了自己的真身——天庭太上老君的守炉童子:徐甲。 “贫僧是什么人?徐甲,你的胆子……”西装女子似乎有点儿生气,但马上就舒展了眉头,“也罢,贫僧俗家姓管。” “原来是管……大师,”龙天犹豫了一下,改了称呼,抱拳说,“管大师既然知道小子的真身,自然也知道小子职责所在,如今正是紧要关头,小子难以通融,管大师还是请回。” “龙老师!”没等西装女子说话,王怜怜就从西装女子的身后绕了出来,指着龙天质问,“龙老师!我的事情你怎么连问都不问一声?你就不怕我是被拐走了?亏你还是老师呢!怎么?除了李亚峰,你什么也不管了啊?” “王怜怜,管大师是世外仙佛,绝不会为难你的,龙老师当然放心。”龙天微微一笑,在话里扣住了“世外仙佛”四个字,嘴上是回答王怜怜,实际上却是捧了西装女子一把,也暗含了请对方自重身份的意思。 “世外仙佛?”西装女子哑然失笑,“贫僧非仙非佛,也不在世外,只是看这个小朋友身世太过可怜,想要助她一臂罢了。徐甲,你莫要拦阻。” “管大师这是为难徐甲了。”龙天面色一变,“徐甲奉命在此,不便通融。” “徐甲,莫要把你家老君搬出来,你家老君和贫僧有旧,就是他今日在此,也会为贫僧行个方便……”西装女子又笑了。 “恕难从命!”龙天身子向后一退,回手抄出一柄拂尘,厉色叫道,“管大师既然和师尊有旧,徐甲更要讨教几招!” “徐甲?你要和我动手?”西装女子的脸色忽然变得十分古怪,“你仔细看看贫僧是谁?” 西装女子身子不动,刹那间光华大作,现出了法身。 “……徐……徐甲参见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灵感观世音菩萨!徐甲万死!”管姓西装女子一现法身差点儿把龙天给吓死,纳头就拜,冷汗也刷就下来了。 “老君门下居然也冲贫僧叫起阵来了,好,好,好。”观世音收了法身,一连三个“好”字说的龙天叩头犹如捣蒜。 “算了,也是贫僧的不对。”观世音微微一笑,“徐甲,现在贫僧可去得了?” “菩萨……”徐甲跪着不敢抬头,涩声说道,“始皇陵中……” “贫僧知道。”观世音轻轻颔首,“玉帝至今还对那件驱山铎耿耿于怀……文昌帝君现下已然出世,这件重任当然就要着落在他的头上……贫僧虽找他有事,但却与那驱山铎无关,你尽可放心。只是……咳,不说也罢。哦,你起来。” “菩萨……”龙天站起身来,吞吞吐吐地说,“菩萨神通广大,徐甲……徐甲有一事不明,不知可否……可否……” “你问就是,也免得日后见了老君让他骂贫僧欺负小辈。”观世音合掌说。 “菩萨,徐甲奉命下界,化身龙天,暗中引导文昌帝君行事,但文昌帝君左近的姜冉原本早该被点化成仙助文昌帝君一臂,至今却毫无消息……徐甲奉命不敢擅离,但又不知为何与那六丁六甲、五方揭谛、四值功曹俱都无法通信,眼看探始皇陵日近,徐甲生恐误了大事,斗胆出手撮合,这才有了今日,心中忐忑自不待言……徐甲斗胆恳请菩萨,可否告知徐甲天庭究竟出了何事?徐甲擅自做主是该还是不该?” “竟有此事?”观世音沉吟一会儿,开口说,“徐甲,此事贫僧也不知晓,不过你也不必惊慌,只管护住李……护住文昌帝君就是,帝君离回归本位还有段时日,少了你的护持只怕不好。” “是。”龙天再次叩首,“多谢菩萨指点迷津。” “徐甲,若你再无它事,贫僧这就走了。” “菩萨!”龙天急忙叫住了观世音。 “还有何事?” “菩萨,王怜怜她……” “此事不用你操心。”观世音神色一冷。 “是。” “管姐姐,你是观世音?”王怜怜现在才把吐出的舌头收了回去,小声地问。 “呵呵,小怜,你何必在乎这个?你叫我管姐就行,要不然,就叫我‘思音姐’也行。” “管思音?哈哈,观世音!嗯……思音姐!” “好。我和你一见就投缘,你将来要不要到南海来啊?” “我……” “现在不用回答我,咱们先去找李亚峰好不好?” “嗯。” …… “开了!”就在徐甲——龙天给观世音菩萨叩头,李亚峰和姜冉向地穴中掉下去的时候,隐身等候在“张庄石料加工厂”已经三天的一个黑衣人兴奋地睁大了眼睛,身子一沉,竟然用土遁潜到了地下…… “华文昌!你果然还留着一件大事没说!”黑衣人——华文昌潜到地下之后,“鬼心狻猊”马五也从暗中现出了身形,紧蹑着华文昌追了下去…… 第102章 注定了的失散 历史上有关始皇陵的记载有很多: 《史记》中说:“项羽烧秦宫室,掘始皇帝冢,私收其物”;对此后人还加以注解,说项羽动用了三十万人手发掘始皇陵,而始皇陵中的宝物竟然多到了“三十日运物不能穷”的地步。 即便是这样,始皇陵中的宝物还是没有被项羽搬完,唐代的黄巢、五代的温韬,都曾一而再再而三地盗掘过始皇陵;连牧羊的童子也曾为了寻找走失的羊儿误进过盗墓者挖出来的洞穴,还在无意间放了一把足足烧了九十天的大火…… 史书上言之凿凿。 “靠!又上当了!” 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的李亚峰坐在地上仰望秦王地宫,被摔晕了的脑袋里就只有这么一句话――一座平生从未见过的巍峨宫殿赫然矗立在他的面前。 “这……就是秦王地宫?”李亚峰惊魂稍定,晃晃头,刚想仔细打量一下自己身边的环境,猛然间想起了什么,一骨碌爬了起来,“姜冉!姜冉!你在哪儿?” “姜冉……姜冉……你在哪儿……” 秦王地宫两千多年来的沉寂被打破了,回声仿佛同时从四面八方同时传了出来…… “姜冉!你别吓我,你……你在哪儿?”李亚峰急得脸都白了,但除了自己的回声之外,听不到任何声音。 “不要……难道我真的这么乌鸦嘴?一上来就走散了?咳,这不是还没‘走’嘛,顶多也就算是摔了一跤,这就散了?” 李亚峰喊了半天不见姜冉回答,四下张望也看不见姜冉的影子,垂头丧气地重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等等,不对啊!”李亚峰这才发觉事情似乎很不对头,“我……现在应该是在地下?怎么……” 李亚峰抬头望去,果然,上方很远的地方,地洞的顶部,似乎是一块硕大的水晶将整个地宫笼罩住了,朦朦胧胧地透出光亮,虽然不像是天光,但却也足够让人看得清楚。 “奇怪……”李亚峰强自按捺下心头莫名的不安,一边仔细观察着周围,一边思考起来。 这里真的是秦王地宫吗?可整个始皇陵的位置和范围早就有了定论,是在临潼以东,方圆5625公里,怎么作为始皇陵核心的秦王地宫反倒又远出了百多公里?就算这是为了保护国家文物故意没有对外公布准确的资料,可兵马俑、铜车马那些东西的发掘现场是骗不了人的啊,难道说秦始皇也跟曹操似的玩起“七十二疑冢”的把戏来了?开玩笑! 即便这是真的,龙天说秦王地宫的入口深入地下七百米,说的大概是那座见鬼的“遇峰而开,见冉则入”的石龟驼碑了,自己和姜冉不知道算不算是歪打正着地触动机关,掉了下来……先不管那个本身就十分可疑的机关,这一掉能把自己摔得迷迷糊糊,那少说也得有个四五十层楼的高度,也就是差不多又有个两三百米……且不说就算是从两三百米的高度掉下来自己也没有理由和姜冉不掉在同一个地方,这前后一加至少就是一千米…… 往地下挖一千米深,再盖一座宫殿,还要保证工程质量至少两千年――秦朝人的本事也太大了点儿? 还有头顶上那块透亮的“水晶”,大得简直超乎想像,似乎秦王地宫有多大“水晶”就有多大,别说是两千多年前了,就是现在,恐怕单凭人类的科技也造不出这种东西,再说了,地底下哪儿来的光啊…… 一切都是那么的匪夷所思,李亚峰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还是不得要领,索性站了起来,开始打量面前的宫殿。 尽管李亚峰到现在对史书的记载已经完全不当回事儿了,但他还是下意识地把自己看到的秦王地宫和书上所讲的对比起来。 “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骊山北构而西折,直走咸阳。二川溶溶,流入宫墙。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 “呼……”李亚峰长出一口气,除了身后的石壁有些阴冷,面前的秦王地宫的确是穷极奢华,和杜牧的《阿房宫赋》里所说的几乎如出一辙,杜牧着文的原意固然是为了借古讽今,却果真与秦王地宫的巍峨华美有异曲同工之妙,连地宫两侧的两条地下河都与文章里提及的没什么两样。 “靠,都说秦王地宫就是秦王朝地上王国的再现,凡是地上有的,地下都有,还真没说错,到底是全中国第一个皇帝,办的事儿还真地道……” 李亚峰嘟囔了几句,不由自主地羡慕起秦始皇来。 羡慕归羡慕,发了一会儿呆,李亚峰还是把心收了回来,对于他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先要找到姜冉。 “姜冉能到哪儿去呢?有吉光裘护体,她就是摔下来也应该不会有事……嗯,大概是和我摔到不同的地方去了,要不然就是吓晕了,现在还没醒,到宫殿里去找。” 打定主意,李亚峰往秦王地宫走去。 秦王地宫的外城是向两方延伸得很远的宫墙,中间一座富丽堂皇的宫门,宫门紧闭。秦尚水德,数以六为纪,宫门前有三十六级台阶。 “要怎么开门呢?敲门恐怕是没人来给开的,要是里面反锁上了……不会要我爬墙?” 李亚峰急着去找姜冉,三步并作两步登上了台阶。 “怎么……回事?”李亚峰还没走完一半台阶,突然之间箭矢破空之声大作,宫门后无数利箭雨点般飞了出来,把李亚峰身边方圆五十步之内笼罩得严严实实。 “不会?”李亚峰不敢相信地大叫一声,连“完了”两个字都没来得及浮上心头,箭尖就已经到了自己的眉心,在一瞬间看清上面闪着幽幽的蓝光之后,李亚峰几乎是绝望地闭上了眼。 一阵乱响过后,李亚峰睁开了眼睛。 “咦?我没事儿?” 李亚峰伸伸胳膊蹬蹬腿,发觉自己没有受到半点儿伤害,可身边的台阶上却的的确确插满了利箭,不由得大为奇怪。 “好家伙,连石头台阶都能扎进去!”李亚峰后怕地摸摸后脑勺,吐了吐舌头,“看来书上的东西该信还是得信,司马迁不是说了?‘令匠作机弩矢,有所穿近者辄射之’……老祖宗设下的机关可不是闹着玩的……哎,可话又说回来了,老子为什么没事儿?” “噢,对了!”李亚峰忽然恍然大悟,“我不是吃过木芝来着?那玩意儿能避刀兵啊!咳,前几次受伤都是碰上什么‘神兵利器’了,那当然不管用,可就这破烂箭头,哈哈,正好在木芝能避的‘刀兵’范围里头,还伤不了我!” “想想也是啊,这个什么秦王地宫虽然透着古怪,可不是说当初七十多万人花了三十八年才盖好吗?就凭着一块大水晶……嗯,虽然的确是大了点儿,可说它不是凡人盖的东西还是有点儿牵强?” 一边进行自我安慰给自己压惊,李亚峰试着推了推宫门,吱呀一声,竟然推开了。 “姜冉,你不用怕,我来了!” 李亚峰低估了姜冉,他以为姜冉可能吓晕了的想法是完全出自他想要再次“英雄救美”的心态,可事实上,姜冉虽然有的时候胆子不算太大,但只要不牵扯“妖精”等怪力乱神的东西――即便是这些东西,现在的姜冉也已经适应了――她的神经就坚韧得有如雪地里的老竹子,或许比李亚峰还要强上不少。 在“遇峰而开,见冉则入”的石碑前,地面忽然裂开,李亚峰和姜冉一起下坠的时候,两人的手刚一松开,姜冉就定住了神,甚至连调整下落的姿势去再次抓住李亚峰的手的准备都已经做好了。至于摔下去以后会怎么样,姜冉是一点儿也不担心的――她心中或多或少地还暗暗希望着李亚峰能及时的用什么“御风术”飞起来,借“事急从权”的名义抱住自己呢。 可惜,李亚峰没能把握住机会,这一来是因为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二来是因为……他的对手抢在了他的前面。 “你没事儿?” 姜冉忽然觉得腰间一紧,身子下坠的势头停住了,脚下却还是空空的丝毫不受力,似乎是悬在了空中,同时,耳边响起了一个温和的声音。 “你……你是谁?”姜冉刚一抬头想要看看声音的主人是谁,一双雪白的眉毛便映入了眼帘。 “呀!你松开!” 姜冉还没来得及等来人回答,忽然发现了自己的处境:自己被人紧紧抱在怀里,下身还很暧昧地贴在一起…… “哦,是,是,在下失礼了。”白眉毛陌生人很是惶恐地说,手赶紧一松。 “呀!要掉下去了!”姜冉眼一闭,想起来自己现在是在空中,白眉毛陌生人手这一松,那自己不是又要掉下去了? “哎?”姜冉心里又是一动,怎么自己好像没有往下掉?脚下虽然软软的,但像是踩到了实地,姜冉偷偷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虽然还是在空中,但脚底下却多了一团又白又软的“云彩”,对面是那个平空冒出来的白眉毛陌生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姜冉的脸顿时红了。 “在下华文昌,见过姑娘。”白眉毛陌生人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姜冉的脸红,一拱手,通报了自己的名姓。 “你……你就是华文昌?” “华文昌”这个名字不是姜冉第一次听见了,每次李亚峰提到的时候都是咬牙切齿,似乎要生吞活剥了这个人一样;这些天以来,姜冉一方面越来越为李亚峰的身份和本领而惊讶不已,另一方面,对能让这样的李亚峰吃了大亏的那个“华文昌”也越来越好奇起来,这时突然见到,不由得多打量了华文昌几眼。 但见华文昌除了一头长可及背的黑发和一双显眼的白眉之外,真的和李亚峰的相貌十分相似,只是眼神更加深邃了几分,望不见底,一件黑色长袍随随便便穿在身上,就那样恍如无事般地悬在空中,却自然而然地带出了一股沧桑感,几乎称得上“萧疏轩举,湛然若神”了,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李亚峰口中的那个“十恶不赦的混蛋”。 “姑娘?”华文昌心里暗暗好笑:就算不管以前,在梦里也已经不知道见过多少次面了,怎么还要像初次相见似的看个没完?姜冉啊姜冉,说到底,现在的你还是个凡人…… “啊!”姜冉一惊,突然想到不管面前这个“华文昌”看起来多么顺眼,可他却是李亚峰的对头,这个时候在这里出现,不用说,肯定不是为了帮忙来的,这可得赶紧告诉李亚峰,好让他小心注意。 “李亚峰!华文昌来了!”姜冉不敢往下跳,弯下腰冲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李亚峰大喊起来――当着外人的面,姜冉又把似乎是“昵称”的“亚峰”给收了起来。 “姑娘……” “你要干什么?”姜冉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 “姑娘……”华文昌叹了口气“在下并无恶意,不过……姑娘的声音,小九他是听不见的。”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姜冉愣了愣,心里已经明白,就像华文昌说的,自己即便喊破喉咙李亚峰也听不到什么华文昌既然能让自己的脚底下多了块“云彩”,隔音这种小把戏肯定也难不倒他。 “姑娘似乎对在下有些误会……”华文昌又开始胡说了,“小九,哦,就是华九、李亚峰,他自然不会说在下的好话,不过,在下的所作所为却的确都是为了他好。” 姜冉没有说话。 “是这样……不知道小九他有没有提过华佗门?在下便是华陀门的护法之人……”华文昌又一次把这个瞎掰出来的身份给自己安上了,“只是小九并不知晓,敝门在道统传承之际,掌门必定要经受一次门户的护法之人的考验,只有在经历了诸多磨砺之后方才有资格执掌门户……在下在无定乡所为便正是这考验中的一环。” 姜冉还是静静地听着。 “姑娘与小九相识也不是一天了,自然清楚,小九的人才的确是极好的,只是他年轻识浅,为人又太过懈怠,凡事不肯用心……以他这等性子,就算是敝门中的典籍,若非必要也不会去研读,想要光大门户更是不易。这作为弟子也就罢了,总还有师长督促;可作为一门之长……” 华文昌惋惜地摇摇头,“是以在下不得不先令小九身处绝境,激起他的求胜之念,这才能让他勇猛精进,实是一番苦心。只是这么一来,便不得不让小九将在下恨上了……”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还有,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姜冉开口了,在心里也已经信了八成――这一方面是因为华文昌说的也有些道理;另一方面,李亚峰人懒又怕麻烦的脾气她是早就领教过了的,而从李亚峰失踪之后又回到雷州,李亚峰的确在“各方面”都积极了不少。 “这……”华文昌看看姜冉的脸色,知道姜冉心里有些相信,连忙趁热打铁,脸上故意作出一幅为难的样子,“在下平生从不说谎,姑娘若是不信……那……在下也没什么别的法子……不过,这秦王地宫中实在是有些古怪,这也算是对小九的另一个考验,姑娘跟在小九身边的话颇有不便,在下不得不请姑娘先与小可共行一程。” “好。”姜冉脸色变了几变,想了想,点点头,“说谎的人总会给自己找出很多理由来,你说不出理由,那我就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多谢姑娘,姑娘果有识人之明!”华文昌喘了一口气,心说,这么多年了,我当然知道你的脾气,我只有这么说你才会信我……哈哈,说起来,“华陀门护法之人”这个身份还真挺好用的…… “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姜冉开口问。 “这个……”华文昌沉吟了一下,“秦王地宫的来历甚奇,小九现下真气被封,至少有两处关口是他闯不过去的,在下就与姑娘先行把那两处机关给破去如何?” “你……你怎么知道的?啊,你知道这个秦王地宫是怎么回事?”姜冉吃了一惊,“那你一定也知道在上面的那个石碑上刻着的八个字是怎么回事了?告诉我,我的名字怎么会刻在石碑上?还有李亚峰的名字也……” 姜冉突然间脸又是一红,不好意思地问,“华……华先生,你是李亚峰的长辈,我和他又算是同学,我真不该一口一个‘你’的叫……” “没关系没关系。”华文昌微笑着说,“最多我也直接叫你的名字就是了,不是有句话叫‘江湖无辈’嘛,咱们各交各的,老是自称‘在下’我也别扭。” “你?” “姜冉,你又误会了。”华文昌顺竿儿爬了上去,开始和姜冉套起了近乎,“我虽然年龄不小了,但对于咱们修道之人来说,年龄根本没什么实际意义,更何况我觉得自己还挺年轻的,跟你是同龄人呢……哦,这个先不谈。” “始皇陵的来历的确很是神奇……”华文昌岔开话头,“秦始皇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真正的皇帝,在他身上集中了很多东西……” “很多东西?什么东西?”姜冉心中一动,把华文昌话里的那个“咱们”反倒忽略了。 “这里面包含了太多的秘密,有些连我也不是很清楚……”华文昌这句话倒是出自真心,“我只听说秦王赢政原本是天庭的乌龙转世,奉天命一统六国,建立万世王朝……” “万世?秦朝可是一共就传了二世。”姜冉摇头不信。 “原本应该是万世的啊……”华文昌摇头叹息了一声,“就我知道的,秦王赢政是天庭派在凡间的代表,所以他才能奇迹般地只用十年就灭掉了六国……但后来事情就变了,秦王赢政不再听从天庭的号令……” “你是说……秦王的暴政?” “暴政?”华文昌哈哈一笑,“天地本就不仁,即便是秦王残暴,那又与天庭何干?天庭是不会在乎什么暴政不暴政的,重点在于,秦王赢政求长生!他不想回天庭述职,想在凡间一直当皇帝!” “是这样……”姜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毫无疑问,秦王赢政是得到了什么人的支持,否则以他本身的力量是绝对无法对抗天庭的,他原本就是天庭的人,自然知道天庭力量的强大。”华文昌沉吟了一会儿,接着说,“不过赢政显然了解自己背后的支持者足以对抗天庭,所以才放心大胆大张旗鼓地去求什么‘长生不老药’……实际上,这或许也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因为秦王赢政知道,他一定可以长生……” “那……” 没等姜冉开口问下去,华文昌便解释起来,“秦王赢政的支持者究竟是谁我也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些支持者虽然都不把天庭放在眼里,但他们自己中间却有了摩擦,甚至,也许一开始暗地里支持赢政的就并不只是一股势力……反正,这导致赢政终究还是输给了天庭。” “赢政死后,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支持者并没有继续和天庭冲突下去,否则的话要赢政死而复生其实并不是什么难事……而天庭也从中吸取了教训,虽然还是对凡间的统治者不肯放手,但也不再打‘万世王朝’的主意了,甚至也很少再派人下凡直接去当那个皇帝,只是从旁引导……” “所以,始皇陵也好秦王地宫也好,一开始并不是作为陵墓来修建的,虽说在修建后期天庭的确也介入其中,不过,在那以前的种种设计安排还是出自赢政的支持者之手,以天庭之能也没办法深入太多……至于为什么秦王地宫入口的石碑上会有你和小九的名字,我也不太清楚……但我可以保证的是,我不知道的,天庭同样不知道……否则,龙天也不会那么急着让小九和你一起到这儿来了,这座秦王地宫之中啊,可是藏着不少惊天动地的秘密呢……” 华文昌这番话中有真有假有虚有实,有些来自于鹰二,又有些也只不过是出于他自己的推测,可尽管如此,还是极大地震惊了姜冉。 “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秦王地宫中到底有什么秘密?”姜冉皱起了眉头,“不对……如果真的像你说的牵扯了那么多东西,龙老师……龙天他怎么不一起跟着下来?” “姜冉,我说过了,我是华陀门的护法之人。”华文昌微微一笑,“秦王地宫和敝门之间渊源颇深,所以我自然知道得多一些。哦,龙天他不下来是要守在外面不让别人下来,而天庭该下来的那一位……现在应该会很忙才对……” 话虽然这样说着,但华文昌心里也不是太有底。因为,一切与他所知道的那个“历史”都不太一样了,事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而这个变化似乎已经逐渐脱开了华文昌的掌控。 在华文昌的记忆当中,姜冉一开始并没有深入秦王地宫,自己现在扮演的实际上是西王母的角色,当时,西王母及时找到了姜冉,并许诺度她成仙。在天庭原本的计划里应该是紧接着西王母要在地宫找到李亚峰,让他也回归仙班的,但在这之前,华四――李淳风突然出现,不仅挡住了西王母,还告知了李亚峰一切都出自天庭的设计,他只不过是天庭的一颗棋子。李亚峰为此恼羞成怒,与天庭翻脸。而不明真相的姜冉想要居中调停,却在争斗中和李亚峰一起受伤,同被秦王地宫的机关所困,困境中李亚峰自思必死,对姜冉表白。 但事有凑巧,王怜怜也偷偷地闯入地宫,在另一条路上被机关困住,却与李淳风走到了一起。然后,李亚峰、姜冉、王怜怜和李淳风在机关变动的时候相遇,为了脱困,四人齐心合力运作机关,误打误撞来到了藏有逆天邪功抄本的密室。在李亚峰要去取逆天邪功的时候,姜冉和王怜怜之间暴发了一场争论,姜冉要李亚峰“走正路”,大家一起“成仙”,为天庭做事,而王怜怜却力主李亚峰应该对天庭进行报复。争论还未有结果,西王母气势汹汹地率天将赶到,双方一言不合,又展开大战。混战之中,李淳风受重伤,功力尽失,但却护着终于拿起逆天邪功的李亚峰和王怜怜遁回了神农谷,而姜冉却去了天庭。接下来,就是天庭兵发神农谷,无定乡群妖前来助阵…… 可如今,事情的走向和发展却多少有了些变化,这无疑是因为多了自己这么一个变数――华文昌暗中叹了一口气,虽然到目前为止事情还是朝着自己希望的那个方向去走,但不知怎么的,自己越是小心翼翼就越是觉得如履薄冰。 “姜冉,我们走。”华文昌摇摇头,努力把那些不祥的预感赶出了脑海,至少一开始自己做的还算是不错。 “那……好。”姜冉往下看看,李亚峰已经进了秦王地宫,看不到了。 “请跟我来。”华文昌催动云头,和姜冉并肩走在一起,却趁姜冉没注意,单手在背后一比,几股薄薄的烟气就落入了秦王地宫,正是朝着李亚峰所在的那个方向。 第103章 吐血开山山不开 李亚峰没想到自己会在秦王地宫里碰上五鬼。 神农谷华陀门有山、医、命、相、卜五洞藏书,李亚峰除了“医”之外,专修的是“卜字部”的本领,“命字部”的奇门术数虽然多少也有些涉猎,可除去他关心的五行阵势之外,对土木机关却并不在行。秦王地宫中自然是机关重重,杀机密布,但李亚峰沾了“傻大胆”的光,虽然不懂,却也不怎么担心,更何况有了宫门之前的经验,李亚峰的底气足得很呢。 不过,李亚峰用脚趾头去想也能知道,现在挡在面前的这五个东西绝不是因为自己触动了什么机关才跑出来的――明摆着,自己进宫门还没走上两步呢,就是要碰也该是碰上门神,五鬼可是从来不管给人看门。 “几位……可是大名鼎鼎的五鬼?”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李亚峰抱拳询问。 没人回答。 “几位前辈可否行个方便?在下……呃……小可……哦,晚辈有个朋友失陷在地宫之中,晚辈只是想把朋友带出,绝没有惊动五位前辈的意思……”李亚峰一鞠躬,极尽谦卑地说。 虽然五鬼的个头还没有自己一半高,身上也都光溜溜地不着一缕,除了左首第二的赤鬼之外,其余四个连头发眉毛都不长,样子活脱脱像个皮蛋,可李亚峰丝毫不敢轻视。 李亚峰也是正经的修道之人了,他知道,尽管在大多数神怪小说里五鬼只不过是个跑龙套的角色,顶多了也就是帮着主人用所谓的“五鬼搬运法”偷点儿钱财或是搞障眼法骗人,没什么太大的本事,但实际上绝没有这么简单。 五鬼乃五行之精气所聚,是地煞之精,最为难缠,其中青鬼甲乙木主杀、赤鬼丙丁火主淫、白鬼庚辛金主妄、黑鬼壬癸水主盗、黄鬼戊已土主酒,不管道教还是佛门,凡沾染上五鬼的,要亏损道法不说,一个不留神让他们缠上,百年之内别想脱身,总要搞得财物耗尽,四周全是小人,把天下能倒之霉全都倒上一遍才算是完。 虽然在典籍记载之中说过五鬼不会直接对人下手,总是运用形势才能触人霉头,若是自己道行高深,更可以把五鬼收为己用,但现在的自己周身经脉被封,可没有这个本事,何况细看之下眼前这五鬼的丹田处都有一个肉眼难辨的道符痕迹,分明已经被人收为了仆从,自己要想再收这五鬼的话,至少要有打得过五鬼主人的本事才能破开道符――天知道这五鬼的主人是谁,这会儿自己是在秦王地宫里,弄不巧是秦始皇那个老鬼也说不定…… “五位前辈……”李亚峰心里一千一万个想要逃跑躲开五鬼,但就算不管龙天要自己从秦王地宫中拿的驱山铎,姜冉可还下落不明,绝不能就这么走了,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开口求情。 “若是问那个女娃儿,她已经被主人救到地宫之外了,你回头去找。地宫中不欢迎外人。你速速归去!”白鬼把没有眉毛的眉头一皱,把手往外一指,不耐烦地答茬了。 “这……”李亚峰暗中舒了一口气,看情形,姜冉应该没事儿,五鬼也还没有要缠上自己的意思,只不过是想要把自己给撵走。 “不敢请教前辈主人的名号?”李亚峰心里飞快地思索着,想要打听出更多的事情来。 “我家主人的名号也是你这小辈问得的?”白鬼先是把腮帮一鼓,似乎就要发火,但马上把眼珠一转,反倒笑了,“也罢,看你这小辈还算是懂得礼数,告诉你也无妨,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我家主人便是一统天下横扫六合的始皇陛下!” “原来如此,久仰久仰。”李亚峰打着哈哈,嘴里却开始发苦。五鬼之中开口说话的只是这个白鬼,可白鬼也就是妄鬼,妄者,胡说八道也,根本就摆明了没有实话,连李白《古风》中的诗句都拽出来了,还自称是秦朝的老鬼;可这要是反着听的话,那就是说姜冉一定在秦王地宫之内,而且自己也想错了,五鬼的主人另有其人,绝不是秦始皇。 但秦王地宫这么隐密,又非得等自己和姜冉两人聚齐才能进得来,那五鬼的主人该是谁呢? “这个……敢问五位前辈的主人不是何人?”李亚峰肚子里的坏水儿冒上来了。 “小辈!”白鬼气极反笑,嘎嘎笑了几声,上前两步,指着李亚峰的鼻子大骂,“你个无知小辈真把我们兄弟当成糊涂鬼了?” “不敢不敢……”李亚峰尴尬地搓着手,他原想鬼物无知,容易套话,没料到反倒让妄鬼把“无知”的帽子安到了自己头上,看样子,这五鬼已经不完全是地煞,修为差不多接近了灵鬼的境地…… 嗯?灵鬼?李亚峰忽然想了起来,华陀门的典籍中好像说过,五鬼一旦通灵,也就没了不能直接袭击人的限制。 果然,李亚峰刚反应过来就觉得脖子一凉,青鬼的一双小手居然从背后伸过来扣住了自己的咽喉。 见鬼!他是什么时候跑到背后去的?早知道青鬼主杀,从一开始自己就注意上了啊?咳,说什么见鬼,可不就是见鬼了嘛! “别别别,几位前辈,有话好说……”李亚峰身子一下就僵住了,鼻尖上渗出了汗珠。 “哟,小弟弟,自从主人赐药让我们修成了灵鬼以来,青老大可是还没开过杀戒呢,小弟弟要是不听劝,青老大可是巴不得尝尝杀人的滋味儿……真是可惜,青老大出手了,贱妾的滋味儿就尝不到了呢……” 五鬼中唯一的“女性”赤鬼扭着腰身,嗲声嗲气地说。让李亚峰苦笑不得的是,赤鬼的个头儿比另外四鬼还稍微矮着那么一点儿,这几句话正好是冲着自己的下身,与其说是说给自己听的,还不如说更像是真的在跟自己的“小弟弟”套近乎。 “不敢不敢,晚辈和晚辈的小弟弟何德何能,怎配让前辈垂青……”李亚峰苦笑一声,把心一横,又打起了哈哈。 “呦,小弟弟还挺会说话的呢。”赤鬼忍不住掩口一笑。 “蓝妹,别再跟这小子废话,让青老大杀了他就是,也算是给主人交待了。”白鬼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个不停,样子滑稽,说出来的话却着实吓人。 “五位前辈,有话好说,小辈与前辈们井河不犯,何苦做出这种姿态来呢?”李亚峰刚悬起来的心倒让白鬼给安了,书上说过,白鬼什么话都说,就是不说实话。 “白老三,蒙人不是这么蒙的,既然人家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那你就别说话好不好?有点儿什么事儿也都让你给耽误了。”一直没开腔的黄鬼把嘴一撇,不满地说。 “黄家大侄子,你知道我从来只说实话……”白鬼有些委屈地反驳,却让李亚峰在一边止不住心里大乐,果然白鬼是说不了实话的,刨去刚才对自己的那句问话不能算数,这会儿连黄鬼这个“小老弟”都叫成“大侄子”了。 “小辈,要是不想死,就速速离开秦王地宫。”青鬼也松手转回了李亚峰面前,但语气冷森森的,杀意却是十足。 “前辈,晚辈绝不能抛下同伴不管,还望前辈成全。”对青鬼李亚峰可不敢胡说,又是一躬到地,突然间想起来刚才赤鬼的话,身子一震。 “赐药?难道说……你们的主人是华文昌!”李亚峰弯下去的身子抬到一半,僵住了。 “不对!”五鬼的脸色同时大变,白鬼更是失声喊了出来。 “再捂嘴也没有用了……妄鬼?可笑,果然是个只会说谎的家伙……” 李亚峰身子一挺,刹那间退开五步,双手一展,一口“赤铜凝光刀”就摆开了架势――乾坤袋中的宝贝在无定乡珊瑚集中已经让李亚峰扔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了这么一口不怎么喜欢用的宝刀,刚才也没有留在乾坤袋里交给姜冉,这会儿倒是正好派上了用场;至于好像还不太灵光的“千分之一秒真气运行法”,在“华文昌”这个名字的刺激之下,李亚峰用起来竟然得心应手了。 “华文昌那个混蛋也到了秦王地宫?是不是跟着老子下来的?他来干什么?乖乖说出来,老子留你们五鬼一个全尸!别怪我心狠,要怪就怪你们跟错了人!” “华文昌”三个字成了灵丹妙药,李亚峰双眼喷火,是否能对付得了五鬼现在根本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小辈,滚出秦王地宫!”青鬼不理李亚峰的茬儿,身子飘动,和其余四鬼一起,把李亚峰围在了中间。 “小辈?别以为我真的怕了你们五个鬼头!”李亚峰的脑子稍稍清醒了些,一边仰天长笑一边在心里飞快地盘算起来。 眼前的五鬼还是身具五色,显然并没有修成“天鬼”大道,否则这场架也不用打了,自己只有落荒而逃的份儿;但他们已经有了自主的意识,刚才青鬼从背后扣住自己的脖子,已是可以凝气具形的“灵鬼”修为。说白了,五鬼的状态跟修道之士的元神极为类似,自己手中的赤铜凝光刀虽是神兵,能不能对付得了却还在两可之间;华陀门禁地百宝之中倒是有个专斩元神的盘龙剪,可那在曹暮的手里,别说曹暮现在下落不明,就是他好好的在雷州呆着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而且自己现在七脉被封,天罡三十六法中驱神吞鬼的招数要用强横的真气为后盾,是无论如何也用不出来的,好在看五鬼的意思只是要把自己赶出秦王地宫,并不想真个下杀手……等等?不对!刚才自己明明是想着要擒住五鬼去找华文昌报仇,这会儿怎么反过来了? 李亚峰越想越是心惊,七脉被封之后李亚峰是第一次对敌,他终于发现了理想和现实之间的差距:不要说大敌华文昌了,连华文昌手下的小卒都足以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随着心中寒意越来越甚,李亚峰突然发现自己一开始摆出的进步连环刀的架势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意识的变成了纯是守势的“夜战八方藏刀式”,而围在四周的五鬼脸上也露出了愕然之色……李亚峰一阵气苦,虎落平阳龙困浅滩的凄凉刹那间涌上心头,整张脸一下子红到了发根。 “靠!老子不信邪!” 李亚峰大喝一声,刀势疾变,身随刀进,一式“剜心决志”冲青鬼狠劈而下,浑不管空门大露,完全是明知已经输定却也要拼个玉石俱焚的架势,刀势凌厉霸道凄绝惨烈,竟似要把胸中的不平之气全都劈出一般。 …… “嗯?好小子……”华文昌和姜冉在秦王地宫上空正往前飞,忽然察觉了什么,单手向后一抄,嘴角露出了笑意。 “怎么了?”姜冉觉得身下的云头突然间顿了一下,不由得转头向华文昌询问。 “哦,没什么……姜冉,你看,前面就到了。”华文昌微微一笑,手向前一指,把话头岔开了。 “到了?到哪里了?”姜冉向华文昌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座不大的凉亭略显突兀地座落在一座偏殿之后。 趁着姜冉抬头的工夫,华文昌手一反,把破空飞来的金针收到了袖中。 “是由手少阳三焦经震住阳维的那一根……看样子,五鬼惹火儿了他了……”华文昌的微笑实在是有些莫测高深。 五鬼毕竟是鬼物,虽然通灵,但思虑却欠周全,李亚峰这一拼命吓坏了他们。黄鬼、赤鬼、白鬼、黑鬼齐齐哀叫一声,不但不趁机打落水狗,反倒四散奔逃;首当其冲的青鬼更是吓着了,青幽幽的脸色中竟渗出白来,眼看避无可避,只好将右臂向上急抬,护住了胸腹,打算硬挨。 “靠!”李亚峰刀势不变,但气得胸口发闷,险些吐血――合着这五鬼都胆小如鼠,吃硬不吃软,亏自己刚才还一口一个“前辈”的叫着,这算是怎么回事儿! 算了,不管了,先劈了一个再说! 李亚峰的算盘倒是打得不错,但就在他手中赤铜凝光刀的刀锋将要劈到青鬼身上的时候,异变陡生! 李亚峰和五鬼动手的地方是秦王地宫宫门之内的一块空地,这时李亚峰的刀势还未尽,空地竟突然间变成了“空洞”!差不多方圆百米之内,青砖铺成的地面一下子消失不见了,露出一个硕大的地穴来! 青鬼“哎呀”一声,顺着李亚峰的刀势,一个踉跄,身子向下疾坠,朝地穴之中落去;李亚峰招式用老,收势不及,也跟着往下掉;刚才逃开的四鬼逃得不远,身子都在地穴上空飘着,眼睁睁看着青鬼和李亚峰跌进地穴,面面相觑,没一个过来拉青鬼一把,竟吓傻了。 “怎么回事?”李亚峰变中不乱,在空中翻了几个筋斗已经稳住了身形,低头向下一看,地穴黑洞洞的,竟似深不见底,心中不禁一凛,急忙运起御风术,想要离开地穴所在的范围。 但异变之生比李亚峰的反应还要快了许多,李亚峰的身子刚向上升了几尺,随着霹雳般的一声响亮,地穴上空忽然平空出现一座小山,伴着呼呼的风声迅疾无比地朝地穴压了下来,不要说正处在地穴中心的李亚峰,连没能刚才没逃远的四鬼都在山底的范围之中。 “不好!”李亚峰强自抑制住莫名的惊讶,贴着山底疾飞几尺,心中突然惊觉:御风术本来就不以速度见长,照现在这个样子,自己绝飞不出地穴,必定会被小山压在底下。 “靠!开!” 李亚峰头一摇,斜飞的身子改向上冲,身刀合一,狠狠劈向山底。李亚峰心里知道,一旦被这座小山压住绝没有什么好处,既然飞不出去,那就不如借着手中的赤铜凝光刀,全力把山劈开才能躲过这场名副其实的“灭顶之灾”。 李亚峰的决断是没有什么错误,甚至称得上英明果断,但他又一次高估了自己的实力,即便他手中拿着的是神兵利器,可劈山这种力气活儿在他还没被华文昌封住经脉的时候就做不来,更何况是现在? 只听“当”的一声大响,赤铜凝光刀和山底相接,金光四溅,李亚峰只觉得手一麻,接着整条胳膊就不听使唤了,一股绝非人力所能抗衡的大力传来,刀是拿不住了,心头一热,鲜血从口中狂喷而出。 电光火石间,李亚峰手中的赤铜凝光刀将脱手还未脱手之际,青赤白黑黄五道光芒忽然从四面飞来,稳住了李亚峰的手,迎住了小山下砸的势头。原来是五鬼同心,及时过来助了李亚峰一臂。 李亚峰身在山底,抬头看处已经完全看不到小山的轮廓,只有一块硕大的岩壁抵住刀锋向下压来。五鬼所化的五道光芒缠绕在手上,五色流转,映着李亚峰嘴角的鲜血,诡异之极,但不管如何,小山下压的势头却缓解了不少。 “稳住!稳住!老子有‘拔岳丸’,服一丸力能拔岳,劈一座小山算得了什么……”李亚峰使劲给自己打着气,有心从口袋里把华陀门的灵丹拿出来吃了,但全身的力气都聚在拿着赤铜凝光刀的右臂上,左手就像是废了,丝毫不能着力,一动也动不了,看着四下里越来越暗,小山马上就要把地穴口给封住,心里不禁大急。 李亚峰心中固然着急,缠在他手上五鬼所化的五道光芒也是越来越盛,把李亚峰全身都包裹住了,显见五鬼也已经用出了全力,但抵在山底的刀锋却只吱嘎作响,死活不能劈进一分。 “这是怎么回事?”李亚峰终于注意到了,赤铜凝光刀也是神兵,怎么连一块山石也奈何不了?不由得眯眼细看起山石的质地来。 “靠――”李亚峰又吐了一口血,风流水转,报应不爽,山石原来不是山石,分明是天下硬度第一的五英金母!当日他用来砸华文昌脑袋的东西! 李亚峰再次吐血,这口气一泄,光凭五鬼再也顶不住小山下压的势头,轰然巨响过后,小山端端正正压在了地穴的上头,把李亚峰连同五鬼都困在了地穴之中。 …… “姜冉,你看,小九对付不了的第一道机关就在这里。”在凉亭跟前,华文昌降下云头,和姜冉并立。 姜冉默默的站着,没有说话。 “就在这里……”华文昌的声音有些颤抖,眼中流露出怅然之色。 在那个曾经发生过的未来中,就是在这座凉亭前,孤身闯地宫的李亚峰遇到了带着已经成仙的姜冉前来相会的西王母,而华四――李淳风也跟在西王母后面出现,这才引出了地穴表白和在那之后的心碎。 对于华文昌来说,一切的旧事都是从这座凉亭开始的,五百年前的记忆在心头清晰得如同昨日。 “你怎么了?”察觉了华文昌似乎有些不对,姜冉偏头问。 “没什么。想起了一点儿往事。”华文昌叹了口气。 如今,西王母肯定是正被小刘缠住了,连度姜冉成仙都没来得及做到,老祖宗华四也不会跟着西王母来到这里,而自己却能在不受任何干扰的前提下直接拿到逆天邪功的抄本,只要现在的李亚峰手中拿不到逆天邪功,被“逐出师门”的他也不会厚着脸皮再到神农谷去,那就不会再有天庭和无定乡的凝翠崖一战…… 事情完全在自己的掌握之中,这很好,师傅华八、老祖宗华四、张甜、南宫姐、花姨……他们都不会死。这很好。 “姜冉,你看,在这座亭子里藏着一个机关,打开机关后会露出地穴,因为地穴中藏着至宝,所以地穴里的机关很是厉害,以小九现在的本事,碰上绝讨不了好去,所以,咱们要先把这里的机关给破了。” 华文昌一边冲姜冉解释着,一边微笑着说,“当然,那件宝贝咱们还是要顺手拿走的。” 说着,华文昌在凉亭的柱子上比了几比,凉亭正中悄没声息地露出了一个大洞。 “呀!”姜冉被华文昌吓了一跳,但好奇心还是让她问了出来,“你怎么知道这儿有机关?底下藏了什么宝贝?” “这儿的机关是我设下的,所谓的宝贝也是我放在这里的,是敝门的一套修炼法门。”华文昌淡淡地说。 “你?” 姜冉不解地还想往下问,但突然间身子一轻,被华文昌拉着跳入了地穴。 进地穴之后,华文昌的话明显少了,不管姜冉怎么发问,只是不理。 “华文昌!你……”在华文昌熟练地打开第六道石门的时候,姜冉终于忍不住生气了。 “姜冉……”华文昌的笑容难看得很,“对不起,在这里我有太多的回忆了……” “你……”姜冉没有再往下细问,她看到华文昌的眉宇之间仿佛有无尽的悲哀和惆怅,不忍再问下去了。 “我曾经在这里对我的爱人第一次说我爱她。”华文昌手中托着一颗照明用的夜明珠,脚步不停,不让姜冉看到自己的表情,用像是在叙述一个别人的故事似的语气说。 “那时候,我们都以为自己要死了,再也没有了任何顾忌,我们都说了真话。姜冉,你知不知道?我一直以为,只有一个人觉得自己要死的时候说的话才是真正的真话,因为,他再也用不着骗人了。” “可惜的是,有的时候人想死都很困难,千古艰难惟一死……古人说得不错。”仿佛自我解嘲般地笑了笑,华文昌接着说,“人总是要面对这样那样的事情,虽然有些事情可以不管,但还有些,却必须要去面对,我们通常称之为‘责任’,自己强加给自己的责任。在这种可笑的责任面前,原本应该最赤裸裸最真诚的感情也要被蒙上不透明的面纱,不管是爱情还是友情。” “没有人能不戴面纱活着。我也一样。”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华文昌停下了脚步。 姜冉四下看看,两个人来时通过了一条极长的石甬道,现在已经看不到拐角处了,虽然华文昌说这里遍布着能置人于死地的机关,但都在他的东按西按中给破去了,甬道中干燥得几乎不像是在地下的墓穴里,也没有什么灰尘,丝毫没有古墓探险的滋味,不过,面前这间石室却把氛围给烘托出来了。 石室大门大概是黑铜的,三人阔,五人高,显得有点儿过于厚重了,在夜明珠的照射下闪着黑漆漆的光,大门左右各有一条黑龙的铜像,黑龙昂首向天,形态灵动,仿佛很是不满被关在地下的待遇。姜冉可以肯定,即便不考虑这是秦王地宫中的古董,这两条黑龙也是她见过的最出色的铜像。 “可是你至少能在你的爱人面前褪下面纱,不是吗?”姜冉对华文昌问,经过短短的相处,姜冉对华文昌的戒心已经降了不少,代之的是好奇。 “她死了。”华文昌往前走了几步,站到了石室大门前,冷冷地说。 “对不起……” “你不必说对不起,天下只有你有资格不必说对不起。”华文昌突然转身,和姜冉对视。 姜冉心虚了,华文昌眼中的光芒在悲伤之中透出了热切。 “对不起……是我应该对你说对不起,我失态了。”华文昌慢慢转过头,有些笨拙地说。 “我……”姜冉心中充满了困惑,华文昌对待自己的态度无论怎么看都不太自然,不,是太不自然了。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对我说他逝去的爱人的事情?为什么他会把我带到这里来?难道仅仅是因为李亚峰?不,不会…… “以逆天的名义,打开这扇门,就远离了一个令人悲伤的结局,让我搅乱历史的烟尘……” 似乎是为了给姜冉留出思考的空间,华文昌又转回了身子,小声呢喃着,在铜门上一阵摸索。 吱呀一声,铜门洞开。 “华先生好兴致啊。”与此同时,华文昌身后突然传出一个清朗的声音。 第104章 一剑破万法 “我当是谁,原来是马五先生。”华文昌飞快地转身,面上却完全是了然的神色,似乎早就知道马五一直跟在后面。 “他这会儿是真的戴上面纱了。”姜冉心里暗想,知趣地退到一边,不再说话。 “华先生别来无恙?”马五依旧是一身天青色的儒装,俊逸风流的模样,小心地在华文昌身前五尺开外站定,哈哈地笑着。 马五真的不想在这个时候现身,但秦王地宫,尤其是凉亭之下的地穴甬道让马五不得不出来,何况马五也知道,华文昌似乎从一开始就清楚自己跟得很紧,连地穴中的宝物也有意无意间点明了是“华陀门的功法秘诀”。 不过事实决不是这样的,马五明白。地穴的甬道分明是用五英金母建成,而天下能在五英金母上留下痕迹的除去几口谱上的神兵就只有自己二哥的那一张铁喙,在甬道中,马五已经不止一次见到鹰二留下来的记号了。 无论如何,事情总要摊开来摆到桌面上才能讲明,不管石室之中藏着什么,马五都不想让二哥找到的东西落到外人的手里――一身神秘的华文昌无疑就是“外人”。 “别来无恙?马五先生问得好。在见到马五先生之前,华某的确无恙。”华文昌面上挂了一层严霜。 很明显,尽管马五也算是华文昌的亲近之人,但他还是不喜欢变数,特别是在这个敏感的地方。 “哈哈,华先生说笑了。马五此来,原与华先生无干……”说着,马五神色微动,眼神投向华文昌背后的石室,石室不大,四壁皆空,只有一张石案放在正中,石案上端端正正地放着一卷竹简。 “……乃是为了我那过世的二哥留下的一卷经书。” 马五这句话犯了华文昌的大忌。 华文昌与心上人姜冉远离,半生凄苦,天庭之会中更是众叛亲离,爱人好友俱没于斯,这归根到底就是为了逆天邪功,马五一上来就打起了石室内逆天邪功抄本的主意,自然让华文昌心中极是不快。 “马五先生何出此言?”华文昌冷哼了一声,强按怒气,“这卷功诀是敝门之物,与鹰二先生无干。” “果真如此?”马五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在珊瑚集赛珍大会上华文昌的出手马五看得清清楚楚,虽然事后华文昌在无定乡中表现得亲切谦和,彬彬有礼,似乎绝非强凶霸横之人,但马五心下明白,华文昌实有通天彻地的本事,这种人如果不是真正修到了冲淡宁远的地步,那多半就会像自己兄弟一样狂放不羁,华文昌图谋天庭极切,自然不可能是前者,换句话说,一旦对敌,华文昌必定和自己一样,是那种不知“留情”为何物能一怒杀佛的残忍心性。 虽说鬼心狻猊当年横行天下,从来没怕过谁,但如非必要,谁也不愿招惹华文昌这样强横的对手,只是华文昌的态度让马五更加确信石室之内的那卷竹简和自己的二哥脱不了干系,这自己要是显得气弱让华文昌拿走了,再想知道其中的秘密可就难了。 “华先生是聪明人,于无定乡又有大恩,按理说华先生的话马五不该不信,只是我家二哥也曾在地宫中留下过暗记,且不管石室中放的究竟是什么,还望华先生有以教我。” 马五的话不卑不亢,第一句“华先生是聪明人”更隐含深意,倒让华文昌有些踌躇了。 “马五先生……”华文昌松开了微蹙的眉头,语气诚恳了许多,“马五先生,修为到了你我这般,已是神通自运,难道天下还有什么密法功诀能让你我心动吗?实不相瞒,石室中这卷东西华某早就已经会了,于华某来说不过是件寄托往日之思的旧物,若是马五先生不信,华某这就把它烧了如何?” “不要!”马五失声喊了出来,随即就发现自己失态,不由得讪讪地说不出话来了。 马五在无定乡八老之中智谋第一,尤擅察言观色,听得出华文昌并没有作伪,心中先就信了八成,但华文昌宁愿将其毁去也不让自己一观更说明了事关重大,却也不敢轻忽,所谓“关心则乱”,马五不由得极是为难。 “华先生,也让马五说几句。”马五沉默了半晌,一捋长髯,干脆不再兜圈子,直截了当地问了起来。 “华先生为我家二哥千里传讯,又助无定乡排演诛仙大阵以抗天庭,马五和众家兄弟都是很感激的,这且不必说了。但马五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总觉得似乎华先生对我家兄弟还有所隐瞒……我家二哥的本领马五是深知的,纵是天庭出手也不至于连脱身都做不到,却竟然无声无息地就死了,实在有些蹊跷;而这秦王地宫之中处处透着古怪,别的不说,这以五英金母建成的地穴,还有华先生身旁用玄乌铜铸成的苍龙,这般排场又岂是一个小小的人间帝王能做得到的?而我家二哥曾潜身秦相李斯左右二十年,又在这地宫的地穴之中留下过暗记,其中必定有什么隐秘。也不是马五自视过高,能让我家二哥盯上却还有所顾虑不敢告知众家兄弟的隐秘,只怕非是惊天动地四个字所能承担得了的!” 马五的语气很平淡,但眼中的寒光却越来越盛,“对这隐秘华先生只怕是了如指掌?若不是马五跟着华先生到了秦王地宫之中,马五连我家二哥也曾来过这里都不知道呢!华先生!” 马五如果只是旁敲侧击,那华文昌大可以一推六二五,不认账就是,但马五把话说得明明白白,还扣住了鹰二之死,华文昌再想要推搪是不可能了。华文昌一声不响地听着马五的追问,心中对马五越来越是钦佩。 华文昌不傻,马五更是足智多谋,两个聪明人之间最怕的就是说了实话,一旦彼此都坦诚相见了,哪怕是一丁点儿谎言也会变得无所遁形。 “马五先生……”华文昌苦笑一声,说了实话,“不错,秦王地宫的确牵涉一个惊天之秘,但这个秘密究竟是什么,华某所知有限,现在和马五先生一样摸不着头脑,此来秦王地宫也正是为了想要揭开个中奥秘……至于石室中的物件,虽然确是大有来头,但根源绝不在此,华某虽然有心将所知的一切都告诉马五先生,可其中牵扯实在太广,又多涉及华某本身的私事,还望马五先生体谅。” “马五只想知道,我家二哥究竟是因何而死,又与秦王地宫有何关系?”马五看似退了一步,放开了石室中的逆天邪功抄本,实际上逼得却更紧了。 “马五,华某好事做尽,好话也已经说尽,你莫要逼我……”华文昌脸色一变,语气突然间严峻起来,心里却不由自主地长长叹了一口气。 在华文昌所经历的那个历史当中,之于无定乡八老,他不像李亚峰那样认下了所谓的“叔侄关系”,亲近得一塌糊涂,他自始至终都是以“前辈”相称的。 这固然是因为在华文昌初到无定乡的时候并没有李亚峰那么张扬,更大的原因却在于这关系多少与华三有关,而华三的真实身份却是天庭的地官清虚大帝,恩仇相间,一笔糊涂帐实在是无从算起。但华文昌从凝翠崖之战开始,五百年间着实受了无定乡八老不少恩惠,为探知始皇陵的秘密杀了鹰二已经让华文昌心中颇为歉疚,对于现在突然跳出来的马五,就算不要无定乡的助力了,除非到了非摊牌不可的地步,华文昌还是不想下杀手,只盼着自己的强硬态度能让马五多些顾忌,不再追问下去。 “好说好说,华先生怎么这就心虚了?”马五一声长笑,也不见他如何作势,甬道之中突然殒星落雨般地起了万朵紫色光华,渐渐地向马五靠拢,把马五整个身子笼罩其中,马五周身一丈方圆被紫光占了个严严实实。这紫光虽盛,却并不刺眼,马五的样子也还能看得清楚,只是被紫光映着,脸色竟然发碧,活像是炼狱中的鬼王。 华文昌见过的阵势多了,马五的这副姿态只是让他有些意外,算不得什么,可在一边的姜冉就撑不住了。 姜冉刚才听着马五和华文昌的对话,虽然一百个听不明白却也能知道这两个人的本事绝小不了,那个什么“马五”一口一个“无定乡”,说不得,肯定就是个妖怪,以前不知道不能算数,姜大小姐可是从来没亲眼见过这东西;又听着两个人话中的火药味儿越来越浓,一颗心悬得也越来越高,马五这一作法,差点儿就让她把心脏直接从嘴里给吐出来,总算支持着没有晕倒,脸色可就变得跟白布没什么两样了。 “姜冉,你尽管放心。”华文昌上前一步,挡在了姜冉面前,“有我在此,就是诸天神佛都来作怪,也不能伤了你一根汗毛。” 华文昌没有回头,声音清冷之极,这句话更像是说给马五听的,但姜冉看着华文昌那并不显得多么高大的背影,竟然莫名其妙地感到一种安全感,心跳也不那么厉害了。 “华先生这可是越俎代庖了。”马五面上浮起一丝微笑,“别说马五还没有下作到要对小姑娘如何的地步,这若是我家贤侄在此,就算他知道了华先生对他的一番苦心恐怕也会翻脸了。” 马五虽然不知道华文昌、李亚峰和姜冉这三人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但在秦王地宫中发生的事情却都收在眼底,他经多见广,对华文昌的心事多少先有了知觉,这么避重就轻讽刺了一句,当真比什么都管用。华文昌脸上一红,不用诸天神佛动手,气势先就弱了三分,姜冉刚平静下来的心跳也突然间加快了。 “盛名之下无虚士,马五先生不愧无定乡智谋第一,长舌之利,果然不凡。”华文昌毕竟已经不再是情窦初开的少年了,眉毛一挑,深吸了一口气,这就反唇相讥起来,“只是最近天气好像不怎么好,连紫焰邪雷这种东西都大贱卖了,马五先生倒是抢了个上品。可马五先生也太小心了些,华某的诛仙剑还没出鞘呢。” “哈哈,马五见识过华先生翻脸无情的手段了,若是不多当心些,岂不是对华先生不敬?”马五索性直接承认了。 “身与心合,心与意合,身意合一,马五先生能把紫焰邪雷炼成护身神光,这份造诣比猴八先生还要深上几分……”华文昌点头微笑着,“不过马五先生总不会以为华某此时只有个元神在这里就会怕了这东西?” “华先生说笑了。华先生通天彻地的本事,自然不会把马五这点微末道行放在眼里。” 话虽然这么说,马五的口气里却没有一点儿示弱的意思。在无定乡中华文昌击杀黑光上人的时候马五已经想过如何对付华文昌鬼魅般的身法和他那口诛仙剑,此时华文昌的肉身还在无定乡,紫焰邪雷又是元神的克星,只要用紫焰邪雷护住自己不让诛仙剑及体,马五自认就算华文昌要翻脸也得忌惮三分。 事实上,马五练这紫焰邪雷本身就已经是个秘密了,要不是为了对付华文昌,马五绝不会就这么露了自己的一张底牌。 “马五先生,华某实在不愿跟你动手……”华文昌摇摇头,身形微动,一掌击在了石室左侧苍龙铜像的头上,把龙头打得一歪。 马五不明华文昌的用意,微微一呆,蓦地眼前一暗,一张血盆大口便冲自己扑了下来。却原来华文昌这一掌竟然击“活”了用玄乌铜铸成的苍龙,苍龙的身子本也不大,不过三丈光景,但却姿态灵动,凌空一扑竟让马五闹了一个措手不及! 马五情急之中并不慌乱,大喝一声,身形猛地随着紫焰邪雷的护身神光暴涨三尺,两手一伸一分,已经抵住苍龙龙头,分别抓牢苍龙的上颌下颌,竟然在空中和苍龙角起力来。苍龙飞扑的势头一滞,不甘愿地向前挣了几下,丝毫前进不了半分,急得摇头摆尾,身子一旋,居然竖了起来,将龙爪向马五身上抓去,马五双足连踢,挡开了苍龙的两条前爪。 “马五先生的紫焰邪雷果然了得,但拿这无智无识的死物却也没有办法?”马五和苍龙在空中僵持不下,华文昌倒在一旁说起了风凉话。 “华先生与其看马五的笑话,不如先去管管小姑娘,她的境况比马五也好不了多少。”马五嘴上反驳,心里已经把华文昌骂了个狗血淋头。 “什么!”华文昌一惊,马五还没出现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姜冉四周布下真气防护,只要有外力近到姜冉身边三尺就会察觉,马五是什么时候偷偷对姜冉下了手? 华文昌急急回头一看,不由得啼笑皆非,姜冉一头香汗,身子靠在石壁上,软软地瘫了下去,并不是马五对她如何,而是被两人的斗法吓得浑身脱力了。 趁华文昌回身扶起姜冉对苍龙失了掌控的当口,马五运足真气,一脚拨开苍龙的前爪,一脚狠狠蹬在苍龙身侧,把苍龙踢飞了。 “好!”华文昌赞了一声,一进一退之间,抓住了石室右侧苍龙的龙角,发力掷向马五,苍龙被华文昌这么一抓,赫然又“活”了,张牙舞爪,势更凶恶。 马五不慌不忙,手一指,刚被他踢飞的那条苍龙迎了上去,两条苍龙龙角相抵,身子相缠,只听震天价一声响亮,都断成了无数玄乌铜的小块落到地上,叮叮铛铛响声不绝,半空中像是下了一场铜雨。 “可惜!可惜!”华文昌叹了一声,“始皇三十六年的天降奇石就这么毁了,真是可惜。” “公输三里已死,天下再无鲁班传人,要这玄乌铜还有何用?”马五也叹口气,双眼望定了华文昌,目中的坚持之意极为明显。 “马五先生,”华文昌眸子一翻,冷冷地盯住了马五,“华某是个天地不管的闲人,此番重出江湖为的也是私事,无定乡的逆天之举固然也是华某私事中的一件,但没了无定乡华某并不是就办不成了!马五先生,你不觉得管得太宽了一点儿吗?” “不敢!马五只求华先生告知我家二哥之死的真相!”马五此时心中已经笃定泰山,华文昌的态度一变再变,话中威胁的意味也越来越浓,这恰恰说明了他的心虚。 华文昌心中飞快地转过了几个念头,但对着无定乡的第一智将,他实在不愿把谎言继续下去了,尤其是现在,两人之间也已经没有了再斗智的余地。 “罢了!”华文昌神色一敛,森然低喝,“马五先生,就冲着你闯进密道这一条,华某已经留你不得!” “早该如此!”马五哈哈一笑,不再说话,两人默然对视起来。 “华先生当真自负得紧!”片刻后嘿嘿冷笑声中,马五首先出手,身形一晃,倏忽间已经欺进三尺,他的招式颇为奇特,凌空劈出的右掌离着华文昌的身子还有三四丈,只是紫焰邪雷的异光却瞬间暴涨,几要碰到华文昌的鼻尖。 华文昌身子一侧,诛仙剑早就抄在手中,轻轻一斩,已将紫光拦腰截断,再挽个剑花,失了马五掌控的紫光便即消散。 马五神色不变,手一扬,周身的紫光丝毫不减,但嗤嗤之声连作,甬道中已经满是紫花飞扬,竟将紫焰邪雷当成了暗器,漫天花雨般地将华文昌罩在其中。华文昌清啸一声,把诛仙剑使得如同疾风骤雨,仿佛同时生出了千百个剑尖,瞬间将凑近身来的紫花一一点灭。这一攻一守间看似华文昌纯是守势落在下风,倒是马五的脸色变了,身子浮在半空中,护身紫焰邪雷的神光却又涨了几尺。 明摆着,华文昌和马五都还没有使出全力,但紫焰邪雷却被诛仙剑克制得死死的,只要华文昌乐意,剑光到处完全可以破开马五护身神光,直捣黄龙。 见紫焰邪雷不能奏功,马五将身一摇,绕着华文昌兜起圈子来,一开始还能看清马五的踪迹,绕了圈之后,马五的速度陡然加快,连淡淡的影子也看不见了,以华文昌为中心竟形成了一个紫色的漩涡,漩涡四壁不时有来自紫焰邪雷的紫花袭向华文昌,紫花中更夹杂了点点黄色晶光,当是马五炼制的别的法宝,而华文昌只是在漩涡中间将剑尖点地,双目似闭非闭,紫花和晶光都在及身之前被诛仙剑挑开熄灭了。 “起!”伴着“呜”的一声怪响,紫色漩涡刹那间就消失了,马五的身形已经站在五丈开外,离开了石室前的空地,到了甬道之中,而华文昌的脚下却忽地弥漫了烈烟黑雾,火光掠地而起,七条肉眼隐约可辨的红线在万点金蛇飞腾中由下及上风驰电掣般地击了上来,在华文昌头顶飞快地结了一个扣,紧跟着向华文昌身上绕来。 原来刚才马五所做的只是为了在华文昌身边布下这个局,紫焰邪雷和黄色晶光也都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华先生,这七条红线锁合称七劫缚仙阵,是用我家四哥度劫时留下的精魄所炼,本就是天下至坚,又被我兄弟八人施法加持过,暗蕴风雷五行之术,就连真武那厮遇上也要抱头鼠窜,你的宝剑再利只怕也难动它分毫。华先生太过托大了,殊不知天下不止华先生这么一个英雄。”马五站在圈外冷冷地说。 “七劫缚仙阵?好名目!看我一剑破万法!”华文昌举诛仙剑横在胸前,身子滴溜溜地打了一个圈子,剑上寒光大盛,冷森森地让人睁不开眼,烈烟、黑雾、火光、金蛇、瞬间都失了颜色,连五丈外马五护身紫焰邪雷的神光也向内急缩了三尺。 “马五先生忘了?此剑名为诛仙,遇佛杀佛,逢祖灭祖,华某对神仙手下从不留活口,小小一个缚仙阵,收不了华某这个闲人。” 华文昌随手向上一撩,七条红线打成的结连响也没响一声就被斩断,烟灭火消,淡淡的语声透过剑芒传了出来。 “怎么?马五先生这就要走吗?”诛仙剑剑芒一出,七劫缚仙阵还没被破,马五就已经知道不好,怎奈甬道是五英金母铸成,不在五行之中,所有的遁术都用不上,只能顺着甬道退走,可还没逃出多远,华文昌身随剑走,已经紧紧跟了上来,马五只觉得颈后凉风飒然,分明华文昌已经用诛仙剑破开了自己的护身神光,他可不敢背后捱上这么一下,只好一个急窜,转身又对上了华文昌。 “华先生这口宝剑的确没辱没了无定乡第一奇珍的名头。”事到如今,马五还没失了礼数风度,明明是落在下风败走了,气势却也一点儿没减,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华先生是无定乡的客人,马五天胆也不敢真个动手伤了和气,适才的七劫缚仙阵也没有将变化用尽,华先生应当知道。” 马五的话称得上光明磊落,以鬼心狻猊之能,天下还没有让他害怕的东西,若是真的生死相搏,气势跟刚才也自然大大不同,而七劫缚仙阵说到底不过是个将人困住的阵势,现在的马五说不上是败在了华文昌的手中。 “不错,要是华某与马五先生各出全力,只怕千日也未必能分出胜负。”华文昌欣然点头。 “马五已然知道在华先生口中逼不出什么,便不想毁了这秦王地宫,想来华先生也是不想的,来日方长,无定乡还要华先生大力扶持,算马五欠下华先生一个人情就是。” “马五先生,华某刚才好像说过要留住马五先生呢。”华文昌丝毫不隐藏笑容中的邪气,“马五先生智计过人,看见的事情又多了那么一点儿,这实在是让华某担心得很。哈哈,要是和马五先生凭真本领相较,华某不敢说能必胜,不过华某手中多了一口诛仙剑,这情形似乎又有所不同了。” 马五的一颗心登时如坠冰窟。 华文昌的这口诛仙剑实在是太霸道了。 马五刚才说的话的确不假,但高手相争,胜负只在一线之间,别说两方实力相当,只要相差不是太多,法宝的优劣往往就能决定战局。七劫缚仙阵的红线锁是用刀四度雷劫时被天雷击出的精魄杂质炼成,虽然跟刀四本身不能相提并论,但天下能破得了七劫缚仙阵的法宝已然不多了,能斩断红线锁的兵刃更是闻所未闻,华文昌自称“一剑破万法”,事实摆在眼前,不容马五不信。 “华先生当真要动手?”马五苦笑一声,右手中已经多了一柄奇形怪状的兵刃,说是短棍,却又曲里拐弯,上面还生着不少枝丫。 “原来马五先生还藏着这么一件宝贝。”华文昌的眼睛眯起来了,马五手里的兵刃貌不惊人,但落在华文昌的眼中却又不同,他知道,这东西应该是马五原身狻猊的独角。 “请。”马五长髯微飘,望向华文昌的眼神有些苍凉――自从能幻化人形以来,马五从没想到自己还会有不得不把自己的独角亮出来对敌的机会,他甚至没将独角炼成兵刃。 华文昌伸指在诛仙剑上一弹,剑作龙吟之声,肃容道,“既如此也不算华某倚仗兵刃之利了。” 话音刚落,华文昌一剑斜斜刺出,第一招便即抢攻,剑光到处,百邪辟易,马五的护身神光潮水般退开,竟然完全不起作用。马五侧身避过锋芒,将独角照华文昌当头砸下,两人翻滚斗在一处。此时如果有人旁观必定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两大术门高手相斗,其中之一还是上古就已成了精的鬼心狻猊,用的居然是普通的武功招式,法术反倒成了累赘。 华文昌说得好听,实际上还是仗着诛仙剑厉害,招招用强,出手凌厉猛悍,不留余地;马五却心有所忌,只是在躲避中反攻,不免处处受制,转眼千招,马五只不敢让独角与诛仙剑相接,已是狼狈之极。 秦王地宫中甬道原不算狭窄,但设计来却也不是为了要人在其中过招的,华文昌一轮抢攻下来,马五的后背已经贴上了石壁,若这是平常的石壁也就罢了,马五护身的紫焰邪雷自会让它化作飞灰,但五英金母可不是浪得虚名,马五眼看诛仙剑剑锋就要及体,已是避无可避,只好用独角迎了上去。 “叮”的一声,剑角相接,但独角却终于没断,只是开了一个小小的缺口,这也是华文昌用诛仙剑以来第一次没有削断对手的兵刃。可马五也并不好过,独角是他原身上的,血脉本是一体,不仅心神大乱,脸色也瞬间变得血红。 华文昌得理不饶人,飕飕飕三剑,剑剑斩在独角之上,每剑都让独角开了一个缺口,马五心口一热,噗地一口鲜血就吐了出来,脸色由红转成了惨白。 “胜负已分,马五先生何不束手?”华文昌嘴上说话,手也没闲着,逼得更紧了,完全是要立时将马五斩于剑下的架势。 “小辈!”马五拼死一击,用独角迎上诛仙剑,叮声过后,独角上少了一个枝丫,但马五也脱开了华文昌的剑网。 “小辈!”马五又骂了一声,猛地口一张,又喷出几口鲜血,但这一次血不是白喷的,还伴着马五的一声长啸。 狻猊是毛群之长,一啸之下百兽立至,再啸能令山崩,鬼心狻猊得道少说也有四五千年,这情急下的一啸又岂是一般的狻猊可比?这一声直如万雷轰发,地裂天倾,连用五英金母建成的甬道也是摇摇欲坠,表面颤抖着几乎要龟裂一般。华文昌出其不意首当其冲,乐子更大,不说双耳立刻失聪,身子在半空之中更是大抖特抖,诛仙剑也握不住了,脱手掉到了地下,脑中一片空白,连后悔的念头也来不及涌起,翻来覆去只是一句,“靠!无定乡八老原来这么厉害!老子要完!” 马五比也华文昌好不到哪儿去,他的独角受损意味着心神同时被创,吐出的鲜血也是精血所聚,绝非一般吐血可比,最后这一啸更是被硬逼出来的,强运真气让他大伤真元,少说也损了五百年的道行。换回来的却不过是华文昌一时的哆嗦,要是算帐,马五实在亏大了。 不过高手相争也就只在这片刻之间。 马五深吸一口气,紫焰邪雷又发了出去,紫光顿时笼罩了一时间只知道哆嗦的华文昌。 不是马五对紫焰邪雷太过执着,只是紫焰邪雷是元神的克星,能将元神降伏,收为己用,华文昌又只有元神在此,只要收了他,再让他说什么可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到了现在,马五也没忘了要从华文昌口中问出真相。 马五倒霉就倒霉在紫焰邪雷上了。 紫光刚刚罩住华文昌,在华文昌身上立刻升起一阵金色光华,金光溶溶,护住了华文昌不被紫焰邪雷所害。 “吉光裘!”马五险些又吐了一口血。 倒也不是因为华文昌对无定乡八老的了解极深,所以事先布置下了护身之法,只是华文昌早就学会了谨慎,在探秦王地宫之前,他已经先把护身的吉光裘穿在了身上。吉光裘虽然挡不住诛仙剑这样离谱的凶器,可紫焰邪雷却也敌不过吉光裘的王道金光。 要是马五近身给华文昌一击的话,华文昌这个从未来回来的家伙也就变了过去式,可马五的“擒敌”之心坏了大事,吉光裘宝光一起,华文昌也马上缓过气来了。 华文昌心念转得极快,眼下已经是个不死不休的局面,而马五要是再来上这么一嗓子自己就非完不可,趁着马五心神被吉光裘所夺,华文昌下了死手。 “着!” 随着华文昌一声轻喝,落在地上的诛仙剑蓦地跳起,直奔马五的心窝。 马五连“不好”两个字都没叫出来,诛仙剑已到! “嘿!”马五究竟是马五,知道已然避不开了,一声闷哼,电光火石般地一个转身,用左手直接去抓诛仙剑的剑尖,同时右掌劈在左肩上,硬生生将一条左臂劈了下来! 马五的左臂刚刚离体就碰上了诛仙剑,一阵白烟升起,马五的左臂消失不见,而华文昌也为马五的狠心呆了一呆,没来得及御剑直追。 马五左臂被自己劈下的同时就借着转身的势子向甬道外窜去,临走更留下了一朵紫光断后,他要的就是华文昌这一呆,紫光越过了华文昌的身子,冲甬道尽头一早就被马五啸声震晕的姜冉身上落去。 “华文昌,你断我一条臂膀,我就让你伤心一世!” “糟了!”华文昌久经大敌,马上就已经反应过来,放过了马五,毫不犹豫地转身去救姜冉。 但华文昌终究慢了一步,他冲进石室前空地的时候,正好看见紫光已经落到了姜冉的身上。 “不!”继马五的长啸之后,华文昌也大喊起来,这一声,撕心裂肺。 第105章 密室中的老鬼 李亚峰一向认为倒霉是有境界之分的,而自己现在的境界即便不是最高却也差不到哪里去:自己竟然跟五只恶鬼困在了一个洞里。 四周昏暗,李亚峰借着战术手电的光柱却也能看得清楚,地穴并不大,四四方方,直径最多五十米,更像是个石室,只是向上看去高度少说也有百米,虽然身怀御风术的李亚峰不会把这点儿高度放在心上,可他对五英金母却无计可施。更要命的是,不光是头顶,石室的四壁加上地面,似乎也全是五英金母的质地,李亚峰顺手用赤铜凝光刀斜劈了一下石壁,四溅的火花证明了他的眼光的确不差。 不管石室一角五鬼聚在一起悉悉窣窣地在说着什么,李亚峰开始从脑中整理自己在秦王地宫中遇到的一切了。 始皇帝赢政不管怎么说也不过是个皇帝,手笔再大能安排出在地宫门口时自己遇上的箭雨这样的机关已经算是不易了,这可是实打实地用了两千年啊,至于五英金母,这种东西是修道中人用来炼飞剑的上好材料,能有一块就算运气不错,可如今却用来修地洞?这排场奢侈得简直比华陀门还有过之而无不及,换句话说,要不是自己在地宫门口有惊无险地来了那么一出,也不会太过小瞧了赢政,至少会对机关有所提防。 想到这儿,李亚峰摇摇头,立刻否决了对自己的安慰:即便是小心提防着,自己也不会想到一座小山似的五英金母会从天上砸下来,这个当是一定会上的。 可这就更不可理解了,小小一个皇帝哪儿来的这种本事?有这种本事了还用得着给自己修坟吗?想死都难! 还有五鬼,他们是华文昌派来跟自己捣乱的,可显然五鬼也不知道会有这么一个机关,否则至少不会也被压在底下,那这就不是华文昌安排的了?可华文昌怎么也到了秦王地宫?难道为的也是龙天说的驱山铎?凭他的本事翻山不是做不到啊,要驱山铎有什么用?咳,就算是龙天,这小子深藏不露,要说他能翻起个把山头来也不怎么稀奇,这伙人盯着驱山铎到底是想干什么? 就在李亚峰快要想破脑袋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阵奇香。 “怪了?这不是有情散的药香吗?还有三时丹、罗浮龙脑丸、百芝丹……嗯?连融峰五味醋心合离胡榛子都……靠!你们这五个混蛋!” 李亚峰真急了。 刚才五英金母的小山往下砸的时候五鬼帮着李亚峰顶了一阵子,虽然到底还是没能成功一起被压在了地洞里,李亚峰对他们的防范之心却减了不少。可李亚峰忘了,五鬼近身,必定大大倒霉――李亚峰口袋里装着的那些华陀门的灵丹妙药不知道什么时候都被偷走了,不用说,这一定是黑鬼――盗鬼做出来的好事。这还不算,显然这五鬼也是有些本领的,被李亚峰用“大小如意”的法术变小的灵丹已经都变回了原来的样子,这会儿摊了一地,瓶瓶罐罐全被打开了,五鬼正争先恐后地把药往嘴里填,什么“杀、淫、盗、妄、酒”,一个个简直都是饿死鬼的德性。 “你们给我……住口!”李亚峰气得连话也不会说了,这可都是宝贝啊!整个华陀门的家当差不多有一半儿都在这儿了! 李亚峰莫名所以的怒吼刚刚出口,像是商量好了似的,五鬼突然都不动了,像是变成了泥雕木塑。 “靠!装死啊?”李亚峰几步走到五鬼跟前,心疼地看了一眼地上乱七八糟的药瓶,狠狠给了青鬼一巴掌。 “你们知不知道这些……”李亚峰刚要跳着脚大骂五鬼,忽然发觉事情好像有些不对:挨了自己一巴掌的青鬼听话地倒在一边,连姿势都没变,一只手还捂在嘴边。 “真死了?”李亚峰挠挠头,仔细打量一下五鬼,这五鬼除了都有一只手在往嘴里填药之外,倒是姿态各异,有蹲着的有坐着的,青鬼本来是站着,让自己一巴掌给打成躺着的了,反正就是一动不动,要说这五鬼是从庙里搬出来的只怕也有人会信。 “我管你这么多!我的药啊……”李亚峰猛然从疑惑中惊醒,哀叫着扑向地上的瓶瓶罐罐。 李亚峰为人并不吝啬,又深通药性,华陀门的灵药他也早就吃得不能再吃,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不拿东西当东西了,骤然发觉五鬼败坏自己的家当,李亚峰的心在滴血。 “天!三时丹少了一半!天!有情散就剩下两瓶了!天!我的百芝丹全完了!天!怀风踯躅花粉也洒了!天!这可是我用如何树实配的六色樱桃啊,你们连核都没给我剩下!你们这帮强盗!你们怎么就不把十全大死丹给吞了呢!天啊!你们连鸡鸣五鼓迷魂香都用光了!天……嗯?等等?鸡鸣五鼓迷魂香?” 这五鬼现在该不是自己把自己用鸡鸣五鼓迷魂香给迷昏了?笨也要有个限度啊?李亚峰愣给气乐了。 “你们这五个笨鬼,简直……”李亚峰收好被五鬼荼毒后剩下的灵药,摇着头刚苦笑出声,忽然间旁边一点青光一闪,吓了李亚峰一跳,再一看,五鬼身上竟然渐渐放出光来,转瞬已经亮得刺眼,五鬼变成了五个光团,光团配合着五鬼身上的颜色,分为青、赤、白、黑、黄,个个都令人目眩,尤其是黑鬼,几乎变了一个“黑洞”,黑魆魆地瘆人。 “这……这是怎么了?”李亚峰害怕了,他还是头回知道黑颜色也能发光。 五鬼身上的光芒翻腾滚动了大约一刻钟的样子,然后又逐渐消失不见,李亚峰的心情也由惊恐到好奇,见五鬼还是一动不动,蹲下加着小心轻轻拨拉了一下躺在地上的青鬼。 “咦?”李亚峰的手指刚碰到青鬼就觉得整条手臂一震,半边身子发麻,居然被弹开了,再看青鬼,青鬼却像是突然得了疟疾,浑身都哆嗦起来,再看旁边,其余四鬼也是一样,统统打起了摆子。细一瞧,五鬼个个脸上一会儿发红一会儿发白,要是按脸色的话,已经分不出什么青鬼蓝鬼,全都成了半红半白鬼。 李亚峰微一思忖便已明白,哈哈大笑起来,“我就说,我的灵丹妙药是你们随便能吃的吗?你们足足给我祸害了一多半儿啊!哈哈,这会儿吃傻了?好嘛,一个没剩下,都走火入魔了!” 幸灾乐祸或许是人的天性,但自己也倒着霉的时候却未必人人都乐得出来,李亚峰的笑声很快变成了干笑:地穴石室中安静得连自己的呼吸声都清晰可辨,空气也干燥到几乎呛得肺疼,李亚峰转了几个圈子,心里越来越虚――这回可是真的被困住了。 怎么样才能脱困?不管或许比自己更加倒霉的五鬼,李亚峰慢慢蹲下,双手的十指紧密交叉地握在一起,迫使自己镇定下来,脑子里种种念头和幻境翻腾起伏,却得不出一个有效的办法。 忽然,从地穴之外传来一个残酷、尖冷的声调。 “马五!你给我听真了!你若敢坏我大事,华某便仗剑血洗无定乡!” 吼声重复了三遍,一遍比一遍更加真切,闷雷般地炸开回响,连在石室中的李亚峰都听得清清楚楚,耳朵也被震得发麻。 是华文昌!他果然就在秦王地宫!五叔也来了! 李亚峰猛地站起,敌意和战意瞬间高涨得要破胸而出,可转念想到自己目下的境况,又气馁地连连跺脚。 “靠!便宜了你们五个鬼头!” 李亚峰沉思了一会儿,发觉不管是追查华文昌来秦王地宫的目的还是为了自己从这个见了鬼的地洞里出去,都得借助外力;虽然马五似乎是在外面,好像也与华文昌闹翻了,但听华文昌的喊话,马五大概也没讨得了什么好去,能否来帮自己一把实在难说,再说就算是马五有心,只怕也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这么一来,只好先从五鬼着手了。 “靠,我怎么沦落到了给鬼治病的地步了?给鬼把脉?这叫怎么说的?包龙图日审阳间夜断阴曹?搞什么搞?” 自怨自艾着李亚峰把针灸用的银针拿了出来,不管是给人还是给鬼,治病对他来说都是久违了。 久违了就容易出事儿。 华陀门的看家本领就是以内视大法切脉,再以五行真气调理病人体内气脉,人之生各得其气,只要五行调和,别说走火入魔,肯定就无病无痛。李亚峰仗着他从神农谷凝翠崖寒潭里泡出来的丙丁火气和壬癸水气下针,给人治病那一向是无往而不利的,但现在他碰上的却是五鬼。 吸取刚才被青鬼弹开手指的教训,李亚峰手上拈着银针运起壬癸水气想要直接给白鬼下针,可李亚峰这会儿忘了他要治的并不是人……五鬼分属五行,体内各只占一种真气,根本就没什么五行调和这一说。白鬼在五行中更是属庚辛金的,金生水,李亚峰的银针和壬癸水气刚一碰到白鬼的身子,白鬼体内的庚辛金气就像冲开了闸门的洪水,顺着银针一股脑儿地涌进了李亚峰的丹田! 李亚峰被突然涌来的真气吓了一跳,身子一沉,摔了个仰八叉,等他爬起来再看,白鬼没了! 怎么回事?李亚峰又仔细向周围看去,白鬼的确鸿飞冥冥,找不见了。 李亚峰也算是精通术数,要是他能静心想想,或许能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甚至也能找出对策,但现在却不容他多想了。原本李亚峰体内的五行之气只有只有壬癸水气和丙丁火气最为旺盛,这二者虽然相克,但各属阴阳,应了二五之气的说法,不仅相安无事,而且相得益彰,可这突然多了一股强横的庚辛金气,他自己体内的五行先就乱了! 李亚峰体内三气盘旋冲突,一会儿壬癸水克住了丙丁火,一会儿丙丁火又克住了庚辛金;一会儿庚辛金生出了壬癸水,一会儿壬癸水又生出了甲乙木……倒霉的是李亚峰体内还有华文昌封脉的金针,这时也纷纷响应,要将李亚峰体内的真气克住,却又因为少了一根压制不了,竟然被三股五行真气卷住了在经脉里穿行起来…… 李亚峰刚一愣就觉得浑身忽冷忽热,体内的真气奔腾鼓荡,似乎要从全身十万八千个毛孔中一气都冲出来,却偏生又处处碰壁,还带着钻心的疼痛,不自主地手舞足蹈,口中长啸出声。 他这一动不要紧,把石室中剩下的四鬼也给碰到了,先前已经有了白鬼的榜样,剩下的四鬼也都跟着身化五行之气,冲进了李亚峰的体内! 这一下可就热闹了。 甲乙木克戊已土却生丙丁火,丙丁火克庚辛金却生戊已土,戊已土克壬癸水却生庚辛金,庚辛金克甲乙木却生壬癸水,壬癸水克丙丁火却生甲乙木,真气被封的李亚峰无法使五行调和,体内这就乱了套。 “到底是怎么了?受不了了!靠!老子受不了了!”五鬼所化的五行真气在李亚峰体内汇聚,真气汹涌澎湃,似乎要将李亚峰的身子炸碎,更有金针到处游走添乱,李亚峰的四肢百骸尤如被万针攒刺,瞬间神智已经不清,口中呵呵狂叫,跌跌撞撞扑向石壁,下意识地又击又打,只两拳下去,李亚峰的手上便露出了森森白骨,血水一滴一滴落到地上。 可更让人不敢置信的是,用五英金母建成的石壁竟然经不住李亚峰的击打,满不情愿地吱嘎响了一声,居然硬硬地被打出了几道裂缝! “靠,老子要死了,华文昌,你给老子等着,老子做了鬼再去找你……”李亚峰疯狂地打了半天,石壁已经被他打出了一个大洞,这才算是恢复了一点儿神智,莫名地嘟囔了一句,身子一软,瘫倒在地,沉沉睡去。 李亚峰并不知道,就在他晕倒之后,一根金针悄无声息地从他左手中指的指尖退了出来,破空飞去,这根金针在碰到石室顶部的五英金母的时候竟然毫无声息地扎了进去,不见踪影。 与此同时,李亚峰受伤的双手上突然现出光芒,伤势也瞬间痊愈了。 …… “公子醒了?” 不知过了多久,李亚峰悠悠睁开眼睛,耳中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 “谁?” 李亚峰一激灵爬了起来,四处望望,黑糊糊地不见人影,再检查一下自己的身子,发觉似乎没什么异样,试了一下,丹田中空空荡荡毫不受力,还是被华文昌封住经脉时的状态。 “靠,做梦了?我这是在哪儿?”李亚峰摇摇头,努力回想一下,“哦,对了,我被困在个地洞里,给五鬼疗治走火入魔的时候给晕了过去……可……五鬼呢?” 李亚峰摸出战术手电,四下里照照,忽然看见了石壁上的大洞。 “好家伙!这可是五英金母啊!怎么了?让谁给弄成这个样子了?”李亚峰的记忆似乎消失了一部分,完全不知道这正是他自己做的好事。 “公子……”苍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谁!”这回李亚峰听真了,如临大敌般地将战术手电的光柱照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有礼了。老夫在此。” “你……你是谁?”李亚峰仔细看去,出声的是一个浮在半空中的模糊黑影,他见过的东西已经很是不少,自然知道对于这种东西,大家一般称之为“鬼魂”。 “老夫是这秦王地宫中一个看门的孤魂,当年的名号不提也罢。”黑影向李亚峰飘得近了,李亚峰能看清楚,黑影的确是个老者,个子不高,长冠挽髻,绿袍深衣,腰系绿紫白三色长绦。 “诟莫大于卑贱,而悲莫甚于穷困。”不知怎么,李亚峰脑子突然间变得极为清醒,对老者打眼一看心里就有了数,长躬到地,朗声说,“小子如今被困,请长者指点迷津。” “你……你……”老者一听李亚峰说出“诟莫大于卑贱,而悲莫甚于穷困”这句话来,立刻大吃一惊,几乎显得有些慌乱。 “小子李亚峰,拜见前辈。”李亚峰又鞠了一躬。 “公子不必如此。”老者这时已经镇静下来,还了半礼。 “《后汉书·舆服志》中曾记载前辈服色,是以小子……”李亚峰没把话说完,但也解了老者的疑惑。 “公子博览群书,当真难得。”老者微笑点头。 “哈哈,没蒙错。”李亚峰先把心放下来了。 秦始皇官制,三品以上的才能着绿袍,而三色绶带更是相国的专用品,李亚峰的书没有白读,他认出了老者正是秦相李斯。至于“诟莫大于卑贱,而悲莫甚于穷困”,那是李斯一生的座右铭。 但一个问题解决,又一个疑惑冒了出来。 李亚峰皱着眉头把自己读过的有关李斯的东西全都在脑子里很快地过了一遍,最让他奇怪的是,李斯明明让秦二世胡亥和赵高在咸阳给腰斩了,怎么这个老鬼现在又从秦王地宫中冒了出来? 他该不是五鬼的祖宗?李亚峰被这个毫没道理的念头吓着了。 “敢问前辈可知道五鬼?”李亚峰大着胆子问。 “公子问五鬼?”李斯奇怪地盯着李亚峰,“公子不是已经将那五鬼化了吗?” 啥叫“化了”?李亚峰的脑袋一下子大了三圈。 “前辈……” 没等李亚峰再往下问,李斯接着说,“公子福缘深厚,更难得的是一身是胆,竟然连化五只天鬼,老夫心中佩服,这才出来见公子一面……” “啊?啊,原来如此。”李亚峰有心追问到底“天鬼”啊“化了”啊的是怎么一回事,但他更在意的是自己的处境,李斯这样的人物――即便是鬼魂――固然是难得一见,可这不代表李亚峰愿意在这个的确是“见鬼的地洞”里一直呆下去。 “前辈,有话到外面细说如何?小子被困,还请前辈援手。”李亚峰见李斯这个老鬼好像和那五鬼没什么关系,赶紧打了个哈哈,把话题转开了。 “嗯?”没成想李亚峰的话却让李斯纳闷起来,“这机关虽然险恶,可怎么困得住公子?公子不是已经练成了……咦?” 李斯忽然又飘近了李亚峰几尺,到了李亚峰的身边,脸色猛然间大变,失声喊了出来,“是天刑金针!” 天刑金针又是啥玩意儿? 李亚峰郁闷得几乎想要撞墙,李斯出来还没多少时间呢,他嘴里说出来的名词没一个是自己听得懂的。 “这……公子,公子可是被天刑金针封了经脉?”李斯不知道李亚峰的郁闷,一脸震惊地发问。 “前辈,天刑金针是什么小子不知。但小子确是被一个卑鄙下流的人渣施了七针封脉之术。”当着外人的面把华文昌骂上几句,李亚峰心里无比的痛快,倒也忘了急着让李斯把自己救出去了。 “七针封脉?真是七针封脉?不对,不对!怪了……”像是遇到了平生第一难解的谜题,李斯喃喃着在原地转开了圈子。 “不对!”李亚峰也发觉不对了,不管怎么说,要真是李斯的话他最多也就是个两千多年的老鬼,可这会儿又是什么“天鬼”,又是什么“天刑金针”,这可不是李斯该知道的东西――无论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前辈究竟是谁?”李亚峰开始警戒起来。 “七针封脉,当真是七针封脉!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天干五行,二气相冲,三合三会,翻天一星……是真的……是真的!天啊!天啊!” 李斯根本没听见李亚峰的问话,在李亚峰身边乱转了几圈,骤然停下,仰天狂喊起来,原本苍老却泊然清雅的声音也变得嘶哑,两滴浊泪滴了下来。 “疯子!不,疯鬼!疯鬼!”李亚峰往后退了几步,只觉得头大如斗。 过了好久李斯才从“疯狂”状态当中清醒过来,深深地望了李亚峰一眼,身子却向上飘去。 “喂!你……前辈请留步啊!”李亚峰硬着头皮喊了起来,不管他是不是李斯,也不管他到底是不是疯子,石室中要是再剩下自己一个,那想要脱困可就难了,而且这个老鬼自称是看门守墓的,逃出生天的办法不是正应该着落在他身上? “公子还有何事?”李斯把身形在半空中定住,开口问。 “靠……”李亚峰在心里小声骂了一句,再不怀疑李斯的确是个“疯鬼”了,自己刚才说得还不清楚吗? “前辈可否指点小子脱困之法?”骂归骂,表面文章李亚峰还是会做的。 “脱困之法?”李斯苍凉的眼神中透出了几分讥诮,“地宫中虽说机关重重,但想必一定困不住公子,公子何苦如此着急?” “我……你……”李亚峰差点儿没让李斯给噎住,“前辈不要取笑小子了。” “老夫不敢。地宫机关可困杀仙凡,可公子既不在凡,亦不在仙,怎么用得着老夫多事?何况此处机关乃是赵高所建,老夫更是无能为力。” 赵高?这儿一个李斯还没走呢,又出来个赵高? “我靠!”李亚峰一急,也不说什么“前辈”,直接开骂了,“我说,你到底是从哪儿蹦出来的?一会儿李斯一会儿赵高?就算秦始皇他也就是个凡人,他坟里的东西还什么困杀仙凡?哪儿跟哪儿啊?你这不是耍着我玩儿嘛!吾以诚相投,而公见欺如是,岂吾所望哉!” 骂到最后,李亚峰气得把《三国演义》里许攸骂曹操的词儿都给吼出来了,不过他心里害怕就这么被困住出不去了,已经显得气弱。 “公子休急,公子休急。公子身负大任,遇合之奇之巧更是千古一人,地宫中小小机关必定困不住公子……” 李斯说着看似不负责任的话,心里的惊涛骇浪却早不知已经掀起了多高了。 两千年前始皇帝赢政统一六国,当时李斯神识不昧,其中故事知道得清清楚楚,比华文昌花了大力气从鹰二口中套出来的不知道要详细了多少。 华文昌对姜冉讲述的其实并不假,秦王嬴政的确是乌龙转世,是天庭派来掌控凡间的代表,但当时为此下凡的却绝不仅嬴政一个,李斯就是天庭派在嬴政身边的助手。 李斯原本是天庭的卜师,一个不受重视的角色,不要说凡间,就是神仙们自己也都认为天庭即天意,卜师这个位子实在是可有可无。 但李斯却知道事情并不是这样,如果所谓的天意是指一种不可逆转不可干预的规律或者意志的话,天庭虽然以天为庭却也在“天下”,只是没有人真正意识到罢了,就连李斯自己在卜筮之中也不过只能偶尔窥见一丁点儿真正的天心。 曾经有过一段时间,玉帝会很虚心地接受李斯的建议,直到有一次,玉帝悄悄地去灵山找过了如来佛祖。然后,一切都变了,玉帝变得刚愎自用,不但再也不关心李斯在卜筮中得到了什么预示,甚至打算将它的权威贯彻整个人间。 于是李斯开始经常望着天河的波涛叹息了,只有李斯知道,玉帝在灵山并没有见到佛祖,而玉帝的图谋也一定会失败——玉帝选定的乌龙注定了是“翻天一星”,他的权威将会遍及人间,但这与玉帝、与天庭都统统无关。 李斯心平气和地接受了自己的失宠,但他没有想到玉帝居然还会派自己到凡间协助转生为秦王嬴政的乌龙,既然派到了自己头上,李斯还是去了,只不过,作为一个卜师,李斯遵循的却是他算出的那个必然的“天意”。这一点,玉帝其实早该知道。 果然,在李斯的推动之下,嬴政不仅很快统一了六国,还积极地打起了长生的主意,尤其是赵高这个神秘人物的出现,更让嬴政下定了与天庭决裂的决心。 赵高来历不明,可本领很大,在赵高无数次挡回天庭之后,李斯把赵高看成了天心的代表,对赵高言听计从。 后来李斯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厉害。 嬴政在出巡时被天庭击杀了,死状极其凄惨。天庭不能放过一个叛徒这很容易理解,但望着作壁上观的赵高,李斯茫然。 紧接着发生的一系列事件让李斯甚至来不及卜算到底是怎么了,太子扶苏被杀,胡亥即位,开国功臣和秦王宗室走马灯似的一个接着一个地完蛋,连李斯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被推上了刑场,做了糊涂鬼。 死后李斯才在赵高阴冷的笑容中得知了一切:赵高是赵国的贵族,被嬴政灭了门,他不是天心的代表,而是复仇之雄。 李斯永远忘不了赵高将他的元神封进秦王地宫时的眼神,那其中充满了幻灭后的安宁,还有无限的黑暗和冷漠,就在那一刻,李斯突然明白了自己在卜筮中犯下的错误:或许翻天一星真的就是嬴政,但是李斯自己将他葬送了——卜师不能参与历史,否则,天心就会发生微妙的变化。 这一微妙,让李斯在地宫中度过了两千年的时光。 两千年中,李斯无数次重新推演天心,卜算赵高的来历,但一切仿佛都笼罩在迷雾之中,直到李亚峰和姜冉闯进地宫才豁然开朗。但这一次,李斯知道自己只会是一个旁观者——虽然这并不能让李斯遏止自己的惊讶。 两千年了,翻天一星终于重现人间。 “公子,”李斯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微笑着说,“公子乃是无悔亢龙,秦王地宫却只不过是块小小的浅滩,公子请看,门户这不是已然打开了?” 果然,李斯话音刚落,李亚峰头顶天光骤现,伴着一声巨响,一个人影突然从上面跌了下来。 第106章 乱世无谋 情天有变 (1) “五叔!”李亚峰眼尖,立刻认出掉下来的那个是马五,也来不及细想马五为什么会从上面掉下来,飞身上前接住了,顺势跳出了地穴――李亚峰一刻也不想在里面多待了。 “靠……”李亚峰伸长了舌头半天没能收回去:他刚一出来就让眼前的奇景给惊呆了,那座五英金母的小山在不远处斜斜的歪在一边,显然是被马五硬翻起来给扔了出去,不仅压塌了秦王地宫的整个宫门,顺道还毁了一大段宫墙,宫门――或者说原先是宫门的那个地方――一片狼藉。 听说过排山倒海和亲眼见到排山倒海是两回事,别人不知道,让小山给压在底下的李亚峰却清清楚楚,这座小山虽说不大,可五英金母的分量又岂是一般的山石能比的?这座小山只怕是连神仙也搬不起来――不对,好像这就是为了困住神仙用的?那个老鬼不是说什么“困杀仙凡”吗? 可马五竟然就这么把它给翻了? “五……”李亚峰压下心头的惊讶回头想要冲马五开口,但连一声“五叔”都没叫全脑子里又是“嗡”的一声,马五的样子实在是太凄惨了一点儿。 一出地穴,马五就挣扎着自己站了起来,可他脸色白得吓人,鲜血随着不住的喘息从嘴角流出,把三捋长髯上沾满了血污,头上的儒巾也歪了,长袍也撕了,身子更不自觉的抽搐着,还少了一条膀子,即便“鬼心狻猊”的身份没有揭破,只怕无定乡中也不会有人相信堂堂的马五会让人逼到这个地步。 “贤侄……五叔惭愧,对……对不住你……”马五惨笑出声,一口气没缓上来,“哇”地又吐了一大口血,身子晃了两晃,瘫倒在地。与华文昌的一战中道行大损,之后又强行抬起了一座五英金母铸成的小山,马五这就快油尽灯枯了。 “五叔!五叔!五叔!靠!”李亚峰吓着了,连叫几声,马五不答,已经晕了过去,李亚峰急得骂了一声,忙不迭把随身灵药拿出来喂到马五嘴里。 “五叔,你好些了?”华佗门的灵药立杆见影,马五悠悠醒转的时候正好听到李亚峰急切的喊声。 “贤侄。我没事了。” “是华文昌那厮下的毒手?”李亚峰恨恨地说,“要不是五鬼把百芝丹都给吞了,我这就能让五叔道行尽复,可现在……小侄实在是……” “贤侄不必着急……”马五站起来,苦笑一声,“鬼心狻猊纵横天下,一生自负,今天居然阴沟翻船,栽在一口剑上,也算是报应。” “一口剑?华文昌的诛仙剑?”李亚峰摇摇头,不再追问,“五叔,你的胳膊?咳,五叔,你赶紧打坐聚气,小侄用茶芜香无中生有……” “不必了。”没等李亚峰说完,马五神色一冷,“贤侄,那华文昌要了你五叔一条膀子,来而无往非礼也,五叔就用他的膀子再给接回来就是,等你五叔把华文昌的膀子拿来,再借重贤侄的回春妙手也还不迟。” “五叔!”李亚峰顿时喜上眉梢,马五的语气虽然平淡,但与华文昌对立的决心却表露无疑了,华文昌出现在无定乡之后李亚峰可以说是备受冷遇,一路倒霉到家,马五这会儿的表态实在让李亚峰有了久旱逢甘霖的感觉。 “贤侄先别高兴,华文昌实实不可小窥,你五叔我此次也吃了大亏,一条膀子和几百年道行也就罢了,只怕连无定乡也回不得了……嗯,这个以后再说……若是马五没看错的话,这一位该是李斯李丞相?马五见礼迟了,丞相莫怪。” 马五话说到一半换了对象,冲一直在旁边含笑看着的李斯一拱手。 “岂敢岂敢,老夫李斯,丞相这个虚名还是免了。久仰狮龙子大名,今日得见,幸何如之。”李斯一欠身,回了一礼。 “五叔,这个老鬼真是李斯?他怎么叫你狮龙子?”马五已经基本没事儿,李亚峰心中似乎也多了个依靠,虽然还是惦记着马五刚才话里透出的顾虑,但总算是恢复正常了。 “哈哈,我这个贤侄心直口快,还请李兄莫怪。如今狮龙子已成了断臂的马五,李兄也不必如此客气。”马五一笑,转身对李亚峰说,“眼前这位正是秦相李斯,贤侄不要失了礼数,至于狮龙子,那是你五叔入无定乡前的名号,早已不用了。” “哦。”李亚峰答应着,心里却有些嘀咕。 不是鬼心狻猊吗?怎么又成狮龙子了?鬼心狻猊狮龙子?说起来倒是挺顺……不过他这个“五叔”这会儿倒是真有个五叔的样子了,在无定乡的时候他可没真把我给当成晚辈……还有这个李斯,他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咳,他真是李斯?神神秘秘的,到底是什么来头? “呵呵,老夫倒是羡慕狮……呵呵,马五兄有这么一个贤侄,贤侄是性情中人,老夫喜爱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见怪呢。” 李亚峰对李斯这个故弄玄虚的老鬼没什么好感,但李斯却不然,他被困了两千年才又遇到李亚峰这个“翻天一星”,早就下定了决心要跟在李亚峰身边见证历史了,连个弯都没拐,直接也认下了李亚峰这个“贤侄”。 “不过马五兄怕是有所为而来?老夫还在纳闷,秦王地宫两千年来从无外人能入,今日却如此热闹,不说马五兄与贤侄,那华文昌又是何方神圣?” “听李兄话中的意思,李兄似乎一直在地宫之中?”马五神色洋洋不变,开口笑问,“那华文昌又岂能躲过李兄法眼?李兄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在马五兄面前,老夫可不敢相欺,老夫的确远远见了华文昌,可马五兄与华文昌冲突甫起,贤侄处就有了变故,老夫匆匆赶过来,却没料到华文昌竟能与马五兄打个旗鼓相当。” “李兄何必替马五遮羞?”马五哈哈大笑,双目斗然精光暴射,“马五九死一生让人打得奄奄一息趴在地上起不来又何止这一次了?难道还在乎这一点儿面子吗?” “呵呵,鬼心狻猊狮龙子的狂态重现人间,若是两千年前,李斯只怕要为天下苍生揪心不已。只是今日却又不同,马五兄,咱们都老了……”李斯长叹。 “老?”马五刚要讥笑李斯几句,却见李斯一脸正经,不禁默然,心中跟着李斯长叹了一声。 自从隐居无定乡之后,马五和他的兄弟韬光养晦,却从来也没有忘了要对天庭复仇,说“老”,马五首先是不承认的,只是他也知道包括他在内的众家兄弟似乎都对某些事物莫名地厌倦起来,否则无定乡中也不会有什么“贤王恶黑”了。前些日子李亚峰进无定乡,紧接着华文昌也来了,鹰二却又死在了凡间,事态忽而明朗忽而迷离,马五处事不得不小心谨慎。可被李斯这么一提,马五突然觉得自己的确是有些老了,当年自己虽说也是个狡计百出的人物,可依旧是豪气干云,行事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瞻前顾后过;就是刚才,自己已经认定要对付华文昌,却下意识地想了许多,连是否回无定乡都踌躇起来,而这竟然不是为了自己已经定下了什么计策。 “难道真的是老了?连胆子也变小了?”马五心头突然掠过这么一个念头。 “前辈这话错了。”李亚峰见马五不答话,插嘴反驳,“别说我五叔不老,就算是真的老了,这般豪气又有几个年青的能及得上?前辈自家感慨,可不要扯上别人。” “贤侄!”马五一惊。 “五叔。”李亚峰不让马五说话,又接了下去,“五叔说的是,我这个做小辈的是有点儿不象话,放着眼前名满天下的秦相李斯,都认出一次来了竟然心里还犯嘀咕,装着翻白眼不认识,岂不是有眼不识泰山?只是做长辈的却也该知道给小辈一个榜样,老是感慨伤怀可怎么叫小辈知道什么叫义薄云天?” “好,好,好。”李斯微笑,“马五兄,听到没有?老夫可是久久没有听到过如此豪气的言语了。” “李兄就不要再品评我家贤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了,马五腹中有个苦思不解之谜,不知可否请李兄为我开解一番?” 马五把话题叉开了,但望向李亚峰的目光中除了欣赏之外又多了几分温情。 “马五兄客气了,有话请讲。” “李兄既然知道马五当年的匪号,那我家二哥……” “不错。”李斯坦承其事,“当年泛天君是与老夫结下了一段缘分,只是老夫与泛天君心中各有所忌,彼此都没有揭破。” “如此说来……”马五有些激动了,马五和李斯不算初遇,但两千年前却没有料到李斯有这么深的海底,从刚才的应对中,马五隐隐发觉,也许李斯能将自己心里闹不清楚的线头给一一理顺。 “不过……马五兄,陈年旧事没有什么好说的,当年老夫与泛天君各自立场不同,见到的事情也就不同,更何况那之于老夫来说又何尝不是个迷啊……” “李兄既然是当事者,自然比马五知道得要多,我家二哥也已经过世,当今知晓旧事的只怕也只剩了李兄一人了,还望李兄有以教我。” “呵呵,马五兄,似乎就是这几句话激得那华文昌与马五兄动手?”李斯微微一笑,“老夫如今只是个孤魂野鬼,自然不会顾忌什么,马五兄若想知道,那老夫就将所知尽数告知就是了,只怕即便是这样也不能让马五兄满意呢。” “多谢李兄。”马五一躬到地。 “当年之事错综复杂,一直牵扯到了今日……”李斯、马五、李亚峰三人席地而坐,李斯也不多卖关子,从天庭派乌龙转世开始讲起,一直说到了鹰二之死,只是隐瞒了“翻天一星”。李斯虽然早早被封入秦王地宫,没有事事亲历,但他凭着卜筮得出的结论,竟将事情一点点都串了起来。 说完,李斯长叹一声,“当年泛天君,哦,鹰二兄不知从什么地方听了风声,在老夫处潜身二十余年,他那一双天鹰神目无所不窥,应该差不多把所有的事情都收在了眼中,比老夫所知只怕更为详细。两千年前,鹰二兄也曾来地宫找过老夫一次,当时似乎有话要说,却让赵高那厮得知……后来鹰二兄与赵高在地宫中大战一场便即离开,却是什么也没来得及说出。从那以后,地宫的禁制更加严密,不要说外人进不来了,老夫在这地宫中也要处处小心,至于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老夫实是一无所知……不过,马五兄刚才提到天庭以百万天兵追杀无定乡八老,只怕最终还是天庭得了利,而赵高与天庭似敌似友,他死在乱军之中的说法怕也不能尽信。至于之后华佗门出世和无定乡的建立……那也无非是在这往事中一个无人料得到的插曲罢了。” 听李斯说到这里,饶是马五经多见广,也不由得心动神摇,至于李亚峰,更是整个人都痴了。 秦始皇是天庭派在凡间的代表,统一六国以后居然还扯起了反旗与天庭作对,这是什么样的秘密?那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乱世?李斯说的简单,可又包含了多少烈烈扬扬的生命意志?天大的权术,地大的阴谋,混乱的无序之中隐藏着一双妄图操纵一切的巨手,而在历史的暗角里又有多少悲怆与壮丽悄无声息地灰飞烟灭?震慑、崇拜、窥测、兴奋、瘫软、迷顿、暴躁、混沌、暧昧、肮脏、紧张、尴尬、凶险、黯淡、紊乱、荒唐……无数的情感无数的才华无数的惨痛与恐怖无数的宏图远谋与巧合在一个短命王朝上空飘忽不定地徘徊…… 这竟是一桩从两千年前持续到今还没有结束迹象的,将人、神、妖,三界俱都牵涉其中的无头公案! 李亚峰忽然发现,自己以前写的那些所谓的“大历史散文”其实只不过是小孩子的家家酒。 “多谢李兄了。”良久,马五长出一口气,决心已经下定,“马五心中的这个谜团今日多亏了李兄指点,虽说不是完全水落石出了,至少也明白了一半,我家二哥……咳,只能说死得不冤!这个秘密,原不是一个人能承担得起的。两千年了,让马五和众家兄弟也把这条命卖出去!” “明白了一半?”李斯苦笑,“马五兄,只怕是远没有一半?老夫思忖,若是老夫认了卜筮第二,天上地下无人敢认第一,可到现在却还是无法洞彻将来的变化,就连赵高的下落也是一团迷雾,说句不中听的话,时至今日,泛天君之死不过是个序幕,今后五百年间,天上人间只怕再无安宁。” “这是李兄卜出的?” “若是老夫卜算得出,那就是升平盛世……天下事,又岂是我这一个小小的卜师能算得了的?连天庭也在天下啊……马五兄,你那无定乡又何尝不是?”李斯喃喃地说。 马五默然。 “前辈,五叔,”李亚峰费了好大的劲才从震惊当中回复过来,这时他已经诚心诚意地称李斯为“前辈”了,“这些往事固然惊心动魄,但暂且放下它,小侄不明白,为什么前辈方才不让小侄去找那华文昌,华文昌又到底是何方神圣?这些事情与他又有什么关联?” “贤侄,”马五正色说,“华文昌要拿的东西已经拿到,他现下在不在地宫之中也很难说,即便他在,你经脉被他封了,只怕不是他的对手……五叔以前对不住你,可就算再加上你五叔这一把老骨头,他那口诛仙剑一剑破万法,这胜负之数……贤侄,你也知道。” “那咱们就眼睁睁地看着华文昌猖狂?五叔,你还说连无定乡你暂时也不打算回去了,小侄不信以五叔和众位叔姨的本事还对付不了华文昌一个?” “总要找到对付华文昌那口诛仙剑的办法,之后再找他算帐也不迟。华文昌已经放下话来,五叔我这要是回了无定乡,他就敢仗剑翻脸。五叔我与华文昌斗了这一场虽说吃亏不小,可华文昌也未必占了多大的便宜,不过,五叔和华文昌是都没出全力啊,这要是再加上你那几个叔叔,这一战虽说胜算也是有的,但势必要惊动天庭,到时华文昌可以一走了之,但事情如何收场?” “可……”李亚峰想了半天,支支吾吾开了口,“五叔……姜……姜冉,就是和小侄一起进地宫的那个女孩,她还下落不明……” 到现在,马五也没有告诉李亚峰姜冉就在华文昌手上,否则,李亚峰根本不会听他这一套了。 “华文昌总要离开地宫的,五叔我看他心中似乎有什么顾忌,不会真个赶尽杀绝,否则恐怕你当日也出不了无定乡不是?”马五脸上微微一红,“到时再找不迟。即便姜冉真的落在华文昌手上,以他的本领,也不会对一个小女孩如何。贤侄放心。” “放心?我怎么放心!”李亚峰炸了,“我同学周谨就是让华文昌奸杀的!” 突然想到这个,李亚峰从骨髓里冒出一股寒意,顿时什么都忘了,转身就走。 “贤侄!”马五一把拉住了李亚峰。 “贤侄休急。”李斯也不紧不慢地说,“贤侄尽管放心,不会出事。” “不会出事?出了事儿就完了!就是听你说的,让我什么都忘了!你什么时候说不行啊!咳呀!五叔,你松手啊!”李亚峰用力一挣,却没能挣开马五的手,回身大喊着,因为想到了最坏的结果,身子甚至打起了哆嗦。 “贤侄稍安毋躁。”马五不松手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倒是李斯有话说,“两千年前,老夫穷毕生心计,也算是随机应变,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结果却弄巧成拙,归根到底,是因为一个人物的出现,使得整个事局乱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我管你这一套!”李亚峰有点儿急了。 “不用说,那个人就是赵高。”李斯一笑,不管李亚峰,自顾自地说,“但时至今日,这样的人物却成了三个。一个依然是赵高,他下落不明,老夫算不出,另一个就是华文昌了,老夫远远看了他几眼,看不透他。不过老夫可以担保,那华文昌绝不会加害贤侄的心上人就是。” “你……前辈凭什么这么肯定?”人都爱听自己愿意听到的事情,李亚峰也不例外。 “这个……”李斯和马五对望一眼,彼此都有些尴尬,马五不用说,李斯也暗中见过了华文昌对姜冉的态度,只是这不能对李亚峰说,至少不能对现在的李亚峰说。 “贤侄难道不想知道第三个人是谁?”李斯把话题转开了,“这第三个人就是贤侄啊。” “我?”李亚峰略略安定了些,听见李斯说到自己,倒是有些纳闷了。 “正是。”李亚峰已经忘了自己“化了”五鬼的事,可李斯却记得清楚,事实上,这究竟意味了什么,也只有李斯一个人知道。 “我又怎么了?前辈,五叔,小侄实在是担心得紧,如果前辈和五叔不去,那也别拦着小侄好不好?五叔,你不是说华文昌那厮有所顾忌吗?小侄只是去找姜冉,不会和华文昌有什么冲突!”说到最后,李亚峰几乎要吼出来了。 马五心中自有一本帐,不管李亚峰说什么,只是不松手。 “贤侄不必担心。”李斯的笑容有些神秘,“贤侄难道以为地宫之中现下只有你、我、你五叔、华文昌和姜冉这五个人吗?错了,至少还有三个!” 华文昌已经肯定,秦王地宫绝对与自己的八字犯冲。 和马五打了一场,虽然自己没真的打算非要马五的命不可,但也没想到马五会把自己逼得差点儿走投无路。马五临走留下的那一朵紫花根本就不是紫焰邪雷,刚落到姜冉身上就“啪”的一声炸开了,什么事儿都没有,反倒是自己那一声惊叫把姜冉给叫醒了,而自己情急之下流出的泪水也让姜冉看了个正着。这么一来,面对姜冉自己就颇有了点儿跳进黄河洗不清的意思,离开甬道以后,尴尬的空气就似乎一直凝固在姜冉和自己中间了。 为此,华文昌几乎要后悔自己为什么不一上来就对马五痛下杀手了。 更加要命的是,石室中的逆天邪功抄本居然不翼而飞,到头来还是没有落在自己的手里。 马五一直在和自己打架,没可能钻什么空子,换句话说,秦王地宫之中还有别的人在! 但那会是谁呢?地宫外的那个龙天就算有这个胆子也没有这个道行不被自己察觉,天庭的人现在又应该被“小刘”缠着,这两方面的人都不可能来,李亚峰又在和自己派去的五鬼斗智斗勇,更加没有工夫,可排除了这些人选之后,华文昌突然发现,似乎谁都有可能。 不过,既然可以肯定有不知名的高手在暗中窥测,华文昌的行事也立刻迅速起来,他要抢先一步拿到秦王地宫中的第二个秘密,而这个秘密正是连神秘的小刘都大为忌惮的。华文昌心里已经多少有了数,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个秘密的关键应该在龙天让李亚峰去取的驱山铎上。 可事到临头,偏偏又出了毛病。 “是……你?”华文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错,正是贫僧。”管思音面沉似水。 “菩萨……你……你……”华文昌实在闹不明白眼前这个穿着一身深蓝西装活象个白领丽人的美女到底是哪一个观音菩萨,是跟自己一样从五百年后回来的?还是现在应该在南海等着将来研究时间机器的?这是个问题。 如果是后者,那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更别说这身莫名其妙的打扮了;如果是前者,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又怎么会趁着自己用秦王私印解开地宫最后一道门户的时候一掌把自己送进这个铁笼子里? 最奇怪的是,观音手里怎么还牵着王怜怜?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另外还有这机关,秦王地宫中的机关设计明显出自两个不同人物的手笔,其中一种不用说是针对凡人的,另一种却连神仙也要挠头,但后者华文昌都不怎么放在心上一路走过来了,何况是前者? 望着四周和头顶粗如儿臂的铁栅栏,华文昌狠狠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自己太过小心,在机关发动的时候先把姜冉推了出去,观音也不会有机会抽冷子给自己来上一掌,可这并不代表这个破烂玩意儿就能困住自己了,即便在铁栅栏上加了什么见鬼的佛法加持也是一样。 “菩萨这是何意?莫非忘了故人之情了?”华文昌把心中的疑问抛开,在笼子里踱了几步,轻笑着开口问。 “华文昌,你究竟做了些什么?难道你忘了你在南海是怎么跟我说的?”管思音的语气很严峻,但她却也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 “啊,原来菩萨也回来了。”华文昌点点头,“我都说什么了?我只不过是说要补救一下自己的遗憾,我也的确是这么做的啊。” “华文昌,你不觉得你早就很过分了吗?”管思音现在完全不像一个菩萨,倒是摆出了一副“时空捕手”的姿态,眼神冷得像冰,“我已经忍你很久了。” “忍?这是从何说起?”华文昌失笑。 “华文昌,你杀了周谨、鹰二于大局无损,我可以装作看不见,你用七针封脉的手法对付李亚峰我姑且算你是为了将来打算,可无定乡厉兵秣马是怎么回事?无名老人雾锁天庭又是怎么回事?你究竟要做什么?你来秦王地宫又是为了什么?你要知道,驱山铎绝不能出世!” “菩萨,”华文昌的微笑很灿烂,“原来佛家的慈悲都是假的?周谨、鹰二的命不是命吗?怎么这都不要紧,我一对付天庭你就急了?哈哈,不过,比起天庭来,我现在更关心的反倒是驱山铎了,一件小小的法宝居然能让你这么失态?有趣,有趣。”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管思音脸色郑重,“华文昌,你作小恶,我可以等因果报应,可你要天下大乱,我必须未雨绸缪。地宫中的驱山铎事关重大,我不能让你取走。”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华文昌拍手大笑,“讲得好啊菩萨。” 话说到这儿,华文昌单手一翻,一片金黄色的光芒透过栅栏,罩住了王怜怜的头。 “你……”管思音猝不及防,眼睁睁看着身边的王怜怜让光芒一罩,紧紧绞在一起的双眉舒展开了,神情也变得痴痴呆呆。 “菩萨,我只是暂时封了她的六识,就像你对姜冉做的一样,没什么要紧。你也不用这么惊讶?”华文昌摇着头,轻轻笑着。 “华文昌,你……你见过如来佛祖了?”管思音惊疑不定,失声问了出来,华文昌刚才这一出手居然是正宗的佛法! “如来佛祖?这我倒是没见着。”华文昌声色不动,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似的平平淡淡地说,“菩萨,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我回来以后,曾经让你口中的‘无名老人’,咳,就是那个矮胖子,他把我给困在什么‘心魔界’里了,还在那儿娶了个老婆。” “你……”管思音一手扶着姜冉,一手扶着王怜怜,眼中疑惑的神色越来越浓。 “菩萨,这个就先不要说了?”华文昌的语气一冷,“我先有件事情要请问菩萨,王怜怜为什么到了这里?” “华文昌,你不觉得王怜怜太过可怜了一点儿吗?”管思音神色有些黯然,“她对你痴心一片,到头来却为你而死。可如今你回来了,历史也会改变,至少我见到了姜冉和李亚峰已经渐入佳境……” “你想要怎么样?”华文昌的脸色彻底变了,管思音的话像把锋利的刀子插入了他的软肋。 “我有个想法,”管思音目光中透出了歉疚之色,“五百年前……或许这么说有些不妥,但你的确与王怜怜做了五百年的夫妻,我想与王怜怜结拜为姐妹,然后为你和她做媒,再请遍诸天神佛……” “够了!”华文昌大吼一声,“观音,你到底想要华某如何?” “请听我解释!”管思音把“南海普陀落伽山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灵感观世音菩萨”应有的矜持全都抛到了脑后,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姑娘似的急切辩解起来。 “我可以用整个西方极乐世界的面子来求天庭与无定乡尽弃前嫌!我可以将南海普陀落伽山让给你和王怜怜逍遥隐居!只要你乐意,我甚至可以按佛旨使天下奉你为佛祖领袖西方!” “我知道你的条件是什么。”华文昌的身子几乎颤抖起来了,一字一句地说,“你要让我放弃姜冉!你要让我放弃报仇!你要让我放弃我现在正在做的一切!” 管思音默然。 “告诉我,为什么?”半晌,华文昌冷冷地问。 “因为……”管思音只说出了两个字就无力地垂下了头,有些事情,管思音是无法告诉华文昌的,她不能预知后果会有多么可怕。 “你是知道我为什么回来的,你让我去找如来,你有求于我,你既然也回来了就应该帮我,可为什么现在你的态度全都变了?我知道你不可能已经找到了如来,可你现在依然来找我了,你是为了天庭吗?未必?唯一的解释就是——”华文昌把声音拉长了,“驱山铎!” “不会错的。”像是突然想通了,华文昌飞快地说着,“秦王地宫中藏着逆天邪功的抄本,但驱山铎却比逆天邪功藏得还要隐秘,甚至没有这块秦王私印机关连开也开不了,地宫中的机关更是厉害到了神仙都对付不了的地步!换言之,驱山铎就是解开一切谜题的钥匙!要是我猜对了的话……你那见鬼的佛旨上是不是提过决不能让驱山铎出世?你以前之所以不反对我回来,怕也是你没有想到我会知道秦王地宫中的驱山铎?” “还有,地宫只有在李亚峰和姜冉两人聚齐的情况下才能打开,那李亚峰和姜冉应该是个关键,我只是第三人!所以,你守在这里,一是为了把王怜怜推给我,还要等李亚峰来了再把姜冉推给他!这样才能保住驱山铎不被取走是不是?” 华文昌并没有注意到,在他得出一个与实际情况几乎无限趋近的结论的同时,他已经把李亚峰和他自己完全当成两个人了。 “你说对了,也说错了。”管思音保持着沉默,只是在心里默默地回答。 “观音,告诉我,驱山铎究竟是什么?它……”华文昌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失声喊了出来,“泰山无字碑!嬴政!天庭!华佗门!难道驱山铎它真能……” “不要再说了!”管思音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煞白,她发现,华文昌已经悟出了一个最为关键的地方。 华文昌的脸色也变了。 管思音和华文昌对视了很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菩萨……”再次开口时,华文昌的声音变得有些干涩,对管思音也再一次改变了称呼,“你知道,我从来没有怕过逆天邪功的创始者,我这次回来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和他斗一斗……” 管思音不说话。 “当然,我也不想过早的面对他……”华文昌的头上见了汗,他对逆天邪功了解得最多,那个一直隐身在幕后的人物的份量他清楚得很。 “找到如来佛祖固然重要,但这不意味着要让天下大乱。”管思音终于说话了。 “找到如来难道不会把‘他’惹出来吗?”华文昌沉静了一会儿,语气变得轻松起来了,“菩萨,你该知道李亚峰的一个毛病,不是事到临头,他绝不会去担心的。你别忘了,我也是李亚峰啊。” “还有,菩萨,你怎么会以为我会拿爱情来做交易呢?”华文昌有些玩世不恭地笑了,“其实王怜怜一开始就是个多余的人,我心中爱的,始终只有一个姜冉。五百年来从未变过。” “菩萨,你不用反驳我,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华文昌接着说了下去,“我必须承认,我和现在的那个李亚峰去抢姜冉或许是天下最大的一个笑话,但我绝不愿意看到自己心爱的人身边没有我自己,这就是我的选择。” “你……”管思音彻底呆住了。她发现现在的华文昌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她所不熟悉的人,既不是曾与她在紫竹林对弈的文昌帝君,也不是现在的李亚峰,甚至也不是未来的那个。 “原来是真的……”管思音突然觉得自己的叹息都变得那么的无力了。 “菩萨,你普渡众生,不会明白凡人的感情,而我却恰恰是个凡人,很普通的凡人。”华文昌没能听见管思音在心中的叹息,自己反倒也叹了一声。 “菩萨,我用了五百年的时间去思念,天庭之会却又成了永别……我不指望你能了解我的心情,可你也不要横加拦阻了 第107章 乱世无谋 情天有变 (2) ……” “……好。可驱山铎……我希望你别再插手了,我不会让任何人拿到它,这是个保证。” “这个嘛……”华文昌背着手走了两步,“我还是先告诉你如来的下落好了。” “佛祖在哪里?”面对华文昌的狡黠,管思音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力不从心。 “我刚才不是说了?我被困在了心魔界里,不过那一次我的运气还不算坏得到家,”华文昌笑笑,“在我走火入魔之前,有个家伙传音教了我逆天邪功的导气之法,我顺便还学会了一点儿六字真言,现在想想,没准儿那家伙就是你那失了踪的如来佛祖也说不定。噢,对了,你不用问我后来怎么样了,我斩了自己的心魔,心魔界是再也去不成了,要是如来佛祖真的在心魔界的话,菩萨请恕华文昌爱莫能助。” “心魔界?”管思音没有在意华文昌话中明显幸灾乐祸的成分,低头思索起来。 对于“心魔”观音并不陌生,当年如来佛祖在菩提树下入定证无上大觉,魔王波旬曾派三名魔女阻挠,三名魔女一为特利悉那,即爱欲,一为罗蒂,即乐欲、一为罗伽,即贪欲,是为心魔,又称天魔女;自此以后,学佛之人欲证金身,少不了要与这三名天魔女周旋。但“心魔界”这个说法,观音却是第一次听到,不由得有些困惑。 “哦,菩萨,我要说的可不是这个。”华文昌哈哈笑着一拍脑袋,“还是回到刚才的话题上来,菩萨,牟尼是佛之大智,释迦是佛之大悲,有大智故不往生死,有大悲故不往涅盘,这种境界,我不瞒你,我华文昌是做不来的。” “所以呢,菩萨,把你那套‘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的东西收起来。驱山铎我还是想要!” 华文昌侃侃而谈,“记得我初入华佗门的时候,我师父曾说过这么一句话,‘天道自会,而我以情理之;天道自运,而我以智干之’,菩萨,你还是让我把这个留下好了。” 说着,华文昌神色一敛,紧跟着朗声长笑,“一切世间法,无非求心安;爱恨情愁欲,任我一手翻!” “你……你……”面对着似乎已经完全改变了的华文昌,管思音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身子摇摇欲坠,内心深处隐隐感到她最害怕的事情好像已经发生…… “心魔并没有被你斩灭……”管思音无力地说,但也许是因为她震惊太过,这句话还没有出口就又咽了回去,代之而起的却是一声怒喝。 “逆贼!狂妄!” 第108章 文昌诛杨戬 秦王地宫极尽富丽,楼阁高下,轩窗掩映,幽房曲室,玉栏朱楯,互相连属,回环四合,亭台楼榭无一不全,连角楼、大殿都按照始皇帝地上宫殿的原样照搬了下来,即便不算建筑本身的堂皇和遍布的机关暗道,仅占地之广差不多也不是世间普通的宫殿能望其项背的。但严格的说,华文昌与管思音对峙的所在却不能算是在地宫之内。 秦王地宫的最后一道门户是在地宫的北门之外,石壁之上,只不过地宫座北朝南,唯一的入口又开在南门上方,想要到达这里的话,势必非要穿过整个地宫不可。 华文昌已经将那方从无定乡赛珍大会上赢来的秦王私印嵌到了石壁上,石壁洞开,露出一个石室,但石室中却阴暗得很,仿佛有一团黑色雾气在里面盘旋,遮住了石室里的一切,以观音和华文昌的眼力竟也透不过黑雾,看不出里面到底有些什么。而石室外面,在北门和石室之间是一块大得有些异常的空地,好像秦王地宫在修建之初设计者就已经知道早晚要在这里发生一场大战,事先连战场都给预备好了。 华文昌面对管思音,他所在的位置离石室不到三米,自己被一个大铁笼罩着,却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当然,这是因为华文昌自信随时可以冲出樊笼,而且,他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真气几乎已经锁定了石室前的每一寸地面,绝不容许再次被人抢了先鞭。 事实上,认真起来的华文昌也的确有这个能力,他望着随着一声怒喝急匆匆赶来的那一群人的目光就像是望着一群死尸。 “怪了?他怎么也来了?” “前辈,这帮人是什么来头?” “贤侄,来人是灌州灌江口显圣二郎真君杨戬,还有他手下的梅山六兄弟中的四个,草头神……七十二名。” 虽说秦王地宫中机关密布,却也没人想得到就在华文昌身后的石室一侧还有一间密室并排,李亚峰、马五、李斯三人就在其中,只是他们到的晚了,华文昌和管思音之间的那场长长的辩论连一句也没有听到。 密室正对着地宫北门的石壁是透明的水晶铸成,不知加持了什么样的法术,从外面看是普通的石壁,而从内向外看去,却能将一切尽收眼底。 “贤侄,你今日要取驱山铎只怕得大费周章啊。”马五轻叹。 “五叔说的是。”很难得的,李亚峰动脑思考了,“从这间密室虽然能直接进到石室之后,但前辈说驱山铎是石室里混沌法阵的枢纽所在,一拿走驱山铎,混沌法阵立刻停转,那可就把咱们都暴露在华文昌面前了。” “赵高留下这条秘道直通驱山铎也就罢了,还在这里建了个藏身的密室,恐怕他也是有所顾忌,至少要知道拿走驱山铎的人是谁,只是现下却不知他身在何方。”李斯缓缓接口,“贤侄,今日贤侄且不妨坐山观虎斗。” “靠,我倒宁愿现在姜冉和王怜怜在华文昌的手上,这样至少能让我拿出驱山铎来去和他讲讲交换条件……搞什么搞,连观音菩萨和二郎神都出来了,又不是拍《西游记》……” 李亚峰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又开口问李斯,“前辈,驱山铎到底有什么用处,怎么让这么多人都盯上了?” “驱山铎……”李斯有些犹豫,含含糊糊地说,“贤侄,驱山铎除了本身的功用之外……还可以说是一把钥匙……” “钥匙?什么钥匙?”李亚峰的兴趣上来了。 “这个……贤侄,今日若是能取得驱山铎,老夫再将其中故事讲与贤侄如何?” “贤侄休急。”马五情知此中必定又有所牵涉,把话题转开,“你看,那华文昌和杨戬只怕要动手了,华文昌杀心已起,杨戬要倒霉了。” “是吗?嘿嘿,打死哪个我都不心疼。”李亚峰不再问话,专心致志地看起了外面的动静。 马五轻轻吁一口气,目光转向李斯。 自从进入秦王地宫以来,马五处处小心提防,但还是不得不和华文昌动了手,败走之后权衡利弊,救出了李亚峰,原本他想的是一来借“贤侄”的灵药回复元气;二来华文昌态度暧昧,更让自己吃了大亏,就算不说这个仇是一定要报的,为了无定乡,也必须备下后手。可是在见到李亚峰之后,马五发觉自己或许真的是有些老了,不但将李亚峰当成了与自家兄弟差不多值得信赖的亲人,还开始以长辈的身份事事都为李亚峰考虑起来。 更让马五吃惊的是李斯的出现,虽然在应对之中马五没有失去风度,但马五的心中如同明镜:李斯只怕是关键中的关键,他心中指不定装了多少秘密。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李斯讲出了乌龙转世的往事,二哥之死多少也在其中摸到了一点儿门道;可李斯没说的还有多少?马五不敢保证。就是自己身处其中的这间密室,要不是李斯引路,马五自知也是找不到的。 好在马五看出李斯似乎对李亚峰也颇有些兴趣,否则也不会在李亚峰坚持要找姜冉的情况下指出秘道让三人来到此地了。只是马五却也明白,李斯心中的秘密只有李斯自己愿意才会讲出来,逼问绝不会有用,只看李斯以一个孤魂野鬼的身份还笃定泰山的语气,马五也不会轻易翻脸。这是智者之间的相惜和了解。 果然,李斯还给了马五一个了然的微笑。 密室之外,二郎神杨戬已经率领着手下梅山六兄弟和七十二草头神赶到了华文昌的面前。 “狂徒,竟敢出此狂言!”二郎神把三尖两刃枪端平了,清秀的脸庞让华文昌气得有些扭曲,开口又是一声大喝。 华文昌没有理会二郎神的叫嚣,单手背在身后,突然抬头,两眼望天。 对于突然闯来的二郎神,华文昌几乎有些感激。 在华文昌的记忆深处有这么一幕…… …… “姐!”华文昌,哦,不,李亚峰将浑身浴血的南宫飞燕紧紧抱在怀里,心中冰凉若死,想到南宫飞燕元神已散,天下再也没有灵药医得,李亚峰眼中怔怔落下泪来。 “弟……弟弟,你哭什么?你……抱疼姐姐了。”南宫飞燕轻轻咳着,咳一声便咳出一口血沫。 “不!别……别松手!弟弟,抱得再紧……紧些……”南宫飞燕惨白的脸上泛起红晕,没等李亚峰将自己的身子放平,努力地向上一挺身,依旧倒在李亚峰的怀中,却又将一口鲜血喷到了李亚峰的面颊上。 “姐……”李亚峰泣不成声。 “弟弟……别哭,别哭……杨戬那小子欺负……欺负你姐姐,姐姐就把他的……的哮天犬给宰了,你说好笑……不好笑?弟弟……等你本事再大些的时候……你帮着姐姐,咱们去欺负他好不好?你……你姐姐还没吃过亏呢……” “好……好……姐,你别说了!” “弟弟……让姐姐说完……弟弟,姐对不住你呢,这朵金……金蔷薇,姐没能交到你心上人手里……还让姐弄脏了。弟弟,你……你不会怪姐姐?”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南宫飞燕挣扎着从怀中掏出了李亚峰为姜冉打造的金蔷薇,上面已经浸满了南宫飞燕的鲜血。 “姐,你……你何苦……”李亚峰用颤抖的手接过了金蔷薇。 “弟弟……姐知道你心里苦……”南宫飞燕也流下了泪水,眼中满是爱怜,“只是姐帮不了你……姐姐真没用……” “你知道吗,弟弟?”南宫飞燕突然有些急切地说,“姐真的……真的喜欢你呢,和你在一起……姐姐老是觉得回到了以前的日子,那时候……姐姐还是一条无忧无虑的小狐狸……” “姐?姐!” 伴着李亚峰的痛哭声,南宫飞燕合上了眼睛,无定乡中雷声隆隆,下了一场千年不遇的暴雨。 七天后,李亚峰练成了逆天邪功的第三层。 …… “姐,让弟弟再为你报一次仇。”华文昌在心中暗暗想着,反手把诛仙剑擎了出来。 “小圣,小圣何故到此?”一旁的管思音看着华文昌神色有异,她知道华文昌肯定不会看二郎神顺眼,赶紧叫住了发威的二郎神。 “你……啊,原来是南海观世音菩萨!小将有礼。菩萨……”二郎神的三只眼不是白长的,马上认了出来,可还没说完话就让管思音给挡了回去。 “小圣,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小圣速速回归灌州为是,日后贫僧自会向小圣讲明缘由……” “菩萨,你何必这么着急?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华文昌冷冷插话,诛仙剑剑芒大涨,反手轻巧巧劈开铁笼,施施然走了出来。 “华文昌,你既然知道当年操纵你的绝非天庭了,为何还要穷追不舍?”管思音脸色变了,如今的华文昌不仅身负逆天邪功的绝学,更兼通佛法,手里还拿着一口要人命的诛仙剑,就是二郎神再多长出几只眼来也绝不是对手――这一点,在华文昌还没有现在这么大本事的时候就已经被证明过了。 “菩萨问得好。”华文昌抬起他那变得苍白的脸,瞳仁可怕地收缩着,缓缓地说,“我只是要防止一些事情,而天庭恰好挡在我的路上,菩萨,如果有块石头拦路的话,我为什么不把它踢开?” “华文昌,论身份,逆天君的名号天下无人不知,论本领,你早已是一代宗师,不觉得胜之不武吗……” “菩萨?”管思音一心求全,可二郎神在旁边怎么听怎么不是滋味,赶紧拦住了管思音继续往下糟蹋自己和天庭,开口说,“菩萨,三日之前,天庭突来大雾,这雾也蹊跷,自玉帝以下天庭众仙官,连六丁六甲、五方揭谛、四值功曹俱都被困其中,用尽百般法宝,只是不能得脱。玉帝无奈,以乾坤弓射震天箭调小将来此,只为取一件宝物,据言这宝物干系重大,决不能有失,还请菩萨成全小将。” “什么宝物不宝物的?”华文昌的语调中寒意越来越盛,“不就是驱山铎?我身后洞里就是,杨戬,你来拿啊?” “阁下何人?”二郎神生性本就倨傲,当着观音菩萨的面他已经尽力克制,可眼前这个不知是什么来头的家伙居然指名道姓地冲自己叫阵,二郎神实在是有点儿忍不住了。 “懒得告诉你。” 话音刚落,华文昌展动身形,一个纵身,竟扑到二郎神身后那一帮草头神中间去了。 这么一来,梅山四兄弟和草头神可倒足了大霉。 无名老人“小刘”作法雾锁天庭,天庭上下一片慌乱,还是经太白金星提醒玉帝才想起来在灌州自己还有一个听调不听宣的外甥,忙用乾坤弓、震天箭传了消息,原本王母是想让二郎神救援天庭,但秦王地宫中的驱山铎牵连实在太大,这才让二郎神来了西安。但经此一乱,玉帝越发想到灌州的重要,硬是让二郎神轻装简从,把梅山六兄弟中的郭申、直健两个将军和一千八百草头神都留在了灌州镇守,要不是二郎神好排场,这七十二个草头神原来也不该来的,才七十二人,梅山六兄弟里又少了两个,这面对华文昌又能撑上多少时间? 第一个遭殃的是梅山六兄弟中的老大康太尉,他也是随着二郎神身经百战的人物,看出了华文昌手里的那口宝剑不好惹,迎上前单刀往上一架,身子却已经偏开,可他却没有料到诛仙剑锋利得削刀如削豆腐,只听见嗤的一声轻响,刀头已断。康太尉心中错愕,“咦”了一声,却见华文昌剑势不变,在自己身前打了一个转,身形一矮,再一反手,一剑腰斩了自己身边的一名草头神。康太尉大怒,刚想冲上去再战,一步还未迈出,只觉得右臂处一阵发凉,半条膀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紧跟着就是心脉狂跳,竟然连元神也无法遁出肉身…… 康太尉最后看到的景象是三弟姚太尉的兵刃也被华文昌连着胳膊一起削断,在露出了一脸不敢相信的神色的同时身子逐渐化为飞灰…… 华文昌恃强凌弱,身形在七十二草头神中间穿来插去,一口诛仙剑使得凌厉绝伦,东一刺,西一劈,没有一人能挡得住他的一剑,只见诛仙剑剑锋到处,所向披靡,枪折刀断时必定伴着肢残头飞,转瞬之间就有三十多人丧身在他的剑下,康、张、姚、李四太尉更是一开始就亡了两对。 “不要近战!用法宝!”一旁的二郎神怎么也没想到华文昌竟然不跟自己对战反倒对自己的手下下了毒手,只一个愣神间自己带来的人就死了一大半,直看得他眼眶欲裂,大喝着冲进了圈里。 二郎神久经战阵,他喊出的话自然有理,但康、张、姚、李四太尉已经完蛋,剩下的草头神又有什么法宝了?他自己又急了,拎着三尖两刃枪就上了阵,那哪里还有人用法宝?再加上华文昌也狡黠得很,脚下如同行云流水般四处飘动,瞻之在前,忽焉在后,避开了二郎神,只是专找杂兵草头神下手,剑网所到之处除了凄厉惨号,便是腥雨血雾。 片刻之后,华文昌一声清啸,回身跳出圈外,似笑非笑地看着二郎神那张气得发狂的脸。 不过是片刻,康、张、姚、李四太尉完了,七十二名草头神也死了三十六对。 “华文昌,你果真变了!”管思音把姜冉、王怜怜的身子平放地上,向前走了几步,拦在二郎神身前,俏脸上罩了一层严霜。 “菩萨休要拦阻,小将今日是定要与这厮分出个生死来的。”二郎神果然是二郎神,虽然心中滴血,脸色灰黑,手脚都气得冰凉,但还是冷静了下来,语气也坚定得很,似乎管思音要再阻止的话,他就要连管思音一起打了。 “菩萨,我是不愿和你动手的,毕竟我还念着故人之情不是?”华文昌哈哈一笑,“可杨戬你不让我杀,我也不依。” “华文昌,难道你要把还没发生的事情都……”管思音话没说完,忽然看见了华文昌的眼神,这眼神似乎蕴藏了一团烈火,狂热,大胆,残酷得过分,像是要将一切都烧尽,但却又隐藏着惹人怜悯的倔强。 “这难道真的不能怪他?”管思音说不下去了。 “华文昌,这个名字某家记住了!”二郎神却趁着这个空档绕过了管思音,一枪点向华文昌的咽喉。 二郎神的三尖两刃枪代表的含义天庭中没有人不明白,除了“刚烈威猛”四个字之外,就是“无敌”! 二郎神为人倨傲,但他的确有可傲之处,劈桃山,诛八怪,义结梅山七圣,神通广大,连斗战胜佛往日也没能讨了好去,他对天庭都是一副“听调不听宣”的脾气,满天之大,竟没一个人奈何得了。 康、张、姚、李四太尉和七十二草头神没有白死,他们的死换回了一个秘密,一个华文昌手中之剑决不能碰的秘密,这对于二郎神来说,似乎已经足够。 华文昌用剑去斩三尖两刃枪的枪尖,二郎神却将手一翻,枪尖顺着诛仙剑的剑身平平削了下来,这一招无可破解,华文昌只得将身一撤,凌空跃起,二郎神如影随形,身随枪走,一式“举火烧天”,直击华文昌的小腹,华文昌身子一偏,左挡右攻,前迎后映,两人翻滚斗在一起。 二郎神名不虚传,一杆三尖两刃枪使开了,来去如电,招招不离华文昌的要害,同时却没让华文昌的诛仙剑削到兵刃上,但这种打法吃亏太大,想要建功也并不容易。斗到酣处,二郎神把腰间的弹弓往空中一甩,身子陡然缩小三尺,展开身法随着华文昌身子乱转,三尖两刃枪只往华文昌背后招呼,弹弓却停在空中变得斗大,自动将不知从何而来的石弹一颗颗打向华文昌的脑袋。 华文昌看似被闹得手忙脚乱,但心中却在暗笑。二郎神的这种打法虽然说不上怎么光明磊落,但着实有效:身子缩小便更容易躲开诛仙剑――当着沾上了就形神俱灭的诛仙剑变成丈二法身的才是脑子进水,石弹虽然杀伤力不大,可自己也不得不躲,这么一来,形势登时逆转。不过,这种打法与二郎神上次死在自己手里时如出一辙,当时二郎神就没能幸免,何况是这次?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华文昌脑中这个念头一闪,心里忽然有一丝不安掠过。 “看招。”华文昌摇摇头,不去多想,轻轻一喝,右手松开了诛仙剑。 诛仙剑甫一离手便光芒大作,将华文昌和二郎神都包在其中,光芒之中,剑身变得血红,在空中一兜一转,急劈而下,华文昌本身也一闪身,扑到二郎神怀中,左手抓紧了三尖两刃枪的枪身,右手抓住了二郎神的左臂,眼看着诛仙剑由上而下要将二郎神劈成两半! 与此同时,华文昌身上金光大盛,对侧面打来的石弹毫不理睬,打的是硬挨上一下也要换二郎神一条命的主意――在华文昌的记忆中,二郎神就是这么被自己杀的,要不是他变小了,即便抓住了也还没有这么容易不被挣脱。 然而此时旁边多了一个管思音。 管思音站在圈外,她那一双慧眼没有被诛仙剑的光芒掩住,见二郎神情势不妙,双掌一合一开,一团白光突然出现在下击的诛仙剑旁,将剑裹住了向外一荡,诛仙剑晃了几晃,斜斜偏开了。 二郎神也吃了一惊,他反应也极快,身子刚被华文昌抓住就开始复原,额头的第三只眼同时也射出一道黄光,直击在华文昌的身上,华文昌没想到管思音会出手,躲得慢了,胸口立刻被击穿一个小洞! “菩萨……你怎么拉偏架?”华文昌吃痛,双手立时松了,身子向后一翻,接着从空中下坠的势头一脚重重踢在二郎神的背心,右手一招,诛仙剑从白光之中脱出,回到手上,左手急急拿出生机护元丹堵在伤处,折了个筋斗,恰好落到管思音面前,脸上却还是笑嘻嘻的。 “华文昌,今日并非往日,你何必?”诛仙剑比想象中的更难对付,管思音勉力救了二郎神一劫,但诛仙剑的强大出乎她的意料,施力太过,自己的脸上也泛起了红晕,只得把语气变得柔和了。 “菩……” “噗!” 华文昌刚说出一个“菩”字,二郎神的石弹就到了,端端正正砸在华文昌的头上,噗的一声,石弹粉碎,灰飞尘扬,华文昌更不好受,脑袋一沉,差点儿趴下。 “菩萨,你有话一会儿再说,让我先办点儿事儿。”华文昌狼狈抬头,极为灿烂地冲管思音一笑,转过了身。 “杨戬,你挨我这一脚不轻,连元神都险些出窍,居然还能站着?居然还敢向华某出手?果然是条汉子。如果是别人,华某也就饶了你。可惜。”华文昌的话威势倒是有的,但配上一副灰头土脸,只让人觉得好笑。 “华文昌,你……”二郎神笑不出来,连声音都嘶哑了。他早就从空中落到了地面,虽然逃过一劫,却吓得不轻,华文昌的一脚更踢得他差点儿闭过气去,能说出话来已经不易了。 不过,华文昌已经不打算听二郎神再说什么了。 “杨戬,我必须杀你。” 华文昌的眼神瞬间变得空灵,语气中不带一点儿感情,将诛仙剑缓缓刺入二郎神的胸膛,又缓缓抽出,动作慢得几乎有些小心。 逆天邪功第三层。 华文昌回头望了一下背后的石室,有些犹豫是不是趁着现在就把驱山铎取出来,然后带着姜冉就此离开秦王地宫,但华文昌还是决定打消这个念头。每次让时间静止的时候,华文昌总会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忧伤仿佛在召唤自己,却又找不到忧伤的源头,所以华文昌一向尽量不用逆天邪功,生怕会再出现什么异常到让自己不能把握的状况,回到现代之后更是小心了许多――无论如何,华文昌都不希望把那个暗中创下逆天邪功的“老怪物”给过早地惹了出来――就连姜冉的梦境他去的也异乎寻常得少。 然而华文昌低头注视诛仙剑不染一丝血迹的剑身的时候,又感到了一种对自己拥有这种强大力量的快感:堂堂的二郎神就这样在观音菩萨的守护下完了。 华文昌轻叹一声,归剑入鞘――他没有注意到就在身后,石室中的那团黑雾还在翻滚,在静止的时间中翻滚。 华文昌的轻叹过后,时间的长河又再次开始流动,似乎从来没有停止过似的。 “菩萨,该做的我已经做完了,接下来我要去拿驱山铎。”华文昌对管思音微微一笑。 “你……”管思音脸色大变,她看着二郎神慢慢软倒下去的身子已经明白:华文昌当着她的面杀了杨戬! 管思音终于知道了,她没有机会阻止华文昌。她既不能阻止华文昌杀掉二郎神,也不能阻止华文昌拿到驱山铎,故人的情谊在华文昌回到现代的时候已经完全断了。 “好你个小萝卜头!你是怎么下的手?”就在管思音心头涌起一股无力感的同时,忽然有人怪叫起来。 第109章 秦王地宫的末日 “是你?”华文昌和管思音同时吃了一惊。 “是老夫又怎么样?” 一个双手叉腰的矮胖老人突然平空出现在华文昌的面前,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站着似的反问。 “前辈……”华文昌对这个曾在雷州化名小刘的矮胖老人最是忌惮,此人来历不明,一身本事却又大得吓人,自己虽然接连几次设计了他,但那也都是抓准了他的弱点,其实说白了也就是六个字:不得已而为之。要是他明白过来跟自己算总帐……华文昌倒是真的有点儿心虚。 可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跑到秦王地宫来?他现在明明应该正在替自己去截住天庭,忙得不亦乐乎才对啊? “小萝卜头,你先给老夫等着,一会儿老夫再找你。”矮胖老人哼了一声,把长袖一甩,身形一隐一现,忽然又到了二郎神的身边,举手一掌,印在二郎神前胸的剑伤上。 “小萝卜头,不是老夫说你,杨戬毕竟是玉帝的外甥,你要打他骂他,老夫不管,可你总不能宰了他,这小家伙虽然狂了一点儿,为人倒还不错,他跟你又有什么仇恨了?你这一身杀气和煞气是不是重了那么一点儿啊?要不是老夫来得快,你是不是还要把观世音菩萨也给给杀了?你狂得也没边儿了?” 矮胖老人喳喳呼呼地翻着怪眼,不满地瞪着华文昌,可华文昌却来不及在乎这个了,他也瞪大了眼睛――二郎神本来身子已经变得透明,眼看着就要化为飞灰形神俱灭,但矮胖老人这平平常常的一掌下去,从二郎神的伤口处猛然迸出一片油油的绿光,罩住了二郎神的身子,不过眨眼的工夫,矮胖老人收掌,原本瘫倒在地的二郎神竟没事儿似的站了起来! 这是变的什么戏法?华文昌整个人都傻了,诛仙剑的威力他知道得最是清楚,这是天下第一凶剑啊,只要见血就形神俱灭,二郎神被一剑穿胸那是死得不能再死,怎么?这就活了?这可是把华佗门的灵药全都用上也救不回来的啊!难不成这个来历不明的矮胖子是华佗的祖宗? 华文昌愣在当地,心里只知道反复念叨,“我不信……” 接下来的一幕更加让人迷惑,二郎神刚站起来又跪下了。 “杨戬拜谢宗主再造之恩!”二郎神一个响头叩在地下,满身透出来的全是虔诚。 “小圣……你?你称呼……称呼前辈什么?宗主?”管思音费了好大劲才问了出来,她这一惊也是非同小可,不说二郎神没死在诛仙剑下,他居然还下跪了?就是见了玉帝,二郎神也从来没说跪下过,更不要提什么磕响头了,这可是二郎神!还有那个称呼,“宗主”?这是从哪里蹦出来的宗主? 管思音对“小刘”知道得并不多,湖海之中尽多豪杰,管思音也从来不去注意这些,只是在华文昌曾对她提到北斗身份不明的时候管思音想到过,当年北斗下凡似乎就是为了监视这个“小刘”。原本管思音只以为“小刘”是个本领高强的妖精,又或者是天庭中哪个被贬的神仙,可他前几天偏偏又来了个雾锁天庭,现在再看,眼前这个矮胖老人只怕不但与天庭没有任何关系,也不是什么“本领高强的妖精”――没有哪个妖精能厉害到对天庭用上天罗地网的。 “杨戬,起来,起来,你跪老夫干什么?”矮胖老人斜了管思音一眼,大大叹了一口气,“早就知道,这事儿没法管,一管就乱。” 二郎神又冲矮胖老人重重磕了一个头,站起身来,苦笑着对管思音说,“菩萨,小将也不知这是怎么搞的……” “不知,不知什么啊?”矮胖老人喃喃地说,“小伙子你的命是老夫给续的,看见老夫当然要跪,要不是老夫嫌烦,就收了你当老夫的看门……呃,家将。你现在给老夫一边儿呆着去!去!” “是。”二郎神身子一震,也不冲华文昌瞪眼了,似乎连驱山铎都不要了,乖乖地站到了一边,双手垂下,不再说话。 “天天有怪事,不如今天多。”矮胖老人满意地哼了一声,转身又对管思音开了口,“你也太多事,在南海呆得好好的,怎么又跑到这儿来趟混水?别看你是观音,这混水你也是趟不起的!华四……噢,不对,李淳风和华八呢?让你留在南海了?咳,你们这些混蛋事情,老夫也管不着。” “放着好好的菩萨不当,拿人家小姑娘当人质,也不知羞!”彷佛还有些不满似的,矮胖老人又嘟囔了一句,把矛头指向了华文昌。 “姓华的小萝卜头,接下来该算算咱们两个之间的帐了?你把老夫骗得好苦啊!” “前辈这是从何说起?我这个做晚辈的恭敬前辈还来不及,又怎么胆敢骗前辈了?这是从何说起?” 华文昌嘴上不肯认输,心里却叫苦连天。矮胖老人这一出来,形式立刻改观,原本是自己占尽上风,但现在却有些含糊了;听他话中的意思,不但对自己的真实身份还不了解,管思音不是现在的观世音的事情也是丝毫不知,可这完全不代表他知道的事情少了,不说驱山铎的用处自己还抓瞎而他却肯定明白,就连华四和华八现在是在南海要不是他无心说了出来自己也是不知道的。何况自己谎称秦王私印在天庭手中给他用了一个调虎离山,这笔烂帐只怕是说不太清楚了——秦王私印现在就在墙上嵌着呢,硬要抵赖也无从赖起,鬼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在旁边看着了? “小萝卜头,你别给老夫装糊涂!”华文昌这句话一说,矮胖老人直接就炸了,指着华文昌的鼻子大骂起来,“老夫听了你的话,花了大功夫布阵雾锁天庭四十九天,你倒好,自己跑到秦王地宫来拣便宜了?要不是老夫留了个心眼过来看看两千年未开的秦王地宫是不是真的出了毛病,连你是怎么蒙的老夫都不知道,还得倒过来感激你!啊?你倒说说,这笔帐怎么个算法?” “前辈息怒,前辈息怒。”华文昌硬着头皮,笑嘻嘻地赔罪,“前辈,我是在有些小事上没有说实话,但于事无损不伤大雅啊,前辈这不是也来了?倒是前辈坏了我的事才对,怎么我还没怪前辈,前辈反倒怪起我来了?” “无伤大雅?要是等你把驱山铎拿到手里那可不是无伤大雅嘛,那就万事皆休了!”矮胖老人大吼起来。 “前辈……” “好好好,既然我老人家已经来了,那一切就都解决了,老夫也懒得跟你再费这个唇舌。”矮胖老人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把宽宏大量的前辈风范又摆了出来,摆摆手不让华文昌往下说了,自己开口问了起来。 “驱山铎的事情先放下不谈,秦王私印的事儿你虽然蒙了老夫,但你这个小萝卜头好歹也没误了老夫的大事,老夫大人大量,也就不和你计较了。可你说老夫坏了你的事……是不是指杨戬这条小命?” “前辈明鉴。我上次追杀北斗前辈拦阻,我看在前辈的面子上揭过了;可这一次杨戬已经死在了我的手上,前辈却又把他救了回来。前辈不让我杀北斗是因为北斗是个美女,前辈心中不忍,我倒要问问前辈,什么时候灌江口的二郎神也成了美女了?” 华文昌看矮胖老人一副已经把驱山铎拿在了手里的模样,心中有气,但也再次确认了驱山铎的确事关重大,尤其和矮胖老人更似乎是休戚相关,已经打定了主意不论用什么手段都要拿到驱山铎不可的主意,一边拖延着时间,一边飞快地盘算起了对策。 “姓华的小萝卜头,你别用话挤兑老夫!北斗那事儿现在想起来老夫就头大,你占老夫的便宜占得也太大了?”矮胖老人上起当来倒是毫不含糊,振振有词地辩解起来,“至于杨戬……这小伙子为人不差,又是玉帝那老东西的外甥,老夫既然看见了,不好意思不救。” “莫非前辈和玉帝有旧?”华文昌心中一动。 “你个小萝卜头,你小子的来历老夫看不出来,你也甭想用话套出老夫的来历!老夫的来历你套不出来!”矮胖老人哈哈大笑,“玉帝不认识老夫,老夫和玉帝也没什么交情,嗯……香火之缘倒是有一点儿,不过也都互不领情。笑话了,老夫要做什么事情还用得着顾忌别人吗!” “五叔,你看这人是什么来头?”矮胖老人在外面出尽风头,把华文昌的气势全给打消了,一边密室里的李亚峰看得明白,心里大叫过瘾,不由得开口询问马五。不过,李亚峰的眼睛却瞟着李斯,他似乎也发觉了,李斯肚子里的东西不少,刚才倒出来的却不算太多。 “五叔不知道,这老者虽说锋芒毕露,却绝不是个好惹的主儿,只怕是大有来头,李兄,你可认得出来?”李亚峰的小算盘瞒不过马五,马五微微一笑,替李亚峰向李斯问了。 “这……”李斯的眉头皱紧了。 “咦?这儿还有人藏着!是哪儿的鼠辈啊?”李斯的话还没说出口,矮胖老人眼睛一瞪,单掌冲着石壁上密室所在隔空一劈,哗啦一声,石壁破了个大洞,灰飞尘舞中李亚峰、马五、李斯三人尴尬地露了出来。原本马五反应最快,在矮胖老人说话的时候就想拉着李亚峰飞身退开,但矮胖老人的掌力一到,身子竟不听使唤了,又被硬生生拉了回来,心中不禁大惊。 “哈哈,你们三个藏得倒是严实,只是却也瞒不过老夫这一双法眼。”矮胖老人得意地一笑,似有意似无意地冲李斯瞟了一眼,含含糊糊地说,“这年头有话还是放在肚子里保险,言多必失啊,嗯,言多必失。” 倒是李斯,他一开始就没打算躲开,矮胖老人这句话一说,他连头也不抬,直接躲到李亚峰背后去了。 李亚峰、马五和李斯三人现身,除了矮胖老人心中有数之外,大家都吃了一惊,尤其是华文昌。 华文昌一开始派五鬼去给李亚峰捣乱,直到地宫门前的机关发动他心中都多少有数,但后来他封住李亚峰经脉的金针又飞回来了一根,再往后的事情就全不知道了,不仅和五鬼失去了心灵联系,连李亚峰身上其他的五根金针也似乎消失了,附在金针上的真气也泥牛入海般感觉不出。为此华文昌这才急匆匆的到了这地宫中最后一道门户的跟前,想要拿了驱山铎再去查看,事到临头却又不得不耽搁了下来,原本好好的计划却处处生变,华文昌心中不禁大恨。 “难道七针封脉竟然这么快就都被他给逼出来了?不、不可能!”华文昌最是了解李亚峰,虽然现在自己感觉不到剩下五根金针上的气机,但如果李亚峰已经有了与自己一战的能力,不管胜负之数多么明显,他都会跳出来的,更何况现在旁边还有马五、观音和那个对自己似乎也没什么好感的矮胖子在? 华文昌很想要苦笑――自己“痛打落水狗”的习惯似乎养成得太早了些。 和华文昌一样,李亚峰虽然没有上来动手,但他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藏在密室里看着华文昌先是冲着二郎神带来的草头神大开杀戒,又把二郎神也给修理了,威风凛凛得一塌糊涂,早就恨得牙根痒痒,要不是马五拉着,又顾忌着自己被华文昌封住了经脉没了动手的资本,说不定早就跳出来和华文昌决一死战了,现在一出来,李亚峰也把顾忌什么的全都抛到了脑后,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华文昌,眼珠都快给瞪了出来。心中盘算着只要有人对华文昌动手,自己就立刻跟上去凑这个失不再来的热闹。 “哈哈,哈哈哈哈!”矮胖老人忽然乐了,用手指了一圈,一手点着每个人的鼻子,一手捂着肚子大笑,“一个华佗门的传人,一个妖怪,一个老鬼,一个神仙,一个菩萨,地上还躺着两个美女,再加上华文昌这个连老夫都闹不清来历的不知所谓的小萝卜头,天下的东西今儿从这儿就都凑全了!” 矮胖老人笑得欢畅,周围的人却没有一个不皱眉头的,现在秦王地宫的这个华丽阵容的确是奇中之奇,可说这话的矮胖老人才真正算是怪中之怪。 “笑什么笑!”李亚峰在这群人里不管怎么论都是资格最小的一个,可他憋得久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惫懒脾气又冒了出来,第一个指着矮胖老人没好气地说,“还有你呢?你是什么东西?还是不是东西?” “哈哈,你不认识老夫,老夫可认识你。”矮胖老人也不生气,把身子一摇,“你看老夫是谁?” “你……你……”李亚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人倒也没有什么特别,要是从马路上遇见,李亚峰没准儿还会打个招呼,可现在却是在秦王地宫!李亚峰脑子不够用的了,身子一颤,差点儿坐到地上。 “小冉,这回你可冤枉这个小伙子了,他说的没错。阿疯最早的笔名应该就是‘止戈’。”矮胖老人已经变成了在雷州摆书摊的那个“小刘”,笑眯眯地冲李亚峰说了一句曾经对他说过的台词。 “华佗门的小萝卜头,你还太嫩,当初我老人家都已经给了你暗示了,你也不知道好好查一查。”矮胖老人转个身,又变回了原样,懒洋洋地说,“虽然你查也查不出什么来,可你口口声声的逆天,警觉性也太差了?老夫可是给你办了不少事儿呢,要不然姜冉他爷爷怎么就病得这么巧,偏就赶上让你大显身手?老夫至少也算你的半个媒人啊。还不过来给老夫磕头谢媒?” “原来是你干的?”李亚峰和华文昌同时惊呼了出来。 “嗯?”矮胖老人把脸一扭,眉头皱了起来,“姓华的,这关你什么事儿?” “这……前辈知道,我对李亚峰的事情总是多了这么一点儿关心。”华文昌脸一红,当年姜冉的爷爷姜临东的病显然是被人下了禁制,多年以来,华文昌一直把这归罪于天庭,他可是怎么也没想到这居然是“小刘”下的手,在一个意外的场合突然听到真相,华文昌说漏嘴了。 “靠!多了这么一点儿关心?姓华的,老子跟你没完!”没等矮胖老人仔细琢磨,李亚峰的火气就上来了。 “小萝卜头,你着的什么急?”李亚峰刚要往前冲,矮胖老人一抬手按住了李亚峰的肩膀。 “华文昌,老夫不明白,老夫实在是不明白。”矮胖老人摇着头叹息,“你处心积虑究竟想要做什么?李亚峰这个小萝卜头又和你是什么关系?从北斗到二郎神,哪一个又招惹了你?秦王地宫的秘密你又是从什么地方知道的?还有你的来历,老夫竟然还是看不出,这可有点儿毛病……” 华文昌轻轻一笑,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从矮胖老人的话中可以知道,自己刚才和管思音说的那一席话并没有落在他的耳朵里。 不过,华文昌望了一眼石壁上密室中的黑雾,心头莫名地烦躁起来,忽然升起了要将矮胖老人斩于剑下的念头。 是的,自己必须要杀了这个矮胖子才行!逆天邪功的抄本九成就是让他给拿了!华文昌的脸上露出了杀机。 “前辈,我的事情没什么好说的不是吗?反倒是我有件事想要请问前辈,宫中秘道石室里的东西该是前辈拿了?” “是老夫怎么样?不是老夫又怎么样?”矮胖老人的脸色也凝重起来,“老夫早就对你说过,逆天邪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 “是吗?怎么就碰不得了?”华文昌双袖一甩,仰天长笑。 “你?你想干什么?”矮胖老人忽然发觉气氛有些不对,随着华文昌的笑声,在华文昌身边聚起了一层淡淡的灰色云气,诛仙剑也从鞘中激射而出,围着华文昌的身子打起转来,剑身已经变得血红。 “姓华的小萝卜头!”矮胖老人一蹦三尺高,“不要告诉老夫你已经练了逆天邪功!” “前辈猜得不错,我是练了逆天邪功。”云气越来越厚,从灰色逐渐变成深黑,将华文昌整个身子都围绕住了,一片黑雾之中只有血红的剑光不时如电般闪过,留下几道影子。华文昌冷冷的声音就透过黑雾和剑光传了出来。 “无心为道!无心为道!你……你……”矮胖老人看着华文昌在黑雾中的身影,一下子变得失魂落魄,嘴里喃喃地念叨着意义不明的词汇,脚下一步步向后退却,刚才满腔的自信和从容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前辈,什么是无心为道?”眼看场中的形式随着华文昌发威而变得诡异,李亚峰把满腹的疑问直接投给了自己身后的李斯。 但李斯并没有回答,他的嘴唇无声但快速地动着,而马五在一边连连点头,神色凝重之极,旁边的管思音更是如临大敌,竟然口诵大悲心罗尼咒,现出了观世音菩萨千手千眼的法身,涨大的佛光瞬间将二郎神和地上的姜冉、王怜怜全都护了起来。不过这会儿的观音菩萨却实在谈不上什么“宝相庄严”了,不仅额头见了汗,在法身的每一只手里还都拿起了一件式样奇特的东西,李亚峰吓了一跳的同时发觉,这些东西的名字虽然自己或许叫不全,可它们有一个通称:兵刃。 “华文昌!你不要得意!你这点儿道行还不能把老夫怎么样!”管思音一现法身,矮胖老人也猛醒般大喝了一声,身子陡然间涨大了三倍,浑身突然绽放出耀眼的绿光,片刻之间竟涨成了一个大球,好像一个绿色的太阳。 华文昌不为所动,身子逐渐飘起,身边的黑雾也变成了黑云,在半空中妖异地翻滚、激荡,血红色的光束在其中明灭不定,地下的宫殿中居然猛地刮起了狂风,地宫中的建筑摧枯拉朽般的一座接着一座倒下,连宫门、宫墙也不能幸免,只是风声烈烈,漫天尘雾中连建筑倒塌的声音都听不到。 “华文昌!你想想后果!难道你真的要把那个老怪物给放出来吗?老夫不会有事,可那会毁了整个天下!也会毁了你!”矮胖老人周身的绿光也越来越浓,叫喊的声音几乎有些惶急。 “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李亚峰经多见广,在赛珍大会的群妖中间更进退得当,赢得交口称赞,可即便是他也还从来没有见过现在这种阵势,在狂风尘雾当中除了黑光、绿光、佛光三个光团之外什么也看不到了,不由得又是心惊又是胆怯,下意识地狂喊起来,却吃了满口的沙子,身上、头上也被狂风卷来的大小石块接连打中,整个人都懵了。 狂风之中,李亚峰摇摆不定,突然飞来一块大石重重击中了他的胸口,李亚峰满嘴被沙子填满,连声“哎呀”都没能叫出来,一个翻滚,倒在了地上。 “靠,这是怎么了?还没开打呢,秦王地宫这就要塌了啊……怎么办?怎么办?”李亚峰只觉得自己的身子也要被狂风吹起来了,再一睁眼,除了嘴巴、鼻子、耳朵之外,连眼睛也没落下,七窍顿时全被沙子糊死,什么光团也都看不见了。 “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就算华文昌不能力敌,也一定有办法让他吃瘪!”七窍被封,李亚峰的神志却突然变得清明了,甚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涌起了一股自信。 “对啊!驱山铎!”李亚峰突然想起来刚才在李斯指引秘道的时候说过地宫之中还有外人,要浑水摸鱼才能拿到驱山铎。虽然李亚峰不知道这驱山铎究竟有什么用处,但华文昌、二郎神、观音菩萨,甚至那个莫测高深的小刘都要拿的东西肯定有大用场!至于李斯提到的“浑水摸鱼”,现在秦王地宫中的情形可不是已经浑得不能再浑了吗?没准儿拿了驱山铎,情势就能改观呢! “靠!可老子动不了啊,怎么去拿驱山铎?咳呀!让我去拿驱山铎啊!”李亚峰刚想出个不是法子的法子就发现自己现在根本做不了什么,急得手脚一起使劲往外猛打,在脑子里大喊起来。 “是!主人!” “嗯?什么?不对,我听错了?不对,我现在应该什么也听不到啊?不,这声音应该是从我的脑子里……咦?” 李亚峰还没想明白从哪里传来了声音,只觉得身子一轻,仿佛被人抬着似的飞速移动起来。 李亚峰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旁人却都看得清清楚楚。华文昌在黑云中,管思音和二郎神在佛光中,甚至马五也在他撑起的紫焰邪雷的护体神光中都看到了,五个分为五色的影子在狂风和尘雾中同时抬起了李亚峰,向刚才李亚峰、马五、李斯所在的秘道中冲去,速度如电,一闪即逝。 “什么?”反应最快的是黑云中的华文昌,他失声叫了一声,身子一转,带着翻滚的黑云和血红的诛仙剑就追了下去。 “姓华的小萝卜头,你瞎跑什么?老夫还在这儿呢!”矮胖老人背对着秘道所在的石壁,也只有他真正明白华文昌的逆天邪功练到了什么地步,有多么危险,所以矮胖老人的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华文昌身上,李亚峰这个毫不重要的人物的动向他根本就没在意。于是,华文昌一动,矮胖老人也跟着动了。 “去!”华文昌心知矮胖老人会追上来,一声轻喝,诛仙剑向后急折,在他身后布下了一片血红色的剑网。 “去什么去?小萝卜头,你也给我去!” 可矮胖老人根本没在乎诛仙剑,他追着华文昌的速度不减,身子在经过剑网的时候更是连顿也没顿一下,居然就这么直接穿了过去,华文昌在惊讶中再想要回身对战却已经晚了。 随着矮胖老人的一声怪叫,一只巨掌破开黑云,狠狠地打在了华文昌的左肋! 华文昌这一下挨得可是不轻,身子一歪,不但没能跟着李亚峰进入秘道,反而一头扎到了石壁上。 轰然一声巨响过后,狂风止息,满天的尘雾也逐渐散开了,再看秦王地宫,竟成了一片废墟,只见残垣断壁。 而一片狼藉的场中却少了两个人――李亚峰和华文昌都不见了。 第110章 驱山铎出世 “好家伙!姓华的小萝卜头这下子可作孽了……”矮胖老人在空中呆呆地看着已成废墟的秦王地宫,发起了牢骚。 “咳,老夫管这个干什么!”过了好一会儿,矮胖老人才回过神来,在空中一个盘旋,收了法相,落到了地上。 “你,你,你,还有你,”矮胖老人的心情似乎很差,没好气地用手指点着周围的管思音、二郎神、马五和李斯,“你们几个还在这儿愣着干什么?走啊?” “前、前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管思音镇定了一下,也把千手千眼的法相和佛光收了起来,有些小心地询问。 “什么怎么回事?”矮胖老人白了管思音一眼,“老人家我一掌把那个姓华的小萝卜头打进混沌法阵里去了,他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你们还不趁着这个时候快跑?难道非要等人家出来把你们都宰了弄个一拍两散就高兴了?” “前辈,”马五整了整身上的儒衫,向前几步,深施一礼,“前辈,前辈功力渊深,山藏海纳,在下有一事心中不明,想要请教前辈,适才前辈说的‘逆天邪功’和‘无心为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狮龙子,你用不着多问!赶紧逃命去。”矮胖老人对马五还算是客气,没称呼他“小萝卜头”或是“小伙子”,但心中的烦躁却也显露无疑。 “前辈,贫僧请教了,就贫僧所知,逆天邪功发动之时似乎并非适才那番景象……华文昌他施展的究竟是……”管思音有些心虚了,虽然矮胖老人把华文昌打入了什么“混沌法阵”,可刚才华文昌的那副模样显然也并非等闲,这可一定要问个清楚。 “你知道什么叫逆天邪功?”矮胖老人不耐烦地说,“无心为道懂不懂?不懂就别瞎问!好嘛,华文昌这个小萝卜头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居然一下子就悟出来了,要不是老夫坐镇,等他功行圆满,这天都要塌了!好在混沌法阵能消消他的气焰,否则……嘿嘿,你这个菩萨今天也得完蛋!” “这……”管思音听矮胖老人说得粗俗,眉头不禁皱了起来,不过事关重大,她还是接着问了下去。 “华文昌功力通玄,已非贫僧所能揣摩,多谢前辈了。只是前辈口中的‘混沌法阵’不知是何来历,能让前辈断定可阻住那华文昌?不是贫僧饶舌,那驱山铎……”管思音望着石壁内翻滚得越来越厉害的黑雾,心中忧虑,话说到一半就不敢再往下说了。 “你们都来问老夫作甚?”矮胖老人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成了这群人的头儿,不由气得连连跺脚,但还是给了观音菩萨一个面子,“咳,华文昌那个小萝卜头就是本事再大上十倍,混沌法阵他也破不了,驱山铎那就更甭想,他要是能拿到驱山铎,老夫还在这儿跟你们废话?” “嗯?不对,不对。”矮胖老人回头回答管思音的同时身子忽然一震,又仔细打量了管思音几眼,像是有所发现,“你真是南海那个菩萨?不对?驱山铎的事情西方极乐世界那是知道的,不应该来插手啊?还有还有,老夫刚才就觉得纳闷,姜冉的六识是你封住的?你居然留了一手,姜冉这小姑娘可一直都是能听能看,你这打的是什么主意?有问题,有问题!” “前辈果然慧眼如电。”管思音坦然承认了,“贫僧是来自南海不假,但南海现下却是还有一个贫僧。至于姜冉和王怜怜……贫僧此次既然是有所为而来,总不能让华文昌占尽了上风,不过贫僧若是早知道前辈有这般能为,怕也不会有此蛇足之举了。” “等等,等等。老夫有点儿糊涂。”矮胖老人身子在原地转了三个圈子,低头细细思索起来。 旁边,李斯投给了管思音一个感激的目光——有了管思音和马五的打岔,矮胖老人到现在都没有注意到李亚峰也已经不见了。 “你终于来了。”不知来自何方的一个苍老的声音中透出了掩藏不住的欣喜。 “谁?” 华文昌紧紧捂住自己的左肋,矮胖老人给他的这一掌几乎让华文昌晕了过去,恍惚之中他记得自己是撞在了秦王地宫北门外的石壁上,连同大块的石头一起跌入了秦王私印打开的地宫中最后一道门户。 可那应该是通向放有驱山铎的密室啊? 华文昌艰难地站直身子,向四处打量着,发现周围全是黑雾,自己的脚下也没有预料中的坚实地面,身子彷佛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似的漂浮着。 自己现在这是在哪儿?是密室中的那团黑雾里? “你。”突然,苍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什么?你是谁?”华文昌莫名地有点儿心慌,右手一招,却发现诛仙剑居然毫无反应,像是丢失在黑雾中了――可这不可能啊!诛仙剑和自己心灵相通,只要自己还活着,想丢也丢不了。 难道自己已经死了?华文昌忽然感到有些啼笑皆非,现在的自己就是元神状态,要说“死”还是“没死”,倒是微妙得很。 “我就是你。”苍老的声音在黑雾中回荡。 “什么你就是我?”华文昌再次被吓了一跳,运足了目力四处张望着,却什么也看不清楚。 “我就是你。”苍老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跟着一声悠长的叹息,“我没有料到,你的进境如此之快,居然将要悟通逆天邪功第六层了,若是再晚上几年,只怕连我也制不住你了。你此时来,倒是正好。” “逆天邪功第六层?”华文昌心中骇然,在秦王地宫中遇见马五之后,自己所谋划的事情越来越是不顺,心情烦躁之极,和矮胖老人对峙的时候自己原来并没有用逆天邪功的想法,却不知怎么的就用了出来。只是运功时功法突然出偏,浑身的真气也似乎失了掌控,从第三层“物外忘情”的静止时间一下子跳到了第五层,可面前却没有谁的梦境可以供自己进入,真气在奔突之间竟然渐渐在体外成形,凝成了云气,而自己的心绪却宁静安快,如大欢喜,这分明正是功力更进的标志。只是这不过是刚刚发生的事情,连自己也不清楚进境到底有多少,逆天邪功又带给了自己什么惊喜,可这个苍老的声音却已经知道了,这是怎么回事? “你……你是逆天邪功的创始者?”华文昌突然间明白了,同时却也把自己吓得不轻。 在华文昌与管思音碰面交谈的时候华文昌就已经想到自己如果要抢取驱山铎的话八成会遇到逆天邪功的创始者,这个人恐怕也就是曾经把天庭、西方、人间都玩弄于股掌之上的那个家伙。 华文昌想象过自己如何才能真正改变“李亚峰”也就是他自己的命运――只有击败逆天邪功的创始者这一条路。可华文昌清楚,以自己的力量绝对是以卵击石,所以他才费尽心机打入无定乡,希望能在与天庭的斗争之中再积累些本领,甚至在必要的时候也像曹暮做卧底那样跑到逆天邪功创始者一边去伺机偷袭,虽然这似乎与天庭一开始在华佗门订下的计划如出一辙,但华文昌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只知道,要在小心之中再加小心,除非万不得已,绝不要轻易招惹这个一直藏在幕后的老大。 所以,华文昌对管思音嘴上虽然说得很硬,可只要驱山铎落不到别人手里,华文昌自己也不想这么快就取走它。 但现在的情势却是自己连驱山铎是个什么鬼样子都没看见就碰上了!华文昌只有苦笑自己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一点儿。 “逆天邪功?你说逆天邪功?”苍老的声音哈哈大笑起来,“梵天无情,我便逆之!” “靠!真的遇上鬼了!要糟!”这是华文昌脑中的第一个想法。 华文昌是有自知之明的,他知道自己的道法或许还算是精湛,华佗门的灵药给自己打下的底子更让自己几乎成了金刚不坏,但自己最大的武器却只有两样:一是诛仙剑,一是还没有完全练成的逆天邪功。可前者刚才已经被矮胖老人证明了似乎并不完全靠得住,而后者,恐怕在这个苍老的声音面前也没有多大的用场——明摆着,如果这个声音的主人就是创下逆天邪功的那个人,他总不可能连他本人创出的功夫都不会,没准儿他连怎么对付这功夫都心里有数…… 仿佛为自己的想法做注脚似的,华文昌发现周围的黑雾不安定地翻滚起来,而且好像是朝着自己所在的地方潮水一般涌了过来。 “你……你要干什么?”华文昌惊呼起来,四周的黑雾在瞬间变得灼热烫人,自己彷佛成了一只被放进了炉子里的烤鸭,而无处不在的黑雾却像是逐渐凝固起来似的,把自己固定在了空中,动也动不了了;更吓人的是,黑雾似乎在顺着全身的十万八千个毛孔渐渐地向自己身体里渗透! “如果说我是个囚徒,那你就是一扇通向自由的大门……你应该为你而自豪……”苍老的声音平静如水。 “你到底是谁?是你操纵了一切吗?” 华文昌再一次让自己的想法吓住了:所谓的逆天邪功没准儿只不过是这个苍老的声音的主人为了让自己获得自由而创出的法门,如果有人修练到了一定的程度就会通过某种途径和他会面,然后被他占据元神。而自己却被逆天邪功的威力所吸引,像一只扑火的飞蛾,一步步走向了灭亡。 可华文昌怎么也想不通,难道自己回到现代也是他计划中的一环吗?难道从自己杀掉鹰二到暗探秦王地宫也在他的安排之中?这怎么可能? 他究竟是谁?又怎么会自称是一个囚徒?逆天邪功的威力足可以无敌于天下了,自己可是仅仅练到第三层就有了和整个天庭抵抗了五百年的能力啊,那还有谁能囚禁得了他?又或者连逆天邪功对囚禁他的那个人来说也不过是一碟小菜? 苍老的声音并没有回答,而黑雾的翻腾变得更加猛烈了。 华文昌越来越混乱的心中升起了一种万念皆休的无力感,如果自己不是元神状态,被华佗门灵药改造过的躯体好歹还能闭住毛孔,可现在自己是用元神凝化的身体,对敌时固然身轻如燕变幻无方占尽了便宜,但一旦受制就是个只能挨打无法还手的局面。 不过,华文昌决不是甘心束手待毙的性格。 “等等!在你脱困之前能不能回答我的问题?我有权知道!” 华文昌想要拖延时间。他已经暗中发出了求救的讯息,只要讯息不被截下,只要自己能再拖上一柱香的功夫,自己留在无定乡的躯体应该就会飞到元神的旁边。虽然成功的可能性渺茫得紧,虽然华文昌也不知道即便躯体来了有什么用处,但现在这已经是华文昌唯一的对策了。 华文昌的把戏似乎全在苍老声音的主人的算中,依旧没有任何回答传出,但黑雾的滚动却愈见猛烈,甚至还突然现出了两个足有斗大的黑洞,从里面放射出怕人的黑色异芒,在一片黑雾中竟然显得无比清晰。 “靠!”除了狠狠地骂了一声之外,华文昌只剩下了苦笑,意识也逐渐变得恍惚起来…… “靠!是谁扎我?”忽然,华文昌觉得腰间一痛,似乎被人用针狠狠地扎了下,一下子又清醒了过来。 “咦?”在华文昌的惊诧声中,两道金光毫无征兆地从华文昌腰间的乾坤袋里射了出来,在黑雾中划出两道耀目的轨迹,直冲向距华文昌身前已经不足三尺的黑洞! “天刑金针!”苍老的声音语气变得震惊,黑洞迅速地向远方逝去,金光紧追不舍,而黑雾的翻滚顿时变得更加强烈了,但华文昌却觉得本应毫无生命的黑雾一下子透出了惶急和不安的情绪。 与此同时,华文昌只觉得身子一轻,能动了! 那两道金光是什么?天刑金针?什么是天刑金针?华文昌的脑子里充满了问号,可他知道机不可失,那个苍老的声音太过危险,如果他就是操控一切的幕后黑手,那么他的目标可能只有一个:就是自己! 华文昌想到这里,强忍住逃跑的本能冲动,纵身向金光、黑洞消失的方向追去。 “啊!老夫知道了!”秦王地宫的废墟旁边,矮胖老人突然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原来那个姓华的小萝卜头不是小萝卜头,他是‘大’小萝卜头!老夫把逆天邪功给忘了!” “这就对了这就对了!”矮胖老人兴奋得连连搓手,完全没管旁边管思音一脸的惊讶和马五一脸的迷惑,大声叫了起来,“大小萝卜头回来帮小萝卜头,可小萝卜头太笨,本事又差,把大小萝卜头恨得牙根痒痒,于是大小萝卜头就整了小萝卜头一把,好让小萝卜头快点儿长大!可不知道怎么搞的,大小萝卜头又舍不得放不下,跟小萝卜头吃起醋来了,于是大小萝卜头就……咳,什么萝卜头不萝卜头的!” “你是那个姓华的大……呃……你是华文昌带你回来的对不对?”矮胖老人一脸得色,指着管思音笑问。 管思音愣住了,她没有像马五一样让矮胖老人的一阵子有关“萝卜头”的胡说给弄糊涂,却怎么也没想到矮胖老人居然能想得出华文昌的真实身份,虽然自己原本就不打算对他隐瞒,但其中的弯弯绕绕实在太多,就是讲也要讲上半天,他竟自己想明白了! “前辈,贫僧佩服。”这一次管思音的语气中又多了几分尊敬,“不过,五百年的光阴,不仅天庭和西方风云变幻,人间的改变也极大,贫僧不是华文昌带回来的。只是……” “人间?”矮胖老人一皱眉头,随即便也了然,竖起了大拇指,“了不起!了不起!” “前辈……” 管思音又想问话,可矮胖老人却不干了。 “你先歇会儿,老夫有话要问问小姑娘。”矮胖老人一抬手,从姜冉的身上升起一团金黄色的光芒,正是管思音封住姜冉行为的佛光。 “小冉,你还认识你的刘哥?”佛光在空中一闪即逝,矮胖老人也变回了雷州市内摆书摊的那个“小刘”的形象,笑眯眯地向已经回复行动能力的姜冉发问。 “当然认识了。刘哥好啊。”姜冉活动了一下身子,微笑着说。竟是一副处变不惊的神态,反倒把小刘给吓了一跳。 姜冉从进了秦王地宫就接连遇到平生难以想象的诸多怪事: 刚开始是居然从“地底下的半空中”掉了下来,却让华文昌给带走了。 紧跟着就亲眼目睹了华文昌和马五的一战,人身上发光也就算了,两条龙竟然到处乱飞!虽然最近自己的胆子已经被锻炼得越来越大,到头来还是只能一晕了事。 接下来天上掉下一个铁笼子罩住了华文昌,旁边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一个白领丽人,现在都市白领中间难道流行在古墓里上班吗? 然后就更加不得了了,白领丽人居然是观音菩萨!而且那个华文昌一口一个“五百年”,说是从五百年以后“回来”的李亚峰!再仔细听听,连观音菩萨都是从五百年以后回来的! 甚至这还都不算什么,自己刚下定决心今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不再吃惊了,李亚峰和在雷州自己家门口摆摊儿的“刘哥”就蹦了出来! 等到“刘哥”和华文昌――也就是李亚峰打架,秦王地宫倒塌,姜冉已经见怪不怪,完全麻木了。 “刘哥,你是神仙?”姜冉没等小刘开口,先问了出来。 “这个……不是。” “那你是妖精?” “……不是。”小刘干脆又变回了矮胖老人的模样。 “那你一定是菩萨!”姜冉现在已经把“神仙”、“妖精”、“菩萨”当成了几种可以任意选择的职业了。 “……”矮胖老人的脸上见汗了。 “还不对?”姜冉的兴趣上来了,眼前的这个“刘哥”的身份似乎比“阿疯”还要有趣一些。 “这个……小冉啊,你刘哥想问问你……” “你先等等,让我好好想想,难道你是如来佛?”姜冉双手一拍,摆出了“原来如此”的样子。 “我不是!”矮胖老人快要哭了。 “前辈,”管思音不失时机地插了话,“前辈要问姜……姜小姐的莫非是……” 话说到一半,管思音也发觉实在是别扭,把对姜冉的称呼略了过去,“前辈是不是要问她究竟喜欢的是哪一个?是华文昌还是李亚峰?” “对对对!”矮胖老人一拍大腿,连连点头。 “我为什么非要喜欢其中一个不可?”姜冉的脸虽然一下子就红了,但说出来的话却有些气势汹汹,“就算我喜欢谁,又为什么要说出来?你们要么是妖精,要么是神仙,要么是菩萨,可这跟我有关系吗?” “本来是没什么关系……”矮胖老人喃喃地说,“可华文昌练了逆天邪功,秦王地宫现在又毁了,那早晚肯定要出事,万一他真的练成了第七层以上的本事,天下能管住他的恐怕除了那个老怪物可就只剩下你一个了……还有李亚峰这个小萝卜头,现在虽然还没什么本事,但这么发展下去也不会是个善茬儿。偏巧这两个家伙好像还为你唱着对台戏,就算一时出不了什么大事,今后可就难说……我老人家这回让麻雀把眼给叼了,把一缸臭水都泼到了自己身上,想脱身都难,为了早点儿摆脱这些麻烦,把你送进洞房那是最快的了,这还不得先问问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啪!”一声脆响,姜冉一个嘴巴打在了矮胖老人的脸上。 “你……你……”姜冉满脸涨得通红,让矮胖老人的一番胡说气得差点儿哭了出来。 “小冉,你干什么啊?”矮胖老人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又从心底喜爱姜冉,居然躲也没躲,硬挨了姜冉一巴掌。 “你说我干什么?”姜冉气急了,抬手又想打。 “小冉,你别价啊。”矮胖老人这一次倒是躲开了,嘴里不服气地嘟囔着,“小冉,这也就是你,你以为你刘哥是谁都能打得的啊?算了算了,刘哥不问了,怕了你成不成?对了,那个……菩萨,还是你们女孩子在一起好说话,你帮老夫求求情,别让小冉怪老夫啊。” 这倒好,在矮胖老人嘴里,连观世音菩萨都成了“你们女孩子”了。 …… 一场小小的闹剧过后,秦王地宫——现在已经没有“宫”了——中又恢复了平静,姜冉也知道事关重大,躲到一边不再说话了,只是一个劲儿地在琢磨“小刘”究竟是谁。 管思音沉吟了一会儿,首先开口,接着最初矮胖老人的疑问解释起来,“前辈,五百年间,驱山铎并未出世。华文昌用心太切,贫僧更没有想到他会再次来到秦王地宫,是以贫僧此次不得不来,并不是西方极乐世界言而无信。” “驱山铎的事情先不要去管他,华文昌本事再大也破不了混沌法阵,能全身而退就不容易了。问题是他回来究竟想干什么?”矮胖老人这句话像是问管思音,又像是在问自己。 “老夫第一次见到华文昌的时候他是在追杀北斗……难道说……”矮胖老人喃喃自语,忽然变得正经起来。 “前辈,贫僧倒觉得驱山铎出世并非坏事,只是不能让它落到华文昌手中罢了,否则华文昌有足够的机会变得无人可制,他……他的经历也太凄惨了些,贫僧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放屁!”矮胖老人像是被人踢了屁股一脚,一下子跳得半天高,把什么都忘了,大声嚷嚷,“你说驱山铎出世并非坏事?那是坏得不能再坏!要真是那样,还不如让老怪物出来呢!” “前辈话中的老怪物是何人?”管思音不解。 “你不知道,你也不用知道!”矮胖老人极不客气地把袖子一甩,转身望向石壁上的密室。 “嗯?不对,这两个石室……”矮胖老人突然发觉了什么,极快地回身四处打量,终于发现了事情有些不对劲了。 “不好!李亚峰那个小萝卜头……”矮胖老人连话都没来得及说完,急急冲向刚才李亚峰进去的那个石室。 “你晚了一步。天刑金针既然已经现世,这天也该翻了。”一直都沉默的李斯早就拉着马五拦在了石室之前。 “晚什么晚?”矮胖老人身子骤然停住,眯着眼睛把李斯从头看到脚,声音也有些阴沉,“只有阴阳二针,那华文昌能翻起多大的风浪来?李斯,你要是拦着老夫,别怪老夫不讲交情!” 矮胖老人这句话一说,管思音和马五身子齐齐一震,不约而同地将目光都投向了李斯。 李斯竟然是矮胖老人的故交? 矮胖老人一出场就救活二郎神,嘻笑怒骂,把所有人都当成孙子似的不可一世,连华文昌的逆天邪功都挡不住他,偏偏却又没人知道他究竟是何方神圣,这么一个绝世人物,竟和一个老鬼有旧? “你真的不知道?”李斯笑了,“是那个什么华文昌让你操了太多的心还是你变笨了?” “你说!”更让管思音和马五吃惊的是,矮胖老人居然对李斯的揶揄没有动气。 “天刑金针还有五根在李亚峰身上,哦,不,严格一点说是在他经脉之中。”李斯的语气倒是很轻松,“我原本也不敢相信,但据李亚峰说,居然是华文昌给他用了七针封脉。” “什么?”矮胖老人大叫出声,满脸都是不敢置信,“难道华文昌那个小萝卜头不知道天刑金针的用处?” “恐怕是不知了。”李斯的笑容也有些发苦,“更巧的是,有五只倒霉蛋儿刚巧在李亚峰的身边修成了天鬼,让李亚峰稀里糊涂地逼出了阴阳二针,个中之意,别人不明白,你却是明白的?” 李斯的声音不高,矮胖老人却如同受了雷亟,噔噔噔退了三步,脸色也变了,嘴里只是嘟囔着,“这下乱子大了……” “该来的总要来,你也不能总是缩着头不见人,逍遥的日子也要到头了。”李斯叹了口气,回头向马五说,“马五兄不必问老夫什么,当说的老夫已经说了,不当说的老夫也不会开口。不过以马五兄的智谋,想来现下也应该明白了不少,那就更加不用老夫饶舌了。” 马五只能苦笑。 经过了和华文昌一战以后,马五心中对华文昌评价只是一口诛仙剑比较难以对付而已,在无定乡中华文昌展现的奇异身法自己未必就对付不了;可刚才华文昌和矮胖老人对峙的时候,马五才明白原来华文昌并没有对自己真下狠手,虽然术业有专攻,自己要是全力出手或许也能与华文昌颉颃,但如果华文昌一上来就用上那什么见鬼的“逆天邪功”,光是气势就足以让自己心中升起不可力敌的感觉,气势上一败,想要打赢可就难了。 马五更不曾知道这世上还有“小刘”这么一号,这个人神秘莫测不说,本领居然还在华文昌之上!马五自信不怕观音菩萨,但也不会想把观音呼来喝去似的不当回事儿,而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矮胖老头却理所当然似的直斥观音“放屁”,是什么样的本领,多么高的道行才能有这份胆子? 李斯虽说只是个老鬼,可他既然和矮胖老人有旧,那不用说,自己以前不但绝没有高估了他,反倒是把他看得太小了。 至于众人话中的“逆天邪功”、“驱山铎”、“天刑金针”、“混沌法阵”……马五却是从来也没有听说过,这甚至比别的更让马五气馁。 “华三哥,你建了个无定乡,这是给了我众家兄弟一个井啊,坐井观天,贻害无穷啊!”马五心中长叹。 不过,马五究竟是鬼心狻猊,他在矮胖老人的自语,和李斯、观音还有姜冉之间的对话中也听出了不少隐秘,至少对于华文昌为什么对自己留了情,马五心中已经有数了。 “办法总会有的……可是……大哥,你还是快点儿出关,二哥已不在了,作兄弟的独个儿可快要撑不住了啊……” 马五在心里不由自主地思念起大哥清泉君俞曼来了,无定乡中八老个个都是傲气冲天狂放不羁,能与马五商议大事的除了已逝的鹰二,就只有智勇双全的清泉君了。 “嗯?” 马五虽然想着心事,却没有放过场中任何一点儿动静,他忽然发觉脚下的地面似乎震了一下,不由得轻噫出声。 与此同时,场中所有人的目光――甚至包括那个已经被所有人遗忘了的二郎神杨戬――都投向了华文昌所在的石室。 石室中的黑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浓得像是黑云,但却不像刚才那样翻滚不息了,似乎完全凝固了一般,猛然间从深处透出了炫目的金光。 “驱山铎!”矮胖老人第一个叫了起来,只是语气凄惨,几乎成了哀嚎。 “果然是驱山铎!”管思音也脱口而出。 “马五兄留心,秦王地宫要塌了。”马五身边的李斯很是平静地望着黑云与金光,脸上露出了微笑。 李斯的话音刚落,从石壁内就传来了雷鸣似的巨响,彷佛里面藏了一个刚刚苏醒过来抖了一下身子的亘古前的巨兽,整个石壁猛地炸开了,更加炫目的金光从里面直射出来! 紧接着,从金光射出的地方开始,穹隆被雷轰似的崩裂,众人头顶上那块硕大的水晶伴着霹雳的可怖声响倒了下来,大块大块的水晶碎片夹杂着乱石打着转儿地掉了下来。随即地面也裂开了几条不见底的裂缝,一直延伸到秦王地宫的另一头,只是一瞬间,从裂缝又生出裂缝,大地抖动着变成了碎块。同时,地上所有的残物、碎块都以一种可怕的势头向上猛冲,与下落的乱石和水晶碎片狠狠撞在一起,或者变成更小的碎片四处飞溅,或者改变了方向以更加迅猛的势头纷飞开来…… 金光就在一片混乱中笼罩了整个地宫…… 马五、李斯等人虽然也少见这种几乎是天崩地裂的场面,却也不会被伤着,不约而同地清啸一声,用神光护住全身,向上急冲而出,管思音更抱着姜冉和王怜怜,佛光到处,百邪辟易。只有矮胖老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至极,彷佛见不到周围发生的一切,任凭各种大小碎块重重打在他的身上,双手向天,厉声大叫了起来。 “见鬼的驱山铎,你怎么能认主啊!”…… “龙天!你那里出了什么事?龙天!你那里出了什么事?龙天!你给我回答!你让我这个西安市市长怎么向市民交待!龙天!小祖师他人……” 龙天飘浮在半空中俯视脚下像是开了锅的地面,不时躲过飞来的石块,随手关上了手机的电源。 “没有人告诉过我驱山铎出世会闹得这么大,地震局这一次又要背黑锅了……”龙天喃喃地说着,又闪身躲过一块飞来的石块,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看样子,这次他们要背的黑锅是最大号的了……” 时间是5月1日正午12点整,一场八点二级地震发生在西安市临潼区西杨村以东一百三十公里外。据说,当时空中太阳的颜色突然变得像血一样艳红,甚至给人一种妩媚的感觉。 第111章 散场 (1) 直到多年以后,李亚峰回忆起来秦王地宫之变的时候,记忆中最清楚的还是矮胖老人那张灰心丧气的脸庞。 “驱山铎!”矮胖老人的脸色仿佛在一霎那间就变成了灰白色,眼睛却火也似的红了起来,半张着嘴,上颚骨和下颚骨呷呷地发颤,声音里全是哭腔。 “驱山铎啊!”矮胖老人根本不理会周围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发了一阵抖,望着天,眼睛里慢慢泌出一眶眼泪,眶满以后,那眼泪就顺着他灰白的面颊流了下来,目光似乎迷失在了无尽的苍穹和血红色的阳光里了。 李亚峰有些手足无措,他不是凭着御风术飞起来的,是自己手里的那个名为“驱山铎”的像个鞭子似的东西发出的金光把身子罩住了,莫名其妙地就浮在了空中,原本七窍里的泥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全没有了,只觉得神清气爽。 但除去面前这个鬼叫的矮胖老人之外,李亚峰发现……事情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似乎变得越来越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头顶的太阳变了颜色,天空倒还是蓝的,只不过蓝得太清澈,像是最明亮的玻璃一样发碧,有些吓人。地面上的一切更加没了章法:一个不怎么深却极其广阔的大坑在秦王地宫原来所在的地方显露出来,坑里四处都是碎砾石块,有的地方还现出地宫中顷颓的宫殿一角的残垣。 没有风,整个平原上不见一个活物,在碧蓝的天空和血红的太阳底下,李亚峰忽然感到一种沁入肺腑的凄凉。 “贤侄果然拿到驱山铎了。”突然一个声音把李亚峰从莫名的感伤中唤了出来,李亚峰回头一看,是李斯和马五,两个人的脸上都满是欣慰。 “拿是拿到了……可我这是不是犯了毁坏文物的大罪啊,这是怎么说的……”李亚峰苦笑了一声,他可没有料到居然整个秦王地宫就这样给毁了,看样子还附带了一场不小的地震,而且到底是怎么拿到驱山铎的,李亚峰自己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当他明白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拿着驱山铎站在空中了。 “对了,华文昌呢?”李亚峰四处扫了一眼,忽然发现华文昌不见了,那个什么“观音菩萨”和姜冉、王怜怜在空中不远的地方站着,矮胖老人在自己面前发呆,连龙天这个显然名不副实的“老师”也在一边无所事事,可最关键的一个华文昌却没了踪影。 “混沌法阵威力不可小窥。”李斯微笑着答话,“虽然贤侄取驱山铎破了混沌法阵的枢纽,华文昌又及时唤来了自己的肉身相助,但只怕还是会大伤元气……” “嗯……若不是有天刑金针护体,他此次想要脱身都难。”李斯沉吟着把话说全了,顺手向下一指,“贤侄请看,华文昌就在下面……” “嗯?” 李亚峰顺着李斯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由得惊讶出声,李斯和马五同时也微微“噫”了一声——在地面大坑的中心一块大石底下确实露出了华文昌的半截身子,可在他身边却还有一个人。 “是二郎神杨戬!他要干什么?靠,他这不是送死嘛!”李亚峰失声叫了出来。 二郎神在秦王地宫中和华文昌一战,大败亏输,不仅随行的康、张、姚、李四太尉和七十二草头神都完了,要不是矮胖老人突然杀了出来,连自己的性命也要搭上,堂堂的显圣真君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 二郎神在心里把华文昌恨到了极处。 但华文昌运逆天邪功和矮胖老人对峙时二郎神就已经知道了华文昌绝非自己能力敌的对手,不由得心灰意冷。不过,二郎神的目光却从来没有离开过华文昌,等到驱山铎出世,秦王地宫崩圮,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引开了,惟独二郎神一直都在瞪着混沌法阵。 二郎神看得清楚,华文昌就在地宫中金光最盛的那一瞬从石壁上的混沌法阵里跌了出来,随即地陷天崩,空中跟着落石飞来了华文昌的肉身,瞬息间肉身与元神契合一处,而华文昌却好像受创极重,神志不清的样子,力不从心地向上斜飞了不久就让落石连连击中,最终头朝下被埋在了废墟当中,只有下半身露在外面。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华文昌,你受死!”二郎神把三尖两刃枪抡圆了,狠狠刺了下去! 二郎神这回实在是让怒火给蒙住了眼睛,犯了绝不该犯的错误——他明明知道自己和华文昌之间的实力差距很大的…… “好个大名鼎鼎的显圣真君啊!”随着华文昌的一声长笑,华文昌的身子从废墟中急翻而起,带起一阵尘雾。 三尖两刃枪刺穿了华文昌的小腹,鲜血渗出,将华文昌身上的吉光裘的下摆染红了,华文昌自己更像是受了重创,脸色灰白,原本湛然若神的风度也不见了,邪气的笑容中透了一份狰狞出来,而他的左手却已经紧紧抓住了露在小腹外面的枪杆。 “杨戬,我说过,我要杀了你。”华文昌狞笑着把脸凑近二郎神,一字一顿。 二郎神突然明白过来了,把手一松,飞身便逃,但,为时已晚。 华文昌右手一举,霎时间杀气森森,阴风飒飒,诛戮陷绝四口宝剑一起从乾坤袋中飞了出来!四剑上下盘旋几下,按四象方位列定,二郎神还没逃开几步便已经被困在其中。再看这四口宝剑已经组成了阵势,诛仙剑剑光由红而碧,势如青龙游移不定,戮仙剑四周怪雾盘旋,剑光煞白直冲天际,陷仙剑剑身全赤,倏忽间化身亿万,伴着滚滚红焰遮天蔽日,绝仙剑更放出漫天黑气,把四剑和二郎神重重裹住…… 诛戮陷绝四剑齐聚,转眼之间已是天愁地惨的模样,再听得一声响亮,云散雾消,四剑在空中转了几个圈子,又飞回华文昌腰间的乾坤袋里,而刚才被困在四剑中间的二郎神,连五行遁术都没能施展出来,皮囊化成浓血,骸骨变了齑粉,在冲天剑气中和元神一起消散,再也没了踪迹。 华文昌这才长出一口气,把小腹上插着的三尖两刃枪拔了出来,顺手敷上了药,飘身而起,口中还嘟囔了一句,“这也算是老子的杀手锏了,说起来实在是有点儿欺负你……” 诛戮陷绝四口宝剑原本就是为了配合华文昌的想法从越王八剑图中脱胎而出列成剑阵才铸出来的,只是在与天庭争斗中华文昌的逆天邪功一出已经占尽了上风,剑阵是用不上了,所以华文昌才把戮仙剑、陷仙剑和绝仙剑分了出去,自己只留了一口诛仙剑。 在与天庭会谈时,北斗用绝仙剑杀了王信,又死在曹暮手中,绝仙剑和王信手里的戮仙剑当时就被华文昌收了回来,而王怜怜手中的陷仙剑后来被观音带回南海,也还给了华文昌,所以,华文昌手里现在诛戮陷绝四剑已经聚齐,只不过这回是第一次同时施用罢了。 但显然这四口宝剑加起来也还没有现在李亚峰手中的驱山铎更值得关心——华文昌飞身而起,目光更是定在了驱山铎上,一向冷漠的眼神中也多了些热切。 只不过矮胖老人对驱山铎的态度太过重视,华文昌也不得不多了些顾忌。 单看二郎神之死硬是没能让矮胖老人再皱一皱眉头,事情就很清楚了,经过了秦王地宫中的对峙,华文昌已经知道:即便是自己凭借逆天邪功与矮胖老人争斗,胜负之数只怕也难说得很。 “小萝卜头,”矮胖老人大呼小叫了半天,现在已经让自己镇定下来,颇为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冲李亚峰开了口,“你……你只要把你手里的驱山铎给毁了,随便你开出什么条件老夫都答应了你如何?” “我……”李亚峰的注意力被华文昌刚才的阵势给吸引了,矮胖老人的话倒是让他颇有些心动——驱山铎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处自己是不知道的,可眼看着华文昌的本事比自己大了太多,数来数去恐怕也只有眼前这个“小刘”变的家伙才能对付得了,就算是自己想亲手对付华文昌那也要有人帮忙才行…… “小萝卜……啊,亚峰,亚峰……”矮胖老人看李亚峰沉吟不答,似乎是可以商量,连称呼都改了,硬是挤出了一副和颜悦色,柔声说,“亚峰,驱山铎再灵异也是死物,帮不了你什么,可老夫的本事你是见到了,只要你毁掉驱山铎,老夫答应为你做三件事如何?” 说着,矮胖老人一转身,一指刚浮上空中的华文昌,“亚峰,你要知道,天下没有什么事情能难住老夫,就说这个大……嗯……这个姓华的,你不是看他不顺眼吗?只要你毁了驱山铎,老夫这就替你把他宰了,怎么样?你想清楚了,机不可失啊!” “前辈此言是不是太伤人了?好歹华某和前辈也算是有缘呢。”华文昌心中虽有顾忌,但矮胖老人不负责任的胡乱说话还是把他气得差点儿又从空中掉下去,但华文昌可不敢轻视矮胖老人,嘴上反驳,身子却瞬间横飘三尺,做好了临敌的准备。 “去去去,没你这个大小萝卜头什么事儿!老夫就不信你现在还敢再用逆天邪功?你到底还是杀了杨戬那小伙子,嗯……这自有他家大人来找你麻烦,算起来也不多老夫这一个!你觉得你拿把宝剑就天下无敌了?笑话!别当老夫现在还不知道你是什么变的……嗯?不对!你……” 矮胖老人不耐烦地一挥袖子,刚教训了华文昌几句,却突然想到了一个事实,心头骇然,身子一下子僵在了半空中。 与此同时,华文昌也想到了。 ——李亚峰现在拿到了驱山铎,那岂不是等于来自五百年后的我手里也有了驱山铎? 华文昌急急把手向乾坤袋中一探,脸色刹那间变了几变,望着矮胖老人错愕的神色放声狂笑起来。 “前辈机关算尽,可比不上小子机缘凑巧了?”华文昌笑得弯下了腰,眼中几乎要笑出眼泪来了。 “好好好,要不是前辈已经知道华某的身份,华某还要为前辈解说一番,这下子什么都省了,前辈你怎么说?”华文昌狂笑着质问矮胖老人。 “这……这……”矮胖老人一时间心如乱麻,看看狂笑的华文昌,再看看一头雾水的李亚峰,再也没了办法,又想到驱山铎事关重大,丝毫轻忽不得,更不禁气得连连狂吼。 矮胖老人和华文昌之间有问有答,一边的李亚峰却彻底糊涂了,现在除了同样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龙天之外,在场的也只有他不知道华文昌就是来自五百年后的他自己了。 但龙天却有人提点。 “徐甲,”管思音看看场中错综复杂的情势,摇摇头,飘身到了龙天旁边,开口吩咐,“你还愣着作甚?还不速回天庭报信?” “菩萨……”龙天一个激灵,回头冲管思音一礼,苦笑说,“菩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李亚峰拿到驱山铎这徐甲是明白的,可场中诸人都是什么时候……” “徐甲!”管思音打断了龙天的话,语气中带了嗔意,“华文昌恨天庭入骨,连二郎小圣都丧在他的手下,你还不走,莫非自以为比小圣还要高明?” “菩萨,徐甲身负重任,李亚峰……哦,不,文昌帝君既然已经取得驱山铎,那小的应该接引帝君回天庭复命,还有凡间诸多杂事尚要交待……” “你这个不知轻重的……”管思音差点儿要骂了出来,但眼前形势变幻莫测,只好急急改口解释起来,“你也不看看,现下哪里还有你接引李亚峰的余地?驱山铎出世,不久天下必生大乱!再加上华文昌从中兴风作浪,事局已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如今二郎小圣已死,贫僧还要留在此地与之周旋,你再不回天庭报信,难道要贫僧亲上凌霄宝殿为小圣和你报丧?” “这……是!”龙天再往场中看了一眼,虽然依旧是满头雾水,但听观音菩萨的总不会有错,行礼转身,飞驰而去。 “徐甲,天庭如今为大雾所困,但大雾不日即散,你可藏于一旁耐心等候,再告上玉帝,就说贫僧近日将亲往拜访,一同商议大事。” 管思音给龙天再次传音之后,又转头望向场中:华文昌已经渐渐止住狂笑,而矮胖老人的脸色却越来越是难看了。 “你要怎么样?”矮胖老人终于恨恨地冲华文昌发问了——他知道,比起李亚峰来,华文昌无疑要难对付得多。 “前辈山藏海纳,智慧渊深,既然已经洞悉一切,那我还有什么话说?”华文昌又是哈哈一笑,反将了矮胖老人一军。 “不错,老夫是都明白,可是你却未必明白!”矮胖老人这句话说的场中众人心中都是一动。 驱山铎是出世了,可驱山铎究竟是做什么用的?矮胖老人又为何对它如此关心?就算先把这些问题放在一边,单就矮胖老人、李斯、马五、华文昌、李亚峰、管思音、再加上姜冉和王怜怜诸人之间的关系,只怕一时半会儿也没有谁能理得顺了。 “前辈说得好。”华文昌微微一笑,“华某如今也是越来越糊涂了,不过,好在前辈不糊涂。” “有话就说!”矮胖老人在心里不由得大骂起来,他和华文昌打了几次交道,却似乎次次都落在了下风。 “前辈还记得晚辈曾让前辈做的事情?十年之内……” “当然记得,不就是那个……” “前辈记得就好,还请前辈对此事守口如瓶,别对任何人泄漏。”矮胖老人的话还没说一半,华文昌就打断了矮胖老人的话头,自己请矮胖老人教授曹暮的事情现下还是保密的好。 “此外,我想要统领无定乡与天庭对阵,还请前辈两不相帮。”华文昌轻轻叹了一口气,无定乡和天庭早晚要兵戎相见的,自己也是一样,这一回自己杀了二郎神杨戬,与天庭开战已经是势不可免的了。 虽然这未必是华文昌现在就想要的一个结果,但华文昌并不后悔:就算自己能放下和天庭之间的仇恨,天庭却肯定不会放过无定乡,如果自己想要和幕后的那个家伙斗一斗的话,恐怕必须要在这之前和天庭先有个结果才行,否则,到头来自不免处处受制,缚手缚脚。 而矮胖老人虽然疯疯癫癫,但他却是第一个自己对付不了的人物,要不趁着现在这个机会挤兑住他,将来肯定有自己好受的。 “笑话!老夫不在天地之间,哪儿有闲心管你这些狗屁倒灶的闲事!”矮胖老人怪眼一翻,虽然还是没什么好气,但也算答应了华文昌。 “前辈一言九鼎,华某在此谢过了。”华文昌施了半礼,这才算放下心中一块大石,不由得喜上眉梢,只是一旁的李斯却不禁连连摇头。 矮胖老人自恃过高,懒得用智,再加上他与驱山铎之间实有密不可分的联系,所谓关心则乱,完全没能想到华文昌其实是在耍诈。 事实上,华文昌这一次来秦王地宫没有占到丝毫的便宜。 地宫中逆天邪功的抄本是华文昌的第一个目的,但他却没能拿到,这已经与历史不符,接下来连驱山铎也让李亚峰在混乱当中取走了,这在华文昌经历过的历史当中更是没有发生过的——甚至,在华文昌腰间的乾坤袋里也根本没有驱山铎的影子! 华文昌的狂笑作态说破了其实也不过就是为了要矮胖老人的这句承诺罢了。 华文昌在秦王地宫中的唯一收获大概只是多少知道了些原本他所不了解的事实而已——当然,这也已经很不容易了。 混沌法阵之中,华文昌吃尽苦头,最后随着那两道金光去追查黑光的踪迹,却在半路上又遭了黑光反噬,虽然他发现了那两道来历不明的金光就是他封李亚峰经脉时所用的金针中的两根,在那个苍老的声音口中也得知这是什么“天刑金针”,可还是左右支绌,险些就抵挡不住黑光而再次受制。 后来李亚峰拿到驱山铎,混沌法阵被破,华文昌也脱身而出,但华文昌心里已经明白了些事情:自己仗以纵横的逆天邪功正是与幕后逆天邪功创始者之间沟通的途径,而这个“沟通”的结果只怕是现在的自己承受不起的。 这么一来,逆天邪功成了禁招,华文昌可不敢再次施用了。 更要命的是,华文昌发现自己与李亚峰之间的联系似乎很是微妙,自己手中现有的法宝不算在内,李亚峰手里的东西如果是自己在历史中从未见过的,就算李亚峰拿到了也不会突然从自己的手里蹦出来,而且历史的走向显然已经变化了,李亚峰更是接触到了越来越多的自己未知的人和事。 在无定乡中的“贤王”王琦声和什么“三山十八友”是这样,现在,驱山铎也是这样。 华文昌虽然用狂笑误导了矮胖老人,但同时他也在用笑声掩饰自己的心虚。 难道自己和李亚峰是两个完全无关的人?难道那些让自己心碎的历史只是一个虚幻的梦境? 华文昌几乎要开始怀疑一切的真实了。 但……华文昌抬头看了管思音一眼,心里多少有了些安慰:至少管思音这个“观音菩萨”和自己一样,也是来自五百年后,她同样经历了那个曾经存在、或者说将要发生的历史。 是我把它改变了。华文昌在心中对自己说,并且再次下定了决心。 又一次摇摇头,华文昌把纷至沓来的念头甩到一边,整肃容颜,又想开口,却被人抢先了。 “老友,人云‘当局者迷’,如今看来果然不错。”李斯微笑着对矮胖老人说。 “你说什么?”矮胖老人把头一转,望向李斯的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你怎么会想到助今日之李亚峰杀明日之华文昌?这岂非是笑话?驱山铎已然出世,你纵想补救也是肯定来不及了,这你只怕比谁都清楚……更何况,驱山铎早晚都要出世,如今正是时机也说不定呢。” 李斯的脸上还是挂着淡淡的微笑,但众人却都大吃一惊。 ——先不管李斯这个“老鬼”说的是什么,他居然称呼矮胖老人为“老友”?而矮胖老人竟没有否认?之前矮胖老人曾含含糊糊地说过一句“莫要怪他不讲交情”,现在已经毫无疑问了,那句话就是冲着李斯说的。 矮胖老人现身以来虽然疯疯癫癫,但在他挥霍谈笑,言词狂放,似乎除了驱山铎之外没把任何势力任何东西放在眼里,一身本领更是深不见底,偏又没人知道他的来头,这么一个绝世人物竟然是李斯的老友? 那这个李斯又是什么人? 像是对场中众人惊异不已的表情视而不见一般,李斯却只管慢条斯理地说了下去,“老友,驱山铎一旦出世,那它施用之期也为时不远了,两千年的光阴易过,只是不知你当日的承诺如今还在是不在?” 矮胖老人自从李斯提到“驱山铎已然出世”时就沉默了,再听李斯说了这一句,脸上青气一闪,心头大震,转瞬之间转过了无数念头。 矮胖老人与两千年前始皇帝嬴政对天庭作反的往事渊源极深,在赵高将驱山铎封入秦王地宫之时他曾许下一个诺言,只是秦王地宫犹如铁桶,挡住了凡人神仙,当时的知情者更是早就已经死了个七七八八,矮胖老人平日里倒也从来没把这个诺言放在心上过。至于现在驱山铎出世,他也只是因为驱山铎本身的关系才满腔悲愤,却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突然蹦出来一个李斯,提起了这件他早已忘却的旧事。 别人不太明白李斯的底细,矮胖老人却清楚得很。李斯在天庭当卜师时就已经和矮胖老人打过交道了,矮胖老人当时就对李斯的卜筮之术很是心服;后来乌龙转世为秦王嬴政,李斯从旁辅佐,从军事到政务更是事事神机妙算,在与天庭对抗之时也能屡屡出奇制胜。矮胖老人虽然眼高于顶,但李斯的话他还是听得进去的。 而且,矮胖老人虽懒得动脑,却绝不是可以任人摆布的傻瓜,李斯的话让他清醒不少,微一沉吟就已经明白自己又一次上了华文昌的大当——不管华文昌是从什么时候回到现在来的,在这段时间之内,驱山铎肯定早就被用过了! 这个“大小萝卜头”手里怎么会还有驱山铎?亏他刚才还笑得出来! “前辈莫不是真的要杀了华某?”华文昌看矮胖老人神色不善,心头一凛,抢先把话说了出来。 “好,好,好,”矮胖老人脸上忽青忽红,连说三个“好”字,咬牙切齿地说,“你又骗了老夫一次!” “前辈息怒,前辈说要取华某的性命,华某此举也是为了自保,绝非有心相欺。以前辈之能,华某万万无法力敌,只好出此下策。” 华文昌呼了一口气,心中一松:只要矮胖老人没有在羞怒交加的时候直接出手,剩下的事情就好办的多了,既然矮胖老人口中处处自诩,那自己只要再捧他一把,他也就不会食言而肥再找自己的麻烦。 “好你个小萝卜头,人长大了也学会拍马屁了?”矮胖老人吃的就是这一套,虽然还是生气,却也不再说什么了。 “阁下便是大名鼎鼎的秦相李斯?华某见礼晚了。”华文昌把生着闷气的矮胖老人放在一边,抬头打量起李斯来——在华文昌那一次闯秦王地宫的时候,他是没有见过李斯的,更没有想到这个出场时毫不惊人的李斯背后竟然也隐藏着不少秘密。 李斯看出了华文昌眼中的疑惑,微微一笑,“老夫不过是个孤魂野鬼,更没有什么‘大名鼎鼎’之处,要不是见到了李家贤侄连化五只天鬼,老夫也不会多事露头,老夫无智无识,华先生大可不必理会。” “好说,好说。”华文昌打个哈哈,对李斯恨得牙根痒痒——要不是这个“老鬼”多那几句嘴,矮胖老人也未必会这么快就想明白了自己手里根本没有驱山铎。 只是现在华文昌却也明白,眼下这个局势自己再难讨得了好,在山洞里自己元气折损不少,逆天邪功又不敢应用,还有个高深莫测的矮胖老人在,这个连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李斯的鬼魂更是摆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似乎把一切都看透了,他口中的“连化五只天鬼”究竟是什么自己也不清楚,李亚峰身上似乎也起了异变……反正不管怎么说,驱山铎是绝对拿不到了,除了见机收篷之外,也无法再有别的作为。要是再缠下去让马五和矮胖老人说上几句话,弄不好连无定乡自己也回不去了。 还是当机立断的好。 “华某学艺不精,今日入宝山却空手而回也怪不得旁人,眼下驱山铎已经出世,那杨戬小子又死在华某手中,正如几位前辈所言,天下只怕从此多事。华某既然身在局中,说不得日后与众位还会结缘再见,到时还请众位多卖些交情与华某。” 华文昌把身子一挺,朗声说了几句,眼角瞥见管思音身边的姜冉和王怜怜,心中一动,但他毕竟不再是个莽撞少年了,权衡轻重,知道今天绝不适合再生风波,装作没看见似的作了一个罗圈揖,身化一道金光,直奔无定乡而回。 “好个大小萝卜头,倒是真放得下。”矮胖老人没料到华文昌竟然就这么走了,不由得顺口赞了一句,再看场中众人,也都显出了一副颇为意外的表情。 “前辈,该走的已经走了,那接下来是不是该说说这个什么‘驱山铎’的事情了?”李亚峰挠挠头,试着把手中的驱山铎挥了几下,冲着发呆的矮胖老人摆出了一副要讨价还价的架势来。 华文昌退走,李亚峰心中虽然发狠却也没阻拦,这除了是因为自知凭自己的本事拦也拦不住之外,更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从曹暮口中听到周谨之死的那一刻开始,李亚峰就和华文昌结下了深仇,之后不说曹暮莫名其妙地失踪,在无定乡中华文昌更是差点儿把李亚峰整个人都给“废了”,从没吃过亏的李亚峰实在已经把华文昌恨到了骨头里。 但这一次在秦王地宫中和华文昌遭遇,却让李亚峰看到了华文昌的另一面。 华文昌在秦王地宫之中连南海观世音菩萨的帐也不买,面对二郎神和他手下的梅山兄弟、草头神大开杀戒,心黑手狠,就连无定乡的“鬼心狻猊”在他手上都大败断臂——在无定乡中李亚峰最后多少算是意识到了无定乡八老的资格和实力了,眼看华文昌这一出手把无定乡八老和“天庭”全给得罪了一个到底,这份魄力李亚峰是自愧不如。 再接下来华文昌又用什么“逆天邪功”,发起威来秦王地宫愣是让他震塌了!这得要多大的本事?所以在地宫里侥幸未死的二郎神再找华文昌的麻烦的时候,连想也没想李亚峰就知道:二郎神肯定是完了。 最后华文昌用了什么办法又怎么让矮胖老人上了什么当李亚峰没能想得明白,但华文昌走得同样是潇洒之极。 “咳,不管怎么说,华文昌这家伙论实力也好,论风度也罢,的确算个人物!”李亚峰对华文昌竟有几分心折。 所以,面对神秘莫测的矮胖老人,李亚峰却也没觉得怕了——“总不能输给华文昌那个家伙!”李亚峰这么想。 “小萝卜头,你又要怎么样?”矮胖老人还从没遇到过象现在这样为难的时候,转身看看李亚峰,又看看李亚峰手中的驱山铎,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已经变得平生未有之大。 “前辈……” 李亚峰虽然不是很清楚驱山铎到底有什么用处,可听矮胖老人刚才对自己说的话分明就是他的一个重大把柄,窃笑一声就想要漫天要价,却没成想话刚说出半句,矮胖老人就不干了。 “奶奶的!”矮胖老人怪眼一翻,把袖子一甩,大声地骂了出来,“刚走一个又来一个!老夫欠你李家的不成?姥姥!爱怎么着怎么着!” “老夫走了!小萝卜头,驱山铎你拿着,随便你怎么用,老夫不管了!”矮胖老人突然来了个破罐破摔,作势要走。 “老友,你这是何苦?”矮胖老人一发急,李斯赶紧插上话劝解起来。 “何苦?老夫苦着呢!刚自在了两千年这就又要给老夫套上套儿?”矮胖老人脸上肌肉乱跳,心中更是烦躁之极。 “前辈,驱山铎在此,前辈既然如此为难,那拿走便是。”李亚峰不失时机地开口,以退为进,把手中的驱山铎往矮胖老人面前一递——李亚峰却也想明白了:矮胖老人之所以摆出这么一副姿态来,那就必然有不能拿驱山铎的原因,只是自己现在还不知道罢了。 “小萝卜头你开什么玩笑!”和李亚峰的预料相同,矮胖老人见了鬼似的在空中一跳,躲开了驱山铎,脸上满是不情愿的神气。 “前辈?” “罢了,罢了!”矮胖老人迟疑了一会儿,眼珠一转,有了主意,也终于下定了决心,苦笑几声,语气突然变得正经起来了,“驱山铎老夫是不要的,你也不用毁了它了,小萝……这个……李亚峰,你先跪下给老夫磕八个响头。” “是。”李亚峰一点儿也没犹豫,在空中跪了下去,结结实实的磕足了八个头,他知道,这八个头一磕,这个来历不明却本领高强的矮胖老人就和自己有了脱不开的联系了——中国人全知道,磕八个响头这分明就是拜师之礼嘛! “老夫当年曾有诺言……”矮胖老人看李亚峰还算是识趣,语气倒也缓和了,“驱山铎再次出世之时若是认主,老夫便供驱山铎之主任意驱策百年,不过如今你已是老夫的徒弟,这‘驱策’之说也就不得不免了——天下哪里有徒弟支使师父的道理啊?” 靠,还有这种事? 矮胖老人这句话一说出来,还没来得及在空中站起来的李亚峰就傻眼了。 “只是……看在你拜师心诚的份上,老夫却也该教导你些东西,更何况如今驱山铎出世,逆天邪功也有人修习……天下乱象已显,老夫虽是世外之人,怕也不能独善其身,就陪你百年又有何妨?徒弟,要知道只要有老夫在,天下就还是这天下!” 说着,矮胖老人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看戏,看戏,这个戏台实在是太大了些啊……” 李亚峰这才算明白,矮胖老人应该是自重身份,虽然不能食言,却也要再立个名目出来,说是收了自己当徒弟,实际上还是要践诺的。 “恭喜老友得了个传人。”李斯这时也整肃容颜,一边拱手相贺,一边开口,“李斯两千年未见天日,今日却恰逢其会,说不得,这个热闹也是要凑上一凑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李亚峰越来越是糊涂了:这帮人口口声声天下要大乱,可怎么大乱?为什么大乱?就为了自 第112章 散场 (2) 己手上这个破鞭子?就算它是什么“驱山铎”,也的确有些灵异的地方,一出来就搞得地震,这和天下大乱又有什么关系了?再说了,这帮人口中的“天下”怕也不是那么简单,从天庭往下,凡间、阴间再加上妖精,没准儿还要外带什么西方极乐世界也说不定——观音菩萨不是还在一边站着呢吗? 李亚峰把视线转到手中的驱山铎上,这才算是第一次仔细打量,可驱山铎就是个放着淡淡黄色光芒的马鞭的模样,下半截是柄,上半截是鞭子,顶多也就是半米长短的样子,虽然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的,可无论怎么看也看不出为了这个东西天下就非大乱不可了。 “这个……师父……”李亚峰倒是改口叫矮胖老人“师父”了,只是说的话有些别扭,“天下大乱的事情可不可以先放一放?这个……姜冉她……您要是就是雷州那个‘小刘’的话,那就用不着徒弟多说什么了?” 华文昌一走,李亚峰的注意力十成里倒有九成半又都放到了姜冉的身上——这也不能怪他没有良心,华文昌在的时候李亚峰生怕华文昌会对姜冉不利,不敢多作表示,可现在不管华文昌走得多么潇洒,反正人是不在这儿了,而且矮胖老人身份再不明好像也成了自己一伙儿的,说是拜了师,实际上他不是还要“供自己驱策”?那还客气什么? 李亚峰转头往姜冉所在的地方看去,姜冉身边那个“白领丽人”就是观音菩萨了,李亚峰现在对神仙妖怪虽然早就见怪不怪,可眼前就摆着一个实打实的“菩萨”,心里还是有几分发怵,这才想让矮胖老人出头。 “前辈。”管思音似乎没看见李亚峰投向自己的目光,对矮胖老人开了口,“关于华文昌其人其事想来由贫僧说明最为合适,只是事有轻重缓急,贫僧要先往南海一行,再去劝玉帝莫要对无定乡轻动刀兵,之后再去造访前辈如何?” “你要往南海?你……你可明白……”矮胖老人眉头一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失声问了出来。 “贫僧知道。”不知为什么,管思音的微笑似乎有些发苦,“前辈说得好,天下还是这个天下,贫僧虽然不知前辈究为何人,但前辈现在能收李亚峰为徒,倒是正好了。” “罢了,罢了。”矮胖老人有些丧气地摇摇头,“你们佛家的事情老夫从来就不明白,你要如何就如何,只是须得早些来,老夫有话问你。” “还有,这两个女娃儿……”矮胖老人横了李亚峰一眼,还是问了出来。 “前辈……贫僧想带姜冉和王怜怜同往南海……”管思音这句话让李亚峰立刻惊了个目瞪口呆,耳中只听得管思音继续说着,“贫僧不日便会再次造访前辈,届时自会给前辈一个交待。” “也好,老夫在神农谷等着你。”矮胖老人没管发呆的李亚峰,一口应承了下来。 “多谢前辈。”管思音施了一礼,向李亚峰望了一眼,“李亚峰,你好自为之。” 说完,管思音身子一闪,竟带着姜冉和王怜怜一起向西南方飞去。 “什么啊!天底下有这种事情吗?靠!观音菩萨拐带人口……” 管思音的身影消失了很久李亚峰才反应过来,刚跳着脚骂了一句,矮胖老人就敲了他脑袋一下。 “徒弟,跟师父走,你不知轻重化了五只天鬼,身子里还扎着五根天刑金针,再不找个地方行功,再大的福气也护不住你了。” “哎……”李亚峰还没来得及开口再骂,就觉得脑袋一沉,晕了过去。 “狮龙子,你也来。”矮胖老人把李亚峰的身子抛向一旁一直不发一言的马五,叹了口气,“无定乡你就不要回去了,华文昌此人……咳,等观音再来一切也就清楚了。” “这个小萝卜头!”矮胖老人又看了李亚峰一眼,“晕都晕了,手里还抓着驱山铎不放,刚才还说要送给老夫,笑话,你以为这是什么好东西?” 一旁的李斯微微一笑,并没有说话,但只有他看得最为透彻:秦王地宫一会,华文昌除了身份败露之外几乎一无所获,得益最大的,却是傻乎乎什么也还没明白过来就晕倒过去的李亚峰。 而天下大乱的导火索,却已经被点燃了…… …… 许久,微风在秦王地宫的废墟上空轻轻吹着,众人散去了。 第113章 当观音遇上观音 (1) 南海。普陀落伽山。紫竹林。 “菩萨,那个姓华的还是不肯走。”龙女气鼓鼓地跺着脚回禀。 “算了,由他去。”观音轻叹一声,双手合十,念起经来。 “菩萨!”龙女俏眼圆睁,是真的动了气了,“菩萨,李师叔是菩萨的旧交,菩萨把潮音洞借给李师叔那也就算了,可那个姓华的算是什么人啊?他……” “龙女,算了,他也是个可怜人。”观音不再念经,面上露出几分无奈的神色。 “真是的,什么华佗门不华佗门的……李师叔什么时候又成了‘华四’了?”龙女不敢再说,只是嘴里还嘟嘟囔囔地小声发着牢骚。 龙女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很是烦恼,先是菩萨的方外至交李淳风师叔来拜访,说是“避祸”,果不其然,李淳风刚到没几天,华佗门的一个叫“华八”的也跟了来,非要李淳风回什么神农谷,要不然就带他去拜见祖师华佗——龙女可不知道什么华佗门不华佗门的,只是在惊疑中看菩萨任华八去劝李淳风,而李淳风却来了个闭门谢客,把潮音洞的洞口封住了,就是不见华八。 这个华八看上去是个老实人,他果然没有气馁——居然在潮音洞前打起坐来,每天除了练气就是劝说李淳风当回什么“华四”,罗嗦起来没完,有时候李淳风被华八说得烦了,在洞中和华八就斗起嘴来,说来说去却无非就是“小八你年幼无知,少管我的闲事”。 要真是舌战那也就罢了,听起来多少也是个乐子,可偏偏这两个人是鸡同鸭讲,各说各话,你罗嗦过来,我罗嗦过去,把好端端一个清清静静的普陀落伽山给弄得乌烟瘴气。龙女心里琢磨着,要不是观音菩萨定力高超,又念过无数遍同样罗里罗嗦的经文,单是天天听李淳风和华八两个人说话只怕也会烦死。 巡山的黑熊精是早早地躲到山脚下偏僻的地方去了,可龙女却随侍观音,想躲也躲不开,气得她一天三遍去赶华八离开南海,可华八就是不走,没有观音的许可龙女又不敢真个动手,眼看着被郁闷得以“一日三秋”的速度憔悴下来。 龙女还是第一次知道,要是一个“老实人”上了倔劲,那除非杀了他,再也没法救了,哪怕是菩萨也一样。 比起龙女来,观音的烦恼要更深刻一些。 华佗门的事情观音是知情的,只是西方极乐世界对华佗门持的是既不赞同也不反对的态度,她对华八既不忍也不便如何,只得随他去了,自己最多也不过是听几句罗嗦而已。但华八真要是把李淳风逼急了,那偶然知道了逆天的华佗门其实和天庭是一伙的李淳风说不定就会豁出去给华八来个竹筒倒豆子,把华佗门的底细说个底儿掉,华八再犯混都告诉了凡间的那个李亚峰,那华佗门的道统没准儿就绝了,天庭又肯定不会坐视这种情况的发生,追根溯源怕就会找到自己头上——这虽然都是建立在假设上的,可观音知道,这种假设变成现实的可能性实在是很高。 西方极乐世界自然不怕开罪天庭,但观音同样不想再和这些事情有什么牵扯——如来佛祖到现在依旧下落不明,真要有事,整个西方极乐世界连个主事的人都找不到。 不过,凝翠崖中的那炉不知何人所炼的丹药眼看就快炼成了…… 观音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就算自己想要独善其身恐怕也不可能呢…… 就在这时,巡山的黑熊精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嘴里还大叫着,“菩萨!菩萨!” 观音被打断了思绪,有些不快,下意识地左手三指一捏,想要掐算,却又不由得失笑,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日子自己总是心绪不宁,虽然要算还是算得出来,但佛家讲究的是清心,自己也就不再算了。 “何事慌张?” “菩萨,有……有人来访。”黑熊精慌慌张张地行了礼。 “来人是谁?”观音有些奇怪了,自己喜爱清净是诸天神佛都知道的,所以紫竹林向来少客,怎么这几天来客一个接着一个没完了? “老黑,来的是什么人啊?是玉帝?还是阎王?怎么把你吓成这个样子?你不要脸面就算了,可咱们南海的脸面还要呢!”龙女没好气地挖苦黑熊精,对于黑熊精一早躲开华八的罗嗦,龙女非常不满。 黑熊精根本就没把龙女的挖苦听进耳里,脸上神色更是极为古怪,吞吞吐吐地说,“菩……菩萨,来人……来人……” “老黑,你倒是说啊,来人是谁?”龙女的好奇心上来了。 “菩萨,来的……来的也是个菩萨……” “哪家菩萨?”龙女抢着问。 “这个……菩萨……”黑熊精头上见了汗。 “是哪家菩萨?”观音也有几分诧异了。 “是……是……” “是贫僧回来了。” “什么?”原本还端坐的观音一下子站了起来,一个自己很是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我就是你啊。”管思音这会儿已经现出了法身,眼中流露出几分俏皮。 “你是哪儿来的妖邪,敢冒充我家菩萨!”龙女的第一反应就是开口喝问,但她毕竟是由佛身示现,又随侍观音多年,眼看这个“妖邪”一身正气,眉间灵气盎然,姿态袅娜绰约,活脱脱正是观音菩萨,这声喝问颇有些底气不足。 “难道自己跟着的这个菩萨才是假的?不对啊?”龙女又把目光转到自己身边的菩萨上,却更加糊涂了。 “你真是我?”观音倒是看得出来,知道面前人正是自己,心中不免迟疑,连龙女的无礼都不管了,喃喃地问。 “知空不空,知色不色,我若不是你,你又是何人?”管思音掩口一笑,正色说,“我原本不想来,却又不得不来,倒闹出笑话了。” “我道我这几日心绪不宁,却原来是为了你。”观音究竟是观音,虽然不掩惊讶,可也知道必定是出了大事,当下已经镇定下来。 “老黑,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出了两个菩萨?”龙女惊疑不定,悄悄走到一边,一扯黑熊精,小声问。 “姐姐,老黑哪儿知道啊!”黑熊精苦着脸说,“刚才老黑在山下碰上菩萨,还以为是菩萨也耐不住那个姓华的嘴里的罗嗦下山来了呢,可她身边又有两个老黑从来没见过的女娃儿,还让老黑来通禀一声,老黑是上来的就够稀里糊涂了,这会儿更是稀里糊涂……” “真没用!”龙女骂了黑熊精一句,看看旁边两个一摸一样的菩萨,脸色有些发白,“这是怎么搞的?” “龙女,竹林外山下还有两位女施主,你且去接来,让她们到此稍候片刻。”管思音开口吩咐。 “是。”龙女下意识地应承着,再抬头一看,两个菩萨携手向竹林深处走去,而自己已经分不出哪个是哪个来了。 “佛祖慈悲……”龙女呻吟了一声,转身就要下山。 “姐姐,老黑也一起去……”黑熊精赶紧跟上龙女,嘴里嘟囔,“老黑也一起去,老黑也一起去,菩萨一下子变成了两个,老黑这心里实在是发毛……” …… “这么说……”在紫竹林的深处,观音把眉头皱成了一团,“那个华文昌真的练成了逆天邪功?” “不错。”管思音脸上深有忧色,“而且在秦王地宫之中华文昌和无名老人对峙,听无名老人话中的意思,华文昌至少把逆天邪功已经练到第五或者第六层以上了。” “你且等等。”观音的眉头皱得更加紧了,“若是遵照佛旨,那岂不是该奉华文昌为佛祖了?” “不可。”管思音叹了口气,“驱山铎虽然已经出世,但却不是落在华文昌的手上,秦王地宫之行华文昌无功而返,心中已经真的动了杀机,再加上他又杀了二郎神杨戬,华文昌已再次与天庭结下深仇,若是奉华文昌为西天佛祖,那……” “单是如来佛祖下落不明一事就能震动整个西方,但佛旨既在,华文昌至少能掌握西方大部分的实力,只是这么一来……天庭必定完了……”观音点头。 “重点不在天庭,而是驱山铎……”管思音苦笑一声,“驱山铎现在是在李亚峰手中,无名老人也因此成了李亚峰的师尊,那李亚峰一方的实力也不可轻侮,华文昌虽然现在没有再对李亚峰如何,可他们二人中间隔着一个姜冉,早晚要起冲突。” “华文昌究竟要做什么?”观音的面上有了几分诧异,“照你的说法他明明是要改变历史的,怎么现在却倒行逆施跟自己作对起来?” “历史难道不是被他改变了?”管思音来回走了几步,脸上忧色更浓,“只是历史已经没了方向罢了。华文昌既然说了爱恨情愁欲任他一手翻,恐怕已经不能把他再当成五百年后的李亚峰了,他并没有杀了心魔,而是自己变成了魔……我想来想去,只有这一个答案。至于李亚峰……且不管华文昌的所作所为究竟是为了什么,结果却是增长了李亚峰的实力。” “再加上驱山铎出世,两千年前秦王嬴政逆天之举要是重演……”观音的眼睛死死盯住不远处的一棵竹干,慢慢地说,“这要到哪里再去找个赵高出来?” “不过好处还是有的。”管思音像是在给自己宽心,“至少一直在暗处的逆天邪功创始者恐怕也操纵不了这么复杂的情势,只好跳出来了。不管事局怎么变化,若是一切都在明处,就总有对付的法子。” “你的意思是……” 管思音像是下了决心,缓缓地说,“西方极乐世界此次可不能再想要独善其身了……” 就在两个观音菩萨为天下忧虑的同时,姜冉和王怜怜也被龙女和黑熊精接引到了紫竹林中。 “冉姐……”王怜怜有些小心地开口。 在来南海的路上,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管思音已经把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不仅是那曾经存在却还未发生的五百年间的故事,把华文昌的身份也说破了,甚至连姜冉“曾经”死在王怜怜之手都没有隐瞒。 这让姜冉和王怜怜这一对“好朋友”、“好姐妹”彼此之间可就有点儿尴尬了。 “小怜……我心里很乱。”姜冉无力地叹着气。 “我也是。”王怜怜垂下了头。 对于管思音讲的自己“杀了”姜冉的事情王怜怜不敢相信也不敢不信,自己的脾气自己是知道的,如果自己喜欢的人心里一直念着别人——尤其是在他还娶了自己的情况之下——王怜怜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真的发疯。 王怜怜越是琢磨就越是不敢肯定,于是对姜冉莫名地内疚起来。 姜冉更好不到哪里去。 在来西安的路上,龙天劝了姜冉很久,虽然说的话有些狠得不给自己留丝毫面子,但姜冉却也已经在心里默默地认定除了李亚峰之外自己不会再去喜欢上别人了——事实上,这也的确没得选择:不管自己承不承认,自己已经是半个神仙了,和自己身份对等的,只有一个李亚峰。而且,自己也不讨厌他。 姜冉把李亚峰为自己所做的事情想了又想,发现自己是的确是被李亚峰感动了,尤其是在和李亚峰一起到秦王地宫时,自己也已经把李亚峰真的当成了自己的男友。 只是管思音说的那些事情对于姜冉来说还是太沉重了一点,那已经完全脱离了“恋情”的范畴,甚至还冒出了一个五百年后的李亚峰来。姜冉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自处了。更何况身边的好朋友王怜怜竟然还杀了自己,这还能让自己去相信谁呢? 王怜怜也好,姜冉也好,即便是冷静下来努力思考也不过还只是两个高中生…… “小怜,还没发生的事情就不要管了,反正历史也已经改变了不是吗?”姜冉想了很久,看着王怜怜一副想说话又不敢说话的可怜样子,终于开口安慰起王怜怜来。 “冉姐……”王怜怜忽然有些想哭。 “可是你得告诉我,你是真的喜欢李亚峰?”姜冉的还是问了出来。 “我……”王怜怜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她忽然发现,无论是在管思音口中的那个“历史”当中,还是在现在这个“现实”里,自己的处境都很是不好。 在管思音口中,自己虽然和李亚峰在一起度过了五百年,但李亚峰心中却绝没有自己,一直念着姜冉。 而现在,李亚峰和姜冉似乎已经走到了一起,自己已经完全成了一个“第三者”,而且是绝不被李亚峰接受的那一种——说白了其实就是单相思,却又被当事人揭穿了。 王怜怜觉得自己就像是笑话里去抢劫银行却卡在了银行的转门上让业务员忍着笑救助的那个笨贼。 自己甚至连同情都得不到——阿疯在杂文中经常引用的那句“天下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老话都能套到自己身上了。 “关于这个,贫僧也想问个清楚。”就在王怜怜尴尬羞愧到了极点的时候,管思音和观音从紫竹林的深处走了出来。 “菩萨!”王怜怜像是捞着了救命稻草,扑通一声跪倒地上,泣不成声。 “你起来。”管思音上前几步扶起了王怜怜,“你也听我对徐甲说过了,你身世可怜,我自会给你作主。” “……谢菩萨。”王怜怜也只有这么说了,几天前自己刚到西安的那个晚上就碰到了眼前这个观音菩萨,被她说穿了心事,莫名其妙地就跟着她到了什么秦王地宫,虽然后来自己一遇到那个华文昌就失了知觉,但至少观音菩萨对自己好像还是爱护有加的,否则自己也不可能和姜冉一起来到南海了。 “小怜,你别听她胡说!她也不是什么好人!”姜冉对“菩萨”却抱着戒心。 这一方面是因为姜冉发现这些所谓的神仙菩萨也并没有多大的本事——她早就适应了;另一方面,在秦王地宫之中姜冉并没有被封住视觉听觉,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听在耳里,对于管思音的算盘多少已经有了几分头绪。 再说了,姜冉本来就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就算信仰被打破了,却也没必要对仙佛一类的东西有什么崇敬之心——要是来个妖怪,说不定姜大小姐还会害怕一点。 “冉姐?”王怜怜疑惑地回头看着姜冉。 “什么观音菩萨啊,她……嗯……她们……”姜冉看了看眼前的“两个”观音菩萨,改口称了“她们”。 “小怜,你不知道,她们想把你推给那个华文昌!” “不错,可这有何不可?”管思音坦承其事,倒把姜冉噎住了。 “华文昌?”王怜怜和姜冉的感受不同,“华文昌”这个名字像是从黑暗中透出的一线光芒,正好照在了她的身上。 “菩萨,你要……”王怜怜的声音发颤了。 “小怜!”姜冉急得叫了起来。 姜冉知道王怜怜除了华文昌也是李亚峰之外还一无所知,可姜冉却是亲耳听到了华文昌清清楚楚地说过“王怜怜一开始就是个多余的人”。如果王怜怜真的放弃李亚峰爱上华文昌的话,那结果只能是悲剧了——至少对于王怜怜来说,绝对会是悲剧。 “王怜怜,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为你和华文昌牵线,成就你和他的姻缘。”管思音没有理会姜冉,把话说破了。 “可是……”王怜怜心乱如麻,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华文昌他和你曾经有过五百年的夫妻之情,虽然你并不知道,但你大可把那当成是你的前生,前生今世,姻缘一线,这也是天作之合。”管思音几乎是有些急切地说,“更何况华文昌他就是李亚峰,二人原本就是一人;而且……我还可以和你结拜为姐妹,你想想看,观音之妹出嫁,这更是亘古从未有过的姻缘啊。” “我……”王怜怜有些头晕,管思音所说的是她从未想到过的事情,就算不提自己和华文昌、李亚峰要怎么样,单是“和观音菩萨结拜姐妹”,即便是神话故事里也没人敢这么编过…… “观音!你想干什么!小怜,你可别犯糊涂!华文昌是华文昌,李亚峰是李亚峰!”姜冉急了,于情于礼,她都不能眼看着管思音把王怜怜推到火坑里去。 “姜冉,你不是王怜怜,你不能替她作决定,更何况,华文昌就是五百年后的李亚峰,这里有两位观音一起作保,你怎么还不相信?”观音微笑开口反驳姜冉。 “你们……你们……”姜冉张口结舌了。 姜冉明白,这两个观音都是真的,都说出家之人不打诳语,观音菩萨就更不用说,华文昌就是李亚峰这已经毋庸置疑。 可事实却是:两个观音菩萨居然合起伙儿来巧舌如簧要谋害自己的好朋友——这可是观音菩萨啊! “小怜,你别听她们胡说。”姜冉把心头的怒火压了再压,轻声说,“小怜,你好好想想,观音菩萨是什么人?要不是这里面有什么阴谋的话,她们怎么会对你这么低声下气的?就算华文昌他就是李亚峰,可那也是五百年以后的李亚峰,不是现在这个!可你喜欢的是现在这个李亚峰!” “姜冉,你的意思是你要弃李亚峰而取华文昌?还是你打算和王怜怜共事一夫,一起嫁给李亚峰?”管思音轻笑一声,“你还是先想想自己的立场。” “我……”姜冉忽然发觉正如管思音所说,自己越是劝说王怜怜,就越是给自己添乱。 “不要再说笑了,还是让我来讲个清楚。”观音微笑,“龙女,你去把华八和你李师叔都请到这里来。” “是。”龙女一扯黑熊精,快步走出了紫竹林,这才吐吐舌头,“老黑,菩萨这是怎么了?说是开玩笑却又不像,说不是开玩笑可也不像,还有那两个小女孩,这个那个的,把我都闹糊涂了……” “姐姐,你说的是哪个菩萨?”黑熊精摇摇头,“老黑才糊涂着呢。” …… “菩萨,我现在心乱如麻,已不知如何是好,还请菩萨明示,指点我一条道路。”李淳风——华四沉吟许久,终于开口了。 紫竹林中,李淳风、华八、姜冉和王怜怜席地而坐,听两个观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个清楚,只是事情太过匪夷所思,众人都乱了方寸。 “淳风你且少安毋躁,如今之事,怕是要应在这两位小姑娘身上了。”观音一双妙目望定了姜冉和王怜怜,开口说。 “不错。”管思音解说起来,“华文昌已经入魔,不日就要率无定乡之众与天庭对战,这一战华文昌占了天时,他又有逆天邪功作为倚仗,天庭只怕是败多胜少。天庭若败则必然向西方求援,若是华文昌抬出佛旨来,贫僧又势必不能否认,最差的情况西方诸佛甚至会分成三派,一助天庭,一助华文昌,一派中立。这一场混战下来,得利的只能是创下逆天邪功之人,到时他挟风雷之势横空而出,三界必定沦陷,那会是何等情况,贫僧就不敢妄言了。” “所以,为今之计,首先要安抚华文昌,使其不妄动干戈。而华文昌所求者一是要改变那个还未曾发生的所谓‘悲惨历史’,现下其实可以说这已经实现了,若要开战,天庭必败。”观音把话接了过去,“只是华文昌对姜冉似乎又不能忘情,所以事局又变得复杂起来。” “敢问菩萨,这又如何复杂了?现下话已讲明,只要让姜冉与华文昌配成姻缘……”李淳风看了姜冉一眼,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失礼,干咳了一声,不再往下说了。 “姜冉、王怜怜,事情虽然与你二人有重大关联,但还请你们先莫要说话,听贫僧讲完如何?”观音颇为歉疚地说。 姜冉和王怜怜对视一眼,点点头,她们两个现在才算是真正明白为什么堂堂的观音菩萨要对自己这么客气了。 “淳风的主意原本是可行的,只是还有一个重大的关节。”管思音苦笑着说,“驱山铎出世认主,却是到了李亚峰手中啊。” “那驱山铎究竟有何用处,竟能让菩萨如此重视?”李淳风心里纳闷。 “说来贫僧从五百年后回来,也是怕华文昌为改变历史而追本溯源,找到驱山铎,天幸驱山铎并未落入他手,所以如今还能维持一个微妙的平衡。”管思音像是下了决心,讲了出来,“驱山铎的用处历来只是驱山,并不算什么奇宝,只是天庭两千年来用尽千方百计想要破秦王地宫拿到驱山铎,如来佛祖也曾有佛旨,令贫僧阻止驱山铎出世,这究竟是为了什么贫僧却也不知……” “菩萨你也不知?”李淳风更加奇怪了,“菩萨若是不知,为何又说它是重大关节?” “贫僧只是有几个猜想……”管思音连连苦笑,“且不说佛祖也好天庭也好,这驱山铎事关重大是不必提了……不知淳风可否知道?两千年前乌龙嬴政作反之时曾有个说法,说嬴政未料胜先料败,把自己的元神分了出来,封印在一处所在,而驱山铎便是解开封印,让嬴政的元神重见天日的钥匙。” “嬴政只是个人间的帝王,再大也不过是条小小的乌龙,菩萨又为何对这虚无飘渺之事如此忌惮?”李淳风追问了下去。 “事情的症结其实还是在逆天邪功创始之人的身上。”观音开口解释,“逆天邪功威力无穷,莫说天庭,就是西方极乐世界也不能当其锋芒,此功又以逆天为名,那创始之人若不是有什么苦衷不能出世,那天下岂不早就改换门庭了?贫僧怕的是……封印嬴政的地方封印的不止是嬴政自己啊!” “当年乌龙嬴政作反,分明和逆天邪功创始之人有了联系,要不是赵高……嬴政未必就输了。如果嬴政被放了出来,那结果……” “不对啊,菩萨。”李淳风看了插话的管思音一眼,还是不能适应同时和两个观音说话,但也继续问了出来,“菩萨你刚才说若是天庭、西方、无定乡中间起了混战,怕逆天邪功创始者会横空出世,怎么现在又说逆天邪功创始者是否会出世竟与驱山铎有关了?那只要看住驱山铎,岂不是万事大吉?还有还有,那赵高又是怎么一回事?两千年前嬴政又是为什么败给了天庭?” “淳风果然还是当年的脾性。”观音不禁微笑,想起了李淳风最好打探天下机密之事的脾气,要不是他有这副脾气,怕也不会入华佗门,更不会在那以后知道华佗门与天庭之间的联系了,就是李淳风和自己相识,其实也是因为他当年对南海好奇,硬找上门来的。 其实,李淳风知道了华佗门与天庭二者实为一体以后就有点儿心灰意懒,放言从此要做个不问世事的闲云野鹤,但现在,事局之奇已经让李淳风把一颗闲心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菩萨莫要笑我,说到底李亚峰也好华文昌也好都是我李家血脉,我岂能坐视?”说着,李淳风横了华八一眼,“小八,你要我重回华佗门才收李亚峰为徒,如今倒好,这可不是华佗门一家之事了,你功劳不小啊。” 华八从刚才开始就消沉之极,听了李淳风这句话,索性把头一缩,彻底做了个闭口葫芦。 “淳风莫要说华八如何,该来的事情总要来的,李亚峰是文昌帝君转世,早晚脱不了要和天庭扯上关系。”管思音正色说,“适才贫僧说最差的情况下逆天邪功的创始之人会再坐收渔人之利,这原不假。就算驱山铎在李亚峰手中,天下若是大乱,李亚峰也必定会卷入其中啊。到时,驱山铎……” “菩萨的意思我明白了。”李淳风点点头,“不错,李亚峰一旦被卷入其中,驱山铎只怕就成了他在混战之中保身立命的资本,不用亦不可得。可赵高其人……还望菩萨教我。” “两千年前嬴政反天,西方虽未牵涉其中,却也知道嬴政的后台就是逆天邪功创始者一伙,而居中牵线的无疑就是赵高。”管思音解释起来,“只是嬴政办了一件错事。” “错事?” “不错,嬴政在统一六国时误杀了赵高全家,赵高怀恨在心,暗通天庭,这才使得嬴政作反不成。事后赵高莫名失踪,不知下落,若不是被天庭网罗了去,怕就是让逆天邪功的创始者给清理了门户。”观音把话接上,幽幽叹气,“如今却到哪里去再找一个赵高出来?要是华文昌与逆天邪功创始者搭上线,那就万事皆休了。天庭设华佗门一举,虽不甚光明,却也情有可原……” “你们张口闭口逆天邪功,说到底就是个假想敌嘛!”姜冉忍不住了,话也说的尖刻,“你们神仙菩萨的,胆子就小到这个地步了?” “胆小?”管思音微微苦笑,“姜冉,华文昌当年不过是把逆天邪功练到第三层就能与天庭颉颃五百年不败,这是什么本领?我们在这里未雨绸缪,其实已经是胆大妄为了,在逆天邪功创始者眼中看来,或许还不值一晒呢。” 姜冉默然。 “所以贫僧所求的无非就是一件事。”管思音苦笑着说,“贫僧只能举西方极乐世界之力让眼下的局势保持一个平衡,安抚华文昌与天庭,让二者之间不起干戈。此事说来容易,但杨戬已死,华文昌仇天庭之心又重,却只怕是箭在弦上,不能不发,阻止不了了,只盼不会演成大战、混战……再者就是让李亚峰也要冷静下来,不去打驱山铎的主意。这一来要让李亚峰至少有自保之力,二来也要李亚峰不与华文昌对立得太紧……” “李亚峰那里其实好说,毕竟他与华文昌二人实为一人,只要他知道了华文昌便是五百年后的自己,他也不会真要去杀了华文昌。另外,万幸的是李亚峰视华文昌为仇敌,怕也不会与华文昌和解……原本还有姜冉的问题,不过姜冉你对华文昌似乎并无好感,那只要你在李亚峰身边,假以时日,李亚峰也不会成为第二个华文昌,这一头算是圆满了。” “怕的是华文昌对你并不肯忘情,不依不饶与李亚峰纠缠,再从中生出事来,”观音望着姜冉,接着说,“所以贫僧二人计较,若是能让王怜怜接近华文昌……这非但能缓和李华二人之间的矛盾,对华文昌也是个安抚,若是顺利,甚至能让华文昌和天庭之间也罢了刀兵,实是功德无量。” “所以你们就打算把小怜卖给华文昌?观音菩萨还真是大慈大悲普渡众生呢!”姜冉一生气,说话更加尖刻了。 “让我……让我想想……” 王怜怜听来听去,事情是听明白了,但到头来还是那句话:观音菩萨——甚至还是两个——要自己去和华文昌谈恋爱,说是这就能天下太平! 王怜怜实在是没想到自己的爱情有一天会被赋予这么重大的意义。 “小怜!”姜冉叫了王怜怜一声,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总不能当面告诉王怜怜,华文昌他根本就没把你当回事儿?华文昌可也是李亚峰啊! 再说了,在秦王地宫里自己都看见了,华文昌心狠手黑,可不是什么好人——姜冉甚至觉得,要是李亚峰也会变成这个样子,那自己也得好好掂量一下了。 可观音明明知道华文昌的态度,为什么还是这么热心地要撮合华文昌和王怜怜? 姜冉无力地叹了一口气:看来让“菩萨”明白什么叫“爱情”实在是有些困难。只有自己慢慢解释了,至少要让王怜怜明白。 “事关重大,你们两个不妨在此地休息几日,相互商量一下,再定行止如何?”管思音像是看透了姜冉的心思,转头向紫竹林外传音,“龙女,你来带这两位女施主到潮音洞歇息。” “淳风,华八,你们两个又打算何去何从呢?”姜冉和王怜怜走后,观音又问起了李淳风和华八。 “我……”李淳风迟疑了一下,“我如今对天庭是深恶痛绝,而那华文昌虽然是我李家血脉,但听菩萨所言……他如今也不像是个好人……罢了,我去找李亚峰,我这把老骨头看来还是要卖给儿孙了。” 说着,李淳风一转身,“小八,你苦求我回神农谷,现在也算是心愿达成了不是?你也跟我走。” “是。”华八铁青着脸站了起来,“四师祖……哦,不,李前辈,华佗门果然如李前辈所说是个笑话,晚辈不敢再以‘四师祖’相称前辈。但华佗门的‘逆天’二字,晚辈是不敢忘的,只是现今事局不明,晚辈也不敢妄称逆天。不过李亚峰好歹是晚辈的徒弟,晚辈爱护他的心思与前辈无二……靠!这叫什么事儿啊!” 在观音和管思音愕然的目光中,华八首先飞身而起,直奔神农谷而去,随后李淳风也施了一礼,离了南海。 “都走了。”管思音疲惫地一笑。 “不知道姜冉和王怜怜会得出个 第115章 鞭子、石碑和斧头 (1) 张甜觉得事情很不对劲。 “小祖师亲临西安”的消息几天前在各大新闻媒体闹得沸沸扬扬的,结果却以一幕乱哄哄的闹剧收场,不要说李亚峰了,连同行的姜冉、王怜怜都根本没有露面,只留下了一个可怜的小杜结结巴巴地面对炸了锅的记者们。 而且,就在西安交大和日本住友商社联合举办的全国中学生日语作文竞赛的颁奖仪式因为李亚峰的失踪而不得不流产的同时,西安市临潼区西杨村附近一场毫无征兆的地震又一次让中国震惊了全世界——倒不是因为地震的级数有多高,而是地震所及范围之内的人员事先竟然被疏散了大半,伤亡降到了最小!当然,这更是因为这场地震发生的区域实在太敏感了,“小祖师”就在西安啊! 国家地震局的电话当天就被打爆了。 虽然看似风马牛不相及,但张甜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象自己一样把这两件事情联系到一起去思考了——反正,街头的小报上满是“小祖师又建新功,人类终于可以精确预测地震”之类的大标题。 张甜原本以为自己的“师父”李亚峰会再次失踪上一段时间的,但当李亚峰和姜冉、王怜怜第二天就出现在雷州外国语学校里的时候,她彻底糊涂了。 从西安到雷州没有飞机直通,火车又要坐上一天一夜,就算师父用了教给自己的“御风术”,可姜冉和王怜怜呢?她们也会飞了? 更让张甜没有料到的是,李亚峰、姜冉,还有王怜怜只在学校停留了两个小时就收拾东西离开了,匆忙得简直像只是纯粹为了告诉人们他们还活得好好的一样——更有甚者,这三个人似乎对所有人都不认识了,对谁都没有多说半句话。 张甜看得很清楚,事实上李亚峰一行三人甚至压根就没打算在学校里待上两个小时这么久,这是因为不知道为什么曹暮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和李亚峰翻了脸,差点儿大打出手,虽然曹暮马上就收敛了——为什么收敛这也没人能琢磨得透——但还是耽搁了一点儿时间。 结果就是:曹暮和王信跟着李亚峰、姜冉、王怜怜一起离开了学校。 紧接着,全国各大报纸和电视台就都发布了国务院的声明。一方面谴责某些超级大国逆历史潮流而动,派遣特工潜入我国妄图绑架甚至杀害“小祖师”;一方面宣布有鉴于此将全面限制中医药出口,更对某些心怀不轨的国家实行惩罚性关税。 同时,李亚峰和曹暮、王信等人也在各大媒体上频频露面,表示已经受到了国家的全面保护,请全国人民放心,李亚峰还宣称将在国家斥巨资建立的“新中医研究院”内潜心研究“新中医”,继续为人民造福。 这突如其来的风云变幻直接导致了世界政治、经济格局彻底重新洗牌,被中国课以惩罚性关税的几个大国的首脑一边大骂着特工无能一边在全国国民的一片骂声中全部狼狈辞职,而中国的强硬态度则让全世界再次重新认识了一个新的崛起的中国。另外,各国政府更纷纷发表看法,除了异口同声谴责那些在一夜之间已成落魄凤凰的大国和对“小祖师”的安然无恙表示欣慰之外,私下里的意见更是一致:如果“小祖师”真的出了什么事情的话,说不准第三次世界大战的烽火就要从中国燃起了。 然而张甜看到的并不是这些,张甜没有跟着舆论和大家一起一会儿义愤填膺一会儿喜笑颜开,她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察觉到了:不对! 张甜知道,李亚峰收自己当徒弟收的相当勉强,可这是因为李亚峰他最怕麻烦!以李亚峰的脾气怎么可能让自己陷入这么麻烦的事情里面去连自由都不要了?张甜还知道,李亚峰他虽然怕麻烦,但麻烦找到他的头上的时候他也就不怕了,就算是真有什么“特工”想要绑架他,以李亚峰的性子他绝不会让政府出手帮忙的——李亚峰满不情愿地教给自己的“《玉真诀》”自己才练了一个多月就能把散打教练打趴下了,何况是“师父”本人呢!张甜对自己的师父充满了信心。 张甜更知道,李亚峰一开始就根本没打算一直研究什么中医——不管是新的还是旧的。 否则李亚峰也不会在接受了采访出了名以后还回雷州外国语学校上课了,电视上说的什么“童子虽然无知,却也要为新中医事业鞠躬尽瘁”之类的东西要是真搁在李亚峰的嘴里,顶多七个字外加三个惊叹号: “屁话!靠!全是屁话!” “假的!靠!全是假的!”这就是张甜的结论。 “张甜,你真能肯定?”在张甜家里,班长陈丹虽然是在发问,可语气中怀疑的成分却并不太浓。 陈丹也同样清楚李亚峰的性格——雷州似乎把所有的灵气都给了雷州外国语学校里的这几个女孩子了。 “陈丹,你可是一向都比我聪明。”张甜的一双大眼睛瞪得很圆,“我师父他有没有可能去专心搞什么‘新中医’的研究?” “这倒是……”陈丹赞同,“那就是说电视里那个李亚峰是假的了?” “不管他是谁,反正不是我师父。”张甜没好气地说。 “可这不会?”陈丹有些不敢相信,“这不是把全世界都给骗了?” “问题在于是谁骗的!”张甜心烦地把身边写字台上的台灯开了又关关了又开,“是我师父还是……” “那应该不是李亚峰。”陈丹已经把“电视里那个李亚峰是假的”当成了前提,皱着眉头说,“李亚峰他多少还算是负责任的,而且,如果……咳,不管怎么说,他没有理由不来学校了啊——虽然他来了也是添乱。” “嗯……”张甜想反驳陈丹的说法,但苦思冥想了半天,终于认命地叹了口气:没错,师父要是来学校的话唯一的作用就是添乱。 “张甜,你说,李亚峰他会不会出什么事儿?”陈丹忽然有点儿着慌。 “出事儿?不会!”张甜把头摇的像是拨浪鼓,“我师父他能出什么事儿?我不是跟你说过?他连飞都会!” “会飞就不会出事儿了?”陈丹也摇摇头,慢慢地说,“李亚峰的确不是普通人这我知道,可这不代表他就没有烦恼了,更不代表他就一定做什么都一帆风顺。咱们这样的普通人有普通人解决不了的事情,李亚峰他也就会有他解决不了的事情……而且……他解决不了的事情也肯定比咱们的事情更难办……” “哇,陈丹,你什么时候变成个哲学家了?”张甜故意大惊小怪起来,彷佛这样就能驱走心中的不安。 “去你的!”陈丹笑骂一声,“我这可是在给你分析情况呢,一口一个‘师父’‘师父’的叫着的人可不是我!” “你倒是不叫师父,”张甜对陈丹也是知根知底,毫不示弱地反驳起来,“可在班里是谁滥用职权给我师父说好话的?是谁悄悄跑到龙天老师那里去打听我师父的?” “张甜!我让你再胡说!” “我说什么了啊?我什么也没说啊……救命……” …… 张甜和陈丹的对话发展成了笑闹,不过,她们对李亚峰的担心却是真的,而且,尽管事实几乎正如张甜所想,但她这个近乎有名无实的“华佗门第十代传人”还是在班里受到了孙逍等一批对李亚峰不满的同学的嘲笑。 “我说张甜,你怎么不去找你师父啊?”孙逍不止一次怪腔怪调地揶揄张甜,而张甜的脸也不止一次地涨得通红。 张甜不屑和孙逍斗嘴,她也没有傻到到处去乱说“李亚峰不是李亚峰”,她自有主意,不过,她的这个主意就连她的好朋友:同样看出了些蹊跷的班长陈丹都没能发觉。 茫茫人海中一个平凡无奇的小女生的失踪并不是那么惹人注意,就连李亚峰自己也不会想到,张甜竟然凭着刚开始练的《玉真诀》和最多只能离地三寸的半吊子“御风术”就敢满天下“寻师”了;李亚峰更不会知道,自己曾经在张甜面前口误,说过“华佗门的大本营神农谷”就在长白山脉的某个角落。 这个时候,李亚峰还在昏睡之中…… “你来的正好。”矮胖老人一把抓住观音,“老夫的徒弟出了点儿小毛病,你去给老夫看看。” “前辈?”观音刚穿过迷天花阵进到神农谷中就让矮胖老人揪了个正着,不由得啼笑皆非——迷天花阵原本是她在四千七百年前布下的,如今迷天花阵中的花朵依然绽开如旧,可情势却不知道变了多少,观音心中却连一点儿感慨都没来得及涌起就让矮胖老人给驱散了。 “这小萝卜头不知轻重化了五只天鬼,杀淫妄盗酒五毒攻心,得用佛法化解,老夫平生不信佛,正要找你这个菩萨。” 矮胖老人的话虽然还是不怎么客气,但脸上却微微一红——原本他以为自己肯定可以做到的。 “前辈这是从何说起?以前辈之能……那李亚峰现下如何了?”观音听见李亚峰似乎有难,立刻也急了,话说半句这就转到了李亚峰的身上。 “如何?还能如何?”矮胖老人又是尴尬又是火大,一甩袖子,气呼呼地说,“他要是死了也倒好办了,非要弄个不死不活!天刑金针又把他变了个刺猬,连老夫都扎!本来这老夫也有办法,可这小子偏又抓着驱山铎不撒手,摆明了找老夫的晦气!等他醒了,看老夫怎么操他!” 像是察觉了自己处境危险,从凝翠崖崖壁内华佗门禁地中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喷嚏,正是李亚峰打的。 “嘿——这小萝卜头要把老夫给气死了!你给老夫老老实实睡你的大觉去!”矮胖老人一蹦三尺高,指着不远处的“山”字部藏书洞大骂起来。 “前辈息怒。前辈息怒。”观音差点儿笑出声来,赶紧安抚矮胖老人。 “菩萨请了。”李斯慢悠悠踱了过来,微笑着施了一礼。 “见过李先生。”观音含笑点头,心中庆幸:至少这个李斯应该比疯疯癫癫的矮胖老人好说话多了。 “菩萨的事情做完了?”李斯一语双关。 “天庭贫僧已去过了,三日之后天庭当会遣人来神农谷,贫僧今日也是专为此事而来……”观音回答得巧妙,但却掩饰不住眉间的焦虑。 “老夫就知道,驱山铎这一出世肯定少不了麻烦!”矮胖老人忍不住又发起了牢骚。 “贫僧和天庭还都要多谢前辈。”观音装着没有听见,向矮胖老人道起谢来,“若不是前辈送到凡间几个替身,此次天庭对凡间之事也不好收场了。” “收场?笑话,这才刚开始呢!天庭非要和华文昌开战,那凡间早晚也要被卷进去!你好歹也是个菩萨,凡间的事情不要让老夫帮你善后!”矮胖老人虽然还是全不知道什么叫客气,却一针见血地叫了出来:天庭还是要与无定乡对上了。 秦王地宫之事散场以后,说白了是凭着一口气支撑着的李亚峰就一直昏迷不醒,姜冉和王怜怜又被管思音带到了南海,天庭的龙天偏也回了天庭,现实社会中的事情一下子就没人管了。还是矮胖老人作法弄出了李亚峰、姜冉和王怜怜的替身,让替身直接回了雷州,一方面通知了还在雷州的王信和化身曹暮的王宇也来了神农谷,另一方面也对政府有了交待——等到龙天再次下凡,所有的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 当然,功劳不能全算在矮胖老人的头上,这是李斯和马五商量出的主意。另外,这更不是一个万全之策,除了王宇一开始就看出了“此李亚峰非彼李亚峰”差点儿闹出笑话之外,琢磨出破绽的也绝非毅然决然踏上“寻师之路”的张甜一个。 “李家贤侄那里倒也不急,菩萨此来想必有不少消息,还有华文昌其人其事,李斯愿洗耳恭听。” “不错,华文昌这个大小萝卜头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得细细讲给老夫听才行。” 李斯眉毛一挑,圆了场,更把矮胖老人的注意力给引开了。 “这……”观音有些迟疑,“马五和王信等人该也是到了神农谷?还有淳风和华八……贫僧是不是……” “不用去管他们!”矮胖老人一摆手,“李淳风和华八这两个小家伙现在在给李亚峰护法,脱不开身,再说他们的话也没讲清楚;王信这小子就更不用说,老夫不让他到处乱跑,偏巧他又是个武痴,缠住了马五,好好的一个寒竹林这已经快让他们两个给拔干净了!” “王宇不在谷中,他去联络三山十八友,探听无定乡的消息去了,想来三日之内还不会返回。”李斯补充。 “也好,那就让贫僧先说说华文昌的事情,正好贫僧也有几事想要请教前辈。”观音顺水推舟。 “菩萨请屋内叙话。”李斯穿针引线,用手一指不远处的茅屋。 “前辈请,李先生请。” 茅屋的门关上了,神农谷中又不见人影,凝翠崖顶的瀑布依旧飞流而下,药田上的白雾依旧流转异香,只是显得有些落寞,而寒竹林中王信的叱咤声却似乎更响了。 “华文昌这个大……嗯……他也算是……咳,也真难为他了!”时间不长,观音把华文昌在五百年后的经历说完,即便是看惯了世间悲欢的矮胖老人也不由得连连拍案,叹息不绝,甚至连“大小萝卜头”这个称呼都不用了。 “前辈,贫僧以为,华文昌其人或有可悯之处,但其行却不能纵容。”观音接口说,“如今天下乱象已显,一触即发,华文昌又挟技仗剑,虎视耽耽……如此一来,贫僧自不能独善其身,又深感势单力孤,所以才上门求教,还请前辈和李先生慈悲。” 随着话音,观音站起身来深深施礼,矮胖老人和李斯相互对望了一眼,身子端坐不动,坦然受了观音的一礼。 “贫僧心中还有一事不明,想要求教。”观音施礼已毕,望着李斯开口问道,“两千年前,乌龙转世的秦王嬴政竖起反旗与天庭争斗,却大败身死,当时西方佛国并未牵涉其中,所以贫僧所知也并不多,但今日看来,除逆天邪功外,驱山铎也已出世,天下大乱的另一条暗线似在两千年前就已经伏下了……贫僧听说嬴政曾事先把元神封印,而解开封印的钥匙便是驱山铎,这又是真是假?嬴政丧身当日,贫僧曾用慧眼察看,却只见一片迷雾,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斯老鬼,这是找你的,还是你来说!”矮胖老人抢在前面开口,把那个“你”字加了重音。 “菩萨客气了,菩萨对李斯知无不言,李斯也定会言无不尽。”李斯看了矮胖老人一眼,语气变得肃穆起来,只是对自己话中的“潜台词”却也没有丝毫隐瞒的意思。 “菩萨说如今天下乱象已显,可两千年前却正是天下大乱。嬴政振长策而御宇内,履至尊而制六合,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又树反旗,与天争锋,天庭震动,兴师伐逆。嬴政麾下原多奇人异士,其中赵高之能更是深不可测,天庭连战连败,眼看已不可支,却又在绝境中忽然反败为胜。李斯当时恰逢其会,正是嬴政的第一谋臣,照说该是清楚的……只是……唉,李斯被赵高封入地宫两千年,于这胜败之数也曾竟日苦思,终不可解。现今想来,恐怕也只有‘天意’二字了。” 李斯的眼神在叙述中变得空洞,声音也变得枯涩,彷佛是从远方传来的一样。 “那是始皇三十七年七月丙寅……” 此时,在华佗门禁地当中,前几天先一步从南海赶来的李淳风和华八也正在交谈…… “一百六十年前我心灰意懒,却没料到会有再重返此地的一天……”站在“山”字部藏书洞内华佗门禁地大厅的玉石地板乌黑的“逆天”二字中“逆”字的一点上,李淳风喟然长叹。 “白云苍狗,世事如棋……此言诚不我欺……”华八的眼中也流露出了几分怅然和迷惘。 “小八,我倒想问你,你信的是华佗门‘逆天’的道理,可华佗却是天庭的医官,这真要是……那你如何自处?”李淳风一掌拍在身前的书案上,向华八发问。 “晚辈想了很久……”华八的语速不快,其中却没有犹疑,“无论祖师如何,华八的膝盖不跪天庭!” “更何况……”华八想了想,自嘲起来,“天庭怕也不会把晚辈这点儿微末分量放在眼里。” “此话错了!”李淳风陡然转过身子,正视华八,“小八,你收了转世的文昌帝君为徒,如今又半空里蹦出个华文昌来,你若是有些抱负,肯善用形式,成就必然不可限量!” “前辈……”华八的语气中透出了疑惑。 “小九是文昌帝君转世也罢,华文昌入魔也罢,这二人终归是我李家血脉……”李淳风苦笑一声,“李家人从两千年前往下,连我都算上,没有一个不是重情重义的傻瓜!你既然是他们二人的师父,怎么能妄自菲薄?小八,你这不但是把你自己看轻了,也把我李家人给看轻了……” 华佗门禁地之中晶屏玉柱,流辉四射,映在华八的脸上,竟然让儒冠长袍的华八显得有些妖异。 “前辈……晚辈现下没什么别的心思,小九跟了晚辈虽然只不到一年,但他却的的确确是晚辈的爱徒不假,前辈不是说了要把老骨头卖给儿孙?晚辈也是这个意思,一切就看小九的了。” 犹豫了许久,华八摇摇头说。 “是小九还是华文昌?”李淳风追问。 “晚辈到现在寿不满三百,还收不了五百岁的徒弟。”华八失笑,“那个华文昌……晚辈实在是管不了。” “你这话说的倒也明白。”李淳风也苦笑起来,“只不过这个小九的造化可着实是不浅啊……” 说着,李淳风把目光投向华佗门禁地正中摆着的书案上,李亚峰正躺在上面,浑身围绕着青、赤、白、黑、黄五色光华,书案下压着的无巧无不巧的正好是那个大大的“天”字。 “前辈,”华八又沉思了一会儿,“前辈,小九现下虽然昏迷不醒,但菩萨也已经到了,应无大碍,晚辈还是先去看看丹炉……” “嗯,说的是。不过……你是小九的师父,小九醒了定然要见你,还是我去。”华八一提到亘古以来凝翠崖中嵌着的那座丹炉,李淳风也深以为然,点点头,“这里有你也就够了……如今神农谷中山雨欲来,无名金丹就快炼成,可不能没人看守。” “是。”华八应承着,忽然开口问,“前辈,华佗门代代守住的那座丹炉到底是……” “原本我也不知,但今日看来,丹炉中的无名金丹只怕是和创下逆天邪功之人干系重大,你我切不可轻忽。而小九日后必当担负重任,这金丹总要给他了……若是无事,你也不必去找我。” “是。” …… “当年之事就是这样了。”神农谷的茅屋之中,李斯重重地叹了口气,“三十三天外的三清境中,元始天尊、灵宝天尊、道德天尊三清齐集,用乾坤弓、震天箭射杀嬴政之后,万余天尊随侍几乎当场将大秦三千术士尽皆灭绝……而我虽然脱身,却因料事不中方寸大乱,再兼赵高趁势把持朝政,李斯毫无作为便被封入了地宫之内,两千年未见天光……” “是这样?”听李斯讲完,观音沉吟了半晌,还是不解。 李斯话中似乎有什么地方很不对劲:照李斯的说法,嬴政确实已死,赵高其人为复仇潜身宫廷,与天庭内通,杀嬴政于志得意满之际,这同样说得过去,自己也是早就听说了。唯一意外的最多不过是赵高原来是女扮男装这一事实,不过想想赵高乔装成了宦官,却也合情合理,至于赵高和嬴政之间是否有情等等连李斯也不太清楚的事情,自己是毫不关心的。 只是从赵高是个女子想开去,总觉得似乎抓住了一点儿什么,却又极为模糊…… 可观音想要知道的并不仅仅是这些——驱山铎呢? 李斯在秦王地宫时还口口声声“驱山铎如何如何”,怎么这一次却几乎只字不提了? “老夫知道你哪里不明白。”矮胖老人看观音秀眉微蹙沉吟不语,开口哈哈笑了几声,说,“当年老夫和嬴政有过几面之缘,还应承了他几件事情,原本是该救他一命的……只不过事有凑巧,三清箭射嬴政之时老夫去得晚了,嬴政的元神险些已救不回来,老夫无奈,只好把他封到了泰山无字碑里,那驱山铎嘛,就是打开无字碑的钥匙。菩萨,你想不通的,该是老夫这一环了。” “什么?”矮胖老人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把观音惊得站了起来。 就算暂且把驱山铎放下不管,这个矮胖老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在秦王地宫之中,观音见过矮胖老人救治二郎神,但那时二郎神毕竟还未彻底形神俱灭,也还留有重塑肉身元神的余地,矮胖老人的手法固然高妙,却也算有章可循;但听李斯话中的意思,两千年前,嬴政受三清三箭,元神已散,要是矮胖老人这还能救回嬴政的话,分明就是无中生有——怎么可能? 观音深知,即便是换了失踪了的如来佛祖,这恐怕也是绝做不到的。 “咳,索性都告诉你了。”矮胖老人看看观音的表情,又撇了李斯一眼,解释起来,“嬴政当时已经完蛋,可赵高身上却还带着她为取信嬴政而下的同心缚……想来赵高在嬴政死后,原本要将全身道行用来抵御同心缚的咒力,然后由天庭安排重入轮回,还能保着灵识不昧,来世重修;可老夫与嬴政有言在先,也管不了这许多。” 说到这里,矮胖老人有些尴尬,吞吞吐吐了半天,才继续说了下去,“同心缚这东西难不住老夫,本来把赵高的元神拿过来,老夫也就能重塑嬴政的元神。可赵高她也有些来头,老夫不想惹火烧身,只好取了个折中的法子……” “老夫把赵高身上的同心缚的咒力逼到她元神的一角,把那部分元神直接切了下来,再从中去找嬴政的痕迹。如此一来,虽不能把嬴政的元神整个救回,但救个一半还是差不多的,只是此法说来容易,其实却太过凶险,一不留神就会让嬴政不是嬴政,反倒造出个古怪东西来,是以老夫虽有偷天换日之能,却也只好把他封在泰山无字碑中,那里面无日无月,不受风吹不受雨打,几千几万年下来,早晚也能恢复。” “那……泰山无字碑中就只封住了一个嬴政?”观音强压下心中的震惊,终于开口询问起来。 “这倒也不完全对,老夫曾与嬴政约定……咳,总之,老夫没能当场救回嬴政的元神,心中也有些沮丧,所以便……” “老友,你……”李斯忍不住了,有些不满地开口,想要阻挡矮胖老人继续说下去。 “你要干什么?老夫的事情你少管!”矮胖老人摇摇头,反倒把李斯挡了回去,给观音继续解释起来,“泰山无字碑中,老夫除了嬴政之外,还封入了几件老夫手上的宝贝,这一来是为了给嬴政恢复元神所用,二来嘛……也算是给嬴政殉葬。只是天庭大概是从赵高那里得了风声,虽然不知道泰山无字碑,却也一直盯着驱山铎不放,杨戬之死倒也不算是太冤枉。” “菩萨,非是李斯不肯吐实,当年泰山封宝之事李斯也曾参与……”李斯叹口气,补充了起来,“说来实在是丢人,李斯当年只求救回嬴政,却忘了赵高元神受损之后不仅道行大减,连性情也会跟着大变,李斯也深受其害……” “这还是便宜了你。”矮胖老人冷哼一声,“若不是你卜出驱山铎所在,还把它交给嬴政,老夫又怎么会直到今天还受誓言所累?” “老友,这实实不能怪我。”李斯苦笑,“李斯原本只想让老友交出盘古开天斧,反正你逍遥惯了,拿着那东西也是没用……谁成想嬴政居然借此要你为他所用,这才惹出事来。再说,到头来你也用计脱身了不是?” “脱身?两千年前老夫就没能脱身,到今天更多了个李亚峰,这还叫脱身?如今驱山铎认主,泰山无字碑却落在华文昌手里,他要是再把逆天邪功练成,老怪物真的出来了,你让老夫再拿什么去……咳!” 矮胖老人气得站了起来,指着李斯大骂了几句,终于长叹一声,丝毫不再掩饰自己沮丧的神情。 听到这里,观音虽然大致都听得明白了,却再也无法掩饰心中的震惊。 虽然与自己料想的多少有些出入,但面前的李斯和矮胖老人的确在当年嬴政作反时扮演了重要的角色,而驱山铎中隐藏的秘密更何止比天还大! 单是“盘古开天斧”这五个字,就足以令整个天界和西方佛国掉几个个儿了。 纵然是自己,修持大乘六度,求无上菩提,先佛入灭,号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灵感观世音菩萨,为西方三圣中的一尊,也从未知道盘古开天斧竟然真的留存于世! 就连“盘古”这个名字,于自己来说也只不过是传说中的人物而已。 如果矮胖老人和李斯所说是真,泰山无字碑中封住的除了嬴政之外还有盘古开天斧,那不单是天庭会像是疯狗一样去抢夺,就连西方极乐世界诸佛也一定会红了眼睛。 “开天辟地”啊! 两千年前,若是嬴政拿到了盘古开天斧,那别说是天庭、天尊,即便是一直隐在幕后的逆天邪功的创始者出来,怕也不能当其一斧之威! 观音突然觉得,嬴政之死实在是咎由自取,在有可能拿到盘古开天斧的同时却放弃了,反倒要矮胖老人为其所用,这简直是舍近求远,买椟还珠! 除非……矮胖老人他有比盘古开天斧在手更大的本领?除非……矮胖老人他就是……盘古? “你大小也是个菩萨,怎么如此见不得世面?”矮胖老人啼笑皆非,自从李斯口中说出“盘古开天斧”之后,观音完全呆了,嘴里反复念叨着,连菩萨应有的风度都丢了个干净。 “敢问前辈……”观音被矮胖老人的话惊醒,脸上一红,就要开口再问。 “你想岔了。”矮胖老人哈哈笑了几声,“盘古开天斧当年确是在老夫手中,但那种东西你以为谁都可以拿来就用吗?你西方极乐世界斗战胜佛手中那条天河震底神针重一万三千五百斤,满天就没有比那再重的兵刃,可盘古开天斧却比天河震底神针重了何止百倍!再有神通妙用,又岂是小小神佛可以用得了的?要不然嬴政干嘛不要它?别说嬴政,就是老夫,也花了近千年的光景才把它用灵气裹了,这才能拿在手里,却也无法应用。它又是个鸿蒙之初的神物,又笨又大,老夫是降不了它这才把它和其它几件异宝一同封入泰山无字碑,至今还在可惜,可若是没有那几件宝贝担着,仅就它的份量,也能把泰山压到地底下去!菩萨,你就死了这个心。就是真再拿出来了,除非盘古复生,再也没人能用!老夫把话说死了!” “老友,你如今倒真是想开了。”李斯苦笑连连:他知道,矮胖老人向来是有话留半句,肚子里虽然多得是秘辛异闻,却从来不露相,尤其是和矮胖老人自己有关的事情,更是绝不出口,只是尽摆出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就是在秦王地宫时也还不让自己乱说,可今天不知是怎么了,说出来的这些事情有的连早与他打过交道的自己都不很清楚。 “想开了?老夫想开什么了?两千年前的旧事要是现在再不说出来,过上些日子怕就说不成了!” 矮胖老人这句话虽然说的吹胡子瞪眼,但李斯和观音心中都是一动,把思路从两千年前转回了现在。现在的局势虽然不像两千年前嬴政反天时那么明朗,但却一触即发,事局更是远远复杂过当年…… 莫非就连矮胖老人自己也在无意中有些心怯了? “是真的?”李斯暗叹了一声,开口调侃,“那老友你的身份李斯就也说出来了?驱山铎的用处可不止是……” “菩萨啊,”矮胖老人脸色一变,赶紧岔开了话题,“李亚峰这个小萝卜头不知轻重,化了五只天鬼,原本他身上正巧有五根天刑金针,是不碍的,但那五只天鬼也是刚刚化生,厉害得紧,听李斯说,这五鬼在之前还把华佗门的灵药吞了不少,如此一来就有些麻烦……李亚峰现在弄得是杀淫妄盗酒五毒攻心,昏迷不醒,这正是你佛家的买卖,还要你用佛法化解五毒,否则老夫这个刚收的徒弟,怕是要一睡千年。你这就去给老夫看看如何?” “前辈但有所命,贫僧自当遵从,更何 第115章 鞭子、石碑和斧头 (1) 张甜觉得事情很不对劲。 “小祖师亲临西安”的消息几天前在各大新闻媒体闹得沸沸扬扬的,结果却以一幕乱哄哄的闹剧收场,不要说李亚峰了,连同行的姜冉、王怜怜都根本没有露面,只留下了一个可怜的小杜结结巴巴地面对炸了锅的记者们。 而且,就在西安交大和日本住友商社联合举办的全国中学生日语作文竞赛的颁奖仪式因为李亚峰的失踪而不得不流产的同时,西安市临潼区西杨村附近一场毫无征兆的地震又一次让中国震惊了全世界——倒不是因为地震的级数有多高,而是地震所及范围之内的人员事先竟然被疏散了大半,伤亡降到了最小!当然,这更是因为这场地震发生的区域实在太敏感了,“小祖师”就在西安啊! 国家地震局的电话当天就被打爆了。 虽然看似风马牛不相及,但张甜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象自己一样把这两件事情联系到一起去思考了——反正,街头的小报上满是“小祖师又建新功,人类终于可以精确预测地震”之类的大标题。 张甜原本以为自己的“师父”李亚峰会再次失踪上一段时间的,但当李亚峰和姜冉、王怜怜第二天就出现在雷州外国语学校里的时候,她彻底糊涂了。 从西安到雷州没有飞机直通,火车又要坐上一天一夜,就算师父用了教给自己的“御风术”,可姜冉和王怜怜呢?她们也会飞了? 更让张甜没有料到的是,李亚峰、姜冉,还有王怜怜只在学校停留了两个小时就收拾东西离开了,匆忙得简直像只是纯粹为了告诉人们他们还活得好好的一样——更有甚者,这三个人似乎对所有人都不认识了,对谁都没有多说半句话。 张甜看得很清楚,事实上李亚峰一行三人甚至压根就没打算在学校里待上两个小时这么久,这是因为不知道为什么曹暮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和李亚峰翻了脸,差点儿大打出手,虽然曹暮马上就收敛了——为什么收敛这也没人能琢磨得透——但还是耽搁了一点儿时间。 结果就是:曹暮和王信跟着李亚峰、姜冉、王怜怜一起离开了学校。 紧接着,全国各大报纸和电视台就都发布了国务院的声明。一方面谴责某些超级大国逆历史潮流而动,派遣特工潜入我国妄图绑架甚至杀害“小祖师”;一方面宣布有鉴于此将全面限制中医药出口,更对某些心怀不轨的国家实行惩罚性关税。 同时,李亚峰和曹暮、王信等人也在各大媒体上频频露面,表示已经受到了国家的全面保护,请全国人民放心,李亚峰还宣称将在国家斥巨资建立的“新中医研究院”内潜心研究“新中医”,继续为人民造福。 这突如其来的风云变幻直接导致了世界政治、经济格局彻底重新洗牌,被中国课以惩罚性关税的几个大国的首脑一边大骂着特工无能一边在全国国民的一片骂声中全部狼狈辞职,而中国的强硬态度则让全世界再次重新认识了一个新的崛起的中国。另外,各国政府更纷纷发表看法,除了异口同声谴责那些在一夜之间已成落魄凤凰的大国和对“小祖师”的安然无恙表示欣慰之外,私下里的意见更是一致:如果“小祖师”真的出了什么事情的话,说不准第三次世界大战的烽火就要从中国燃起了。 然而张甜看到的并不是这些,张甜没有跟着舆论和大家一起一会儿义愤填膺一会儿喜笑颜开,她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察觉到了:不对! 张甜知道,李亚峰收自己当徒弟收的相当勉强,可这是因为李亚峰他最怕麻烦!以李亚峰的脾气怎么可能让自己陷入这么麻烦的事情里面去连自由都不要了?张甜还知道,李亚峰他虽然怕麻烦,但麻烦找到他的头上的时候他也就不怕了,就算是真有什么“特工”想要绑架他,以李亚峰的性子他绝不会让政府出手帮忙的——李亚峰满不情愿地教给自己的“《玉真诀》”自己才练了一个多月就能把散打教练打趴下了,何况是“师父”本人呢!张甜对自己的师父充满了信心。 张甜更知道,李亚峰一开始就根本没打算一直研究什么中医——不管是新的还是旧的。 否则李亚峰也不会在接受了采访出了名以后还回雷州外国语学校上课了,电视上说的什么“童子虽然无知,却也要为新中医事业鞠躬尽瘁”之类的东西要是真搁在李亚峰的嘴里,顶多七个字外加三个惊叹号: “屁话!靠!全是屁话!” “假的!靠!全是假的!”这就是张甜的结论。 “张甜,你真能肯定?”在张甜家里,班长陈丹虽然是在发问,可语气中怀疑的成分却并不太浓。 陈丹也同样清楚李亚峰的性格——雷州似乎把所有的灵气都给了雷州外国语学校里的这几个女孩子了。 “陈丹,你可是一向都比我聪明。”张甜的一双大眼睛瞪得很圆,“我师父他有没有可能去专心搞什么‘新中医’的研究?” “这倒是……”陈丹赞同,“那就是说电视里那个李亚峰是假的了?” “不管他是谁,反正不是我师父。”张甜没好气地说。 “可这不会?”陈丹有些不敢相信,“这不是把全世界都给骗了?” “问题在于是谁骗的!”张甜心烦地把身边写字台上的台灯开了又关关了又开,“是我师父还是……” “那应该不是李亚峰。”陈丹已经把“电视里那个李亚峰是假的”当成了前提,皱着眉头说,“李亚峰他多少还算是负责任的,而且,如果……咳,不管怎么说,他没有理由不来学校了啊——虽然他来了也是添乱。” “嗯……”张甜想反驳陈丹的说法,但苦思冥想了半天,终于认命地叹了口气:没错,师父要是来学校的话唯一的作用就是添乱。 “张甜,你说,李亚峰他会不会出什么事儿?”陈丹忽然有点儿着慌。 “出事儿?不会!”张甜把头摇的像是拨浪鼓,“我师父他能出什么事儿?我不是跟你说过?他连飞都会!” “会飞就不会出事儿了?”陈丹也摇摇头,慢慢地说,“李亚峰的确不是普通人这我知道,可这不代表他就没有烦恼了,更不代表他就一定做什么都一帆风顺。咱们这样的普通人有普通人解决不了的事情,李亚峰他也就会有他解决不了的事情……而且……他解决不了的事情也肯定比咱们的事情更难办……” “哇,陈丹,你什么时候变成个哲学家了?”张甜故意大惊小怪起来,彷佛这样就能驱走心中的不安。 “去你的!”陈丹笑骂一声,“我这可是在给你分析情况呢,一口一个‘师父’‘师父’的叫着的人可不是我!” “你倒是不叫师父,”张甜对陈丹也是知根知底,毫不示弱地反驳起来,“可在班里是谁滥用职权给我师父说好话的?是谁悄悄跑到龙天老师那里去打听我师父的?” “张甜!我让你再胡说!” “我说什么了啊?我什么也没说啊……救命……” …… 张甜和陈丹的对话发展成了笑闹,不过,她们对李亚峰的担心却是真的,而且,尽管事实几乎正如张甜所想,但她这个近乎有名无实的“华佗门第十代传人”还是在班里受到了孙逍等一批对李亚峰不满的同学的嘲笑。 “我说张甜,你怎么不去找你师父啊?”孙逍不止一次怪腔怪调地揶揄张甜,而张甜的脸也不止一次地涨得通红。 张甜不屑和孙逍斗嘴,她也没有傻到到处去乱说“李亚峰不是李亚峰”,她自有主意,不过,她的这个主意就连她的好朋友:同样看出了些蹊跷的班长陈丹都没能发觉。 茫茫人海中一个平凡无奇的小女生的失踪并不是那么惹人注意,就连李亚峰自己也不会想到,张甜竟然凭着刚开始练的《玉真诀》和最多只能离地三寸的半吊子“御风术”就敢满天下“寻师”了;李亚峰更不会知道,自己曾经在张甜面前口误,说过“华佗门的大本营神农谷”就在长白山脉的某个角落。 这个时候,李亚峰还在昏睡之中…… “你来的正好。”矮胖老人一把抓住观音,“老夫的徒弟出了点儿小毛病,你去给老夫看看。” “前辈?”观音刚穿过迷天花阵进到神农谷中就让矮胖老人揪了个正着,不由得啼笑皆非——迷天花阵原本是她在四千七百年前布下的,如今迷天花阵中的花朵依然绽开如旧,可情势却不知道变了多少,观音心中却连一点儿感慨都没来得及涌起就让矮胖老人给驱散了。 “这小萝卜头不知轻重化了五只天鬼,杀淫妄盗酒五毒攻心,得用佛法化解,老夫平生不信佛,正要找你这个菩萨。” 矮胖老人的话虽然还是不怎么客气,但脸上却微微一红——原本他以为自己肯定可以做到的。 “前辈这是从何说起?以前辈之能……那李亚峰现下如何了?”观音听见李亚峰似乎有难,立刻也急了,话说半句这就转到了李亚峰的身上。 “如何?还能如何?”矮胖老人又是尴尬又是火大,一甩袖子,气呼呼地说,“他要是死了也倒好办了,非要弄个不死不活!天刑金针又把他变了个刺猬,连老夫都扎!本来这老夫也有办法,可这小子偏又抓着驱山铎不撒手,摆明了找老夫的晦气!等他醒了,看老夫怎么操他!” 像是察觉了自己处境危险,从凝翠崖崖壁内华佗门禁地中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喷嚏,正是李亚峰打的。 “嘿——这小萝卜头要把老夫给气死了!你给老夫老老实实睡你的大觉去!”矮胖老人一蹦三尺高,指着不远处的“山”字部藏书洞大骂起来。 “前辈息怒。前辈息怒。”观音差点儿笑出声来,赶紧安抚矮胖老人。 “菩萨请了。”李斯慢悠悠踱了过来,微笑着施了一礼。 “见过李先生。”观音含笑点头,心中庆幸:至少这个李斯应该比疯疯癫癫的矮胖老人好说话多了。 “菩萨的事情做完了?”李斯一语双关。 “天庭贫僧已去过了,三日之后天庭当会遣人来神农谷,贫僧今日也是专为此事而来……”观音回答得巧妙,但却掩饰不住眉间的焦虑。 “老夫就知道,驱山铎这一出世肯定少不了麻烦!”矮胖老人忍不住又发起了牢骚。 “贫僧和天庭还都要多谢前辈。”观音装着没有听见,向矮胖老人道起谢来,“若不是前辈送到凡间几个替身,此次天庭对凡间之事也不好收场了。” “收场?笑话,这才刚开始呢!天庭非要和华文昌开战,那凡间早晚也要被卷进去!你好歹也是个菩萨,凡间的事情不要让老夫帮你善后!”矮胖老人虽然还是全不知道什么叫客气,却一针见血地叫了出来:天庭还是要与无定乡对上了。 秦王地宫之事散场以后,说白了是凭着一口气支撑着的李亚峰就一直昏迷不醒,姜冉和王怜怜又被管思音带到了南海,天庭的龙天偏也回了天庭,现实社会中的事情一下子就没人管了。还是矮胖老人作法弄出了李亚峰、姜冉和王怜怜的替身,让替身直接回了雷州,一方面通知了还在雷州的王信和化身曹暮的王宇也来了神农谷,另一方面也对政府有了交待——等到龙天再次下凡,所有的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 当然,功劳不能全算在矮胖老人的头上,这是李斯和马五商量出的主意。另外,这更不是一个万全之策,除了王宇一开始就看出了“此李亚峰非彼李亚峰”差点儿闹出笑话之外,琢磨出破绽的也绝非毅然决然踏上“寻师之路”的张甜一个。 “李家贤侄那里倒也不急,菩萨此来想必有不少消息,还有华文昌其人其事,李斯愿洗耳恭听。” “不错,华文昌这个大小萝卜头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得细细讲给老夫听才行。” 李斯眉毛一挑,圆了场,更把矮胖老人的注意力给引开了。 “这……”观音有些迟疑,“马五和王信等人该也是到了神农谷?还有淳风和华八……贫僧是不是……” “不用去管他们!”矮胖老人一摆手,“李淳风和华八这两个小家伙现在在给李亚峰护法,脱不开身,再说他们的话也没讲清楚;王信这小子就更不用说,老夫不让他到处乱跑,偏巧他又是个武痴,缠住了马五,好好的一个寒竹林这已经快让他们两个给拔干净了!” “王宇不在谷中,他去联络三山十八友,探听无定乡的消息去了,想来三日之内还不会返回。”李斯补充。 “也好,那就让贫僧先说说华文昌的事情,正好贫僧也有几事想要请教前辈。”观音顺水推舟。 “菩萨请屋内叙话。”李斯穿针引线,用手一指不远处的茅屋。 “前辈请,李先生请。” 茅屋的门关上了,神农谷中又不见人影,凝翠崖顶的瀑布依旧飞流而下,药田上的白雾依旧流转异香,只是显得有些落寞,而寒竹林中王信的叱咤声却似乎更响了。 “华文昌这个大……嗯……他也算是……咳,也真难为他了!”时间不长,观音把华文昌在五百年后的经历说完,即便是看惯了世间悲欢的矮胖老人也不由得连连拍案,叹息不绝,甚至连“大小萝卜头”这个称呼都不用了。 “前辈,贫僧以为,华文昌其人或有可悯之处,但其行却不能纵容。”观音接口说,“如今天下乱象已显,一触即发,华文昌又挟技仗剑,虎视耽耽……如此一来,贫僧自不能独善其身,又深感势单力孤,所以才上门求教,还请前辈和李先生慈悲。” 随着话音,观音站起身来深深施礼,矮胖老人和李斯相互对望了一眼,身子端坐不动,坦然受了观音的一礼。 “贫僧心中还有一事不明,想要求教。”观音施礼已毕,望着李斯开口问道,“两千年前,乌龙转世的秦王嬴政竖起反旗与天庭争斗,却大败身死,当时西方佛国并未牵涉其中,所以贫僧所知也并不多,但今日看来,除逆天邪功外,驱山铎也已出世,天下大乱的另一条暗线似在两千年前就已经伏下了……贫僧听说嬴政曾事先把元神封印,而解开封印的钥匙便是驱山铎,这又是真是假?嬴政丧身当日,贫僧曾用慧眼察看,却只见一片迷雾,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斯老鬼,这是找你的,还是你来说!”矮胖老人抢在前面开口,把那个“你”字加了重音。 “菩萨客气了,菩萨对李斯知无不言,李斯也定会言无不尽。”李斯看了矮胖老人一眼,语气变得肃穆起来,只是对自己话中的“潜台词”却也没有丝毫隐瞒的意思。 “菩萨说如今天下乱象已显,可两千年前却正是天下大乱。嬴政振长策而御宇内,履至尊而制六合,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又树反旗,与天争锋,天庭震动,兴师伐逆。嬴政麾下原多奇人异士,其中赵高之能更是深不可测,天庭连战连败,眼看已不可支,却又在绝境中忽然反败为胜。李斯当时恰逢其会,正是嬴政的第一谋臣,照说该是清楚的……只是……唉,李斯被赵高封入地宫两千年,于这胜败之数也曾竟日苦思,终不可解。现今想来,恐怕也只有‘天意’二字了。” 李斯的眼神在叙述中变得空洞,声音也变得枯涩,彷佛是从远方传来的一样。 “那是始皇三十七年七月丙寅……” 此时,在华佗门禁地当中,前几天先一步从南海赶来的李淳风和华八也正在交谈…… “一百六十年前我心灰意懒,却没料到会有再重返此地的一天……”站在“山”字部藏书洞内华佗门禁地大厅的玉石地板乌黑的“逆天”二字中“逆”字的一点上,李淳风喟然长叹。 “白云苍狗,世事如棋……此言诚不我欺……”华八的眼中也流露出了几分怅然和迷惘。 “小八,我倒想问你,你信的是华佗门‘逆天’的道理,可华佗却是天庭的医官,这真要是……那你如何自处?”李淳风一掌拍在身前的书案上,向华八发问。 “晚辈想了很久……”华八的语速不快,其中却没有犹疑,“无论祖师如何,华八的膝盖不跪天庭!” “更何况……”华八想了想,自嘲起来,“天庭怕也不会把晚辈这点儿微末分量放在眼里。” “此话错了!”李淳风陡然转过身子,正视华八,“小八,你收了转世的文昌帝君为徒,如今又半空里蹦出个华文昌来,你若是有些抱负,肯善用形式,成就必然不可限量!” “前辈……”华八的语气中透出了疑惑。 “小九是文昌帝君转世也罢,华文昌入魔也罢,这二人终归是我李家血脉……”李淳风苦笑一声,“李家人从两千年前往下,连我都算上,没有一个不是重情重义的傻瓜!你既然是他们二人的师父,怎么能妄自菲薄?小八,你这不但是把你自己看轻了,也把我李家人给看轻了……” 华佗门禁地之中晶屏玉柱,流辉四射,映在华八的脸上,竟然让儒冠长袍的华八显得有些妖异。 “前辈……晚辈现下没什么别的心思,小九跟了晚辈虽然只不到一年,但他却的的确确是晚辈的爱徒不假,前辈不是说了要把老骨头卖给儿孙?晚辈也是这个意思,一切就看小九的了。” 犹豫了许久,华八摇摇头说。 “是小九还是华文昌?”李淳风追问。 “晚辈到现在寿不满三百,还收不了五百岁的徒弟。”华八失笑,“那个华文昌……晚辈实在是管不了。” “你这话说的倒也明白。”李淳风也苦笑起来,“只不过这个小九的造化可着实是不浅啊……” 说着,李淳风把目光投向华佗门禁地正中摆着的书案上,李亚峰正躺在上面,浑身围绕着青、赤、白、黑、黄五色光华,书案下压着的无巧无不巧的正好是那个大大的“天”字。 “前辈,”华八又沉思了一会儿,“前辈,小九现下虽然昏迷不醒,但菩萨也已经到了,应无大碍,晚辈还是先去看看丹炉……” “嗯,说的是。不过……你是小九的师父,小九醒了定然要见你,还是我去。”华八一提到亘古以来凝翠崖中嵌着的那座丹炉,李淳风也深以为然,点点头,“这里有你也就够了……如今神农谷中山雨欲来,无名金丹就快炼成,可不能没人看守。” “是。”华八应承着,忽然开口问,“前辈,华佗门代代守住的那座丹炉到底是……” “原本我也不知,但今日看来,丹炉中的无名金丹只怕是和创下逆天邪功之人干系重大,你我切不可轻忽。而小九日后必当担负重任,这金丹总要给他了……若是无事,你也不必去找我。” “是。” …… “当年之事就是这样了。”神农谷的茅屋之中,李斯重重地叹了口气,“三十三天外的三清境中,元始天尊、灵宝天尊、道德天尊三清齐集,用乾坤弓、震天箭射杀嬴政之后,万余天尊随侍几乎当场将大秦三千术士尽皆灭绝……而我虽然脱身,却因料事不中方寸大乱,再兼赵高趁势把持朝政,李斯毫无作为便被封入了地宫之内,两千年未见天光……” “是这样?”听李斯讲完,观音沉吟了半晌,还是不解。 李斯话中似乎有什么地方很不对劲:照李斯的说法,嬴政确实已死,赵高其人为复仇潜身宫廷,与天庭内通,杀嬴政于志得意满之际,这同样说得过去,自己也是早就听说了。唯一意外的最多不过是赵高原来是女扮男装这一事实,不过想想赵高乔装成了宦官,却也合情合理,至于赵高和嬴政之间是否有情等等连李斯也不太清楚的事情,自己是毫不关心的。 只是从赵高是个女子想开去,总觉得似乎抓住了一点儿什么,却又极为模糊…… 可观音想要知道的并不仅仅是这些——驱山铎呢? 李斯在秦王地宫时还口口声声“驱山铎如何如何”,怎么这一次却几乎只字不提了? “老夫知道你哪里不明白。”矮胖老人看观音秀眉微蹙沉吟不语,开口哈哈笑了几声,说,“当年老夫和嬴政有过几面之缘,还应承了他几件事情,原本是该救他一命的……只不过事有凑巧,三清箭射嬴政之时老夫去得晚了,嬴政的元神险些已救不回来,老夫无奈,只好把他封到了泰山无字碑里,那驱山铎嘛,就是打开无字碑的钥匙。菩萨,你想不通的,该是老夫这一环了。” “什么?”矮胖老人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把观音惊得站了起来。 就算暂且把驱山铎放下不管,这个矮胖老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在秦王地宫之中,观音见过矮胖老人救治二郎神,但那时二郎神毕竟还未彻底形神俱灭,也还留有重塑肉身元神的余地,矮胖老人的手法固然高妙,却也算有章可循;但听李斯话中的意思,两千年前,嬴政受三清三箭,元神已散,要是矮胖老人这还能救回嬴政的话,分明就是无中生有——怎么可能? 观音深知,即便是换了失踪了的如来佛祖,这恐怕也是绝做不到的。 “咳,索性都告诉你了。”矮胖老人看看观音的表情,又撇了李斯一眼,解释起来,“嬴政当时已经完蛋,可赵高身上却还带着她为取信嬴政而下的同心缚……想来赵高在嬴政死后,原本要将全身道行用来抵御同心缚的咒力,然后由天庭安排重入轮回,还能保着灵识不昧,来世重修;可老夫与嬴政有言在先,也管不了这许多。” 说到这里,矮胖老人有些尴尬,吞吞吐吐了半天,才继续说了下去,“同心缚这东西难不住老夫,本来把赵高的元神拿过来,老夫也就能重塑嬴政的元神。可赵高她也有些来头,老夫不想惹火烧身,只好取了个折中的法子……” “老夫把赵高身上的同心缚的咒力逼到她元神的一角,把那部分元神直接切了下来,再从中去找嬴政的痕迹。如此一来,虽不能把嬴政的元神整个救回,但救个一半还是差不多的,只是此法说来容易,其实却太过凶险,一不留神就会让嬴政不是嬴政,反倒造出个古怪东西来,是以老夫虽有偷天换日之能,却也只好把他封在泰山无字碑中,那里面无日无月,不受风吹不受雨打,几千几万年下来,早晚也能恢复。” “那……泰山无字碑中就只封住了一个嬴政?”观音强压下心中的震惊,终于开口询问起来。 “这倒也不完全对,老夫曾与嬴政约定……咳,总之,老夫没能当场救回嬴政的元神,心中也有些沮丧,所以便……” “老友,你……”李斯忍不住了,有些不满地开口,想要阻挡矮胖老人继续说下去。 “你要干什么?老夫的事情你少管!”矮胖老人摇摇头,反倒把李斯挡了回去,给观音继续解释起来,“泰山无字碑中,老夫除了嬴政之外,还封入了几件老夫手上的宝贝,这一来是为了给嬴政恢复元神所用,二来嘛……也算是给嬴政殉葬。只是天庭大概是从赵高那里得了风声,虽然不知道泰山无字碑,却也一直盯着驱山铎不放,杨戬之死倒也不算是太冤枉。” “菩萨,非是李斯不肯吐实,当年泰山封宝之事李斯也曾参与……”李斯叹口气,补充了起来,“说来实在是丢人,李斯当年只求救回嬴政,却忘了赵高元神受损之后不仅道行大减,连性情也会跟着大变,李斯也深受其害……” “这还是便宜了你。”矮胖老人冷哼一声,“若不是你卜出驱山铎所在,还把它交给嬴政,老夫又怎么会直到今天还受誓言所累?” “老友,这实实不能怪我。”李斯苦笑,“李斯原本只想让老友交出盘古开天斧,反正你逍遥惯了,拿着那东西也是没用……谁成想嬴政居然借此要你为他所用,这才惹出事来。再说,到头来你也用计脱身了不是?” “脱身?两千年前老夫就没能脱身,到今天更多了个李亚峰,这还叫脱身?如今驱山铎认主,泰山无字碑却落在华文昌手里,他要是再把逆天邪功练成,老怪物真的出来了,你让老夫再拿什么去……咳!” 矮胖老人气得站了起来,指着李斯大骂了几句,终于长叹一声,丝毫不再掩饰自己沮丧的神情。 听到这里,观音虽然大致都听得明白了,却再也无法掩饰心中的震惊。 虽然与自己料想的多少有些出入,但面前的李斯和矮胖老人的确在当年嬴政作反时扮演了重要的角色,而驱山铎中隐藏的秘密更何止比天还大! 单是“盘古开天斧”这五个字,就足以令整个天界和西方佛国掉几个个儿了。 纵然是自己,修持大乘六度,求无上菩提,先佛入灭,号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灵感观世音菩萨,为西方三圣中的一尊,也从未知道盘古开天斧竟然真的留存于世! 就连“盘古”这个名字,于自己来说也只不过是传说中的人物而已。 如果矮胖老人和李斯所说是真,泰山无字碑中封住的除了嬴政之外还有盘古开天斧,那不单是天庭会像是疯狗一样去抢夺,就连西方极乐世界诸佛也一定会红了眼睛。 “开天辟地”啊! 两千年前,若是嬴政拿到了盘古开天斧,那别说是天庭、天尊,即便是一直隐在幕后的逆天邪功的创始者出来,怕也不能当其一斧之威! 观音突然觉得,嬴政之死实在是咎由自取,在有可能拿到盘古开天斧的同时却放弃了,反倒要矮胖老人为其所用,这简直是舍近求远,买椟还珠! 除非……矮胖老人他有比盘古开天斧在手更大的本领?除非……矮胖老人他就是……盘古? “你大小也是个菩萨,怎么如此见不得世面?”矮胖老人啼笑皆非,自从李斯口中说出“盘古开天斧”之后,观音完全呆了,嘴里反复念叨着,连菩萨应有的风度都丢了个干净。 “敢问前辈……”观音被矮胖老人的话惊醒,脸上一红,就要开口再问。 “你想岔了。”矮胖老人哈哈笑了几声,“盘古开天斧当年确是在老夫手中,但那种东西你以为谁都可以拿来就用吗?你西方极乐世界斗战胜佛手中那条天河震底神针重一万三千五百斤,满天就没有比那再重的兵刃,可盘古开天斧却比天河震底神针重了何止百倍!再有神通妙用,又岂是小小神佛可以用得了的?要不然嬴政干嘛不要它?别说嬴政,就是老夫,也花了近千年的光景才把它用灵气裹了,这才能拿在手里,却也无法应用。它又是个鸿蒙之初的神物,又笨又大,老夫是降不了它这才把它和其它几件异宝一同封入泰山无字碑,至今还在可惜,可若是没有那几件宝贝担着,仅就它的份量,也能把泰山压到地底下去!菩萨,你就死了这个心。就是真再拿出来了,除非盘古复生,再也没人能用!老夫把话说死了!” “老友,你如今倒真是想开了。”李斯苦笑连连:他知道,矮胖老人向来是有话留半句,肚子里虽然多得是秘辛异闻,却从来不露相,尤其是和矮胖老人自己有关的事情,更是绝不出口,只是尽摆出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就是在秦王地宫时也还不让自己乱说,可今天不知是怎么了,说出来的这些事情有的连早与他打过交道的自己都不很清楚。 “想开了?老夫想开什么了?两千年前的旧事要是现在再不说出来,过上些日子怕就说不成了!” 矮胖老人这句话虽然说的吹胡子瞪眼,但李斯和观音心中都是一动,把思路从两千年前转回了现在。现在的局势虽然不像两千年前嬴政反天时那么明朗,但却一触即发,事局更是远远复杂过当年…… 莫非就连矮胖老人自己也在无意中有些心怯了? “是真的?”李斯暗叹了一声,开口调侃,“那老友你的身份李斯就也说出来了?驱山铎的用处可不止是……” “菩萨啊,”矮胖老人脸色一变,赶紧岔开了话题,“李亚峰这个小萝卜头不知轻重,化了五只天鬼,原本他身上正巧有五根天刑金针,是不碍的,但那五只天鬼也是刚刚化生,厉害得紧,听李斯说,这五鬼在之前还把华佗门的灵药吞了不少,如此一来就有些麻烦……李亚峰现在弄得是杀淫妄盗酒五毒攻心,昏迷不醒,这正是你佛家的买卖,还要你用佛法化解五毒,否则老夫这个刚收的徒弟,怕是要一睡千年。你这就去给老夫看看如何?” “前辈但有所命,贫僧自当遵从,更何 第118章 王信的天雷掌 (1) 寒竹林中。 喀喇一响,又一棵巨竹断了。 “靠!王信!有完没完?你玩真的啊!”李亚峰在地上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顺脚踢飞一边刚刚倒下的竹子,眼里几乎在往外冒火。 ——这一次,李亚峰又是被王信一个耳光煽倒在地,左腮已经肿得老高了。 王信不言不语,双掌一错,左掌在前,右掌在后,揉身再上,还是在往李亚峰的脸蛋上招呼。 “靠!我……”李亚峰来不及再骂,一俯身,让过王信的来势,也不还手,转了几个圈子,单掌向前一吐,一团青气涌了出来。 青气一落地,立刻化作一只青面獠牙的恶鬼,厉啸声中卷起地上一片风沙,势如疯虎般直冲王信。 这一招是昨夜刚和王信开打的时候李亚峰无意中用出来的,但李亚峰却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御鬼的本事。他心思灵敏,已经想到这八成是李斯和自己新拜的那个师父从秦王地宫就开始提到的什么被自己“化了”的“天鬼”,但李亚峰怕无法指挥从自己身体里跑出来的这个东西,又听说这东西厉害得紧,伤了王信倒是不怕,反正自己有药,可万一要真把王信给弄个形神俱灭就惨了,所以就没敢再用。 ——第一次用出来这一招的时候,李亚峰自己也吓了一跳,“天鬼”刚一出来体内的真气就散了,果然“天鬼”什么还都没干就一下子没了踪迹。 但现在李亚峰被王信的耳光打急了,于是再一次用了出来。 “应该不会有事?”李亚峰心里到底还是有些忐忑,睁大了眼睛注意着。 “等的就是这个!”天鬼往王信身上猛扑而去,王信非但不怕,反而一声暴喝,踏子午马,再转灯笼步,平平击出一掌。 这一掌竟然有风雷之威! 在王信出掌的同时,闷然一声巨响,雷光夹着霹雳横空出世! 天鬼的面目狰狞可怖,但呼尖锐刺耳的啸声却刹那间被王信掌中夹着的闷响盖了下去,张牙舞爪向前猛冲的势头也全扑在了霹雷上。 又是一声巨响,青光一涨即消,天鬼倒翻了一溜跟头,居然被王信挡了回来!李亚峰胸口一甜,险些吐血。 再看王信,脚下丝毫不动,单掌平伸,还保持着出掌时的姿态,在飞滚的尘土中一派堂堂威风,不可一世。 “靠……”李亚峰倒吸了一口凉气。 王信是什么时候有这种本事的? 李亚峰知道,王信醉心武学,是个现实社会中难得一见的“武痴”,华佗门中“山”字部藏书洞里的武学典籍王信几乎翻遍了;再加上王信是自己的兄弟,华佗门的便宜当然是占了个十足,一身内力天下只怕无人及得。 至于招式上……自己这一阵子和王信会少离多,实在是无从揣摩,但看前些日子王信为了练武连在雷州省中医鬼叫都不在乎,怕是肯定长进不小。 所以即便是自己莫名其妙地回复了功力,在不用法宝——可怜自己的法宝在无定乡时几乎都扔给华文昌了,现在实在是没剩下多少——的前提下,光是动武,至少在招式上自己绝赢不了王信。刚才这也被证明了:王信几乎是想打自己耳光就打自己耳光,自己怎么也躲不开。 可内力和真气是两回事啊! 他这一掌里怎么冒出天雷来了?天雷轰天鬼,怕还是自己吃亏比较大。 怪不得刚才观音菩萨从旁边看了半天,到头来一言不发就走了呢! 好你个王信! “王信,再来!”李亚峰发了狠,深吸一口气,调匀气息,就要再次运功。 不是“化了”五只天鬼吗?现在才出来一只,都叫出来看你还对付得了! “老大……不来了……” “嗯?”要不是李亚峰的耳朵够灵,王信这句话他真还听不见。 “老大……给我点儿药吃……动不了了……”王信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嘴角微微抽动着,像是在笑。 “你?”李亚峰走上几步,轻轻一拍王信的肩膀,脸色忽然变得十分难看。 “靠!你搞什么搞!你以为你现在这副样子很帅吗?”李亚峰大骂起来。 ——王信全身的肌肉似乎已经全被刚才天雷爆发的强大威力揉碎了,连内脏也都被震裂,要不是有以前华佗门的灵药打的底子,现在王信的骨头恐怕都应该从头碎到脚。 “老大……你能不能快点儿?我现在好像……好像状态很不妙……” “闭嘴!” 虽然气儿不打一处来,李亚峰还是赶紧把王信放平了,从兜里掏出药丸喂到王信嘴里,又点起了生肌的萘芜香。 “老大……”一会儿功夫,王信的状态回复了七七八八,一挺身蹦了起来,就要说话。 “你给我闭嘴!”李亚峰气得不轻,“你给我说说,你刚才那一招是怎么回事儿?” “刚才那一招……”王信一吐舌头,“那是武当派的天雷掌。怎么样老大?够厉害?” “武当……”李亚峰差点儿气乐了,“听你那意思武当山上的老道一动手就打雷?” “那是他们武功不行……”王信挠挠头,似乎也发觉有些不对,“要不就是他们内力不够?” “你……”李亚峰没脾气了,“这个什么‘天雷掌’是你从哪儿学来的?” “我不是以前跟你说过?”王信有些委屈,“我追着那个龙海打架,还让他搞点儿国安局特工小组训练用的武功秘笈什么的……” “龙海?哦,那个龙海。”李亚峰有点儿明白了,不由得又骂了一声,“靠,天庭这帮人真是什么都算到了!” 龙海没什么本事,但龙天可是和龙海在一起,据说龙天的真实身份又是天庭道德天尊太上老君的看炉童子徐甲,这么一算,王信从龙海手上拿到的这个什么“天雷掌”的所谓“秘笈”,十成是龙天借龙海之手给的王信。 王信这个傻小子,向来对修道不感兴趣,看来是把“仙府秘笈”当成武功去练了——居然还练出名堂来了! 是不是这就算“由武入道”了? 观音提到过,那个五百年后的王信由武入道,实力强横,大概就是从现在开始的? 天庭连王信都“培养”了,那就是说他们早就把自己“回归仙班”的事情列入了章程?对,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也是民间传说里天庭一贯的做法。 可自己还不想买天庭的帐呢! 但现在这个情势,难道真的要听观音的安排?按理说这是最好的退路了。 可是……现在天早就亮了,天庭的人怕是也已经到了神农谷了? 李亚峰心里琢磨着事情,王信的一张嘴巴却闲不住。 “老大,我说……” “什么?”李亚峰一惊。 “我说,”王信嬉皮笑脸地开口,“老大,现在是不是痛快多了?” “什么痛快多了?” 李亚峰话音刚落就发觉了,从秦王地宫到了神农谷,自己一醒就听人说这说那,偏偏还都是要命的“大事”,一会儿就被吓一跳;这些人又都一个个的逼着自己做什么决断,弄得自己不胜其烦。可刚才和王信打了一架,一肚子的郁闷都飞上了天,居然就神清气爽了! “怎么?没感觉啊?”王信的肩膀往下一塌,嘟囔起来,“我就知道我笨不是?这可是我唯一能想出来的办法了……唉……要是二哥在就好了……” “你笨?你一点儿也不笨!”李亚峰猛醒过来,心里感动,一揽王信的肩膀,和王信一起坐到地下,望着王信的眼睛,“兄弟,谢了。” “老大你这是干什么……”王信转过头,揉揉眼,“别扭……” “王信,你也都听说了?”李亚峰脸上一红,岔开了话题。 “嗯……也没全听说……”王信皱紧了眉头,“我来神农谷的时候你正昏迷不醒,可我没出什么毛病啊,我问他们怎么回事,先是马叔叔给我说了些,然后你师父,哦,就是华八师父,他又给我说了些,还有你祖宗也给我说了些……” “你祖宗!靠,怎么说话呢?”李亚峰生气了。 “没错儿啊,你祖宗。老大,那可不是我祖宗。”王信有些迷惑,“李淳风不就是你祖宗吗?” “呃……咳!”李亚峰还是头一回让王信给堵得没了话说。 “反正我听了不少,按理说是该明白的,”王信苦恼地摇摇头,“可是我还是没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后来我也烦了,琢磨着等你醒了再问你,就拉着马叔叔去打架了,这几天我还跟他学了不少东西呢。” “你学的已经不少了……”李亚峰叹气。 “老大,虽然我没全听明白,可听着好像是说那个在无定乡让我骂得狗血淋头的家伙就是你自己?还是从五百年以后回来的?是不是真的?”王信转转眼珠,问。 “……算是。”李亚峰点点头。 “还有,天庭和观音菩萨都想要你这个人是不是?” “……算是。” “还有,你又拜了个师父,还从那个什么‘秦王地宫’里把驱山铎给拿出来了是不是?” “……算是。” “还有……” “你先等等。”李亚峰苦笑着打断了王信,“你知道这些,那就算明白了。对了,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不知道。” “靠,你答的这叫一个干脆。”李亚峰笑着打了王信一拳。 “当然不知道。”王信又回了李亚峰一拳,“我要是知道怎么办那我就是老大了。” “嗯……对不起。”李亚峰心里歉疚,“把你给卷进这么麻烦的事儿里来……我……” “老大,你说什么屁话?”王信翻着眼皮不依了,“要不是你,我的日子过的可没这么精彩,没准儿现在还在学校里忙着天天应付考试呢。你看,一开始是认识狐狸精,后来就跟着你出名了,再后来一下子就见了那么多妖精,还跟妖精打架……” “等会儿,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妖精打架?” “……” “嗯……反正……就算我不跟定你,现在也没别的选择不是吗?”王信沉默了一会儿,傻乎乎地一笑,“再说我也不吃亏,这几天连观音菩萨都见了,要是平常,这谁能见得着?” “王信,你……” “老大,我叫你老大可不是从今天开始叫的……”王信正经起来,“虽然你老是叫我‘闭嘴’,有时候也不把我当回事儿……可是……哦,上次在无定乡你从我这儿听说二哥失踪的时候,我看得清清楚楚,你是真的急了。我知道,换了是我出事儿,你肯定也一样。我是叫你一声‘老大’,可你也当得起这个老大。《大唐双龙传》里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一世人,两兄弟’,你,二哥,再加上我,我们可是三兄弟。这个,咱们三个人里,恐怕还是我心里最清楚。” “王信……” “老大,别说这个了,弄得我也怪不好意思的。”王信又是一笑,“现在这些事儿弄得我反正是糊涂了,你就说怎么办。” “你糊涂?我何尝不糊涂……嗯……其实我应该是不糊涂的……”李亚峰把头转开,想了想,问,“王信,你说我是不是个好人?” “老大,你是真糊涂了?莫名其妙的怎么问开这个了?” “你说就是。” “我好像以前早就说过……”王信拼命挠着头,说,“要是正经一点儿说的话,在雷州的时候你给那么多人治病,‘好人’这个词儿对你该算是板上钉钉了?可这也不对……” “怎么不对?”李亚峰似乎想通了什么,饶有兴致地问。 “你给人看病一开始可是为了姜冉啊,后来顶多算是你看不下去了,那么多病人都来雷州,其实你也就是于心不忍,接下来的事情就都是逼出来的了……”王信振振有词。 “那就是说我不是好人了,可我算不算个坏人呢?” “好像也不算……就是给人治病这一件事,你就是不管也不能算坏,可你还是管了啊……老大,你这是在胡乱问了,天底下从来就没有什么好人坏人,也没什么正义邪恶,这可是你一向的论调。” “嗯,不错。”李亚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哈哈大笑,“那还是让我做我自己!” “老大……”王信有点儿心虚,“你……我知道,不管你是好人还是坏人,可你这么笑的时候,心里肯定没想好事儿……” “去你的!”李亚峰笑骂一声,“王信,走,咱们到外面去见见天庭的人。” “好咧!”王信也跳了起来,无论怎么样,自己的“老大”现在已经不那么颓唐了。 “哦,对了,王信……” 往寒竹林外走着,李亚峰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对王信无比认真地说,“你记着,不管以后出现什么情况,你都绝对不能再打我的耳光!靠,都肿了……” “真武,久违了啊。”马五冷冷地说。 “狮龙子,某原本还以为你活得也还不错,怎么连自己的膀子也混丢了?”真武大帝的眉毛又开始有竖起来的意思了。 “好说好说,狮龙子这一条右臂就是为你留着的,怎么你不过来取呢?”马五长笑。 太白长庚星在神农谷中等了很久,可除了观音之外,他只等出来一个马五——正像太白长庚星担心的那样,马五刚一出来,同行的真武大帝就和他对上眼了,而马五,也像是个一点就着的火药桶。 “师相,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你我怎么说也算是客,可别真个伤了和气……” 你们两个可不要把一千七百年前的旧帐在这个时候翻出来啊——太白长庚星心里叫着苦,可连圆场还没打完马五就冷笑了起来。 “客?客大欺店啊!只要不临阵脱逃,真武大帝、荡魔天尊、混元教主,随便拿出来一个名头只怕也够了!” “狮龙子!某真的怕了你不成?今日某就要让你知道一千七百年前到底是谁胜了!”真武大帝吼了一声,似乎就想出手。 “师相难道连贫僧的面子也不给了?”观音看真武大帝一上来就要发威,心中有气,脸上立时就挂了一层严霜。 “菩萨……非是某不通人情,可菩萨素来有伏魔神通,今日却为何与邪魔外道为伍了?”真武大帝黑着脸,丝毫不买观音的账,反倒出口讥讽起来。 “好大的威风!好大的煞气!”马五又是一阵冷笑。 “师相,你这是为何?你这是为何啊?菩萨莫要见怪,菩萨莫要见怪。师相他心痛二郎小圣杨戬亡故,实在是失态了,菩萨千万莫要见怪……” 几句话下来,太白长庚星的脸真成了“太白”,差点儿就要上去抱住真武大帝,免得真武大帝真的出手。 “马先生还请看在贫僧的面子上,少说几句如何?”观音真的动了气,向前走了几步,挡住马五,开口质问真武大帝,“师相今日到神农谷就是来打架的吗?” “某……” 李亚峰和王信走出寒竹林时,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剑拔弩张的局面。 “五叔,这是怎么了?”李亚峰紧赶几步,走到了马五旁边,伸手一指真武大帝,“五叔,这小子就是五叔以前说过的那个胆小鬼真武?” “我的……”旁边太白长庚星这会儿脸更白了,眼前这个少年分明就是转世的文昌帝君,但听他这副腔调,一开口能把人呛一溜跟头,这是根本就没把天庭当回事儿! 要是只有自己在场,有话倒还好说,可现在偏又有个性子最烈的真武大帝,这个场算是没法圆了。 “好一个与邪魔外道沆瀣一气的文昌帝君!好啊!”真武大帝怒极反笑,回头对太白长庚星发问,“老星,这就是你要招回仙班的文昌帝君?天庭真是无人了!” “师相莫恼,师相莫恼……” 太白长庚星满心委屈,心说,来路上你不是跟老汉说你和文昌帝君“素有交情”吗?怎么这会儿倒问起老汉来了? 不过总不能真的这么反问回去,太白长庚星支吾了半天,这才想起了说辞,“师相莫非忘了?文昌帝君转世为人,前因已昧,所以认不得师相。” 说着,太白长庚星把手一翻,手上多了一个托盘,盘中放着一个白玉酒壶,一盏白玉酒杯,向李亚峰施了一礼,“帝君转生凡间,往事都已忘却,如今玉帝赐下御酒,还请帝君饮了,也好早日回归仙班,玉帝另有差遣。” 话虽然这么说,但太白长庚星从南天门刚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文昌帝君回天庭! 否则,天庭自玉帝以下,群仙再无顾忌,和无定乡的这场仗就非打不可了。 太白长庚星对逆天邪功和驱山铎并不知情,但他心存仁慈,不想起刀兵令生灵涂炭。 至于文昌帝君回归天班的事情,等无定乡的事由过了,再缓缓图之也不算晚。 所以,太白长庚星手虽然往前递着,却故意装着打起了哆嗦,存心想拼着担了这层干系也要在交接的时候把这一壶“御酒”给“失手”打翻。 ——正好观音菩萨也在场,玉帝纵然震怒责罚,也不好太过。 太白长庚星虽然是一片好心,却没料到李亚峰把身子往前一纵,直接就伸手拿起了酒壶!太白长庚星的手倒是也歪了,可掉在地上的却只是一个托盘和一盏酒杯。 “御酒?什么玩意儿?”李亚峰看了太白长庚星一眼,随手捧起酒壶,凑到鼻子跟前闻了闻。 “嗯?不对?”李亚峰眉头一皱,忽然大笑起来,“什么御酒不御酒的?这不就是我们华佗门的‘气死孟婆汤’嘛!就算多加了几味料,东西可还是那东西,一点儿没错!” 太白长庚星这回是彻底傻眼了。 “都叫你‘老星’,你又自称‘老汉’,那你就是太白金星李长庚?”李亚峰蹲下身子,把酒壶端端正正放在地上,又站起来拍了拍愣在一边的太白长庚星的肩膀,笑眯眯地说,“你是个老好人,我不想为难你,请你告上玉帝,就说我……嗯……就说文昌帝君有俗事未了,还不能返回天庭。多谢了。” “李亚峰,你……这就是说,你愿入我佛门,证金身罗汉果了?”观音又惊又喜,脱口而出。 “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李亚峰一转身,给了观音一个大大的白眼,“一个让我作神仙,一个让我当罗汉,怎么就没人听听我的意思?我就当我自己还不成?” 这下子,观音也愣了。 “再说了,我本来就是我自己,谁想当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又不是什么都不当就活不下去了……” 李亚峰不由得嘟囔起来。 “好!果然是老夫的徒弟!哈哈,徒弟,你不必担心,从今日起,老夫传你逆天邪功!”一声长笑,矮胖老人拉着华八和李斯从空中落了下来。 “说实在的,就是你这个师父的徒弟,我也没多大兴趣,拜师都这么久了,连你到底是谁我都还不知道呢……” 只是这会儿再没人搭理李亚峰的唠叨了,矮胖老人语惊四座,众人的目光都聚到了他的身上。 “都看着老夫干什么?”矮胖老人甩甩袖子,大声笑起来,“逆天邪功这东西不只是华文昌一个人会!老夫才是真正的行家!” “你又是何方妖孽?”首先反应过来的是真武大帝,他素来高傲,性如烈火,疾“妖”如仇,又对“逆天邪功”毫无概念,打眼看了看突然蹦出来的矮胖老人,认不出来历,先就给他安了一顶“妖孽”的帽子。 “妖孽?哈哈。”矮胖老人不理真武大帝,回头冲李亚峰一笑,“徒弟,你说老夫把这个什么真武给宰了如何?” “老友……”李亚峰一愣的功夫,一旁的李斯先叹起气来,“你这是唯恐天下不乱了……” “笑话!”矮胖老人的脸色立刻变了,哼了一声,“既然已经乱到老夫头上来了,那老夫还有什么顾忌?” “前辈!”刚被矮胖老人要传李亚峰逆天邪功的话震惊的观音也回过神来,急切地开口询问,“难道前辈早已修成了逆天邪功?” 观音可没有忘记:在如来佛祖失踪前留下的佛旨中曾提到要奉修成七层逆天邪功之人为西方佛祖,好统领雷音。在观音心中,为了防止天下大乱而维持平衡和找到继任的西天佛祖这两件事情要说哪一个更重要些,只怕还是后者——至少前者现在观音看来希望是太缥缈了。 虽然矮胖老人来历不明,未必就在“诸天神佛”之中,但现在除了那个根本无法考虑的已经入魔的华文昌,矮胖老人可是第一个坦承练成了逆天邪功的。 观音早知道矮胖老人与逆天邪功怕是有些干系,可她却怎么也没料到,矮胖老人居然直接说什么“老夫才是真正的行家”! 只是矮胖老人刚想要回答,从一开始就在添乱的真武大帝却终于忍不住了。 “诛妖!”伴着吼声,真武大帝手一抖,平空抄出一杆银枪,身随枪走,枪风凌厉,直取的竟然是李亚峰的咽喉! 真武大帝一上来就对马五、李亚峰都看不顺眼,他出手倒也早在众人的意料之中,只是谁也没想到,首当其冲的却不是刚刚视真武大帝如无物的矮胖老人。 而天上地下原来也无人知道,真武大帝用的兵刃竟然是杆银枪! 真武大帝经历百战,诛妖无数,即便是亲临战阵之上也极少真个用出兵刃,即便是用了,他腰间的一口宝剑就已足够。只是真武大帝名非幸致,却也不是鲁莽之辈,矮胖老人突如其来,口出狂言,莫测高深,又有狮龙子虎视在侧,而观音只怕也不会袖手,所以他一上来就弃法宝不用,直接亮出银枪,用上了本身真力。 真武大帝本身已经是个身长过丈的大汉,这杆银枪更长一丈六尺余,比他的身子还要高出一半,枪势一出,其刚烈威猛,仿佛天地都为之变色! 而真武大帝又是太阴化生,水位之精,银枪甫出便带起了漫天巨浪,其势滔滔,一起向李亚峰卷去! 这实在是势在必得的一击! “什么玩意儿?偷袭老夫的徒弟?”矮胖老人怪叫一声,一步斜插到了李亚峰面前,直接面对了真武大帝的威势,毫不在意地把长袖在面前一挥,突然间狂风骤起,巨浪倒卷,竟带着真武大帝和他的那杆银枪一起倒退出了三丈之外! “天庭是越来越下作了啊!”马五愣了一愣,哈哈大笑。 真武大帝被狂风倒卷而出,又惊又怒,站定了身形之后将银枪一举,漫天巨浪消于无形,这就要再次冲出。 “真武,别再丢人现眼了,我闲着也是闲着,还是咱们两个来算算一千七百年前的旧帐。” 没等真武大帝再度出手,马五踱了出来,手中已经拿出了狻猊角,一指点寒竹林,飞身而走。 “你……休走!”真武大帝见事已败露,无法再对李亚峰下手,只得怒喝一声,随在马五身后,追进了寒竹林。 李亚峰在一边看着,从一开始就没为自己担心,只是大摇其头,“这几天寒竹林算是倒了霉了……” “寒竹原本就是天下毒物的克星,这一片寒竹林数千年来又受寒潭中壬癸水精滋养,每一杆早都成了世间至宝,可这几日……唉……”华八深有同感,心疼得皱起了眉头。 先是马五和王信在寒竹林里练武,接着王信又和李亚峰打了一架,寒竹林三停中已被折断一停,现在马五和真武大帝要是再这么打起来,只看真武大帝的那杆丈六银枪,剩下的寒竹林也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顾不上发牢骚的华八和李亚峰师徒二人,观音见捣乱的真武大帝已经离开,赶紧又追问起矮胖老人来,“前辈,敢问前辈是否已经将七层逆天邪功都练成了?” “练成了?说什么笑话!”矮胖老人怪笑一声,“逆天邪功这东西害人害己,要是练成了那还得了?” “那前辈刚才不是说……” “师父,”观音的话没说完,李亚峰不干了,“那师父你是要教我害人害己的东西了?‘害人’也就算了,还‘害己’?” 不得不说,李亚峰在和王信打过一架之后,对自己的人生道路显然已经有了某种明确的态度。只是,这在某种意义上,几乎让他接近了那个来自五百年后的华文昌。 “咳,”矮胖老人有些尴尬,“这个……徒弟,逆天邪功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有老夫指导,却也能另辟蹊径,至于那个华文昌……他是一开始就练错了!” “练错了?”观音、李亚峰、华八、李淳风再加上李斯,几个人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彼此之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神色顿时都变得无比的奇怪。 ——华文昌上溯五百年历史,意图扭转乾坤,将整个时空弄得乱七八糟,连曾经存在的未来都已经下落不明了。这凭的可全是逆天邪功——还仅仅是逆天邪功第四层的本领。 矮胖老人居然说华文昌把逆天邪功给练错了? “当然错了。”矮胖老人满意地看着众人的神情,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说,“逆天邪功有多么厉害老夫是最清楚的,要不是华文昌把好好的功夫练错了,那怎么会到现在还没办成他想要做的事情?” “当然,也多亏他练错了,要不然,你们现在还能没事儿人似的站在这里?”矮胖老人像是意犹未尽,又补充了一句,反倒把自己撇开了。 “前辈……”观音有些艰涩地开口,她实在是无法想象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从华文昌返回现代开始就接二连三地接受打击——准确一点儿说,这或许从她在五千年前第一次发现凝翠崖上刻着的逆天邪功的时候就开始了——但却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让自己震惊到了心惊胆战的地步。 “好了好了。”矮胖老人笑了笑,“菩萨,你也不用多问,该知道的,早晚都会知道,逆天邪功的事情,我得先跟我徒弟说个清楚才行。” “师父,我可真有点儿晕了,我原来还以为我已经明白了的……您老人家到底是干什么的?” 李亚峰咽了口唾沫,大着胆子发问,他在心里把自己知道的所有神佛都想了一个遍,可死活想不出矮胖老人究竟该是个什么来历。 “贤侄,李斯倒是可以告诉你答案。”李斯这会儿脸上浮现出了然的神色,似乎已经想通矮胖老人话中的意思,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给矮胖老人拆台了。 “你给老夫少说几句!”矮胖老人瞪了李斯一眼,把目光投向不断地发出巨响的寒竹林,“李斯,狮龙子不是号称什么‘无定乡智谋第一’吗?怎么也像个斗鸡似的?” “老友,你忘了,马五兄的原身可是狻猊。”李斯也知趣地岔开了话题,“狻猊在百兽之中性子最烈,马五兄虽心思机敏也不能免俗。更何况……” 李斯苦笑几声,“马五兄原本纵横天下,从没遇过什么对手,现下突然冒出个华文昌,让他处处落在下风,他心中怕是不太舒服。再说真武和马五兄之间显然曾有恩怨未了,马五兄在无可奈何之际,也只好打架泄愤了。倒是真武的态度……颇值得玩味……” “嗯。老夫知道你的意思。” 很难得的,矮胖老人点了点头,对李斯的意见表示了赞同。 马五随着矮胖老人、李斯和李亚峰离开秦王地宫,来到神农谷,倒也平安无事,只是他越来越是对目前的状况感到棘手。对于逼自己斩断了一条膀子的华文昌,马五很罕见地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大敌。马五很想不顾一切地与华文昌大战一场,在秦王地宫中,马五并没有用出全力,但他同样也看到了华文昌施展逆天邪功时的模样。 但事情并不能向马五希望的那个方向发展。这一点,在马五知道了华文昌的来历之后,他不得不承认。 如果换了猪三、花七,甚至是无定乡八老中除开马五的任何一个,恐怕都不会有这种顾忌。 作妖精,求的不就是一个随心所欲,毫无顾忌? 但马五毕竟是马五。 在太白长庚星急急对观音说出天庭已经点天兵百万准备讨伐无定乡的同时,一直隐身在侧的马五更是做了一件大违本心的事情——他向无定乡中发出了讯息:一是报信,另一个就是说明自己有“要事”不能赶回无定乡,要兄弟们配合华文昌,准备迎敌。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天兵势大,无定乡中现在又没有人能出谋划策——即便是有“贤王”王琦声和其他几位多智之人,也没有威望统筹全局,马五不得不在自己不能赶回无定乡的情况之下,把无定乡托付给华文昌了。 马五甚至能够想到,华文昌一定是在自己的讯息传回之后才会又一次从无定乡现身。很简单:换了自己是华文昌,自己也一定会这么做的,而且天庭即将出兵的事情,华文昌也肯定一早就算 第117章 他把未来弄丢了 “怎么会呢?靠!这怎么可能呢?华文昌那个混……那个混……”李亚峰的嘴动了几动,终于还是没能骂了出来。 “华文昌竟然是我自己?靠!玩笑都开到外太空去了!” 夜已经深了,神农谷的寒竹林中,寒潭之前,李亚峰一个人傻愣愣地站着,嘴里不时嘟囔着乱七八糟的句子。 风景很美,竹影横斜,涛声满林,天风吹袖,清光如水,寒潭中水平如镜,映着满天星斗,恰似潭底又有天空,任谁在这景致当中都会消去一身烦恼,可李亚峰的一颗心却从没有像现在这么乱过。 被观音救醒之后,李亚峰还没来得及弄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晕倒,也还没来得及问清楚自己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矮胖老人、观音、李斯叫去“商议大事”,劈头就是一句“华文昌便是你了”。 经过秦王地宫一行,李亚峰和华文昌又见了一次,把桩桩件件都收在眼底,对于华文昌的来历,心里多少也犯了嘀咕,可这还是让李亚峰整个儿傻了。 要不是被矮胖老人一把按住,仅这一句,就足够让李亚峰跳起来大骂观音不是东西了。 等到观音和矮胖老人、李斯耐着性子把事情讲完,李亚峰彻底没了骂人的力气,被华文昌七针封脉以来,他第一次尝到了失眠的滋味。 “华文昌竟然是我自己?” “奸杀了周谨的原来是我自己?” “把我整得这么惨的居然是我自己?” “我一心想要宰了的那个家伙……他……他……他是我自己?那我费尽心机想要的……其实是自杀?” 李亚峰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个结论,可他又无法不接受。 这个打击甚至让李亚峰开始回想起自己的一生来了——对观音口口声声的“天下大乱”,李亚峰倒并不是多么在意。 但听观音所说的华文昌在五百年后的遭遇,却让李亚峰沉思了很久。他似乎对华文昌的心情有了些了解。 毕竟,李亚峰只能承认:华文昌的确是他自己。观音并没有撒谎。 但这更让李亚峰困惑起来。 从小,自己并没有什么真正的“人生目标”:学习?从未真正用心过,对自己来说那实在是不必用心的东西,轻轻松松就能拿到第一,如果非要说有个目标的话,最多也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过于出众的成绩而努力——虽然这对于自己的同学们来说似乎是太不公平了一点,可这并不是自己的错;生活?文名天下的“阿疯”是完全没有必要为收入去操心的,再说家里的条件也不差,无须去奋斗什么,更何况,自己也从来不想去奋斗什么,想过吗?没有啊;至于亲情友情,平心而论,自己知道,父母还算是理解自己,至少比绝大多数的父母强得太多了,而曹暮、王信、甚至张甜、陈丹……这些朋友对自己也都很不错,有的甚至可以说是“忠心”,像极了yy小说中的“小弟”。 即便是莫名其妙地进了什么华佗门,也没觉得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自己多学了不少本领不假,但无论是给姜冉的祖父姜临东治病也好,出名之后的“小祖师”风波也好,甚至认了狐狸精当干姐姐以后,到了无定乡这个“妖精窝”去避祸也好,虽然不能说事事都一帆风顺,但也没有什么事情真正让自己觉得应付不来——最多无非是麻烦了一点。 得过且过,这可一向是自己的人生准则。 的确,与姜冉的邂逅在自己生命中或许是最大的一个转折了,“爱情”这个东西让自己是手足无措了不少日子,可现在那也渐入佳境了不是?退一万步说,就算姜冉有这样那样的想法,她能选择的到头来还不是只有自己一个?有谁能和自己竞争?没有嘛! 可偏偏出了一个华文昌,这个人还没真正露面的时候自己就已经知道不对了。 从南宫飞燕的朋友清水好子被人袭击开始,周谨被奸杀,自己竟然救不回来,紧接着,自己到无定乡明明是去找人帮忙的,事实上虽然有惊却也无险,一切进行得相当顺利,可华文昌一出来事情就全变了!不,在自己和那个来自未来的“钱强”见面的时候自己就隐约发觉了毛病,结果果然是有毛病——和华文昌开打的时候自己有多狼狈就不说了,到头来居然是靠臭鼬精的一个屁才能逃出来!奇耻大辱啊! 甚至连死党军师曹暮的下落不明,有关疑点也直指华文昌! 更别说就是七脉被封,离开了无定乡,还是躲不开华文昌这个噩梦。他甚至跟到秦王地宫里去了! 好歹最后驱山铎是由自己拿到了,勉强说来也算占了一次上风,可现在观音菩萨竟然说华文昌就是自己? 拜托,有没有搞错? 好,就算这是真的,那老子都不管了好不好? 可好端端的没事儿天下要大乱?乱什么乱?天这不还是蓝的吗?也没见它变成别的颜色啊?要不然是自己突然成色盲了? 什么叫天下大乱?天上往下掉美金——还得是一百块一张的——那才会乱! 再说就算天下大乱,那它乱它的,关自己什么事儿?干嘛一个个的都要自己说话?说什么啊? 要是天下非要大乱,自己说句话它就不乱了?笑话! 李亚峰渐渐地从困惑变成了郁闷,随手从地上捡几块小石子,使劲往寒潭里扔去,溅起朵朵涟漪。 “……李亚峰。”就在李亚峰越来越是烦躁的时候,观音从竹林中绕了出来,站到了李亚峰的跟前。 “干嘛?”李亚峰没好气地反问。 “明日天庭将派人来神农谷,你想好了吗?” 观音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找李亚峰,不管李亚峰见过再大的世面,毕竟还只是一个高中生,刚才自己加上矮胖老人和李斯把所有的事情都对他和盘托出了,李亚峰肯定需要时间去消化理解,这才能作出结论。 但天庭马上就要来人了。 自己到天庭报信的时候,虽然有关逆天邪功和驱山铎出世的消息是与玉帝一人密谈时告知的,但华文昌和李亚峰同为一人之事却没有对天庭群仙隐瞒——要是不说明这一点的话,自己也就没了劝阻天庭对无定乡用兵的借口。 可二郎神杨戬之死还是让天庭群情激愤,自己百般劝阻无效,战乱怕是不日即起,这可万万使不得。但要真想阻挡天庭与无定乡的冲突,单凭自己这个菩萨,份量已经不够;如此一来,手握驱山铎的李亚峰实在已经成了左右事局的最大筹码,自己再不问他那就来不及了。 “想什么想?有什么好想的?” 李亚峰像是个把头扎进了地里的鸵鸟,不光是在盲目逃避,连“观音菩萨”这个身份都看不见了——在这之前,李亚峰虽然不敬天地鬼神,甚至还吵吵着要“逆天”,但对观音这个在中国极为尊崇的菩萨至少还是有着敬畏之心的。 “贫僧知道,事关重大,你自然应该深思熟虑,可如今时不我待,你还要早下决断为是。” 观音眉头微蹙,对李亚峰的这个态度她虽然早有准备,但身为观音菩萨,行走天上天下到哪里面子都不小,这出口求人的事,做的的确少了些——秦王地宫之中面对华文昌的时候算是一次,现在又是一次,实际上求的还是同一个人。 “什么叫时不我待?你觉得我该干什么?”李亚峰歪着头,把问题又扔了回去。 “天庭要对无定乡用兵,在这之前,天庭定会要你回归仙班,再交出驱山铎。因为华文昌与你同为一体,恐怕还会让你在帐前听用……” 观音叹了一口气,这是天庭的一贯做法:总要把能占的便宜全都占完——要是打了败仗,治不住华文昌,天庭没准儿还会直接杀了李亚峰,来个一劳永逸。 “开什么国际玩笑?”李亚峰一下子就急了:别说自己对“文昌帝君”这个身份根本就没有自觉,就是对天庭,在听观音说了五百年后的那些故事之后,更是愈加的反感起来,如果认真想想的话,自己不真的去“逆天”天庭就该偷笑了,怎么?反过来天庭还要占自己的便宜? “事实如此,贫僧不会说笑。” “菩萨,你来看。”李亚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看看,我的头是不是很大?” “你?” “见鬼!我才不去做这个冤大头!”李亚峰气得跳了起来。 “天庭势大,你要三思。”观音微笑——李亚峰的这个反应原本是在意料之中的。 “势大又怎么样?听你刚才说的,天庭恐怕是最好欺负的了。”李亚峰虽然回嘴反驳,但心里也明白,就算不管那什么“三清境”的三个天尊,但是天庭这三十三天自己就惹不起,就是五百年后,曹暮处心积虑,到头来不还是让玉帝一掌就劈死了? 天庭势大,这原不错。 ——但无论如何自己是不能和天庭走到一起去的。 对于这一点,不用观音多加提醒,李亚峰一下子就想得很清楚。对于观音说的五百年后的那个“天庭之变”自己并不关心,毕竟看现在这意思也不会再重演一次了,可自己如果真的去依附天庭,不光什么也捞不着不说,从驱山铎到自己,怕是还得全都赔了进去,驱山铎也就算了,可再搭上一个自己?李亚峰绝对是敬谢不敏。 “菩萨,问题是菩萨想要我怎么样?菩萨一定是胸有成竹了,我李亚峰恭听教诲。” 李亚峰看观音只是含笑不语,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子,突然想明白了,开始彬彬有礼地请教起观音来了,只是语气中却隐含讥讽。 事到临头,李亚峰终于开始意识到了:逃避并不是办法。 华文昌、驱山铎、泰山无字碑、盘古开天斧……这些没有一个不是惊天动地的东西——虽然已经知道了华文昌就是自己,但李亚峰还是下意识地把华文昌归入了“东西”一类——自己既然脱不了干系,那就只有去面对了。 事实上,李亚峰刚才的郁闷也是因为这个。 不过……天庭算是已经盯上自己了,眼前这个观音也是一样,那就应该在这二者之间找到一个让自己满意的位置。 “贫僧在之前已经说过,贫僧以为,目下最要紧的就是平衡。”观音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她知道,要让李亚峰转过这个弯儿来并不容易。 “菩萨说的‘平衡’是?” “贫僧想要阻止天庭对无定乡用兵,天下不能乱。一旦起了混战,后果不堪设想。”观音正色说,“所以,你非但不能回归天庭,还要设法让天庭放弃征讨无定乡。” “菩萨,你这是说笑话了。”李亚峰也正经起来,“我何德何能?能让天庭听我的话?就是菩萨自己怕也……菩萨,我手中是有驱山铎,但李斯和我师父也都说了,泰山无字碑可是在华文昌的手里,驱山铎现在只不过是个烫手的山芋,扔不得,也吃不得。” “你能明白这一层那是最好。”观音点头赞许,“但若是以西方极乐世界之名给你作保又如何?” “什么?”李亚峰没料到观音竟然说出这么一句来。 “贫僧为你出个主意,你不如皈依我佛,在西方作个罗汉……”观音看着李亚峰的眼睛,缓缓说,“如此一来,天庭势必不能再强求你回归仙班;而华文昌又与你二位一体,天庭自然也会想到,纵然讨伐华文昌能胜,五百年后,西方岂不是又出了一个华文昌?这一来让天庭讨伐华文昌一事归于无用,二来也能让天庭忌惮我西方势力,不敢轻动。你意下如何?” “等等。”李亚峰让观音的话吓了一跳,刚要说话,观音却不给他这个空隙,又说了下去。 “你不必担心,你不过是在西方挂个名罢了,你体内现有五鬼,佛门戒律正好也不必守了,最多你随贫僧到紫竹林修行,别无限制,现下姜冉也在南海,你只管去与她相聚,贫僧绝不会干涉。” “好啊!”听到姜冉的名字,李亚峰顿时什么都忘了,一个“好”字脱口而出。 “你答应了?”观音喜上眉梢。 “等等,还是等等。这不对……”李亚峰突然改了口。 “怎么不对?”观音诧异。 “全都不对。”李亚峰抬头看看星空,又低头看看寒潭,犹豫了很久,终于开口,“其实我一开始就想问,但一直没问……从头到尾,似乎已经很清楚了,可实际上却一塌糊涂……” 观音看着李亚峰的神情,心中一颤,已经知道李亚峰想要问的究竟是什么了,但这个问题却是观音最不想回答也不想面对的一个。 同样,李亚峰也知道。但他并不像观音有那么多的顾忌。 “菩萨,你……到底是谁?” 没等观音从惊诧中反应过来,李亚峰沉吟着说了下去。 “菩萨,你……到底是谁?是原来该有的那个观音菩萨还是从五百年后回来的那个?李斯也好,我新拜的那个师父也好,都对你的身份没多问什么,可我总觉得不对……不……这其实也不是重点。” “菩萨,且不管你到底是哪个菩萨,反正你是观音菩萨这一点肯定不会有错……”李亚峰抬头望天,眉头皱成了一团,“在秦王地宫里我也见过你的法身了,不会怀疑,而且你出的主意也的确是为了我好……可这说不通啊。” “菩萨,我和你们不太一样……啊,如果你是从未来回来的,那或许也一样?我不知道。但我除了是什么见鬼的华佗门的传人,是什么见鬼的文昌帝君之外,我……还是个你们口中所谓的‘凡间’的学生。” “你想说什么?”观音心中明白,忍不住轻叹一声:该说的,早晚还是要说出来了。 “其实只是多想想也就能琢磨出不对来了,”李亚峰凝视着观音,侃侃而谈,“华文昌用逆天邪功从五百年后回到现代,先不管他到底是谁,你说他要改变历史?那现在历史已经被改变了吗?” “历史……不,对我来说应该是‘未来’,反正,如果它已经被改变了,那现在的这个华文昌为什么还会存在?可如果未来没有改变,那华文昌……那五百年后的那个‘我’,回到现代还有什么意义?这是一个悖论,一个死循环。” “菩萨,你该知道,我读过不少书,”李亚峰笑了笑,神情在月光中显得有些落寞,“对有关时空理论的那些着名的‘外祖父悖论’,‘自杀悖论’……多少也有点儿了解,当然,可能是因为我是什么‘文昌帝君’转世,我对文字或许更加敏感一些,讨厌那些解释不清的理论,但这并不代表我是个傻瓜——事实上,我可能比大多数人都聪明一点儿,对于这一点,我从来不敢妄自菲薄。” “打个很简单的比方:华文昌就是我自己,对吗?那么,如果华文昌把我杀了,华文昌是不是也就该不存在了?可如果华文昌不存在了,那是谁把我给杀了呢?这就是自杀悖论……咳,即便不是‘自杀’,也一样解释不通。” 李亚峰把话说完,平静地望着观音。 “李亚峰,你说的对。”观音无力地叹气,“时空的理论即便在二十五世纪也没有彻底解明,我们只知道时光旅行的后果:对历史的改变会影响现代……呃……或者是未来社会的发展进程,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你撒谎。”李亚峰毫不客气地反驳,“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我在无定乡见过钱强,要真是你说的那样,那时空管理局是干什么的?” “我……贫僧……撒谎?”还是被人第一次这样当面质问,观音哑然半晌才开口说,“李亚峰,时空管理局的时空捕手的作用其实是让历史在最大范围之内不脱离史书上的记载,对……对五百年后的那个未来不产生影响。事实上,历史早就不知道被改变了多少次了,只是那些改变过于微小,没人注意得到罢了……” “时间机器的发明者杰·刘在晚年曾经说过:‘时空管理局是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机构,被称作‘捕手’的时空管理员们对偷渡者的大肆杀戮乍看来让世界变得正常有序,但这也许无非是在无数‘或然的未来’当中能够被我们接受的一个,在我们弄明白时间的结构之前,所有的变故都早已发生过了’……” 被李亚峰的话触动了心事,观音喃喃低语,在杰·刘的名言之后,她又极小声地说了一句。 “其实,就连‘或然的未来’,也已经不存在了……” “你说什么?”观音的低语没能逃过李亚峰的耳朵。 “就连‘或然的未来’也已经不存在了。”观音低下头,似乎不敢正视李亚峰的眼睛。 “什么意思?”李亚峰骇然变色,他揣摩着观音这句话的意思,心头一阵寒意掠过。 “未来丢了。”观音的脸色发白,嘴唇颤抖着,她知道自己说出来的这个事实太过骇人听闻,就连她自己也觉得难以接受,“我想和未来的时空管理局取得联系,但失败了,想乘来时的时间机器回去看看情况,却找不到座标……就连下一秒的世界……也去不了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什么……什么意思?”李亚峰知道自己的确开口问了,但或许因为太过震惊,自己的声音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完全听不清楚,只知道声音嘶哑,其中充满了茫然和不信。 “每一次,时空捕手都能在历史发生改变之前把时空重新挽回到秩序的轨道上,但华文昌的回归却改变了这一切,或者……应该是从华文昌参与改变历史的时候开始……” 观音的语气苦涩得很,她早就得出了结论,只是每当正视这个结论的时候,她都会感到心悸和无力的悲伤。 “没有办法解释……但或许可以认为是……时空管理局无法阻止华文昌,他已经让历史离开了轨道,而且……由于华文昌牵扯的变数太过重要和复杂,所有的时空定律都无法容纳,所以,未来丢了……下一秒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再也没有人会知道……所有的一切,只能沿着现在这条时空轴向前发展,而结局……无法预知。这是贫僧唯一能够拿得出的一个说明……” “你胡说!”李亚峰叫了起来,“不可能的!如果未来没有了,那华文昌从哪里来的?钱强呢?你呢?你一定是那个从五百年后回来的观音,那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贫僧?贫僧不是五百年后的观音……”观音逐渐把心头的惊悸压下,开口解释,“一个华文昌就已经……而且,天下只能有一个观音,身为菩萨,绝不能再增加历史的变数……” “你……你说什么?” “心灯一盏,佛门自有传承之术。”观音的神情肃穆起来,“既然没有了五百年后的天下,那五百年后便也没有了观音。” “你的意思是……来自未来的那个观音……死……哦,圆寂……涅盘……”李亚峰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若没有她的佛法慈悲,你身中杀淫妄盗酒五毒,贫僧化解起来也不会如此轻易。”观音默认了李亚峰的说法。 “那……那……那钱强和那个什么……哦,对,俞思思呢?你刚才没有回答!还有……还有华文昌呢?未来没有了,他们……” “钱强和俞思思还在雷州。不说钱强,俞思思其实也颇有些来历……但无论怎么样,他们都已经成了时空的弃儿,即便再过五百年,怕是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观音长叹。 天幕深蓝,繁星点点,寒竹林中忽然变得寂静起来,李亚峰和观音都沉默着,只有竹林涛声随风作响。 “李亚峰,贫僧等你的答案。”过了好久观音才从周围沉静的气氛中回神,该说的已经说尽,留下一句话,观音走了。 “答案?我该有什么答案?我能有什么答案?”丝毫没注意到观音的离开,寒潭边上,李亚峰抱着头蹲了下来,“一边要我去当神仙,一边要我去作罗汉,这种事情是说行就行的吗?靠,天阴了,神仙罗汉都便宜了,一块钱俩,五毛不卖……” 毫无疑问,李亚峰的苦恼越来越深刻了。 与李亚峰的苦恼无关,不知道什么时候,天色早已大亮。 “老星一向可好?”观音微笑。 “菩萨……莫要再扯这些闲篇了,事关重大,紧急得很啊!玉帝已令三官大帝协同托塔天王李靖,统兵百万,点五星七曜星君、四灵二十八宿、六十甲子神、并雷部五元帅、五岳四渎、普天星相,不日就将兵发无定乡。如今可就等文昌帝君回归天庭了啊!” 太白长庚星面有难色,望着观音,几乎就要哭出来了。 太白长庚星奉玉帝之命,到神农谷招文昌帝君回天庭,路上遇到真武大帝,两人联袂进谷,可尽管来时耽搁了不少时间,却依旧只见到了观音一人,别说最要紧的文昌帝君,连真武大帝口口声声要前往拜会的“故人”狮龙子:马五都还不见踪影。 “老星不必着急,李亚峰,哦,文昌帝君目下正有要事,一时无法分身,还请老星和师相宽心稍等片刻。” 观音强打笑容敷衍着,心里也是着急得很。 昨夜在寒竹林中,观音与李亚峰谈话之后,原本以为李亚峰能权衡利弊作出结论,但李亚峰却只是苦恼,直到临近天亮时还没有走出寒竹林。 观音原本想再去找李亚峰,哪怕是硬逼也要让他应承自己,却没料到王信突然蹦了出来,什么话也不说,直接和李亚峰大打出手。 李亚峰原本在无定乡被华文昌封了经脉,无法运转真气,换句话说是一身道法全都废了,可被王信连着几个耳光打倒在地几次以后却莫名其妙地功力尽复,似乎还突然长了本事。观音心中虽然不解,但想到李亚峰的体内有五只天鬼和五根天刑金针,多少也算是有些心理准备。只是不知王信从哪里也学来了一身怪异本领,和功力尽复的李亚峰竟然打得有声有色。 观音虽有佛法,但在旁边看了几眼就自知无法同时制住李亚峰和王信两人,要是连自己也被卷了进去就成了笑话了。 就在观音无比苦恼的时候,太白长庚星和真武大帝也到了神农谷外。 观音只好急匆匆地在“战场”寒竹林外施了障眼法,这才把二人从谷外接引进来。 谁知太白长庚星三句话没说完就道出了天庭即将出兵征伐无定乡的消息,尽管早有知觉,观音还是大惊,再想到当事人李亚峰还在寒竹林里和王信打架,除了长叹连连,也已经无法可施,只好硬着头皮拖延起时间来了。 …… 第118章 王信的天雷掌 (1) 寒竹林中。 喀喇一响,又一棵巨竹断了。 “靠!王信!有完没完?你玩真的啊!”李亚峰在地上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顺脚踢飞一边刚刚倒下的竹子,眼里几乎在往外冒火。 ——这一次,李亚峰又是被王信一个耳光煽倒在地,左腮已经肿得老高了。 王信不言不语,双掌一错,左掌在前,右掌在后,揉身再上,还是在往李亚峰的脸蛋上招呼。 “靠!我……”李亚峰来不及再骂,一俯身,让过王信的来势,也不还手,转了几个圈子,单掌向前一吐,一团青气涌了出来。 青气一落地,立刻化作一只青面獠牙的恶鬼,厉啸声中卷起地上一片风沙,势如疯虎般直冲王信。 这一招是昨夜刚和王信开打的时候李亚峰无意中用出来的,但李亚峰却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御鬼的本事。他心思灵敏,已经想到这八成是李斯和自己新拜的那个师父从秦王地宫就开始提到的什么被自己“化了”的“天鬼”,但李亚峰怕无法指挥从自己身体里跑出来的这个东西,又听说这东西厉害得紧,伤了王信倒是不怕,反正自己有药,可万一要真把王信给弄个形神俱灭就惨了,所以就没敢再用。 ——第一次用出来这一招的时候,李亚峰自己也吓了一跳,“天鬼”刚一出来体内的真气就散了,果然“天鬼”什么还都没干就一下子没了踪迹。 但现在李亚峰被王信的耳光打急了,于是再一次用了出来。 “应该不会有事?”李亚峰心里到底还是有些忐忑,睁大了眼睛注意着。 “等的就是这个!”天鬼往王信身上猛扑而去,王信非但不怕,反而一声暴喝,踏子午马,再转灯笼步,平平击出一掌。 这一掌竟然有风雷之威! 在王信出掌的同时,闷然一声巨响,雷光夹着霹雳横空出世! 天鬼的面目狰狞可怖,但呼尖锐刺耳的啸声却刹那间被王信掌中夹着的闷响盖了下去,张牙舞爪向前猛冲的势头也全扑在了霹雷上。 又是一声巨响,青光一涨即消,天鬼倒翻了一溜跟头,居然被王信挡了回来!李亚峰胸口一甜,险些吐血。 再看王信,脚下丝毫不动,单掌平伸,还保持着出掌时的姿态,在飞滚的尘土中一派堂堂威风,不可一世。 “靠……”李亚峰倒吸了一口凉气。 王信是什么时候有这种本事的? 李亚峰知道,王信醉心武学,是个现实社会中难得一见的“武痴”,华佗门中“山”字部藏书洞里的武学典籍王信几乎翻遍了;再加上王信是自己的兄弟,华佗门的便宜当然是占了个十足,一身内力天下只怕无人及得。 至于招式上……自己这一阵子和王信会少离多,实在是无从揣摩,但看前些日子王信为了练武连在雷州省中医鬼叫都不在乎,怕是肯定长进不小。 所以即便是自己莫名其妙地回复了功力,在不用法宝——可怜自己的法宝在无定乡时几乎都扔给华文昌了,现在实在是没剩下多少——的前提下,光是动武,至少在招式上自己绝赢不了王信。刚才这也被证明了:王信几乎是想打自己耳光就打自己耳光,自己怎么也躲不开。 可内力和真气是两回事啊! 他这一掌里怎么冒出天雷来了?天雷轰天鬼,怕还是自己吃亏比较大。 怪不得刚才观音菩萨从旁边看了半天,到头来一言不发就走了呢! 好你个王信! “王信,再来!”李亚峰发了狠,深吸一口气,调匀气息,就要再次运功。 不是“化了”五只天鬼吗?现在才出来一只,都叫出来看你还对付得了! “老大……不来了……” “嗯?”要不是李亚峰的耳朵够灵,王信这句话他真还听不见。 “老大……给我点儿药吃……动不了了……”王信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嘴角微微抽动着,像是在笑。 “你?”李亚峰走上几步,轻轻一拍王信的肩膀,脸色忽然变得十分难看。 “靠!你搞什么搞!你以为你现在这副样子很帅吗?”李亚峰大骂起来。 ——王信全身的肌肉似乎已经全被刚才天雷爆发的强大威力揉碎了,连内脏也都被震裂,要不是有以前华佗门的灵药打的底子,现在王信的骨头恐怕都应该从头碎到脚。 “老大……你能不能快点儿?我现在好像……好像状态很不妙……” “闭嘴!” 虽然气儿不打一处来,李亚峰还是赶紧把王信放平了,从兜里掏出药丸喂到王信嘴里,又点起了生肌的萘芜香。 “老大……”一会儿功夫,王信的状态回复了七七八八,一挺身蹦了起来,就要说话。 “你给我闭嘴!”李亚峰气得不轻,“你给我说说,你刚才那一招是怎么回事儿?” “刚才那一招……”王信一吐舌头,“那是武当派的天雷掌。怎么样老大?够厉害?” “武当……”李亚峰差点儿气乐了,“听你那意思武当山上的老道一动手就打雷?” “那是他们武功不行……”王信挠挠头,似乎也发觉有些不对,“要不就是他们内力不够?” “你……”李亚峰没脾气了,“这个什么‘天雷掌’是你从哪儿学来的?” “我不是以前跟你说过?”王信有些委屈,“我追着那个龙海打架,还让他搞点儿国安局特工小组训练用的武功秘笈什么的……” “龙海?哦,那个龙海。”李亚峰有点儿明白了,不由得又骂了一声,“靠,天庭这帮人真是什么都算到了!” 龙海没什么本事,但龙天可是和龙海在一起,据说龙天的真实身份又是天庭道德天尊太上老君的看炉童子徐甲,这么一算,王信从龙海手上拿到的这个什么“天雷掌”的所谓“秘笈”,十成是龙天借龙海之手给的王信。 王信这个傻小子,向来对修道不感兴趣,看来是把“仙府秘笈”当成武功去练了——居然还练出名堂来了! 是不是这就算“由武入道”了? 观音提到过,那个五百年后的王信由武入道,实力强横,大概就是从现在开始的? 天庭连王信都“培养”了,那就是说他们早就把自己“回归仙班”的事情列入了章程?对,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也是民间传说里天庭一贯的做法。 可自己还不想买天庭的帐呢! 但现在这个情势,难道真的要听观音的安排?按理说这是最好的退路了。 可是……现在天早就亮了,天庭的人怕是也已经到了神农谷了? 李亚峰心里琢磨着事情,王信的一张嘴巴却闲不住。 “老大,我说……” “什么?”李亚峰一惊。 “我说,”王信嬉皮笑脸地开口,“老大,现在是不是痛快多了?” “什么痛快多了?” 李亚峰话音刚落就发觉了,从秦王地宫到了神农谷,自己一醒就听人说这说那,偏偏还都是要命的“大事”,一会儿就被吓一跳;这些人又都一个个的逼着自己做什么决断,弄得自己不胜其烦。可刚才和王信打了一架,一肚子的郁闷都飞上了天,居然就神清气爽了! “怎么?没感觉啊?”王信的肩膀往下一塌,嘟囔起来,“我就知道我笨不是?这可是我唯一能想出来的办法了……唉……要是二哥在就好了……” “你笨?你一点儿也不笨!”李亚峰猛醒过来,心里感动,一揽王信的肩膀,和王信一起坐到地下,望着王信的眼睛,“兄弟,谢了。” “老大你这是干什么……”王信转过头,揉揉眼,“别扭……” “王信,你也都听说了?”李亚峰脸上一红,岔开了话题。 “嗯……也没全听说……”王信皱紧了眉头,“我来神农谷的时候你正昏迷不醒,可我没出什么毛病啊,我问他们怎么回事,先是马叔叔给我说了些,然后你师父,哦,就是华八师父,他又给我说了些,还有你祖宗也给我说了些……” “你祖宗!靠,怎么说话呢?”李亚峰生气了。 “没错儿啊,你祖宗。老大,那可不是我祖宗。”王信有些迷惑,“李淳风不就是你祖宗吗?” “呃……咳!”李亚峰还是头一回让王信给堵得没了话说。 “反正我听了不少,按理说是该明白的,”王信苦恼地摇摇头,“可是我还是没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后来我也烦了,琢磨着等你醒了再问你,就拉着马叔叔去打架了,这几天我还跟他学了不少东西呢。” “你学的已经不少了……”李亚峰叹气。 “老大,虽然我没全听明白,可听着好像是说那个在无定乡让我骂得狗血淋头的家伙就是你自己?还是从五百年以后回来的?是不是真的?”王信转转眼珠,问。 “……算是。”李亚峰点点头。 “还有,天庭和观音菩萨都想要你这个人是不是?” “……算是。” “还有,你又拜了个师父,还从那个什么‘秦王地宫’里把驱山铎给拿出来了是不是?” “……算是。” “还有……” “你先等等。”李亚峰苦笑着打断了王信,“你知道这些,那就算明白了。对了,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不知道。” “靠,你答的这叫一个干脆。”李亚峰笑着打了王信一拳。 “当然不知道。”王信又回了李亚峰一拳,“我要是知道怎么办那我就是老大了。” “嗯……对不起。”李亚峰心里歉疚,“把你给卷进这么麻烦的事儿里来……我……” “老大,你说什么屁话?”王信翻着眼皮不依了,“要不是你,我的日子过的可没这么精彩,没准儿现在还在学校里忙着天天应付考试呢。你看,一开始是认识狐狸精,后来就跟着你出名了,再后来一下子就见了那么多妖精,还跟妖精打架……” “等会儿,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妖精打架?” “……” “嗯……反正……就算我不跟定你,现在也没别的选择不是吗?”王信沉默了一会儿,傻乎乎地一笑,“再说我也不吃亏,这几天连观音菩萨都见了,要是平常,这谁能见得着?” “王信,你……” “老大,我叫你老大可不是从今天开始叫的……”王信正经起来,“虽然你老是叫我‘闭嘴’,有时候也不把我当回事儿……可是……哦,上次在无定乡你从我这儿听说二哥失踪的时候,我看得清清楚楚,你是真的急了。我知道,换了是我出事儿,你肯定也一样。我是叫你一声‘老大’,可你也当得起这个老大。《大唐双龙传》里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一世人,两兄弟’,你,二哥,再加上我,我们可是三兄弟。这个,咱们三个人里,恐怕还是我心里最清楚。” “王信……” “老大,别说这个了,弄得我也怪不好意思的。”王信又是一笑,“现在这些事儿弄得我反正是糊涂了,你就说怎么办。” “你糊涂?我何尝不糊涂……嗯……其实我应该是不糊涂的……”李亚峰把头转开,想了想,问,“王信,你说我是不是个好人?” “老大,你是真糊涂了?莫名其妙的怎么问开这个了?” “你说就是。” “我好像以前早就说过……”王信拼命挠着头,说,“要是正经一点儿说的话,在雷州的时候你给那么多人治病,‘好人’这个词儿对你该算是板上钉钉了?可这也不对……” “怎么不对?”李亚峰似乎想通了什么,饶有兴致地问。 “你给人看病一开始可是为了姜冉啊,后来顶多算是你看不下去了,那么多病人都来雷州,其实你也就是于心不忍,接下来的事情就都是逼出来的了……”王信振振有词。 “那就是说我不是好人了,可我算不算个坏人呢?” “好像也不算……就是给人治病这一件事,你就是不管也不能算坏,可你还是管了啊……老大,你这是在胡乱问了,天底下从来就没有什么好人坏人,也没什么正义邪恶,这可是你一向的论调。” “嗯,不错。”李亚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哈哈大笑,“那还是让我做我自己!” “老大……”王信有点儿心虚,“你……我知道,不管你是好人还是坏人,可你这么笑的时候,心里肯定没想好事儿……” “去你的!”李亚峰笑骂一声,“王信,走,咱们到外面去见见天庭的人。” “好咧!”王信也跳了起来,无论怎么样,自己的“老大”现在已经不那么颓唐了。 “哦,对了,王信……” 往寒竹林外走着,李亚峰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对王信无比认真地说,“你记着,不管以后出现什么情况,你都绝对不能再打我的耳光!靠,都肿了……” “真武,久违了啊。”马五冷冷地说。 “狮龙子,某原本还以为你活得也还不错,怎么连自己的膀子也混丢了?”真武大帝的眉毛又开始有竖起来的意思了。 “好说好说,狮龙子这一条右臂就是为你留着的,怎么你不过来取呢?”马五长笑。 太白长庚星在神农谷中等了很久,可除了观音之外,他只等出来一个马五——正像太白长庚星担心的那样,马五刚一出来,同行的真武大帝就和他对上眼了,而马五,也像是个一点就着的火药桶。 “师相,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你我怎么说也算是客,可别真个伤了和气……” 你们两个可不要把一千七百年前的旧帐在这个时候翻出来啊——太白长庚星心里叫着苦,可连圆场还没打完马五就冷笑了起来。 “客?客大欺店啊!只要不临阵脱逃,真武大帝、荡魔天尊、混元教主,随便拿出来一个名头只怕也够了!” “狮龙子!某真的怕了你不成?今日某就要让你知道一千七百年前到底是谁胜了!”真武大帝吼了一声,似乎就想出手。 “师相难道连贫僧的面子也不给了?”观音看真武大帝一上来就要发威,心中有气,脸上立时就挂了一层严霜。 “菩萨……非是某不通人情,可菩萨素来有伏魔神通,今日却为何与邪魔外道为伍了?”真武大帝黑着脸,丝毫不买观音的账,反倒出口讥讽起来。 “好大的威风!好大的煞气!”马五又是一阵冷笑。 “师相,你这是为何?你这是为何啊?菩萨莫要见怪,菩萨莫要见怪。师相他心痛二郎小圣杨戬亡故,实在是失态了,菩萨千万莫要见怪……” 几句话下来,太白长庚星的脸真成了“太白”,差点儿就要上去抱住真武大帝,免得真武大帝真的出手。 “马先生还请看在贫僧的面子上,少说几句如何?”观音真的动了气,向前走了几步,挡住马五,开口质问真武大帝,“师相今日到神农谷就是来打架的吗?” “某……” 李亚峰和王信走出寒竹林时,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剑拔弩张的局面。 “五叔,这是怎么了?”李亚峰紧赶几步,走到了马五旁边,伸手一指真武大帝,“五叔,这小子就是五叔以前说过的那个胆小鬼真武?” “我的……”旁边太白长庚星这会儿脸更白了,眼前这个少年分明就是转世的文昌帝君,但听他这副腔调,一开口能把人呛一溜跟头,这是根本就没把天庭当回事儿! 要是只有自己在场,有话倒还好说,可现在偏又有个性子最烈的真武大帝,这个场算是没法圆了。 “好一个与邪魔外道沆瀣一气的文昌帝君!好啊!”真武大帝怒极反笑,回头对太白长庚星发问,“老星,这就是你要招回仙班的文昌帝君?天庭真是无人了!” “师相莫恼,师相莫恼……” 太白长庚星满心委屈,心说,来路上你不是跟老汉说你和文昌帝君“素有交情”吗?怎么这会儿倒问起老汉来了? 不过总不能真的这么反问回去,太白长庚星支吾了半天,这才想起了说辞,“师相莫非忘了?文昌帝君转世为人,前因已昧,所以认不得师相。” 说着,太白长庚星把手一翻,手上多了一个托盘,盘中放着一个白玉酒壶,一盏白玉酒杯,向李亚峰施了一礼,“帝君转生凡间,往事都已忘却,如今玉帝赐下御酒,还请帝君饮了,也好早日回归仙班,玉帝另有差遣。” 话虽然这么说,但太白长庚星从南天门刚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文昌帝君回天庭! 否则,天庭自玉帝以下,群仙再无顾忌,和无定乡的这场仗就非打不可了。 太白长庚星对逆天邪功和驱山铎并不知情,但他心存仁慈,不想起刀兵令生灵涂炭。 至于文昌帝君回归天班的事情,等无定乡的事由过了,再缓缓图之也不算晚。 所以,太白长庚星手虽然往前递着,却故意装着打起了哆嗦,存心想拼着担了这层干系也要在交接的时候把这一壶“御酒”给“失手”打翻。 ——正好观音菩萨也在场,玉帝纵然震怒责罚,也不好太过。 太白长庚星虽然是一片好心,却没料到李亚峰把身子往前一纵,直接就伸手拿起了酒壶!太白长庚星的手倒是也歪了,可掉在地上的却只是一个托盘和一盏酒杯。 “御酒?什么玩意儿?”李亚峰看了太白长庚星一眼,随手捧起酒壶,凑到鼻子跟前闻了闻。 “嗯?不对?”李亚峰眉头一皱,忽然大笑起来,“什么御酒不御酒的?这不就是我们华佗门的‘气死孟婆汤’嘛!就算多加了几味料,东西可还是那东西,一点儿没错!” 太白长庚星这回是彻底傻眼了。 “都叫你‘老星’,你又自称‘老汉’,那你就是太白金星李长庚?”李亚峰蹲下身子,把酒壶端端正正放在地上,又站起来拍了拍愣在一边的太白长庚星的肩膀,笑眯眯地说,“你是个老好人,我不想为难你,请你告上玉帝,就说我……嗯……就说文昌帝君有俗事未了,还不能返回天庭。多谢了。” “李亚峰,你……这就是说,你愿入我佛门,证金身罗汉果了?”观音又惊又喜,脱口而出。 “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李亚峰一转身,给了观音一个大大的白眼,“一个让我作神仙,一个让我当罗汉,怎么就没人听听我的意思?我就当我自己还不成?” 这下子,观音也愣了。 “再说了,我本来就是我自己,谁想当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又不是什么都不当就活不下去了……” 李亚峰不由得嘟囔起来。 “好!果然是老夫的徒弟!哈哈,徒弟,你不必担心,从今日起,老夫传你逆天邪功!”一声长笑,矮胖老人拉着华八和李斯从空中落了下来。 “说实在的,就是你这个师父的徒弟,我也没多大兴趣,拜师都这么久了,连你到底是谁我都还不知道呢……” 只是这会儿再没人搭理李亚峰的唠叨了,矮胖老人语惊四座,众人的目光都聚到了他的身上。 “都看着老夫干什么?”矮胖老人甩甩袖子,大声笑起来,“逆天邪功这东西不只是华文昌一个人会!老夫才是真正的行家!” “你又是何方妖孽?”首先反应过来的是真武大帝,他素来高傲,性如烈火,疾“妖”如仇,又对“逆天邪功”毫无概念,打眼看了看突然蹦出来的矮胖老人,认不出来历,先就给他安了一顶“妖孽”的帽子。 “妖孽?哈哈。”矮胖老人不理真武大帝,回头冲李亚峰一笑,“徒弟,你说老夫把这个什么真武给宰了如何?” “老友……”李亚峰一愣的功夫,一旁的李斯先叹起气来,“你这是唯恐天下不乱了……” “笑话!”矮胖老人的脸色立刻变了,哼了一声,“既然已经乱到老夫头上来了,那老夫还有什么顾忌?” “前辈!”刚被矮胖老人要传李亚峰逆天邪功的话震惊的观音也回过神来,急切地开口询问,“难道前辈早已修成了逆天邪功?” 观音可没有忘记:在如来佛祖失踪前留下的佛旨中曾提到要奉修成七层逆天邪功之人为西方佛祖,好统领雷音。在观音心中,为了防止天下大乱而维持平衡和找到继任的西天佛祖这两件事情要说哪一个更重要些,只怕还是后者——至少前者现在观音看来希望是太缥缈了。 虽然矮胖老人来历不明,未必就在“诸天神佛”之中,但现在除了那个根本无法考虑的已经入魔的华文昌,矮胖老人可是第一个坦承练成了逆天邪功的。 观音早知道矮胖老人与逆天邪功怕是有些干系,可她却怎么也没料到,矮胖老人居然直接说什么“老夫才是真正的行家”! 只是矮胖老人刚想要回答,从一开始就在添乱的真武大帝却终于忍不住了。 “诛妖!”伴着吼声,真武大帝手一抖,平空抄出一杆银枪,身随枪走,枪风凌厉,直取的竟然是李亚峰的咽喉! 真武大帝一上来就对马五、李亚峰都看不顺眼,他出手倒也早在众人的意料之中,只是谁也没想到,首当其冲的却不是刚刚视真武大帝如无物的矮胖老人。 而天上地下原来也无人知道,真武大帝用的兵刃竟然是杆银枪! 真武大帝经历百战,诛妖无数,即便是亲临战阵之上也极少真个用出兵刃,即便是用了,他腰间的一口宝剑就已足够。只是真武大帝名非幸致,却也不是鲁莽之辈,矮胖老人突如其来,口出狂言,莫测高深,又有狮龙子虎视在侧,而观音只怕也不会袖手,所以他一上来就弃法宝不用,直接亮出银枪,用上了本身真力。 真武大帝本身已经是个身长过丈的大汉,这杆银枪更长一丈六尺余,比他的身子还要高出一半,枪势一出,其刚烈威猛,仿佛天地都为之变色! 而真武大帝又是太阴化生,水位之精,银枪甫出便带起了漫天巨浪,其势滔滔,一起向李亚峰卷去! 这实在是势在必得的一击! “什么玩意儿?偷袭老夫的徒弟?”矮胖老人怪叫一声,一步斜插到了李亚峰面前,直接面对了真武大帝的威势,毫不在意地把长袖在面前一挥,突然间狂风骤起,巨浪倒卷,竟带着真武大帝和他的那杆银枪一起倒退出了三丈之外! “天庭是越来越下作了啊!”马五愣了一愣,哈哈大笑。 真武大帝被狂风倒卷而出,又惊又怒,站定了身形之后将银枪一举,漫天巨浪消于无形,这就要再次冲出。 “真武,别再丢人现眼了,我闲着也是闲着,还是咱们两个来算算一千七百年前的旧帐。” 没等真武大帝再度出手,马五踱了出来,手中已经拿出了狻猊角,一指点寒竹林,飞身而走。 “你……休走!”真武大帝见事已败露,无法再对李亚峰下手,只得怒喝一声,随在马五身后,追进了寒竹林。 李亚峰在一边看着,从一开始就没为自己担心,只是大摇其头,“这几天寒竹林算是倒了霉了……” “寒竹原本就是天下毒物的克星,这一片寒竹林数千年来又受寒潭中壬癸水精滋养,每一杆早都成了世间至宝,可这几日……唉……”华八深有同感,心疼得皱起了眉头。 先是马五和王信在寒竹林里练武,接着王信又和李亚峰打了一架,寒竹林三停中已被折断一停,现在马五和真武大帝要是再这么打起来,只看真武大帝的那杆丈六银枪,剩下的寒竹林也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顾不上发牢骚的华八和李亚峰师徒二人,观音见捣乱的真武大帝已经离开,赶紧又追问起矮胖老人来,“前辈,敢问前辈是否已经将七层逆天邪功都练成了?” “练成了?说什么笑话!”矮胖老人怪笑一声,“逆天邪功这东西害人害己,要是练成了那还得了?” “那前辈刚才不是说……” “师父,”观音的话没说完,李亚峰不干了,“那师父你是要教我害人害己的东西了?‘害人’也就算了,还‘害己’?” 不得不说,李亚峰在和王信打过一架之后,对自己的人生道路显然已经有了某种明确的态度。只是,这在某种意义上,几乎让他接近了那个来自五百年后的华文昌。 “咳,”矮胖老人有些尴尬,“这个……徒弟,逆天邪功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有老夫指导,却也能另辟蹊径,至于那个华文昌……他是一开始就练错了!” “练错了?”观音、李亚峰、华八、李淳风再加上李斯,几个人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彼此之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神色顿时都变得无比的奇怪。 ——华文昌上溯五百年历史,意图扭转乾坤,将整个时空弄得乱七八糟,连曾经存在的未来都已经下落不明了。这凭的可全是逆天邪功——还仅仅是逆天邪功第四层的本领。 矮胖老人居然说华文昌把逆天邪功给练错了? “当然错了。”矮胖老人满意地看着众人的神情,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说,“逆天邪功有多么厉害老夫是最清楚的,要不是华文昌把好好的功夫练错了,那怎么会到现在还没办成他想要做的事情?” “当然,也多亏他练错了,要不然,你们现在还能没事儿人似的站在这里?”矮胖老人像是意犹未尽,又补充了一句,反倒把自己撇开了。 “前辈……”观音有些艰涩地开口,她实在是无法想象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从华文昌返回现代开始就接二连三地接受打击——准确一点儿说,这或许从她在五千年前第一次发现凝翠崖上刻着的逆天邪功的时候就开始了——但却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让自己震惊到了心惊胆战的地步。 “好了好了。”矮胖老人笑了笑,“菩萨,你也不用多问,该知道的,早晚都会知道,逆天邪功的事情,我得先跟我徒弟说个清楚才行。” “师父,我可真有点儿晕了,我原来还以为我已经明白了的……您老人家到底是干什么的?” 李亚峰咽了口唾沫,大着胆子发问,他在心里把自己知道的所有神佛都想了一个遍,可死活想不出矮胖老人究竟该是个什么来历。 “贤侄,李斯倒是可以告诉你答案。”李斯这会儿脸上浮现出了然的神色,似乎已经想通矮胖老人话中的意思,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给矮胖老人拆台了。 “你给老夫少说几句!”矮胖老人瞪了李斯一眼,把目光投向不断地发出巨响的寒竹林,“李斯,狮龙子不是号称什么‘无定乡智谋第一’吗?怎么也像个斗鸡似的?” “老友,你忘了,马五兄的原身可是狻猊。”李斯也知趣地岔开了话题,“狻猊在百兽之中性子最烈,马五兄虽心思机敏也不能免俗。更何况……” 李斯苦笑几声,“马五兄原本纵横天下,从没遇过什么对手,现下突然冒出个华文昌,让他处处落在下风,他心中怕是不太舒服。再说真武和马五兄之间显然曾有恩怨未了,马五兄在无可奈何之际,也只好打架泄愤了。倒是真武的态度……颇值得玩味……” “嗯。老夫知道你的意思。” 很难得的,矮胖老人点了点头,对李斯的意见表示了赞同。 马五随着矮胖老人、李斯和李亚峰离开秦王地宫,来到神农谷,倒也平安无事,只是他越来越是对目前的状况感到棘手。对于逼自己斩断了一条膀子的华文昌,马五很罕见地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大敌。马五很想不顾一切地与华文昌大战一场,在秦王地宫中,马五并没有用出全力,但他同样也看到了华文昌施展逆天邪功时的模样。 但事情并不能向马五希望的那个方向发展。这一点,在马五知道了华文昌的来历之后,他不得不承认。 如果换了猪三、花七,甚至是无定乡八老中除开马五的任何一个,恐怕都不会有这种顾忌。 作妖精,求的不就是一个随心所欲,毫无顾忌? 但马五毕竟是马五。 在太白长庚星急急对观音说出天庭已经点天兵百万准备讨伐无定乡的同时,一直隐身在侧的马五更是做了一件大违本心的事情——他向无定乡中发出了讯息:一是报信,另一个就是说明自己有“要事”不能赶回无定乡,要兄弟们配合华文昌,准备迎敌。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天兵势大,无定乡中现在又没有人能出谋划策——即便是有“贤王”王琦声和其他几位多智之人,也没有威望统筹全局,马五不得不在自己不能赶回无定乡的情况之下,把无定乡托付给华文昌了。 马五甚至能够想到,华文昌一定是在自己的讯息传回之后才会又一次从无定乡现身。很简单:换了自己是华文昌,自己也一定会这么做的,而且天庭即将出兵的事情,华文昌也肯定一早就算 第122章 浑沌有鼻子吗? “你说什么?”增长天王眉头一皱,闪电般把手中的长剑垂下来,平平挡住了李亚峰和王信的去路,周围的值日天将也都如临大敌地围了上来。 “老星,这是怎么回事?”增长天王把刚迈进南天门的太白长庚星叫住了。 不管怎么说,增长天王还没见过把天条不当回事儿的神仙——至于凡人那就更没见过了——王信的话实在是让他吃惊不小。 何况现在天庭点兵百万,这就要去讨伐群妖的巢穴无定乡,这么大的动静还是数百年来的第一次,天庭上下都绷紧了弦。虽然“无定乡妖首”华文昌的身份并不是人人都知道,但自从徐甲为二郎神报丧观音上天庭之后,小道消息早就满天乱飞,增长天王耳中也灌满了下界的文昌帝君与无定乡妖首之间关系密切,甚至同为一人的传闻,就是不信也信了三成。守卫南天门是增长天王职责所在,可不敢闹出放贼进门的笑话来。 “到底还是出了毛病……”王信的胡说一出口,太白长庚星心里悬着的石头反倒落下来了,增长天王的问话他根本就没答,而是直接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观音。 “天王不必如此。”观音本来不想出头,可太白长庚星就是不把目光转开,实在是让人难受,再看增长天王也跟着瞄上了自己,只好无奈开口,“帝君和这位……并无恶意,还是让帝君早见玉帝为是。” “菩萨……菩萨自然知道,天庭如今正有大事……”增长天王也犯难了,照说太白长庚星是正儿八经地回天庭复旨,观音菩萨的面子更绝对够大,可赶在这个时候,增长天王也不敢马虎。 “天王,贫僧说不碍的,那就不碍的。”观音的脸沉下来了,堂堂一个菩萨,这些日子以来走到哪里都没人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连一个小小的天王都敢回嘴,观音不由得也动了嗔念。 “菩萨……”增长天王一个劲儿地陪着小心,可就是不放行,观音的脸色越来越是难看,正主儿太白长庚星、李亚峰和王信反倒闲在了一边。 “老大,这可真够怪的,这个什么天王不是找我麻烦吗?怎么跟观音菩萨对上了?”王信挠挠头,不懂了。 李亚峰的脸色比观音好不到哪里去,“王信,你等着,我早晚把天庭给你弄个掉个儿,靠!狗眼看人底!” “老大?你什么意思?”王信琢磨了一会儿,突然明白了,“靠!老大,你是不是说这小子根本没把我当盘菜?懒得过来理我?” 李亚峰黑着脸不说话。 “我……我打他个天王盖地虎宝塔震河妖!”王信急了。 “你还记着我跟你说什么来着?”李亚峰把王信一拉,“咱早晚把这笔帐讨回来!你先别急。” “天王!天王!”就在李亚峰拉着一脸不情愿的王信,滑头的太白长庚星心跳越来越是七上八下的时候,从南天门内跑过来一个人,边跑边大声叫着。 “嘿,是龙天!”王信一直愤愤地瞄着南天门前,一眼就认出了来人。不过龙天这会儿和在雷州外国语学校当老师的时候已经不一样了,虽然还是瘦高身量,却穿了一身道袍,头上还挽着个道髻。 “见过菩萨。”龙天到了南天门前,先给观音见了礼,接着就冲增长天王开口,“天王,玉帝有旨,宣文昌帝君及随行到宝光殿议事,也请菩萨到宝光殿一叙。” “仙童,怎会是你?”增长天王听见“玉帝有旨”四个字,倒是很爽快地让开了去路,只是随口又问了一句,“怎么不是王灵官来传旨?” “天尊现下也在宝光殿,徐甲随侍天尊,所以到此。”龙天匆匆回答一句,转身向李亚峰和王信打起了招呼。 “李亚峰,王信,既然已经来了,那就请?” 李亚峰在秦王地宫虽然拿到了驱山铎却没按事先说好的交给龙天,现在更是不能给了,这么算起来在去西安的路上还欠着龙天的人情,不好说什么,只得阴着脸进了南天门,只是龙天话中的那个“宣”字,让李亚峰在玉帝头上又记上了一笔帐。 王信跟在李亚峰的身后,在经过增长天王身边的时候狠狠“哼”了一声,故意做出了一副大摇大摆的样子,气得增长天王发蓝的脸膛又暗了几分。 太白长庚星这会儿是彻底没了事儿,哈哈笑了几声,反倒是最后一个进南天门的。 “你家老君也在宝光殿?好,贫僧正要去见见老君,好好夸奖夸奖他教出来的好徒弟。嗯……徐甲,带路。”刚走出几步,观音就差点儿把火发到了龙天头上。 “龙天,走啊?”王信回身拉住苦笑的龙天,小声说,“我可算抓住你了,我问你,龙海给我的那个什么武当的《天雷掌要义》到底是什么东西?” “龙老师。”李亚峰也开口笑问,故意把“老师”两个字加重了发音,“还是出了秦王地宫我才知道,你是太上老君的徒弟徐甲,之前我只猜你是天庭的人,可把你的来头估计小了呢。” “仙童?”王信说话不过大脑,撇了撇嘴,“龙天,你也看看你自己,浑身上下哪儿像个‘童’了?年纪不小,你装什么嫩啊?” “李亚峰,你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已经到了天庭……”不管龙天哭笑不得,观音悄声向李亚峰说。 “菩萨,我还真没想到,天庭的景色还真是不错。”李亚峰王顾左右而言他,似乎又回复到了他第一次进神农谷时的感觉,双眼贪婪地四处打量,天庭处处都是玲珑剔透的复道回廊,常开不败的名花秀草,时常可见金龙彩凤逸飘翱翔,过往的仙女神仙也都不着半点俗气,李亚峰快觉得自己的眼睛不够用了。 “李亚峰,你……你总要给贫僧一个交代。”观音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现在李亚峰倒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哪儿有半分的气度可言?要说就是眼前这个李亚峰会左右凡间、天庭乃至整个西方极乐世界和未来的命运,观音是第一个不信。 “交代?什么交代?”李亚峰顺口答着。 “李亚峰,你别忘了……”观音叹口气,决定不把什么“天下兴衰”拿出来,几乎是有些吞吞吐吐地说,“姜……姜冉可还在南海,你就算……就算不管你一身所系的……” “菩萨!”没让观音把话说完,李亚峰猛地回头正视观音的眼睛,“该知道的,我都知道!” “你……”观音突然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了,李亚峰的目光就在一瞬间变得清澈无比,其间甚至还能看到近乎残忍的理智的光芒。 “菩萨,你何苦?”李亚峰又把目光定在了不远处一个仙女的脸上,直看得那个仙女嘤咛一声逃开,这才懒洋洋地说,“菩萨,我就是这个样子,变不了的,可也不用你再多担心。咳,咱换个说法,担心,有用吗?你想要的那个平衡不还是早晚都会打破?到时候你再到哪儿去找我出来?还是听我的。至少……哈哈,至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要做什么?” 不光是观音,王信、龙天、还有太白长庚星都竖起了耳朵。 “我不是说过了?”李亚峰又乐了,“我要一拳打到华文昌的鼻子上!嗯……要是换了浑沌的鼻子,我也没什么意见……哦,对了,菩萨,浑沌有鼻子吗?” “浑沌?”观音吃了一惊。 同一时间,无定乡中也有人提到了浑沌。 不大的静室中除了个坐在蒲团上打坐的和尚之外空无一物,只有墙上孤零零的挂着一副泼墨山水,笔势雄浑,山水之中隐隐似有杀气。 “大哥……你要是再不出关,等到浑沌现世,众家兄弟如何能……唉!”和尚低着头,口中喃喃,眉头皱成个“川”字。 “吱呀”一声,静室的门被推开,一个容光明艳的美妇人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轻轻把玉手搭在和尚的肩上,柔声问道,“四哥,你还是不肯去见那个姓华的?” “妹子,你先去,我还有些事情想不明白……”和尚抬起头来,握住美妇人的手,目光中透出无限温柔,只是满脸病容,眉头依旧没有舒展。 “四哥要是不去,那我也不去了。”美妇人也皱了一下眉头,“我看那个姓华的城府太深,来历诡异,未必是什么好人。” “妹子,既然五弟已经传来了天庭不日就会兵发无定乡的讯息,一场恶战势不可免,现下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诛仙大阵中有了你的天狐心法威力还可倍增,你不能不去……妹子,你去告诉华文昌,只要天庭大军一到,刀四纵然不离迷花谷,当年杀人不眨眼的手段也一样可以施展。” 说到后来,刀四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洋溢着不容分辩的豪气。 “四哥,你这是为何?”美妇人——天狐夫人“狐六”有些迟疑地问,“四哥,莫非你也是信不过华文昌和什么诛仙大阵?” “妹子,你多心了。”刀四站起身来,揽住狐六的肩膀,微微一笑,“不管华文昌来历如何,没有他,要在天庭大军之下保全无定乡怕是不易,最多是个两败俱伤,这个,我自然知道。可我总觉得大哥这几日就要出关,我不留在迷花谷为大哥护法怎么能行?” “四哥,你说的是真的?大哥要出关了?”狐六的声音发颤,眼中流露出狂喜的光芒。 “妹子,我可不是白披了这一身袈裟。”刀四苦笑,“这几天我静中生慧,悟通了很多东西……只是……妹子,你也知道,我生性鲁莽,不善用计,要是贸然行事,说不定再惹出什么祸来,可二哥过世,五哥又不在,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好在离大哥出关应该不久了,我还是按着大哥闭关前留下的话,老老实实呆在这里的好。” “那……四哥,我这就去了?”狐六没有再说什么。狐六知道,自己的夫君在众家兄弟之中来历最奇,其中隐秘之处,即便是成亲多年的自己和花七也并不完全了解;而且他最有坚持,只要认定了的事情就绝不改变,自从大哥清泉君闭关之后,几乎就没再出过这间静室。现在既然他已经说出话来,也就是作了决定。 “去,我还要再好好想想。”刀四点头。 …… “六妹,老四怎么没来?”满脸大汗的猪三从思恩堂里急火火地大步走出来,大声问。 “我家四哥说……”狐六有些犹豫,华文昌就在思恩堂内,狐六最是多疑,一时还拿不准主意要不要把清泉君或许近日就要出关的消息就这么说出来。 “说什么说?眼看着见鬼的天庭大军这就要上门了,他总不至于还有闲心参禅?”猪三这些天来实在是心烦,嚷嚷了两句,一抬腿,不远处的假山轰然一声,倒入池塘,溅起了几丈高的水花。 倒也怨不得猪三心烦,他是无定乡随缘城城主,大战在即,各种各样的杂事纷至沓来,不能不管,再加上马五又不在无定乡,剩下的几个兄弟帮起忙来是越帮越忙,把个猪三弄得头大如斗。 “三哥,让小妹进去再说好吗?”狐六看看猪三一副急得烟烧火燎的模样,掩口一笑。 “进去?那就进去!你去跟华文……那个……华先生说!俺老猪是不管了!” “天狐夫人,啊,狐六先生,刀四先生没有来吗?诛仙大阵北门可不能没有主持啊。”狐六一进思恩堂,华文昌便迎了上来。 “华先生。”狐六轻笑作答,“我家四哥有事不能离开迷花谷,叫妾身转告华先生,若是天庭兵到,他绝不袖手。至于诛仙大阵的北门……不知道由妾身来主持是否合适?” “刀四先生有事?这却难办了?”华文昌眉头皱了起来,“狐六先生,你也知道,诛仙大阵四门各有两人主持,原本人手就有些不够了,而狐六先生的天狐心法能夺人神智于不自觉间,可是早就定下与华某一道居中策应了啊。” “华先生不必担心。刀四先生不在阵中未必不是件好事。”旁边的“贤王”王琦声接口说,“刀四先生神功了得,在阵中反倒束缚了他的手脚,当作一支奇兵,到时或许还能收不意之效。” “不错。”另一边的玉鼎也开口帮腔,“华先生,您也说过,天庭虽然发兵百万,但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废物,即便是开战之后,也多是大将对决,混战之局怕不易起,诛仙大阵说到底还是为了防患未然,刀四先生不在阵中没准儿还更好施展手段也说不定。” “这……也好,那咱们就再重新安排一下。”华文昌沉吟了一会儿,点点头,回到了思恩堂上首正中的帅案之后。 马五从神农谷发出的讯息到达无定乡是一天以前的事情,和马五的预料相同,华文昌和马五的消息走了个前后脚。 虽然华文昌本身就是眼下扑朔迷离的事局中最大的一个变数,但马五还是不得不把无定乡的安危放到了第一位,在马五辛辛苦苦发出的“万里传书”里对秦王地宫中的变局语焉不详,又捎带着提了一下自己有要事无法返回,反倒把天庭即将发兵的消息当成了重头——以太白长庚星口中透露出的天庭摆出的阵势来说,根本用不着马五再怎么渲染,无定乡上下已经如临大敌了。 猪三兄弟虽然绝不会害怕,可他们在一千七百年前就深知天庭实力不可轻侮,要不然老大清泉君俞曼现在也不会还在闭关了,鹰二更不会因为一直在“凡间”刺探天庭动向而死得不明不白,现在骤然要和结了差不多两千年梁子的天庭对阵,多少也有些乱了方寸。 而无定乡中其他的那些山精树怪,有九成是为了躲避天劫才托身无定乡,一听说天庭就要打来了,差点儿就炸了窝。之所以没有真正炸窝,一半是因为之前赛珍大会会后华文昌已经将类似的消息捅了出来,总算是有些心理准备;而更多的,则是因为妖精们在无定乡中安逸惯了,也没有什么别的地方可以去,这才同仇敌忾起来——再说还有“华佗门祖师爷的师父”坐镇无定乡排演诛仙大阵,妖精们心中多少也觉得有了依靠。 华文昌就是趁着无定乡上下快要乱成一锅粥的时候回来的,几乎没费多大力气就取得了统筹全局的权力——尽管猪三等人并不多么爱惜其他妖精的安危,但对内对外还是分得比较清楚的。 不过,华文昌坐在主帅的位置上还是感到了一些无奈,在仔细琢磨了一下刀四为什么不愿离开迷花谷之后,这种无奈感就如同涨潮时的潮水,越来越强烈了。 难道自己真的露出了太多的破绽?华文昌苦笑着。 诛仙大阵是华文昌当年为了守护无定乡而摸索出来的阵法,和诛仙、戮仙、陷仙、绝仙四口宝剑相配,分为四门,于天庭的天罗地网倒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阵中暗藏的杀机却不是天罗地网能比的了,阵法一旦发动,别说普通的天兵,就是四大天王、九耀星官也只能落个形神俱灭的下场——这已经得到过一次证明了——虽然无法仗着诛仙大阵打上凌霄宝殿,但自保却绝无问题。 可问题是:就是这诛仙大阵的四门所需的八名“阵胆”到现在还都没有凑齐。 华文昌必须要在诛仙大阵的中央调度,天狐夫人——狐六的媚术也应该从中央施展才能遍及四门,这两个人是绝不能动的;东门用了猪三和猴八,西门用了玉鼎、玉磬两兄弟,北门是腾蛟真人和佘太君这一对冤家;原本最不用担心的就是南门:花七和刀四夫妇珠联璧合。这么算下来,无定乡八老之中还能剩下个智谋过人的马五在中央陪同华文昌总揽全局。 现在马五是回不来了,刀四又不肯出面,南门就缺了人手,事实上,北门的腾蛟真人和佘太君也让华文昌心里有些嘀咕:佘太君的道行明显差了一截,腾蛟真人的真身又和天庭有些干系——别人不知道,华文昌可是清清楚楚的——诛仙大阵一旦运转起来,要的就是心狠手辣,万一腾蛟真人到时碰上什么熟人不肯下手,阵法非出毛病不可。 看着思恩堂中为抵御天庭而赶来谋划的只有猪三兄弟四个,玉鼎、玉磬哥俩儿,腾蛟真人和佘太君这一对,再加上“贤王”王琦声、南宫晓艺和南宫飞燕母女,总共才十一个人,华文昌几乎想不通:就自己知道的无定乡中也还有几个道行高深的老怪物,怎么就没有一个出来救场呢?这可是自救! “华先生。”王琦声先开口了,“无定乡中共两千余人,其中有近三成是毫无战力的妇孺,这些人已经按照华先生的嘱咐,藏于诛仙大阵深处,至于剩下的七成,大都已经在诛仙大阵就位。只是……” 王琦声犹豫了一下,接着说,“两个时辰以前,天衣居士带着他的四十六名弟子和家眷共一百二十一人出了无定乡……虽然还看不出如意尊者的去意,但他也严令手下不得加入诛仙大阵。如意尊者门下约有百人,其中颇有几个道行不浅的,这就让诛仙大阵的威力打了折扣……此外,李青莲不在无定乡,太白剑派群龙无首……” 王琦声还是一身儒装打扮,或许是为了能与天庭对阵一雪前耻,在华文昌的调度之下,他倒是显得最为热心,早早地把门下弟子都安排到了诛仙大阵当中,再加上他素有贤名,登高一呼也让不少妖精放下了观望的态度,隐然已经成了华文昌在无定乡中的军师。 和王琦声相比,无定乡八老的门下虽然实力不小,也都听从华文昌的吩咐,但华文昌心里清楚:要不是天庭出兵迫在眉睫,猪三几个会不会这么大方实在难说。 而华文昌最担心的却还是王琦声——在华文昌的记忆之中,王琦声可是个并不存在的人物,想想事到临头再从他身上出什么意外的可能性,华文昌认为已经烦得开始拆房子的猪三甚至还要可靠一些——这一点,在华文昌布置诛仙大阵的时候得到了很好的体现。 可华文昌又不得不把王琦声的话放在心上,除去王琦声之外,从猪三到南宫飞燕,还真没人是当军师的材料。 “如意尊者那里,华某亲自去一趟……”沉吟了一会儿,华文昌说。 “老夫随华先生一起去,哦,对了,要是猪城主也能走一趟的话,如意尊者一定会卖这个面子。”王琦声倒是当仁不让。 “华先生,俺老猪……咳,华先生作主就是,再说老五在信上也是这么嘱咐的。”猪三大大咧咧地点了点头,答应是答应了,可话中却把“信任”两个字给了马五,等于没理王琦声的碴儿,对华文昌也有所保留。 “另外,还有百禽仙子那里,最好请两位刀夫人去说一下,倒也不用让百禽仙子亲临战阵,老夫想要借重的是百禽仙子的人望……不知道两位刀夫人意下如何?” “王琦声,什么时候你也能冲我指手画脚了?”花七的脸上挂起了微笑。 “老夫不敢。”王琦声脸色不变,“花七先生,大敌当前,老夫只是为无定乡着想,再说,这里还有华先生在,老夫算是什么?” “真是难得你还知道你算不了什么。”花七的笑容变得很灿烂,似乎就想要从左首的长案后站起来。 “花七先生,花七先生。”华文昌实在是不愿领教花七的脾气,但也只好硬着头皮打起了圆场,“花七先生千万不要动气,虽然马五先生传回的讯息之中要华某为无定乡出力,又承蒙几位看得起华某,让华某坐在这个位子上,但华某于无定乡事务并不了解,实在无法事事做主。这个……王先生深富智计,说的话也有些道理……那什么……花七先生要是不愿去的话那也好说,不如请狐六先生姐妹辛苦一趟?” 看花七笑得越来越高兴,话说一半,华文昌赶紧改了口。 “妾身姐妹倒是可以走这一遭。”狐六把话接了过去,心中还有些纳闷:花七的脾气是六亲不认,也只有自己这个闺房中的姐姐的话还算是听得进去——可他华文昌怎么就知道在这个时候把自己搬出来? “大姐,小妹去是去得,可……自从百禽仙子毁了她的极乐宫就下落不明,虽然无定乡地方不算太大,可真要在千里之内找出一个人来也不那么容易呢。”南宫晓艺眉头微蹙,虽然把场圆了,花七也不再开口,却提出了个不怎么好办的问题——南宫晓艺是最不愿让无定乡变成战乱之地的,现在虽然已经势不可免,但她冲淡的性子却实在不适宜当诛仙大阵的“阵胆”,一开始就没人考虑她这个道行完全说得过去的狐狸精,而她自己也深知这一点,所以也只是列席在旁,要是华文昌不提到她,她是不会开口的。 “南宫妹子不必担心,老夫已经知道百禽仙子的居所。”王琦声微笑着说。 “原来如此。”南宫晓艺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无论如何,”华文昌有些烦躁,“诛仙大阵是保住无定乡平安的最好手段,它将整个无定乡包含其中,能让无定乡变成一个有来无回的杀阵,这个大家都是清楚的。或许会有人觉得华某杀杨戬才是天庭对无定乡用兵的原因,不愿为华某出头——就像天衣居士和如意尊者……可天庭却不会这么想。再说,无定乡原本就和天庭对立,这场争斗是早晚的事。其实,也就是因为有了华某和诛仙大阵,无定乡自保才无问题……啊,当然,在座的诸位也都有自保之力,但无定乡中却不仅仅只有诸位十一人……在这个时候,大家不妨把往日的恩怨和架子都放下来,这才能共御强敌……” 华文昌忍不住又把刚回无定乡时的一番说辞又拿了出来,可事实上他最是清楚:这实际上是出于无奈——不管李亚峰现在怎么样了,到了今天,天庭攻打神农谷,兵败凝翠崖的事情绝对不会再重演;而自己的逆天邪功中又显然有重大缺陷,轻易绝不可再用,自己的王牌也少了一张;更要命的,幕后的逆天邪功的创始者呼之欲出,自己究竟有没有与之一战的能耐却实在难说,这就逼得自己不得不打造班底,而无定乡中的势力就成了必须要利用的…… 华文昌开始庆幸自己在秦王地宫杀了杨戬,至少这让无定乡不得不和自己站到一起来了。 “好了,不说这些了。”华文昌疲惫地挥挥手,“猪城主,这就和华某一起去找如意尊者如何?还有狐六先生,也请你们姐妹速速去请百禽仙子……” “华先生,且慢。还有两件事老夫要交代一下。”王琦声微笑,“其实华先生大可不必烦恼,天庭点兵不假,但就在老夫听到天庭即将出兵的消息的同时,老夫就已经派门下百人离开了无定乡,一是招回老夫在凡间的门人,一是召告天下同道来无定乡共同抗敌,只要能拖延半个月的工夫,无定乡中绝不愁无人可用!老夫在凡间的门人虽然算不得什么,但天下同道何其多也?天庭此次倒行逆施与无定乡为敌,这可是把散落在凡间的同道们都给得罪了……” 王琦声这几句话一说出来,满座皆惊!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玉鼎、玉磬、腾蛟真人、佘太君和南宫飞燕都“啊”了一声,呆住了。 对“谋划”“布局”完全不感兴趣在一边打瞌睡就等着天庭来人好大开杀戒的猴八更是一下子蹦了起来,指着王琦声连声怪笑。 “王琦声,我真是小看了你!好!好!你的心比我逍遥七海还野了七海!哈哈!你该不会让人把我的买卖都抢了?” 除了王琦声,没人想到无定乡也可以对外求援。 不管天庭是以什么名目讨伐无定乡,这可都是神仙和妖精之间的战争! 长久以来,无定乡一直是天下妖精的庇护所,但这并不是说天下妖精都在无定乡之中!喜欢“凡间”的生活而留在现实社会中的妖精绝对不比无定乡中的妖精少了,更别提还有不喜热闹在深山大泽之中隐世修练的妖精——这些妖精当中不怕天劫或者是度过了三次天劫的高手只怕也是有的——没准儿还不少! 退一万步说,就算这些妖精大多都和无定乡八老之间的差距不小,可备不住就有上几个——哪怕只有一个呢——实力强横的,也能帮上大忙! 弄巧了,诛仙大阵别说八个阵胆,就是八十个,也一样能找得出来! 再说这些人是远道而来,只能客随主便。平时或许还会有人心怀不轨,但现在大敌当前,这个顾虑也少了许多,再说还有华佗门的威名在那儿摆着,还有猪三兄弟坐镇,有谁能捣出大点儿的鬼来? 如果说天庭讨伐无定乡是点了个火把,那王琦声这一手可就是将这个火把扔到了浇满了汽油的火药库里去了…… 千古之下,神仙无数,妖精也无数——可这场大战打完,怕是神仙和妖精当中只能剩下一类了。 华文昌的吃惊比猪三等人要深刻得多,他不但知道的事情要多,而且对于已经完全脱离了掌控的现实更感到了一丝惶恐…… “驱山铎出,果然天下大乱,这还没直接顾及到驱山铎上就……”华文昌努力地想要从自己的想象中清醒过来,但王琦声的话中隐含着的后果大得实在离谱,不知怎么地就喃喃自语,竟然还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驱山铎。 众人都在吃惊,听清了这句话的,也只有一个王琦声。 但王琦声并没有说话,只是眉头又皱了一皱。 “王琦声,你不是说有两件事?”倒是花七最早清醒了过来。因为花七虽然吃惊,但她更多的是却不在乎:妖精死绝了也好,神仙死绝了也好,都不关自己的事,重点是看见谁不顺眼就宰了谁罢了。 不过,花七对王琦声的语气多少改善了一点,从带着微笑的冷言冷语变成了不带微笑的——这个时候的花七几乎可以说是“无害”的了。 “刀夫人,第二件事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王琦声再次开口,众人的注意力也重新集中了起来。 这个王琦声还要玩什么把戏? 第120章 上天(上) 神农谷中。凝翠崖前。 矮胖老人、观音、太白长庚星、华八、李斯,还有李亚峰和王信,众人相顾无言。 马五和真武大帝到了寒竹林中打斗,但这个看似突如其来的小插曲,也正预示了事情越来越是复杂化起来。 场中众人虽然不至于各怀鬼胎,可的确心中都有一本自己的帐。 其中,最是惶恐的却要属太白长庚星这个老好人了。 太白长庚星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真武大帝怎么就冲着文昌帝君动手了呢? 要说真武大帝是为了给二郎神报仇,杀了文昌帝君那华文昌也就死了? 可真武大帝明明是烈火般的性子,怎么会用开了偷袭的手段,居然还声东击西?倒是曾听说过真武大帝貌似莽撞,其实却为人阴鸷,要真是这样,虽然说是说的过去了,可联想起自己出南天门时真武大帝分明是在一边守株待兔,硬拉着自己一起来了神农谷,也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让太白长庚星更为担心的是:真武大帝的出手莫非是玉帝授意的?这要是成功了也就罢了,可现下这个情态,岂不是把文昌帝君逼到了无定乡那边,让“两个”文昌帝君联起手来了? 虽然太白长庚星打定主意要阻挠李亚峰回归仙班,可这样一个结局却是他更不想看到的。 另外,虽说太白长庚星平生最是好事倒是一点儿不假,但他一言不发地听着以矮胖老人为首的众人讲的这些事情,尽管听不太明白,心中却也隐隐有所知觉:天庭这一次怕是踢到了一块大大的铁板。 ——太白长庚星忽然觉得:真要是弄到了一拍两散,一了百了的地步,只怕被人“了”掉的八成会是天庭。 “菩萨……”太白长庚星犹豫了很久,哭丧着脸开口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只能向观音求援了。 “老星不必惊慌。”观音轻叹一声,宽慰起太白长庚星来,“真武大帝所为应不是奉了玉帝旨意,若是玉帝有心对文昌帝君如何,和真武大帝同来神农谷的就必定不是老星了。玉帝……应该也是在犹豫。” “玉帝也在犹豫?”太白长庚星下意识地把垂地的白眉捻了又捻,失魂落魄地重复着观音的话,心中早已失了方寸。 “李亚峰。”观音又看了太白长庚星一眼,转过头来,接着就改口称了“李亚峰”,“你……” “菩萨,你先等等。”李亚峰眼珠转了几转,根本没让观音把话往下说,“好像是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可我还是糊涂,成仙也好,还是跟着你去当什么罗汉也好,总得让我搞清楚状况不是?” “你想说什么?”观音不由得也烦躁起来。 “嗯……”李亚峰笑了笑,“菩萨,小子知道,你是一片苦心,照理说看刚才那什么真武大帝的架势,我是不该去天庭的,你开出的条件也实在是诱人……可说实话,空头支票这东西是最害人的——我当然不是说菩萨你会骗我,但菩萨说的那些事情,好像也没有船到桥头自然直那么容易。再说了,我李亚峰何德何能啊?怎么就突然系天下安危于我一个人身上了?更别提还有些事情我得先问个清楚了。哦,对了,菩萨,我说的可不是问你。” 说着,李亚峰走上几步,到了矮胖老人面前,开口说,“师父,徒弟有点儿事情想要请教,不知道是不是方便?” 李亚峰的脸上虽然还是那幅懒洋洋微笑的招牌神气,目光却无比清亮。 “方便!怎么不方便!”矮胖老人一愕,立刻哈哈大笑,也不管周围众人如何,一拉李亚峰的肩膀,两个人冲天而起。 “师父,您老人家到底是谁?”在高空之中找了朵云彩一藏,刚坐下,李亚峰就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和王信一架打完,原本无所适从的李亚峰总算是找回了自己。 “老夫的来历你不用打听,该知道的时候你就会知道。”矮胖老人似乎早就料到李亚峰会问这个,一句话就把门堵死了。 “那怎么行?”李亚峰蹦起来大叫,“天底下哪儿有徒弟不知道师父是谁的?” “让你别问你就别问!”矮胖老人把腰一卡,气哼哼地说,“你也别到李斯哪儿去打听,他也不敢说!” “可徒弟真的是很好奇……”李亚峰有些委屈,“再说别人要是问徒弟,‘你师父是谁?’那徒弟怎么回答?” “不是还有个华八吗?”矮胖老人几乎是在奸笑了。 “这也行?师父,你到底……” “别问了!”李亚峰刚摆出一副好奇心旺盛的样子,矮胖老人就又喝了一声,脸色一整,叹口气说,“徒弟,即便老夫不说,你早晚也会知道,只怕这日子也不是太远了……咳,就看你我之间还有多少缘分……” “师父,你……”李亚峰正经起来,不再装模作样,也住口不问了。 李亚峰差不多已经摸准了矮胖老人的脾气。 矮胖老人来历虽然神秘,但自视很高,平时还装出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可就在这疯癫的外表之下,却似乎把世情都看透了——从秦王地宫到现在,矮胖老人的锋芒越来越是明亮,这可不仅限于他的强横实力。 这种人只要看着自己顺眼,当他的徒弟也就用不着必恭必敬的,否则反而招他反感,再说还有什么“誓言”约束着他,百年之内,他就是自己的最大靠山。 不过,李亚峰也知道,也正是在矮胖老人面前,自己的什么想法都不要打算隐瞒了,有一说一才是正经。反正他绝对早就一清二楚。 ——从最开始被华八抓到神农谷拜师开始,李亚峰已经和“老家伙们”打了太多的交道。 所以,在应该正经的时候,李亚峰也不会再把平时自己那副惫懒模样拿出来了。 尤其是现在,矮胖老人眉宇之间几乎露出了落寞的神气,这让李亚峰知道,矮胖老人必定有极大的难处,再想想现在自己莫名其妙的处境,李亚峰也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 事情怎么就搞到了今天这一步了呢?自己明明不过是个高中生而已,居然就和什么“天下兴衰”密不可分了…… “靠!自观音发现凝翠崖上刻着的逆天邪功其后五千年,自乌龙嬴政身败其后两千年,再自华文昌于天庭之会痛失手足爱人上溯五百年,天下的苦恼怕是无有能出这会儿的我其右了……” 李亚峰嘟囔着毫无意义的牢骚,眉头皱成了一团。 只是,这一回,李亚峰并没有打算逃避,他正在努力地把乱麻般的线头理顺,想要找出一个合适的应对方法,而矮胖老人无意中露出的落寞神情,也在李亚峰的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其实,李亚峰拜矮胖老人为师其实倒有九成不是心甘情愿,但在秦王地宫之中,华文昌的逆天邪功只有矮胖老人能当场力克,这份本事才是李亚峰最想要的。 说白了,当时把华文昌视为平生第一寇仇的李亚峰就是惊得呆了,想找个靠山,而靠山又自己送上门来罢了。 不过,这和李亚峰被华八从家里抓走强行拜师也差不了许多,当时拜师之后,李亚峰才发现被自己戏称为“人妖”的华八也有七情六欲和对“逆天”的执着,而今天自己面前的这个矮胖老人也似乎和华八没什么区别。 李亚峰在心中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 “大家都是一样的,妖精为了妖精的事情发愁,天庭为了天庭的事情操心;李斯这个老鬼在秦王地宫里关了两千年,到现在却还是要趟这一滩浑水;就说观音,她一心求的是世间的平安,说到底不还是不能心如止水?——这还是菩萨!” “现在都说华文昌入了魔,我也从心里恨他,可就是华文昌,也有他想要的东西,他也是为了他的事情在拼命啊……” “我呢?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却几乎连自己究竟要做什么都不知道!要不是王信……” 李亚峰胡思乱想着,脸上神色也随之变化,最后嘴角露出了笑容。 “徒弟,你发什么呆?你不是要问老夫事情?怎么?找不着嘴和舌头了?” 矮胖老人也被自己的话勾起了心事,沉默了一会儿,只是比李亚峰警醒得早,又变回了那一副疯疯癫癫的神态。 “哦,师父。”李亚峰脸上一红,把思路转回,开口发问,“师父,逆天邪功到底是谁创的?” “奶奶的,你个小萝卜头,和华文昌还真是一个人!”矮胖老人早知道李亚峰要问这个,可还是骂了一句。 “师父,你倒是说啊。总不会就是你?” “去你的!老夫怎么会费心劳神创这种害人的东西!”矮胖老人吹胡子瞪眼,可李亚峰却只是笑嘻嘻地看着,不再说话。 “嘿……”矮胖老人没辙,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徒弟,这个逆天邪功……咳,说来话长。” “你就真的没自己想出来?”矮胖老人这句话几乎是在自问自答,“逆天邪功……嘿嘿,他居然自己取了这么一个狗屁倒灶的名字……不过,要猜怕是猜不出来的……” “徒弟,老夫先问你个问题。”矮胖老人又沉吟了一会儿。 “徒弟,盘古开天地你是知道的,盘古开天地,轻清之气上升为天,重浊之气下沉为地,又有一说是阳清为天,阴浊为地……老夫倒要问你,天地开辟之后,那不轻不重,不清不浊的东西又到哪里去了?” 矮胖老人这一问让李亚峰吃惊不小——这一问分明是秉承着自己的问题而来,难道逆天邪功竟然和开天辟地扯上关系了? 它原本不就是不知道是谁刻在凝翠崖上的一篇功法吗? 就是逆天邪功再厉害,然后再厉害一点儿,怎么会一下子就蹦到了开天辟地上去了? 过了很长时间,李亚峰才艰涩地开口,“那不轻不重,不清不浊的……该……还是浑沌?” “不错,正是浑沌——《历记》当中‘天地浑沌如鸡子’的那个浑沌。”矮胖老人点点头。 “师父……你该不是说……” “我再问你,华文昌是用什么封住了你的经脉?”矮胖老人似乎把话题岔开了。 “应该是金针,好像也是华佗门传下的宝物。”李亚峰的思路还没有转过来,顺口回答。 “要是让华文昌来说的话,那七根金针是用天山陨铁在老君丹炉里炼出来的,也是华佗在凡间行医时所用之物……不过……”矮胖老人眯起了眼睛。 “……你……那个,您老人家……”李亚峰让矮胖老人看毛了,矮胖老人的眼神像是饿了三天的人在盯着一只色香味俱全的德州扒鸡。 “就老夫所知,天下与浑沌有关的法宝只有两件。”矮胖老人竖起两个指头,晃了几晃,“一件是被老夫封在泰山无字碑里跟嬴政做伴儿的那柄盘古开天斧,还有一件……就是你小子体内的那几根天刑金针!” “什么!”李亚峰一下子就不糊涂了,猛地站了起来。 “坐下坐下。”矮胖老人微微一笑,“徒弟,你是还不知道你的本事!你想想,华佗门的灵药可不是假的,地宫之中五鬼竟然把它们吞了一半,这是多大的福缘?华文昌原本下在五鬼身上的禁制当场便被冲破,五鬼立地就成了天鬼!要是五鬼顺势修练下去……嘿嘿,天鬼反噬,就算华文昌有逆天邪功,也要大乱阵脚。” “谁知道偏巧你小子就在五鬼身边,偏巧你又不知轻重地去碰正在脱胎换骨的五鬼,更偏巧你体内竟然有壬癸水和丙丁火的五行精气,先去碰的居然偏巧是占了庚辛金的白鬼!最巧的是……你体内竟然有上古传下能调和五行的天刑金针!” 说到这里,矮胖老人的神色变得古怪起来——李亚峰遇合之巧,怕是从古至今再无一人能比了。 自古虽然有“鬼仙”的说法,但鬼物要真想得道,却比妖精躲过三次天劫艰难上千倍也不止,即便是脱开了十殿阎王管辖的孤魂野鬼,不被天风吹散就已经是运气大好,绝没有修仙的可能——要知道,天地精气差不多都是和鬼魂作对的东西。偶尔有些修成的,也都是在哪个神仙菩萨的庇护之下,根本成不了气候。真正神通广大不受拘束的“天鬼”,到如今也只有一个南海小虞山的“鬼姑神”鬼母而已,那可是鸿蒙之初天地甫成时候的人物,而在鬼母之后,再无一“鬼”有这种造化。 可李亚峰于秦王地宫之中遭遇的五鬼却先在华文昌手中得以修成灵鬼,又在李亚峰那里偷来上百种仙丹一气服下,这就有了进窥天鬼大道的可能。灵药自然不是白吃的,五鬼就算是修成了,八成也会成了毫无神智的“厉魄天鬼”,只凭本能行事,到时单是一个主杀的青鬼怕就会弄个血流飘杵出来——当然,前提是在五鬼反噬华文昌的时候不被华文昌给灭了。 但李亚峰却在五鬼化生最紧要的关头把五鬼给收到了自己体内,这么一来,按说就算是李亚峰身具壬癸水和丙丁火的真气,也会因为消受不了以至暴体而亡,可李亚峰身体里却又偏偏扎着六根天刑金针。 天刑金针的来头比天鬼更大,这一点就连华文昌也不知道——否则的话,华文昌在无定乡铁定不会用天刑金针来整治李亚峰。而李斯之所以跟上了李亚峰,很大程度上也是为天刑金针的缘故。 李亚峰浑浑噩噩,根本不知道五鬼得灵药之助化生天鬼,已经是五行之精,正是亏了他运气太好,这才让五鬼的精气分别附在了金针之上,反倒成全了他。 矮胖老人面上神色变幻不定,拿不准主意是否对李亚峰和盘托出,但一转念间想到华文昌已经将逆天邪功练至第六层,事局这就快要到了无可挽回的境地,矮胖老人终于还是决定说个清楚了。 “徒弟……”矮胖老人伸手拍拍李亚峰的肩膀,像是在为自己宽心似的越拍越重,缓缓开口,“有了你身体里的这五根天刑金针,就是浑沌真的重现天下……也未始……也未始没有一抗之力……” 李亚峰的肩膀被矮胖老人拍得生疼,但在这会儿却丝毫不敢埋怨,他知道,矮胖老人现在想要说的正是他最想知道的那一部分——也是最重要的部分。 “逆天邪功该是浑沌所创……而浑沌,便是最初的三位天帝之一……至于那七根天刑金针……” 神农谷上空的风并不猛烈,凝翠崖顶更是美景如画,但坐在云端的矮胖老人和李亚峰却无心欣赏风景,他们所谈的是天地间最大的隐秘。 …… “好了好了!老夫知道的也就是这么多了!奶奶的,早知道收个徒弟会这么费劲,老夫就宁死不上这个套!这下子老夫算是赔了个精光底掉,全都抛出来了!” 矮胖老人如释重负地发着牢骚,时间已经几乎过去了整整一日一夜。 “可是师父到最后也没告诉徒弟您老人家到底是什么人……”李亚峰显然还是有点儿贪心不足。 不过,在李亚峰的脸上已经看不到刚刚听到那些隐秘时的惊诧了,代之的是成竹在胸的神色,几乎有点儿意气风发,睥睨天下的意思。 矮胖老人看着李亚峰,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微笑,他知道,现在的李亚峰不再是以前那个畏首畏尾毫无主见的李亚峰了,或许经验、心计还远远比不上那个还在迷途中摸索的华文昌,更不可能是浑沌的对手,但他已经迈出了属于自己的第一步。 “徒弟,现在该老夫再问问你了,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还是这么办呗!”李亚峰站起来,在空中踱了几步,大大的伸了个懒腰,若无其事地说。 “你!”矮胖老人险些气得吐血。 “不过……”李亚峰回头一笑,“师父,我想先跟太白金星跑趟天庭!” “天庭?”矮胖老人一惊,“徒弟,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师父……你讲的这些事情玉帝也该多少知道一些?观音菩萨明明已经讲明了利害关系,可玉帝还是要兵发无定乡……”李亚峰微笑着,“我猜,玉帝不怕华文昌会血洗天庭,他怕的该是浑沌现世再次君临天下!” “当然,玉帝可能知道得并不是很清楚,逆天邪功的功用他似乎也并不了解,但就是为了他并不了解,他怕的才更加厉害,所以……玉帝就算搭上整个天庭,也一定会阻止华文昌!就像华文昌曾经经历的一样——从某种意义上说,华文昌有没有穿梭时空并不重要,现在这个局面早晚都会出现。” 李亚峰越说越是肯定了。 “你还不知足?”矮胖老人怪笑一声,“要是没有华文昌,你现在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的筹码?老夫原本还以为你听了老夫的话以后会去找华文昌尽释前嫌,携手共抗强敌,怎么又打开天庭的主意了?” “因为我讨厌华文昌。”李亚峰不假思索地说,“我要狠狠一拳打到他鼻子上。” 矮胖老人微笑不语,李亚峰显然是言不由衷——但华文昌已经入了魔道,幕后的浑沌走到前台来只是时间问题,这一点已经无法改变。 李亚峰所选择的是唯一一条正确的道路:他要把问题从根解决。 当然,这条路并不好走,不但危机四伏,同样也充满变数,更要面对强大到几乎不能战胜的敌人,但如果李亚峰选择了别的,结果只能——也是最多——让世上再出一个华文昌。 矮胖老人开始期待李亚峰和玉帝的会面了,他可以肯定,玉帝的表情绝对会很精彩。 “从排戏看戏到演戏,这个舞台可真是大了一点儿……不过……还算是值得演下去呢……” 矮胖老人刚心有所感念叨了一句,李亚峰就走上一步,指着下面寒竹林说,“师父,我去找太白金星,你先去把那个什么真武大帝给弄走好不好?他纯粹是让人给骗来的。” “你……” 矮胖老人回头一看,李亚峰已经向下落去,不由得摇摇头,苦笑一声,“演戏?老夫这就快成了个跑龙套的了……不成,老夫得给他出点儿主意,小家伙不知天高地厚,元始天尊可不是那么好骗的……” 第121章 上天(下) “王信,怎么就你一个人?”李亚峰转了一个圈,有些纳闷。 “老大,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王信站起来,拍拍屁股上沾着的浮土,“你到天上去了,大家都在下边等,左等不下来,右等不下来,菩萨神仙大眼瞪小眼……” “说重点好不好?” “太白金星和观音菩萨在屋里,不知道在说什么;李斯——咳,我就纳闷,老大,几天没见你怎么认识了这么强的阵容……啊,我说我说,李斯跑到寒竹林里去了,还带着一脸凶光,八成是去帮‘马叔叔’;你那个华八师父……” “徒弟,为师在此。” 随着话音,华八从李亚峰的背后转了出来。 “师……师父?”李亚峰吓了一跳,回头看见华八,叫了一声“师父”,期期艾艾地说不出话来。 自从李亚峰第一次出了神农谷之后,李亚峰就再没见过华八,其间又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就是这一次再入神农谷,李亚峰也没来得及和华八交流,但对于华八这个把自己领入这一系列混乱的师父,李亚峰心中还是很敬爱的。虽然事局已经完全失控,华八和李亚峰现在已经见惯的菩萨、神仙、老鬼乃至莫测高深的矮胖老人相比实在算不了什么,可李亚峰却绝不会这么想。这时骤然见到华八,李亚峰的心里又是歉疚又是委屈,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徒弟。”似乎很清楚李亚峰的想法,华八微笑着开口,“你的事情为师都知道了,真是难为你了。” “师父!”李亚峰眼圈一红,差点儿哭了出来。 在现实社会中治病救人,被尊称为“小祖师”也好;入无定乡和众妖周旋,于意气风发之际遭遇华文昌受制也好;从秦王地宫连遇奇事,得驱山铎再拜矮胖老人为师也好,不管是顺境逆境,李亚峰都几乎是一力承担,独任艰巨,别人顶多是从旁边协助、鼓劲,或者是对他寄以无限的期待,却找不到几个安慰、理解他的,所以李亚峰才会在从无定乡刚回雷州姜冉为他宽心的时候大失常态。这时候听见华八这一句“真是难为你了”,李亚峰心里这份感激立刻就充满了胸臆。 “徒弟,你年纪还太轻,天性未定,这许多事情加到你身上,的确是难为了你。”华八背手,缓缓抬起头来,望着天空,虽然又说了一遍“难为”,但话锋却转开了。 “是,师父。弟子没用。”李亚峰明白华八的意思,赶紧应承。 “你也不用妄自菲薄,你虽然处事被动了些,但还算是清醒……这个局实在是太大了,整个天下俱在其中,纵然换了为师,也绝不会做的比你更好,你……总算还是为师的好徒弟。” “徒弟,本门原本是天庭立下,为师更是心慕如今在天为官的元化祖师,这你也是深知的。只是华佗门的道统却是为逆天而设,为师是华佗门第八代传人,对本门宗旨无一日或忘。” “是。师父。”李亚峰的态度愈见恭谨。 “若是往日,为师必将本门道统强加与你,你一身艺业俱出本门,为师也不容你不受!”华八的语气突然严厉起来。 “徒弟定当遵从师父教诲。”身子一颤,李亚峰的额头上已经见了汗。 “但今日之情势变幻万千,小小一个华佗门也早已容不下你。为师亦不敢强求……”话锋又是一转,华八显得有些意兴阑珊,“好在本门门规无非是随心所欲,你更不必把华佗门当成是你的包袱。” “师父……” 听华八的语气,似乎是要把自己“逐出门户”,但无论是理由还是人物都和在无定乡自己被华文昌算计的时候不同…… 李亚峰对华八可一向都是存着敬爱之心的,听到这里,李亚峰心里是真的急了。 “听为师说!”不容李亚峰插口,华八面无表情,轻喝一声,“自今日起,华佗门的‘逆天’二字,为师给你摘去了!你自随心所欲!” “扑通”一声,李亚峰给华八跪下了。 “徒弟,你起来。”华八上前几步,亲手扶起了李亚峰,两人眼中都有些湿润,“徒弟,你只要记着一点:为师领你入华佗门,教你医术,传你道统,绝不是为了让你不幸……天下之大,我华八只有你这一个徒弟……” “师父!” “好了好了,看你们两个人,搞什么搞?”矮胖老人从寒竹林里踱了出来,大煞风景地嚷嚷起来,“徒弟,你这儿还有一个师父呢!太白金星还等着你回话呢!” “……” 李亚峰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忍住了没冲上去打矮胖老人的头。 不过,有了华八的这几句话,李亚峰也可以心安理得地去见玉帝了,神农谷中不会再有别人对他的决定表示不满——除了观音。 但李亚峰相信观音也没有别的办法,李亚峰已经很敏锐地把西方极乐世界也纳入了自己的计算中:天庭之行,观音会是最重要的一个陪客。 天色极为晴朗,但一穿过高空的云海,风一下子就大了。 在云海之上,由紧皱着眉头的太白长庚星挑头,李亚峰和王信站在太白长庚星的身后,脸上分明挂着不满和忧虑之色的观音在不远处独自驾着一朵祥云,四人正在前往天庭的路上。空中的猛烈的罡风对于这四个人来说倒都是“吹面不寒”的,只是各有各的心事,烈烈风声之中,却也没人说话。 “老大,你可真能搞,刚从地底下出来,这就要上天了?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踏在云端之上,还是王信受不了这个气氛,悄悄拉了一下李亚峰的袖口。 “上天入地现在已经不算什么了不得的本事了……”李亚峰苦笑了一声,“我才不知道你是怎么搞的,天雷都发得出来,可还是不会飞……” “我都说了我那是天雷掌,是武功来的……”王信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脚下,对太白长庚星弄出来的这朵云彩报以了十二万分的不信任。 “武功……”李亚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突然想起来观音说过华文昌经历的事情,打起精神来叮嘱王信,“王信,这次到天庭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你都千万别动手……嗯……除非……不,没有除非,玉帝绝不敢动我的。” “可是……” “没有可是!”李亚峰斩钉截铁地说,“你忘了他们是怎么说的?你曾经死在过天庭一次!” “嗯。知道了。”王信看李亚峰一脸严肃,不敢再说什么,皱着眉头应承了一声,闭上了嘴——对于那个莫须有的未来曾发生过的事情,王信实在是不以为然的。 “不过……”王信终究是闲不下来,眼珠转了几转,又小声问,“老大,你干什么非要上天?” “怎么?” “老大,不是我说,那个什么天庭可不一定是什么好东西,玉皇大帝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人?反正我没听说他办过什么好事儿……就算你华八师父说了你不用逆天了,就算你要对付那个华文昌,咳,就算你打的是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的算盘,那也犯不着上赶着找天庭啊?别说华文昌就是你自己了,天庭要对付的可是无定乡,从马叔叔那头开始算,你也不该去帮天庭不是?前几天马叔叔和我对练的时候可是尽心尽力的……”王信边说边摇头,一脸的不以为然。 “你少说几句好不好?你真是卖浆糊的敲门!”李亚峰暗中指指身前的太白长庚星,横了王信一眼——明明有“传音入密”的本事,可没人提醒的话,王信是从来不知道用的。 “卖浆糊的敲门?”王信把脖子缩了缩,没明白。 “糊涂到家了!”李亚峰捂嘴一乐,随即正经起来,“王信,你放心,我有我的打算,再说,咱们上天庭……是为了和玉帝摊牌谈判,嗯……应该说主要是和元始天尊……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李亚峰的这句话声音说的不大不小,根本就是说给观音和太白长庚星听的,观音轻轻哼了一声,脸色有些缓和,而前面的太白长庚星虽然同样听得清楚,却没法接口询问,只能催紧云头,直向南天门而去。 “帝……帝君……这就到了南天门了。”琢磨了半天,太白长庚星还是决定称呼李亚峰为“帝君”,只是底气明显不足了些。 “南天门?”李亚峰环顾四周,没发现什么类似“南天门”的东西,刚觉得诧异,突然眼前大亮。 “好家伙!”王信把眼睛用力揉了揉,开口赞叹起来。 浩浩天宇之中,果然现出了一座碧沉沉琉璃造就的天门,伴着太白长庚星的话音,射出万道金光直透红霓,刺目逼人。门前值日的是增长天王和十几个天将,一个个持铣拥旄执戟悬鞭,极尽威严之能事,衬得南天门愈显壮丽。 “老、老大……那门后面是……是龙!是龙啊老大!”王信从没见过这阵势,突然有些手足无措,结结巴巴地不知道想说什么。 “闭嘴!”李亚峰也给吓了一跳,看着南天门内壁厢柱子上缠着的赤须金龙,腿肚子好像就想转筋,他虽说算是见过些大场面,可天庭的威仪和奢华却不是现实社会和“妖精窝”所能想象的,好在王信先开了口,要不然没准儿也会露怯。 “王信,你给我挺起来!”李亚峰虽然吃惊,却不是害怕,借着叫了一声“闭嘴”,多少回复了常态,尽管心脏跳得还是厉害,也能小声提醒王信了。 “老大……不是我不挺……”王信做了几次深呼吸,可怜巴巴地说,“老大,那龙……你知道,我没见过这个……” “什么龙不龙的!老子我还是神仙呢!龙肝凤胆都是菜!你是怕龙,还是怕我?”李亚峰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问。 “多新鲜啊,老大,我怕你干什么?”王信刚嘟囔了一句就看见李亚峰的脸色不善,赶紧改了口,“老大,我怕你,怕你成不成?那……那什么,等会儿要是真吃龙肝凤胆,老大你多留给我点儿,说真的,我没吃过……” 王信原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李亚峰更是有备而来,早打好了算盘,两个人几句话说完,惊讶意外的心就淡了,反倒是南天门内的赤须龙和丹顶凤都缩了头。 “见过菩萨。老星可是回来晚了啊。”就在李亚峰和王信两个人小声嘀咕的时候,增长天王把右手的长剑往怀里抱了抱,冲观音施了一礼,上来招呼太白长庚星。 “咳,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太白长庚星擦了擦额头的汗——他可是有些日子没像今天这样紧赶过路了,累得不轻——苦着脸说,“老汉总算是把文昌帝君找来了,这就回去交旨,天王请行个方便。” “唔,文昌帝君回归天庭,这可是大事,老星请。”增长天王看太白长庚星脸色不对,心里有些纳闷,应承了一声,转身哈哈一笑,向李亚峰问讯,“帝君,久违了,不知道凡间红尘繁华,可让帝君忘了某家否?” “我的天!”增长天王话音刚落,太白长庚星的头就是一晕:上一个自称和文昌帝君交情不错的是真武大帝,在神农谷就差点儿坏事,这会儿增长天王又来凑这个热闹了。 “是增长天王?久违了。”李亚峰装模作样地一拱手,开始庆幸自己博览群书的好处了,竟然能认得出眼前这个脸膛发蓝,不怒自威的大个子神将就是镇守南天门的增长天王。 “好说好说。”增长天王还是有点儿疑惑,打个哈哈就想再开口说话,但太白长庚星可不敢了,赶紧上来打岔。 “天王,帝君在凡间日久,前因已昧,还是让老汉先带帝君去见玉帝复旨,日后天王有闲,再与帝君叙旧如何?” “这……也好。”增长天王的脑子并没有多清楚,想想没有想通,也就不多在意,反正有观音和太白长庚星随行,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不对,回身让开了南天门。 “帝君请。”增长天王忽然瞅见了李亚峰身边的王信,又想询问,但想到文昌帝君转世七十二次,哪一次都度了些凡人成仙,也就释然,顺手拍了王信肩膀一下,笑着说,“天条有记,凡过得南天门者,皆为上界神仙,你倒是造化不浅。” “啥?天条?”王信把头一摇,“天条这东西关我屁事?” 第122章 浑沌有鼻子吗? “你说什么?”增长天王眉头一皱,闪电般把手中的长剑垂下来,平平挡住了李亚峰和王信的去路,周围的值日天将也都如临大敌地围了上来。 “老星,这是怎么回事?”增长天王把刚迈进南天门的太白长庚星叫住了。 不管怎么说,增长天王还没见过把天条不当回事儿的神仙——至于凡人那就更没见过了——王信的话实在是让他吃惊不小。 何况现在天庭点兵百万,这就要去讨伐群妖的巢穴无定乡,这么大的动静还是数百年来的第一次,天庭上下都绷紧了弦。虽然“无定乡妖首”华文昌的身份并不是人人都知道,但自从徐甲为二郎神报丧观音上天庭之后,小道消息早就满天乱飞,增长天王耳中也灌满了下界的文昌帝君与无定乡妖首之间关系密切,甚至同为一人的传闻,就是不信也信了三成。守卫南天门是增长天王职责所在,可不敢闹出放贼进门的笑话来。 “到底还是出了毛病……”王信的胡说一出口,太白长庚星心里悬着的石头反倒落下来了,增长天王的问话他根本就没答,而是直接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观音。 “天王不必如此。”观音本来不想出头,可太白长庚星就是不把目光转开,实在是让人难受,再看增长天王也跟着瞄上了自己,只好无奈开口,“帝君和这位……并无恶意,还是让帝君早见玉帝为是。” “菩萨……菩萨自然知道,天庭如今正有大事……”增长天王也犯难了,照说太白长庚星是正儿八经地回天庭复旨,观音菩萨的面子更绝对够大,可赶在这个时候,增长天王也不敢马虎。 “天王,贫僧说不碍的,那就不碍的。”观音的脸沉下来了,堂堂一个菩萨,这些日子以来走到哪里都没人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连一个小小的天王都敢回嘴,观音不由得也动了嗔念。 “菩萨……”增长天王一个劲儿地陪着小心,可就是不放行,观音的脸色越来越是难看,正主儿太白长庚星、李亚峰和王信反倒闲在了一边。 “老大,这可真够怪的,这个什么天王不是找我麻烦吗?怎么跟观音菩萨对上了?”王信挠挠头,不懂了。 李亚峰的脸色比观音好不到哪里去,“王信,你等着,我早晚把天庭给你弄个掉个儿,靠!狗眼看人底!” “老大?你什么意思?”王信琢磨了一会儿,突然明白了,“靠!老大,你是不是说这小子根本没把我当盘菜?懒得过来理我?” 李亚峰黑着脸不说话。 “我……我打他个天王盖地虎宝塔震河妖!”王信急了。 “你还记着我跟你说什么来着?”李亚峰把王信一拉,“咱早晚把这笔帐讨回来!你先别急。” “天王!天王!”就在李亚峰拉着一脸不情愿的王信,滑头的太白长庚星心跳越来越是七上八下的时候,从南天门内跑过来一个人,边跑边大声叫着。 “嘿,是龙天!”王信一直愤愤地瞄着南天门前,一眼就认出了来人。不过龙天这会儿和在雷州外国语学校当老师的时候已经不一样了,虽然还是瘦高身量,却穿了一身道袍,头上还挽着个道髻。 “见过菩萨。”龙天到了南天门前,先给观音见了礼,接着就冲增长天王开口,“天王,玉帝有旨,宣文昌帝君及随行到宝光殿议事,也请菩萨到宝光殿一叙。” “仙童,怎会是你?”增长天王听见“玉帝有旨”四个字,倒是很爽快地让开了去路,只是随口又问了一句,“怎么不是王灵官来传旨?” “天尊现下也在宝光殿,徐甲随侍天尊,所以到此。”龙天匆匆回答一句,转身向李亚峰和王信打起了招呼。 “李亚峰,王信,既然已经来了,那就请?” 李亚峰在秦王地宫虽然拿到了驱山铎却没按事先说好的交给龙天,现在更是不能给了,这么算起来在去西安的路上还欠着龙天的人情,不好说什么,只得阴着脸进了南天门,只是龙天话中的那个“宣”字,让李亚峰在玉帝头上又记上了一笔帐。 王信跟在李亚峰的身后,在经过增长天王身边的时候狠狠“哼”了一声,故意做出了一副大摇大摆的样子,气得增长天王发蓝的脸膛又暗了几分。 太白长庚星这会儿是彻底没了事儿,哈哈笑了几声,反倒是最后一个进南天门的。 “你家老君也在宝光殿?好,贫僧正要去见见老君,好好夸奖夸奖他教出来的好徒弟。嗯……徐甲,带路。”刚走出几步,观音就差点儿把火发到了龙天头上。 “龙天,走啊?”王信回身拉住苦笑的龙天,小声说,“我可算抓住你了,我问你,龙海给我的那个什么武当的《天雷掌要义》到底是什么东西?” “龙老师。”李亚峰也开口笑问,故意把“老师”两个字加重了发音,“还是出了秦王地宫我才知道,你是太上老君的徒弟徐甲,之前我只猜你是天庭的人,可把你的来头估计小了呢。” “仙童?”王信说话不过大脑,撇了撇嘴,“龙天,你也看看你自己,浑身上下哪儿像个‘童’了?年纪不小,你装什么嫩啊?” “李亚峰,你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已经到了天庭……”不管龙天哭笑不得,观音悄声向李亚峰说。 “菩萨,我还真没想到,天庭的景色还真是不错。”李亚峰王顾左右而言他,似乎又回复到了他第一次进神农谷时的感觉,双眼贪婪地四处打量,天庭处处都是玲珑剔透的复道回廊,常开不败的名花秀草,时常可见金龙彩凤逸飘翱翔,过往的仙女神仙也都不着半点俗气,李亚峰快觉得自己的眼睛不够用了。 “李亚峰,你……你总要给贫僧一个交代。”观音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现在李亚峰倒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哪儿有半分的气度可言?要说就是眼前这个李亚峰会左右凡间、天庭乃至整个西方极乐世界和未来的命运,观音是第一个不信。 “交代?什么交代?”李亚峰顺口答着。 “李亚峰,你别忘了……”观音叹口气,决定不把什么“天下兴衰”拿出来,几乎是有些吞吞吐吐地说,“姜……姜冉可还在南海,你就算……就算不管你一身所系的……” “菩萨!”没让观音把话说完,李亚峰猛地回头正视观音的眼睛,“该知道的,我都知道!” “你……”观音突然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了,李亚峰的目光就在一瞬间变得清澈无比,其间甚至还能看到近乎残忍的理智的光芒。 “菩萨,你何苦?”李亚峰又把目光定在了不远处一个仙女的脸上,直看得那个仙女嘤咛一声逃开,这才懒洋洋地说,“菩萨,我就是这个样子,变不了的,可也不用你再多担心。咳,咱换个说法,担心,有用吗?你想要的那个平衡不还是早晚都会打破?到时候你再到哪儿去找我出来?还是听我的。至少……哈哈,至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要做什么?” 不光是观音,王信、龙天、还有太白长庚星都竖起了耳朵。 “我不是说过了?”李亚峰又乐了,“我要一拳打到华文昌的鼻子上!嗯……要是换了浑沌的鼻子,我也没什么意见……哦,对了,菩萨,浑沌有鼻子吗?” “浑沌?”观音吃了一惊。 同一时间,无定乡中也有人提到了浑沌。 不大的静室中除了个坐在蒲团上打坐的和尚之外空无一物,只有墙上孤零零的挂着一副泼墨山水,笔势雄浑,山水之中隐隐似有杀气。 “大哥……你要是再不出关,等到浑沌现世,众家兄弟如何能……唉!”和尚低着头,口中喃喃,眉头皱成个“川”字。 “吱呀”一声,静室的门被推开,一个容光明艳的美妇人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轻轻把玉手搭在和尚的肩上,柔声问道,“四哥,你还是不肯去见那个姓华的?” “妹子,你先去,我还有些事情想不明白……”和尚抬起头来,握住美妇人的手,目光中透出无限温柔,只是满脸病容,眉头依旧没有舒展。 “四哥要是不去,那我也不去了。”美妇人也皱了一下眉头,“我看那个姓华的城府太深,来历诡异,未必是什么好人。” “妹子,既然五弟已经传来了天庭不日就会兵发无定乡的讯息,一场恶战势不可免,现下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诛仙大阵中有了你的天狐心法威力还可倍增,你不能不去……妹子,你去告诉华文昌,只要天庭大军一到,刀四纵然不离迷花谷,当年杀人不眨眼的手段也一样可以施展。” 说到后来,刀四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洋溢着不容分辩的豪气。 “四哥,你这是为何?”美妇人——天狐夫人“狐六”有些迟疑地问,“四哥,莫非你也是信不过华文昌和什么诛仙大阵?” “妹子,你多心了。”刀四站起身来,揽住狐六的肩膀,微微一笑,“不管华文昌来历如何,没有他,要在天庭大军之下保全无定乡怕是不易,最多是个两败俱伤,这个,我自然知道。可我总觉得大哥这几日就要出关,我不留在迷花谷为大哥护法怎么能行?” “四哥,你说的是真的?大哥要出关了?”狐六的声音发颤,眼中流露出狂喜的光芒。 “妹子,我可不是白披了这一身袈裟。”刀四苦笑,“这几天我静中生慧,悟通了很多东西……只是……妹子,你也知道,我生性鲁莽,不善用计,要是贸然行事,说不定再惹出什么祸来,可二哥过世,五哥又不在,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好在离大哥出关应该不久了,我还是按着大哥闭关前留下的话,老老实实呆在这里的好。” “那……四哥,我这就去了?”狐六没有再说什么。狐六知道,自己的夫君在众家兄弟之中来历最奇,其中隐秘之处,即便是成亲多年的自己和花七也并不完全了解;而且他最有坚持,只要认定了的事情就绝不改变,自从大哥清泉君闭关之后,几乎就没再出过这间静室。现在既然他已经说出话来,也就是作了决定。 “去,我还要再好好想想。”刀四点头。 …… “六妹,老四怎么没来?”满脸大汗的猪三从思恩堂里急火火地大步走出来,大声问。 “我家四哥说……”狐六有些犹豫,华文昌就在思恩堂内,狐六最是多疑,一时还拿不准主意要不要把清泉君或许近日就要出关的消息就这么说出来。 “说什么说?眼看着见鬼的天庭大军这就要上门了,他总不至于还有闲心参禅?”猪三这些天来实在是心烦,嚷嚷了两句,一抬腿,不远处的假山轰然一声,倒入池塘,溅起了几丈高的水花。 倒也怨不得猪三心烦,他是无定乡随缘城城主,大战在即,各种各样的杂事纷至沓来,不能不管,再加上马五又不在无定乡,剩下的几个兄弟帮起忙来是越帮越忙,把个猪三弄得头大如斗。 “三哥,让小妹进去再说好吗?”狐六看看猪三一副急得烟烧火燎的模样,掩口一笑。 “进去?那就进去!你去跟华文……那个……华先生说!俺老猪是不管了!” “天狐夫人,啊,狐六先生,刀四先生没有来吗?诛仙大阵北门可不能没有主持啊。”狐六一进思恩堂,华文昌便迎了上来。 “华先生。”狐六轻笑作答,“我家四哥有事不能离开迷花谷,叫妾身转告华先生,若是天庭兵到,他绝不袖手。至于诛仙大阵的北门……不知道由妾身来主持是否合适?” “刀四先生有事?这却难办了?”华文昌眉头皱了起来,“狐六先生,你也知道,诛仙大阵四门各有两人主持,原本人手就有些不够了,而狐六先生的天狐心法能夺人神智于不自觉间,可是早就定下与华某一道居中策应了啊。” “华先生不必担心。刀四先生不在阵中未必不是件好事。”旁边的“贤王”王琦声接口说,“刀四先生神功了得,在阵中反倒束缚了他的手脚,当作一支奇兵,到时或许还能收不意之效。” “不错。”另一边的玉鼎也开口帮腔,“华先生,您也说过,天庭虽然发兵百万,但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废物,即便是开战之后,也多是大将对决,混战之局怕不易起,诛仙大阵说到底还是为了防患未然,刀四先生不在阵中没准儿还更好施展手段也说不定。” “这……也好,那咱们就再重新安排一下。”华文昌沉吟了一会儿,点点头,回到了思恩堂上首正中的帅案之后。 马五从神农谷发出的讯息到达无定乡是一天以前的事情,和马五的预料相同,华文昌和马五的消息走了个前后脚。 虽然华文昌本身就是眼下扑朔迷离的事局中最大的一个变数,但马五还是不得不把无定乡的安危放到了第一位,在马五辛辛苦苦发出的“万里传书”里对秦王地宫中的变局语焉不详,又捎带着提了一下自己有要事无法返回,反倒把天庭即将发兵的消息当成了重头——以太白长庚星口中透露出的天庭摆出的阵势来说,根本用不着马五再怎么渲染,无定乡上下已经如临大敌了。 猪三兄弟虽然绝不会害怕,可他们在一千七百年前就深知天庭实力不可轻侮,要不然老大清泉君俞曼现在也不会还在闭关了,鹰二更不会因为一直在“凡间”刺探天庭动向而死得不明不白,现在骤然要和结了差不多两千年梁子的天庭对阵,多少也有些乱了方寸。 而无定乡中其他的那些山精树怪,有九成是为了躲避天劫才托身无定乡,一听说天庭就要打来了,差点儿就炸了窝。之所以没有真正炸窝,一半是因为之前赛珍大会会后华文昌已经将类似的消息捅了出来,总算是有些心理准备;而更多的,则是因为妖精们在无定乡中安逸惯了,也没有什么别的地方可以去,这才同仇敌忾起来——再说还有“华佗门祖师爷的师父”坐镇无定乡排演诛仙大阵,妖精们心中多少也觉得有了依靠。 华文昌就是趁着无定乡上下快要乱成一锅粥的时候回来的,几乎没费多大力气就取得了统筹全局的权力——尽管猪三等人并不多么爱惜其他妖精的安危,但对内对外还是分得比较清楚的。 不过,华文昌坐在主帅的位置上还是感到了一些无奈,在仔细琢磨了一下刀四为什么不愿离开迷花谷之后,这种无奈感就如同涨潮时的潮水,越来越强烈了。 难道自己真的露出了太多的破绽?华文昌苦笑着。 诛仙大阵是华文昌当年为了守护无定乡而摸索出来的阵法,和诛仙、戮仙、陷仙、绝仙四口宝剑相配,分为四门,于天庭的天罗地网倒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阵中暗藏的杀机却不是天罗地网能比的了,阵法一旦发动,别说普通的天兵,就是四大天王、九耀星官也只能落个形神俱灭的下场——这已经得到过一次证明了——虽然无法仗着诛仙大阵打上凌霄宝殿,但自保却绝无问题。 可问题是:就是这诛仙大阵的四门所需的八名“阵胆”到现在还都没有凑齐。 华文昌必须要在诛仙大阵的中央调度,天狐夫人——狐六的媚术也应该从中央施展才能遍及四门,这两个人是绝不能动的;东门用了猪三和猴八,西门用了玉鼎、玉磬两兄弟,北门是腾蛟真人和佘太君这一对冤家;原本最不用担心的就是南门:花七和刀四夫妇珠联璧合。这么算下来,无定乡八老之中还能剩下个智谋过人的马五在中央陪同华文昌总揽全局。 现在马五是回不来了,刀四又不肯出面,南门就缺了人手,事实上,北门的腾蛟真人和佘太君也让华文昌心里有些嘀咕:佘太君的道行明显差了一截,腾蛟真人的真身又和天庭有些干系——别人不知道,华文昌可是清清楚楚的——诛仙大阵一旦运转起来,要的就是心狠手辣,万一腾蛟真人到时碰上什么熟人不肯下手,阵法非出毛病不可。 看着思恩堂中为抵御天庭而赶来谋划的只有猪三兄弟四个,玉鼎、玉磬哥俩儿,腾蛟真人和佘太君这一对,再加上“贤王”王琦声、南宫晓艺和南宫飞燕母女,总共才十一个人,华文昌几乎想不通:就自己知道的无定乡中也还有几个道行高深的老怪物,怎么就没有一个出来救场呢?这可是自救! “华先生。”王琦声先开口了,“无定乡中共两千余人,其中有近三成是毫无战力的妇孺,这些人已经按照华先生的嘱咐,藏于诛仙大阵深处,至于剩下的七成,大都已经在诛仙大阵就位。只是……” 王琦声犹豫了一下,接着说,“两个时辰以前,天衣居士带着他的四十六名弟子和家眷共一百二十一人出了无定乡……虽然还看不出如意尊者的去意,但他也严令手下不得加入诛仙大阵。如意尊者门下约有百人,其中颇有几个道行不浅的,这就让诛仙大阵的威力打了折扣……此外,李青莲不在无定乡,太白剑派群龙无首……” 王琦声还是一身儒装打扮,或许是为了能与天庭对阵一雪前耻,在华文昌的调度之下,他倒是显得最为热心,早早地把门下弟子都安排到了诛仙大阵当中,再加上他素有贤名,登高一呼也让不少妖精放下了观望的态度,隐然已经成了华文昌在无定乡中的军师。 和王琦声相比,无定乡八老的门下虽然实力不小,也都听从华文昌的吩咐,但华文昌心里清楚:要不是天庭出兵迫在眉睫,猪三几个会不会这么大方实在难说。 而华文昌最担心的却还是王琦声——在华文昌的记忆之中,王琦声可是个并不存在的人物,想想事到临头再从他身上出什么意外的可能性,华文昌认为已经烦得开始拆房子的猪三甚至还要可靠一些——这一点,在华文昌布置诛仙大阵的时候得到了很好的体现。 可华文昌又不得不把王琦声的话放在心上,除去王琦声之外,从猪三到南宫飞燕,还真没人是当军师的材料。 “如意尊者那里,华某亲自去一趟……”沉吟了一会儿,华文昌说。 “老夫随华先生一起去,哦,对了,要是猪城主也能走一趟的话,如意尊者一定会卖这个面子。”王琦声倒是当仁不让。 “华先生,俺老猪……咳,华先生作主就是,再说老五在信上也是这么嘱咐的。”猪三大大咧咧地点了点头,答应是答应了,可话中却把“信任”两个字给了马五,等于没理王琦声的碴儿,对华文昌也有所保留。 “另外,还有百禽仙子那里,最好请两位刀夫人去说一下,倒也不用让百禽仙子亲临战阵,老夫想要借重的是百禽仙子的人望……不知道两位刀夫人意下如何?” “王琦声,什么时候你也能冲我指手画脚了?”花七的脸上挂起了微笑。 “老夫不敢。”王琦声脸色不变,“花七先生,大敌当前,老夫只是为无定乡着想,再说,这里还有华先生在,老夫算是什么?” “真是难得你还知道你算不了什么。”花七的笑容变得很灿烂,似乎就想要从左首的长案后站起来。 “花七先生,花七先生。”华文昌实在是不愿领教花七的脾气,但也只好硬着头皮打起了圆场,“花七先生千万不要动气,虽然马五先生传回的讯息之中要华某为无定乡出力,又承蒙几位看得起华某,让华某坐在这个位子上,但华某于无定乡事务并不了解,实在无法事事做主。这个……王先生深富智计,说的话也有些道理……那什么……花七先生要是不愿去的话那也好说,不如请狐六先生姐妹辛苦一趟?” 看花七笑得越来越高兴,话说一半,华文昌赶紧改了口。 “妾身姐妹倒是可以走这一遭。”狐六把话接了过去,心中还有些纳闷:花七的脾气是六亲不认,也只有自己这个闺房中的姐姐的话还算是听得进去——可他华文昌怎么就知道在这个时候把自己搬出来? “大姐,小妹去是去得,可……自从百禽仙子毁了她的极乐宫就下落不明,虽然无定乡地方不算太大,可真要在千里之内找出一个人来也不那么容易呢。”南宫晓艺眉头微蹙,虽然把场圆了,花七也不再开口,却提出了个不怎么好办的问题——南宫晓艺是最不愿让无定乡变成战乱之地的,现在虽然已经势不可免,但她冲淡的性子却实在不适宜当诛仙大阵的“阵胆”,一开始就没人考虑她这个道行完全说得过去的狐狸精,而她自己也深知这一点,所以也只是列席在旁,要是华文昌不提到她,她是不会开口的。 “南宫妹子不必担心,老夫已经知道百禽仙子的居所。”王琦声微笑着说。 “原来如此。”南宫晓艺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无论如何,”华文昌有些烦躁,“诛仙大阵是保住无定乡平安的最好手段,它将整个无定乡包含其中,能让无定乡变成一个有来无回的杀阵,这个大家都是清楚的。或许会有人觉得华某杀杨戬才是天庭对无定乡用兵的原因,不愿为华某出头——就像天衣居士和如意尊者……可天庭却不会这么想。再说,无定乡原本就和天庭对立,这场争斗是早晚的事。其实,也就是因为有了华某和诛仙大阵,无定乡自保才无问题……啊,当然,在座的诸位也都有自保之力,但无定乡中却不仅仅只有诸位十一人……在这个时候,大家不妨把往日的恩怨和架子都放下来,这才能共御强敌……” 华文昌忍不住又把刚回无定乡时的一番说辞又拿了出来,可事实上他最是清楚:这实际上是出于无奈——不管李亚峰现在怎么样了,到了今天,天庭攻打神农谷,兵败凝翠崖的事情绝对不会再重演;而自己的逆天邪功中又显然有重大缺陷,轻易绝不可再用,自己的王牌也少了一张;更要命的,幕后的逆天邪功的创始者呼之欲出,自己究竟有没有与之一战的能耐却实在难说,这就逼得自己不得不打造班底,而无定乡中的势力就成了必须要利用的…… 华文昌开始庆幸自己在秦王地宫杀了杨戬,至少这让无定乡不得不和自己站到一起来了。 “好了,不说这些了。”华文昌疲惫地挥挥手,“猪城主,这就和华某一起去找如意尊者如何?还有狐六先生,也请你们姐妹速速去请百禽仙子……” “华先生,且慢。还有两件事老夫要交代一下。”王琦声微笑,“其实华先生大可不必烦恼,天庭点兵不假,但就在老夫听到天庭即将出兵的消息的同时,老夫就已经派门下百人离开了无定乡,一是招回老夫在凡间的门人,一是召告天下同道来无定乡共同抗敌,只要能拖延半个月的工夫,无定乡中绝不愁无人可用!老夫在凡间的门人虽然算不得什么,但天下同道何其多也?天庭此次倒行逆施与无定乡为敌,这可是把散落在凡间的同道们都给得罪了……” 王琦声这几句话一说出来,满座皆惊!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玉鼎、玉磬、腾蛟真人、佘太君和南宫飞燕都“啊”了一声,呆住了。 对“谋划”“布局”完全不感兴趣在一边打瞌睡就等着天庭来人好大开杀戒的猴八更是一下子蹦了起来,指着王琦声连声怪笑。 “王琦声,我真是小看了你!好!好!你的心比我逍遥七海还野了七海!哈哈!你该不会让人把我的买卖都抢了?” 除了王琦声,没人想到无定乡也可以对外求援。 不管天庭是以什么名目讨伐无定乡,这可都是神仙和妖精之间的战争! 长久以来,无定乡一直是天下妖精的庇护所,但这并不是说天下妖精都在无定乡之中!喜欢“凡间”的生活而留在现实社会中的妖精绝对不比无定乡中的妖精少了,更别提还有不喜热闹在深山大泽之中隐世修练的妖精——这些妖精当中不怕天劫或者是度过了三次天劫的高手只怕也是有的——没准儿还不少! 退一万步说,就算这些妖精大多都和无定乡八老之间的差距不小,可备不住就有上几个——哪怕只有一个呢——实力强横的,也能帮上大忙! 弄巧了,诛仙大阵别说八个阵胆,就是八十个,也一样能找得出来! 再说这些人是远道而来,只能客随主便。平时或许还会有人心怀不轨,但现在大敌当前,这个顾虑也少了许多,再说还有华佗门的威名在那儿摆着,还有猪三兄弟坐镇,有谁能捣出大点儿的鬼来? 如果说天庭讨伐无定乡是点了个火把,那王琦声这一手可就是将这个火把扔到了浇满了汽油的火药库里去了…… 千古之下,神仙无数,妖精也无数——可这场大战打完,怕是神仙和妖精当中只能剩下一类了。 华文昌的吃惊比猪三等人要深刻得多,他不但知道的事情要多,而且对于已经完全脱离了掌控的现实更感到了一丝惶恐…… “驱山铎出,果然天下大乱,这还没直接顾及到驱山铎上就……”华文昌努力地想要从自己的想象中清醒过来,但王琦声的话中隐含着的后果大得实在离谱,不知怎么地就喃喃自语,竟然还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驱山铎。 众人都在吃惊,听清了这句话的,也只有一个王琦声。 但王琦声并没有说话,只是眉头又皱了一皱。 “王琦声,你不是说有两件事?”倒是花七最早清醒了过来。因为花七虽然吃惊,但她更多的是却不在乎:妖精死绝了也好,神仙死绝了也好,都不关自己的事,重点是看见谁不顺眼就宰了谁罢了。 不过,花七对王琦声的语气多少改善了一点,从带着微笑的冷言冷语变成了不带微笑的——这个时候的花七几乎可以说是“无害”的了。 “刀夫人,第二件事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王琦声再次开口,众人的注意力也重新集中了起来。 这个王琦声还要玩什么把戏? 第123章 迅雷不及掩耳盗铃 (1) “李亚峰见过玉帝,见过道德天尊。” 还是天庭的宝光殿,但人却换了,时间也不对。李亚峰有充分的理由相信,“曾经”发生在华文昌身上的惨剧绝不会同样发生在自己身上,面对玉帝和道德天尊——太上老君——他只是抱拳一礼,声音中也透着无比的自信。 李亚峰清楚地知道,只要自己手中还掌握着驱山铎和逆天邪功的秘密,自己就有这个资格。 但观音却叹了一口气:现在这个李亚峰的姿态气度,怕是和华文昌的“当年”相差仿佛。 这不仅让观音深深担忧,更让观音奇怪——再怎么说李亚峰也不过是十七岁的一个少年,怎么居然就与遭遇无数坎坷的华文昌能相提并论了呢? 看着李亚峰目中的光芒,观音忽然觉得李亚峰似乎与华文昌同样难缠,而这,绝不单是为了李亚峰又拜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矮胖老人为师的缘故。 这么看来,天庭虽然或许只是因为驱山铎的缘故才只由玉帝和太上老君出面到了宝光殿中,但反而正是机缘——不管这机缘究竟是天庭还是李亚峰的,有些话倒是好说了。观音庆幸。 “不必多礼,文昌帝君深明大义,回归天庭,朕心甚慰,坐下说话便是。”玉帝一捻胡须,微笑发话,“来人,看茶。” 一边早有仙童上茶,又端来交梨火枣之类的仙果,虽然李亚峰听着玉帝开口就说什么自己“深明大义”,一把邪火就冲上了脑门,但既然来了,就有的是时间和玉帝磨牙,也老实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王信有样学样,也不说话,坐下来就开始冲仙果使劲——跟着李亚峰这么久,又几次出入神农谷,王信早变得识货了,现成的便宜那是一定要占的。观音也趁机和玉帝、太上老君寒暄几句,落座入席。 “想必帝君也已听太白长庚星说了,下界有华文昌纠集无定乡群妖作乱,更在秦王地宫之中杀死灌口二郎小圣,天庭正要出兵讨伐之。” 落座已毕,玉帝直奔正题,“朕听菩萨之言,那个叫什么‘华文昌’的,这个……和帝君之间渊源极深,如此,朕想让帝君随军出征,这一来嘛,华文昌投鼠忌器,天庭大军可不费吹灰之力平定无定乡,二来……帝君毕竟是身涉嫌疑,也可以趁此机会向天庭群仙表明心迹。不知帝君意下如何?啊,还有,听说帝君在秦王地宫之中得了驱山铎?此物不祥,还要帝君把它交了出来。” 玉帝顾忌着驱山铎,这几句话说的已经算是客气了,可李亚峰就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一边品茶,一边打量宝光殿,把目光定在画栋雕梁上,看得出了神。 “帝君?帝君?”玉帝叫了好几声,李亚峰就是不理,观音心里虽然有事,但早就知道这一次天庭之行只能是李亚峰自己做主,也在一边看起了好戏,嘴角边甚至露出了几分笑意。 “李亚峰!”这么一来,玉帝的面子可就挂不住了,“朕在对你说话!” “啊?你是和我说话吗?”李亚峰这才大梦初醒似的,把手中的茶杯放下了,“什么事儿?噢,对了,太白金星没说?我没喝那杯加了料的‘气死孟婆汤’——咳,你蒙谁也蒙不了华佗门掌门的鼻子啊,所以,我可不是什么文昌帝君,我就是李亚峰。” 王信大笑,连观音也抿起了嘴。 玉帝这才明白,想找太白长庚星,却发现他根本就没在宝光殿里,大概是因为差使办砸了,正在殿外一边叹气一边探着头偷听呢——对于太白长庚星好事的脾气,玉帝也是清楚的。 “太白长庚星何在?” “陛下不必叫了。”一直没有说话的太上老君接口,顺势摆摆手,把身后的龙天打发了出去拦住太白长庚星,宝光殿中随侍的仙童、仙女也都退下了。 宝光殿中只剩了玉帝、太上老君、观音、李亚峰和王信五个人,殿角的铜鹤中燃着檀香,烟雾缥缈。 “陛下,文昌帝君既然未明前因,也怪不得他,不过……他像是成竹在胸,不如先听听他的说辞?” 太上老君把怀里抱着的拂尘一摆,面上挂起的却似乎是冷笑。 好个道德天尊!看上去不过是个干瘦的小老头儿,倒是真有两把刷子!李亚峰不由得暗骂了一声,太上老君摆出的这副阵势可让自己没法子再“演”下去了。 “玉帝,只要是出事,总有个原因。但二郎神杨戬之死可不是原因,到底什么是……你知道,我也知道。不过,你知道的没有我知道的多,所以我才会到天庭来。” “李亚峰,你想说什么?”玉帝的脸色变了几变,却沉静下来了。 “我没想说什么。我能说什么呢?”李亚峰哈哈笑了几声,“要不是华文昌,我就是来了天庭也是找你算帐,说真的,咱们之间真的没什么好说。玉帝,你搞出来的这个‘华佗门’,可是让我没法跟你说话了。” 玉帝的脸色愈见阴沉。 “华佗门是个混帐门派,可我偏偏是这个混帐门派的掌门——话先说在头里,我和我师父不一样,华佗我是不认的,好在你没把他叫来,就是叫来了也没用。” 李亚峰飞快地说了下去,“其实你我都得感谢华文昌,不是华文昌,我会更倒霉,虽说现在我也没好到哪里去,但总比像他一样倒霉加三级强多了;而且,不是华文昌,至少我今天是不会来天庭的,可就算我会因此再倒霉一点儿,这对天庭却没什么坏处。不过我必须得说一句:你弄了个华佗门出来的主意,实在是太差了!” “好啦,绕口令说完了,那就说正事儿。”李亚峰长出了一口气,双手扶在长案上,身子向前一探,眼睛望定了玉帝,语速放慢了,“我知道你是‘昊天金阙至尊玉皇大帝陛下’,我想问你,你和儵、忽二帝到底是什么关系?” 李亚峰问得轻描淡写,但玉帝和太上老君却在李亚峰话音刚落的同时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玉帝和太上老君面前的长案被二人撞翻了,茶水、仙果翻了一地,刚才还齐整的宝光殿顿时一片狼藉。 “你……你……”太上老君刚才的轻蔑笑容没了踪影,指着李亚峰,手指哆嗦着,“你”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再看玉帝,也是面色青白,心中的震惊不言而喻。 “不至于?”王信也给吓了一跳,但他是让玉帝和太上老君给吓的。 王信抬起头来困惑地对李亚峰问,“老大,你说的是那个……那个什么东西?怎么把玉皇大帝给吓成这样?” 观音脸上也浮现了疑问的神色,对于李亚峰提到的“儵、忽二帝”,她似乎是听说过,又似乎没听说过,心中只是有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却想不起来那到底是什么。 “王信,看来咱们得给玉皇大帝一点儿时间。”李亚峰有意把“玉皇大帝”四个字说得重了几分,向王信解释起来。 “王信,你看书还是少了点儿,嗯……不过就是读过了《庄子》,也不会有人把寓言当真?再说那寓言写的应该也不能算对……”李亚峰喃喃自语。 “《庄子》?”王信不明白。 “原来我也不信。”李亚峰笑笑,“《庄子》中有个小故事是这么说的,‘南海之帝为儵,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 “不要说了!”玉帝总算从震惊中回复过来,厉声喝止。 “为什么不说?”李亚峰长笑一声,“玉帝,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你的冤家可就要上门了!” “我的……冤家……”玉帝连“朕”字都忘了用,额头上渗出汗来。 “难道不是冤家吗?”李亚峰几乎是用了咄咄逼人的语调,“玉帝,你是儵、忽二帝的传人?那华文昌就是你的冤家债主!你连躲都不躲,居然还敢自己送上门去?果然是做惯了皇帝,好大的威风煞气!” 随着李亚峰的语调,玉帝身子一软,塌坐在地。 “老大,你好厉害啊……”王信还是没明白怎么回事,只是看李亚峰几句话就把堂堂的玉皇大帝给说得像是三魂里没了六魄,脱口赞了出来。 “厉害什么啊……你以为我就不怕?”李亚峰苦笑。他虽然一直端坐不动,一副不怕天塌地陷的神气,但就在说这几句话的工夫,李亚峰自己的心中也是忐忑极了,尽管他早就打算这一次把事情都摆到桌面上来,可这其中的分量还是太大了些。 “陛下不必惊慌。细想来,他只是在危言耸听罢了。”太上老君虽然也让李亚峰弄了个措手不及,但他倒比玉帝镇定得多,先是施法把宝光殿中整理一下,又扶着玉帝坐下,强自冷笑着对李亚峰说,“菩萨曾有言在先,那华文昌和你同为一体,最多不过多了五百年的道行……换言之,你也罢,那华文昌也罢,前身都是天庭的文昌帝君,又能有多大的能为?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几句传言,居然就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我可没说我有多大的本事,我说的是不是传言,老君该比我清楚。”李亚峰正色道,“现在混乱的局势恐怕真的要上溯到鸿蒙之初的三位天帝之争,这才是我不得不到天庭来的真正原因。” “李亚峰,到底是怎么回事?”观音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李亚峰提到的《庄子》是道家的经典,观音毫无涉猎,对于“儵、忽二帝”的说法虽然心中隐约有个印象,却始终想不出来。 “菩萨,这个还是让玉帝来说。其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也只是猜想。”李亚峰对观音倒还算是恭敬。 “菩萨……这其中……咳!真是不知从何说起……”玉帝抓起桌上的茶杯,大口喝了几口,这才算是稳定了心神。 只是除了玉帝之外,宝光殿中的几个人都看得清楚:玉帝抓起的那个茶杯刚才也被打翻了,里面根本连一滴水也没有…… 是什么把堂堂一个“昊天金阙至尊玉皇大帝”弄得如此狼狈?众人都竖起了耳朵。 “鸿蒙之初,盘古于浑沌之中开辟天地,其后一万八千年,盘古死,化身为四极五岳、江河地理……这些不提也罢。只是……在盘古死后,还有三位天帝主宰世间……”玉帝的语声有些艰涩。 “这三位天帝分别是南方天帝:儵;北方天帝:忽;和中央天帝:浑沌。儵、忽二帝如其名,掌管倏忽来去的时间,又各自对应阴阳二气;而中央天帝浑沌……也与其名相同,是盘古开天辟地之后,天地间残留的浑沌所化……” “《历记》上说,盘古开天之后,轻清之气上升为天,重浊之气之气下沉为地,大概就是讲的这个,可惜说的不全。”李亚峰忍不住挖苦起来,“在书上都把浑沌本身的存在给抹杀了,你们倒还真是想得周到!” “你想差了,天庭对凡间干涉不多,还是在菩萨把逆天邪功一事报上天庭之后,天庭才……连《庄子·应帝王》中的故事也……”太上老君还是有些不信李亚峰,忍不住插口辩解了几句,但发觉越描越黑,冷哼一声,住了嘴。 玉帝接着说了下去,“浑沌为中央天帝,实际上却是世间万物的主宰,儵、忽二帝的权柄加起来也比不上他,说起来倒算是他的下属……不过,浑沌虽然名为天帝,却没有七窍,有智无识,一心想的只是让天地回复盘古开天辟地之前的样子……换言之,他名为浑沌,也脱胎于浑沌,更要世间再重回浑沌!” “儵、忽二帝对应阴阳二气,蕴育生灵,化身亿万,当然不能让浑沌如此胡作非为,所以他们假托为浑沌凿开七窍……” “说白了还不是暗下杀手?”李亚峰冷笑,“玉帝,你们这鬼鬼祟祟偷鸡摸狗的把戏倒真是有传承的啊。” “你个无知小儿懂得什么?”太上老君气急,“要是儵、忽二帝不将浑沌致于死地,那早就没了现在这个世界,你自己也不知道会在哪里!” “话这么说是不错,可我只是就事论事。”李亚峰反唇相讥,“要是浑沌让世间重回了浑沌,那儵、忽二帝不也一样完蛋大吉?这还不是自救?不过……自救也没什么错就是了。” 说到最后,李亚峰发觉自己也实在是蛮不讲理了些。 这大概是因为自己对天庭没什么好感的缘故,不管是为了什么,说到底天庭还是对自己的生活强加干涉,只是为了这个就让自己不爽,更别提就算今天到了天庭,一开始玉帝还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了。 反正自己是来摊牌的,在口头上讨点儿便宜也没什么错处? 李亚峰这样安慰着自己。 “玉帝,我想知道的就是这个。哦,我知道你心里也有疑问,可你说的这些事情却是最重要的关键,还请你继续讲下去。” 李亚峰把态度又端正了一下,做出了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这倒不是装的了,这些事情就是矮胖老人也并没有说得清楚。 毕竟,开天辟地那时候的事情不是谁都能知道的。 “也好。”在听李亚峰搬出了儵、忽二帝的名头之后,玉帝忽然变得出奇地好说话了。 “儵、忽二帝为浑沌凿开七窍是为了致浑沌于死地,这一点浑沌或许也是清楚的……不过,当初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现在再也没人能知道,最终儵、忽二帝和浑沌之间应该是有一场大战,但结局如何却不得而知……”玉帝虽然继续说了下去,但语气变得迟疑起来。 “不得而知?”李亚峰差点儿骂了出来。玉帝费这么大劲最后就说出来个这个? “说是不得而知恐怕也不确切……”玉帝皱起了眉头,极为苦恼地边思索边说,“浑沌和儵、忽二帝应该是同归于尽了,因为那以后再也没人知道三位天帝的消息,只是据说浑沌之强绝非儵、忽二帝联手可比,这场大战就算儵、忽二帝和浑沌同归于尽,怕是也用了些不光明的手段……” “和……浑沌打架,不管用什么手段,输了也是虽败犹荣,更别说还能同归于尽了。不易,不易。”李亚峰难得地没有嘲讽,反倒为看上去有些灰心的玉帝开脱起来。 玉帝一下子变得坦白,这倒让李亚峰对他起了好感,不过在主宰世间万物的中央天帝“浑沌”头上该加上个什么形容词却使李亚峰大伤脑筋,最后索性一点儿修饰也没有加。 只是,尽管有了好感,李亚峰还是要刨根问底的。 “玉帝,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我猜你是儵、忽二帝的传人,你也并不否认,可儵、忽二帝如果是和浑沌同归于尽了……他们又怎么收你当了传人?” “真是把全部的家底儿都抖出来了……”太上老君把话接了过去,“你该知道一气化三清?” “你是说……”李亚峰心中一动。 “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再加上我这个道德天尊,”太上老君的神色也凝重起来,“我们三个就是三清,平日居于三十三天之上的三清天……我们三人是秉承一气化生,这‘一气’就是来自于儵、忽二帝。所以我们也多少有些关于当初因果的记忆……只是我们是生于那一战之后,记忆也就大大模糊了,最多只知道个大概。而玉帝又是我们三清的化身——所谓先虚无而后妙有,先无为而后有为……咳,这你该是知道的。这么算下来,玉帝自然也是儵、忽二帝的传人。” “原来书上写的那些东西果然真的都是骗人的……”李亚峰愣了一下,脑子里闪电般地把自己看过的有关三清和玉帝的记载过了一遍,发觉都似是而非似非而是,还不如太上老君几句话说的清楚,脸色不由得变得十分古怪。 但最是惊讶的却是观音。 观音从未想到天庭中竟然也藏着这样一个故事,自己虽然是西方极乐世界的菩萨,但却常在天庭走动,和太上老君也算得上方外至交,可他对自己竟然连一点儿口风都没露过! 或者,也正是因为天庭把这个秘密藏得太严实,这才让天庭成了固步自封的代名词,不光是西方极乐世界,就连下界的妖精也颇有些不把天庭放在眼里的。观音想。 与此同时,观音还觉得有些欣慰:这虽然不能说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也算得上“大船破了三千钉”了,天庭毕竟是天庭,到底还是有些东西的——这是玉帝和太上老君说出来的,但开天辟地时留下的隐秘岂是寻常?那没说出来的是什么? 观音可以肯定一点,不管是好是坏,玉帝没说的那部分一定更加惊人,就是自己,不也没把如来失踪的消息讲出来吗?更不要说那个和自己切身相关的秘密了…… 一想到这些观音就开始头疼,她不知道自己今后该用什么样的身份去面对至今还在现实社会中的钱强和俞思思,又该如何对他们去解释“未来已经没有了”…… 不过,火烧眉毛,且顾眼下,观音偷眼看见李亚峰若有所思的神情,接着再一次提高了对李亚峰的评价:这个李亚峰一定会让玉帝把剩下没说的那部分东西至少再倒出一大半来?甚至……不止是玉帝,玉清境的元始天尊也会因为李亚峰而坐不安稳? 事实上,就只是玉帝刚才说的这些隐秘,也足够构成李亚峰不到西方作金身罗汉而先来天庭的理由了。而这,显然是李亚峰之前就已经料到了的,反倒是自己这个菩萨后知后觉。 但观音从那个曾经存在过的五百年直到现在,一系列的变局差不多都亲身参与其中,自然比玉帝和太上老君知道的事情多了很多,再联想玉帝和太上老君刚说出的这些,观音几乎是在第一时间想到了一个要命的事实: ——三清和玉帝都算是儵、忽二帝的传人,那比儵、忽二帝更加了得的中央天帝浑沌怕是也留下了传人? 那会是谁? 华文昌? 不,不可能。华文昌虽然有逆天邪功作为倚仗,但他知道的事情显然没有这么多……等等,逆天邪功? 逆天邪功! “菩萨,你总算想到了。”李亚峰在观音脱口惊呼出声之前用话堵住了观音的嘴。 “菩萨,你……你想到了什么?”玉帝原本对观音力劝天庭不要讨伐无定乡是有些不满的,但现在也顾不得这许多了,看观音似乎想通了什么,赶紧急切地询问。 “贫僧……” “菩萨,这个没什么好保密的,最差的情况,用不了多久,这没准儿就连……嗯……就连……我是说,没准儿就天下皆知了呢。”李亚峰满不在乎地呷了一口茶,“世界上从来就没有过秘密,区别只在于是谁最早把它说出来罢了。哈哈,那还是我说。” “之前这只是个猜想,但现在,我倒是能肯定了。玉帝,老君,当年儵、忽二帝留下了三清作为传人,可浑沌也留下了逆天邪功!” “果然……”玉帝和太上老君对视一眼,两个人在了然的同时露出了骇然之色。 “还有些也是你们不知道的……为了逆天邪功之事,两千年前你们令乌龙嬴政转世为人,掌控天下,但因为种种机缘凑巧,天庭卜师李斯鼓动嬴政造反,半路上又杀出一个赵高来,最后尽管连三清天尊都不得不出手,却终于还是功亏一篑。”李亚峰的脸上现出几分遗憾的神色,“当时恐怕还没有人练成逆天邪功,你们该能办成的,可惜……” “更可惜的是,赵高其人虽然和创下逆天邪功的中央天帝浑沌有所联系,但你们却没能发觉——当然这不能全怪你们,赵高一心报仇,丧心病狂,居然在嬴政的身上下了同心缚的咒法,有人——也就是我的第二个师父在救助嬴政时剥离了赵高身上的同心缚,为此,赵高大损的不仅仅是功力,还有一部分有关逆天邪功和浑沌的记忆!再说,赵高的心机极深,想要瞒住你们应该也不是太难……你们大概还不知道?两千年前,就是赵高把驱山铎封进了秦王地宫!” 李亚峰几句话把两千年前的旧事讲了个清楚明白,可听在玉帝和太上老君耳中却有如雷鸣——按说凭二人的道行,就是真在耳朵里打上几天几夜的雷也绝不会在乎,但李亚峰说出的这些事实桩桩件件都实在是要命,二人的脸色忽青忽白,变得精彩至极。 “还有,最可笑的是……”李亚峰不知道是在冷笑还是在苦笑,“乌龙作乱事了,你们痛定思痛,创下华佗门,假意打起了‘逆天’大旗,想暗中用苦肉计……可你们却不能控制华佗门的门人,出了一个华四还不接受教训,终于弄了一个华文昌出来!天可怜见,华文昌已经把逆天邪功练到第六层了!” “什么?”玉帝和太上老君同时惊呼出声,观音的脸色也在刹那间变得煞白。 “玉帝,天庭太自大了,自大到了连思考都迟钝的地步。”李亚峰现在是真的在苦笑了,“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你们是真没有想到浑沌、逆天邪功和华文昌这三者之间连着一条暗线?还是不愿去正视这个事实?你们错了,该来的,终究要来……” “你先稍停,陛下,事关重大,我要到玉清境上清境请元始天尊和灵宝天尊两位道兄一同前来议事。”太上老君坐不住了,站起来打个稽首,也不等别人说话,身子一闪已经出了宝光殿。 “老君!”玉帝想要拦阻,却没能来得及,也站了起来,对李亚峰有些无奈地强笑,“老君许是忘了,元始天尊到了太乙救苦天尊处论道,目下不在玉清境。而且……既然华文昌其人牵扯到了儵、忽二帝和浑沌,宝光殿也不是议事之所,还请几位宽坐,等元始天尊到了再定行止……” “啊,菩萨,还有一事。”玉帝对观音说,“如今看来,正如菩萨所说,讨伐无定乡一事还要从长计议,不过……若是华文昌真与当初三帝之争有关,天庭出兵也是必然,还请菩萨告知西天佛老到时不吝相助。” 玉帝说完,也转身离开了,宝光殿中只剩了李亚峰、王信和观音三人。 “哎,玉帝,你怎么走啊?老大,玉帝怎么也走了?你可是还没说什么呢。”王信像是一直在听故事,显然能听到玉皇大帝讲故事的机会并不太多,让王信听上瘾了。 “还真没想到,这个玉皇大帝也不是省油的灯……”李亚峰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喃喃地说。 “玉帝是诸天之帝、仙真之王,即便事出突然,也自有他的风度。”观音颔首,只是神色中颇有些不太自然——就算不管刚才听玉帝和太上老君说出的隐秘带给她的震惊,玉帝临走时留下的一句话也让观音不很自在。 “嗯……老大,是不是该这么看?”王信努力动着脑子,“我刚才可是认真听了,那个什么儵、忽二帝和浑沌的事儿该是天庭压箱子底儿的秘密,可你不知道从哪儿……噢,对了,肯定是从你刚拜的那个师父那儿听说了一点儿,就拿出来吓人,玉帝看你已经知道了,也就很爽快地都跟你说了,恐怕说的这些里还有你也不知道的。人家给你来个以诚相见,你也就不好瞒着人家什么了。太上老君可能是真去找人了,但玉帝这一走是给你……咳,不对,是给咱们一个商量的时间。对不对?” “罗嗦了半天,给你六十分,刚及格。”李亚峰一乐,“王信,你聪明了啊?不过你说的不是全部。玉帝和三清手上的秘密还没完全倒出来,而且那一部分秘密我必须得知道,这个先不说,他们也得评估一下咱们说的是不是真的不是?你没听玉帝后来根本就没提驱山铎的事儿?真正的摊牌还在后头呢,咱们现在才刚有个和他们平起平坐的资格——不过,在他们看来,这就已经很了不得了。” “合着费了这么半天唾沫才是打了个前站?老大,要是二哥在这儿还好说,我怀疑你脑子是不是能转得过来,反正我是快转不过来了。” “转不过来也要转,生死攸关啊……只要错上一步,就会满盘皆输……”李亚峰轻叹。 “李亚峰,贫僧看你的意思……是真要和天庭同盟?”观音皱着眉头询问。 “菩萨,没有别的办法。不光要和天庭同盟,我还想拉上西方佛国。”李亚峰很正经地点点头,“玉帝肯定也是这么想的。刚才他不是也说了?” 观音沉默。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她原本维持平衡的想法是彻底不可行了,但想到华文昌已经入魔,观音发现李亚峰的做法似乎是唯一可选的道路…… “好了好了,现在还不是担心的时候。”李亚峰笑笑,“出去走走,菩萨,你没发觉?就是为了咱们说的事情太机密,连添茶的人都没了。” 天庭中,李亚峰和玉帝兜着圈子互斗心机,终于就要到了坦诚相见共结同盟的时候,观音也开始意识到要重新调整自己的想法,虽然缓慢,但事态也有了一个可喜的进展——至少对于李亚峰来说是这样的。 不过,完全没有人想到,无定乡、甚至是现实社会,就在短短的几天之中变得像是一锅煮沸了的汤,冒烟、喷水,顶开锅盖,却没有一个人来关上炉子。 事态彻底失控了。 “龙海!我要你给我一个解释!”国安局局长穆齐狠狠一拳打在办公桌上,他的两条眉毛已经竖了快一夜了。 “解释……这个解释……”龙海苦着脸,无话可说。 “龙海,把你那一脸苦相给我收起来!我问你,你知不知道后果?”穆齐强忍怒气,质问龙海。 “局长,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穆齐的火气又冲了上来。 “局长,这可不能怪我啊!我不是不查,是根本查不出来……”龙海刚叫了一声屈,声音又变小了。 “查不出来?”穆齐急了,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一把揪住了龙海的领子,“好,十五个大活人丢了你查不出来我先不管……我……我没法不管!你知不知道那十五个人里至少有六个是国宝级的科技人才?就是剩下的九个也都在军事基地里担任要职!你知不知道!” “好,好,好,先把他们放下不说。”穆齐冲着龙海的耳朵大吼,“你告诉我那三颗核弹头跑到哪里去了!” 穆齐没法不着急,事实上,着急的也远不止穆齐一个。 失踪事件几乎是在一夜之间三个军事基地内同时发生的,失踪的共计十五人再加上三颗核弹,这十五人中有两个是直接参与最高军事机密的工程师,四个参与了轨道动能武器的核心研制,其余九个要么是基地内的高级技工,要么是军方的大小头头——少了这十五个人,中国的国防科技技术怕是最少要倒退五年。 更别提还有三颗核弹。 只要它们爆炸的地方对了头,今后就再也用不着千辛万苦才请到中医研究院的“小祖师”李亚峰给人治病了。 于是又是一场大搜查。 这一次搜查行动的范围和力度都是空前的,但一开始就没有人抱着希望——明摆着,失踪事件本身就不是人力可为的。 但又不能不查。 原来穆齐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到了国安局专门负责解决神秘事件的龙组上,但龙组出动之后却没有一个人回来,而组长龙天,在西安地震之后根本就没再出现过——算起来,龙天大概是失踪人员里的第一号。 于是,因为王信无心的一颗“天香补丹”长了点儿能耐的龙海就倒了霉,只好眼睁睁地承受穆齐的狂风骤雨。 类似的事件不仅发生在中国,比龙海还要倒霉的特工也还大有人在。 美国、俄罗斯……其他几个超级大国的运气都不怎么好,除了人才失踪之外,也或多或少地不见了重要的军事物资,最惨的连弹药库都被搬空了几座。 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很快,更多的失踪事件被发现了——尤其是在中国,有近一万人突然像是被蒸发了,消失在空气中。 这些人有穷,有富,有的是老师,有的是学生,有的是商人,有的是农民,有的是政府官员,有的是工厂的工人…… 这些人虽然有着各种各样的职业和身份,甚至案发时身在世界各地,但发觉他们之间的共同点并没有花多长的时间: 他们不仅大多是单身,而且大多没有走得很近的朋友,还有不少行踪一向有些诡秘……而且,他们几乎都是在同一个时间段内失踪的,前后不超过七十二小时。 尽管在一个城市之内也许只发生了宗失踪案,但几乎每一个城市都是如此就让人害怕了…… 中国政府一方面下令彻查,一方面暗中进入了紧急军事戒备状态,而这本来就是瞒不住的——更不要说出事的绝不仅仅是中国了。 虽然发生的事 第124章 迅雷不及掩耳盗铃 (2) 情绝不能抬到桌面上摊开来——事实上也没人能说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切都只能在暗中进行,但几天之内,国际社会还是变得风声鹤唳,金融领域更是剧烈震荡…… 与以往不同,这一次,各国的社会舆论并没有如火如荼的宣传战,因为所有人都在问同样的问题:“究竟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人并不害怕发生了什么,怕的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人并不害怕发生了什么,怕的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 这两句话成了动荡的国际局势的最佳注脚。在面对未知的同时,世界各国都召回了休假中的军事人员——这一次不仅仅是中国和丢失了武器的超级大国了——并密切注视着其他国家的举动。这种注视召来了更多的恐慌,于是军事戒备变得更加森严…… 一切进入了循环。 谁也不知道这种循环会不会在某个深夜或是晴朗的午后升级成战争,越来越多的猜测和荒诞不经的谣言充斥了各种街头小报——人心惶惶。 同一时间,无定乡中的妖精数目猛增了将近十倍,并且还在继续增长之中。 山雨未来,风已满楼。 第125章 偷东西最拿手的是斗战胜佛 (1) 三十六天第一高位:玉清天。 玉清天又称玉清境,是元始天尊的居所。 玉清境有碧霞城,城中有紫云阁。 玉清境是三十六天中景致最美的一天,虽然朱栏玉户画栋雕梁并不多见,但是处青松带雨,翠竹留云,又有鸟啼丹树,鹤饮石泉,紫云阁边更是红霓紫雾缭绕,终年不散,可以说是意境冲淡高远,不沾一分俗气。 但现在紫云阁里除了三清、玉帝和观音之外,却还有个自称是“俗人”的人。 “天尊,说白了,我就一俗人。”李亚峰露出了懒洋洋的“招牌笑容”,“天庭管不到我,我也不想被管,可那个华文昌早晚要折腾得大家全都完蛋,我又不想完蛋,所以我就来了。” “你这话说得有趣。那华文昌到底有多大的本事?你且说说看。”元始天尊微笑,他在玉清境中见惯了众仙必恭必敬的参拜,李亚峰的不羁让他觉得新鲜,倒不认为李亚峰对他太过失礼了。 “老大,你悠着点儿。”王信在旁边悄悄一扯李亚峰的袖口。 王信也恶补过一阵子神话谱系,别的不知道,元始天尊是“天界之祖”倒是清楚,虽然神话中语焉不详,但都提到了是元始天尊度化了包括玉皇大帝和太上老君在内的差不多所有“上品天仙”,面对这样一个人物,就是王信,心里也有点儿忐忑。 “刚才天尊说了,我是紫云阁中的第一个客人,可要不是华文昌,我也到不了紫云阁。天尊,就凭着这个,华文昌的本事也已经不小了?” 李亚峰到底是没再胡说八道,元始天尊的姿态像是行云流水,自然之极,一举一动都浑然天成,不露丝毫破绽,李亚峰毕竟是个有眼力的,和元始天尊几句应对下来,也发觉自己就算尽可以不羁,却也不好放肆。 “答的好,那华文昌和你同为一体,你也不简单。”元始天尊微微颔首,心里对李亚峰又多了几分喜爱。 “好说,好说。”李亚峰拱拱手,从面前的长案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元始天尊拿出来待客的仙茶只在玉清境才有,连凝翠崖也不出产,李亚峰虽然不至于像王信一样是便宜就占起来没完,但对这仙茶,还是抱着不喝白不喝的态度的。 “道兄,就不要在这里打机锋了,要是谈禅,道兄改日到西天去找佛老谈个痛快就是,目下还是说正事。”灵宝天尊把话接了过来,提到“西天佛老”的同时还有意无意地瞟了观音一眼。 观音心中就是一动。 灵宝天尊身材微胖,平时总是挂着乐呵呵一张笑脸,倒和西方的弥勒有异曲同工之妙,他虽然贵为三清之一,号“上清高圣太上玉晨元皇大道君”,平时却最是平易近人,整日悠游于三十六天,交游广阔,只是灵宝天尊的居所上清境却也最是神秘,从未有人去过。 观音在神农谷中听李斯讲述秦始皇最终被三清射杀,同时还有万余天尊随侍扑灭秦军三千术士之后就曾经想到过,大约这所谓的“天尊随侍”就是出自灵宝天尊的上清境了。而灵宝天尊刚才那一瞥,在笑容背后恐怕还隐藏了些别的什么…… 难道灵宝天尊已经知道如来佛祖下落不明的事情? 已经事隔三千多年,别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是真有那么一堵墙,也早就风化倾颓了? 观音忍不住暗叹了一口气。 “正事自然是要说的。”元始天尊轻轻抚着右手的混元珠,对李亚峰发问,“你上得玉清境来,总不会只是为了称赞华文昌?” “我可没打算夸他。”李亚峰嘀咕了一句,倒是很爽快地说,“天尊,天庭要对无定乡用兵,讨伐华文昌,不知道是否想过后果?” “你若不来,天庭便不会出兵。”元始天尊答非所问,但弦外之音却是大家都明白的:只要有了和华文昌同为一体的李亚峰,出兵就可以必胜。 “我明白我明白。”李亚峰举起双手,“真要是打不过华文昌,抽冷子把我一宰,华文昌也完蛋大吉,没了华文昌的无定乡就不足为惧了,是这个意思?” “杨戬也算是我的门人,总不能白白死在华文昌手上。”元始天尊顿了顿,“更何况还有驱山铎……” “靠!我说你们可真不是东西!这不整个儿一谋财害命嘛!”王信急了,也不管说话的是元始天尊,一拍桌子这就要开骂。 “小朋友少安毋躁。”元始天尊微笑着说,“文昌帝君为天庭臣子,为天庭捐躯也是应当的……只是这已经行不通了。” “怎么行不通了?”李亚峰也微笑起来。 “你是李亚峰,不是文昌帝君。华文昌是华文昌,也不是你。”元始天尊轻叹一声,“天心难测啊。” “天心难测?这话居然是从元始天尊的嘴里说出来的,真有点儿不可思议。”李亚峰又嘟囔一句,接着说,“有关杀了我以后华文昌会不会死这个问题比较微妙,菩萨也说未来已经没有了,而华文昌又入了魔道……嗯,反正不管怎么样,我都不打算让自己死——就真是重如泰山也不行。再说现在就是华文昌真的死了,问题也不一定就会解决。这你也已经知道了?” “不错。时至今日终于有人把儵、忽二帝和浑沌相争之事搬了出来,那天庭需要对付的也就不仅仅是一个华文昌了……”元始天尊捏紧了混元珠,神情却没有变化,只是缓缓地说,“浑沌也快要出世了?” “真不愧是元始天尊,聪明!”李亚峰打了个响指。 灵宝天尊、太上老君和玉帝的脸色却顿时变了。 “道兄这是怎么说?”灵宝天尊急问。 “难道你还没有看出来?”元始天尊终于也苦笑起来,“李亚峰身上有五根天刑金针啊!” “天刑金针?”灵宝天尊倒吸了一口凉气,回头仔细打量李亚峰,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连一直保持着的笑容都消失不见了。 “驱山铎出世认李亚峰为主,盘古开天斧怕是也快该重见天日了,再加上失传了的天刑金针也已再现……征兆如此明显……咳,这也怪不得你,就是我在没有亲眼见到李亚峰之前,也绝不敢相信。”元始天尊的微笑苦涩无比。 “原来你真的都知道了?那我还说什么?”李亚峰有点儿扫兴。 “老大,我还不知道。”王信举手。 “盘古开天斧你总知道?”李亚峰解释起来,“除了盘古开天斧能对付浑沌之外,天刑金针也能。传说中儵、忽二帝为浑沌开通七窍时用的就是七根天刑金针——见鬼,这东西书上就从来没提过……嗯……换句话说,我身体里扎着天刑金针,我也就成了对付浑沌的秘密武器——书上说的倒霉了人喝凉水都会塞牙就是这个意思。” 李亚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老大,我还是不明白。”王信把手又举高了一点儿,“怎么一会儿七根一会儿五根的?” “华文昌一开始是把七根天刑金针都扎我身上了,可在秦王地宫里又好像被我弄丢了两根。”李亚峰挠挠头,“我师父说李斯当时还亲眼看见其中一根从我身上跑出来……咳,据说是因为我用天刑金针化了什么五只天鬼,天鬼又各占五行,所以在我身体里留着的就是那占了五行的五根天刑金针。既然从盘古开天斧到天刑金针都出来了,那浑沌也就差不多该出来了——据说这是注定了的,靠!王信,你知道,我讨厌‘注定’这个词儿。” “天刑金针早已失传,那华文昌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的,但他却又不知天刑金针的用处,把它钉在了你的身上,真是冥冥中自有定数……” “冥冥中我最倒霉才是真的……那天一定是十三号而且星期五,哦,这句话你可以不理解。”发着牢骚的李亚峰接了元始天尊的话把儿。 “天尊,那为今之际……”没理李亚峰,玉帝早就汗如雨下了。 “只有一战。”元始天尊的回答简洁明快。 “我同意。”李亚峰的笑容很灿烂,“可是该怎么打?浑沌在哪儿呢?” “李亚峰,”元始天尊的目光彷佛洞悉一切,“我会把传自儵、忽二帝的天刑金针的施用之法告知于你。如此,有关逆天邪功的事情,你是否可以说了?” “我承认我是来谈判的,而且是最有诚意的那种,可你能不能不要每一次都把该我说的话抢在前头说出来?这样我会很没有成就感……” 李亚峰非常不满。 “两千年前我就已知道逆天邪功是浑沌所创,”元始天尊似乎没把李亚峰的牢骚听在耳朵里,反而说了下去,“所以才会约齐三清一起出手了结了嬴政,否则天下早已大乱。不过当时并没有浑沌现身的迹象,说出来徒乱人意,我所不取。只是事隔两千年,祸乱的根源一直未除,华文昌其人更不在我算中,以至于有了今日的局面……不过,这也到了应该结束的时候了。” “可没那么容易。”李亚峰自从和元始天尊见面以来一直落在下风,在宝光殿的威风全都不见了,弄得心里很不舒服,于是抓住了元始天尊的语病就不放了。 “我本无为啊……”元始天尊叹息。 “无为不如有为,至少我要自救,虽然不容易。”元始天尊的叹息让李亚峰也叹息了起来,不过他只叹了半声就打住了,“其实分析一下的话,和浑沌斗绝不明智,驱山铎是在我手里,可泰山无字碑在华文昌手里,他也不傻,就算不知道那有什么用处也不会扔了它,也就是说,盘古开天斧一时半会儿是拿不到的。再说天刑金针,华文昌手上也有两根,那可是占了阴阳二气的两根,按理说总该比我身上扎着的那些值钱?” “不过应该还有机会。”李亚峰几乎是在自言自语,“照我师父的说法,浑沌一时还出不来……” “这是为何?”玉帝的气度明显比三清差了些。 “嗯……这和逆天邪功有关。”李亚峰没有再卖关子,“其实当年儵、忽二帝和浑沌一战之后,浑沌虽然元气大损,但应该是没有死。他躲起来了——或者是受创太重不得不躲起来,反正具体怎么回事也没人知道。” “一切都是从逆天邪功推测出来的。”李亚峰继续解释,“逆天邪功前两层功法谁都能学会,但后面几层却越来越难,几乎没人能练成。其实就算我不说,天尊你恐怕也推断出来了,如果有一个人把七层逆天邪功都练成的话那个人就会成为新的浑沌,你说的‘浑沌就快出世’是指的这个意思,你把华文昌当成新的浑沌了——你别说不是,我刚才说到浑沌没有死的时候你脸色变了。要是我没猜错……你的推断也是从我在宝光殿提到华文昌已经把逆天邪功练到第六层这一句话里得出来的,要不然你才懒得见我。” “可实际上并不是,至少并不完全是。”总算占了一回上风,李亚峰得意地一笑,接着说,“浑沌并没有死,因为他留下的逆天邪功中有破绽!” “破绽?”元始天尊讶然出声。李亚峰所说的,元始天尊的确没有想到。 “你吃亏吃在并没有参透逆天邪功。”李亚峰笑笑,“其实,浑沌刻在凝翠崖上的逆天邪功中从第三层开始就留下了破绽,不管是谁练到了第三层、或者第三层以上,都会让浑沌有所知觉——儵、忽二帝掌管时间,但显然他们的这个本事并没有流传下来,唯一的解释是那被浑沌给学会了!而逆天邪功中最厉害的一条就是从第三层开始可以逐渐掌控时间了!” 李亚峰语出惊人,紫云阁内的众人都呆住了。 “我就不解释逆天邪功每一层的用处了,反正华文昌也练错了。”很是满意自己营造出来的效果,李亚峰又抛出了一颗重磅炸弹,“在那个所谓的五百年后,华文昌根本就没能真正练成逆天邪功的第四层,否则也用不着现在咱们再费心机,华文昌早就已经赢了,哪儿会傻乎乎地又跑到现在来,他往后跳个三天不就结了?” “凝翠崖上刻着的逆天邪功从第三层到第五层,破绽越来越大,练成的人也会一次次不自觉地把自己的练功进度通知浑沌,让浑沌做好出山的准备。直到那个人——也就是华文昌——练成第六层,第六层的逆天邪功会打开华文昌和浑沌之间的通道,会让浑沌借华文昌的躯壳重现人世!” “所以我说我是最倒霉的。”除了连连苦笑之外李亚峰似乎没别的办法来表达自己的情绪,“在秦王地宫,华文昌又有突破,他已经把逆天邪功练到第六层了……” “你是说……浑沌已经占了华文昌的躯壳?”观音小心翼翼地发问,她在秦王地宫亲眼目睹了华文昌发威时的景象,至今记忆犹新。 “当然还没有。”李亚峰舒了一口气,“我不是说了?华文昌不傻,他一定也已经发觉了逆天邪功中的蹊跷,轻易不会再用了。而且他也只是刚刚练成第六层的本事,总不至于运用娴熟,这里面还有转机——最大的一个转机就是:虽然被封在泰山无字碑中的盘古开天斧大概不管用,可从我身上跑出去的那两根天刑金针应该就在华文昌的手上!这总该能对浑沌多少有些克制的作用?” “好了,我说完了。”李亚峰又开始发牢骚,“费了半天劲儿才从师父嘴里掏出来的东西被我一气儿卖了个精光,天尊,值回票价了?” “你说的倒真轻巧。”元始天尊擦擦头上的冷汗,要是能知道这些事情,他是绝对不会吝惜那“半天劲儿”的。 “我的打算很简单,”李亚峰沉吟了一会儿,终于摊牌了,“天庭不是要去打无定乡吗?好啊,我支持。但天庭必须出尽全力。而且……” “而且什么?”玉帝脸色有些作难,知道了这么多事情以后,攻打无定乡可就不像一开始想的那么容易了。 “无定乡可以打,但不是去打妖精——说实在的,别说妖精真没碍着你们什么事儿,就是无定乡里我那几个莫名其妙的‘叔叔’也不是那么容易欺负的。”李亚峰开始提条件了。 “应该打的那个人是华文昌,其实也就是浑沌。”李亚峰说的不怎么清楚,“华文昌就是不用逆天邪功,本事也应该不小?天庭里能拿下他的恐怕没有几个,要是把他逼急了,他多用上几次逆天邪功,把浑沌给弄出来,大家闹个一拍两散,也就不好办了。” “你的意思是?”元始天尊皱了皱眉头。 “天庭可以和无定乡对峙,但不要打得太凶,然后找机会从华文昌身上把泰山无字碑和那两根天刑金针偷出来,这就有了对付浑沌的东西。”李亚峰侃侃而谈,“事情到了这一步就好办了,是你们几个天尊出手也好,还是什么别人出手也好,把华文昌逼到绝路上,逼他用逆天邪功把浑沌弄出来,然后再拿天刑金针或者是盘古开天斧宰了浑沌——皆大欢喜,大团圆的结局。” “老大,你不是说真的?”李亚峰讲完,众人面面相觑,还是王信第一个叫了出来,“从华文昌身上偷东西?谁去啊?” “那我就管不着了。”李亚峰拍拍手,伸了个懒腰,“反正我不去。” “菩萨,你与华文昌有过交往,依你看来,劝华文昌交出泰山无字碑和天刑金针的把握有多大?”元始天尊愣了半晌,向观音发问——显然没把李亚峰的提议当回事儿。 “天尊这是说笑了。”观音摇摇头,“天尊,贫僧曾听华文昌说过这么一句话,‘爱恨情愁欲,任我一手翻’,他已经入了魔道,一心想要重改历史,别的一概不管。他虽然对幕后的浑沌不会有好感,但就是把这些事情都告知于他,结果也只能是他把泰山无字碑和天刑金针藏得更严,还会想方设法把驱山铎和剩下的五根天刑金针弄到他自己的手上……” “是这样……”元始天尊陷入了沉思。 “天尊,可否让贫僧说上几句?”观音又沉吟了一会儿说。 “菩萨客气了,请讲。” “依贫僧看来,李亚峰的打算倒颇有些道理。”观音第一句就让众人都吃了一惊,连李亚峰也没料到最初的支持会来自观音。 “李亚峰年纪虽小,但也可说是智谋过人了,此次上得玉清天紫云阁便是一个明证,再说他又深知华文昌的秉性,必定是深思熟虑之后才提出此议,天尊不可不查。”观音竟然捧起李亚峰来了,“贫僧之前曾力劝天庭不要对无定乡动兵,这一来是为了贫僧不想多造杀孽,二来,华文昌其人有逆天邪功作为倚仗,又心狠手辣,而无定乡群妖中又不乏法力精强之辈,即便动兵,胜负之数也难说得很。于是贫僧便想要在这纷乱的情势当中找出一个平衡来。” “听了天尊之言贫僧才知道自己错了,纵然短暂的平衡可求,祸根不除,天下也不过是苟安一时,两千年前有乌龙嬴政,如今有华文昌,再过两千年又不知有谁了,此其一;其二,浑沌若然出世,天下必万劫不复,莫说人间,天庭与西方也不能幸免,是以浑沌不能不除;其三,华文昌虽然难缠,但他却不会轻易动用逆天邪功,实力大减……现下知己知彼,虽然不能说胜券在握,却也正是时机。” “……至于偷取泰山无字碑与天刑金针一事,听来似乎异想天开,但正是为此,华文昌也必不设防,行来却未必太难。或者……也可以说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尽管是李亚峰说破了太多的隐秘,但在三位天尊和玉帝眼中,观音的分量还是比李亚峰要重得多了,观音一气说完这些,自元始天尊以下,众人都不由得暗中点头。 但与此同时,李亚峰也反应过来了。 观音为什么会这么说? 谁去偷东西最合适? 在观音眼里,怕是已经有人选了——而且还不止一个! 没有别人,现在正好在南海的姜冉和王怜怜!甚至,姜冉是第一人选! 师父,你也不能这么害我?李亚峰在心里哀叫起来——刚才这个偷东西的主意是矮胖老人在神农谷上空向李亚峰解释逆天邪功的功用的时候提出来的,李亚峰也觉得可行,却没有料到这个主意到头来居然打到姜冉头上去了。 还没等李亚峰反口,玉帝倒是眼前一亮,想起一个人来,对观音说,“菩萨,若是依菩萨的计议……那朕倒要向菩萨借一个人了。” “借一个人?”观音不解。 “说是借太不妥当……”玉帝的脸上似乎有些挂不住,讪讪地说,“只是菩萨与他向来交厚,若是菩萨出面去请,别说是偷泰山无字碑和天刑金针,就是无定乡的群妖怕也轻易不敢造次。” “陛下说的莫非是……” “正是……正是斗战胜佛。”玉帝这句话说出来,连太上老君的脸都有些泛红。 李亚峰和王信的表情更精彩,两个人一起转头对视,张大了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眼神中射出的何止是惊讶! 斗战胜佛——齐天大圣——美猴王——孙悟空? “就是那个猴子偷东西最拿手……”请出了元始天尊以后,太上老君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可听到了“斗战胜佛”四个字之后,还是红着脸嘟囔了一句。 “老大……” “闭嘴,王信,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靠,真有齐天大圣?”李亚峰无力地呻吟了一声,他可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会真碰上孙悟空——一般也不会有人能想得到。 接下来的事情李亚峰几乎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他已经被“斗战胜佛”这个名字彻底弄迷糊了。只是听任观音把从华文昌身上盗取泰山无字碑和天刑金针的差事揽了下来,而天庭也将在三日之内兵发无定乡——除了早就定下的百万天兵、三官大帝、托塔天王李靖、五星七曜星君、四灵二十八宿、六十甲子神、并雷部五元帅、五岳四渎、普天星相……之外,还有灵宝天尊也将带随侍两万亲临战阵。 好在元始天尊并不糊涂,再三叮嘱了灵宝天尊,虽然出兵,却也仅仅是震慑,不要真的强攻无定乡,更不要直接和华文昌对阵,只管拖延时间,等观音派人盗走了华文昌的泰山无字碑和天刑金针之后再定行止,总算是没白费了李亚峰对无定乡的一片苦心。 可李亚峰也稀里糊涂地答应了要随军而行的条件,更没来得及阻止观音包揽了偷东西的差事——李亚峰闹不明白到底是谁去偷。 最后,李亚峰直着眼睛接下了元始天尊从怀中珍而重之地掏出来的天刑金针的使用诀要,和王信跟着观音出了紫云阁,下了玉清天——两个人走路都顺腿了。 “菩萨,那个……那个……那个斗战胜佛是……” 在文昌帝君府邸的书房里——有时候道术还是很管用的,虽然玉帝一开始并没有料到李亚峰会这么难缠而缺乏准备,但收拾出一处像样的府邸却也并不为难——李亚峰结结巴巴地开口问。 “怎么?”观音有些奇怪,她并不太清楚“孙悟空”这三个字对于一个中国的男孩代表什么样的含义。 “菩萨,吴承恩……这个……”李亚峰花了不少时间才让自己相信:既然玉帝、观音,甚至太白长庚星都毫无疑问地存在着并且还都一个劲儿地给自己添乱,那就是真有齐天大圣自己也不应该太惊讶。但毕竟理智上相信和情感上接受是两回事,而且,即便是在理智上,李亚峰也不想把明清小说和道家典籍混为一谈。 “《西游记》?是吗?”观音失笑。 “扑通”一声,观音刚说出“西游记”,王信就从雕花的檀木椅上摔了下来。 “稗官野史有时比正史还可信些,小说家言也往往歪打正着……”观音含笑看看继王信之后也从椅子上摔下来的李亚峰,心中却有些感慨,对于这句话,曾身为“时空捕手”的她大概是最有感触的了。 “那……斗战胜佛就是齐天大圣?齐天大圣孙悟空?”李亚峰小心翼翼地问,一边还没来得及爬起来的王信也瞪大了眼睛紧紧盯住了观音。 “齐天大圣?那倒是没有的,‘欺天大圣’才是真,吴承恩所写的实在是让那个猴子太也委屈了些……” 观音似是而非地答了一句,飘然出了书房。 “不过,若是没有姜冉……那倒真要去求那个猴子了……”观音轻轻摇头,像是要把这个想法从脑中驱走似的,身形一闪,在李亚峰和王信夺门而出追上自己之前,消失不见。 “老大,真有孙悟空?那猪八戒呢?”没赶上观音,反倒和李亚峰一起卡在了书房的门上,王信闷闷地问。 “见鬼,我怎么知道?”李亚峰也觉得世界有些不同了——显然这不是因为自己现在正卡在门上的缘故——不管后果有多可怕,“浑沌”却还只是个模糊的影子,虽然华文昌算是活生生的人物,但那又和自己息息相关,李亚峰对自己的本领并不抱太大的怀疑——反正还可以修行嘛。 可李亚峰不认为自己能有一天会比齐天大圣——哦,不,“欺”天大圣,更厉害。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人的话。 更别提这个人带给自己的心理冲击了。 “一个野猴子不至于就把老夫的徒弟吓成这个样子了?”伴着一声长笑,矮胖老人突然从书房中现身了,彷佛一直就在那里似的,手里还把玩着书桌上的玉石镇纸。 “……师父?”李亚峰脱口而出。 “前半段还算不错,可后半段实在丢脸!该打!”矮胖老人站起来,脸上却不见一丝生气的表情,“不过既然你已经把天刑金针的诀要从元始天尊那里拿来了,就算你将功折罪了。” “师父……靠!你可把我给坑了!”一看见矮胖老人,李亚峰把孙悟空丢到了脑后,一下子就想起了姜冉,走上几步,指着矮胖老人的鼻子,要不是心里还有顾忌,没准儿就破口大骂了。 “老夫坑你什么了?”矮胖老人饶有兴味地看着李亚峰。 “我不管,你去把观音找来,告诉她绝对绝对不能让姜冉去无定乡找那个华文昌!不,你得把姜冉给叫到天庭来,让她来找我!噢,对了,你还得把那什么泰山无字碑和那两根破针给我偷过来……要不然,我就不认你这个师父!” 李亚峰开始漫天要价,他知道,矮胖老人应该有这个本事。 “哈哈,”矮胖老人怪笑一声,“小子,是我是你师父还是你是我师父?” “我管你这么多!”李亚峰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你已经坑了我一次,就不能让我坑你一次?你就忍心眼睁睁看着你徒弟和他心上人从此天各一方?你就忍心看着你徒弟被什么元始天尊给坑了?” “老大,你脸皮厚我知道,可你也不能胡说啊?人家元始天尊又碍着你什么事儿了?好好好,我闭嘴,我闭嘴……真是……”王信插嘴没插完,就有些委屈地闭嘴了。 “王信,你真以为元始天尊安着什么好心?就这么好说话?”李亚峰叹口气,“我承认元始天尊好像看我还算顺眼,可顺眼不能当饭吃……这是因为我身上有天刑金针,他宰不了我,否则那个什么见鬼的元始天尊就是看我再顺眼他第一个杀的也是我!” “不会?”王信一下子也机灵了,“老大,真这么阴险?” “要不然他也不会暗中给我保驾了,你以为我胆子真这么大?就是真有熊心豹子胆,那也不能乱用啊……”李亚峰指指矮胖老人,在矮胖老人答应自己的要求之前连声“师父”也没再叫,直接用了“他”。 “不过,换了我是元始天尊,恐怕也一样。”李亚峰想了想又说,“虽然按理说我和华文昌之间是没什么联系了,观音不是说未来都没了嘛,可万一呢?杀了我,华文昌万一也就死了呢?反正是别人去死,那就先杀杀看呗。” “先杀杀看……”王信一吐舌头。 “好,像是老夫的徒弟,还没昏头!”矮胖老人抚掌大笑,“徒弟,别瞧不起自己,你比那个野猴子强太多了!” “等等——”李亚峰忽然灵机一动,脸色瞬间变了,“你一口一个野猴子?孙悟空——如果他真是叫这个名字的话——一身本领天下无双,一离了师门就做下无数事来,无一不是惊天动地……可听你的口气却还好像不以为然?天底下有谁有这个资格?难道你是——” “老夫不是!”矮胖老人一下子就蹦了起来,“老夫不是!” “不是什么啊?我又没说什么?不是欲盖弥彰?”李亚峰一摊手,很无辜的表情。 “老夫才不是那个倒霉的菩提!”矮胖老人的神情变得有些凶恶,狠狠地说,“你别瞎猜!” “好好好,我不猜。那你总得把姜冉的事儿替我解决了。”李亚峰突然想起来矮胖老人曾说过关于他的身份自己早晚会知道,但那时缘分也就尽了,心中一动,顺着竿儿就爬了上去。 李亚峰知道,自己尽可以对矮胖老人嘻笑怒骂,但每个人肯定都有自己的底线,矮胖老人的底线虽然很低,但绝不是没有。 “姜冉的事儿?姜冉那小姑娘有什么事儿?她不是在南海呆得好好的?”矮胖老人变脸变得倒是极快,一下子又满不在乎了。 “师父,有了你出的那个主意,姜冉还能在南海呆得好好的?观音可是把偷东西的活儿给揽下来了。”李亚峰的这声“师父”叫得颇有些意味深长。 “老夫说了,姜冉在南海呆得好好的!只要有老夫在,谁能动得了她?”矮胖老人哈哈一笑,“你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 “那……师父,王怜怜呢?”李亚峰好像有点儿明白了。 “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矮胖老人目光一暗,也有些不好意思,“老夫不会让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最多……事成之后老夫不会亏待她就是。” “师父,这可不行。”李亚峰低头琢磨了一会儿,还是投了否决票。 “师父,王怜怜是我同学,虽然有的时候比较……嗯……不好说,但再怎么说也不能让观音把她送到华文昌那儿去偷东西。华文昌多聪明?用脚趾头也能想明白了,那王怜怜还不倒霉透顶?何况她本来也够惨的了,不能再让她……咳,就算这也不能说是什么‘羊入虎口’,可你徒弟我虽然不是东西,可还不至于是个混蛋。这事儿这么办不成。” “老大说得对。”王信帮腔。 “吆喝,你刚才还说你是元始天尊就怎么着来着?怎么一下子又……徒弟,行大事者不拘小节,你……” “师父,”李亚峰根本 第126章 偷东西最拿手的是斗战胜佛 (2) 没让矮胖老人往下说,“我还是那句话,我还不至于是个混蛋。” “那老夫就是混蛋?”矮胖老人骂了一声,“这事儿老夫管不着,就是姜冉那头,也得老夫去找观音,你以为你的话在观音会听吗?” “一码归一码,”李亚峰丝毫不软,“师父,我可是真把你当成师父了,你也别让徒弟看不起你。” “嘿!”矮胖老人怒极反笑,“没有了老夫,你能办成什么事情?老夫告诉你,就算你能把天刑金针运转如意,可要是不跟着老夫练成了逆天邪功,你拿着盘古开天斧也奈何不了浑沌!” “反正都是一拍两散,我怕什么?”李亚峰乐了。 “对!一拍两散!”王信继续帮腔。 “好小子,你别以为老夫……”矮胖老人伸手就向李亚峰身上抓去,却在半途停住了,上下仔细打量了李亚峰几眼,在李亚峰眼中看不到害怕和犹豫的神色,又把手缩了回去,重重地往椅子上一坐,长叹一声,“这就是老夫的徒弟!” “老大……瞧他这反应……他真是《西游记》里那个菩提祖师?孙悟空的师父?那你不成了齐天大圣的师弟?”王信似乎有点儿开窍,小声问李亚峰。 “老夫不是。”李亚峰还没搭话,矮胖老人就先回答了,只是语气淡淡的,并没有一丝“恼羞成怒”的意思。 “那……看这样子,真不是了。”王信一缩头。 “老夫……”矮胖老人沉吟了一会儿,望着李亚峰说,“老夫睥睨一世,从不服人,仁义道德那更是从来不理,这一点上,你小子原本颇对老夫的脾胃,虽然事出凑巧,收你为徒也没什么,却没料到你也是个迂腐之辈。你就不想想,若是浑沌等一干事情让姜冉和王怜怜知道了,第一个要去无定乡的便是姜冉,那小姑娘的脾气……嘿嘿,不用老夫再说了?” 李亚峰一愣,随即默然。如果有什么“救万民于水火”的事情,姜冉怕是要抢着去做的,更别说这件事几乎非她不可了——就算是姜冉心里有不愿意去的念头,也只会表现为更大的热情。 这一点,从李亚峰看到姜冉在学校里当那个吃力不讨好的学生会主席开始,李亚峰就十二分地清楚。 “而王怜怜与姜冉不同。”矮胖老人接着说,“她现在正为了观音的话在你和华文昌之间摇摆不定,若是给她一个理由让她去接近华文昌,她恐怕是求之不得——天天在南海面对着姜冉,怕是快要把她难受死了。只是……她要是接近了华文昌,会不会去偷泰山无字碑和天刑金针出来却说不定了。自然,华文昌虽然看上去对王怜怜毫不在乎,可五百年的夫妻,再加上天庭一会时王怜怜的种种表现,华文昌究竟会做出什么来,那也难说得很。于变数之中再生变数,未必是一件好事。” “师父,那你是说王怜怜也不会去无定乡找华文昌了是不是?”李亚峰又惊又喜。 “老夫没这么说。”矮胖老人把头一摇,“总要有人去做事,合适的人选不是姜冉,就是王怜怜,但姜冉对华文昌毫无好感,去了也是坏事,在这一点上,王怜怜反倒更合适些。只是现在还不成,你以为王怜怜和你一样?她可是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不过,观音自然会教她们些本领,这倒不用老夫操心。” “师父,你就别兜圈子了!说重点!” “徒弟,你还太嫩。”矮胖老人微笑,“偷也不是那么好偷的,你以为天庭和无定乡这场架会打多少时间?” “多少时间?”李亚峰想了想说,“天庭发兵一百五十万,那都纯粹白搭,还不够我那几个叔叔一勺烩的,可灵宝天尊的两万天尊随侍要命啊,无定乡统共就只有两千多人……我可不觉得天庭说了尽量拖延时间就会真的不下杀手,再说还有华三,咳,那什么地官清虚大帝对无定乡的一切都门儿清,真要打起来,无定乡能支撑一个月也就算不错了。” “大错特错!”矮胖老人大笑几声,随即又把笑容一敛,目光中却透出了一副看好戏的神色,“徒弟……你和元始天尊的对话老夫虽然一句没落都听见了,但却没有一直都跟着你……” 第127章 大力牛魔王 “我无定乡有事,竟然惊动了大力王,实在是让俺老猪心里不安啊!”猪三大笑着迎了上去,狐六、花七、猴八,还有几百早已收编成队的妖精都跟在后面,在随缘城外列队相迎。 “有故人送信,说是天庭竟敢打出了‘诛伐天下妖孽’的大旗,如今天下聚义,本王岂能不来?”大力王头上戴了水磨银亮的熟铁盔,身上穿着锦绣黄金甲,腰间还束着一条攒丝三股狮蛮带,一身戎装,也是哈哈大笑。 只是大力王和猪三等人不同,虽然也变化了人形,但却长得十分凶恶,两条红眉毛又浓又粗,一对铜铃大眼,血盆大口,头顶还顶着直挺挺光耀耀的两只铁角,说出话来声音沙哑,却别有一番豪气。 如果王琦声在旁边的话,一定会对大力王话中的“故人”大感兴趣,但遗憾的是大力王来得突然,华文昌和王琦声却为了另一件事情不得不暂时离开了无定乡,而一向粗中有细的猪三显然并没有想起来即便是在喜悦中也不要忘了再“细”一下。 “都是自家人,也没有废话好说,猪城主,听说无定乡排演什么诛仙大阵,你这里尽是术法高强的,怕不服管,本王带来了十万兵士让你差遣。”大力王快人快语,大笑着狠狠一搂猪三的肩膀,“这次倒要叨扰你猪城主了。” “哈哈,大力王仗义相助,俺老猪就不多说别的了,反而见外,先到俺老猪那里痛饮几杯如何?” 猪三喜形于色,大力王这可算是雪中送炭了。 原来自从王琦声把天庭即将进犯无定乡的消息透了出去,天下妖精无不义愤填膺,望风来投,无定乡仅在两日之内,就多了一万多名生力军。 至于无定乡之内的,不要说如意尊者和百禽仙子欣然入盟,就是已经离开无定乡的天衣居士也转了回来。 诛仙大阵的阵胆是早就够了,华文昌甚至还更换了几个人,现在别说八个阵胆,就是十八个,也一样能挑得出来。 但这些人除了王琦声的部下之外,更多的是隐身在现实社会或是深山大泽中的妖精,尽管华文昌打着“华佗门”的旗号,还有猪三等人的威名压着,却也都不怎么服管。尤其是在分配到诛仙大阵当中去之后,各人只是推动阵法,本身的本领大大受了限制,几次演练下来,众人虽然对诛仙大阵的威力相当服气,可总有不少觉得杀起来太不痛快——这还算是不错的,有些妖精甚至天天诈唬着不等天庭来犯,就直接杀上凌霄宝殿,完全没把天庭放在眼里。也不用太长时间,连无定乡里原本老成的一些妖精也都蠢蠢欲动起来,诛仙大阵反倒快要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东西。 这也不能怪群妖,妖精本来就都百无禁忌,老老实实地排练实在是大违他们的本性。 这么一来,别说猪三等人,就是曾经当过“逆天君”的华文昌也没统领过这么多妖精,一时不由得都是一筹莫展。 当年华文昌称“逆天君”的时候,已经是无定乡群妖经过了一次凝翠崖的惨败,都对天庭的实力有了些了解,就算有轻敌的心,也没有轻敌的胆子;而且华文昌的权威也是慢慢建立起来的,从王信、南宫飞燕到那时还没死的鹰二、猪三和无定乡中每一个妖精,都对他心服,完全不能跟现在乱成一锅粥的样子相比。 更何况,当年凝翠崖一战之时,除了无定乡援救出了一个大头之外,其余各地的妖精大多数是分头赶来,又被曹暮用计各个击破,根本就没汇成一股实力就差不多死了个精光,最后败回无定乡的时候加起来也就剩下了一千左右,和眼下的情形又不能相提并论。 更让华文昌心烦的是——这些妖精大多数是冲着所谓的“天庭要诛伐天下妖孽”而来的,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更不知道是好心还是歹意,“是华文昌杀了二郎神才导致天庭出兵”这一条,居然被所有人淡化了,反倒是“杀上凌霄宝殿为妖精争光出气”的口号越叫越响。 而且,随着妖精越聚越多,华文昌的身份反倒愈加尴尬起来——华佗门的名气越大,就有越多的妖精知道:华文昌这个“护法之人”可不是什么妖精! 何况天下哪里会有没听过“华佗门”名号的妖精? 虽然一时还没有对华文昌在无定乡的领导地位提出不满的,但华文昌无力地发现:自己在无定乡里开始像个客人了——当然,到目前为止,还算是个友好而且有用的客人。 不过也就是这样了。除非华文昌能厚着脸皮声称自己原本是个妖精。 ——那也要有人相信才行。 这个结果甚至逼得王琦声也不得不私下里向华文昌解释:他一开始也没想到他的部下会叫这么多妖精过来,可就是不知怎么的一传十十传百的,好像天下的妖精都在无定乡聚齐了。 但华文昌听了这个解释之后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至于信还是不信就没人知道了。反正自从那以后,为了表明心迹,王琦声就再也没离开过华文昌的左右。 而对于华文昌来说,事态的进一步恶化是因为一个令他极为意外的人物——李白。 李白是在清晨回到无定乡的,当时华文昌正和十几个人在思恩堂连夜议事。这些人当中除了猪三几个之外,还有重新选出的诛仙大阵的阵胆和在群妖当中由于声威——也不一定是王琦声那样的“贤”名了,总之只要拳头够大够硬就好,这倒是符合妖精的逻辑,而且现在又正是在群妖同仇敌忾的时候,绝对没有掺假——卓着而被推举出来的实力派人物。 李白凭着一口长剑,直闯思恩堂! 连一句话都没容华文昌说出来,李白就差点儿把长剑插进了华文昌的咽喉。 华文昌几乎是稀里糊涂地就和李白打了起来。天可怜见,尽管华文昌也对李白崇敬得很,也根本不想打这一场毫无来由的烂架,可周围却没有一个上来拉架的。 就是有,也被想看看“华佗门两千年以来的护法之人究竟有多厉害”的新来的那几个给急急忙忙地劝住了。 华文昌不是不想再次立威,但他好歹也是曾经在现实社会领袖文坛的人物,眼睁睁看着一个活生生的李白在自己跟前,华文昌实在是下不去这个手;更何况,李白和倒霉的黑光上人不同,从“无定乡的太白居”到“无定乡的太白剑派”,这可都是响当当的,可不是一个说杀就能杀的人物。 更何况李白的一口长剑是出了名的“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华文昌不用逆天邪功,杀起来还真有些费劲。 虽然仗着诛仙剑的锋利,华文昌从一开始就占着上风,但李白打了一阵子居然直接弃剑,用空手对上了诛仙剑,反倒让华文昌束手束脚——诛仙剑见血就死人,从种种角度,华文昌都舍不得让“诗仙”就此形神俱灭完蛋大吉。 也就是为了这个,接下来的事情让华文昌几乎气得吐血。 在百般避让不开之后,李白的胳膊终于碰上了诛仙剑,可居然发出了金石相击的声音,还直冒火花! 华文昌这才想起来,李白的原身是石头。 ——要是华文昌知道李白“青莲剑法”的要诀就是“以我为剑,刚不可摧,柔不能克”的“让一块石头变得更硬”的东西,怕是这一口血就真吐出来了。 不过诛仙剑到底还是比石头更胜一筹,如果不是李白的青莲剑法真有些门道,那也早就被削五英金母如削豆腐的诛仙剑当成了豆腐。 于是,李白走了。走得极为潇洒。 按理说唐朝的侠客就应该“一击不中,远遁千里”的,李白和华文昌拆了将近千招,早就对得起李亚峰在刚入无定乡时太白居里的那一场交往了。 等华文昌回过神来想要去追的时候,周围的人却都凑了上来夸奖华文昌的宝剑,拌住了华文昌的脚步,而李白也趁机把他在无定乡的整个“太白剑派”都迁走了。 这件事情的最严重的后果就是:在后来无定乡的妖精们眼中,华文昌虽然医术绝不作第二人想,可他的真实本领却不过是靠了一口锋利无比的宝剑。 这样一个人当当后勤也就是了——就算是懂些阴阳八卦五行阵法,那也最多就是个参谋的料。 怎么能做得了天下妖精的主帅? 更别说他还不是妖精。 更别说他和咱们妖精之间好像还有什么矛盾——李白可是出名的妖精不是? 华佗门的威名虽然响,可所谓的“华佗门护法之人”的头衔却又突然显得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了。 华文昌几乎是欲哭无泪,万般无奈之下,他追出了无定乡,一来想要追回李白和太白剑派,二来也要趁机在群妖还没来得及架空自己的时候吹吹风,好好考虑一下对策。 ——现在天下妖精齐聚无定乡,华文昌自知绝不可放过这个机会。 而王琦声,也跟着华文昌一起出了无定乡。 要是晚上半小时,华文昌是绝对不会就这么走了的。 华文昌怎么会料到,自己前脚刚走,大力王就来了无定乡?居然还带兵十万。 至于把这些完全看在眼里的猪三,对于大力王的到来则的确是满心欢喜,报以了十二万分的热情。 毕竟,尽管有自家兄弟马五传来的讯息,彷佛全身都是秘密的华文昌在猪三——同时也是在狐六、花七、猴八这几个冠着“无定乡八老”的头衔的人物眼中看来也并不是那么值得信任。 “老猪,不是我挑理,无定乡这么大的事儿你也该派个人去知会我一声,怎么让我听见了风声这才巴巴地赶过来?难道你还怕我抢了你的无定乡不成?” 大力王带来的鬼兵虽然多,却都是正经的军队,令行禁止,又有南宫晓艺、南宫飞燕母女招呼,并没有费多大的工夫就都安排到了乾稷山中,而大力王本人却老实不客气地到了猪三府,在客厅里刚一坐定,洗尘宴席还没来得及摆上,就开口质问起猪三来。 “哈哈,牛兄这是说笑话了,无定乡是天下朋友的,可不是俺老猪兄弟们的。牛兄为一国之君,又怎么会希罕无定乡这弹丸之地?俺老猪是不想扰了牛兄在阴山的清净。再说,天庭再蛮横能蛮横过了俺们兄弟?”猪三大笑。 大力王这一来可算是让猪三放心了。 大力王原本也是个妖精,不仅法力高强功参造化,更难得的是和西方极乐世界颇有些渊源,居然以此在阴山背后自立一国,称作“阴山鬼国”,国中之人不生不死却不仙不佛,更不入轮回,自成一统。 同时,又因为大力王的威望极高,很有些妖精投奔了去,虽然大多道行不是太高,但毕竟还有一国之力,比起无定乡来,实力却是雄厚得多了。 只是大力王的阴山鬼国虽然不受天地管辖,大力王本人却也不好事,只是当自己的太平国王,对外几乎从不牵扯。所以尽管在大力王和无定乡八老曾经有过交情,无定乡八老也从来没有麻烦过大力王——本来嘛,就算不管无定乡八老个个心高气傲,世上他们办不了的事情也几乎找不出来,反过来要真是无定乡八老办不了的事情,再加上一个大力王也未必能成。 但这一次却又不一样了。不说大力王本身的道行和那十万鬼兵,大力王统领一国的本领却是无定乡中最缺的。 猪三甚至这就想请大力王做无定乡的主帅了。 “牛兄此来也是为了天庭?”狐六笑吟吟地发问。 “妹子可是越发的漂亮了。”大力王喝了一口茶,“说是为了天庭却也不假,只是还有别的。” “别的?”狐六奇怪了。 “咳,是这么回事。”大力王放下茶杯说,“妹子,我也听说了天庭要讨伐无定乡的事,原本是不想来的——倒不是我不念交情,刚才老猪不也说了?天庭再厉害,只要那三个老不死的天尊不出头,咱们兄弟就比他们还横!那三个老不死的成天念着‘无为’‘无为’的,轻易不会出来。我又懒惯了,来也帮不上什么忙。可后来就不对了,有个……啊,有个朋友传言,说是这一次天庭想把我那个老兄弟搬出来,我一听可就坐不住了,这不就来了嘛。” “什么?”客厅里就只有猪三、狐六、花七和猴八四人陪客,大力王这句话一说,四个人齐声叫了出来。 “我那个老兄弟的脾气大家也都知道,我原本也不担心,可毕竟是一千多年没见了,仔细想想,这里头说不定还有什么事。”大力王垂下眼皮,闷闷地说,“我越想越是不对,琢磨着要是我来了,老兄弟他或许也就有了托词。至不济……我去找他,我就不信他还能再打我一次?” “多谢牛兄。”大力王这几句话说出来,猪三、狐六、花七、猴八一起离座,站起来齐齐向大力王施了一礼。 “咳,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谢不谢的?”大力王看似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可扶在茶几上的另一只手的手指却不由自主地颤了几下,显然心里也并不轻松。 “牛兄这份情谊,俺老猪替大哥谢了。这个……牛兄,他……他真的会来无定乡?”猪三几人回了坐位,互相对视的目光之中还掩饰不了惊异,倒是猪三又谢了一遍,问话的声音也有些颤抖了。 “难说……”大力王似乎有些落寞,“我这个老兄弟的心思是谁也弄不明白……” “原来无定乡中来了贵客,还请猪城主为华某引见。”随着话音,华文昌从客厅外走了进来,身后是儒装的王琦声。 “华先生。”猪三站起来,神色有些不太好看。这不光是为了大力王带来的消息,还因为现在是在后花园中的小客厅里,摆明了是在会私客,而平时议事又都在思恩堂,华文昌来的实在是太唐突了。 华文昌也不想这样。但他去追李白,结果追了几千里,却眼睁睁看着李白断后,整个太白剑派都进了神农谷,他和矮胖老人以及李亚峰、马五等人的关系实在微妙,神农谷是绝不打算进的,只好打道回了无定乡。 华文昌刚回到无定乡就发觉不对,现在无定乡每时每刻都在添妖精这是一点不假,可也没有添的像现在这么离谱的——可自己离开这才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 华文昌赶紧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是什么“阴山鬼国”的“大力王”带了十万鬼兵来为无定乡助阵。大力王是谁华文昌不知道,但“十万鬼兵”也太吓人了,华文昌也顾不了别的,只好直接来找小客厅找人了——一路上华文昌心里颇不是滋味:这个什么大力王一来,连回答自己问话的小妖精对自己的敬意似乎都又少了几分。 “猪城主,华某是唐突了——”华文昌心急火燎地赶了来,也事先想好了怎么道歉,但话说到一半正好看见大力王,一个“了”字就拉长变了调。 大力王的长相华文昌太熟悉了:这不就是《西游记》里的牛魔王嘛! “猪城主,这位是?”大力王见来了外人,又把称呼变了,上下打量着华文昌。 “啊,俺老猪来引见。这位华文昌华先生是华佗门的护法之人,为无定乡排演诛仙大阵……大力王你也知道,俺老猪这几个兄弟都不善谋划,所以华先生现在掌握着无定乡的帅印。”猪三看华文昌一脸惊讶,心里觉得奇怪,却也不好说什么,先向大力王介绍起了华文昌。 “华先生,这位是阴山鬼国国王,大力王。大力王带了十万兵士来无定乡助阵,可说是雪中送炭。”看华文昌还是没有反应,猪三只好又向华文昌介绍了大力王。 “华佗门的护法之人?不像啊?”大力王可不是白当了一国之君,打量了华文昌几眼,心里先就有了几分不信。 “本王久仰华佗门之名,今日得见,真是有幸。”尽管大力王心中疑惑,但面子上却还过得去。 “大力王……这个……啊,久仰久仰。”华文昌愣了一会儿,也发觉不是细琢磨的时候,赶紧也打起了哈哈,只是他也在小声嘀咕。 “大力王?牛魔王?可不是久仰了吗?久仰了多少年了,就是没成想能碰上个活的……” “猪城主,既然华先生目下是无定乡的总帅,那你我兄弟之谊容后再叙,大家一起来说说天庭之事如何?”大力王一皱眉头,抢在华文昌之前说了出来。 “大力王远来,原本该等接风宴后再谈这些俗事,不过如今事急,华某是顾不了这许多了,还望大力王不要见怪。”大力王的话正中华文昌的下怀,“还请移步思恩堂。” 猪三一使眼色,在猪三身后侍奉的海青先退了出去。 然而华文昌还是低估了“大力王”这三个字的分量,一进思恩堂,只见黑压压地坐满了人,在正中的帅案旁边还摆了一把金交椅,这把椅子显然是给大力王预备好的,而大力王一露面,思恩堂中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一时之间四面八方都是人声,多半都是向大力王问好,还有些显然是和大力王有交情的,话中更是亲热。 华文昌仔细看了看,思恩堂中的这些妖精大都名声不小,甚至连原本应该在诛仙大阵中就位的妖精也都跑了来。 华文昌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猪三:这肯定是猪三让海青搞出来的,只是自己在小客厅里又和大力王寒暄几句的工夫,海青就能把人都叫来,这不由得也让华文昌开始重新认识海青还有目前这个局面了。 “不管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管用什么手段,无定乡的大权不能丢……”华文昌暗暗下了决心。 等华文昌和大力王坐定,众人也都坐了下来,只是大多眼睁睁看着大力王,剩下的还有些斜着眼直瞟华文昌,那意思分明就是要华文昌识相赶紧让位。 “大力王仗义远来,华某与无定乡上下俱都感激不尽。”华文昌首先开口,“原本应该先为大力王接风洗尘,但华某适才接到消息,天庭的一百五十万大军即将出动,也不得不先请大力王来一同议事。华某在这里再次谢过了。” “不过,诛仙大阵是无定乡抗击天庭的根本,阵中不能无人,还请众位原本应在阵中的朋友先行返回,大力王带来的十万兵士如何分配,华某这就与大力王商议。不知众位意下如何?” 根本没让大力王说话,华文昌就想先把人都赶走了。 “华先生,别说大家都不怕天庭,就是天庭真的现在就打到了无定乡,有大力王坐镇,还不杀他们个有来无回?” “就是。大力王是何等样人物,还在乎他玉皇大帝个球?” “照我说,就让大力王领着咱们兄弟杀上凌霄殿,把西王母抓来给咱爷们倒酒!” “你这不开眼的,西王母那个老太太也要?要是我就要……” …… 华文昌看着思恩堂中闹成一团的群妖,心里直发凉。他倒不是在乎群妖对自己和大力王的态度,全是为了这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乌合之众根本不能指望。 “众位且住。”大力王也有些哭笑不得,看了华文昌一眼,见华文昌微微点头,站起来大声说,“众位的心思本王心中如同明镜,只是无定乡与天庭对战乃是大事,不能马虎,诛仙大阵更不能不守,还请众位各归各位,让本王与华先生商议。天庭来势汹汹,到时必定还有借重众位之处。” “大力王说的是,众位还是请先回归诛仙大阵,俺老猪也多谢众位盛情了。”猪三也笑呵呵地发了话。 华文昌心里这叫一个骂——这帮人都是你叫来的,现在又来充好人了! 多少算是有了底,群妖又乱哄哄闹过了一阵子,也就纷纷散了,连花七、猴八、腾蛟真人和佘太君等也都推说不懂大事,愿听凭差遣,一起离开了思恩堂。 最后,思恩堂中只剩了九个人。 华文昌坐在首位帅案,王琦声自觉地站到了华文昌的身后;大力王在华文昌左首的金交椅上;猪三和狐六坐在大力王旁边,算是无定乡的代表;而从无定乡来的群妖中也推出了三人留下,坐在右首。 这三个来头也都不小。 右首第一的高瘦的缁衣人叫萧有,和猪三几个也有几面之缘,但除了隐居之外倒也从来没掩饰过自己的身份,天下诸妖都知道他的原身是狍鸮,也就是饕餮。虽然萧有为人倒是和蔼,但就是为了他的和蔼,群妖才都想绕着他走,因为都听说过:萧有一笑,那就是饿了。 右首中间坐着的是黑虎。黑虎是一头黑虎精,名字就叫黑虎。从古至今天下老虎成精的实在是不少,但唯独只有黑虎最为嚣张。在上古成精的妖精原本就不多,如今要么早就不在人间,要么就像无定乡八老一样隐居了起来,而黑虎就是在这之后——说是之后,也有一千多年了——崛起的妖精,黑虎的父母也是虎精,但都在天劫中丧命,所以黑虎一早就视天庭为寇仇,修成之后啸傲山林,专杀山神,却又行踪飘忽,连天庭也奈何他不得,而这一次“无定乡群妖聚义”,却是给了黑虎一个最好的复仇机会。 第三个是个道士,瘦得简直脱了形,名字也叫“枯木”,虽然这个名字取的实在是差劲到了几乎和“黑虎”有的一拼,但他却是个最了不得的人物,据说天下草木成精的,数他辈分最大,也不知道是什么变的,有多大的道行。要不是无定乡中聚齐的妖精大多都不是草木所化,恐怕大力王的威望还不如他。就连六亲不认的花七,看见枯木道人的时候脸色也变了。 这三位与其说是群妖推选出来的,不如说是群妖最怕的,不过这样倒也方便了,至少他们说的话没人敢不听。 而思恩堂中的第九个人就颇为耐人寻味了,居然是无定乡知古斋斋主:胆小怕事出名的问石子。 问石子是沾了王琦声的光。 前几天无定乡中还没有来这么多妖精的时候王琦声在思恩堂中提到了两件事,一件是召告天下妖精,另一件就是有关问石子的。 问石子一生钟爱搜罗各种宝物,为此他不仅交游极广,更善于分辨法宝,这两样本事让问石子也成了宝贝。 一来天下妖精都望风而来无定乡,由问石子出面接洽最为合适——他甚至还是个生意人,讲究的就是和气生财,这岂不是天造地设非他莫属的差事?王琦声一句话,可怜问石子就差点儿累死。 二来,王琦声说等到与天庭开战的时候肯定是大将之间的对决最多,真要到了混战,那差不多无定乡也就败了,但所谓的大将交锋却是妖精对上神仙,少不了要用法宝。问石子能分辨天下法宝,到时那是一定要在阵前观战,讲出了法宝之间的生克无定乡才好派将。 这几句话把问石子当场吓晕了。 但比起将要到来的和天庭之间的战争,眼前的猪三、猴八毕竟更可怕些,问石子只好很不情愿地应承了下来,而反倒是素有贤名的王琦声在问石子眼里一下也就变成了最可怕的人。 思恩堂中,问石子就唯唯诺诺地站在王琦声的背后——王琦声没让问石子离开,问石子也不敢走,只管在肚子里把王琦声骂了个狗血淋头。 “真是要多谢大力王了。”打破沉默的是华文昌,华文昌看着退走的群妖的背影,苦笑着说,“华某想差了,要是没有大力王的兵士,到时诛仙大阵说不定会一触即溃……” “华先生不必如此客气。”大力王微笑,“当此危亡之际华先生独任艰巨,做到如此地步实在不易,本王心中也是佩服得紧。” “大力王请了,那诛仙大阵真就这么厉害?”黑虎闷声问。在群妖之中,黑虎是第一个对华文昌不满的,依着他的性子就该一气打上凌霄宝殿去。 “华先生排下的诛仙大阵自是神妙无方,黑虎,你这话说得不对了。”萧有笑眯眯地插话。 “萧兄怎么说?”黑虎毕竟岁数较小,对萧有也不敢太过怠慢,虽然是发问,却也没失了礼数。 “萧有也略通阵法术数,在诛仙大阵中走了一趟,对华先生佩服之至。”萧有依旧是笑眯眯的,“阵法不曾真正发动,萧有也不知个中奥妙,但仅看这几日无定乡中每新来一人,都能在阵中列位,而阵法却不显凌乱,从近千人到万人之上,尽皆如此。而大力王带兵十万,看华先生的意思也尽能安排在阵中,萧有就知道这个阵法实在是非同小可。” “我就不该问你。说了半天等于没说。”黑虎只管在心里发着牢骚,还是把目光投向了大力王。 “诛仙大阵之中暗藏五行四相诀要,阵法一旦运转,雷鸣电闪风火交作自然不在话下,只要入阵,就算是大罗金仙也好,他玉皇大帝也好,必定有来无回。黑虎兄为南门阵胆之一,这些华某也是早就对黑虎兄说过了的。” 华文昌面子上实在不好看,关于诛仙大阵的妙用他不知道已经讲了多少遍,到现在黑虎居然还提出来问,他也知道黑虎反正是看自己不顺眼了,接过话去随口解释了几句,气势汹汹地和黑虎对视起来。 “华先生休要动气。”大力王笑笑,开口解围,“在座的诸位没有谁对诛仙大阵不满,只是还想求个万全。” “有华某的诛仙大阵在,无定乡便能万全!”华文昌斩钉截铁地说。 “华先生说的不错。”在众人为了华文昌的态度面面相觑的时候,枯木道人把微闭的眼睛睁开了,两道精光一闪即逝,只是他说话的声音竟然也像是“枯”的,嘶哑低沉却又干干巴巴,让人寒毛直竖。 “如果是枯木道兄这么说,那就更不会有错了。”大力王抚掌大笑。 笑了几声,大力王突然转头向华文昌说,“华先生,本王把十万鬼兵借给你,用他们布下诛仙大阵可好?” 华文昌一愣。 “华先生,无定乡现下的情势你也看到了,众位朋友当中除了在座的几个,对华先生的稳重颇有些不满,本王自然也是赞成华先生的,只是群情之下,华先生怕也不好收拾……而本王带来的十万兵士不敢说素能征战,令行禁止却还是做得到的。等天庭来犯时,华先生只管主持诛仙大阵,至于其他的,就让本王为华先生分劳如何?” 大力王轻描淡写几句话,说得华文昌一身冷汗。 这个牛魔王,竟比杯酒释兵权的赵匡胤还狠! 第128章 北斗的暗谋 华文昌从来没有想到过会突然蹦出来一个“大力牛魔王”,更没有工夫去仔细琢磨“此牛魔王”和“彼牛魔王”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仅仅大力王在思恩堂中短短几句话,就逼得他没了选择。 ——什么年头开始牛也变得聪明了?居然比我还聪明? 华文昌一千一万个不愿意答应大力王的提议,但他权衡利弊的能力却比正在天庭中傻眼的李亚峰强了很多,用不着多作思索,华文昌就很是爽快地让出了无定乡的兵权,换了大力王调兵的虎符。 拿着沉甸甸的铜纹虎符华文昌不禁苦笑,刚才自己还下定决心一定要保住自己在无定乡的权威,但转眼之间就成了替别人打杂的长工——大力王带来的十万鬼兵就算自己再怎么带领,到头来还是大力王的人,自己是不可能在其中捞什么油水了。 再说,鬼兵身上恐怕也没什么油水,哪怕足足有十万。 当然,华文昌也不会让自己一无所获,他交出兵权的爽快态度显然让思恩堂中每一个人都极为吃惊,就是大力王也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华文昌打开了别的算盘。 华文昌开始明白:自己是操之过急了。 从自己到无定乡开始,杀黑光上人在先,逐华佗门传人在后,一个“威”字按说是已经立了起来,在秦王地宫虽然无功而返,却也逼得无定乡中智谋第一的马五改奔他方,而自己回到无定乡之后更成功地拿到了无定乡群妖的领导权。 只是,这都是假相。华文昌有些后悔自己发现得太晚了。 在自己经历过的那个历史之中,自己之所以成为了“逆天君”是因为和无定乡群妖几次共过患难,甚至是生死大难,更是自己在危急关头以逆天邪功震慑天庭五百年不敢进犯无定乡的结果。 那时的情势和今天实在是太不一样了。 就算没有大力王和王琦声的鬼主意招来的这些妖精,在无定乡中自己的资历也实在是太浅了一点。而且从猪三往下,无定乡里每一个妖精怕是都比自己活得年头长了不少,这么就想要骗过去,也确实太天真了一点。 所以,华文昌要从头开始。 “华某别无所长,唯独对于一个‘医’字有些心得,此次与天庭交锋,华某在这儿先把大话说下,若然有哪位朋友一时大意,只要能保住了元神不散,华某就可保他平安。”华文昌一边珍而重之地把虎符放进怀中一边微笑,“还请猪城主和大力王遍告无定乡中的众位朋友。” “……哈哈,华先生真是快人快语,如此一来,无定乡可就没有了后顾之忧了。”猪三愣了一会儿,首先开了口,而思恩堂中其他几个却还都沉浸在华文昌的“豪言壮语”之中。 华文昌的话说得也太大了。 在座的对天庭的实力都心中有数,就是一心想要打上凌霄宝殿的黑虎也不是莽撞之辈——否则,他也不会只挑山神这种小虾米下手,还一直行踪飘忽,不给天庭留出机会了。 认真一点儿说,就凭现在无定乡里的这万余名乌合之众,真要是混战起来,除了最多不超过五十个道行高深的妖精,剩下的就算比一般的天庭杂兵强些,恐怕也架不住百万天兵齐上的阵势——所以华文昌才把诛仙大阵看得无比重要,这一点,在座的也全都清楚,只是有点儿不服气罢了。 而华佗门灵药的效力就更没人怀疑了,只是华文昌这句话几乎是说他有了把华佗门的家底儿掏空了来奉承天下妖精的准备,这让人不得不吃惊。 华文昌刚把话说完就发现自己还是太过急躁,这句话原本用不着说的,早晚会有人提出来,到时候自己再欣然答应其实最好。只是好在华文昌夸下的海口比较惊人,思恩堂中众人大多都在惊讶,却忘了深思——一直没说话的王琦声或许是个例外。 “这么多灵药……真是可惜了……”躲在王琦声身后的问石子悄悄舔了一下嘴唇,几乎是下意识地嘟囔起来。 “老财迷,要是你再胡说八道,老夫就让华先生把给你的那一份儿省下来。”王琦声冷冷的声音化作一条细线,直接传入了问石子的耳朵。 问石子差点儿趴下。 “大力王,如今事情紧急,无定乡虽然已经四处派出探子打探,但天庭惯使鬼蜮伎俩,实是防不胜防。”华文昌顿了顿,接着说,“事情由华某而起,华某敢不尽绵薄?大力王、猪城主和众位朋友继续商议大事,华某先去将诛仙大阵换防之事做完,这阵法演练原本不是一日之功,华某心中实在是着急得很。先行别过。” 话音落地,华文昌起身就走,大步出了思恩堂,王琦声也跟了上去,问石子抓了一会儿脑袋,居然也离开了——问石子知道,思恩堂内的这些人物没有一个是自己惹得起的,华文昌和王琦声虽然更惹不起,但要在无定乡中分派系的话,恐怕自己还要被归到王琦声的直属手下去。 眼下这情况明摆着是大力王喧宾夺主了,而问石子最大的优点就是识趣。 “王兄,我原本想把你举荐给大力王的。”在向十万鬼兵驻地乾稷山的路上,华文昌的语气听上去并不那么令人愉快——如果王琦声只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华文昌还真打算把他给一脚踢开来着,至少还能去给大力王搞搞破坏。 “华先生,大力王是何许人也?猪城主又是何许人也?老夫这点微末本领实在算不得什么。”王琦声微笑。 “你……很有趣。”华文昌突然停下,回身深深看了王琦声一眼,突然想起来王琦声前几天为了无定乡事局已经快要脱开自己控制而辩解的时候,他在尴尬之中似乎似乎还隐藏着些别的什么东西。 “华先生夸奖。虽然事出意外,但老夫深知,对于华先生来说,这点阵势也算不得什么。华先生图的是长久之计,可不会在乎一时的得失。”或许是因为旁边没人,王琦声的弦外之音毫不含蓄。 “你非常有趣。”华文昌看着在后面匆匆赶来的问石子一脸苦相,莫名地想到了一个人,微微一笑,“有趣的人,好像也不止你一个……” 大力王带到无定乡来的鬼兵并不是阴山鬼国的真正精锐,但无论如何比起不服管的妖精们来说要强得多了,就算个人的道行不值一提,至少也比较听话。这一点让华文昌十分满意。 毕竟阵法的推演和阵中每个人的实力关系牵扯不大,只要关键的八名阵胆在,还是鬼兵更好支使一些——再说,华文昌也不认为天庭的天兵会强到哪里去,而诛仙大阵却完全能对付得了四大天王、九耀星官这样的天庭大将。 所以华文昌几乎是马上就当起了甩手大掌柜,诛仙大阵也在枯木道人、萧有等几个还识得“大体”的妖精手中运转得像模像样了。 而妖精们也很容易地认同了以大力王为首,猪三和华文昌一左一右的领导团。 猪三是因为亮出了自己“阔口吞天”的老招牌,而华文昌则是为了他凭着一身医术和手中的灵药说出来的那句豪言壮语——没有哪个妖精会反对自己突然多了一条命。 “华佗门护法之人”的头衔似乎又值钱起来了,就是那些老成的妖精们在听说了华文昌毫不眷恋无定乡的帅印以后,也都纷纷摇头,怀疑自己以前是不是想得太多了,并且同时对华文昌又多了几分信任。 在知道了华佗门中人为自己的性命“上了保险”的时候,很少会有人再往深里多想几层了,更不要说一直以来,“歉疚”都是感激滋生的温床。 只是头脑越来越清醒的华文昌却还嫌自己想得不够深——尤其是关于那个“有趣的人”。 “是不是应该去见他一面?”华文昌在乾稷山顶喃喃自问。 “或者……该和他当面说说?”与此同时,天庭中的李亚峰也自言自语起来。 “老大,你说的是想和谁说说?”王信满头大汗地跑进了李亚峰——文昌帝君——的书房。 没有办法,牵涉的机密太多也太过重要,甚至太过麻烦,是不可能公之于众的,而李亚峰又得和天庭大军一起前往无定乡,那他就不得不在天庭套上一个头衔了。 就算李亚峰对“文昌帝君”这四个字十分感冒也没有办法。 “啊,没什么。王信,你又到哪儿去了?怎么总看不见你?”李亚峰没精打采地问。 “我还能去哪儿啊?”王信擦了一把汗,嚷嚷起来,“我去揍龙天……哦,不对,是徐甲那个家伙,我非得出出这口气不可!” “你有什么气?”李亚峰奇怪。 “我气大了!”王信把手一甩,“老大,你说说,我怎么就成了你的管家了?” “噗”,李亚峰乐了。在自己很不情愿地接受文昌帝君的称号的同时,跟着自己一起上天的王信的身份就凸现出来了,原本玉帝想做个顺水人情给王信一个什么大将或者什么大仙的称号,但凌霄宝殿上不明内情的群仙都极力反对,说就是按照“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原则也不能破例提拔,玉帝万般无奈之下,只好让王信当了“年久失修”的文昌帝君府第的管家。 王信其实也并不想做神仙,毕竟“逆天”的口号都诈唬惯了,但“管家”这个头衔却更不想要,却还得为了大局在凌霄宝殿上说什么“谢恩”,实在是把王信恶心得不行。 所以王信就要想办法出气:满天庭王信还算是熟悉的只有龙天——徐甲一个。 龙天虽然在现实社会做特工的时候既可以装酷也可以玩世不恭,但在天庭他却不得不循规蹈矩,结果让王信缠得苦不堪言。 不过,一来二去,王信也知道了以前龙天借龙海之手给他的那份“天雷掌”掌诀的原名其实是“五雷天心正法”,只是龙天也没有料到王信居然真的把它当武功给练成了。 “哎,对了,老大,你那个什么天刑金针会用了没有?”王信突然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问,“明天可就要去无定乡了。” “哪儿那么容易?”李亚峰摇摇头,“元始天尊给我的那份东西我是有看没有懂。” “那怎么成?”王信有点儿着急,“万一你再碰上华文昌……咳,就算是碰上个普通妖精你也打不过?靠,是不是他们把咱们给涮了?” “没事儿。”李亚峰满不在乎,“王信你别忘了,我是监军,军队里的文职,怎么数也轮不到我出去打。” “老大,我担心的可不是这个……”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我也不是没办法,说是没看懂,其实也明白了一点儿……你还记得你用那什么见鬼的天雷掌轰我那一下?我现在基本上能把五鬼给一块儿弄出来了,真气虽然还有点儿奇怪,但多少也能用了,应该还能自保。” “那……天刑金针呢?” “针我是还没见着,也不知道在哪儿……或许非得七根金针聚齐了?靠,我也不知道。不过师父说我现在成了个刺猬,真要到了打不过别人快完蛋的时候,那几根针就会自己跑出来……一提这个我就来气,那个怪老头子说要找个时间把我狠狠揍一顿,没准儿把针揍出来了我就会用了——早知道我就不把天刑金针的诀要给他了。” “算了,老大,说实在的,我看出来了。”王信叹口气,“你师父——幸亏他是你师父——咱们是绝对斗不过的。你想,元始天尊为什么没问你那些事儿你都是怎么知道的?他们肯定是对你那个师父有所了解……元始天尊都不敢提的人物那是谁啊?反正我是猜不出来,也不敢猜。” “这倒是真的,我甚至怀疑他整出这么一套来目的就是为了要天刑金针的使用诀要……咳,我也别乱猜了,至少他对我还算是不错。虽然我可以肯定他还有不少事情瞒着我。”李亚峰叹气。 “不光是你师父,我看那个李斯也不地道。”王信有点儿草木皆兵了,“老大,你说他后来为什么看真武大帝那么不顺眼?这里头……” “笨!”李亚峰一掌拍在书桌上,“王信,你真不知道?” “知……知道什么?”王信让李亚峰的一声“笨”真给骂笨了。 “你好好想想,从浑沌和儵、忽二帝打架那时候往后推,有几个人物的身份比较可疑?”李亚峰提示王信。 “老大,你这是怎么说的?从浑沌那时候往后推?你怎么不说从宇宙大爆炸浑沌形成那时候往后推呢?反正都一样。” 王信有点儿生气,不过也掰着指头数了起来,“不用说,第一大谜团就是你现在这个师父……到现在了还行踪不定的,这会儿又不知道跑哪儿去玩了……反正他玩出来的都是大的……” “嗯……第二个该是浑沌了,哦,老大,你没说错,还真得从他那儿往下数,恐怕他才是该第一,不过你那个师父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是了。啊,还是说正事,浑沌如果没死的话,那现在在哪儿呢?除了逆天邪功之外他还留下什么东西没有?儵、忽二帝完蛋了还留下了三清,他那么大的本事没理由就这么藏起来?不明白。” 半靠在书桌前,李亚峰忽然间有些感动,他心里知道王信现在肯动脑子是为的什么——曹暮至今下落不明,王信这是怕自己一个人撑不下去。 “第三个?那该是……”王信沉吟着,脸上几乎能看出一点睿智的神色来了,“第三个该是嬴政?不,是赵高!” 王信坚定地点了点头,“没错,是赵高!你师父对她没说太多,元始天尊也没怎么提她,可她却几乎主宰了当年嬴政取胜和败亡!没有她,嬴政从开始就没法和天庭对抗,没有她,三清也不会亲自出手,还有你师父,你师父就算是为了救嬴政也没真杀了她,能让你师父忌惮的是什么?后来说什么赵高功力大损啦,失去记忆啦,反正是真是假也没人知道……但唯一知道的是:赵高和浑沌之间必定有联系!” “是什么联系呢?”王信苦恼地推断了下去,“赵高是浑沌的徒弟?可能,但赵高应该不会逆天邪功?否则两千年前的事儿也不用咱们现在再操心了,可如果不是……嗯?老大,咱们刚才说的是李斯和真武大帝?” “想到了?”李亚峰的眼神也严肃起来,“真武大帝在神农谷的时候想要杀我,我一开始也以为他只是单纯想为二郎神报仇,但真武大帝完全可以等到天庭出兵讨伐无定乡的时候,他为什么非要到神农谷来?” “老大你等等,我还是有点儿跟不上,我好像想到什么来着,我的确……” “王信,真武大帝统领北方七宿,北斗就是他的手下。”李亚峰轻轻一叹。 “原来!”王信一拍大腿,“这就对上了!赵高就是北斗!” “没错,如果赵高和浑沌之间有联系——咱们先姑且说赵高就是浑沌的传人,现在对浑沌有威胁的,虽然只是潜在的威胁,那就是我了,我既掌握着驱山铎,身上还有天刑金针。所以,赵高应该想办法对付我,而真武大帝如果是赵高对付我的第一步的话,必定有人从中撺掇真武大帝……我想来想去,只有北斗最可疑,她不是也害过华文昌?好像还亲手杀过你?咳,再仔细算的话肯定还有别的地方她也露出过马脚,不过可以肯定,赵高和北斗是一个人。” “李斯这家伙肯定是一早就想到了,他知道得没准儿还更多点儿,怪不得他跟在真武大帝后面走了呢。真不知道北斗究竟知道了多少事情,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安排下真武大帝这一招,就算真武大帝成功不了,老大心甘情愿上天庭的机会也大大减少了呢……不管事成事败,她都不吃亏。一石数鸟,好厉害……”王信嘀咕起来。 “虽然难度太大,但本来我是想让五叔,哦,就是在神农谷和你过招教你东西的‘马叔叔’也想办法到天庭来的,至少能帮我出出主意,但现在看来,恐怕是用不着了……王信,好样的。”李亚峰微笑起来。 “老大……看你说的……”王信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转换了话题,“可是老大,我总觉得七巧板还缺几块,你师父哪儿就不说了,还有观音那边,这么多的事儿,难道西方从头到尾都没怎么掺和?这可有点儿不对劲儿。再说……我不是故意非要提,姜冉和王怜怜可还在南海呢……” “还是别提了。”李亚峰苦笑起来,“我现在只求我师父能办点儿好事儿,别让她俩也搅进来,否则可就乱上加乱了。” “乱是一点儿不乱。”王信转了转眼珠,提出了反对意见,“真要是把华文昌手里的东西偷回来的话就更不乱了,我还真没想出来别的主意。还别说,老大,你这个师父有两把刷子。再者,严格地说,华文昌也是你,反正不吃亏。” “去!”李亚峰笑骂,“换了你是我你就不这么说了,你幸灾乐祸也要分对谁好不好?算了,我出去走走,别跟着我!” 天庭之中是没有时令可分的,四处常见的都是仙花异果,“文昌帝君”的府邸之中也不例外。 李亚峰一个人在后花园慢慢地溜达着,周围美景如画,屈曲花歧中触目可见仙禽对舞,几处山石点缀,旁边有天庭的异种芭蕉,叶大蔽天,烟弥翠黛,但这却全然吸引不了他。 虽然在王信面前最后还是摆出了“老大”的架势,像是毫不担心,可实际上,李亚峰的心里却着急得很。 李亚峰信步走到后花园边上的一个小湖前,李亚峰抬眼看去,一片莲叶青葱,中间有几朵莲花盛开了,娇艳欲滴,扑面而来的是沁脑的莲香,可李亚峰依旧没有心情欣赏。 事情绝不像想象中那么容易。 事实上,就是在想象中也很不容易,甚至是艰难。 李亚峰很想见见华文昌,李亚峰想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华文昌,然后好好问问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如果可能,李亚峰想和华文昌讲和。 既然你和我是一个人,那就应该联手啊! 可李亚峰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这,绝不可能。 李亚峰了解自己的脾气,所以,李亚峰也了解华文昌。 李亚峰知道,在自己陆陆续续得知有关逆天邪功、天刑金针、驱山铎、浑沌、儵、忽二帝等一系列让人几乎无法接受的事情的时候,自己的心里自负多过了惊讶。 ——原来自己已经差不多掌握了天下! 不,绝不仅仅只是一个天下,三界之中两件能对抗浑沌的法宝居然都在自己的手里,这是个多了不起的事实? 即便是再淡泊的人面对这样的诱惑能不动心? 李亚峰一直认为自己很懒,但所谓的“懒”,有时也只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 或许那一分自负在自己的心里只闪过了一瞬,但李亚峰很清楚这有多么危险。 上天庭和玉帝乃至元始天尊摊牌的选择是自己提出来的,师父在那之后为自己又出了些主意,到现在,除了“斗战胜佛”让人比较吃惊之外,事情几乎进行得可以说是圆满。 说白了,之后的计划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自己设法拿到盘古开天斧和七根天刑金针,再逼得华文昌运转逆天邪功,引出幕后的浑沌,然后一举歼之。 姑且不说这个看似简单的计划实行起来的难度,如果一旦成功,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华文昌那是一定也必死无疑了,反正未来也已经消失,将来不可能出现第二个华文昌,自己也能好好地生活下去。 但真的是这样吗? 如果计划成功了,李亚峰可以肯定,自己马上就会变成众矢之的,至少天庭是绝对不会允许有自己这么一个人物凌驾于他们之上的——先不管自己到底有没有这个心思。 从这个角度上说,自己在天庭的眼中就会变成另一个华文昌了,现在也已经至少算是半个。 到时候如果自己不能清醒地面对心中隐藏着的那份自负的话……李亚峰甚至觉得,“逆天”这个任务怕是还要由自己进行下去,直到把不识趣的家伙全都干掉为止。 这可不是自己想要的,天庭当然更不想。 所以,在进攻无定乡的同时,天庭少不了要暗中进行些预防的工作,如果可能,天庭是不会吝于找个机会把自己弄个形神俱灭的。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拖延了时间,因为天庭必定会想办法拿出自己体内的天刑金针,这可并不容易。即便无定乡不难攻克,战局也注定了会一拖再拖。而这一点,也早在自己和师父的算中了——有了这些时间,自己还可以多学一点儿东西来自保。师父也说过,会教给自己真正的逆天邪功。 且不管今后会怎么样,走一步看一步。李亚峰摇头苦笑起来。 事实上,即便自己能清醒地面对一切,事情也并不会变得容易解决。 观音不是说了?华文昌已经入了魔道。李亚峰不认为华文昌会像自己一样保持着清醒。 观音曾对自己讲过华文昌在秦王地宫之中说过的话:“一切世间法,无非求心安,爱恨情愁欲,任我一手翻。” 能说出这种话来的华文昌,肯定是做好了不顾一切的准备了,他恐怕是想把所有的事情都置于自己的掌握之中……这样首先也就不会再重复他曾经犯过的错误了…… 李亚峰忽然发觉自己的处境并不太妙,就算天庭暂时还没法对付自己,华文昌也不会放过自己的。 如果华文昌也知道了盘古开天斧和天刑金针的事情,那就更糟糕。以华文昌的医术,想必他不会在乎把自己抓了去做个活体解剖的。 “秦王地宫再会之后,别来无恙啊?”就在李亚峰继续思考着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自己很熟悉的语声。 李亚峰一惊,赶紧抬起头来,看见不远处一个人影似乎很悠闲地踏着水面上的莲叶,慢慢地一步步向自己走了过来,转瞬之间就在自己面前三尺停下了,脚下正好踏住了一朵并蒂莲花,水面上不起丝毫涟漪。 “是你?”李亚峰心头一凉。 第129章 三会华文昌 (1) “是我。很惊讶吗?”华文昌的笑容中颇有几分邪气。 “你……”李亚峰身子一歪,脚一滑,从岸上滑到了小湖中,不过也是踏着莲叶,轻飘飘浮在了湖面,湖面上微波不兴。 ——李亚峰是绝不会在华文昌面前示弱的,刚才心中的惊讶和担忧在一瞬之间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哦?”华文昌吃了一惊,“原来你已经好了?” “托你的福。”李亚峰伸手作了个“请”的手势,“我这里景色还算不错,一起散散步如何?” “没直接上来打我,看来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华文昌失笑。 在湖面上,两个人慢慢地并肩走着,李亚峰是一身白,华文昌是一身黑,如果有人见到恐怕一定会惊呼起来,两人的相貌果真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唯独华文昌是一双白眉,多了几分沧桑。 “我知道的恐怕远比你知道的要多。”李亚峰缓缓地说,只是心里却极为奇怪:他是怎么来的天庭?天庭的守将都是吃白饭的吗? “是吗?”华文昌微笑起来。 “你有什么话就快点儿说,等会儿王信可能会过来,相信你应该不想看见他。”李亚峰的语气并不客气。 事实上,李亚峰心里怕得厉害——华文昌出现得太过突然,如果他早就来了天庭,也知道了有关盘古开天斧和天刑金针的事情的话,那今天自己恐怕就要倒大霉了。 “奇怪?你为什么怕我?”华文昌轻轻皱了皱眉头。 “我怕你?哈!”李亚峰的脚步停住了。 “如果你不是怕我,你就不会提到王信。”华文昌转身和李亚峰对视,“你该很清楚,你的想法瞒不过我。” “彼此彼此。”李亚峰心里一惊,却回敬了过去,“如果你不是心里没底,恐怕也不会这个时候跑到天庭来看我?在无定乡出什么事情了?” 两个人对视了片刻,突然同时笑出声来。 “在无定乡,你让我吃了大亏,秦王地宫和你第二次见面,驱山铎是我拿到了,勉强算是扳回一局,现在呢?你找我又打算干什么?”李亚峰主动提到了驱山铎。 “我犹豫了很久。”华文昌轻轻摇头,“天庭挡不住我,我随时都可以来,但在天庭我没有安全感,所以我也不想来——尤其是在这个时候。可我想见见你,你能去的几个地方我都找遍了,最后才想到天庭。”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来天庭?”华文昌问。 “如果说是因为你去了无定乡可不可以?”李亚峰反问,“总要有个地方给我呆着?” “但绝不应该是天庭!”华文昌的目光很犀利,“看来你是真的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了。” “你不就是我吗?我知道的你怎么会不知道?”李亚峰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样子,华文昌真的是刚刚到了天庭。 “你不用转移话题。”华文昌笑了,“我可不打算从你嘴里知道什么,你有你的真实,我有我的真实。不是吗?” 李亚峰摇摇头,“我弄不明白你的想法,你越来越不像我了。” “你真的很有趣。”华文昌的笑容中透出了讥讽的意味,“这句话本来是我想说的。” “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的,如果不是你出来搅局,或许我也会经历你经历的那些事情,那并不会让人愉快。” “但我没有办法感谢你,现在是你在给我搅局,局面我已经快要控制不了了。” “这可不能怪我,这是你自己搞出来的。” “或许。但我既然能弄到现在这个地步,我就能一直做下去,甚至……我会毁了你。” “靠!开玩笑!你敢吗?你还不如去自杀,那样会直接一点。” 华文昌沉默了。 而李亚峰心里却又安稳了几分,关于未来的事情,华文昌的确一无所知。 “对了,你是怎么解开七针封脉的?”华文昌突然想了起来,“当初我给你下针的时候留了活手,随着你的功力增长,七针会逐渐回到我的手上,可到现在也只回来了两根,现在你却好像是完全好了?” “那你是为什么要那么做?”李亚峰的心里也很奇怪,先不说华文昌是怎么弄到的这七根天刑金针,就是在无定乡中华文昌封住自己真气的原因李亚峰也没有想得很明白。 “好。我告诉你。”华文昌倒是很痛快,“我想让你帮我。” “让我帮你?”李亚峰这会儿是真糊涂了。 “你本领太差——就是现在恐怕也好不到哪儿去。”华文昌笑了笑,“所以我要给你一个上进的动机,如果你能把七根金针都逼出来,那多少也算是有了长进。现在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况且我也需要无定乡的势力帮忙,所以我刚进无定乡的时候就借你在无定乡立威,倒是委屈了你。我不信你到现在还没有明白我的用意。” “可你到底想干什么?”李亚峰追问。 “我想要做什么?首先……是报仇?当然,绝不仅仅是天庭,天庭背后,甚至西方极乐世界背后还有一股势力在妄图操控一切,这我绝不能容忍——你肯定也是不能容忍的。” “哦,对了,可能还为了让你不要重蹈覆辙,我经历过的那些事情不能在你身上重演,这个目的已经算是达到了。”华文昌在话中隐藏了一些别的东西。 “只是仅此而已?”李亚峰心里一阵发凉,华文昌显然没有说实话,而这个态度也恰恰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华文昌恐怕是真的想要掌控一切了,否则,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找自己,还要自己“帮”他。 “或许也不完全是。”华文昌轻轻抬脚,碾碎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你的行为我居然无法预测,这给我带来了很大的麻烦,我开诚布公地和你谈了,也希望你不要再坏我的事。你也知道,无论如何,天庭都不会对你有什么好意,所以我很是纳闷你的选择。当然,如果你想的是在天庭作我的内应,我会很高兴的。” 李亚峰的脑子飞快地转着,华文昌的话不尽不实,难道他真的以为这就能让我就范?不,华文昌可不会这么幼稚。 那他是为了什么? “你刚才还说你不想知道我已经知道了的事情,为什么还要我帮你?”李亚峰问。 “你知道吗?”华文昌闷闷地说,“我总觉得——不,事实是眼下绝不仅仅是天庭和妖精之间的问题,幕后还有人在暗地里活动,比如那个北斗……这里面的秘密不是一个人就能够揭破的,而幕后的那个人也不是一个人就能够对付得了的,不管是你还是我。所以……我想要你我各自去揭开它,等我们都有了头绪再对到一起。现在我还毫无头绪,而你,就算知道了些什么也不会完整。我如果听了你说的事情,不免先入为主,今后也就无法客观地去面对可能出现在我面前的现实了。” “这倒是真的。”李亚峰暗暗点头,华文昌说的不错,现在自己知道的这些事情中还有多少内幕谁也说不清。 “你答应帮我了?”华文昌的语气有些急切。 “不。”李亚峰答的很爽快。 “为什么?” “爱恨情愁欲,任你一手翻?这是什么意思?你明知道骗不过我还要骗我是为了什么?好,就算这先不谈。”李亚峰有一点儿激动,“告诉我,曹现在在哪儿?你既然曾经为了王信可以不顾自己的死活,为什么现在还要对曹下手?别告诉我说你不知道曹的事情!你说,你把曹怎么了?” 华文昌默然。 “还有,你为什么杀了周谨?你明明知道这会让曹恨你入骨的!” “……有时候,为了某个目的,不得不牺牲一些东西。你应该明白。” “靠!我不明白!”李亚峰一字一句,“如果你真的还是我,那你就不会这么做!” “我……”华文昌语塞。 “我自认不算什么好人,可我不会对自己的兄弟、朋友下手!绝不会!你根本不是我!不管为了什么,我都不会和你合作!” “你走。”李亚峰指着外面,“天庭就要讨伐无定乡了,让咱们在战场上决胜负!” “嗯?”华文昌刚才神色还有些黯然,突然间却好像明白了什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李亚峰这一声质问有点儿色厉内荏了。 “你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让你这么怕我?”华文昌上下打量起李亚峰来,“你前面说的或许是你的真心话,当然,我也同意你说的,不过我有我自己的目的,问心无愧,更不想对你解释。可你后面的话就露馅了……”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你?”华文昌像是在自问自答,“其实你帮不帮我我并不在乎,我这次既然回来了,一开始也就打算要自己做。无定乡也好,天庭也好,甚至……连你也包括在内,都是我的棋子。而我的对手……另外还有两个。你不会知道他们是谁,但肯定不是你。” “不过……有些事情做起来真的很不容易……”华文昌的神色有些落寞,“你不会明白,我原本以为你能明白的,可惜我错了,你实在还太小,太幼稚。我根本不该来找你……或许,我该去找姜冉?” “等等!你敢对姜冉不利的话,我一定杀了你!”李亚峰急了,但绝不是恼羞成怒。 “姜冉……哦,对了,我们还算是情敌呢。”华文昌的语气有几分轻蔑,彷佛根本没把李亚峰放在眼里。 “我警告你……”李亚峰铁青着脸想要说什么,却被华文昌打断了。 “你没资格警告我,你得先超过我才行。”华文昌微笑着拍了拍李亚峰的肩膀,“你看,如果我不先开口,你根本不敢在我面前提到姜冉,你怕我。” “我……” 这一次没有话说的换了李亚峰。 “其实你我完全没有必要在对方面前耍什么心眼儿,嗯……或许我成功的几率会稍微大一点?毕竟我比你多了五百年的经验。”华文昌继续微笑着。 “我……我杀了你!” “扑通”一声,李亚峰沉入水底,紧接着双手往上一推,两道光华从李亚峰的双掌之间冲了出来,光华一青一黑,一离开李亚峰的掌心就化作两只恶鬼,青鬼首先跃出水面,自下而上扑击华文昌,黑鬼却无声无息地从华文昌的脚下直缠上去。 “咦?”华文昌轻噫一声,身子平平滑开五尺,避开了青鬼和黑鬼。 二鬼一击不中,在空中一个转身,又往前扑,依旧是一上一下。与此同时,李亚峰又击出三掌,唤出了黄鬼、赤鬼、白鬼。 华文昌是第一次见到被李亚峰用天刑金针化掉的五鬼,还以为是曾被自己收用的,避开青鬼和黑鬼的第一击之后,手上捏诀,想要重新再收五鬼为己用。 但华文昌一手捏着法诀,一手在空中画了几道符咒出来却发现完全不起作用,不由得一惊,此时黄鬼、赤鬼、白鬼也已经赶到,从水下把华文昌围在中间,一跃而出。 五鬼在空中一个盘旋,已经组成了五鬼杀阵,困住了华文昌。 “我看你再往哪儿跑!”李亚峰从水下慢慢升起,又站到了莲叶之上,浑身滴水不沾。 “好啊!你从哪儿学会的这一手?”华文昌临危不乱,反倒赞了一声。 随着华文昌的话音,五鬼同时进击! “遁!”华文昌不慌不忙,单掌探出,拇指掐食指,一个转身之间,脚下已经画出一个太极图,忽然光华大作,华文昌倏忽之间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了失去目标的五鬼,呆愣愣的不知所措。 “天庭非久居之所,我走了,你也快些走。”最后,李亚峰耳边就听见了这么一句。 “大衍天遁?”李亚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呆在了原地。 “老大!怎么了?”王信喳喳呼呼地从远处跑了过来。 后花园的小湖离前院太远,王信只隐隐约约听见了李亚峰大喊了一声“我杀了你”就赶紧往这里赶,但李亚峰和华文昌的争斗只在瞬息之间,王信连华文昌的背影都没能看见。 “老大,怎么了啊?”王信看李亚峰还呆着,叫起来,“老大!你怎么了?我可不会游泳,你总不能让我跳下去?” “他……他居然会了大衍天遁?”李亚峰回过神来,收了五鬼,走回岸上,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谁啊?大衍天遁是什么东西?”王信纳闷地问。 “刚才……华文昌来过了。”李亚峰没精打采地回答。 “噢,我说呢,原来是华文昌来过了……什么?华文昌来过了!”王信一蹦三尺高,“在哪儿呢?” “人已经走了,你蹦什么蹦?”李亚峰很是沮丧。 “可是……华文昌怎么会来这儿?这儿可是天庭!”王信把“天庭”两个字咬得很重。 “天庭又怎么样?他会大衍天遁,天下还有什么地方去不了?”李亚峰苦笑着,“王信,咱们只顾了盯着华文昌会逆天邪功,却忘了他也是个活了五百多年的老妖怪,更别提他手里还有华佗门的那些灵丹妙药了……” “他来干什么?”对于华文昌本事到底有多大王信并不关心,只是急急地追问华文昌的目的。 “应该不是来找我麻烦的,我现在也没法找他的麻烦,你想,我又不是不知道我打不过他……嗯,后来那是我让他给逼急了。”李亚峰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和他没说几句,他就是想让我帮他,从天庭卧底……” 李亚峰没说实话,他似乎多少有些了解华文昌的心事了。 华文昌上溯历史,不管现在他想做什么,在这个时代之中却没有他的朋友,他大概是有点儿寂寞了?李亚峰心想。 “他是不是疯了?”王信完全糊涂了,“哪儿跟哪儿啊?华文昌让你当他的卧底?” 李亚峰故作无事地耸耸肩,“天知道,反正我也没答应他。不过,王信,咱们可得再努把力,要不然,真斗不过华文昌的……我每一次看见他,都觉得他变得比上一次更厉害了。王信,你要知道,我让盗鬼从水下偷袭,居然都没能偷到他身上一点儿东西……” “大小萝卜头,办完事情了?”华文昌刚悄悄离开南天门不远,就听见矮胖老人在自己身边哈哈一笑。 “原来是前辈,多谢前辈为我引开了天庭的那些闲人。”华文昌肃容施礼。 “老夫真是不明白,你弄那么多名堂出来做什么?”矮胖老人挠挠头,很是有些不解。 “前辈,这里说话方便吗?” “有什么不方便的?茫茫云海,就你和老夫两个。” “那我想问问前辈,曹暮那里……” “唉呀!”矮胖老人挠头的手重重拍了自己脑门一下,“老夫把他给忘了!” “前辈!” “不用着急,不用着急……那小家伙身上带着不少好东西,饿不死他。再说老夫也把修练法门给他留下了,天外天他又闯不出去,没事儿正好练功。” 华文昌听矮胖老人不负责任地说着,不由得苦笑起来,甚至有点儿怀疑自己是不是所托非人了。 “咳,你放心,曹暮这小家伙和你不一样,灵得很!不会有事的。倒是你这个大小萝卜头还没回答老夫的问题。”矮胖老人顺手拉了一块云彩,坐了下来,又指了指华文昌,“来,给老夫说说,你走这一趟,无非就是让李亚峰更坚了杀你之心,你这是何苦?” “好像李亚峰拜了前辈为师?”华文昌也在空中坐下,和矮胖老人面对面,只是说出来的话却答非所问,“那我倒放心些了,有前辈的指点,想必他用起功来进步也会快些。” “大小萝卜头,你……” “前辈不要生气,”华文昌无奈地笑了笑,“前辈能不能唤个称呼?叫我‘华文昌’就是。” “别跟老夫来这一套!”矮胖老人气鼓鼓的,“你几次三番,坑得老夫好苦!可到头来还让老夫给你帮忙,总该说说这里面的道理。老夫可不欠你的了!” “前辈,李亚峰现在本领低微,而幕后之人却太难对付,纵然我不能让李亚峰听我的,我总可以激一激他,若是后日我功亏一篑了,也好留下个后继之人不是?” 华文昌说了实话。 “你倒真费了苦心……可你一口一个‘幕后之人’,你倒是知道幕后之人是谁?你不肯听老夫对你说,李亚峰也不会告诉你,如今可就你一个被蒙在鼓里!多活了五百年,反倒越来越没心眼儿了!”听华文昌说得明白,矮胖老人哼了一声,明着是骂,暗地里却隐含着劝告的意思。 “前辈这是怎么说?前辈即便是说,恐怕也不会都说破,与其如此,还不如让我自己去摸索,也免得欠下前辈太多的人情。”华文昌微笑起来。 “你欠老夫的还少了?”矮胖老人几乎暴跳如雷,“从你追杀北斗,到逼着老夫去教曹暮,再到现在……靠!你小时候怎么这么笨?连天庭肯定在暗中监视都不知道,还敢大模大样地和你说什么做不做卧底?” 显然矮胖老人也让李亚峰给传染了口头语,但同时他也把“李亚峰”做下的事情一股脑儿地算到了华文昌的头上,让华文昌的微笑一下子变成了苦笑。 “不过前辈也找回来不少?之前的就不说了,在秦王地宫,前辈就拿走了逆天邪功的抄本,要不是前辈,驱山铎现在也应该在我的手里……对了,那个大力牛魔王到无定乡恐怕也是前辈送的口信?” “彼此彼此。老夫也不能把所有的天鹅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矮胖老人没了脾气,翻了翻眼皮说,“另外你小子也太嚣张了一点,你有多大的本事?敢视天下妖精如无物?老夫随便搬出来一个,这不马上就让你小子傻眼了?” “那李白呢?也是前辈?” “李白和李亚峰投缘,用不着老夫出头。他在凡间拎着剑找你找得眼睛通红,要不是王琦声召告天下妖精时说了你在无定乡,说不准他还在凡间找你呢……” 说着,矮胖老人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冲华文昌一翻怪眼,“老夫可把话说在头里,李白和他的太白剑派进了神农谷,你可别再去找他的麻烦。天下妖精修成不易,你不能草菅人命。” “前辈这是说笑话了,我怎么敢?无定乡的诛仙大阵不也是我布下的吗?” “老夫是先告诉你,对了,就是神仙,也不能乱杀!” “前辈管得也太宽了些?”华文昌双眉一挑。 “自然有你的对手,只不过目下还没站到前台来罢了。”矮胖老人意味深长地说,“到时,怕是连老夫也要和你一战了……” 华文昌知道矮胖老人说的不是假话,但也早就打定了主意不去刨根问底,听了也只是笑笑,没有再说别的。 华文昌其实很清楚事局已经在自己并不了解的方向越来越明朗起来,但从秦王地宫的混沌法阵中运转逆天邪功时的遭遇自己也已悟出了点儿什么,就是为了预防万一最差的情况出现,自己才会出了无定乡来找李亚峰,甚至还冒险上了天庭。 毕竟在现在的无定乡中自己并不是太重要,如何安排群妖的事情就让大力王和猪三去忙活。 至于与矮胖老人的相遇,这是在自己意料之外的,可这却让自己的天庭之行变得更加安全了,虽然矮胖老人和自己各有各的算盘,但彼此都知道对方并不好惹,轻易也不会再动起手来,甚至,在某些共同利益的驱使之下,还会有一定范围内的合作。 至少这一次就让华文昌觉得很满意。 “哦,还有,”矮胖老人问,“李亚峰不提姜冉和王怜怜也就罢了,现在他也不想让她们牵扯进来,可你呢?你又是为了什么?” “前辈,有些事情前辈没有必要去管。”华文昌一愣,随即语气中就带出了冰茬。 “老夫只是顺口问一下罢了,老夫又能管得了什么?”矮胖老人暗笑,看华文昌的这个反应,观音想要让姜冉或者是王怜怜深入无定乡盗泰山无字碑和天刑金针阴阳二针的计划十成中倒有九成行得通了。 华文昌确实很头疼。 在李亚峰身边暗中监视的六丁六甲被矮胖老人引开了,可刚才自己暗上天庭却并不轻松,不光到处戒备森严,更瞟见了整装待发的一百五十万天兵,一百五十万,这个数字绝不是闹着玩的,再加上各路天将,无定乡能否抵挡得了实在是在两可之间。诛仙大阵固然能力抗强敌,但万一出了什么纰漏,最好的结果就是玉石俱焚。到头来,没准儿会闹成杂兵死光,大将互殴的局面;而天庭如果用兵得当的话,混战一起,无定乡群妖就会立刻连十分之一都剩不下。 面对这样的局面,姜冉也好,王怜怜也好,都不该被牵涉进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事情,发生过不止一次了。 只是华文昌又很不放心让姜冉和王怜怜就这样留在南海。 说实话,华文昌对观音很是信不过——万一真要弄得姜冉跟了李亚峰,那自己岂不是白忙活了? 另外,在秦王地宫之中,自己可是完全做出了一副不把王怜怜放在心上的样子,可五百年夫妻的情谊还有天庭中王怜怜自尽时的眼神,又怎么能让自己把她完全放下? ——如果华文昌能找到一个妥善的地方安置姜冉和王怜怜的话,也许华文昌一早就打上南海了。 暗自思索了一会,华文昌摇摇头把自己现在还无法做主的事情抛开,正色向矮胖老人发问。 “前辈可不可以再帮我一个忙?” “还要帮你?不干,不干。”矮胖老人把头摇得像是拨浪鼓。 “前辈还是先听听我要前辈帮什么忙如何?”华文昌心里明白,只要自己提出的事情能勾起矮胖老人的好奇心,那矮胖老人说不定就帮了。 “你先说说。”矮胖老人毕竟还是改不了自己的性情。 “我想再进一次心魔界。”华文昌微笑着,“当然不是现在,天庭明日就要出兵,无定乡中暂时还少不得我。但无定乡中狂妄之辈不少,一开始必定大败,之后诛仙大阵的威力便得突出。以诛仙大阵为倚仗,无定乡中又有大力王和李亚峰那几个浑浑噩噩的叔叔阿姨什么的,僵持之局必至,我也就能得闲了,到时我想请前辈再为我打开一次心魔界。” “人说未料胜先料败,你小子倒把整个战局看得清楚。”矮胖老人点点头,“可你到心魔界去干什么?再说,你不是已经斩了自己的心魔?” “我是以为自己已经斩了心魔,上次被前辈封入心魔界中三年,我所得的确不少。”华文昌笑了笑,“但心魔界中却还有个让我很感兴趣的人物,我原本不想理会的,可现在想想却有必要了。所以,我想再探心魔界,只是苦无门路,这才请前辈帮忙。” 华文昌在话中多加了一个“以为”,他原本的确以为自己已经斩却了心魔,所以他才毫无愧疚地连杀周谨、鹰二,但最近再想起来,华文昌发现似乎哪里有什么不对,却又说不出来,他想要再探心魔界,这也是原因之一。 此外,更重要的是,华文昌想找出一个可以克制观音的办法,他并不想对观音不利,但总要观音不坏自己的事,毕竟姜冉和王怜怜现在还都在南海。 “什么必要?”矮胖老人心中一动,好像明白了什么。 “前辈也不必绕圈子了,前辈和我都清楚心魔界中的那个人物是谁,我只是想找到他,问清楚些事情,如果可能……”华文昌不往下说了。 “老夫隐约知道如来是在心魔界,只是老夫却从未在其中见过他。”矮胖老人说破了,“就是你再去了,只要他不找你,你怕是却也找不到他。何况所谓心魔界乃是心魔聚集之地,天下万事万物俱有心魔,只是自己不知,可你却斩了自己的心魔,又怎么还能去得了?” “前辈应该有办法的。”华文昌笃定泰山。 “办法……倒也不是没有。”矮胖老人沉吟着,“反正那也是之后的事情,现在可以不管。天庭与无定乡之战中你要是能少杀几个人,到时候老夫自然会去找你。如何?” “如此,多谢了。前辈,就此别过。”华文昌长身站起,向矮胖老人施了一礼,身子急退,还未礼毕,已经不见了踪影。 “好个大小萝卜头,走得倒快!”矮胖老人笑了一声,身子一纵,朝着南海的方向飞去。 “禀告帝君,先锋七曜星官已率兵二十万至群妖巢穴之前,布下八十一架天罗地网。”一名天兵进帐,有条不紊地禀告。 “下去。”李亚峰稳稳坐在“监军大帐”之中,挥挥手。 “是。”天兵退下。 “又是打雷又是闪电的,不知道你们已经到了的不是聋子就是瞎子。”王信坐在旁边抱怨起来,“老大,是不是天庭发兵都这副德行?闪电挂上帘子就看不见了,可雷打起来没完,耳朵都快震聋了。” “我怎么知道?”李亚峰也皱着眉头。 “还有那什么八十一架天罗地网!又是什么东西啊!”隆隆的雷声又响了起来,王信扯着嗓子大喊着,李亚峰才听得见。 “不知道!早知道我就先到军队里去看看了!”李亚峰玩心忽起,也大声叫了起来。 “老大!你……”王信刚又喊出一个字,忽然间雷声戛然而止,王信倒让自己的大叫吓着了,一个愣神。 “你想问什么?”李亚峰好笑地开口问。 “我是想问……我是想问什么来着?”王信有点儿糊涂。 “不过天庭恐怕真是想要打持久战了,”李亚峰自言自语着,“连帐篷都带出来了,我记着电视里播《西游记》的时候,天庭攻打花果山就没带帐篷。” “老大……你说的那个东西不沾边……”王信好玄没趴下。 “帝君在否?”刚来了情绪的李亚峰还没反驳王信,忽然大帐的帘子又被掀起,乐呵呵的灵宝天尊走了进来。 “天尊怎么来了?快请坐。”李亚峰不敢怠慢,赶紧站起来招呼。 “不必多礼,我是来问问帝君对攻打无定乡一战有何良策。”灵宝天尊一落座就说出了来意。 “良策?天尊既然都胸有成竹了,就不用问我了?再说,我就是个来看热闹的,出不了什么主意。” 李亚峰连语气都懒得改,心说,你们不是早定好了?怎么这个时候还假惺惺地来问我?打雷打得就够烦人的了,好在这帐篷底下有云彩推着走,还能休息,可你又来打什么岔? “就是啊,我们老大也很忙,还得抽空练那什么天刑金针呢。”王信也有点儿烦。 灵宝天尊根本不生气,还是笑呵呵的,却对着王信发了话,“王信你不必着急,我知你与帝君义结金兰,但‘管家’二字只是权宜,不必放在心上。此事天庭上下皆知,否则哪里有监军在战阵之上还带着个管家的道理?” 王信一下子就让灵宝天尊几句话说得没了脾气。 “天尊到底有什么事儿?”李亚峰看王信吃瘪,生气了。 “无他,无他。”灵宝天尊笑道,“我接到观音菩萨口讯,正好过来告知帝君。” “观音的口讯?”李亚峰蹦了起来——从观音那里来的只能是一种消息,那就是谁去无定乡偷泰山无字碑和天刑金针! “菩萨说偷入无定乡的人选已经定下,只是还需几日才能动身,教我们见机行事,拖延时日就是。攻打无定乡却不必太过着心急。” “是谁去无定乡?”李亚峰想知道的是这个。 “菩萨倒没有说。不过无论此人是姜是王,想来定能建功。”灵宝天尊摇了摇头说。 “你……”李亚峰被“无论此人是姜是王”给噎住了。 “帝君只管放心就是,此次天庭出兵,势在必得,那华文昌本领再大,怕也……”说了一半,灵宝天尊突然又改了口,“只是也不可轻敌,无定乡中早就放出了消息,天下群妖望风来投,此时已聚集过万,阴山鬼国更出兵来援,我虽势大,也未必能势如破竹。不过,这倒正中下怀就是了。” “阴山鬼国?”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名词,李亚峰纳闷起来。 “还记得帝君初次听到‘斗战胜佛’的称号时颇有些惊讶,想是帝君之前就知道孙大圣?”灵宝天尊一笑,“那这阴山鬼国的大力王,帝君也肯定知道的。” “大力王?”从斗战胜佛联想开去,李亚峰似乎有点儿明白。 “这阴山鬼国的大力王,又称‘大力牛魔王’,与西方颇有些渊源,论起来还是斗战胜佛的结义兄长……只是他素来平日里不问世事,却不知此次是如何得了消息,竟然亲来增援,倒让我也吃了一惊。” 灵宝天尊缓缓道来,李亚峰和王信大眼瞪小眼。 “ 第130章 三会华文昌 (2) 大力王有勇有谋,是天下第一等杰出的人物,有他坐镇无定乡,群妖必定齐心;再加上华文昌和几个上古就已成精的老妖,无定乡怕是并不易打。天兵虽有一百五十万之众,与这些人相比,实在还是有些单薄。” 灵宝天尊虽然说的话像是忧心忡忡,但脸上笑容却丝毫未减,显得有点儿诡异。 “就算一百五十万天兵都是乌合之众又怎么样?”李亚峰好半天才从“大力牛魔王”那儿把注意力又转回来,开口说,“天尊不是还带了两万随侍?要是我没记错,秦始皇嬴政的术士大军天下无敌,不也让天尊随侍给轻轻松松就杀干净了?天尊随侍才是天庭真正的精锐?” “帝君说得不错。”灵宝天尊点头,“我的上清天中有天尊随侍三十万,这便是天庭精锐中的精锐。只是精锐不可轻出,否则一旦落败,天庭可就再无克敌之术了啊。” “三……三十万?”李亚峰和王信都惊呆了。 据李斯说,两千年前三清箭射祖龙,剿灭秦朝术士的时候大约有一万天尊随侍出手,现在攻打无定乡派出了两万,这么算下来,天庭按理最多也就有个四五万这样的精兵……哪知道灵宝天尊开口就说了三十万! “帝君不必惊讶,天尊随侍是天庭最后的精锐,这个数字并不算多。”灵宝天尊微笑,“天庭以天为庭,自然要有些家底。” “不过……”灵宝天尊话锋一转,“此次讨伐无定乡,名为讨伐,实为……这个……拖延,天尊随侍非到万不得已,不可动用。既然有三官大帝协同托塔李天王共同统帅,想来一百五十万天兵也可支持些时日,帝君不可不知。” “我想我明白了。”李亚峰沉思了一会儿,点点头。 灵宝天尊又是一笑,起身告辞,出了监军大帐。 “王信,走,咱们出去看看。”等灵宝天尊走远,李亚峰站起来,一拉王信,也走了出来。 这时除去已经到了无定乡外的二十万先锋,其余一百三十万天兵还在缓缓推进,无定乡却已经远远看得到了。 “好家伙!”出了监军大帐,王信先倒吸了一口凉气。 远看无定乡,上有黄风滚滚,中间还夹杂着一道道电闪,伴着震耳的雷鸣,下面紫雾腾腾,像是一口大锅,把无定乡自下而上装在里面,这黄风和紫雾大约就是所谓的“天罗地网”了。 无定乡方圆总有几千里,被黄风和紫雾夹在中间,却模模糊糊地像是翻滚着一团黑气,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黄风、紫雾、黑气之外,二十万天兵已经从正东摆开了阵势,远看旌旗飞彩,戈戟生辉,隔着极远也能分辨出层层滚滚的盔明甲亮。 再回头看看四周,监军大帐随着云头缓缓向前,周围的天兵更是密密麻麻,遮天蔽日,一眼望不到边,一个个天兵虎背熊腰,壮健之极,顾盼之间威势十足,队中大大小小的军帐也有数百,和天兵一起前行,错落有致,丝毫不显纷乱。 李亚峰和王信可从来没见过这种阵势,一时之间都有些傻眼。 过了一会儿,李亚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悄悄在王信的耳边说,“看见没有,这么强的阵容,可听刚才灵宝天尊的意思,都是去无定乡送死的!” 第131章 无定乡的细作? (1) 天色暗下来了,但狂风之中满天的电光雷火却毫无顾忌地把天地间映得通明一片,头顶铺匀了无边无际的阴云,越来越浓的紫雾把整个无定乡从半空中兜住了,翻滚着,几千里,像是险恶的海面上的波涛。 在紫雾的上面,无定乡隐藏在一团黑气中,被无数闪电和霹雷同时击中。 天兵,到了。 “王信,这几天我一直在想……” “什么?” 李亚峰和王信站在监军大帐之外,仔细打量着把无定乡围得水泄不通的天庭大军,雷声渐渐小了。 “如果是你领兵……你怎么个打法?” “嗯……”王信皱起了眉头。 “按说天庭是稳能赢的。虽然不知道牛魔王——靠,牛魔王都出来了。”李亚峰摇了摇头,住口不说了。 “老大,真是牛魔王又怎么样?没什么好莫名其妙的。” 王信一乐,把话接了过去,“照我看,别的不说,天尊随侍该比一般的妖精厉害多了?就算那一百五十万天兵都是废物,现在他们可是把无定乡围了一个严严实实,当成路障总没什么问题。那让天尊随侍冲进无定乡大开杀戒不就得了?牛魔王,哦,再加上马叔叔那几个兄弟,嗯……或者还有几个别的老大?如果他们出手的话,天庭也随时补充上大将接过来就是了。这么一弄,无定乡不彻底完蛋才怪。说实话,妖精们逃都没处逃去……不过不是说要拖延时间来着?那就不好说了,谁知道那个灵宝天尊憋着什么坏点子?我总觉得他有点儿不地道。” “没这么简单的。再者,无定乡又不是咱们的对头,你幸灾乐祸什么?真把自己当成天庭的人了?”李亚峰好笑起来。 “老大,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咳,怎么说都行,现在这事儿弄得我也不知道咱们到底算是哪一头的了。”李亚峰摸摸鼻子,接着说,“不过至少在一段时间之内坐山观虎斗该是最好的选择,何况你和我的本事还都有限得很。” “说的是啊。老大,别看你读的书比我多多了,可就这会儿这阵势,还不是一样白搭?好家伙,都说‘人一上万,无边无岸’,这可是一百五十多万!就这么看着都眼晕,那要真打起来了……哎,对了,你刚不是说这一百五十万都是送死的料吗?又是怎么算的?” 王信四处打量着,不失时机地给李亚峰拆台。 “你声音小点儿好不好?”李亚峰让王信给气乐了,“亏了我还是个什么监军,把人都撵开了,要不然咱们刚才说的话让别人听见了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这可不对。”王信不以为然,“老大,摆明了说,天庭是拿你没辙,咱们干什么还在其次,至少说几句话还应该无所谓,再说,就算你连亲兵都撵走了,可咱们身边就没人监视了?我可记着天庭里好像有什么顺风耳和千里眼来着,你尽管放心,绝少不了你的份儿。” “总要给天庭留点儿面子,别忘了咱们可还在他们的地头儿上。”李亚峰苦笑。 “倒也是。”王信点点头说,“现在天庭咱们还惹不起……可话说回来,华文昌他就惹得起了?我不信。” “难说……”李亚峰苦笑了几声,“王信,你看现在这局势,可不是华文昌对上天庭,而是整个无定乡啊。听灵宝天尊的意思,还不止是以前的无定乡,包括牛魔王在内,天下妖精都聚到这里来了。先不说华文昌曾经和天庭对峙过五百年,单就这份儿本事,我就自愧不如。” “不过……从之前华文昌上天庭找我说话,我就有点儿明白,现在再看是恐怕是不错了,华文昌打的算盘和我居然有些不谋而合的意思。靠,姓华的那个家伙还真是我自己没错。” “那是什么意思?”王信有点儿糊涂。 “把事情搞大。遮着盖着不是办法,把所有的事情都捅出来了,自然就水到渠成。” “王信你看”李亚峰沉思了一会儿,接着低声说,“我是上天庭从元始天尊那里把七巧板对了个差不多,结果……不知道现在这样子算不算个结果,反正天庭是出了大军,而且多少也算是照着我的意见要拖延上一阵子时间了;至于华文昌,虽然他知道的未必比我更多,可他干得的确比我强了点儿……” “天庭出师有名,那是要为二郎神报仇讨伐华文昌的,顺便才是对无定乡下手——说到底,无定乡之所以建立不还是天庭的那个‘地官大帝’清虚搞的鬼?天庭是要在无定乡把妖精们聚起来‘便于管理’的,从来也没打算过真打无定乡。可现在华文昌把天下妖精都拉上了,把局势搞成了神仙和妖精的大决战,自己却还有空儿到天庭找我,分明就是隐在了无定乡的背后,差一点儿就能够置身局外看这场戏了,咳,再说一遍也是一样,他这份本事我是自愧不如。” 对华文昌了解越多,李亚峰就越来越能看到自己和华文昌之间的差距,但出于“华文昌就是我自己”这种下意识的念头,他也在不经意间夸大了自己对华文昌的评价。其实,眼前无定乡的这个情势与其说是华文昌搞出来的,倒不如说是广发“英雄贴”的贤王王琦声和把大力牛魔王请到无定乡的矮胖老人二人之间的联手。 只是这一点既出乎华文昌的预料,也是李亚峰确实无法预测得到的。 “事情搞到现在这个地步,别说天庭和无定乡,我看,幕后那个浑沌恐怕也不能坐视不管了……和浑沌有关的人物目前咱们就知道一个北斗,她这么长时间没露面,没准儿就是让浑沌给找了去也说不定。没错儿,事情搞得越大,就越能把所有的人都逼到前台来……等都摆到桌面上,剩下的也就只是收场了……” 李亚峰叹了口气,继续给王信解释着,虽说是解释,语气中却也没少了推测的意思,倒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一样。 “没这么容易?”王信低头琢磨了一会儿,反问,“老大,先不说现在这个局势到底怎么样,能宰了浑沌的天刑金针,和那什么盘古开天斧等于是你和华文昌一人各拿着一半——还都是零件,要是浑沌真出来了,不还是全都白给?” “我是说水到渠成,可没说是哪家的‘渠’。你怎么知道不是浑沌那家的?”李亚峰笑了笑,“一个弄不好,我和华文昌干下的这些事情就都成了给浑沌预备好的了。” “老大,你说的还真轻巧……”王信倒吸了一口凉气,“按说不管是天庭还是无定乡,咳,就是把咱们和华文昌都算上,最后要对付的还不都是浑沌?明明都知道了……好好好,就算华文昌现在还不知道,无定乡里那些妖精也都还糊涂着,可总犯不上先这么打一架……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话就连我都门儿清,你们怎么就不明白呢?” “问题在于这一架要是不打的话,浑沌他恐怕就不会出来!”李亚峰把目光放远,仿佛要看透被黑雾笼在中间的无定乡,语气斩钉截铁。 “几千年了,这一环扣一环的,我看咱们现在跟就喜欢暗中捣鬼的天庭也差不多了……一口一个浑沌,谁知道浑沌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就是元始天尊也没准儿没说实话,要是浑沌想为人民大众谋福利呢?那咱们可就算是在逆历史潮流而动了……” 王信小声嘟囔着,颇有些不服,忽然又像是发现了什么,轻轻一拉李亚峰的袖子,“老大,那个人好像有点儿不对……” “嗯?”李亚峰顺着王信的目光看去,在离自己的监军大帐不远的地方,是有个天兵鬼鬼祟祟的,不住地朝自己这个方向偷眼瞟来,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 从服饰上李亚峰能看得出,那是天庭派给自己这个“监军”的亲兵当中的一个,其他的早被自己赶到八丈远了,只有这个却还迟迟疑疑地不肯走,像是竖着耳朵在听自己和王信的谈话。 “就是偷听也没有这么偷听的啊……喂,我说你……”李亚峰笑骂一句,刚想把那名“亲兵”叫到跟前,忽然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 “李……李大哥,是小弟,小弟田鹤。” 田鹤? 李亚峰愣了一下,随即想起田鹤是“老四”王宇的死党“三山十八友”当中的一个。自己在无定乡初遇华文昌吃瘪和王宇一起逃开的时候,三山十八友便留在无定乡打探消息,之后又为自己去找寻从五百年后回来的钱强和俞思思。要是从王宇那头算的话,三山十八友倒真正算是自己的班底,就是对自己的称呼也都早就从听着别扭的“华先生”、“李先生”换成了现在的“李大哥”。 而这个田鹤,也正是三山十八友中唯一一个一直留在无定乡的。 西安秦王地宫事毕,变成曹暮在雷州充数的王宇和王信一起回了神农谷,之后,王宇在自己还昏迷着的时候就又马不停蹄地从神农谷回了无定乡,说是要去联络三山十八友,当时事态还不像现在这样明朗,王宇对自己上天庭的事情应该是一点儿也不知道,后来的事态发展越来越快,自己就没顾得上去找王宇说明,更不要说三山十八友和什么田鹤了。 那田鹤是怎么跑到天庭的大军中来了?他来干什么?他是怎么找到自己的?几个问号霎时在李亚峰脑中一闪。 “李大哥,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田鹤的传音中的惊疑之意比李亚峰心中的似乎更浓了几分。 “过一会儿你找个机会到我帐中再细说。”李亚峰自从真气恢复之后,首先用得娴熟了的就是“传音入密”的把戏,这会儿倒真派上用场了,给田鹤传音之后,一甩袖子,就和王信回了监军大帐。 没过多久,随着一声“禀告帝君”,化身天兵的田鹤进了营帐。 “田鹤,你怎么会在这里?”李亚峰满头的问号。 “李大哥,这……这可是小弟想要问李大哥的……李大哥怎么跑到天庭的大军当中来了?还成了什么帝君?”田鹤的表情也颇为精彩。 “老大,这么说话方便吗?”王信提醒。 “咳,不管了!反正我和无定乡的关系该有数的心里都有数……放心,在我这一亩三分地还没人能把我的人怎么样!”李亚峰把身子一转,挡住嘴唇的微动,前半句传音给了王信,只把最后那句说出声来让田鹤听见。 “李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在三山十八友当中,田鹤算是机灵的,只是发问,并没有回答李亚峰。 “这个……一言难尽。老四……咳,你家大哥不是回无定乡找你去了?你没从他那里听说?”李亚峰叹口气,他倒不是不想说,而是一时之间根本无从说起,只好再用一个问号挡了回去。 “大哥回无定乡了?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没见着?”田鹤愣了。 “老四没回无定乡?”李亚峰也吓了一跳,“那他去哪儿了?王信?” “老大,你别问我,老四走之前说了他要直奔无定乡的,至于怎么没回去那我哪儿知道啊……”王信也糊涂起来。 “等等,等等,从头说起。”李亚峰皱着眉头,让自己镇定下来,开口向田鹤发问,“田鹤,你是什么时候混到天兵中来的?” “李大哥……这、也是一言难尽啊,全都乱了……”见李亚峰还是把自己的大哥王宇一口一个“老四”的叫着,田鹤的心里多少有了底,哭丧着脸开始解释。 原来,自从王琦声召集天下妖精共同聚义之后,分散在世界各地寻找钱强一行的三山十八友中人都纷纷回了无定乡——即便不说贤王王琦声毕竟还是三山十八友的“大哥”王宇的父亲,一份妖精对天庭的同仇敌忾之心也是无法消解的。 尽管出于种种原因,三山十八友对华文昌并没有什么好感,也颇有几个还隐伏在暗处,但三山十八友中还是有十三人被派到了华文昌的“诛仙大阵”之中,终日演练阵法,不得脱身;之后大力王来为无定乡助拳,诛仙大阵全面换防,无定乡中几乎乱作一团,这十三人便更加难有作为了。就是其余几个,在这种情势下除了勉强潜伏并伺机收集情报之外,更多的心思甚至也是用在了怎么才能力抗外侮上去。 事实上,三山十八友虽然道行不低,个个也都有些绝活儿,合起来更是一股不可轻视的力量,但一没有了领头统率的王宇,这些人各自为政起来,便跟一盘散沙没什么太大区别了。 至于一直都在无定乡打探消息的田鹤,倒是三山十八友中和王宇联系最多的一个,王宇也曾按照李亚峰的嘱咐,给了田鹤不少好处,尤其是王家《化经》上的本事再配合上几粒华佗门的丹药,更让田鹤很有了些在如今英豪云集的无定乡还能暗中安身立命的本钱,为此,田鹤对李亚峰倒是十分的感激。 只是这份感激一时之间也派不上多大的用场。 田鹤知道李亚峰最关心的应该是华文昌的动向,可就是在无定乡将与天庭对战的消息传开之前,田鹤对华文昌的监视也无法进行得多么彻底——连华文昌曾几次离开无定乡田鹤都没能很快察觉——不过,或许应该说没有被华文昌发觉就已经是田鹤的成功了。 但等到天庭大军逼近无定乡,田鹤开始越来越是坐立不安,为华文昌、甚至是无定乡尽力是一回事,与天下妖精共抗天庭却又是另一回事,毕竟不管怎么说,田鹤也还是个妖精。 于是,田鹤终于凭着自己还不算太成熟的王家《化经》上的本事,悄悄潜入了天庭的大军之中。田鹤的原意是打探消息回报大力王的,却十分意外地巧遇了李亚峰。 不过,撇开田鹤心中的这份惊疑不谈,他对无定乡和天庭之间的这场战争并没抱太大的希望。 “就是这样了……李大哥,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其实……还没开打呢,咱们无定乡就已经输了一阵……”田鹤垂头丧气地说。 “怎么说?”李亚峰有几分诧异。 “李大哥,你是知道的,咱们无定乡是什么地方?要是没有信香,任意出入是肯定不用提,就是地方在哪儿也甭想知道,说的是啊,‘无定’乡嘛……可天庭这一上来就找准了地方,把天罗地网都布下了,如今无定乡等于是被锁死,动也动不了……还有,小弟查过,无定乡中的几处暗道边上也都被堵严实了,唯一有一处似乎是没被发现,但那一处却也是天兵布防最弱的地方……小弟虽说没读过什么兵书战册,可虚者实之的道理也是明白的,天庭这肯定是在哪儿埋伏下了,就等着一网打尽……小弟实在不明白,天庭碌碌无为,怎么就能摸清了无定乡的虚实?”田鹤低下了头。 李亚峰和王信对视一眼,两个人心里都明白,天庭把事情办的这么漂亮的原因说穿了不值一个虱子——当年和无定乡八老一同建立无定乡的华三正是天庭的人:地官大帝,清虚。 别说几条暗道了,就是无定乡里有多少块石头,天庭要是不清楚才真成了怪事! “田鹤,这个……你……尽管放心,天庭想要对付无定乡也没有这么容易……”李亚峰嘴上安慰着田鹤,暗地里却一个劲儿地叫苦。 没见到无定乡的妖精也就罢了,一旦见到了,李亚峰才发觉自己的立场实在是尴尬。 不用说,妖精们都知道华文昌是自己的对头,但就算抛开自己现在的这个“监军”身份不管,和华文昌作对也已经就成了和无定乡作对——华文昌既然跟天下妖精一块儿同仇敌忾着,那他和自己的那点儿“私人恩怨”就肯定会被妖精们自动忽略。 甚至自己都没法儿解释。 怎么说?说华文昌跟自己原来是一个人?就是在天庭,知道这件事的人也有限得很,倒是“帝君”的头衔已经被叫开了。 换句话说,自己和天底下的妖精们已经成了死敌。 就算自己把这个秘密公之于众,而且华文昌也发了善心不跳出来给自己添乱——从华文昌一出来就自称是“华佗门护法之人”的做派上看,这个希望真是渺茫得紧——也要妖精们都肯相信才成。 李亚峰知道,如果不是种种证据都确凿无疑,恐怕自己就是第一个不肯相信的。 李亚峰忍不住叹气了:事情虽然在某种程度上的确是按照自己一开始写好的剧本在上演,可自己这个演员却还没有找准位置和感觉…… 但田鹤却没这么想。 通过王宇,李亚峰和三山十八友之间的关系还算是牢固,但正当着这个地点和时机,田鹤要不是实在沮丧,也不会对天庭的“帝君”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和盘托出。田鹤正在心里埋怨自己的莽撞,却听到了李亚峰说天庭想胜无定乡也不容易,不由得又惊又喜。 “李大哥,你是说……你到天庭当这个劳什子‘帝君’其实是为了给咱们无定乡当细作?里应外合?”田鹤把两只大拇指都伸了出来,眼中几乎闪起了仰慕的小星星,“我就说,别看李大哥和那个姓华的有梁子,可大敌当前,李大哥重的绝对是大义!李大哥可是跟咱三山十八友的大哥结拜的!那还能有错?以德报怨,李大哥是真汉子!李大哥这份气度小弟是服了!” “啊……这个……” “啊,那什么……田鹤,你算是说对了,老大他一向都是义薄云天,你放一百二十个心。” 虽说李亚峰的脸皮一向够厚,听了田鹤这几句话也不由得脸上发红,吭吭哧哧地说不出什么,反倒是王信,憋着笑给李亚峰解围。 “有王哥这话,那小弟还敢不放心?”田鹤大喜,连声应承着——这倒怪不得田鹤粗心,虽然和王信不怎么熟,但王信莽莽撞撞的性子田鹤之前可就已经见过了——从古至今,老实人一旦骗起人来,没有一个不上当的。 “李大哥,您吩咐,就冲着李大哥这份高义,小弟这条烂命就算卖给李大哥了!”田鹤一脸的慷慨激昂。 李亚峰毫无办法,苦笑着点头,心说,你这就卖了?卖的贵贱咱先不提,你可是连买主都找错了……再说你怎么就知道我非买不可?我要是不买呢? 不过,李亚峰倒是没太多功夫为天底下的“强买强卖”感慨更多,就在田鹤恨不得斩下根手指来表明心迹的当口,帐外传来了隆隆的战鼓声,按着节拍,三点一顿。 “是李天王点将升帐!”李亚峰一惊,随即如释重负,赶紧说,“田鹤,你虽然有本领,但一身妖气终究还是遮不住的,要是碰上了得的天将识破了,到时麻烦,你先留在这里,等我回来再从长计议。” 田鹤还没应声,李亚峰转身冲王信发话,“王信,你也留在这儿,把事情好好地给田鹤说说。” 有意无意之间,李亚峰把“好好地”三个字说得重了些,话音刚落,便头也不回地出了监军大帐。 中军大帐。 “李天王,我久不履凡尘,更不惯征战,呵呵,你只管把我当成你帐下的将官就是。”灵宝天尊坐在帅案左侧,微笑着说。 托塔天王李靖忙从帅案后站起,向灵宝天尊告了罪,这才算是升帐。 大帐之中,众天将已经到齐,分列两边,苍髯飘洒的李靖端坐帅案,一双卧蚕眉微微皱起,不怒自威。 “已到了无定乡……”李靖沉吟了一会儿,问,“无定乡中群妖可有动静?” 一边有探子回报,“无定乡以阵法封锁本地,并无动静。” “如此……”李靖说了两个字,又继续沉吟了下去。 “父帅,”李靖只是不声不响,把帐下的哪吒弄得恼了,三步走了出来,大声说,“父帅,无定乡弹丸之地,父帅何苦如此慎重?孩儿请一支帅令,也不必大军尽出,只孩儿本部先锋五千,便把无定乡踏平了回来!” “无知小儿,还不给本帅退下!”李靖怒喝。 “父帅……” “退下!” 看李靖疾言厉色,哪吒不敢再说什么,退到一边,但脸上还是一副不服气的神色。 “众将官,此次征讨无定乡,务必慎之又慎……”李靖和哪吒之间原本有些芥蒂,但自从他得了玲珑剔透舍利子如意黄金宝塔之后,父子早已和好,看哪吒依旧不服,这就想要解释。 “元帅,天兵一发,那合当是讯如雷电,势如破竹,更不要说此次出征声势之大前所未有了,但元帅却如此慎重,岂不冷了众将好战之心?” 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闻仲先一步出列插话,他是天庭的老将,姜桂之性,老而弥辣,看李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有气,忍不住为哪吒抱起了不平。 “老将军有所不知……”对待闻仲李靖就不敢像对哪吒那么凶了,苦笑了几声说,“老将军可还记得一千七百年前真武大帝下界降妖的故事?” “一千七百年前……”闻仲一惊,“元帅说的可是在十万大山剿灭海山八妖之事?” “不错。”李靖颔首,“闻天尊,除去阴山鬼国的大力王不算,如今盘踞无定乡的便是那海山八妖。” “什么?”闻仲有些不敢相信,“李天王……哦,元帅,不是说真武大帝早将海山八妖诛灭了吗?怎么……” “当日之事,清虚大帝是亲历,还是由清虚大帝解说如何?”李靖把皮球踢给了坐在右首的地官大帝清虚。 “这……”清虚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讪讪开口,“元帅,一千七百年前的旧事何必今日重提?” “大帝不可如此说,无定乡中若只是一个大力王也就罢了,看在佛老面上,彼此之间还好说话……可海山八妖妖法高强,恶名昭着,绝非寻常妖孽可比,还请大帝讲明为是。”闻仲认真起来了。 一提到“海山八妖”,帐中众将不由得议论纷纷,有些小将不知道海山八妖的名头,便向旁人打听,而老将们的脸色早都变了。 听着大帐里“嗡嗡”之声不绝,清虚瞥了李靖一眼,心里颇不是滋味。 李靖面色洋洋不变,暗地里却冷哼一声,心说:活该! 在天庭中,李靖是第一名能征惯战的元帅,诛妖斩魔从来不甘人后,但一向少受重用,不怎么得意。说起来,纵然是无定乡八老“海山八妖”也不能让李靖含糊几分,可这一次天庭征讨无定乡迷雾重重,玉帝分明有事隐瞒,一边派出重兵,一边又再三叮嘱要尽力拖延战局,令李靖十分不满。 更使李靖生气的是,随军的战将中有几个根本就不该来! 天官紫微大帝、地官清虚大帝、水官洞阴大帝,这三官大帝隶属三清天,虽然不至于“无上”,差不多也是“至高”了,哪儿是出来打仗的人?更不要说灵宝天尊根本就是三清之一,玉帝是想都不要想了,就是元始天尊,真逢事也要加上一个“请”字才能使唤得动。 还有一个来历不明的监军,说是“文昌帝君”,可看架子比灵宝天尊更大,升帐都是来得最晚的。 李靖当元帅的年头也有不少,可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升帐以后两边还稳稳当当端端正正地坐着五位“大仙”! 说白了,自己这个元帅不就是个摆设?真要是到了时候,不管是三官大帝还是灵宝天尊,甚至那个文昌帝君也一样,随便抖抖袖子就能请出一份玉帝的密旨来——那还是给自己留了面子呢! 不过李靖绝不糊涂,回想出征前玉帝语焉不详的叮嘱,他心里明白:要是天庭真的非要动用这种阵容才能出兵,那事局也就已经到了“危急存亡”的地步。 虽然自知不可能把隐秘的全貌都逼出来,但李靖不介意做一个“将在外有命不受”的元帅。再说,自己的肩膀上还扛着诸天天将和一百五十万天兵的性命! ——就是死,也总要死个明白? 李靖的气愤中简直透出了些悲壮的意味。 “……李天王说的不错,一千七百年前,真武大帝率百万天兵与海山八妖在十万大山中的一战,其实并没有分出胜负……这才有了今日之无定乡。” 思量了半天,地官大帝清虚终于开口了。 “当时真武大帝已重创了海山八妖,排行第七的相思子也被废了肉身,照说真武大帝可操胜券,只是……只是……” 清虚犹豫了一下,接着说,“只是海山八妖情急拼命,狮龙子更作出了与真武大帝玉石俱焚的架势……真武大帝统领北方七宿,他若丧于战场,天之四极便如同塌了一方……这个……我正好在凡间云游,此事不能不管,便出了手。” “大帝既然当日出手,海山八妖为何还能至今一直逍遥法外?”闻仲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了。 “这个……闻天尊……”清虚的脸上见了汗,三官大帝历来居于三清天,平日里高高在上,极少过问天庭之事,人情世故其实并不怎么通达,再加上闻仲问得紧,不禁张口结舌起来。 “提起当年的事情,我倒是知道一点儿。” 李亚峰身份特殊,老实不客气地在中军大帐中占了个位子,就坐在帅案左边灵宝天尊的下首,一开始看着满帐的天将盔明甲亮,多少还有点儿含糊,可听来听去都是拿着陈芝麻烂谷子做文章,心里就一个“烦”字,忍不住开口了。 “帝君请讲。”不用李靖,闻仲就把话直接递了过去——虽说只是传言,可帐中天将也都知道这个文昌帝君神神秘秘的,说不得,肚子里恐怕是有不少真东西。 “讲?没什么好讲的?”李亚峰轻轻微笑着,心说,要是真把知道的都说了出来,那还不吓死一批?我这儿别的没有,天庭狗屁倒灶的丑事儿可是一堆一堆的…… “帝君帐中来的好客人。”就在李亚峰把微笑变成冷笑逼视着清虚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灵宝天尊的声音。 “这个……”李亚峰眉头一皱,脸上笑容不变,对闻仲说,“其实现在说穿了也没有什么,无非就是一出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戏码而已。” “帝君……” 李亚峰冷冷地传音回了灵宝天尊一句,“天尊,我这算是客气了,我原来想说‘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的。对了,再说一句,我讨厌威胁。” “文昌帝君说的是,我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虽然听不到李亚峰和灵宝天尊之间传音的具体内容,清虚却也知道不好,又赶紧把话头截了回来。 “我心想天下妖孽之多,实是诛不胜诛,当年便截住真武大帝,佯装救下了海山八妖。”清虚故意叹了口气,“我本意是……本意是……这个……让海山八妖隐居无定乡,再以海山八妖的名号聚集天下妖孽于一处,这一能令凡间少些灾祸,二来……更易于监视,若妖孽有所动向,也好未雨绸缪。只是未曾想到,事隔千载,无定乡反成了天庭的心腹大患。” “是啊是啊,清虚大帝属于好心办坏事,现在他也认错了,大家将就着就算了。”李亚峰一脸坏笑,嘴上叫着“就算了”,其实却是在煽风点火。 “海山八妖,再加上一个大力王……此次无定乡之役,怕真是要多费些功夫了……”闻仲既然出了头,也没想再打退堂鼓,只是对李亚峰唯恐天下不乱的态度视而不见,也慎重起来。 “父帅,闻天尊,海山八妖纵然凶恶,又能奈百万天兵何?”哪吒看看李亚峰,再看看清虚,心中多少也察觉了些不对,只是嘴上不肯认,又嚷嚷起来,“就算还有个大力王,说到底那也不过是个牛精……” 李亚峰在一边看着哪吒,粉雕玉琢般的一员小将,即便不提从哪吒闹海的神话里带来的好感,就这份扮相和死不认错的个性也让他禁不住打心眼儿里喜欢出来,暗地里一个劲儿地叫好,心说,“对了,对了,这样就对了,再添上一句‘这岂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那就更像唱戏了。” 李亚峰心里想着,哪吒也在接着说,“……这岂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噗!”李亚峰乐了。 “你笑什么?”李亚峰一乐,满帐天兵都愣了,哪吒更是有气,劈头就问。 “啊……这个……没什么,啊?没什么……哦,对了。”李亚峰把话题转开了,“我看大家都注意着大力王和……和‘海山八妖’,忍不住想提醒一下……” “帝君有话请讲。”从一开始,李靖就没忘了要自己对李亚峰这个监军多加注意。 “我是说,这一次咱们本来不是为了给二郎神报仇来着?”李亚峰连一句“二郎小圣”都懒得叫,顺口就说了下去,“也就是要对付华文昌是?虽然无定乡为华文昌出头,现在也成了天庭讨伐妖精的局面,但一开始这个 第132章 无定乡的细作? (2) 主旨也不能忘了不是?” “帝君说的有理。”李靖的目光扫过帐中,还没忘了狠狠瞪上哪吒一眼,这才继续说,“关于这个华文昌,本帅听到不少传闻,似乎与帝君有关……” “没错。我虽然不知道什么传闻,可大概也能想得到,应该差不多没错。”李亚峰倒是痛快,一口承认了,若有所思地看看灵宝天尊,说,“天底下本来就没什么秘密,华文昌和我其实是一个人,要不然……这个监军我也当不上。” “不过你们别想歪了,现在我也拿华文昌没辙。”李亚峰赶紧补充几句,“你们该能看出来,我是没多大本事,不过,华文昌可不一样。” “帝君自有神通,也不必过谦。”李靖压住心中的惊讶,追问,“不过,那华文昌是如何不一样?” “我亲眼看见华文昌杀了二郎神……嗯……这么说,华文昌到底有什么本事我看不出来,可他手上那口剑的确挺厉害,据说是一剑破万法,不管是谁,见血就形神俱灭,既然二郎神都白给了,我觉得还是先给大家提个醒儿的好。” 李亚峰清楚,该说的说这些也就够了,搅局也用不着搅得太过,否则效果倒会适得其反。 “帝君为何说破这些?”李亚峰刚一闭嘴,灵宝天尊的传音就到了。 “合着你们几个‘天尊’是什么都没往外说?是真打算让一百五十万天兵天将送死去?”李亚峰传音回去,态度可不怎么好,“拖延时间是没错,但这也太过分了?算了,你们能用你们的办法,那我也能用我的办法。” “再说了,”李亚峰想了想,又传音说,“我就喜欢给你们添乱。” 第133章 万兽无缰 李靖越来越是读不懂自己这个“监军”。 虽然出于种种原因,从元始天尊到玉帝,都隐瞒下了李亚峰带上天来的秘辛,但这几个人行军布阵都是外行,只得让李靖领兵出征。换句话说,李靖毕竟是领兵的元帅,多少也要透露些给他。 所以,尽管不多,李靖也算是知道了些东西,更不要说以太白长庚星为首散出来的满天的各种流言更是想不往耳朵里入也难了。 对于这一次的诛妖之战,李靖心中早有了一定之规。 只是,尽管李靖也打定主意拖延为上,可李亚峰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居然就让满帐的天将真个慎重起来,这倒实在出乎了李靖的预料。 原本李靖对和华文昌渊源极深的李亚峰可是很有所提防的。 再次扫视大帐,李靖欣慰地发现将官们都皱起了眉头,就连哪吒也若有所思,不再闹腾了。 沉吟半晌,李靖不由失笑,慎重虽然必要,但士气却不能坠。 “多谢帝君提醒。”李靖稳了稳心神,朗声说,“海山八妖、大力王,还有华文昌,确是不可轻侮……但本帅祭塔靖妖,飞剑镇魔,却也从来没怕了哪个妖孽!如今天兵一百五十万,天将千员,更有三官大帝、灵宝天尊随军助战,此战当可必胜!众将官何苦多虑?” 李靖声若洪钟,说的中军大帐里众天将精神都是一振——是啊,神仙杀妖精那是天经地义,哪儿有神仙反倒怕起妖精来了? “报——”刚有几个天将脸上露出笑容,大帐外匆匆跑进一名守卫,单膝跪地,道,“无定乡中冲出一支人马,已到阵前!” “有多少人?为首是谁?”李靖一惊,忙问。 “五千上下,为首的似是大力王。” “哦?这就出来了?”李靖大笑,“众将听令!闻仲,你领雷部五将紧守中军!哪吒,你带你先锋部下五千至阵前列队!其余众将各回各部,未得我令,不可妄动!只留七曜星君随本帅一齐去会会大力王!” “遵令!” “帝君,你也与本帅一起如何?”众将各自奉令出了大帐,李靖这才对李亚峰发问。 “好啊。”李亚峰一笑,心说,“其实就算你不让我去我也得去,我得去看看那个牛魔王……” “李天王,我也去如何?大力王和我也还有个几面之缘,或许能说动他离了这场是非……”灵宝天尊也站了起来,乐呵呵地问。 “那自然是求之不得。”李靖愣了一下,赶紧应承。 “你三人就不要去了?若是碰上熟人,反倒麻烦。”灵宝天尊回头吩咐三官大帝。 “天尊说的是。”李靖接口,心里却打翻了五味瓶——尽管自己就没打算真去“命令”三官大帝,可一个堂堂元帅当面看着帐下的“大将”听别人的,也实在不怎么好受。 雷声和电光虽然一时住了,但无定乡上空早就是战云密布,八十一架天罗在上,滚滚黄风呼啸着,把无数旌旗刮得乱舞,似乎天也被压得低了。 四周围一百五十万天兵,密密层层,一片枪山剑海,先锋哪吒带队五千,阵前列了个二龙出水的阵势,与无定乡的队伍南北对望,只听战鼓擂响三通,灵宝天尊和李靖在前,李亚峰、七曜星君在后,脚踏祥云出阵。 这份气势,果然是堂堂正正之师,丝毫没掉了“天兵”的名头。 再看无定乡这边空中,但除了最前面两个还算是显眼,后边的完全不成阵形,群妖散散漫漫地站着,很有点儿星罗棋布的意思。不少妖精冲着天庭的军队指指点点,嘻笑声此起彼伏,更别说既没战鼓也没旌旗,虽然也有差不多五千人,占的地方倒比哪吒带的五千天兵大了不止三倍。 “这还用打?这还用得着在大帐里再三再四的斟酌?我晕……”李亚峰又揉了一下眼睛,不得不心酸地承认: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妖精之所以是妖精,神仙之所以是神仙,到底还是有道理的。 “前面可是大力王?”隔着一箭地,李靖住了云头,沉声发问。 “不错,正是本王。李靖,好久不见了啊,最近过得如何?玉帝没再给你气受?”大力王连戎装也没穿,一身短打扮,像是和朋友聊天似的,跟李靖打起了哈哈。 李靖的脸一下子就黑了。自己可是天庭的诛妖大元帅!这儿也是两军阵前! 可偏偏大力王就有这个资格,即便不说大力王和西方佛土的渊源,也不把大力王那个老兄弟搬出来吓人,就凭着“阴山鬼国国主”这个头衔,认真算起来,大力王肯和李靖聊天那算是客气。 “李天王,还是让我跟大力王说话,你是一军之帅,怎可与他扯闲?”灵宝天尊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了,咳嗽一声,走上前来。 “大力王,你可还认得我?”灵宝天尊乐呵呵地打个稽首问。 “天尊也到了?”大力王一早就看见了灵宝天尊,心里一直在叫苦,这时灵宝天尊一发话,倒是不敢怠慢,还了一揖。 “大力王,你是一国之主,何苦来趟这滩混水?你逍遥惯了,就不念这天下苍生了?”灵宝天尊声音不大,但在场每个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和灵宝天尊的笑模样相对,这一声问,倒真有些悲天悯人的意味在里头。 “天尊请了,本王就是个妖精,一贯的来路不正,在混水里也不算希罕,可天尊贵为三清,清则清矣,为何也在这滩混水里?天尊若为的是天下苍生,那无定乡中的就不是天下苍生了?这般阵势,这般杀气,本王也还是头回得见啊。” 大力王针锋相对,又反问了回去,身后的群妖轰然叫好。 旁边的李亚峰听着看着,一声“好”也差点儿就跟着叫了出来。 这个牛魔王,还真有几把刷子! 灵宝天尊语塞,随即转开了话题,“大力王,二郎小圣丧在华文昌之手,无定乡将其包庇,这才引来天兵讨伐,如今大军压境,你……当真要为无定乡出头?” “说得好!灵宝天尊,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来找无定乡无非就是要债杀人,用不着摆出一副假惺惺的面孔!”大力王身旁的猪三哈哈大笑,抬手指着灵宝天尊的鼻子质问,“俺老猪问你,天庭欠俺无定乡的债又该怎么个还法?” “老猪?”灵宝天尊失笑,又打了个稽首,“这一位就是无定乡之主?” “不错!俺老猪……呸!”猪三恨恨地吐了口唾沫,打了自己一个嘴巴,仰天长啸,“天庭的龟儿子们听真了!老子就是一千七百年前一口吞了十万天兵的阔口吞天!” 猪三这一声啸,如同雷鼓霹雳,震地动天,连上空的黄风天罗都为之一颤,再看猪三,虽然还是一身粗布长袍,但眼神中却透出了毫无顾忌的狰狞凶光,令人不能逼视。 猪三啸声甫歇,从他身后的群妖中,从黑雾笼罩的无定乡中,又有几声厉啸响起,或是如同龙吟,或是如同鬼哭,清越的清越,凄厉的凄厉,千里呼应,绵延不绝,群妖面面相觑,脸上都掩盖不住兴奋的神情,而百万天兵却个个色变。 和无定乡中人在不同阵营间见面,李亚峰还是有些顾忌的,一早就躲在了李靖的身后。这时回想起以前在无定乡中听猪三兄弟讲述他们和天庭之间的恩怨时不甘的语气,对照着这几声长啸,李亚峰心里忽然升起几分恻然之感。虽然或许还说不上是卧薪尝胆,但无定乡八老的确是为如今这一场大战隐忍了千年,这千年光阴中积下的愤懑和怨气,又岂是一声长啸可以消解的? “可是……三叔啊……”李亚峰暗地里忍不住长叹起来,“你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可还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多少曲折……” 虽然妖精和神仙自古就算是“正邪不两立”,但无定乡八老与天庭结怨的真正原因怕还是要因为当年号“苍梧泛天君”的鹰二潜身李斯左右,和天地间绝大的隐秘有了纠缠。从浑沌和儵忽二帝算起,这些秘事盘根错节,却又像是一股无可阻挡的潜流,硬生生把纵横天下的“海山八妖”给逼进了无定乡这一块弹丸之地,千年不得脱身——甚至,直到现在,身受其害的当事之人还是没能了解其中一二…… 长啸已过,隐隐回声还在,不知怎么,李亚峰眼中竟然含了泪。 “三叔,你们的干侄子虽然还没什么本事,可也早就在这一滩混水里了……放心,不管用了什么手段,我早晚还你们一个公道!” 李亚峰默默念着,更坚定了揪出浑沌的决心。 这一次,李亚峰清楚地知道,这决心不是为了给自己出气,更不是为了自己根本无可奈何身不由己。 “靠……一口吞了十万天兵?老大,这真的假的?”正在李亚峰暗下决心,满脑子种种念头纷至沓来的时候,王信突然从李亚峰身边冒了出来,皱着眉头,揉着耳朵,一边吐着舌头一边小声说,“老大,天兵总共一百五十万,按他的说法,十五口可就没了!好嘛,还不够一顿饭的……” “王信,闭嘴!”李亚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把久违了的“王信,闭嘴”搬了出来,摇摇头,问,“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托你的福呗。”王信乐了,“老大,你身份特殊,连带着我也没人敢管,把该交代的交代完了,我溜达着就过来了……哎,老大,我说,那个头上长角的就是牛魔王?旁边那个扯着嗓子乱叫的就是你以前说的那个……那个……哦,那个老猪?嗯……老大,你知道,上次去无定乡我没来得及看清楚……” “没错是没错……可是,王信……”李亚峰叹着气,“你这一张嘴,罗嗦也就算了,怎么越来越缺德了?” “海山八妖的老三,阔口吞天……”等到连啸声的回音都没了,灵宝天尊呵呵笑了几声,向猪三发问,“你家老大无敌子可在?” “不对啊,老大,不是什么‘清泉君’吗?怎么又成了‘无敌子’了?无敌子……口气可真够大的。老大,你说他一口能吞多少天兵?怎么也得二十万?”王信一扯李亚峰,小声接了灵宝天尊的话把儿。 “王信,你先少说几句……”李亚峰哭笑不得,王信的声音再小也瞒不过周围的人,就算灵宝天尊不理,托塔天王李靖也还有元帅的气度,七曜星君和不远处的哪吒可早就怒目而视了。 不说李亚峰和王信,无定乡八老的大哥清泉君——无敌子早在一千多年前为了向天庭雪恨,闭关修炼,和猪三等兄弟隔绝不见,这原本就是无定乡八老心中一大恨事,听天庭的仇敌问起,猪三气得暴跳如雷,大吼一声,几乎就要冲了上来。 “老猪,你先消消气,别乱了章法,就是真要打,也还用不着你这个城主去冲第一阵。”大力王一把拉住了猪三,悄声说了猪三一句,上前几步,又对上了灵宝天尊。 “天尊,本王虽然懵懂,但心中却也有数,此次天庭出兵,怕不全是为二郎小圣报仇?” “大力王,你这是何意?”大力王讽刺挖苦也罢,猪三吼出阔口吞天的名号也罢,灵宝天尊一直都笑呵呵的不以为意,但这句话却让他敛了笑容,语气一下子变得冰凉彻骨。 “也罢,如今也不是说话的时机。”大力王反倒哈哈笑了几声,转开话题,“本王与华先生都是无定乡的座上客,你天庭找上了华先生,无定乡与本王自然不能坐视……再者……天尊,妖、仙之间,积怨早深,即便将猪城主兄弟与天庭恩怨先放下不谈,天劫名下,你害我多少同道?今日你见我同道聚于一堂,又怎肯放过?这一战,本来就势不可免。” 灵宝天尊默然良久,长叹一声,“大力王,你好害人……” “此话怎讲?”大力王被灵宝天尊突如其来的感慨弄得一头雾水。 灵宝天尊双目之中射出精光,转头将场中群妖扫视一遍,缓缓说,“你早有你的阴山鬼国,为何不自去逍遥?你若不出,天下太平,纵然海山八妖作乱,以天庭之力未必不可应付,怎么用得着我也出头?你名声实在太响……你知道你这一出来,有多少早就不问世事的山精海怪也跟着起了与天争雄之心?这乱上加乱,怕是要弄到不可收拾啊……” 灵宝天尊说得诚恳,大力王也心有所感,一声叹息,“天尊,天下之理,原就说不清楚……但事有不可不为者,莫说无敌子兄弟与本王交情莫逆,你也知道本王从不以为‘妖’而羞……乾坤朗朗,万寿无疆!本王岂能忘本?” “万寿无疆?好一个万寿无疆……也罢……也罢!”灵宝天尊喃喃几句,回身对李靖说,“李天王,无定乡妖首在前,你发令就是。” 李靖的脸色早就阴沉到了极点。 “大力王,本帅给你三日思量,若你执迷不悟,三日后,战场之上本帅再与你一决!” 李靖冷然发话,在一片愕然中狠狠哼了一声,转身就走,重重抛下两个字:“回营!” “老大?这就完了?怎么不打?噢……”王信说到一半,一缩头,心里也明白了。 至少今天是真打不起来了。 灵宝天尊和大力王这一番对话,几乎完全撇开了李靖,虽然灵宝天尊的身份摆在那里,可天庭名正言顺的元帅却是托塔天王李靖,即便灵宝天尊不算“喧宾”,却也已经夺了“主”。更何况灵宝天尊和大力王话里话外,都把天庭的一百五十万天兵整个儿视若无物,三军士气自然大减。 李靖好歹是个能征惯战的元帅,就算心里再怎么有气,可也不会在这个当口儿自暴其短,眼睁睁把自己的部下送入猪三的大口。 “嗯,嗯,有三天的缓冲,差不多也能重整大军了……嘿,不愧是托塔天王,肚子里还真能装,居然这就回营了?气成这个样子最后还能冲牛魔王撂下一句‘给你三日思量’,也不算太跌份儿,到底是元帅……了不起……” 王信一边走一边琢磨,突然重重打了自己脑袋一下,“咳,我都能想明白的道理,他一个神仙还能不明白?脑子还是转得太慢……” 没注意王信的自言自语,李亚峰暗地里也在嘀咕,“这就拖了三天……见鬼,灵宝天尊说的到底是真是假?笑里藏刀刀里藏笑,一不留神还带点儿郁闷,弄得我都糊涂了……” “帝君哪里糊涂了?”灵宝天尊忽地凑上来问。 “啊?”李亚峰吓了一跳,顺口就说,“你糊涂了……” “嗯?” “哦,我是说……”李亚峰这才明白过来,抬头看看李靖直接气冲冲地回了中军大帐,却没有再升帐议事的意思,便转了方向,朝自己的监军大帐走着,说,“是天尊把我弄糊涂了。天尊,牛魔王……那什么,我是说大力王,大力王真让天尊心有所感?是不是说他比……比海山八妖还要厉害得多?” “单以道行而论,那倒也未必见得。”灵宝天尊愣了一下,说,“帝君也早就知道了?虽说海山八妖隐居一千七百年,或许已经功参造化,但海山八妖不是浑沌,个人之力,终究有限……而且,海山八妖之中,老大无敌子闭关不出,老二泛天君又居然早就被人给杀了,就连狮龙子也不在无定乡中,这三人实在是海山八妖的头脑与耳目,少了他们,如今的海山八妖已不足为患。” “……说的是。”李亚峰也懒得去问灵宝天尊是怎么知道的了,有关无定乡的虚实,李亚峰从来也没有对天庭提过,但他知道天庭自然有天庭的办法——田鹤是刚摸上天,可无定乡中怕是早就有了天庭的细作了。 “但大力王与海山八妖不同,”灵宝天尊接着说,“大力王有阴山鬼国一国之力,交游更遍及天下,甚至还牵着西方佛国,他一旦有所动作……虽说西方不会因大力王如何而与天庭交恶,但天庭却也不得不卖个面子出来……我乍听到大力王就在无定乡的消息时,也是忧心不已。自然,这倒是更易于‘拖延’了,未必不是好事。”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眼见到了自己的监军大帐,李亚峰开始嚷嚷,“天尊,你不用再送我了。” “送你?”灵宝天尊摇头苦笑着,“帝君,天庭此次出兵实是非同小可,个中牵扯,帝君也非不知。这个……我还想与帝君好好商议一番……” “算了。”李亚峰翻了翻白眼,“我说,天尊,咱们还是各干各的。再者,也不方便。” “不方便自然是不方便,帝君的大帐里不是还藏着个人?”灵宝天尊有些恼火,“帝君的交游倒能赶上半个大力王了。” “少来这套!”王信从一边急了,赶上几步,指着灵宝天尊的鼻子就想开骂,“你……” “王信,算了。”李亚峰笑笑,冲灵宝天尊一拱手,“天尊所为的大概是今日华文昌并未露面?” “那又如何?” “不如何。”李亚峰直接顶了回去,“天尊,依我说,只要华文昌不出现,你就用不着出头。其实,他不出来反倒是好事。明明是说好了拖延的,哪儿用得着你这么着急?” 话一说完,李亚峰转身,头也不回,直接进了监军大帐。王信愣了一下,跟着走了,留下了一个瞠目结舌的天尊。 但灵宝天尊也没有法子。李亚峰身上有五根天刑金针,还掌握着驱山铎,实在是没法得罪;而且,李亚峰原本就是当惯了“老大”的人,这些日子以来更一直周旋于天尊、玉帝、菩萨之间,不卑不亢,应对裕如,早养成了悄然傲世的风骨,这一发起火来,让灵宝天尊也有点儿犯懵。 “李大哥!”李亚峰刚进帐,田鹤就迎了上来,“前方战局如何?” “没事儿,开战又拖了三天。”李亚峰回答一句,坐下来,立刻皱起了眉头。 “老大,你是怎么了?怎么跟灵宝天尊顶上牛了?这可真不像你的作风。老大……”王信刚进帐就大呼小叫起来。 “没什么。”李亚峰叹口气,“灵宝天尊这家伙笑面虎一个,弄得我有点儿心烦。嗯……可能还有点儿同情李靖。” “同情李靖?”田鹤转了转眼珠,“李大哥要是帮着李靖灭了华文昌,那也是一大快事!” “嗯?”李亚峰让田鹤说得差点儿没糊涂,又冲王信翻起了白眼。 “老大,嘿嘿……是这么回事。”王信转过身去,冲李亚峰飞快地传音解释,“我给田鹤说的是……咳,我把华佗门的老底儿给揭了,华文昌他不是自称华佗门的护法吗?我就说他其实是天庭派到无定乡的卧底,天庭是要借着这次机会灭绝天下的妖精。你说过无定乡的老大死了一个鹰二,我把这笔账也载到华文昌头上了,这叫顺水推舟外加借刀杀人……哦,对了,我当然就把老大你说成是义薄云天了,说你虽然是文昌帝君的转世,但大义灭亲,而且是身在曹营心在汉,铁了心的当妖精……” 李亚峰脸色变了几变,张口结舌,好半天才吐出一句,“好,好……这个……田鹤,让我再好好想想……” “李大哥可要深思熟虑啊,华文昌那厮奸诈无比,他让了帅印给大力王,把整个无定乡都骗信了!不过,李大哥本领大,智谋高,竟然连天庭也能骗过,天庭素来狡猾,李大哥却更胜了天庭一筹啊!依小弟看,能和华文昌一斗的,非李大哥莫属!”田鹤拍着大腿说,“大哥早就说过,李大哥才是做大事的人!如今看来,果然!小弟说句不该说的,咱们无定乡的兴亡可就着落在李大哥身上了!” “你这话我怎么听怎么像是在骂我……”李亚峰心里嘀咕着,你说华文昌奸诈,华文昌就是我,就算你不知道,可你又说只有我才能跟华文昌斗心眼儿,不还是绕着圈儿的说我不是好人? “田鹤,客气话就别说了,我有件事你能不能帮忙?”李亚峰又沉思了一会儿,终于开口。 “李大哥尽管吩咐,上刀山,下油锅,小弟拼了命也要把李大哥的事给办好了!” “其实用不着这么费劲。”李亚峰忍住了不去看田鹤眼中仰慕的神色,慢慢说,“我想让你偷偷去趟南海……” “老大,你到底还是惦记着姜冉啊。前几天我还奇怪着,以为出事出的你给忘了呢。”目送着田鹤走远,王信挤眉弄眼地说。 “你少说几句好不好?我心烦。” 李亚峰的确心烦。 被天庭和无定乡之间的大战困住了,姜冉和王怜怜的具体消息却几乎丝毫也得不到。想当初观音走的时候似乎胸有成竹,恐怕去说服姜冉的几率至少大于八成,再想想姜冉的性格,她被说服的几率……肯定比百分之百还要大着那么一点儿。虽然新拜的那个师父拍着胸脯说没事儿,但灵宝天尊传话说去无定乡偷东西的人已经定下,那真要是姜冉,真要是有事儿了可就晚了三秋。 在李亚峰的心里,就算是不出什么事情,一旦是姜冉去了无定乡,那就等于出事儿了。 而且,即便是王怜怜,从根儿上李亚峰也不想让她也扯进现在的事局当中——李亚峰能有这种想法或许要归功于天庭:天庭先把活生生的一百五十万天兵当成弃子的做法惹火了他。 归根结底,对于“道义”和“责任”,李亚峰还是比较重视的,甚至越来越重视了——直到最近,李亚峰才开始注意到自己和这几个字眼儿真是缘分不浅。 “王信……” “什么?”王信刚才被李亚峰冷淡的态度弄得有些不高兴。 “对不住……”李亚峰的眼神里怀着歉意。 “怎么了啊?没事儿!”王信是直肠子,反倒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我光为自己的事儿犯愁,有点儿忘了你这头。这么长时间都在外面,你也想回去了?要不,你先回家去看看?” 说着说着,李亚峰也发觉自己真的想家了,语气落寞下来。 “老大,看你说的。”王信低着头,“反正有你师父弄出来的替身,不会有问题的。再说,现在咱们这边才是正事儿,要是浑沌真出来了……咳,谁知道会怎么样?” 王信对浑沌这个一直没有露过面的“大敌”并没有太多的反感,刚顺口说了一句,看李亚峰脸色不怎么好看,又赶紧把话头岔开了问,“哦,还有,老大,你就冲田鹤说了一句‘天机不可泄漏’,他就真信了?这就颠颠儿地往南海跑,我本来觉得他还不至于那么傻啊?” 李亚峰笑了,“有了你那些解释,田鹤不信才怪。他这样的要是认了死理儿,‘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泄漏的危险’之类的话最管用了。再说他在这儿帮不上什么忙,可要是让他回无定乡,没准儿还添乱。所以,他去南海附近守株待兔是最合适的,就是万一碰上了观音,佛家讲究的是普渡众生,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嗯,要是真有危险,我也就不让他去了。咱们毕竟和天庭、和华文昌都不一样是不是?” “是啊,这样最好了。灵宝天尊那里已经知道了田鹤的事儿,那田鹤再呆在这儿就有点儿不对头了。正好赶上你和灵宝天尊瞪了眼,这种小事儿他恐怕也会睁一眼闭一眼放过去……”王信自言自语几句,忽然想了起来,精神一振,“老大,你是说我跟田鹤编的那一套完全没问题?” “问题是没有,可你用的那一堆成语……”李亚峰苦笑着,“王信,让我说你什么好?” “咳,只要大方向没错,那别的都无所谓!”王信大大咧咧地说着,又提醒起了李亚峰,“老大,可我这么一编……” “是啊,这也是我把田鹤打发走的理由之一,他要是在这儿呆的时间长了,总能发觉问题。”李亚峰点点头,“不过,王信,你说的那些,可未必就是编的……” “嗯?没错儿啊?我就是胡编的啊?” “你提醒了我一件大事!”李亚峰的语气十分肯定,“你给田鹤说的恐怕是歪打正着!那个鹰二……应该就是让华文昌给杀了!还记着五叔说过的话没有?华文昌的诛仙剑上镶着的,就是鹰二的眼珠!而且……鹰二之死,显然和天庭没什么关系啊……” “还真是没错!”王信也明白了过来,“谁说不是!杀一个鹰二,再杀一个二郎神,两边儿嫁祸,无定乡和天庭这就非打不可了!好嘛,胡说也能说对?我真是个天才!嗯?不对?等等……” 王信的脸一下子白了,结结巴巴地问,“老……老大,要……要真是这么着,那……那马五叔他……” “五叔是什么人?无定乡智谋第一!”李亚峰叹着气,“鹰二这个‘二叔’咱们都没见过,没事儿也就想不起来,可五叔和他是结拜兄弟啊,还能想不到?恐怕在秦王地宫里五叔心里就有数了……后来知道了华文昌和我就是一个人,五叔没直接宰了我,那就算是我的运气……靠,真让人后怕……” “老大你先别摸脖子,你说,那马五叔到底是去哪儿了?”在神农谷马五传给王信不少本领,王信对“马五叔”可是亲近得很。 “不知道……”李亚峰摇摇头,“咱俩来天庭来得太急,好多事儿都没考虑周全。你看,我在华佗门的师父华八和老祖宗李淳风肯定是留在神农谷了,李斯缀着被赶走了的真武大帝也应该不假,毕竟李斯和化身北斗的赵高之间有太多的恩怨纠葛……可其他人呢?咳,就别说那个真武大帝去哪儿了咱们根本不晓得,五叔他是要本事有本事,要点子有点子,最要命的,他以前横行天下,心高气傲是一定的了,知道了我和华文昌的事儿那还能继续在神农谷呆着?就算他不能回无定乡,以他的阅历,天下又有什么地方去不了?算了,咱们还是先别担心了……” “为什么?” “套句话,五叔和华文昌之间是仇深似海,早晚会杀出来。我只盼着他老人家到时候别连我也一块儿宰了……不过五叔他也有心,真相还没有大白之前……嗯……至少现在这个时候五叔是不会出来搅局的,也就用不着担心了。” “好,你是老大,我听你的。可还有老四呢?田鹤又说他没在无定乡,他能去哪儿啊?”王信又问。 “我怎么知道?”李亚峰无可奈何地说,“按说老四最不应该出事儿,他本事虽然不大,人可机灵,而且又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人物,谁会和他过不去?田鹤要是能把南海那边的事情办好,接下来就让他联络三山十八友去找老四好了。别胡思乱想了,咱们该操心的其实是现在天庭和无定乡的战局……” “没什么好操心的。出发点可能不一样,但灵宝天尊是在拖,李靖也在拖,无定乡又太被动了,恐怕也只能配合着天庭往下拖。至于咱们俩,肯定是不帮天庭的了,而无定乡那头,也帮不上,还不是非坐着看不可?”王信的思路越来越是敏捷,这几句话说的一针见血。 “我看未必。”李亚峰也已经习惯了王信的变化,认真地和王信交换起想法来,“今天见了大力王,让我觉得也许无定乡的实力不一定就比天庭差了。你没听大力王说的?朗朗乾坤,万寿无疆啊!” “这句话怎么了?我听着糊涂。”王信纳闷。 “天庭是另有所图,可妖精却万众一心,唯一的变数,恐怕就是华文昌了……”李亚峰自顾自地说了一句,这才向王信解释,“恐怕大力王这个万寿无疆,寿是野兽的‘兽’,疆是缰绳的‘缰’!” “万兽无缰!”王信一惊。 第134章 三军不可夺其帅 (1) “早就听说帝君颇精阵图之学,本帅今日是特地来向帝君请教,还望帝君不吝赐教。” 急匆匆走进李亚峰的监军大帐,李靖劈头就是这么一句。 “元帅太客气了。有事叫我就是,哪用得着亲来?”李亚峰拉拉身边的王信,含笑站起来,施了礼,请李靖坐下,又亲自在帐中的长几上摆了几碟朱果、点心,跟着冲帐外的亲兵吩咐,“来人,给元帅上茶。” “帝君不必张罗,帐外无人,还是早说正事。”李靖也顾不得面子,直接就问,“帝君知不知道无定乡的这个……这个诛仙阵到底是什么来头?” 李靖和大力王约定的三日之期已经过去了两天。 虽然李靖不打算出尔反尔,但无定乡就在眼前,总要派出几个探子去打探敌情。只是李靖完全没有想到,只要探子一进到笼在无定乡的黑雾里,就再也回不来了。 原本无定乡中就有天庭伏下的细作,按说这几天早该回报,可却也不见踪影。李靖沉下心来细细一算,这才发觉,上一次细作回天庭报信还是大力王刚到无定乡的时候,那时天庭还未出兵。 换句话说,大概是自从大力王来援之后不久,无定乡中的动向就没人能知道了。 这让李靖心里有点儿没底——就算拖延战局是第一要务,“知己知彼”可还是绝不能少的。 所以李靖加派了探子,甚至还点了五岳山神协同日游神、夜游神,各带一千天兵悄悄在无定乡上空巡视,嘱咐他们得个机会也不妨一探无定乡。 就在第一天,李靖共派出暗探一百三十八名,个个精明干练,个个一去不回。 五岳山神的巡视捅出的漏子更大。一开始还好,但凡一靠近无定乡,总还有个妖精从黑雾中跳了出来,拿李靖和大力王的三日之约当幌子堵住,偏巧衡山神好大喜功,抽冷子带着一千天兵直接一头扎进了无定乡,结果就此音信全无。 然后剩下的四位山神就连一个妖精也见不到了。 方圆千里,上有天罗,下有地网,无定乡就静静地在那儿,黑雾翻滚着,摆出了一副请君入瓮的架势。 五岳山神同气连枝,彼此之间互有感应,衡山神一出事,其他四位就上了火,如果不是夜游神乔坤见势不妙赶紧回报了李靖,李靖及时下令收兵,怕是五岳山神要闹个全军覆灭。 可就是这样,李靖也已经受不了了。 虽然算起来五岳山神在天庭之中实力不强,也只是杂牌天将,历来不怎么得意,但他们毕竟是天将,头上还都套着“大帝”的名号,这没开战就先折了一个衡山的“昭圣大帝”,还跟着赔上了一千天兵,要李靖怎么向天庭交代? 而原本就不大振作得起来的士气一下子又降到了冰点。衡山神带兵一去不回的消息弄得一百五十万天兵人人自危,甚至还传出了笼罩在无定乡的那团黑雾是上古老妖为对付天庭破釜沉舟喷出的精血所化,蚀骨吸魂中者无救的谣言。 天将们倒都还好,一方面遵照帅令严厉军纪,一方面对种种谣言都嗤之以鼻,李靖也亲到各处安抚军心,总算表面上没出什么太大问题,但李靖知道,这所谓的“谣言”究竟是真是假就连自己也不敢断言,天将与天兵心中更必定已经早早埋下了不安的种子。 想来想去,李靖只好一边咒骂着冲动到把命送掉的倒霉死鬼衡山神,一边趁夜找到了李亚峰的门上——且不说最早探子回报中提到了是华文昌在无定乡布下的诛仙大阵,单单思量华文昌并没有在两天前露面的态度,李靖这员老将心中就已经把他当成了大敌。 和华文昌有关的事情,还是直接问“本人”的好。 “元帅来得晚啊。”李亚峰微笑着,根本没管李靖的急躁,伸手拿了一个朱果放进嘴里,慢慢嚼着。 “这……本帅军务在身,不能自主,深夜打扰,还望帝君鉴谅。”李靖脸上一红。 按说元帅和“监军”的关系最是微妙,各自直接对上负责,不光井河不犯,而且理应互相避嫌,像现在这样同处一帐尤其是大忌中的大忌,虽然这肯定瞒不过灵宝天尊和三官大帝,但天将天兵还是要瞒的。所以李靖先把李亚峰身边的亲兵调开,自己也一个人没带,更特意等到了后半夜,听李亚峰在这儿挑了理,不由得有些惭愧。 “李天王,老大不是这个意思。”王信插嘴,“昨天衡山神的事儿一出,老大就算准了你得过来,特意没出去,你没看见?连点心都给你备好了。可等了整整一天一夜你才来,那老大当然要说你不是?咳,早知道你这么沉得住气,我就和老大打赌了……” “王信,不得对元帅无礼!”李亚峰故意板起脸来喝了一声,手垂下来微微一动,王信会意,很夸张地向李靖拱手道歉,随后几步离了大帐。 “帝君早知道本帅要来?”李靖有些惊讶。 “不错……靠,不兜圈子了。”李亚峰又慢慢地吃了一个朱果才回答李靖,“你要是不来找我,我会很失望的。噢,对了,你别担心,王信在外面有办法让你我说的这些话不让别人听见,你想问什么就问,不用顾忌。” “帝君这是何意?”李靖一下子站了起来。 “知道你是元帅,也知道你不屑用什么传音入密,王信可是花了不少功夫才弄出了这么一个用内力在一定范围内隔绝空气中声波传递的办法,我们叫它传音入密的升级版……嗯,相信你听不明白,但你只要知道就是灵宝天尊现在也没办法听见咱们说话就行了。咳,你别走啊,现在你走也晚了,刚才你听见了,王信说得很清楚啊,我是早就在等着你,再有刚才这一会儿别人听不见咱们的动静,你已经洗不清了。” 李靖慌里慌张地站起来就要走,李亚峰根本没拦着,脸上还挂着灿烂的笑容。 “你!”李靖急了。 “干什么这么紧张?就算是事无不可对人言也要分时候,我也得留点儿家底儿不是?你这个元帅也一样,不能什么事儿都让灵宝天尊攥在手里。再说,我又没打算让你投降无定乡,你还是你的诛妖大元帅。” “你……你是无定乡的细作?”饶是李靖经多见广,声音也不由得发颤了。 “不是,至少华文昌在无定乡的时候我不是。”李亚峰摇摇手,笑问,“李天王,你还要问我什么?我知道的事情可是不少呢。” “我……”李靖语塞。 李靖一开始就没敢轻视李亚峰这个来历不明的监军,要不是早知道灵宝天尊对李亚峰一直监视着,李靖更不敢让自己和李亚峰单独相处惹来嫌疑。事实上,李靖只想打听诛仙大阵的底细,别的一句也不想多说,可事到临头,李靖发现自己竟然还是落入了李亚峰的圈套。 李靖恨恨地在心里骂了一声:眼前这小子几乎什么都没干,只是坐着守株待兔,自己还真就送上门来了! “怎么说的?终生打雁到头来让雀儿啄了眼?李天王,这种事儿常有,别太在乎,太在乎对身体不好。你别不信,我就是大夫。”李亚峰继续说着风凉话。 “你想要怎么样?”李靖脸色连着变了几变,终于又坐下,盯紧了李亚峰,神情倒是镇定了。 “好!拿得起放得下!真不愧是大帅!”李亚峰也把漫不在乎的样子收了起来,正色说,“其实没什么,我只是想帮你。” “你想帮本帅什么?”李靖又诧异了。 李亚峰轻轻叹了一声,“李天王,要是一百五十万天兵都因你而死,你会怎么样?” “胡说!”李靖腾地站了起来,一掌拍在长几上,长几咔嚓一声断了,“帝君,本帅敬你是监军,这才前来求教,你可别把本帅看得太小了!你要是再胡言乱我军心,拼着被玉帝责罚,本帅也要在三军之前将你斩首示众!” “李天王你别误会……”李亚峰没有料到李靖的反应会这么强烈,一下子乱了方寸,赶紧解释。 “住口!帝君,你小小年纪能有此修为已属不易,心计也算是了得,可你莫要因此而自误!本帅言尽于此!告辞!” 李靖疾言厉色,抛下几句,转身就走。 “哎,你别……李天王?元帅?大帅?别……”这会儿李亚峰可坐不住了,上去就拦,刚抓住李靖的袖子,李靖回头狠狠一瞪,冷哼一声,李亚峰不敢不松手,眼睁睁地看着李靖拂袖而去。 “别啊……我其实是说我自己,我是说……我其实这是要帮我自己……靠,这是哪儿出毛病了?”李靖一走,监军大帐空空,只剩下了一个傻了眼的李亚峰在喃喃自语。 “老大?怎么这么快?老大?出毛病了?啊……那什么,算我没说。” 王信在帐外逆运传音入密的法门,用全身的真气把监军大帐罩住了,也听不到大帐中在说什么,李靖出来把他吓了一跳,再进帐一看李亚峰的表情,也明白了:坏事了。 “徒弟啊,你还是太嫩。” 就在李亚峰和王信相顾无言的当口,帐中突然响起了矮胖老人的声音,二人一惊,再回头看,行踪不定的矮胖老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正站在一边饶有兴味地上下打量着李亚峰。 “师……师父?” “李靖为人虽还不至于刚愎自用,可你也不能当面削他的眼眉啊?”矮胖老人哈哈笑着拍了拍李亚峰的肩膀,“你想用计,这很好,总比傻乎乎地蛮干强。不错,不错。” “不错?”王信瞪大了眼,“不是没成功吗?” “话不能这么说。”矮胖老人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你们两个小鬼才多大年纪?哪儿斗得过李靖?能算准了让他先上一当,这就很不容易了。而且……李靖虽然借着发怒早早脱身,在心里也有了警兆,你们总算是也没白忙。” “师父,这些日子您老人家到哪儿去了?”李亚峰愣了一会儿,急匆匆地问。 李亚峰知道,矮胖老人恐怕是为姜冉去了一趟南海。 “先别说老夫,徒弟,你现在知道了诸葛孔明不是那么好当的?”矮胖老人故意不答,反问李亚峰。 “是。徒弟本来以为李靖会坐下来和我长谈,那徒弟就能说服他,让天兵和无定乡一直这样僵持下去……可没想到他居然连徒弟的话都不听,直接跑了。” “还弄得老大里外不是人。”王信听明白了,看矮胖老人在场,心里有了底气,接口挖苦。 “去你的!靠,你不是也一个劲儿说好主意来着?”李亚峰没好气地骂了一声,但心情也已经开朗起来。 “徒弟,你知道你为什么和三清、玉帝等人会面时都能应对裕如,却奈何不了一个李靖?”矮胖老人不理二人的胡闹,追问。 “这个……徒弟不知。”李亚峰自己也觉得奇怪。 “老夫平生最头疼的也是李靖这种人物。”矮胖老人认真地说,“三清也好、玉帝也好,都被你抓住了把柄,加上他们各有私心,自然容易被你趁虚而入;可李靖一心为的是诛妖镇魔,为的是这一百五十万天兵,且不说这在你看来是对是错,那总是他的正义。所谓无欲则刚,你用对付三清、玉帝的法子去对付李靖,当然吃力不讨好。” “再说,三清和玉帝这种人……只要你手里没了天刑金针和驱山铎,他们随时可以说了不算,随时可以和你翻脸。原本这些事情,天下没人会信,就是别人信了,也奈何不了他们。但李靖……他是天庭中第一个言出如山的信人,如今又事态不明,自然谨慎。” “还有,徒弟,你总不至于连老夫都要瞒过?你设计李靖,为的可不止是你说的那一句……你为何想进无定乡?” 矮胖老人看了一眼李亚峰,脸色沉了下来,目光中却露出笑意。 “早知道瞒不过您老人家,您老人家也不用假装生气,徒弟就是想进无定乡去看看,见机行事,顶多再去见见徒弟那几个叔叔。对了,您老人家是什么时候来的?现在总可以告诉徒弟姜冉那边的事儿了?你看,徒弟可都自称了那么多声‘徒弟’,还一口一个‘您老人家’的……”李亚峰一点儿也不意外,立刻承认,还嬉皮笑脸地顺杆儿就爬。 矮胖老人刚现身,李亚峰就已经明白,这是来找自己交代事情了。 “小鬼头!老夫还真欠你的不成?”矮胖老人怪笑一声,说,“老夫与观音长谈了一次,其实,她也不想真就让姜冉去找华文昌,毕竟西方也还想在这乱局中留个杀手锏。所以定下来去无定乡的人是王怜怜——话先说下,老夫也赞同此举,可容不得你再说不。” “不说就不说,光说管什么用?”李亚峰嘀咕着,不说,可不代表“不做”,何况田鹤也早就派出去了。 “但事情绝不这么简单。”矮胖老人也知道李亚峰心里不服,不满地挥了挥袖子,接着说,“天庭大军围住无定乡,水泄不通,可没有王怜怜进无定乡的机会。所以,在王怜怜来到此地之时,天庭应大败一场,乱军之中才好有机会让她进去。为了此事,观音已去找灵宝天尊商议了——要不然,你们两个小鬼弄出来的这点儿把戏瞒过李靖也就罢了,怎么能瞒得过那个笑面虎?” 李亚峰和王信对视一眼,两人都有点儿脸红。 “师父,你刚才夸李靖,我看他也挺顺眼,所以我才想让李靖留点儿神,就是打败仗也别赔进太多人去。”李亚峰也正经起来,“另外,我想的也是趁乱进无定乡,要是有了李靖这个元帅配合,也就方便不少,只要瞒住灵宝天尊一小会儿,等我进去了,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反正我身上有宝贝,就是再出来了肯定也还是天庭的帝君。” “想得倒挺好,可惜,李靖怕是不会体谅你这一片好心。”矮胖老人苦笑,“徒弟,老夫知道你不愿百万天兵因你丧命,但你真有把天下之事揽到一身的气概?更何况纵然你有了气概,又哪儿来那么大的本事?” “我没本事?没本事也是你的徒弟……”李亚峰在肚子里反驳,但也明白自己是太莽撞了一点儿了。 两天以来,李亚峰想了很多。虽然事局错综复杂,但李亚峰绝不想让天庭和无定乡之间真的拼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事实上,李亚峰更希望自己能为这场战争做个缓冲,在从华文昌那里把天刑金针和泰山无字碑弄来之前,让双方演一场大戏,只求瞒过了华文昌和幕后的浑沌。 但事实证明,李亚峰脑子虽然不慢,却还没有能构架出一个笼天罩地的剧本的能力——第一步他就没能迈出去。 “老夫曾经有过一个徒弟,”似乎是让李亚峰的所作所为触动了记忆,矮胖老人慢慢地开口说,“他本领极大,想要凭着一人之力扫清寰宇,结果……咳,不提也罢。” “徒弟,如果你认真起来,的确比他多了些心计,但你的本事却差得太远,心计也不会是浑沌的对手,就连一个华文昌,你现在恐怕就还斗不过。你记住,没有相应的实力,绝做不成相应的事情,即便实力足够,也还要讲求手段。” “你不要不服,你或许能用手段,但你实在不该学医,医者仁心,误你不少。”矮胖老人叹口气,“你既然适逢其会,要再不能狠下心来,终将自误误人……” “是。徒弟记下了。”李亚峰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你还不明白!”矮胖老人狠狠抓住李亚峰的肩膀,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如今天下隐秘已汇集一处,等到水落石出之际,也就是鱼死网破之时!把你的妇人之仁收起来!哪怕是尸积成山血流成河,只要能了了浑沌一事,你就是天下最大的功臣,为师的好徒弟!” 说完这些,矮胖老人又叮嘱一句,“自鸿蒙之初始,种种纠葛绵延至今不消,即便是因缘巧合,你也别想着在百年之内办成此事。你要学学华文昌,隐身暗处,重的是因势利导,而不是个人的意气!” 很罕见的,尽管听到了华文昌的名字,李亚峰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眉毛一跳,但心中却未必平静。 矮胖老人的这一番话,是真的让李亚峰心有所感了。 “师父……你到底……” “好了,闲话少说!你本事不够,老夫今日就教你逆天邪功!”矮胖老人一声长笑,袖子一卷,一阵劲风把站在一边听傻了眼的王信吹到了帐外。 “这是怎么了?”王信踉跄了几步,在帐外站稳,心中疑惑,不由得嘟囔起来,“这个胖老头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还是……” 王信抬头看看,空中无星无月。 三日已过。 “出阵!” 伴着李靖的怒喝,天兵在无定乡上空摆开了阵势。哪吒领五千先锋当头列阵,普化天尊闻仲带雷部五将各领天兵一万,按五宫方位随后支应,在云端高处,李靖和三官大帝协同数百天将居高临下,端坐观战,四周战鼓震天。 只是,在天罗地网所化的黄风和紫雾之间又多了层层云浪,随着狂风呼啸,云浪奔涌翻卷,原本那密密麻麻把无定乡团团围住的天兵就在云浪之中穿梭往复,忽隐忽现,竟透了无边的杀气出来。 “元帅是否太小心了?不过是一干妖孽,竟然令二十八宿摆了太乙混天象大阵出来,未免有小题大做之嫌啊。” 云端众天将望着下方的阵势,心中颇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倒只有地官大帝清虚皱着眉头问了出来。 “大帝,本帅绝非小题大做。”李靖凝神静气,左手托塔,右手里抓紧了一杆杏黄小旗,不时轻挥着调动下方阵势,冷冷回答。 清虚碰了个软钉子,讪讪地不再说话,心中却生出了几分疑惑。 观音早就带着王怜怜悄悄到了,和灵宝天尊定下了要借混战的机会送王怜怜入无定乡的大计,三官大帝直接受命于三清,这种隐秘的事情自然是由他们来做,尤其清虚最了解无定乡的虚实,所以也最是关心。 二十八宿的太乙混天象大阵是天庭压箱底儿的本事之一,把诸般天象汇于一阵,变化无穷,有神鬼莫测之机,历来要摆此阵,首先就要禀明玉帝,玉帝还要上请三清,然后才能定下来。可李靖却没管这一套,不仅直接下令摆阵,还用了一百二十万天兵布下了千里大阵,这可是天庭中从未有过的大事。 这不由得清虚不疑——再者,真摆出了这座太乙混天象大阵出来,哪儿还有混战的机会?更不要说故意做出败势趁机送王怜怜入无定乡了。 但随军的灵宝天尊却装着没看见,并没有拦阻李靖,甚至连自己的大帐都不出,也不来观战,只是让三官大帝见机行事,清虚自然也就无可奈何了。 “元帅,太乙混天象大阵声势太大,无定乡中的妖孽怕是不敢出来了?”尽管无可奈何,清虚还是忍不住说了风凉话——哪吒和闻仲的阵形已经列好了,但无定乡中却还没有一点儿动静。 “大帝,敌情不明,本帅宁肯再加上十分小心,也不想让我将士重蹈衡山神的覆辙。也请大帝放心,天尊的吩咐,李靖定会照办就是。”李靖淡淡地说,目光依旧盯紧了下方,连头也没抬。 李靖的心里窝着一团火。 只隔了一天,灵宝天尊在李靖夜访李亚峰的那个时间也去“夜访”了李靖,要李靖找机会令天兵和无定乡混战一场,说是“要送个细作进无定乡”。这种把天兵性命当成儿戏的做法差点儿没让李靖破口大骂出来,但灵宝天尊却端足了“天尊”的架子,一口一个“本天尊如何如何”,“玉帝又如何如何”,李靖只得答应——事实上,灵宝天尊夜访的时间使李靖无话可说。 等灵宝天尊走后,回想起李亚峰那像是“危言耸听”的话来,李靖也意识到这一战绝不仅仅是“战”那么简单了。 所以,战前李靖升帐,第一道令就是摆出太乙混天象大阵——如果要混战的话,那就在这一战里多占点儿便宜,就算是发生变故,有太乙混天象大阵在,要想战败是不大可能了。 “老大,怎么回事?李靖和清虚这是窝里反了?”王信学了乖,老老实实地用了传音入密,向李亚峰发问。 “李靖到底是李靖,看样子我的话多少也管用了……王信,你看,无定乡有诛仙大阵,天庭有什么太乙混天象大阵,阵法对阵法,这要是这能混战起来那就怪了。”李亚峰小心翼翼地躲在云端一角,传音回答。 “老大,你不是还想进无定乡来着?不能混战对你的计划可没什么好处……” “要是真僵持起来,李靖也能多知道点儿无定乡和华文昌的厉害,那他早晚还得来找我,到时候再说。而且,就算是不趁乱,总也有法子进去的,我也正好趁这个时候多跟师父学点儿东西。”李亚峰微笑。 “得了。老大,不是我说你,你师父说的没错,你可真不像是诸葛亮。算了,我还是看我的热闹……” “靠!你少说几句好不好?哎,你看,无定乡里出来人了!” “嗯?” 不光是李亚峰和王信,自李靖以下,所有的天将天兵都吃了一惊。 笼在无定乡的黑雾似乎抖了几下,忽地露出几个空隙,从中跳出七八个人来,零零乱乱地站在了阵前。 “来的……都是何方妖孽?”哪吒本来想问“来的是何方妖孽”,可这几个站得散乱,显然没有个领头的,愣了愣,把手中的紫焰蛇牙火尖枪往前一指,加了一个“都是”,反倒有些不伦不类了。 从无定乡中出来的是花七、猴八、黑虎、还有玉鼎、玉罄兄弟,再加上贤王王琦声和战战兢兢的问石子。 除去一个问石子,这几位个个道行高深,根本没把哪吒放在眼里。 “黑虎,你去。”猴八挠了挠头,冲黑虎一笑。 “不去。”五大三粗的黑虎很干脆地摇头不干,“八爷,这胜之不武啊……再说,前天我刚吃了一个衡山来的,也该让贤不是?嗯……要不然就是大前天?咳,反正我是不去。” “老夫兄弟二人一向是一起出手,千军万马也不在话下。”玉鼎、玉罄两兄弟齐声说,也不知道他们是在对谁说话,但潜台词却很明白:对付一个小孩儿那就用不着我们兄弟齐上了。 花七更妙,把手一背,直接踱到了一边。 “几位,帮老夫照看一下知古斋主,这一仗,老夫接下来。”还是王琦声识大体,把问石子朝猴八的方向一推,几步上前。 不过,王琦声也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了一下那吒,悠悠地叹了口气。 哪吒差点儿没把肺气炸。 其实哪吒虽然不能说天庭的一员老将,可也早就闻名天下,即便是无定乡八老,就算可以轻视那吒,真正对敌时也不会太过大意。但哪吒是莲花化身,生就了一副童颜,怎么看怎么可爱,在阵前这些早就成了精的老油条绝不会吝惜口水来奚落几句的——要是能气得哪吒乱了阵脚,那就等于赚到了。 “来者通名!”哪吒也不傻,把胸中的火气压了压,大声喝问,只是手上的火尖枪却攥得更紧了些。 “我乃哪吒三太子是也,你是何人?”王琦声又往前走了两步,就在两步之间,王琦声赫然变成了哪吒的模样,连手上的兵刃和打扮都毫无二致,煞有介事地大喝一声。 如果说哪吒刚才还能强压下火气的话,那现在却再也忍不住了。 “妖……妖……”气得连话也说不全,哪吒一挺手中的紫焰蛇牙火尖枪,“金鸡点头”,枪尖直奔王琦声的额角。 “妖……妖……”王琦声完全是故意的,学着哪吒的口气叫了两声,身子一错,躲开哪吒的枪势,同样一招金鸡点头,也扎向那吒的额角。 “嘿,这个有意思!”两个哪吒翻滚相斗,满天乱飞,乐坏了云端一心看热闹的王信,一拉李亚峰的袖子,差点儿脱口叫出好来。 “别跟没见过什么似的乱叫好不好?又不是没听说过真假孙悟空?王琦声这家伙……明摆着缺乏想象力。”李亚峰传音给王信的语气似乎是不以为然,但眼睛也早就看直了。 一边看热闹的想要叫好,但正在打着的哪吒心里却另有一番滋味。 哪吒曾各处转战诛妖,算是一员猛将,却从来没有遇到像王琦声这样的打法。 眼前的敌手不光变成了自己的形貌,连枪法都和自己完全一样!本来自己手中这杆紫焰蛇牙火尖枪使开了,虽不至于没了敌手,但也是急如骤雨,招招夺命;结果不但奈何不了对手,一个照面过去,同样的杀招就冲着自己来了! 这明摆着是当着满天的同袍天将嘲笑自己没用啊! 哪吒这叫一个憋气,也顾不上出战之前李靖暗地里嘱咐自己“千万小心藏拙,若见不敌,即刻回归本阵”的话了,忽地卖个破绽,一跃而起,接着猛扑直下,身随枪后,直取“假哪吒”的心窝!同时也祭出了风火轮和乾坤圈。 “让你知道知道爷爷的厉害!” 哪吒的话音刚落,风火二轮迅如闪电地在空中兜了个圈子,倒抢在火尖枪之前,左右夹击,带起两道红光,乾坤圈在风火二轮之间,闪着耀眼的银辉,照着王琦声的头顶就砸了下来。 只听一声脆响,半空中银辉亮成一片,映着金蛇乱舞,风火二轮和乾坤圈撞在一处,又马上弹开,正巧哪吒火尖枪的枪尖到了,端端正正扎到了乾坤圈上,又一声响,哪吒也被弹飞,在空中翻了两个跟头才稳住了身形。 再看王琦声变化的那个假哪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躲到了一边,嘴角带笑。 “爷爷乃哪吒三太子,怎容你假冒!”还没等哪吒回神,假哪吒就敛了笑容开始贼喊捉贼,随手还挽了个枪花,手一招,也祭起了同样的两个风火轮,同样的一个乾坤圈,还是和哪吒刚才一样的招式,气势汹汹地扑了过来。 哪吒差点儿没气死。 好在法宝护主,哪吒的风火轮和乾坤圈疾飞回来,挡开了假哪吒的冒牌货,哪吒也顺势翻滚,算是躲过了一劫。 可等哪吒喘过一口气再凝神一看,是真受不了了。 假哪吒的风火轮和乾坤圈在空中四处乱飞,只是逗着自己祭出的法宝打转,四道红光上下交错,两片银辉互相追逐,要说好看,倒的确是好看极了。 而自己旁边,正站着那个假哪吒——他也没动手,只是做出了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噘着嘴低着头看着自己。 哪吒因为自己的身形相貌,一向反感别人把他当成小孩,为此连身上的铠甲都特意换成了黑色的镔铁甲,风火轮和乾坤圈这两样法宝更是绝不施用,今天是情非得已,没成想却闹得个自取其辱! “哇!”哪吒只觉得胸口发闷,一口血就吐了出来。 看哪吒吐血了,假哪吒这才哈哈一笑,变回王琦声的样子,摇摇摆摆走了回去,一旁的天兵也赶上来,抢了哪吒回归本队。 这头一阵,是无定乡胜了,只是胜得有点儿缺德。 不过无定乡这边的妖精,却显然不在乎是怎么赢的。 “贤王旗开得胜!了不起!”黑虎第一个哈哈大笑着迎了上来——从王琦声变成哪吒开始,黑虎的嘴就笑得没合上过。 “黑虎兄不必夸奖,既然胜之不武,倒不如让他败给自己不是?这胜仗可不要算在老夫头上,是天庭客气,送了一个胜仗给咱无定乡罢了。”王琦声微笑着说。 “老王,胜还是你胜的,不过……”猴八怪笑几声,“你变谁不好,非要变成李靖他儿子?我可是把李靖当成自己儿子,你这么一变,倒变成我孙子了!” “八爷这是说笑话了,李靖明明是老夫的孙子……怎么?老夫刚才逗逗重孙,倒不小心占了八爷的便宜?”王琦声脸色微微一变,抛去了平时的矜持,也跟着大笑起来。 妖精们说话口无遮拦,办起事来也不怎么计较,哪吒等于是气输了,而云端顶上,李靖也给气得浑身哆嗦。 “王琦声,贤王,《化经》……真是够‘贤’了……”看完了这一场,李亚峰不由得喃喃自语起来。 “老大,不对啊?按说什么‘万兽无缰’,无定乡的妖精不是很齐心的吗?可我怎么听着这两个话里有刺儿啊?”王信皱着眉头,有点儿莫名其妙了。 “嗯?我倒没注意。”李亚峰仔细想想,也觉得猴八和王琦声之间的对话有点儿奇怪,听在天兵天将的耳朵里或许没什么,但在李亚峰却不能算是站在天庭这边的,倒是能听出刺儿来了。 “不管怎么说,王信,你也注意着王琦声一点儿,我去无定 第139章 嗜血狂刀的剑 (2) 缩脖子,对姜冉更钦佩了——嫂夫人真是识大体! “田鹤,你赶紧回去。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了,万一错过了混战,到时候小怜要是出了事就麻烦了。”姜冉想了想,又说,“要是你有机会碰上亚峰,你就告诉他,他让我办的事情我一定办到,也……也让他小心。” “嫂夫人放心,保重!”田鹤知道事关重大,也不再多说,急匆匆告辞,离开了南海。 “亚峰,你到底在想什么?是啊,我应该知道的,我知道的……”田鹤走了,姜冉独自站在紫竹林中,忽然感到一种刻骨铭心的孤独。 “亚峰,你放心,你让我做的我一定做到……就是你没让我做、或者不忍心让我做的……我也一定帮你做好……” 又过了一会儿,姜冉打定了主意。 第136章 战局 变局 (1) 猴八直接冲三清之一的灵宝天尊叫号挑战,灵宝天尊不在阵中,自然是不应的,而哪吒先锋阵后的普化天尊闻仲和闻仲手下的雷部五将却无法掩盖被猴八完全忽视的羞怒。 只是,上空的李靖迟迟没有挥动手中的杏黄令旗,满天的天将天兵也似乎有很大的顾忌似的,在面面相觑中带起了一阵骚动。 “这是怎么了?”李亚峰有点儿纳闷,不由自主地和王信对视,忽然间两个人都明白了,同时“哦”了一声。 是猴八的扮相让天庭胆寒了。 猴八的原身是猓然,猕猴的一种,说白了就是个猴精,幻化成人形之后依然还是一副尖嘴猴腮,手中倒拖着的,无巧无不巧,竟然是一根棍子! 虽然李亚峰和王信在观音口中听说了西方极乐世界的那个“斗战胜佛”和《西游记》中的有些出入,但观音显然并没有否认“欺天大圣”的存在,甚至比起吴承恩的描述,或许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海山八妖中的峨嵋一圣玲珑七海,实在是太像一个人了。 “没人出来?那我就打上去了!”猴八的脾气怕是不比“那个人”好到哪里去,看天庭大军没有动静,怪笑了几声,舒展一下手脚,直接朝李靖所在的祥云处飞身而去。 “且……且慢!”李靖手中的令旗终于动了,闻仲立刻摆开金鞭,如影随形,跟上猴八,身子再一转,拦在了猴八面前。 “峨嵋大圣,不要走!”闻仲是天庭的老将,一旦对阵,也自然有威势在,怒喝声如洪钟,震得须发皆张。 但猴八根本不管闻仲还冲自己称呼了一声“峨嵋大圣”,彷佛看不见闻仲似的,身子依旧往上直拔。 “得罪了!”闻仲的涵养再好,到了这个时候也动了真火,金鞭一甩,一道霹雷便从鞭稍绽开,直接击向猴八的眉心。 猴八还是那个目中无人的态度,甚至不闪不避,连头也没低,任霹雷打在了眉心。 霹雷声势惊人,但猴八头上连个红印也没起,只是身子微微一震,直奔李靖的势头却丝毫不见减弱。 闻仲原来就没想着能一击阻止了猴八,猴八不闪虽然让他吃了一惊,却没有乱了阵脚,趁着猴八身子一震的当口,手中金鞭连挥几下,发出五道霹雷,猴八依旧没有闪避,但步履却被阻了一阻。 闻仲要的就是这“一阻”。 “天雷正法!” 闻仲看准了猴八的所在,一咬牙,把金鞭向空中一抛,顿时风云变色,透过天顶的黄风,一道闪亮的霹雳直击了下来,瞬间,蓝光仿佛撕裂了天地,紧接着又是一响暴烈的雷声! 猴八被雷击了个正着。 闻仲在天庭位属九天应元雷神,是耍雷的祖宗,这一记天雷是他情急之下击了出来,威势莫可抵御,简直像是要把整个宇宙都震碎了。猴八首当其冲,一个翻滚,身子就往下急坠。 天雷引动了暴雨。 沉重的飙急的大雨点和了风漩,如同拧在一起的鞭子,从天空凶猛地抽打下来,天罗之下,忽然就聚起了阴云,无数金色的、凶恶的、细瘦而美丽的电火,在浓密的活动着的黑云里,疯狂地闪灼着。 王信浑身一下子就给淋得湿透了,张大了嘴,伸出的舌头怎么也缩不回来,只知道喃喃地说,“这……这就是天威……” “巫峡中宵动,沧江十月雷。龙蛇不成蛰,天地划争回……好一个‘龙蛇不成蛰,天地划争回’!王信,这还差得远呢!”李亚峰也让闻仲的天雷正法吓了一跳,但他心中有数,也不惊慌,雨点还没落下就被他的护身真气弹开,又被眼前的雷雨勾起了心中豪情,长笑一声,竟然吟起诗来了。 “老大……”王信苦着脸传音问,“你倒有闲心,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也是你的一个‘叔叔’啊,让雷给劈了,你就不着急?” “我急什么?你就不能看仔细点儿?”李亚峰一笑。 天雷引动的暴雨虽然猛烈,但天兵天将中自然有推云布雨的角色,再加上雷部五将赶紧引导雷火,一会儿就云散雨收。闻仲也收回了金鞭,只是作法借天之威并不轻松,闻仲已经满头是汗了。 但闻仲根本没感觉到,他背后的冷汗要比头上的多得多。 猴八的身子是让天雷给击中了,也往下掉了一段距离,可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猴八身子一挺,一个筋斗,竟然又回来了,连身上的布袍甚至都没让天雷给击出一个窟窿。 只是这一次,猴八把闻仲“放在了眼里”。 “老小子,原来雷劫归你管?”猴八怪笑起来,眼中闪着兴奋的精光,像是找到了一个很有趣的玩具。 “我……”闻仲忽然发现自己的处境变得十分危险——不光是猴八,刚才还霎有兴味地在旁边观战的花七、黑虎、玉鼎、玉罄等几个妖精都围了过来,每个人的脸色都难看极了。 “八爷,这个家伙交给我。”黑虎哑着嗓子说话,眼都红了——黑虎的父母就是没能躲过雷劫而丧命的。 “慢着,黑虎,老夫兄弟的数名知交都是丧在雷劫之下,算老夫兄弟欠你一个人情如何?”玉鼎、玉罄兄弟异口同声。 “你还我兄弟命来!我……我跟你拼了!”一直躲在王琦声和猴八身后的问石子也不躲了,一双拳头攥紧了,吭哧吭哧喘着粗气,虽然满脸是泪,却也没了胆小的模样。 “留下元神,我要。”花七的语气倒是最平淡的,但手中却已经挽住了独门法宝“虹霓锦”。 天下的妖精死在三次天劫之下的不计其数,尤其是第一次的雷劫,恐怕但凡是个妖精都会有亲朋好友因为躲不过而丧命——妖精遇到了操控雷劫的,那可算是冤家路窄。 而闻仲眼前这几位,除去问石子之外,却都是有资格也有本领不把雷劫放在眼里的。 闻仲差点儿没哭出来。 闻仲是天庭的老将,也的确杀过一些妖精,只是“雷劫”和闻仲却实在是没有一点儿关系。事实上,闻仲自己就曾经为雷劫而疑惑过:整个天庭,有引动天雷的能耐的并没有几个,为什么雷劫诛妖却从来轮不到自己头上? 下界所有妖精的雷劫都让三清和玉帝包办了——闻仲总以为这是对自己的体惜,为此一向也戮力报效,但这一次,恐怕不仅仅是报效或者“代人受过”了。 看着四周几个妖精的模样,闻仲知道,自己这条老命应该是走到头了。 “七姐,几位,还是交给我,要找这个老小子算帐的家里多了,我把他弄回咱无定乡就是。”猴八怪笑着拦住花七等人,有上下打量了闻仲几眼,“老小子,要是今天你能跑出你八爷的手心去了,八爷先就写一个‘服’字给你!” 花七哼了一声,首先退后,玉鼎、玉罄兄弟对视半晌,齐声说,“那就先谢过八爷了。”也退到了一边。黑虎恨恨地看着闻仲,只退了半步,也算是给了猴八面子,问石子却没打算退后,是让慢慢踱了过来的王琦声给硬拉开了。 猴八和闻仲在中间,几个妖精围了一个半圆,脸上都挂着冷笑。 “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的头衔毕竟还值几个钱,闻仲并没有打算辩解,一挥手,阻住了赶上来增援的雷部五将,环顾四周,悠悠地叹了口气。 “请教峨嵋大圣的高招。” “靠,怎么了?我怎么从他这儿看出点儿悲愤来了?”云端,李亚峰端详着下面的闻仲,自言自语。 “老大,不对啊?”王信也有点儿糊涂,冲李亚峰传音问,“天庭又不是没人,怎么只让一个老头儿在底下出头?” “如果这是牛魔王的策略,那我真得再去好好读读《西游记》了,那上面可没说一头牛会这么聪明……”李亚峰摇摇头,回答王信,“王信,要论势力和人数的话,无定乡绝对不是天庭的对手,可现在无定乡里只出来了这几个,天庭也就只能派人和他们单挑……” “嗯,说的是啊。”王信明白过来了,“天庭这边人多,按照‘好汉架不住一群狼’的理论,无定乡吃亏吃大了。但如果无定乡里只往外派高手就另当别论……再加上罩着无定乡的那个诛仙阵让天庭不敢乱闯,李靖又太慎重,恐怕还是天庭比较倒霉一点儿。” “也就是这一开始,咳,你那是什么破理论?”李亚峰笑了笑,马上又皱起了眉头,“李靖可不是省油的灯,还有三官大帝和灵宝天尊,战局肯定还会变的……说到底,无定乡这是背水一战,要不是天庭顾忌太多,也不会这么个打法。依我看,哪吒是沾了长得小的光,要不然就是王琦声的关系……这先不说了,反正闻仲,绝对就是炮灰!” 李亚峰和王信相互传音,分析着战局。 事局或许和李亚峰、王信的意见很是相似:哪吒吃瘪,被救了回来,但实际上并没有受什么伤,而李靖的怒气再大,影响的也只是他自己的脸色而已,围住无定乡的天兵却已经把太乙混天象大阵布成了。 至于满天的天将,除去闻仲的直属部下雷部五将满脸焦急之外,其他的大都平静如常,只有个别和闻仲交情深厚的脸上现出了几分不忍的神色。 “李天王,海山八妖非同寻常,这个峨眉山上的又最能打,闻仲虽是老将,怕也不易应付啊。” 地官大帝清虚捻着胡子,慢悠悠地对李靖说。 下方闻仲已经和猴八交上了手,猴八翻起如山棍影,只两个照面,就把闻仲的一条金鞭逼得左右支绌险象环生,连再借天雷的余裕都没有了。要不是猴八早说了生擒闻仲回无定乡的话,恐怕闻仲不出三招就要丧命。 “大帝在意的是无定乡兵马不出,只让这些老妖叫阵,无法混战?本帅心中自有计较。”李靖回头望了清虚一眼,淡淡地问。 “我只是担心,要是应元雷神再有个什么闪失,怕李天王这个元帅就无法对玉帝交代了啊。”清虚微笑着,把软钉子又还给了李靖。 “若是借众天将和三官大帝之力群起而攻,将这几个妖精诛灭或许并不为难,但诛仙阵虚实不明,仅仅杀上几个妖精又于事何补?倒不如……” 李靖心中一痛,没有把话说下去。他是打算先向无定乡示弱,让大力王带无定乡的人马大举反攻,再趁机借太乙混天象大阵聚歼群妖,总要让无定乡元气大伤,之后就算强攻诛仙阵,胜算也能大些。 但这个主意却必须要损伤几员大将涨无定乡的气焰,才能让群妖不再顾忌。闻仲是天庭的老将,也是自己的知交,素来虽然口角不断,默契却深,怕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打算,而自己也派哪吒打了头阵,按说算是对得起闻仲了。就是其余久经战阵的天将,也都应该在心里有了知觉。 但李靖却绝没有料到无定乡居然只出了七人来叫阵,而闻仲更因为一记天雷让妖精务要生擒他而后快……事实上,就是猴八不能被天雷伤一根毫毛的本事,也让李靖知道自己的如意算盘实在是打得太响了一点儿。 不过,箭已离弦,再不能回头了。 李靖虽然有自己的打算,闻仲本身或许也并不反对用自己一条命来换取更多天兵的平安,但闻仲的手下却丝毫不打算体谅。 雷部总共二十四名催云助雨护法天君,平时跟随闻仲左右的是这二十四人中的五个,称雷部五将,分别是邓忠、田华、刘后、辛兴、庞乔,这一次出征无定乡,二十四名天君有半数随军,闻仲身边也还是这五人。 闻仲和猴八二次交手,刚显露了败像,雷部五将就不能安心观战了,为首的天君邓忠施个眼色,五将各带着一万余天兵,早早地变了阵形。 原本哪吒的五千先锋在阵前列阵,哪吒败退之后,闻仲的后阵成了前阵,这五千先锋也并到雷部五将的兵中,这时同被雷部五将差遣,战局中的天兵共有五万五千,雷部五将一声令下,五宫分列,把花七等妖精裹住了,层层包围了起来。 “李天王,雷部五将未得号令擅自变阵,你管不管?”清虚似乎缠定了李靖,又阴阳怪气地问。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雷部五将变阵自有五将的思量,大帝还是和本帅静观其变的好。”李靖暗自叹了一声,语气虽然不卑不亢,却似乎是在为自己的种种行为辩解。 毕竟,李靖就是敢得罪了三官大帝,却也不得不把话明说,好让军中的灵宝天尊有所了解。 “李天王体谅下情自然是好的……”清虚微笑,似乎还要说些什么,却被一直沉默着的天官紫微大帝打断了。 “李元帅,速令雷部五将归阵!迟恐不及!” 紫微大帝法力无边,主掌祸福校验,在三官大帝中以清誉着称,在天庭极得人心,也是李靖素来敬之畏之的人物,紫微大帝这一次随军同来无定乡,从来不发一言,让李靖这个元帅少了些难堪,李靖更加感激。但紫微大帝此时突然开口,声音中竟还有些惶急,李靖结结实实吃了一惊。 “大帝,这是……” “不要问了,快!” 李靖留心一看,紫微大帝虽然面色不变,但身上青袍的边角却微微发颤,显然是想到了什么大事,也顾不得细问,赶紧挥舞杏黄令旗,令雷部五将变阵归队。 “来不及了!”李靖的令旗刚挥,紫微大帝又急急地喝了出来,“四大天王何在?去!” 事变之疾,犹如电光火石。 就在清虚揶揄李靖的同时,闻仲连连遇险,雷部五将也一齐闯入了战圈! 五将身化雷光,直奔猴八,而五万余天兵也早得令,齐齐涌了上来,为的是拖住花七等人,好让五将能及时救助闻仲。 只是,天兵实在是太多了些。 千军万马的厮杀总要有千军万马的对手,可就是加上猴八,花七等一共却只有七个人,五万余天兵四面一起向前一冲,自己先就乱作一团了。 妖精中最乐意见到这种场面的就是黑虎。 “来得好!让你家爷爷杀个痛快!”黑虎一声狂啸,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一口板门刀,只一横扫,已让冲在最前面的百余天兵纷纷腰斩! 只是黑虎的第二刀没能斩了出去。 黑虎发刀,花七也把手中的虹霓锦祭了起来,七彩光芒顿时大作,黑虎一愣,刚要定睛杀敌,却觉得腰上一紧,紧接着一股大力传来,身子不由自主地下坠,再一睁眼,却已经到了圈外,站在了无定乡诛仙大阵的黑雾边缘。 “怎么……”黑虎问了一半,发现不光是自己,身边花七、王琦声、问石子、玉鼎、玉罄兄弟一个不少,都到了战局之外。 “大力王怎么说的?杀就要杀些大将,这些小卒,交给我家老八就是。”花七淡淡地说着,右手一抖,黑虎觉得腰上一轻,这才知道,是花七用她的虹霓锦硬把自己拉了下来,其他人恐怕也是一样。 “这……”黑虎没能杀个痛快,心里老大不服气,气冲冲地这就想质问花七,眼前却又是一花。 “黑虎,你看。你能比八爷杀得更多?”王琦声笑眯眯地开口,指指头顶。 ——一片炫目的紫光一下子蔓延开来了。 紫焰邪雷! 也就是在猴八发出紫焰邪雷的时候,紫微大帝刚喊出了四大天王。 但,真的是“为时已晚”了。 就在猴八祭出紫焰邪雷之前的一刹那,闻仲招架不及,右脚脚踝上中了猴八一棍,刚一踉跄,雷部五将便已经赶到,邓忠、刘后、庞乔三人刀枪齐出,硬架住了猴八的长棍,田华和辛兴抱住了闻仲,死命往外便逃。 猴八一棍横扫,荡开邓忠等三人的兵刃,同时祭出了紫焰邪雷,又一个筋斗,赶上了田华和辛兴,居高临下,怪笑声中一式立劈华山,直取闻仲! 田华听见脑后的风声,眼神示意辛兴的同时松开闻仲,回头对敌,打出了自己的法宝五色火雹,却丝毫没能奈何得了猴八,被猴八一棍打中前心,身子直飞,正砸在往前飞逃的辛兴身上。 辛兴抱着闻仲前飞,虽然知道背后的田华也出事了,但却没料到田华会被猴八打了过来,避无可避,硬挨了一下,立刻吐了血,身子再也不听使唤,向下急坠。 在这一过程当中唯一清醒的是老将闻仲,他被猴八打断了脚踝,虽然痛彻心腑,却也知道猴八首先要的是活擒自己,即便已经无法阻止雷部五将赶过来救驾,可不想让他们都为自己送了性命。闻仲也看清了猴八发出来的是紫焰邪雷,心中叫了一声“休矣”,鼓足最后一点力气,弃了金鞭,两掌齐发,连着自己的毕生修为打在已经不省人事的田华和辛兴身上,把他们直击到了紫焰邪雷所及的范围之外,自己却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摇摇摆摆,坠入了笼在无定乡的黑雾中。 在这之前,紫焰邪雷已经蔓延开来,邓忠、刘后、庞乔三名雷部天君首当其冲,消失在了耀目的紫光里。 猴八的紫焰邪雷是专为了对付天庭的群殴练就的,比当日黑光上人在无定乡用的威力大了不知道多少,那粒紫色的圆珠刚一离手,便飞也似地扩大,只一转眼,四周的五万余天兵一个不剩,都被吞没其中,完全没了踪影。 震天的杀声,一下子全都消失了,天地间为之一静,似乎只剩下了风声。同时紫光像是更增了凶性,悄无声息的,四处扩散的速度陡然猛涨,向围住无定乡的百万天兵进逼开去。 “乖乖!”黑虎瞪大了眼睛,第一个赞了出来,“八爷好厉害的宝贝!” “黑虎,八爷的紫焰邪雷用了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名生于七月十五日的十五岁处女的生魂作引,你一声‘厉害’哪儿打发得了?”王琦声含笑说,“如今再加上几万天兵和三名雷部天君的元神为助,若是任它蔓延开去,不消一刻,一百五十万的天兵,怕是一个都剩不下了!” 玉鼎、玉罄两兄弟摸着自己的秃头,一句话也说不出,他们当日见过黑光上人的紫焰邪雷在猴八面前完全失了威势,心中原本是有数的,可真一看见了猴八弄出来的这满天的紫光,也不由得胆寒起来。 至于问石子,显然还没忘了曾在黑光上人手中吃的苦头,这会儿两腿早就打起了摆子,又不是一个“胆寒”可以形容的了,只是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闻仲,看着闻仲被猴八击落到了无定乡中,一边哆嗦着一边也绽开了笑脸。 “老八的紫焰邪雷虽然厉害,可天庭也不是吃素的,要不然一千七百年前我家兄弟就把玉帝老儿宰了,几位,精神点儿,老八已经出了力,接下来咱们的正事儿可就来了。”花七也抬头望着,语气中似乎有了一点儿期待。 空中,紫光像是汹涌的潮水,急湍如箭,向四面蔓延,边上的颜色竟接近了暗红,彷佛要将一百五十万天兵一起吞没。 与此同时,四大天王到了。 增长天王亮出青光宝剑,多闻天王撑开了混元珠伞,广目天王把碧玉琵琶竖在胸前,持国天王放出了紫金花狐貂,现形一只白象;四人在紫焰邪雷的范围之外,按东南西北的方位站定了,都现出了丈二法身,一起作法,以地、火、水、风之力,法宝、灵兽各现光芒,凑成一个明黄的大圈,把紫焰邪雷的紫光慢慢地向内逼了回去。 “妖孽!你竟敢冒大不韪练紫焰邪雷!就不怕遭了天谴吗!” 猴八的紫焰邪雷一发,五万余天兵顷刻尸骨无存,云端的李靖“噢”了一声,差点儿没心疼得直接晕了过去,红着眼睛大喝起来。 清虚也坐不住了,他刚才冲李靖说风凉话也是要提醒探子曾经回报猴八练就了紫焰邪雷,虽然被紫微大帝抢过了话头,但要救下天兵的心思却没有两样,腾地离了云端就要去会会猴八。 “不可。”紫微大帝纵身而起,一把拉了清虚回来,摇摇头,“你忘了你是华三?” “那……”清虚微一犹豫,却也想明白了。 三官大帝地位超然,清虚更从不在意底下天兵的死活,即便要救天兵,那也只是为了立场而已,但猴八的紫焰邪雷气势实在太盛,让清虚一时乱了方寸,这时被紫微大帝一拉,心头马上清明起来。 “四大天王足以压制紫焰邪雷,妖孽逞凶,便由我来诛他!你素来冷静,可莫要忘了正事。”紫微大帝想的和清虚却不同,他被猴八激出了真火,想要亲手诛妖了。 “如此……”清虚知道紫微大帝误会了,也不揭破,沉吟了一会儿,倒有了别的主意,“道兄,我是否是华三在今日已无关紧要,道兄若要诛妖,倒不如……” 清虚和紫微大帝计议着,一边的李亚峰却早就傻了眼。 “这……这就是……谈……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 李亚峰博览群书,喜欢诗词,也经常朗诵些前人的词句,尤其对苏东坡的《大江东去》情有独钟,平时朗诵的时候往往不由自主地就“雄姿英发”起来,可从没有料到过这句“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在自己的嘴里会说得这么惨淡。 五万多天兵就这么死了? 猴八的紫焰邪雷炸开时天兵正好一拥而上,震天的杀声把所有的响动都盖了下去,李亚峰并没听到什么,在眼里也只看见紫光一闪,接着,除了不断蔓延的紫光之外,杀声、兵士……什么也没有了,天地间忽然一下子变得静谧,静谧得可怕。 李亚峰觉得连自己的心跳都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紫焰邪雷悄无声息地吞没了五万多天兵,这种视觉上的冲击让李亚峰几乎不敢接受,李靖的怒喝,紫微大帝和清虚的谈话,李亚峰完全没有注意到,彷佛天地间就剩下了自己一个人,只有自己的心跳声无比清晰。 李亚峰不是没有见过杀人,早在无定乡中,黑光上人的紫焰邪雷逞威就杀了数千的妖精,那也算是大场面了;或者之前用越王八剑图和百禽仙子、华文昌争斗的时候,李亚峰自己甚至就动过杀心。 但这一次并不一样。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李亚峰喃喃地说着,他现在才真正意识到矮胖老人对他说的“尸积成山,血流成河”一旦在现实中出现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恐怖。 这五万多天兵就是第一批的牺牲者了,而“一将功成万骨枯”中的“万骨”,或许还远不到九牛一毛…… “老大!老大!醒醒?你怎么了?” “啊?啊,没什么……”王信的叫声把李亚峰唤醒了,他转头看看王信,王信表现出来的却是异样的兴奋。 “老大,你说得没错!这才是大场面!”王信的脸涨得通红,“靠!太牛了!” 下方,四大天王合力逼住了猴八的紫焰邪雷,增长天王的青光宝剑的剑尖微微颤着,多闻天王的混元珠伞的伞面也绷得极紧,广目天王持住碧玉琵琶的双手暴起了青筋,持国天王单手扶在紫金花狐貂化成的白象身上,大滴大滴的汗珠滴落下来。 四位天王早就现了法身,个个都脸色凝重,一步一步,把紫焰邪雷向内推去,紫光蔽天的气焰为之一敛。 猴八身处紫焰邪雷的正中,神色傲然,四顾看清了是四大天王,忽地一手指天,猛地“嘿”了一声,食指指尖又冒出一团光芒冲到紫焰邪雷之中,紫光一下子大涨,竟逼得四大天王同时退了三步! “叮!”一声巨响,广目天王的碧玉琵琶崩断了一根弦。 猴八以一人之力,力抗四大天王! 李靖早就离了观战的那朵祥云,站在了紫焰邪雷的上空,手中也擎出了玲珑镇妖黄金宝塔,只是李靖暴怒之下还没忘了自己的身份,没有把塔祭出,正皱眉观战。 只是,李靖不动,花七等妖精却动了! 猴八嘿声一出,像是早有约定,花七、黑虎、玉鼎、玉罄兄弟像是离弦之箭,身化四道光芒,飞扑而上! 花七找的是增长天王,人还未到,虹霓锦就带起了万丈金光,直取增长天王的咽喉!增长天王猝不及防,被缠了个正着,下意识地挥起青光宝剑去斩虹霓锦,青光宝剑刚动便想起了紫焰邪雷,微一犹豫,花七已到了跟前,手一颤,虹霓锦倒缠上来,把增长天王裹了一个严实。 “杀!”花七面带严霜,只说了这么一个字。 黑虎抄出了他那口板门刀,雪亮的刀面倒是名副其实,足赶上门板大了,他看准的是广目天王。 黑虎看似莽撞,但傻人自有傻心眼,他知道广目天王在四大天王之中实力最弱,算准了能自己对付得了,一点儿也没客气,刀口斜劈,从广目天王的左肩直砍到了右肋! 玉鼎和玉罄之前却没说假话,他们兄弟对付谁都是两人齐上,兄弟两个并肩找上了多闻天王。 这却是出于问石子的建议。 多闻天王的混元珠伞是天地间一件至宝,如果不是为了多闻天王现在全力对上了紫焰邪雷,混元珠伞一撑开,那就是个天昏地暗的局面,至于混元珠伞上面镶嵌着的无数宝贝,更是件件都有妙用;而四大天王之中,多闻天王也是最难对付的一个。 只是说到玉鼎、玉罄兄弟,他们各人的道行怕是比黑虎还高上一点儿,两个打一个,那是吃定了的,顺手还能把混元珠伞给拿了过来,也算是给无定乡添了一件利器。 四大天王要是死上三个,剩下的持国天王连一瞬都支撑不住,非得也葬身在紫焰邪雷里不可,就是上空离得最近的李靖,也来不及救! 更何况,李靖就是想救也救不了了。贤王王琦声比花七等人先走了一步,早到了半空中,和李靖对峙僵持起来。 不过,这六人当中跑得最快的一个却是问石子,他一出完主意,一头就扎回了无定乡——反正今日这一战到杀了四大天王之后也该收场了,再往下,却也用不到他了。 但事情绝不如想象中的那么顺利。就像李靖没有想到今日的对战会让天庭一再折损人手一样,最早由王琦声在无定乡中设下的这个局却也不是一帆风顺…… 战场风云,一向变幻莫测。 花七等人骤起发难的确差一点儿就让李靖措手不及,但李靖至少有功夫祭起黄金宝塔,也至少能挡住一方,可王琦声却先一步到了他的对面。 哪吒被王琦声戏耍得吐血大败,李靖同样也被气得不行,不过这也让李靖知道王琦声不可轻侮,心中不禁微一犹豫。 就是这一犹豫间,花七杀了增长天王,广目天王也被黑虎劈成了两半。 三面之中已经有两面得了手,王琦声对玉鼎、玉罄兄弟更抱有绝大的信任,心知不会有事,冲李靖很灿烂地一笑,打个呼哨,转头就要遁回无定乡——王琦声同样也不敢小看李靖,至少他绝没有把握对付李靖的玲珑剔透舍利子如意黄金宝塔。 可为什么一定要对付那么难缠的东西?接下来该是回去庆功了才对。 但事情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在最不可能出错的地方出错。 玉鼎和玉罄并没能杀得了多闻天王。 或者说,天庭中并不是没有能人。 紫微大帝和清虚大帝同时出手了。 “妖孽!紫焰邪雷上干天和,你竟敢修炼如此邪物,此乃罪一!天兵已到,你不速降,反下毒手,此乃罪二!二罪并罚,该死!” 紫微大帝为人高蹈清正,几乎从不动气,是三清天中第一个与世无争的神仙,这时竟然也口出恶言,是真气得急了。 高空,紫微大帝一身青袍随风而动,左手向下一展,像是有无穷吸力,紫焰邪雷的光焰竟被他一手揪了起来! 满天紫光顿时收敛了,紫微大帝手再一转,紫焰邪雷逐渐又变回一个小小的光球,慢慢飘进了紫微大帝的袖口。 “妖孽!”紫微大帝眉头皱紧,极为厌恶地又骂了一声,把右手中持着的玉如意丢了下去。 另一边,清虚救下了多闻天王。 玉鼎、玉罄兄弟从不用兵刃,两人各出一掌,原本应该印在多闻天王的后心,按说二人合力,别说一个多闻天王,就是十个,也得被击成肉泥。 但二人没有兵刃,就比花七和黑虎晚到了一步,这两掌却被清虚接了下来。 “你们来得晚了。”清虚闪电般地插到了多闻天王的背后,单手打个问讯,接下玉鼎、玉罄兄弟的两掌,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 “怎么?你是?”玉鼎、玉罄兄弟愣了一下,他们居然没能看清清虚是什么时候到的。 “天叫你死,你敢不死?”清虚冷哼一声,转身就走,就在刚才一问讯之间,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 “你是什么东西?你也配……”玉鼎看清虚坏了大事,刚想要破口大骂,却发现有些不对:玉罄怎么没有和自己一起 第137章 战局 变局 (2) 骂出来? “兄弟!”玉鼎转头看了一眼,顿时心胆俱裂——玉罄的身子竟然由脚下起,一寸寸地化作了飞灰! “兄弟!”玉鼎大叫着,却叫不回玉罄的性命,眼看着玉罄脸上惊骇的神色一点儿点儿消失,竟连元神都未能遁出! “兄弟!”玉鼎和玉罄兄弟二人同时成精,又同在一起修练,几千年来两个人从来没有分开过,玉罄一死,玉鼎顿时觉得茫然失措,大叫一声之后,竟不知道该再做什么,连哭都哭不出了。 玉鼎的叫声把场中其他人的目光也引了过来。 “是你?”花七惊叫。 “七姐,什么事儿能让你叫出来?是谁?”猴八正如临大敌地望着紫微大帝刚松手丢下的玉如意,运足了全身真气准备一棍打上去,听见从来都是见怪不怪的花七居然失声惊叫,不由得斜了一下眼睛。 “华三哥!”猴八脑子一懵。 第138章 嗜血狂刀的剑 (1) 猴八斜眼看见清虚,当时就惊得呆住了,而紫微大帝丢下的玉如意却突然一闪,飞快地向猴八头顶落下,带起一道青芒。 猴八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前窜了一步——他大概是想迎上去给“华三哥”见礼的,却为此一念救下了自己的一条命。 紫微大帝的玉如意打偏了。 玉如意化作一点青光,像是一朵青色的小花,从抢上一步的猴八的背心突然绽开了——如果说这就是紫微大帝的法宝,也实在是太寒酸了一点儿。 可连天雷都毫不在乎的猴八却受不起这小小的一点青光。 “华三……哇!”猴八几乎一口就吐干了全身的精血,身子在空中再也呆不住,直直地往下跌落。 “哦?”似乎是对玉如意没有击死猴八有些意外,紫微大帝脸上现出一分讶异,右手一招,玉如意打了个转儿,又追了下去。 “你!”花七也让清虚的出现吓了一跳,看见猴八受伤又是一惊,脑子里突然混乱起来,只顾了对紫微大帝怒目相向,却忘了要赶紧截住玉如意。 好在虹霓锦是花七以自身精气炼成的法宝,早就通灵,不用花七运转,自己便笔直地伸长射了出去,及时兜住了紫微大帝的玉如意。 不过,虹霓锦没有花七的操控,威力终究有限,而那柄玉如意又是紫微大帝素不离手的法宝,非比寻常。只听“噗”地一声,玉如意竟在虹霓锦上破出了一个洞,又直缀着猴八下落的方向疾飞而去。 紫微大帝是必取猴八的性命才能甘心了。 “给我回来!”虹霓锦一破,花七总算是恢复了点儿神智,纤手微探,这就要虹霓锦继续把玉如意卷了回来。 “妹子,你的虹霓锦虽然看似宽不足三寸,长不足三尺,但却能随心所欲,若是经你用心施展,呼吸间可及天涯海角,更能遮天蔽日……这么好的宝贝,你原该再爱惜些的。” “华三哥?”花七忽然听见耳边响起了“华三哥”的声音,一回头,正看见清虚已经到了身边。 清虚动作极快,趁花七回头的当口儿,左手就挽住了虹霓锦,右手轻轻一掌击在花七的肩头,花七吃力后退,脚还未落实,清虚就把虹霓锦夺了过来,再一反手,虹霓锦竟把花七捆住了! “真是好宝贝,一千多年不见,它竟然还记得我这个朋友。”清虚微笑。 “华三哥……你……你是天庭的人?”花七这才失声叫了出来。 “我?”清虚依旧微笑着,“妹子,我是上清天中元二品七气地官,清虚大帝。” “铛!”清虚刚说破自己的身份,旁边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是黑虎的板门刀碰上了紫微大帝的玉如意。 玉如意脱开花七的虹霓锦后,速度猛地又快了三分,眼看在猴八落入诛仙大阵的黑雾中之前就要赶上,原本杀了广目天王打算回无定乡的黑虎大惊失色,掷出了自己的兵刃。 黑虎本就有一身蛮力,又正好离得最近,板门刀竟然后发先至,和玉如意撞到了一起。 巨响过后,玉如意势头不减,黑虎的板门刀却被击得粉碎。但这么一阻,猴八倒是先一步落入了无定乡的黑雾之中,紫微大帝的玉如意紧随其后,也在场中众人的视野中消失不见。 不过,在花七的耳中,清虚自承身份的话却比那一声巨响要响得多了。 “你是……上清天中元二品七气地官清虚大帝?”花七喃喃的疑问更像是在问自己。 “不错,我是。”清虚似乎是在苦笑,但眼神中却闪过了一丝近乎残忍的光。 “你是……” “不错。我是。”清虚的笑声欢畅起来,“妹子,我是。” “王信,你听我说,找个机会,我一定让这个混蛋生不如死!”李亚峰恨恨地给王信传音。 李亚峰在这场争斗中一直没有插手的机会,但在高空却把发生的一切都收在了眼底。从五万多天兵在猴八手下丧命开始,李亚峰就生出了些许负疚感,甚至还几乎有了些“人生无常”或者“人生如梦”的感悟,可清虚一出现在场中之后,这些负疚和感悟都被转移开了——全变成了对清虚的厌恶。 李亚峰任何时候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楚地知道:人心如果险恶起来,就是再恶毒的武器、法宝都绝对赶不上。 “老大!到时候叫上我!这家伙,说他是个混蛋还对不起混蛋!”王信也快被气炸了。 为清虚的态度而愤怒的不止李亚峰和王信。 “是老夫听错了?一千七百年前为我天下同道建下无定乡的华佗门华三先生,竟然是天庭的走狗?” 王琦声一直和李靖对峙着,无法脱身,但底下紫微大帝出手、猴八重伤,清虚杀玉罄、缚花七,却把二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听见了清虚的笑声,王琦声深深望了李靖一眼,大声地自言自语着,折身飞回了花七的身边,而李靖竟没有趁机追进。 “是老夫听错了。海山八义纵横半生,谁也不服,却一直感念华佗门华三爷救助之情,在自家的府第中建了‘思恩堂’,一千七百年,思恩堂牌匾不变,海山八义心意不变!能令堂堂海山八义如此折服的人物,怎么可能是天庭的走狗?” 王琦声长笑三声,语音清越。 “老夫一定是听错了。无定乡中众位同道,天下无数同道,哪个提起‘华佗门’三个字来敢不敬佩?若是提起了‘三先生’,又有哪个敢不竖大拇指?谁要是说了华佗门三先生一句坏话,天下群起而讨之!别说是三先生,就是三先生的徒子徒孙,天下同道莫不敬之为上宾!尊一声‘先生’!如此三先生,绝不会是天庭的走狗!” 王琦声越说声音越高,清虚的脸色也越来越是难看。 “王琦声,你说够了没有?”王琦声话音刚住,清虚沉声发问。 “怪了?老夫自言自语,关你上清天的清虚何事?”王琦声目中透出不屑的神色,“不过,有谁要是说‘三先生’是个包藏祸心欺世盗名之徒,老夫第一个不与他干休!” “王琦声,我倒是一直小瞧了你,没想到当年一心求仙的王次仲求仙不成反倒练就了一张利口!” “不错,老夫便是当年一心求仙却在广成子的群仙会上自取其辱的王次仲。”被清虚揭穿了往事,王琦声却只是自嘲地笑笑,“神仙的了得和清高两千年前老夫就知道得一清二楚了,偶尔回想起来总替自己庆幸没真成了神仙。不过……如今再看看阁下,老夫何止是庆幸,简直都害臊了!” “王次仲……”清虚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一字一顿地说,“让我看看你学神仙都学到了些什么如何?” “华三哥。”王琦声还没说话,花七忽然叫了出来,“华三哥,一千七百年前,十万大山中,你阻住真武,救下我家兄弟,为的难道就是今日?” 不等清虚回答,花七又问,“华三哥,当年真武逼得我只剩元神,流落人间,无定乡建成之后,你花了百年光阴寻遍天下,从李隆基的宫中救我出来……直到今日,直到此刻,我心中都是一个念想,若是你华三哥要小妹这条性命,小妹就笑着把性命交了给你,连虹霓锦小妹都让它认你为主……你……你为的难道就是今日?你知不知道,一千三百年来,你要是想让我死,只用一句话就是了……你何苦费这么多功夫?” 说到后来,花七声音变得凄苦,被自己的法宝虹霓锦缚住的身子往前挪动着,头发也披散开了,哪里还有以前那个雍容华贵国色天香却又冷淡如冰的花七的模样? “妹子,凡间有句话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恐怕也听说过?”清虚完全没有犹豫,甚至没有多看花七一眼,直接接过了花七的话头,“要是我用这句话答你,妹子,你可会满意?” “妹子,你怎么会是个妖精?”清虚又轻轻笑了一声,忽然出掌,击向花七的额头。 这一掌,比刚才清虚杀了玉罄时又快了三分! 花七闭目,流下两行清泪。 “不好!”王琦声虽然就在花七的身边,但清虚这一掌犹如电光火石,竟然来不及出手挡架,一旁的黑虎虽然也飞身赶了上来,但也绝来不及了。 更不要说还在上空的玉鼎,玉罄死后,玉鼎失魂落魄,呆立不动,怕是随便一个天兵过来,都能轻轻易易地把他给杀了。 清虚是上清天中元二品七气地官大帝,这一掌下去,花七必死。 千钧一发之际,从无定乡的黑雾中忽地飞出一道白光!清虚的掌势如电,这道白光却比闪电更快、更疾! “嗯?”清虚轻噫,击出的掌心正和白光相抵! 白光势头不减,清虚向后疾退,只是一瞬,白光进、清虚退,已到了百步之外。 “好,好,好。”白光逼出了百步外势头才稍减,而清虚退开百步也才有了闪避的余地,一转身间竟连说了三个“好”字。 “好在哪里?” 说话的是一个满面病容的和尚,身材颀长,背有些驼,穿一身月白色的僧袍,手中倒拎着一口长剑。 “一千七百年的恩义,让你一剑了结,难道还不够好吗?”清虚的掌心流下血来,却没有去管,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华三哥,我再叫你一声华三哥。”和尚一边点头,一边回手挑剑,解开了缚住花七的虹霓锦,“如今再看,你对我家兄弟未必有恩,我家兄弟却从未对你负义,一千七百年,日子也够久了……刀四是个粗人,不会说话,刚才这一剑,你说什么就算什么好了。” “刀四?”清虚冷笑,“几乎尽屠世人的嗜血狂刀真的转了性子?真的学佛参禅了?你的狂态呢?你的刀呢?嗜血狂刀什么时候改用剑了?天下人都笑掉大牙了!” 刀四轻轻掂了掂手中的宝剑,完全不为所动,慢慢回答,“自从大哥闭关,我就开始参禅,佛倒是不学的。刀四一生,唯一知道的就是一个‘杀’字,但杀气杀机积到了顶点,却不能让我再进半步,想要直捣天庭,只是‘杀’,远远不够。所以,我参禅,用剑。” “好啊!魔头参禅,倒悟出剑意来了,那我这个神仙,你的华三哥,是不是就该跟你学学杀人了?”清虚的话中透出了寒意。 刀四抬起了宝剑,凝望着,神情肃穆,月白色的僧袍被风吹得微微皱了起来。 “我若是用剑,虽不至于天下无敌,但就是对上元始天尊、如来佛祖,当不会败。” “真的?”清虚又是一声冷笑,“狂刀,四弟,你说的话可是真的?” “却也未必。”刀四叹了一声,却似乎转了话题,“我曾说过,纵然不离参禅的静室,刀四当年杀人不眨眼的手段却也不是不能施展,可你一来,我还是离了迷花谷。” “是啊,果然……”清虚的冷笑几乎变成了狞笑,“你刚说了你那一剑我说什么就算什么?我还不想一剑了断恩义,那就把你那一剑当成战书如何?” “四哥!不要答应!”花七失声叫道。 “妹子,不碍的。”刀四转头向花七笑了笑,说,“妹子,一千三百年了,你心中总有事放不下,我也跟着你放不下,直到如今才算是知道根子在哪儿,我明白了,你也明白了。我是个粗人,倒让你受了委屈……” “不是的!四哥!”花七把虹霓锦一扯,走上几步,和刀四并肩站到了一起,转头望着刀四,目光中温情无限。 “妹子……”刀四有些吃惊。 “四哥,是你受了委屈……”花七笑了。 “妹子,你?” “好了好了,到头来倒是我枉作小人?”不等花七回答刀四,清虚狞笑两声,“你们夫妻齐上就是!” “四爷不可。”一边的王琦声哈哈大笑,却插在了刀四回话之前开了口,“四爷身负重任,怎能妄动?就是要杀小人,也不用太急,今日已晚,还请四爷早回迷花谷。” “贤王说的有理。”刀四含笑点头,“那我就先回了。” 话音未落,刀四揽住花七的肩膀,化身长虹,没入了无定乡中。 刀四来得快,去得也快,倒是清虚完全被晾在一边了。 “嘿,四叔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个粗人,哪儿粗了?靠,我怎么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他简直比猴儿还精!”云端顶上的李亚峰嘟囔起来。 “老大,怎么回事儿?你的花姨还有四叔,再加上清虚,我看着怎么那么不对劲儿呢?”王信瞪大了眼,挠着头,传音冲李亚峰发问。 “你没看出来?我可不信。”李亚峰乐了。 “看是看出来了……一会儿一千七百年,一会儿又一千三百年,嗯……该不是你的花姨身为刀叔叔的老婆却冲清虚这个混蛋单相思了一千三百年?这仗打的,都打出花儿来了……” “王信,我真不想骂你,可你……”李亚峰使劲儿拍了一下王信的脑袋,“你嘴里怎么就吐不出象牙来呢?” “老大,你倒是吐个象牙让我看看?话糙理不糙,可不就是嘛!” “先不说这个,你……怎么看?”李亚峰皱起了眉头,今天恐怕是再打不下去了,李靖早就回来了,紫微大帝在冲着清虚发愣,显然是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应该也没了打架的心思。 “我怎么看?”王信想了半天,终于开口传音,“老大,我看着清虚比刚才更混蛋了。” “靠!我说的不是这个!” 李亚峰哭笑不得——虽然李亚峰也赞同王信的结论,可一来李亚峰的确说的不是这个,二来,尽管清虚脸上依旧挂着狞笑,李亚峰却似乎从这狞笑中看出了些落寞。 清虚总不会是真的“身不由己”?是啊,他的态度也不像呢。没错,清虚是天字第一号的混蛋一个! 李亚峰的心中这样说着,莫名间却生出了几分警兆。 ——姜冉,你还好吗?放心,我不是混蛋。 南海。普陀落伽山。紫竹林。午后。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全是骗人的!” 姜冉把经书使劲往外一扔,无力地坐到地下,随手拿起散落的一片竹叶,擦拭几下,放到口中,悠悠地吹了起来。 姜冉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念不下去这篇《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了,只知道总是连一个开头也念不完,到了“色空”“空色”的地方心头就莫名地烦躁起来。 菩萨不在南海,她带着小怜走了,可我呢?我能做什么?我该做什么? 要不然就把菩萨给的经书捡回来?嗯,应该扔得再远一点儿的,这样也能多花些时间不是吗? 来南海已经很久了,有多久?半个月?或者更长一点儿?小怜也走了两天了,她现在应该已经到了无定乡了?不知道见没见着华文昌……恐怕在这之前,小怜会先见李亚峰一面? 她……到底见了没有?李亚峰…… 李亚峰?哼!怎么又想起他来了! 可是……他现在想什么呢? 姜冉叹了口气,把竹叶放下,从口袋里掏出了李亚峰写的那本名为《悼尾生》的“散文”集子,翻开了第一页。 “尾生……紧抱桥墩……咳,还看什么?都看了多少遍了?这个李亚峰,明明有的是学问,可非要用一个这么不吉利的典故,他脑子里到底想什么呢?会不会知道我正在想……” 啊,说出声来了! 姜冉又叹了口气。 姜冉和王怜怜知道的东西未必比李亚峰少许多,观音从天庭回来之后,把李亚峰在天庭的表现和谈及的事情一点儿不漏地告诉了二人,并提出了要二人中的一个潜入无定乡偷取泰山无字碑和对应五行的五根天刑金针的要求,要二人自己决定是谁去。 虽然时间很紧,但姜冉和王怜怜都想了很多,两个人也不止一次地为此长谈。姜冉的态度一直都很明确——只要需要,她决不推辞;而王怜怜却思前想后,犹豫了很久。 这或许和姜冉对王怜怜讲得很诚恳有关,与王怜怜不同,在秦王地宫之中,姜冉自始至终都能听到华文昌的态度,甚至和华文昌的接触也更多一些。姜冉把一切都告诉了王怜怜,完全没有隐瞒华文昌其实对王怜怜毫不在意的态度——不管姜冉看到、听到的是不是华文昌的真心,但这还是很大地影响了王怜怜的选择。 另一方面,尽管姜冉很早就表明了想要出力,可她自始至终都对华文昌没表现出哪怕是一丁点儿的好感。有时姜冉也会想到华文昌或许另有苦衷,不过,同情的种子总是还没来得及发芽就被姜冉刻意地扼杀了。 在姜冉的潜意识中似乎有这样一种想法:那就是一旦自己心灵的天平倾向了华文昌,结果肯定是万劫不复。 此外,姜冉的心里也已经默许了李亚峰的存在——哪怕是别无选择也好,姜冉知道,至少李亚峰对待自己绝对是出于真心。 更别说刚进秦王地宫的时候李亚峰连保命的灵药和法宝都一股脑儿地给了自己,自己还因为被感动而吻了李亚峰了。 姜冉很庆幸:有了那一个吻,对于很多事情的决定就可以少了些犹豫。 对于姜冉来说,不管那到底是不是合适,总算可以成为一个准则。 准则一定会决定选择的。 所以,姜冉并没有多想,或者说,姜冉一来不敢多想,二来,也不存在多想的必要。尤其是在潜入无定乡这件事情上,姜冉把它当成了一个应该完成的任务——虽然姜冉对拯救世界没什么太大的兴趣,但如果必须要去做的话,她首先不会允许自己打退堂鼓——更没有可能会爱上华文昌。 可王怜怜就不一样了。 至少在姜冉的眼中看来并不一样。 如果是王怜怜去无定乡、去华文昌身边的话,能否顺利——恐怕是一定不会顺利的——偷到东西还在其次,一个弄不好,王怜怜甚至可能会直接站到华文昌一边去。 当然,前提是华文昌足够聪明。 而姜冉认为,能和天庭颉颃五百年的华文昌是不会少一点儿聪明的,他只可能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聪明才对。 所以,姜冉极力反对王怜怜产生去无定乡的念头。 就算王怜怜一口咬定决不会和华文昌走到一起,肯定会偷回东西来也是一样。 最初的问题就发生在这里,这个想法导致了姜冉失去了所有的辩解理由。 姜冉不敢去想,如果王怜怜真的那么做了,那自己会怎么样? 姜冉的想法是这样的。 到目前为止,李亚峰和王怜怜之间根本就不存在哪怕是一点儿的可能性,说穿了,王怜怜只是“对自己的男朋友单相思”而已。 可一旦王怜怜成功了,那王怜怜就会变得重要起来——而且真的会应了她的名字,可“怜”。 王怜怜会成为在决定世界命运的战争中最大的幕后功臣,而且,她甘心牺牲了自己的爱情。 到时候,即便真相永远不会大白于天下,即便不可能有舆论让李亚峰去选择王怜怜——姜冉发现,自己最担心的居然就是舆论——但姜冉知道自己,到时恐怕就同样不可能让自己坦然地面对李亚峰的心意了。 甚至在姜冉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姜冉已经发现,自己无法再面对自己的良心。 自私。 是的,自私。这是姜冉绝不允许自己拥有的品质之一。 姜冉不得不自责——她突然发觉自己是那么的自私。 而这也是姜冉无法继续阻止王怜怜的理由。 在姜冉和王怜怜最后一次的长谈中,姜冉抢在王怜怜说话之前,把自己的所有想法和盘托出,然后让王怜怜做出决定。 姜冉强迫自己承认了:正是过多的思考让自己放弃了选择的权利。 王怜怜选择了。 姜冉注意到王怜怜的选择似乎让观音松了一口气,但姜冉并没有继续琢磨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姜冉不敢再思考下去了——她发现了一个很不好的兆头: 在有关李亚峰和华文昌的问题上,自己思考得过多了,甚至这些思考和自己一贯的思考有些不同。整个过程中,自己冷静得可怕。 如果是恋爱的话……姜冉并没有过恋爱,但她知道,恋爱不会是这个样子,自己不应该这么冷静的。 反倒是反反复复把选择改了许多遍的王怜怜更像是恋爱的样子。 所以,在王怜怜和观音离开南海之后,姜冉放弃了更多的可能会出现的冷静思考,她开始专心地“培养”起自己对李亚峰的思念来了。 当然,这不是姜冉唯一能做的事情。 不管是谁去无定乡,都要有些防身的技巧。对于观音来说,这种技巧等于法术。 观音用了某种方式——如果姜冉再深入地考证一下,或许会弄明白其中的一点儿奥妙也说不定,但姜冉没有心情去那么做——让姜冉和王怜怜同时拥有了施展佛法的能力,用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南海,又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的矮胖老人的话来说,要是和妖精比较的话,姜冉和王怜怜都有了八百年的道行。 虽然这与无定乡中的妖精动辄就是修练了几千年的不能相提并论,但佛法却另成一宗,出其不意下,用来防身倒也足够了,再说,那些几千年的老妖没事儿也不会对女孩子动粗——尤其是在那个女孩子和“华佗门护法之人”渊源很深的情况下,更不会有事。 关于这些,姜冉依旧没有去思考,她让自己沉浸在了一种幸福感中,幸福的来源并不在于自己会了多少法术,而是矮胖老人无意中提到的:李亚峰曾经给自己吃了些华佗门的灵药,这会让自己的修练事半功倍。 而且,自己现在和李亚峰的距离更近了一步不是吗?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姜冉虽然努力地不让自己思考很多,却已经快把“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老话中的道理悟通了。 “是嫂夫人吗?”姜冉刚捡起被自己扔出去的经书,忽然就听到了这么一句。 “谁?出来!”姜冉的心情并不好。 “您别生气,别生气……”田鹤偷偷摸摸地从一棵碗口粗的竹子后转了出来,冲姜冉深深施礼,“您是不是……姜冉姜大小姐?” “我是姜冉,你是?”姜冉有些奇怪,眼前的人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但南海紫竹林中不应该有自己没见过的人啊? 现在龙女和善才童子在竹林外,虽然他们实际上是奉菩萨的命令看住了自己,不让自己离开南海,但没事儿却不会过来,毕竟自己在南海还算是“贵客”。 至于巡山的黑熊精,他更不应该到紫竹林中来了,除非是来了菩萨的客人,他才能来通报,否则紫竹林他是不能进的……还是别想了,听他说。 “姜大小姐,可算见着您了!”田鹤又施了一礼,这才抬头说,“小弟是李大哥派来的。” “李大哥?李亚峰!”姜冉又惊又喜,脱口而出。 “是,就是李大哥。” “李……亚峰他好吗?他在哪儿?他让你来干什么?他来了吗?”姜冉一口气问了四个问题。 “姜大小姐您别急……”田鹤发自内心地笑了。李亚峰要田鹤来南海的时候,关切之情溢于言表,田鹤自然就在心里把姜冉当成了“嫂夫人”,看见“嫂夫人”对“李大哥”也是关切万分,田鹤对姜冉一下子就亲近起来。 “快说啊!”姜冉催促着。 姜冉只是意识着别让自己想得太多,却没注意到自己刚才的问话也好,现在的催促也好,其实都是自然流露,和“意识”却完全没有关系。 “姜大小姐,李大哥一切都好。李大哥在天庭讨伐咱们无定乡的大军当中‘卧底’,无法抽身起来看望,怕姜大小姐着急挂念,所以命小弟来给姜大小姐报个平安。” 田鹤言简意赅,一句话说完,倒把姜冉问的四个问题都答了。 “是这样啊……” 姜冉听到田鹤话中“咱们无定乡”几个字,心头一跳,一下子就知道了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高个子是个妖精。 “姜大小姐……” “你先等等……”不让田鹤接着说下去,姜冉开始沉吟,暗地里还叹了一口气:这个局面,自己还是不得不多考虑些啊…… “是了。姜大小姐。”田鹤倒是听话,不再往下说话,站在一边偷眼看着姜冉面上的神色忽喜忽忧,心里竟然赞叹起来: “嫂夫人果然是嫂夫人,不光人美,更关心李大哥,而且说话也有分量!就是!也只有嫂夫人这般秀外慧中的人品才配得上李大哥不是?” “你……啊,对不起,我忘了请教,您怎么称呼?”过了一会儿,姜冉赧然一笑,开口询问田鹤。 “小弟田鹤,三山十八友的田鹤。李大哥跟您提过?噢,对了,李大哥说了,只要一提我们大哥您就知道,我们大哥……咳,不该我说,我们三山十八友的大哥是王宇,十八人又共同奉李大哥为主。” 田鹤赶紧通名报姓。 “那……我就称呼你田大哥了,好吗?”姜冉微笑。 “姜大小姐,您可别这么说,折杀小弟了,您跟李大哥似的,叫小弟田鹤就成!”田鹤这话可是真心实意。 “好。田……田鹤,你是怎么来的?没让人看见?观音虽然不在,南海这地方可也……” “多谢姜大小姐,小弟托李大哥的福,熟悉《化经》,偷偷摸上南海,倒没人看见,紫竹林中又没有旁人,姜大小姐尽管放心。” “你也别一口一个‘姜大小姐’的,我听着也别扭……你……你一开始怎么叫我的……就……就那么叫好了……” 说到最后,姜冉整张脸变得通红,声音更细如蚊鸣。 本来就是打死姜冉,姜冉也不会自己说出这句话来,但现在正好是姜冉对自己的心意下了结论的时候,更想让自己不再犹豫。 而且,姜冉刚才的沉吟得出了两个结论:第一个是在现在的事局当中恐怕还脱不了要思前想后地分析,为了不让自己再有所犹豫,所有的分析最好还是围绕着李亚峰才好;至于第二个结论就是关于田鹤了,他虽然是个妖精,但“姜大小姐”连菩萨都见过了,哪儿还怕什么妖精?他称呼李亚峰“李大哥”,那拉近了距离,没准儿还能知道更多有关李亚峰情况。 田鹤可不知道姜冉一会儿的功夫就想了那么多事情,只顾了高兴了,连着答应起来。 “是了嫂夫人!遵嫂夫人命!嫂夫人说得是!嫂夫人……” “行了!你有完没完?”姜冉的脸一下子成了红布,叉着腰骂起田鹤来。 “嫂夫人……”姜冉这一生气,秋波流转,娇羞带嗔,倒把田鹤看呆了,忍不住喃喃的说,“李大哥好福气……” 姜冉一怔,马上想明白了,气得单手一挥,把刚学的佛法用了出来,田鹤不敢躲,“哎唷”一声,被佛光打中胸口,在空中倒翻了三个筋斗才卸去佛光,再看姜冉,已经跑开了。 如果紫竹林中有个地缝的话,姜冉恐怕早就钻了进去。 “这么说……亚峰他恐怕一时还过不来?”姜冉若有所思。 等田鹤赶上姜冉,把李亚峰交代的事情说完,天色也暗了下来,时近黄昏。 “是。”田鹤点点头,“小弟也知道嫂夫人担心,本来想早点儿来报讯的,可李大哥特别交代了,观音不离开南海,小弟绝不能踏入紫竹林一步。小弟在海上等了一天半,这才等到观音离开,偏巧巡山的那头黑熊又似乎发觉了小弟的行踪,小弟无奈,只好又等了两天,这才来找嫂夫人,倒是小弟的不是了。” “这怎么能怪你?你来送信是冒了大险,我和亚峰都很感激的。田鹤,真的要多谢你。” “嫂夫人这么说可就让小弟无地自容了……” “照他的说法,那你也不能再回天兵那边卧底了,可南海也……”姜冉有点儿为难了。 “嫂夫人不用担心,李大哥对小弟另有差遣。”田鹤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出来,“李大哥说天庭和咱们无定乡很快就有一场混战,到时候小弟正好能趁乱返回无定乡,不过……” “不过什么?”姜冉听出了田鹤的潜台词。 “不过李大哥还吩咐小弟,说观音从南海带走的那个叫王怜怜的,也会趁乱进无定乡,让小弟回去以后想办法照应……” “真的?” “是啊!”田鹤为姜冉叫起屈来,“李大哥发话,小弟哪能不听啊?可小弟这不是见着嫂夫人了吗?那……那个王怜怜又算是什么?大丈夫三妻四妾这话虽说是有的,可嫂夫人的人才……” “别胡说了!”姜冉脸色一寒,“田鹤,小怜是我的朋友,也是亚峰的朋友,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可别想歪了!” “是。”田鹤一 第139章 嗜血狂刀的剑 (2) 缩脖子,对姜冉更钦佩了——嫂夫人真是识大体! “田鹤,你赶紧回去。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了,万一错过了混战,到时候小怜要是出了事就麻烦了。”姜冉想了想,又说,“要是你有机会碰上亚峰,你就告诉他,他让我办的事情我一定办到,也……也让他小心。” “嫂夫人放心,保重!”田鹤知道事关重大,也不再多说,急匆匆告辞,离开了南海。 “亚峰,你到底在想什么?是啊,我应该知道的,我知道的……”田鹤走了,姜冉独自站在紫竹林中,忽然感到一种刻骨铭心的孤独。 “亚峰,你放心,你让我做的我一定做到……就是你没让我做、或者不忍心让我做的……我也一定帮你做好……” 又过了一会儿,姜冉打定了主意。 第140章 悟与不悟 李亚峰还在天庭围困无定乡的阵势当中,守住了自己的监军大帐,闭门不出。 李亚峰对灵宝天尊的交代是“正在体悟天刑金针的施用之法”,这个借口相当有用,除了“贴身管家”王信之外,再也没人能靠近监军大帐了——行踪一向诡秘的矮胖老人当然是一个例外,可这个“例外”败露的可能性却实在是太小了。 所以李亚峰也并不在乎把更多的时间用在了学习逆天邪功上。 反正天刑金针的用法依旧还毫无头绪,倒是矮胖老人对自己的教授越来越是尽心尽力了。 另一方面,矮胖老人对李亚峰的学习天赋也颇为赞叹,即便是排除了李亚峰早就吃了不能再多的灵药这一因素,类似“举一反三”、“闻一知十”这样的成语放在李亚峰的身上也简直是委屈了他。 当然,尽管如此,矮胖老人也并不在乎让李亚峰进一步地充分利用“固有资源”,所剩不多的华佗门的灵药以异乎寻常的速度消耗着——这还要归功于李亚峰高超的医术,至少现在的李亚峰已经没有心思再去犯“十全大死丹”的错误了。 那实在是太浪费了,直到现在,李亚峰依旧没有找到十全大死丹除了作为毒药之外还存在着什么其他的可能性。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除去配药之外,李亚峰本人对修练的热情之高简直前所未有,进步之快同样前所未有——天兵与无定乡第一战已经过去了七天,七天中,李亚峰的进境日日千里。 这让王信都不由自主地担心起来了。 “老大,你这到底是怎么了?”晚上,李亚峰又行完一遍坐功,王信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什么怎么了?” “你也不用这么拼命?”王信很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就算你已经用不着……啊,对了,那什么,‘不食人间烟火’,总不至于除了练功别的什么都不干了?” “好。咱们也该好好说说。”大概是对自己的修为进境相当满意,李亚峰笑笑,站了起来,在监军大帐里来回踱了几步,伸个懒腰,说。 “早该好好说说了!”王信四处望望,“哎?你师父呢?” “他?鬼鬼祟祟的,早不知道又溜达到什么地方去了,也许进了无定乡也说不定。靠,师父的本事也实在太大了点儿。”李亚峰叹口气,“王信,说什么呢?” “说什么?”王信跳了起来,“老大,就说说你想干什么!都一个星期了,你什么也没干!” “那你说,我能干什么?”李亚峰翻了翻白眼,反问。 “这个……”王信张口结舌。 “好,我明白。”王信想了半天,不情愿地承认,“那一战让我也受了点儿刺激,我也想变得更厉害一点儿,可是……” “那就说说那一战。”李亚峰叹了口气,“那天给你印象最深的是什么?嗯……或者说,让你刺激最大的?” “那还用说?”王信一下子来了兴致,“当然是八叔的紫焰邪雷!太牛了!五万多天兵啊!就一眨眼!全没了!” 这几天王信一直在回忆猴八的紫焰邪雷,佩服得要死,顺带着也跟着李亚峰叫起了“叔叔阿姨”。 “八叔是够厉害了……”李亚峰点点头。 李亚峰心里明白,虽然王信努力地让自己的思绪周密起来,但脾气性格却没怎么改,这个答案是在意料之中的。 如果是曹……李亚峰想了想,如果曹暮也看到了那天的场面,他佩服的大概不会是猴八,最大的可能性是王琦声,甚至是清虚也说不定。 “王信,回来以后我仔细琢磨过,给我感触最大的,恐怕是紫微大帝。”李亚峰慢慢地说着,心中一笑:这或许就是兄弟三个的区别? “紫微大帝?”王信瞪大了眼。 “具体的我也说不很清楚,大概是这么回事……”李亚峰解释起来,“王信,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上次有几种力量对比,不用说,普通的天兵最差,别说八叔他们,就是你用上天雷掌,一二百个的恐怕也能收拾得了,对于八叔他们来说,天兵几乎等于不存在——不管有多少。” “话不能这么说。”王信反驳,“现在一百五十万……哦,一百四十多万天兵围困无定乡,无定乡里普通的妖精就跑不了,这就连带着八叔他们也不能突围不是?再说,天将也有差不多近千,普通的天兵只要绊住八叔他们一会儿,天将也就能赶过去了。可不能说他们等于不存在。” “你说的不错,可我想说的是单纯的力量对比。”李亚峰点点头,接着说,“天将应该是第二种力量了,咱们看见的有哪吒和闻仲——咳,这两个都够倒霉的。” “还有雷部五将里的……叫什么来着?哦,田华和辛兴,这两个虽然也比较倒霉,可好歹捡回来一条命。”王信补充。 “无定乡里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我不知道,可除去八叔他们,能和天将旗鼓相当的我看也不会太多,嗯,绝没有天将这么多就是了,前几天那个田鹤,大概能跟天将差不多,哦,对了,老四和你,现在应该也是这个水准,老四可能强点儿,但恐怕也强不到哪里去。” 李亚峰接着分析。 “从天庭这边来看的话,那再厉害一点儿的应该是李靖和四大天王这样的?”王信听得津津有味,完全忘了自己最早问李亚峰的问题了。 “李靖……我不知道,也许会更厉害点儿,但我总觉得他比一般的天将强也有限。啊,刚才忘了补充,天将的本事恐怕有一半儿是在法宝上,比如四大天王,他们有了这些东西,你和老四就未必打得过了。” “那可不一定!老大,你忘了?我也有法宝的!”王信愣了一下,有点儿不服气。 “华佗门的法宝大多数都是来自天庭?真要是打起来,你说能有多大用处?”李亚峰苦笑。 “啊……”王信傻眼了。 “其实有关天将这一类的分界是比较模糊的,”李亚峰转回了话题,“王琦声能耍得哪吒团团转,可闻仲的天雷他就不一定能硬挨——当然他肯定能躲过去,但换了那个玩刀的大个子恐怕就难说了……这先放下不管。” “我注意的是清虚和紫微大帝,尤其是紫微大帝。他们的本事,和天将——包括李靖这样的——就不在一个层次上了。我还记着以前五叔给我说过玉鼎和玉罄道行也都不低,可他们其中的一个让清虚一个照面就给杀了,这种差距和法宝就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没错。”王信也承认,“八叔的紫焰邪雷够厉害了?紫微大帝收起来可是没费一点儿力气。不过,厉害的人自然有更厉害的法宝就是了。” “要是八叔和紫微大帝直接过招的话,肯定不会输得像上次那么惨——这都是因为那个阴险的清虚!”李亚峰恨恨地骂了一句,说,“我觉得,八叔他们和紫微大帝还有清虚就算是有差距,也不是层次上的,如果两个打一个的话,绝对稳赢!” “还有后来出来的四叔,他不是说了?就是对上元始天尊和如来佛祖也能不败,哪怕是说大话,单挑清虚总没问题?”王信一拍大腿,兴奋起来了。 “我想说的就是这个,紫微大帝让我注意到的是‘层次’上的差距。”李亚峰的神色很严肃,“不管那些纠葛,八叔他们隐居无定乡为的就是现在这场大战,他们的水准已经接近或者超过了清虚和紫微大帝这一类的人物。” “老大,你到底想说什么?”王信皱起了眉头。 “很简单。事实上左右战局的只能是高层次上的对决——靠,‘层次’这个词儿好像有点儿别扭?不管了,反正就是这个意思。”李亚峰很快地说了下去,“我不知道三清和玉帝到底有多大的本事,但他们既然上承儵忽二帝,和三官大帝也应该不在一个层次上,那八叔他们还有多大胜算?再说,就算八叔他们能对付得了三清,可……王信,说白了,不管打成什么样子,到了最后,只有那个拳头最硬的,才能把局面整个儿扭转过来!而且……” “而且那个拳头最硬的是浑沌!”王信一下子明白了。 “所以我至少要让自己的力量接近浑沌才行,甚至……还得超过他。”李亚峰长叹了一声,“要不然,全都是白忙……靠,战争……还真是让人能多了解些东西……” “老大,你不是开玩笑?”王信吓了一跳,喃喃地说,“这也太玄了……” “其实咱们早就明白了,只不过在前几天那一战之前都没怎么往心里去。光想着从华文昌那儿把东西偷过来了,可看看紫微大帝,就一个玉如意……谁知道浑沌又会用什么法宝?就是盘古开天斧和天刑金针都到了咱们的手里,咱们这样难道就能用了?我刚想明白,咱们的本事太小,元始天尊他们根本不在乎,还是打着坐收渔利的算盘,等事情办成了,就是硬抢,东西也肯定会让他拿走……看看清虚就知道天庭里都是些什么人了,到时候,咱们一定会被灭口……” 李亚峰苦恼地念叨了几句,突然恨恨地说,“所以我才发了疯似的练功,靠!耗子急了还咬猫呢!” “徒弟不用担心!有老夫在,谁敢动你?”矮胖老人突然从虚空中跳了出来。 “师父回来了。”李亚峰早就习惯了矮胖老人的神出鬼没,倒也不怎么惊讶。 “徒弟,你总算是明白了老夫前日对你所说的话,不易!也不错!”矮胖老人哈哈大笑,“徒弟你尽管放心,等把逆天邪功练成,纵然还不能胜过浑沌,但三清却也奈何不了你!” “这个……前辈……”王信习惯性地挠挠头,小心翼翼地凑了上来,“前辈可不可以也让我学学那个什么逆天邪功?” 王信总觉得矮胖老人疯疯癫癫,对他一向是敬而远之的,但想想李亚峰的话,也开始打算要再努一把力了——事实上,王信一直都很努力。 “你?”矮胖老人一斜眼,语气中透出几分惊讶。 李靖知道的事情比李亚峰少了很多,但李靖的苦恼或许比李亚峰还要深刻一点儿。 ——至少李靖更加倒霉,因为七天前的大败,玉帝下诏重重地申斥了李靖一顿。 李靖认下了这份申斥。 “若是早令雷部五将也布下太乙混天象大阵,纵然是紫焰邪雷也要受天象牵引,怎能伤我一人?五万五千天兵……李靖错了!” “若是见机得快,祭塔却敌,拼着受王次仲一击,至少也可救下一人,二位天王,李靖有愧啊!” “若是……” “父帅……父帅不要再自责了!”哪吒走进中军大帐,扶住了李靖。 “孩儿,为父心中实是……唉!”李靖长长叹息,似乎叹不尽心中的愧悔。 中军大帐里只有李靖和哪吒二人,空空荡荡,显得有些凄凉。这几天来,除了接过一次玉帝的圣旨之外,李靖谁也没见,独自在帐中苦思对敌之策,倒和李亚峰的闭门谢客有几分相似。 只是每当李靖沉下心来,却只能一遍遍地自责、长叹。 还是紫微大帝心中不忍,命紫阳真人告诉了正在养伤的哪吒,要哪吒来劝解李靖。 “孩儿,你的伤势如何了?”究竟是父子关心,李靖看看哪吒,开口询问。 “谢父帅,已无妨了。”哪吒虽然被王琦声气得吐血,但伤势本身并不太重,休养了几天,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每想起来,胸中气血还翻涌不能自已。 “那就好,那就好。来日……” “来日再见战阵,孩儿定要把王琦声抽筋剥皮!”哪吒替李靖把话补完了,俊美的脸上现出浓浓的恨意。 也多亏了哪吒把“气”变成了“恨”,要不然越想越气,伤势只会越来越重。 “你……”李靖知道哪吒的脾气最暴,没有再说下去——虽然受了玉帝的申斥,但李靖还是元帅,他早决定了绝不让哪吒再战王琦声。 这倒不完全是为了亲情私心,李靖实在无法允许再出现无谓的牺牲了。 李靖知道,王琦声——王次仲并不是一般的妖精,“王次仲”在天庭的名气恐怕比“王琦声”在无定乡的名气还要大得多…… 不过李靖并不打算给哪吒讲明,王琦声既然已经复出,早晚会有人把有关的事情传到哪吒耳中,哪吒虽然暴躁,但也不是有勇无谋不知进退的人。 “父帅,停战已经七日,不知何时再战?”哪吒却不了解李靖的苦心,他一心想的是找王琦声雪耻。 “再战?”李靖苦笑起来,虽然战局要拖延下去,但在之前肯定是要“再战”的,至少要出现一次“混战”的局面才能让灵宝天尊把那个所谓的“细作”送进无定乡——如果送不进去,一次混战怕是还不够用呢。 灵宝天尊至今还没来催问,这已经是给了面子,但想要就这样拖下去是绝不可能的。 “父帅!”哪吒着急了。 “你虽在养伤,却也知道这七日内无定乡并未前来讨战?”李靖又叹了一声,“无定乡有诛仙阵相护,我军又遭小败,实在是不宜强攻。” “区区一个破阵,还能挡住天兵?”哪吒不以为然。 “啪!” 李靖狠狠地给了哪吒一个耳光。 “父……父亲……”哪吒捂着脸,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李靖——哪吒和李靖曾发生过很大的冲突,父子讲和之后,李靖对哪吒一直尽量纵容,就是申斥,也不用一句恶言恶语,更别说动手了。 这一巴掌,把哪吒打懵了。 “你懂什么?”李靖的怒气还没消,指着哪吒的鼻子喝问,“你才有多大的能耐?竟敢说这种胡话!” “是……” “你也不想想,你比闻仲老将军如何?你比四大天王如何?无定乡中群妖云集,有的是比你本领高强的!就是你的先锋营,也早都……咳!” 看哪吒低下了头,李靖也发觉自己似乎是有些过分,把语气和缓下来,慢慢说,“你纵然没有亲见,也应该知道,光海山八妖的一个老么,一记紫焰邪雷就伤了雷部三位天君和五万五千兵士,若不是紫微大帝和清虚大帝出手,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局面来……如此无定乡,怎能强攻?” “父帅……孩儿也不是不知天高地厚,”过了半晌,哪吒抬起头来轻声说,“但有三官大帝压阵,海山八妖和大力王总应该能接下来了,就是三官大帝不敌他们人多势众,军中还有灵宝天尊在啊?再说,孩儿真是咽不下胸中这口恶气……” “总要再战的……”李靖在大帐中踱了几步,叹了出来。 李靖心中的念头和李亚峰颇有几分相似。 ——如今的战局可不单是天兵天将讨伐妖孽这么简单了。李靖明白,其实从一开始,这场战争就已经无限升级,决定胜负的,应该是某种压倒性的力量。 五万五千名天兵的性命换来的,只是这样一个无可奈何的结论。 或许李亚峰还有心挑战并努力让自己也获得同样的力量,但李靖却只有一个打算,那就是在这场战争中尽可能地减少己方的伤亡。 应该说,李亚峰的胸怀比李靖还要宽广些,他的这种希望给予了天庭和无定乡的双方,但目标的不同总会影响很多事情。 而如果华文昌知道了李靖和李亚峰的想法,恐怕会嗤之以鼻。因为李亚峰多少幼稚,虽然有时幼稚中也蕴藏了无限的可能性,但却不会令人信服;至于李靖,华文昌应该能够体察李靖的心绪,可是,华文昌同样有资格嘲笑李靖为了事局以及愿望的艰难而喟叹的无力感。 幼稚这种东西早就被华文昌丢掉了,而且华文昌也拥有着李靖所无法比拟的强大力量。 只是华文昌绝没有闲情逸致去揣测李亚峰和李靖的想法,在无定乡,华文昌也陷入了未曾预料到的难以解脱的荆棘中。 七天前,无定乡。 “老八那是怎么了?让谁钻了空子?是灵宝天尊?老四,你倒是说话啊!”猪三一把揪住了刀四的领子。 “三哥不必着急。”刀四苦笑着松开了揽在花七肩膀上的右手,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 “猪城主,八爷是被紫微大帝的玉如意打中了后心,伤得虽然不轻,但绝无性命之忧,还请猪城主放心。” 王琦声跟在刀四和花七的后面回了无定乡,正好撞上猪三,赶紧上来给猪三宽心。 “紫微大帝?”猪三松开刀四,转头看着王琦声,满脸就是“不信”两个字,“他死了没有?老八和他拼命了?嗯?” 猪三忽然看见了王琦声背后的黑虎,黑虎手里牵着因为心疼兄弟之死而变得六神无主的玉鼎。 “玉鼎,玉鼎?你怎么这么一副模样?你兄弟呢?玉罄呢?”猪三往后看看,再没人了。 听到有人叫玉罄,玉鼎突然像是疯了似的,一甩手挣脱开了黑虎,嘴里“嗬嗬”地大叫着,朝自己在无定乡的居所飞驰而去。黑虎愣了一下,纵身急追。 “怎么回事?玉鼎他……玉罄呢?”猪三的声调都变了。 “猪城主,玉罄战死,玉鼎……怕是心疼疯了。”王琦声的声音也低沉下来。 “不可能!他们两兄弟的合击连老子都不一定接得下来!是谁干的!” 猪三和玉鼎、玉罄兄弟两人并没有深交,但自从得到天兵进犯的消息之后,无定乡上下同仇敌忾,猪三又是首脑,自然关心,此时骤然听见玉罄竟死了,脑子里也是“嗡”地一响。 “这个……”王琦声看了看刀四,刀四不说话,再看看花七,花七脸上还带着泪,不由得从心里咒骂起诛仙大阵来——这座诛仙大阵虽然的确威力无穷,但它遮住天庭的同时,也遮住了无定乡中向外探察的眼睛。 “王琦声!你说!”猪三大喝。 “这个……”王琦声为难了,自己七人依计出战,而无定乡中除去诛仙大阵里的鬼兵和安顿好的妇孺之外,其他的都在诛仙大阵的边上等着,好在无定乡还够大,大家站得散落,最早赶过来的也是猪三、大力王等道行高飞得快的,人还不算太多。可这些人也都个个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这让自己怎么说? 说宰了玉罄的是一千七百年前建无定乡的那个三先生? “猪城主少安毋躁,详情等回府再议如何?”王琦声眼珠一转,连话头也一块儿转开了,朗声道,“诸位同道听真!我等七人出战,天庭大败!八爷紫焰邪雷首先建功!一举诛灭天兵五万!雷部天君三员!活捉普化天尊闻仲!刀夫人诛增长天王!黑虎黑爷刀劈广目天王!天庭为之胆寒!” 王琦声运足了真气,声音传遍了整个无定乡,群妖听得清楚,四处顿时欢呼沸腾起来。 “拜托大力王善后了。猪城主,走!”看着四周赶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就围了上来,王琦声赶紧一拉猪三。 “诸位同道且住!”大力王和猪三是一起到的,却一直没有说话,被王琦声一提醒,摇了摇头,大吼一声,“天庭虽败,但也应小心防备,诸位同道请速离诛仙大阵!莫要乱了阵法!” 群妖这才住了势头,有机灵的赶紧飞了回去,剩下的大多数却面面相觑着,不知如何是好了。 “诸位同道请回!今夜随缘城大摆筵席,为大伙儿庆功!还不快回去准备?”大力王又吼了一声。 “是了!” “走啊!” 群妖这才轰然答应,四散开了——无定乡的千里乾稷山中倒有的是飞禽走兽,沧浪江里也多的是活鱼活虾,要凑热闹摆筵席,妖精们可不会客气。 等群妖都散了,大力王才长叹起来,“这就叫乌合之众啊……十万鬼兵……怕是带得少了……” 叹息声未歇,大力王一个纵身,朝随缘城中猪三的府邸飞去。 猪三府。 “海青!快去请华先生!”把昏迷的猴八放到静室的床上,猪三就吼了起来,虽说顾忌着猴八的伤势压低了声音,但早就急得满头是汗了。 “弟子这就去。”海青也急得不行,答应一声,回头就跑。 “慢!”王琦声抢上一步,拦住海青。 “王琦声,你想干什么?”猪三眼皮一翻,怪叫。 “猪城主。”王琦声一笑,“八爷的伤绝不会致命,还请猪城主莫要急躁。华先生那边……一者华先生主持诛仙大阵,一时不好脱身,二者……” “二者怎么样?”猪三只觉得自己脑门上火气一窜一窜的,几乎就想和王琦声翻脸。 “二者……有些事情,不如让四爷来说更为合适。” 王琦声把皮球踢给了刀四。 “老四,怎么回事?”猪三虽然恼火,但也觉得有些不对,转头看看刀四,把脸沉了下来,“怎么?太久不杀人,一开杀戒就连话都不会说了?” “三哥,既然八弟伤势不碍,那就让八弟静养,咱们先到思恩堂,然后我再和大家细说如何?那‘思恩堂’的牌子,恐怕要摘下来了……”刀四的笑容有些发苦。 “是啊,是啊,是该细说,我也还糊涂着呢!”黑虎也在静室之中,他苦着脸从背后抱紧了半疯的玉鼎,样子显得有些滑稽。 “黑虎,玉鼎就交给我来照看。”南宫晓艺匆匆地赶了来,也不问出了什么事情,望着玉鼎浅浅一笑,刚才还猛力挣扎着的玉鼎就安静了下来。 “三哥,你们只管去商量大事,家里交给小妹就好,八哥的伤我也照看着。”南宫晓艺披着杏黄道袍,轻声说话,语气也很淡。 “也好。”猪三一怔,马上叫好,“用南宫妹子的天狐媚功照看如今的玉鼎却正合适。” “几位来得倒早。”走进思恩堂,猪三就是愣住了,原来大力王早早地就到了,枯木道人和萧有也已经坐在了堂上。 “本王受了这件东西之后就觉得有些蹊跷,所以早请来了枯木道兄和萧兄,正为你家老八的伤计议着。” 大力王皱着眉头,伸出手来,掌心端端正正地放着紫微大帝丢下的那柄玉如意。 “本王实在不明白,你家老八的本事大家都是清楚的,真要是和紫微大帝性命相搏,纵然是不能胜,要想全身而退却并不难,怎么会让这么一个东西给重伤了?” “俺也想不通!”猪三气哼哼地挥了挥手,和同来的刀四、花七、黑虎以及王琦声分别落座,接着说,“不光是这个,玉罄居然阵亡,老四回来以后也不说话,再加上一个故弄玄虚的王琦声,俺这气大了!咱们这到底是输还是赢了?王琦声,就让你们几个出战的主意是你出的,如今你也把话都放出去了,过一会儿就要大摆庆功宴,宴不宴的先不管,你总要给俺一个交代!” “猪城主……咳,也没旁人,我还是叫你老猪好了。”大力王苦笑起来,“主意是王兄和大伙儿共同出的,我拍板定的,庆功宴这话也是我说的,你还是冲着我来。再者,人心总要安定,王兄可是没错。” “多谢大力王。”王琦声只能苦笑,从猴八到猪三,“海山八义”似乎真的看自己都不怎么顺眼。 “不过,老夫总要给猪城主一个交代的……”王琦声顿了顿,接着说,“只是这个交代……怕猪城主不愿意听啊……” “王兄,这怎么怪得了你?就打这一阵,别的我没看出来,但事儿全是坏在那个见鬼的华三身上!”黑虎也为王琦声鸣起了不平。 “华三哥?”猪三噌地一声站了起来。 “华三哥不是华三哥……恩不成恩,怨真是怨,三哥,一千七百年,咱们兄弟都被蒙在鼓里了。”刀四忽然开口。 “老四,你参禅就参禅,别真把自己当了和尚!就算你真成了和尚,你三哥可不是!听不懂!”猪三一声大吼。 同一时间,华文昌正在乾稷山的珊瑚集,忽然觉得心悸,不由得一惊。 “华先生觉得哪里不对了?”狐六察觉了华文昌的异样。 “啊,没什么。”华文昌笑笑,“刚才听见大力王说今夜要为与天庭一战大捷庆功,或许是有些心动了?” “华先生不去吗?”狐六盈盈笑问,“诛仙大阵的布置已是万全,华先生并非不能离开此地啊?” “这……还是不要了。诛仙大阵虽无瑕疵,但无定乡中的众位朋友太过热心,上次衡山神闯入阵中就差点儿闹出乱子,要不是夫人及时帮手,或许会有漏网之鱼也说不定。华某怕再有天兵闯了进来,不好收拾,还是在此统协阵法的好。” 华文昌心中一叹,有十万鬼兵布阵,现在这个诛仙大阵的威力比自己曾经布下的那个大了不知道多少倍,可前几天衡山神带兵入阵的时候,问题却出在了擅自跑到阵中杀敌的妖精身上。诛仙大阵一旦运转就敌我不分,差点儿连妖精也都一起给杀了。 尽管事后华文昌请大力王一再叮嘱群妖莫要擅自入阵,群妖也都知道了诛仙大阵的厉害,可华文昌对这一帮乌合之众还是担心得紧。果然,今日花七等人出战,群妖就又凑了上来,自己无奈把阵法向内全面缩小了三里,在最外面给群妖留出了接人的空隙,只用黑雾遮挡起来。可天庭要是知道了,趁势出击的话,诛仙大阵在杀天兵的同时,怕是要把无定乡里的妖精也杀上一半。 虽然狐六的天狐媚功可以化生千万虚影配合诛仙大阵,兵不血刃即能擒敌,但华文昌却必须在瞬息间为狐六在整个大阵中去作引导,心力消耗极大,华文昌可不想每一次都来这么一手。 再说,即便是生擒了又怎么样?还不是都让妖精们给吃了?别说上次的衡山神和一千天兵了,就连王琦声刚才喊的被“生擒”了的闻仲,也根本就没能活着落到无定乡的地面。 华文昌不愿意做无用功——现在摆出一副大义凛然坚守岗位的样子也是为了这个。 总要从点点滴滴做起,才能换回无定乡中群妖的信任。 等到无定乡被天庭大伤元气之后,再想法子慢慢地重新领袖无定乡也不晚。 想到得意的地方,华文昌的嘴角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华先生,大力王请您速到……速到思恩堂议事!十万火急!” 突然,海青远远地跑了过来,口中大喊。 第141章 假做真时真难假 “华先生,俺知道你道法精深,说实话,俺未必打得过你。”猪三光了膀子,双手端平了一口大刀,大声说。 “可是,除了俺,再加上大力王、俺家老四和七妹,四个打你一个,输赢就不用多说了?你就是想跑,也跑不了!” 猪三满脸的横肉乱跳,眼中露出了凶光。 “华先生莫要怪本王,本王也是不得已。哦,无定乡的贤王似乎和华先生过从甚密,未防万一,王兄还未出思恩堂就被本王留下了。” 大力王虽是空着两只手,但他脸上笃定泰山的神色却让华文昌心里更没底了。 “大力王说的不错。”黑虎和萧有从思恩堂的后堂走了出来,接过话头,两人身边还多带了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王琦声。 “华先生,有些事情你是不是应该说出来了?”花七淡淡地问。 华文昌转头看看,花七一脸严霜,正站在自己的身后。 离花七不远,思恩堂的大门旁边,穿着一身月白色僧袍的刀四神情恬淡,手中倒拎着一口宝剑。 华文昌完全没有料到,自己刚赶到思恩堂,刚一坐下,就被围了个严严实实。 阴山鬼国国主大力牛魔王,阔口吞天,嗜血狂刀,绣山万藤相思子,这四个人凑成的阵容虽然未必天下无敌,可要想杀了自己,恐怕是很稳当了。 除非自己再把逆天邪功搬出来,但那样会有什么后果,华文昌更加不敢想。 “猪城主,大力王……几位,有话好说,这……这是怎么了?华某做了什么对不起无定乡的事儿了?能让几位如此兴师动众?” 华文昌哈哈地笑着,努力地让自己表现出一副并不怎么在意的神情,但心中却“咯噔”一声。 坏了! 是哪儿出了毛病? 他们都知道什么了? 华文昌不是没设想过有一天万一事情败露时的情形,毕竟自己在无定乡中说了太多的谎言,但这一天却来得太快、太突然了,简直令人措手不及。 “华先生,确是‘有话好说’,华先生现在有话,好好说了就是,若是不说……俺可再也帮不了你了。” 猪三话中的潜台词让华文昌的头上冒出了冷汗。 这个猪三可是说到做到的人物! 还有花七和刀四,这两个要真动手的话,不管对手是谁,一定毫不留情! 华文昌几乎有点儿抱怨自己为什么要对这些人这么了解了,了解得越多,心中的寒气冒得也就越多。 可等华文昌的目光放到大力王的身上的时候,华文昌不得不承认,和了解不了解没有什么关系,大力王带给自己的压力或许才是最重的。 ——华文昌甚至可以断定:如果自己再编个别的谎话出来,即便瞒得过猪三兄弟,但想要让大力王信服却难上加难。 “华先生真的没话说吗?”花七又问了一遍。 “刀夫人要华某说什么?”华文昌苦笑,似乎真的是莫名其妙。 华文昌的确是莫名其妙,就连苦笑也是真的。 猪三等人并没有逼问具体的什么事情,这让华文昌就是想编些话出来搪塞也无从编起。 “既然华先生不说,那也就不必再说了,说得多了,反倒让人倦。”花七冷笑了一声,纤手微探,由掌变爪,朝华文昌的咽喉扣了上去,招式虽然狠毒,但身子一转一进之间,倒像是舞了起来。 花七的虹霓锦已经扔了,现在用的是从独门花情心法中脱胎而出的“迷字十三诀”。 华文昌暗地里叫了一声苦,一顿足,腾空而起,撞破了思恩堂的天顶,花七如影随形地跟上了,单手依旧瞄着华文昌的咽喉,另一只手却掐着咒诀,无名指搭在拇指上向外轻弹,空中忽然纷纷扬扬,无数的各色花瓣落了下来。 “刀夫人,快请住手!华某有话说!我说!”华文昌实实在在吓了一跳,大喊出来——当年花七逆运花情心法和天兵同归于尽的时候,空中也下过花雨。 “华先生要说什么?” 华文昌话音刚落,刀四已翻身从思恩堂外跳了上来,用眼色止住了花七的动作。 “说什么?”华文昌往四周看了看,猪三和大力王虽未出手,但却比自己撞破思恩堂的天顶还早了一步,也跳到外面来了。 华文昌叹了一声,也不打招呼,身子下落,又回了思恩堂。 既然要说话了,不管说什么,总要找个适合说话的地方。 “华某请问几位,华某有何处对不住无定乡了?华某受鹰二先生之托,千里传讯,又为无定乡设下诛仙大阵,抵挡天庭大军,前日刚刚建功。当着猪城主,华某虽不敢说为了无定乡呕心沥血,却也是尽心竭力,时刻未有丝毫倦怠!如今几位却冷言相向,更似乎要取华某的性命,这就是无定乡的待客之道?华某自知以一人之力绝敌不过众位联手,但华某却想问个明白,华某哪里错了?” 刚一站稳,华文昌就抱拳行了一个罗圈揖,朗声质问。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猪三瞪大了眼睛,脸上似乎有些尴尬。 “不止这些。”华文昌轻轻叹了口气,又接着侃侃而谈,“华某为私怨杀了二郎神,和天庭结下深仇,原本不想再到无定乡,若是因华某而令天庭对无定乡动兵,华某心中何忍?但鹰二先生之死与天庭脱不了干系,鹰二先生临终前更嘱托华某前来报讯,依华某所想,天庭与无定乡之战怕也不远,便厚着脸皮回来了。但华某为的是找些志同道合的盟友,而非托佑于无定乡!以华某的本领,天下何处不可去得?” “再者,华某刚回,马五先生就传回了天庭发兵无定乡的消息,华某大惊之下想的是与无定乡中诸位朋友同仇敌忾,共抗天庭,并无他意。后来虽一度被推举为首领,但大力王一到,众望所归,华某也自知德行不够,当即让贤,这众位都是知道的。试问如果华某有一丝私心,对众位有一丝防范,又怎会轻易让贤?今日又怎会毫无防备地来思恩堂议事?众位尽可以杀了华某,华某束手就擒,绝不反抗!只是怕这会令天下有识之士嗤笑了!” “说得好听!”花七冷哼一声,似乎完全不信,只是华文昌说的似乎句句在理,让花七也无法反驳。 猪三和刀四互相望望,虽然还是围着华文昌不放,如临大敌,却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华先生好口才。”大力王轻轻拍了拍掌,像是喝彩,“不过……华先生若是只有这些话好说,那倒不如让本王问华先生几个问题如何?” “华某就在这里,要杀就杀,多问什么!”华文昌抬头,两眼望天,做出了一副倨傲的姿态。 坏了!我就知道,事情一定坏在这个牛魔王的身上! 思恩堂的天顶上破了几个大洞,光束从洞中透了下来,其中一束正照在华文昌的头顶。 “华先生何苦动气?本王只是想要知道,华先生果真是华佗门中人吗?本王对华佗门素有耳闻,可是却从未听过华佗门还有个护法之人呢。” 华文昌不答。 “华先生?” “华某门户之中的事情,难道还要一一在大力王的阴山鬼国备案不成?”华文昌冷冷地反问。 大力王的头一个问题就让华文昌心里打开了鼓。刚才华文昌那一番话虽然是强编出来的,但多少还有些谱儿,可这句话说的却有点儿色厉内荏了。 只是华文昌除了这个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话好说。 本来一直不答也是个办法的,但华文昌还想要在无定乡中继续混下去,却不想让大力王顺着这条线再往下问了。 “好。本王也早听说了华先生医术精湛,还曾与华佗门的华九当面对质,想来华先生定是华佗门中人了,护法一说,本王其实是信的。华佗门传承了两千年,总该有些旁人不知的秘辛。” 大力王丝毫没有动气,哈哈笑了几声,接着问了下去。 “本来华先生门户中的事情本王的确不便多问,但本王听说华先生在与华九对质之时,曾自承教授过华佗道法,华先生虽未明说,但若说华先生是华佗的半个师父,也是华佗门的半个开山祖师,应该是不错的了。” 华文昌心头一凉:要是大力王抓住这个不放,一点儿点儿推下来却是不妙,虽然自己自信在这上面没有什么破绽,但谎话终究还是谎话啊! “这都是寒门中的些许小事,大力王又何必四处打听?”华文昌的话里带了钉子,想要在猪三等人中间弄出些错觉来,让人以为是大力王特意针对了自己。 华文昌清楚这未必有用,但他也知道,人心是最难测的东西,只要埋下一点儿疑问的缝隙,再想要让它消失就不可能了。 华文昌打算在极端的被动当中找回一点儿主动。 “华先生果然好口才。”大力王倒是第一个听出来的,微笑着又夸了华文昌一声,却把眉头皱了起来。 “可是本王就不明白了,华先生怕是还未满千岁?怎么倒成了两千年前的华佗的师父?” 大力王这一声问,终于让华文昌变了脸色。 华文昌完全忘了! 华佗门虽然是天庭为对付逆天邪功而暗中操控的门派,但华佗门的本领却不是假的,神农谷五个藏书洞里的典籍也不是假的! “山”,“医”,“命”,“相”,“卜”,这可是华佗门最基本的东西! 华文昌一下子回想了起来,“相”字部中所提到的东西和“医”是相通的,“望”、“闻”“问”、“切”中的那个“望”,其实牵扯了相当多的道理。 即便是不学中医的人,也懂得一个“望”字——只要不是瞎子,谁都能在看见别人的同时推测他有多少岁! 就算是推测上有些出入,也不会有人把一个八岁的小孩儿当成了八十岁的老头儿。 具体到妖精、神仙身上,只要修为到了一定程度,不管对方藏不藏拙,想要识别对方的道行深浅总有一定的办法。尤其是在道行相当的情况下,不管对方变化成什么样子,至少也能辨认出对方的肉身有没有过兵解转世,用过了多长的时间! 自己虽然修为算得上极高了,但身上却从来没有受过什么重伤,更不要说兵解了。把逆行的五百年都算上,自己的肉身也才刚刚一千岁冒头…… 原来自己从一开始就露出了破绽!不……这简直是带着破绽招摇过市了! 自己本身就是华佗门的,冒充的也是华佗门里来头最大的,居然却在最不应该出错的望闻问切上丢了大人! 别说大力王了,怪不得猪三他们看自己的眼神中一直都有些怀疑,原来自己连第一个谎话都没有编圆! 华文昌欲哭无泪。 “华先生,俺们兄弟也曾经有些怀疑,但那毕竟是华先生的私事,也就没有多问,可如今不同了,总要华先生给个交代出来。” 大力王的几句问话让猪三等人也从华文昌刚才的慷慨激昂里转回来了,望向华文昌的目光从尴尬又变回了怀疑——危险的怀疑。 但猪三的话却让华文昌突然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他说如今不同了?怎么不同了?为什么? “猪城主,华某这具肉身确是没满千岁,说起来何止没满千岁,不过才用了五百余载。”华文昌脑中灵光一闪,坦然承认了,只是又加上了一句,“众位别忘了,华某是华佗门中人,寒门在医术上向有心得,若是让人从区区一具肉身上就能看出华某的修为道行,那不是把寒门整个儿看扁了吗?” 一边转移着思恩堂中众人的思路,华文昌一边飞速地思考起来。 今天出战肯定是胜了,王琦声传言无定乡的内容不会是假的,庆功宴也肯定要开。也就是说不应该出了什么别的大事才对。但他们又堵住了自己,似乎真的是知道些什么以前并不知道的事情,而且,那一定是和自己有关的! 会是什么呢? 难道是天庭的李亚峰……不,李亚峰应该不会露面的,就是他想搞什么花样,可天庭肯定不会同意,军中有一个灵宝天尊,现在的李亚峰还不可能斗得过,不会是李亚峰。再说,李亚峰恨我入骨,如果猪三他们真的见了李亚峰,也信了李亚峰的话,那就不会有我说话的余地了…… 那会是什么? 等等,猴八不在?猴八为什么不在?受伤了?战死了?还有,玉鼎、玉罄兄弟也不在,不过他们算是无定乡中的闲人,不在也说明不了什么,可刀四不是在迷花谷吗?怎么出来了? 华文昌想着想着忽然有些懊悔:自己应该想办法去观战的,否则现在也不会如此被动了。 可王琦声应该是一心跟着自己才对啊,他不是也出阵参战了吗?怎么就没有消息传回来?看猪三他们的态度,也的确把王琦声当成了自己的人……王琦声这个人并不简单,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让他们给制住了? 啊! 原来如此! 华文昌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大力王,猪城主,众位,现在是否可以放了华某了?该说的华某已经都说过了……” “这个……”大力王也有些犹豫,华文昌刚才对肉身的解释倒也还在理。 “众位,何苦?”华文昌微笑着,“要是众位有事要问华某,华某自然是知无不言,何苦摆出这样一副阵势?” “嗯?华先生这是何意?”眼见戏法已经揭破,大力王也笑了。 “想来此次出战,必定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发生?众位刚才倒是吓了华某一跳,居然就莫名其妙地慷慨起来了,真是让众位见笑了。” 华文昌的语气完全轻松了起来。 大力王、猪三、刀四、花七,还有一旁押着王琦声的萧有和黑虎,众人对视片刻,一起哈哈大笑。 “华先生好快的脑子!”猪三大笑着,走上来拍了拍华文昌的肩膀,“华先生怎么想到俺们是在诈你?” “这个……寒门之中自有这道方子。”华文昌一怔,心说,我还真不能告诉你。 “一定是妹子露了破绽!”大力王心中的疑虑还没有完全解开,但戏已经不能再往下演,过来凑趣,冲花七抱怨起来,“哪儿有妹子这样的,话还没说三句,上来就要人命!别说华先生不信,换了是我,我也不信!” “小妹可是认真的。”花七的语气虽然没变,可眼神中却也有了笑意。 “好了好了,皆大欢喜,老夫早说过了,可大家就是不信,有什么法子?白让老夫受了这半天的绑。华先生可得赔老夫一帖好药!”王琦声伸个懒腰,顺手把身上的绳子往地下一扔,走了过来。 华文昌望了王琦声一眼,含笑不语。 华文昌看破这场戏码倒有一半要着落在王琦声身上。 王琦声精通《化经》,潜踪隐形的本事自诩是天下第一,说王琦声被杀了,华文昌或许会信,但王琦声竟然让人绑了出来,那就有点儿太做作了。 虽然在华文昌经历过的那个五百年中,华文昌和王琦声并没有见过,但王琦声早就把他的本领告诉了华文昌。 所以,等华文昌仔细一想,也就明白了。 这个主意八成就是王琦声出的,他让人把自己绑上,其实正是给自己的一个暗号! 华文昌真的有些欣赏王琦声了,瞒过猪三等人不难,能瞒过大力王却不容易。事实上,就连华文昌自己,也差点儿被瞒过了。 “众位,演戏是件很辛苦的事情?”华文昌脸上笑得欢畅,似乎也是在打趣,但心里却狠狠地苦笑了一声。 好玄! “辛苦,辛苦!”猪三摇摇头,“怪不得枯木那个老家伙不干,一口咬定了华先生不会有问题,原来他是怕演戏!俺算是知道了!” “华先生,我给你赔礼了!”大力王冲华文昌拱了拱手,不再当面自称“本王”,算是把华文昌也当成了自己人。 “大力王不必客气,华某既然来到无定乡,也就把自己当作了无定乡中的一员,适才华某有些失态,倒是华某的不是了。” 华文昌心中大乐,赶紧回了礼。 “华先生莫要见怪。”像是心中感触极深,猪三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俺也是一朝被蛇咬,真的是怕了。华先生,俺不聪明,可俺家老五总算是聪明了?二哥他……咳!还有大哥,还有无定乡中老老少少,难道就没有一个聪明的?俺们这几千号人,竟然让人给骗了整整一千七百年!” “啊?” 华文昌心里一寒,果然还是有事! “华先生,关于此事,我也要请教华先生。啊,大家先都坐下,坐下好说话。”大力王沉吟了半晌,首先落座,又开口询问华文昌。 “华先生既然是华佗门护法之人,可知道华三其人?” “华三?” 华文昌下意识地跟着大力王说了一遍“华三”,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好想“华三”两个字有了回声一样,在脑子里“嗡嗡”地响了起来。 “看来华先生是知道了。”大力王叹了口气,“我本来不想问,但实在是不问不成,华先生,离庆功宴还有些时间,你可否为我解说一二?” 华文昌强自振定,开口想要说话,“啊”“啊”了两声,竟然连嗓子都被惊得嘶哑了。 华文昌怎么也没想到,只是无定乡和天庭的第一战,华三——清虚大帝就出现了。 这岂不是把整个儿华佗门都给否了? 难道刚才他们不是演戏,现在才是? 庆功宴?庆什么功?别不是要抓了我再庆功? 也怪不得华文昌这么吃惊,自从进了思恩堂,华文昌就觉得心中不安,心情又几次大起大落,忽然就变得敏感起来了。 不过,旁边却有给华文昌解围的。 “华先生不必惊慌,天下门派多如牛毛,但萧有还没听说过哪个门派没出过不肖之徒,华三或许是贵门之羞,但华先生清者自清,又何必如此在意?” 一身缁衣的萧有一直没说过话,但这一句却比什么都管用。 “这……唉!”华文昌一下子转了过来,长叹一声,恨恨地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华先生?” “多谢萧兄!多谢萧兄!”华文昌的眼里几乎流出了感动的泪水。 “不是华某不说,实在是……羞于启齿……”华文昌又开始“编”了。 “不错,华某确是华佗门的护法之人,也算是华佗门的半个开山祖师。可……可这半个开山祖师的名号,却让华某蒙受了两千年的羞辱!” 华文昌下了决心,既然要编,这一次就不要再弄出漏洞来了——华文昌打算把整个华佗门都给卖了。 “众位不知,那个华佗……并不是什么好人!”第一句,华文昌先把正牌的“华佗门开山祖师”给否了。 “这……这……华先生这……这是何意?”众人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华文昌给高度集中起来了,猪三甚至变得有点儿结巴了。 “华佗确是从华某这里学了些道术本领,我也应承了华佗,为他做华佗门的护法之人。可……唉……众位在一千七百年前见过华三,却从未见过华佗和他的徒弟华二?” “华某是见过华二的。”华文昌的语气似乎突然空洞起来,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 “华某本来只是个山野闲人,华佗离开神农谷后,华某依旧在其中隐居,卧松伴月,枕石听泉,过得淡泊,却也无宠无辱……有一天,华某忽然动了游兴,想到外面走走,也正好去会会华佗,看他有没有收徒弟,算是尽一下门户护法的责任。” “但华某却没找见华佗,只找到了华二:许逊。只是那时华二已经有了天庭的职位,之所以还在凡间,却是为了收下一个徒弟。华某之前对天庭并无恶感,只是觉得华佗门既然有华某在,若是他人贸然投入天庭,却也不让人太顺心。” “于是华某便说了华二几句,但却没料到华二居然立刻翻脸,和华某动起手来!还说华某是在‘管天之闲事’,华某是个要面子的,也打定主意要好好教训一下华二,必要的话,甚至清理门户。但说来丢人,华某却不是华二的对手……按说华佗的本事倒有一半是从华某这里学去的,华某竟然打不过华佗的徒弟了,这岂不是咄咄怪事?” “华二把华某打得是落荒而逃,临了,华二才怪笑说华佗其实早就是天庭的医官,之所以到华某隐居的神农谷‘避祸’其实是为了看上了神农谷中的药材。华某这才知道原来一开始华某就让人给耍了!” “华某忍下了一口气,也没脸再回神农谷,找了个地方苦练起来,百年后,华某自以为有成,便出来找华二雪耻,却没料到,华二已回了天庭,凡间却又有了个华三!” “华某知道自己人单势孤,斗不过天庭,可也不想再找小辈,正在犹豫的时候,华三倒先找上了华某。” “这一战让华某尽失信心,华某连华佗的徒孙竟都斗不过!” 华文昌几乎被自己编的故事感动了,居然还伸出手来揉了揉眼,而周围大力王、猪三等人也听入了迷。 “华某用尽了手段才从华三的手中逃走,原本华二还只是羞辱华某而已,华三却是真想要杀了华某!后来,华某辗转打听,才探得原来华三就是天庭的清虚大帝!” “华某不知道天庭为何创下了这么一个华佗门,但华某一生却尽数毁在了华佗门上!自从知道了华三便是清虚大帝,华某便再度隐居深山,发誓若不能练成一身与天争锋的本领便不再出山!” “说来华某的遭遇和猪城主倒有几分相似,说来惭愧,华某练成诛仙剑也不过是最近的事,等华某出山后才打听到华佗门已成了天下第一的门派,而传人也已经传了九代……” “华某原本不姓华,但与华佗门、与天庭却仇深似海,所以,当华某探得华九为文昌帝君转世之后,华某便改了形貌,更名华文昌,发誓不将华佗门连根拔起,不打上天庭,华某便终生带着这个耻辱的名字……” “为了找志同道合的逆天之人,华某用了些手段混进无定乡……原本想等合适的机会再与众位讲明一切,只是却没料到……” “唉……” 华文昌最后这一声长叹悠远不绝,真的彷佛是沉淀了两千年的幽幽恨意。 再看周围,自大力王以下,都听得傻了,猪三和萧有还悄悄回过身去,擦了擦眼角。 华文昌倒是十分满意这个效果,脸上虽然还是一副沉重的表情,但心里却暗暗为自己竖起了大拇指。 华文昌的这个故事真的编得很不错。 如果大力王等人真的信了,不仅仅曾是“华三”的清虚成了众矢之的,就连现在在天庭军中的李亚峰恐怕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还有整个华佗门,到头来也只剩了华文昌一个,不管别人再说什么,全都变成了恶毒的诬蔑。 “原来华佗门还有这样的一段秘辛!华……啊,兄台真是受苦了啊。”萧有首先长叹出来,还特意改称了华文昌为“兄台”,不去提那个令华文昌“伤心”的“华”字。 “华佗门竟然是天下第一欺世盗名之派!兄台,你这两千年的……咳,俺再也不多说什么了!咳!”猪三眼眶红红的,和华文昌起了“共鸣”。 “原来如此。”倒是大力王还算理智,沉吟着开口自问,“天庭花了这么大的力气操控华佗门,到底是为了什么?” “恐怕是为了诛灭我天下同道?”王琦声慢慢地说出了自己的结论,“华三……清虚起无定乡,实在是为我天下同道造了一个大坟,在无定乡中无雷劫之忧,自可安居乐业,天大的雄心壮志也都消磨干净了。要不是猪城主兄弟千年间一直精修苦练令天庭心有所忌,恐怕无定乡早成了齑粉……” “此话有理!”黑虎插了上来,“我到处杀些山神,也让天庭追得我到处乱逃,倒是也想过避到无定乡来。同道中人都知道,只要到了无定乡,就算是没事了!可我又怕在无定乡呆久了就忘了报仇,又不敢来,要不是这一次无定乡和天庭直接对上了,或许我今生都不敢来无定乡也不一定。倒是猪城主兄弟隐忍千年不忘报仇的这份本事,真是了得!” “啊,当然还有兄台。”黑虎站起来对华文昌深深施了一礼,“我黑虎平生从来没服过谁,但今日我服了兄台!兄台若是抬爱,今后但有所命,黑虎万死不辞!” “岂敢!岂敢!”华文昌受宠若惊地站了起来,“华某何德何能,只是个被私仇蒙心的小人罢了……” 华文昌心里乐开了花,尽管仓促之间编的这个故事有些冒险,又或许还有不够完善的地方,但好在只是一个梗概,还可以随时往里添些东西去解释,可这却让无定乡中最了得的几个人物对自己推心置腹了,这才是求之不得! “私仇?我天下同道,个个与天庭都有私仇!” 刀四一直闷闷的,听了华文昌那一句话,忽然心中的火气冒了上来,大喝一声,一掌狠狠拍向面前的长案,发出了一声巨响。 “四叔不要!华文昌不是坏人!他是我弟弟!” 思恩堂的门一下子被推开了,一脸惊慌的南宫飞燕出现在门口,嘴里大叫。 是海青在珊瑚集遇到了去找狐六的南宫飞燕,说起了大力王和猪三等人要在思恩堂试探华文昌的事情。 南宫飞燕被海青的这个消息吓着了,急匆匆地赶了过来,正好听见刀四的怒喝,以为到晚了一步,一边大叫着一边闯了进来。 华文昌,呆了。 第147章 李亚峰和牛魔王之不得不说的故事(上) “奇怪……”北路天兵的怪异让南宫飞燕大惑不解起来。 “南宫侄女,怎么了?”大力王的注意力也从李亚峰身上转开了。 “奇怪……” 南宫飞燕的眉头紧紧锁住了,连续重复着“奇怪”两个字。 “南宫侄女?” 大力王也在水晶大镜里看到了,在北路天兵布下的太乙浑天象大阵中突然射出了一团浓烈的黄色光芒,把诛仙阵中的冰雷都挡开了,连刚才还在天兵堆儿里大开杀戒的猴八都被弹了出来。 紧接着,黑虎像是发了急,竟从口中吐出了大如栲栳的内丹,带起一溜红光,在空中盘旋三圈,向太乙浑天象大阵的“浩然正气神光”砸去。 “黑虎不可!”南宫飞燕还没来得及反应,大力王一下子就急了,大声叫了起来。 黑虎的内丹正砸在浩然正气神光上,瞬时之间,显示诛仙阵北方的四面水晶大镜剧烈地颤抖起来,镜面上一片血红,什么也看不到了。 “咄!”南宫飞燕赶紧一掌击在水晶大镜上,又喝了一声,法台正中摆着的三口宝剑齐齐飞上半空,相互交叉一下,绝仙剑出鞘,朝诛仙大阵北方急急射去。 妖精的内丹一旦出事可不是闹着玩的,弄不好黑虎的一条命就要送了,虽然情况不明,南宫飞燕也不得不让宝剑前去支援了。 这一着,华文昌与天庭撷颃五百年之中还从未用过一次。 “这是怎么回事?天庭的援兵到了?”南宫飞燕自言自语起来,刚才的一掌让水晶大镜不再颤动,但镜中的红光还未消退,看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即便是援兵……也不会是天庭的援兵。” 大力王面上的惊色却不见了,语气缓慢而毫无犹疑,“南宫侄女,大约是有人不愿你杀戮太重……放心,黑虎不会有事。” “牛伯伯,你知道是谁?”南宫飞燕着实吃了一惊。 “不算知道……”大力王像是很不愿回答南宫飞燕的问题,但还是说了,“不过这种手法我倒是见过……是了,这是为了玄武……” “牛伯伯?到底是怎么回事?” 南宫飞燕追问着,只是大力王却似乎完全没有听见,脸色凝重,自顾自地自言自语,“真是他?那天庭派四灵强攻诛仙大阵会是谁的主意?不可能……” “牛伯伯!” “啊,南宫侄女,天庭的四方神和一个不世出的人物有极深的渊源,若是我没有想错,应该是他来了……” “什么不世出的人物?” “这个……我也不算知道……”大力王面有难色,“南宫侄女,不是我卖关子,我实在是不知道……但此人素来不管闲事,即便出手也不会有所偏向……嗯,至少不会偏向天庭。北门的阵胆……你八叔和黑虎必定不会出事就是了,你且先把那边放下……” “牛伯伯的意思是不管北路的十万天兵了?”南宫飞燕讶异极了,“牛伯伯,西、南两路天兵的大败其实与诛仙大阵干系并不太大,侄女正要借北路练兵,眼看已要大胜,怎么就不管他们了?” “这……南宫侄女,”大力王说,“若真是那个人来了,想要对付他至少要倾整个诛仙大阵之力,还得……还得你这几个叔叔伯伯一同出战……这恐怕也还没有多大的胜算,啊,这先不谈。但侄女你也说了,此次天庭四面出击,看似是配合了诛仙大阵的四门,实际上诛仙大阵的威力并没发挥出来,八名阵胆四方应战,最多也只能用上两个变化……如今西路、南路天兵已经伏诛,北路也被压制,诛仙大阵已建了奇功,这多亏了侄女。而且……东路的李亚峰……又实在令人为难……倒不如先……” 大力王显然是心中有事,说到最后竟有些语无伦次了,而南宫飞燕听到“李亚峰”的名字,心中也起了波澜,居然没再问了下去。 “南宫侄女,”大力王想了一会儿,突然又开口,“北路且先放下,东路……你一时也难处置,不如这样,你坐镇法台,让本王去会会那个李亚峰!” 话音一落,大力王飞身而起,转眼便消失在诛仙大阵东方的黑雾中了。 “牛伯伯!” 南宫飞燕再想阻止,已经晚了。 大力王心乱如麻。 在王琦声传出讯息,请天下妖精聚义无定乡的时候,大力王本不打算出头:一来,阴山鬼国之中自在逍遥,他好好的避世作自己的“国主”,不愿再卷入妖精神仙的争斗中去,再说他与西方佛国的渊源也令他为难;二来,海山八义无定乡八老与大力王是有交情的,正是为了彼此相知,大力王也相信无定乡还不至于陷入危局。 是一张突然出现在阴山鬼国后宫的字条改变了大力王的想法。 字条上如果只是写着让大力王速往无定乡倒也罢了,可字条上的署名却是四个让大力王心惊的字:“我非菩提”。 天下能用这四个字署名的人只有一个。 大力王至今也想不明白那人到底是谁,但大力王却知道自己那个“老兄弟”后来之所以跑去当什么斗战胜佛绝对与那人脱不了干系。 若那人也参与到了天庭与无定乡之间的争斗,大力王也就不敢坐视了。 那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怀着满腔的疑惑与忐忑,大力王坐到了无定乡的帅案之后。 直到北路天兵阵中猛然透出了神光,大力王心中的一块大石才算是落了地果然是那人! 那自己总算是来对了! 之前大力王曾左思右想,除了不敢确定那人是不是真的又跳了出来之外,更多的则在考虑若是那人,他在天庭与无定乡的争斗之间会参与多少,或者……会用什么方式参与。 在华文昌离开无定乡之后,大力王似乎已经悟出了什么。 所以,大力王想要先见上李亚峰一面在明白所有的事情之前,这一面非见不可! 但大力王却没想到自己首先碰到的阻碍会是枯木道人和腾蛟真人。 “大力王怎么到这里来了?”枯木道人拦住了大力王的去路。 “道长,本王要去见见李亚峰,还请道长行个方便。”大力王从来不敢慢待同道,这一礼施得很是诚恳。 “李亚峰?”枯木道人眨了眨眼,干巴巴地问,“就是被你们赶走的华先生的前身?” 枯木道人恐怕是现下无定乡中辈分最高的妖精,道行也自深厚,虽然从没人对他解释过华文昌离开无定乡的真实原因,但他却也没有相信大力王和猪三等人对无定乡内报出的“华先生去请强援,诛仙大阵暂由南宫飞燕主持”的说辞。 这一问至少说明了在南宫飞燕对大力王等解释华文昌来历时所说的话都没能瞒住枯木道人。 “不敢欺瞒道长,正是。”大力王心中苦笑:如今的无定乡中神通广大的人物是越来越多了。 “你去作甚?”枯木道人的话可实在有点儿不客气了。 “这个……”大力王眉头一皱,随即坦然,说,“本王想见见李亚峰,倒也不一定做什么,最多说几句话。” “说什么?”枯木道人又问。 “道长……道长莫要如此。”大力王迟疑了一下,终于开口,“本王要说的也不是什么瞒人的话,道长只管旁听就是。” “哦?”枯木道人干瘦的脸庞上似乎露出了一丝笑容,“大力王,贫道和腾蛟真人忝为诛仙阵东门阵胆,可不能擅离职守。” “道长天视地听,怎会在乎这一点儿小小距离?”大力王虽然说话还算是有礼,但已经不怎么耐烦了。 “见过大力王。”腾蛟真人突然从不远处冒了出来,向大力王一揖,“大力王不是命我无定乡中同道不得擅闯诛仙大阵么?怎么自己倒来了?” 腾蛟真人和枯木道人像是不知什么时候串通好了,一起和大力王过不去。 “惭愧,本王也知道来得唐突了。”大力王面上一红,接着说,“但请二位放心,本王决不为难李亚峰就是。” “你的话可信?”枯木道人眼中突然精芒一闪,“大力王,你这是为了你那个老兄弟?” “道长……”蓦然被揭穿心事,大力王吃了一惊。 腾蛟真人在一边却呆住了。 东路天兵由李亚峰统领,这在李亚峰踏入诛仙大阵的时候腾蛟真人就已经知道了。腾蛟真人欠下李亚峰天大的人情,虽然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也不愿意与李亚峰当面交手。好在主持诛仙大阵的是与李亚峰有“义姐弟”之缘的南宫飞燕,直到现在也没下令出战,尽管诛仙大阵在东路动了第一个变化,腾蛟真人也知道那不会真个伤到李亚峰。 只是大力王突然现身,这就有些说不准了。 腾蛟真人是怕大力王对李亚峰有所不利,这才拿话去堵大力王的嘴。 可腾蛟真人绝没想到话还没说上几句就牵扯到了大力王的那个威震天下的“老兄弟”! “我活得长,知道的事情也就多了些,就连有些不想知道的也往我耳朵里钻……可这一旦听到了不该听的,也忘不了……大力王,我是诛仙大阵的什么阵胆,阵中有些动静,怕是我晓得的还要比你早些。” 枯木道人看看大力王吃惊的模样,一反常态地打开了话匣子。 “道长都知道了什么?”大力王只得问了出来。 “那人……把北路的天兵护住了?我本来纳闷你为什么要离开你的阴山鬼国,看你这个样子,你出山也是那人的功劳?” “道长说得是。所以本王才要去忠告李亚峰几句。”大力王脸色变了几变,点头承认。 “大力王,有句话你听过没有?”枯木道人忽然把话头转开了。 “愿闻其详。” “天干五行,二气相冲;三合三会,翻天一星……”枯木道人的表情肃穆起来。 “本王未曾听过。”大力王摇了摇头,这四句话似歌非歌似偈非偈,像是意有所指又像是狗屁不通,自然,在枯木道人这等人物口中说出来的,就真是狗屁不通也一定意有所指,但没听过的确是没听过。 “你不知道?罢了……”枯木道人失望地摇了摇头,轻声念道,“想不到你还不如一个王次仲……” “道长说什么?”大力王不解。 “大力王,你要去见李亚峰只管去见就是,我不拦你。”枯木道人竟改了主意。 “多谢了。”大力王一头雾水,却不好再问,腾身而走。 “道长,你刚才说的那四句话是……”大力王走后,腾蛟真人倒向枯木道人发问了。 枯木道人冷冷地看了腾蛟真人一眼,没有说话。 “老大,到底怎么办?”王信悄声问李亚峰。 “怎么办?除了凉拌,你再找个别的办法来看看?”李亚峰叹着气,“带着这么一帮累赘,根本什么也办不了……” 李亚峰的声音并不大,但四周的天将都听得清楚,却没有一个人出来说什么。 刚才青龙孟章神君已经确认了朱雀陵光神君的死讯,也把西路、南路总共二十万天兵全军覆没的消息告诉了众人,现在,东路的这六万余军队连行军都省了,只是排出太乙浑天象大阵,驻扎原地,心惊胆战地等着无定乡的下一步行动。 用孟章神君激励全军的话说是以逸待劳守株待兔,其实大伙儿心里都明白,这叫:“坐以待毙”。 天将之中,只有两个人在心里还存着希望。 一个是灵宝天尊所派的紫阳真人。 紫阳真人身上有一张灵宝天尊赐下的救命灵符,灵宝天尊有话,只要他看清了李亚峰的动向,即便天兵大败,只要祭起灵符,便能回转诛仙大阵外的天庭本阵。 所以,紫阳真人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李亚峰。 另一个是哪吒。 哪吒比紫阳真人还要过分,他何止是眼睛不敢离开李亚峰,从天兵第一次败阵后,哪吒就没离开过李亚峰身边三步。 哪吒完全想明白了,能布下诛仙大阵的华文昌绝非寻常的妖精,连普通的神仙也不能比,那身边这个李亚峰也肯定一样只要跟定了他,至少不会有性命之忧。 “真是多亏了父亲大人的一再提醒……”哪吒在心里对李靖感激极了。 “我说,你为什么老是跟着老大?”哪吒的选择肯定是正确的,唯一的坏处就是让王信看他极不顺眼。 “王管家,临出兵之时,父帅曾命我贴身护卫文昌帝君,哪吒也只是奉命行事。”哪吒虽然勇猛,但也不是有勇无谋,在他的性格中或许更多的是“认死理儿”,事关自己的生死,哪吒已经认准了李亚峰了。 “靠!你才是管家!”王信让哪吒气得不行。 “是,王管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哪吒乐了。 哪吒也见过不少心直口快的神仙,但像王信这样的还是第一次,对于他来说,王信这个“忠心耿耿的管家”比身上藏着太多秘密的“文昌帝君”实在是要可爱多了。 “李亚峰何在?本王特来拜访。”哪吒正和王信有一搭没一搭的斗着嘴,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声音沙哑却显得平和,虽然来自太乙浑天象大阵阵外,又像是响在耳边,数万天兵都听得清清楚楚。 “牛魔王!”李亚峰顿时来了精神。 “帝君,去不得!”哪吒一把拉住了要往外走的李亚峰。 “嗯?”李亚峰懒得理哪吒,上次他见到大力王时,大力王对灵宝天尊说了一句“乾坤朗朗,万兽无缰。本王岂能忘本?”让李亚峰对大力王打心眼儿里佩服出来,这一回大力王又是点着名要见他,李亚峰一阵高兴。 “帝君,确是不能去。”孟章神君虽然心痛白虎和朱雀之死,但没忘了自己的职责,赶紧过来劝阻眼前这个天兵的“东路统领”。 “大力王是无定乡的妖首,此时他必定是有所为而来,帝君莫要上当。” 孟章神君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心中却打着鼓:早就知道了文昌帝君和那个华文昌是同一个人,那有谁弄得清楚他和无定乡之间是什么关系?在太乙浑天象大阵中天将众多,自然不怕,可他这一走,要是回头再和大力王一块儿反过来打我可就不妙了……就算不怕他,可大力王呢? 大力王和灵宝天尊都能坦然相对,可不是自己这些残兵败将能对付得了的。 换句话说,孟章神君是死活也要留李亚峰在阵中的,这也关系着他自己的死活呢! 不知不觉间,孟章神君竟然和哪吒的想法不谋而合了。 “是啊,帝君,你身为一军之帅,不可亲身涉险。” “帝君,与那妖孽有什么好说的!只要紧守本阵,早晚天庭会派来援兵!” “帝君岂不闻万金之子,坐不垂堂乎?” “帝君,大力王法力高深……啊,这个,为人狡诈残忍,帝君万万不可与他一般见识啊!” “既然帝君敢为属下冒险,那属下万死也不能让帝君去见那妖孽!” 别的天将也都不傻,熟不熟的纷纷凑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相劝,有的说得动情,眼中几乎含泪。 靠,老子左右为难就是为了想救这帮混蛋的命?李亚峰忍不住仰天长叹起来。 “好好好,我不去就是。”李亚峰实在受不了了,答应了。 李亚峰哪儿知道,李靖早以为四路天兵之中以他带领的东路最让人不放心,特意把天庭中的一些“兵痞”安排了进来。 “牛魔……那个大力王,你不来,我出得去,你来了,我就出不去了。”李亚峰眉头一皱,有了主意,冲阵外的大力王高声喊道。 大力王在天兵阵外听得一怔,随即哈哈大笑。 “李亚峰,本王要见你,有谁敢不让?是玉帝?元始天尊?还是如来佛祖?你叫他出来与本王说话!”大力王的笑容一敛,语气马上变得冰冷,再看李亚峰四周的天将们,一个个的噤若寒蝉。 说来大力王要是真碰上他报出的这三人,恐怕也不会有什么胜算,但大力王在阴山鬼国领一国之主,睥睨天下,无论气度、心胸都不是一介天将所能同日而语的。这一问……敢让天下神仙住口! …… 第143章 江山易老 一剑穿心 (1) 华文昌其实并不打算和矮胖老人冲突。 在秦王地宫之中,华文昌曾以逆天邪功与矮胖老人对峙,却被矮胖老人一掌击入了混沌法阵,虽说当时事有凑巧,矮胖老人也不能算是完全占了上风――事实上,如果换个角度来看,两人几次相见,没准儿还是矮胖老人吃亏比较多些――但华文昌深知,在李亚峰拿到驱山铎时矮胖老人情急之下说的能把自己给“宰了”的话,八成不会有假。 而且,不管矮胖老人那一掌是有心还是无意,从混沌法阵里遇见的那团黑光对华文昌的打击之大实在是无可估量:华文昌已经不敢再用逆天邪功了。 换言之,如今的华文昌可以依杖的东西恐怕也就剩了一口诛仙剑。 但诛仙剑能否对付得了莫测高深的矮胖老人却难说得很或许也不“难说”,单看矮胖老人曾在诛仙剑下救过一次二郎神,答案就已经很清楚了。 所以华文昌一直让自己和矮胖老人之间保持着似敌似友却非敌非友的关系,如果真要辨个明白,或许还是“似友非敌”的成分大了些,上一次华文昌暗访天庭便是个例子。 即便华文昌早就存下了不惜与整个天下对敌的心思,也从没打算过在现在这个时候和矮胖老人动真格的华文昌还想让矮胖老人再一次送自己进心魔界呢。 但千不该万不该,矮胖老人不该在这个时候出来阻止华文昌去南海。 南海的姜冉不仅是李亚峰的“后顾之忧”,也是华文昌心尖上碰不得的一根刺…… “大小萝卜头,你经的事也不算少了,总该知道,有些话可不能乱说。”突然,矮胖老人的狂笑戛然而止,口气里带出了冰碴儿。 话音乍落,矮胖老人把袖子一甩,留在原地不敢动弹的问石子的元神身不由己,被一股狂风卷住了,惨叫着冲向华文昌。 华文昌不好不管问石子的死活,刚想侧身让过矮胖老人袖底的狂风,再把问石子的元神收了,却没料到狂风忽地转了向,问石子的元神向前疾冲的势头不变,转眼就钻进了停在原地没动的王琦声的怀里,而应该避开了狂风的自己倒被硬生生顶退三步。 风声刚呼啸着掠过华文昌的身旁,又转了一个圈子,把华文昌束发的儒巾吹掉了,让华文昌的一头长发披散开来,狼狈之极。 “华文昌,跟老夫叫板,你还不够分量!”矮胖老人又怪笑起来。 “够不够分量你说了不算!” 伴着华文昌似乎恼羞成怒的声音,一道凛冽的寒光以迅雷之势直取矮胖老人的咽喉! 诛仙剑出鞘了。 “哈!”矮胖老人躲也不躲,单掌疾探,掌缘正磕在诛仙剑的剑尖,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嗯?”华文昌皱了皱眉,只觉得这一幕像是很熟悉,却来不及多想,手腕一翻,剑尖向上挑起,顺着矮胖老人的胳膊削了上去,还是朝咽喉疾刺。 矮胖老人也愣了一下,借华文昌的剑势后退两步,翻了一个筋斗,再反手时,两只手掌上竟泛起了一层绿光,直接朝诛仙剑抓去。 华文昌虽然料到了矮胖老人不怕诛仙剑,但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毫无顾忌,心头大骇之下,剑招完全没有施展开就被矮胖老人抓了一个正着。 “你!”华文昌一上来就尽失先机,气得双眉倒竖,手上发力,想让诛仙剑脱开矮胖老人的掌握,最好直接刺进矮胖老人的心窝,怎奈矮胖老人左手紧紧抓住了诛仙剑的剑身,任凭华文昌怎么使力也无法越雷池一步。 “你不信?老夫说了,大小萝卜头,你……就是这么一点儿分量……”矮胖老人的语气虽然讥诮,但神色似乎也不怎么轻松。 夕阳已沉,星斗却还没来得及现身,高空之上,华文昌和矮胖老人僵持住了,两人的身子都纹丝不动,如果不是罡风吹得乱云飘飞,就连时间都显得像是凝固了一般。 远方的天边隐约传来了喊杀声。 “华文昌,你到底想到南海去干什么?你听,天庭已经在强攻无定乡了,老夫就不信,这个时候你还有闲心去找姜冉?” 华文昌的耳边忽然响起了矮胖老人的声音。 从一言不合开始动手到僵持不下,矮胖老人看似占尽了便宜,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他早就在心里连声叫苦了。 矮胖老人原本是想要阻止华文昌去南海的,但见面之后已经改了主意:华文昌身份特殊,“似敌似友非敌非友”的关系同样也是矮胖老人希望保持的一种状态。 正因为如此,矮胖老人锁住华文昌的诛仙剑后并没有乘胜追击,而这,却让陷入了他骑虎难下的困局。 矮胖老人掌上的绿光是他的本命灵光,虽然把诛仙剑锁了一个严实,但诛仙剑杀灭神仙无数,那一股凶煞之气无可匹敌,透过剑身,从手掌而上,通任脉,过华盖,直渗天灵。 以矮胖老人的本事固然是不怕这个的,但诛仙剑上却还有八十一种天下绝毒,凭着八十一种稀世灵药的灵气为盾,一点儿点儿地侵蚀起矮胖老人的本命灵光来了。 这一下可要了老命。 矮胖老人曾品评过华文昌的诛仙剑,说那是“天下第一凶剑”,可他却没有料到诛仙剑竟会如此霸道。 这本来就是连华文昌也始料未及的:向来诛仙剑一出就所向披靡,除去无定乡里李白那个天生的石头妖精有独门的功夫之外,就是灵宝天尊都不敢直接轻摄其锋。 华文昌又哪里会想得到诛仙剑还有这么一种用法? 所以,当华文昌听到矮胖老人的传音时也只是冷哼了一声。 看着华文昌的脸色丝毫不变,矮胖老人不由得暗中叹气如果再这样僵持下去的话,自己就不得不出手了。 如今矮胖老人正用自己的本命灵光与诛仙剑的凶毒之气相抗,虽然看上去波澜不惊,但一旦由防转攻,势必没有留手的可能,那一击之下何止雷霆万钧,纵然是华文昌只怕也消受不起…… 正在此时,华文昌却先一步动手了。 “诛仙剑一剑能破万法,前辈,看清了!”华文昌低喝一声,竟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将一口血喷到了诛仙剑的剑身上! 骤然,诛仙剑寒芒大涨,剑光由雪亮转为血红,映亮了半边天,矮胖老人只觉得手上一股大力传来,剑身的凶煞之气直攻入脑,转眼间传遍了四肢百骸,被本命灵光逼住的毒气却另辟了蹊径,猛地往上一窜,又向内一收,似乎有灵性一般,要吸走自己的一身修为。 “好一口诛仙剑!邪门!”矮胖老人心头骇然,一声惊叹脱口而出。 “邪门?”华文昌纳闷起来,同样发觉了诛仙剑似乎有点儿不对如果换了别人,诛仙剑也绝用不到这一步。 不过,矮胖老人毕竟不是等闲,华文昌一动,困局已解,在诛仙剑寒芒一张的同时,矮胖老人把掌中聚齐的本命灵光向外一吐即收,松了诛仙剑,转身便走。 “大小萝卜头,你敢来吗?”矮胖老人话音未落,已飞到了百里之外。 华文昌并不答话,纵身赶了上去。 “华文昌,你脚力不慢啊。” “前辈谬赞了。”一刻之前与矮胖老人的死斗像是没有发生过似的,华文昌的脸色平静如常。 “等等等等,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矮胖老人摇摇手,身上忽地闪出一团绿光,把自己和华文昌都裹住了,华文昌出其不意,吃了一惊,再一眨眼,却发现已身在别处。 “这里是……”华文昌放眼四望,不由得又是一惊,脚底早就踏上了实地,四下里荒芜一片,竟像是到了戈壁。只是戈壁上还有胡杨、红柳、骆驼刺,这里却光秃秃的不见一根杂草,唯有无边无际的茫茫荒沙;天空虽然蓝得透明,但不挂一丝云彩,和焦黄的地面一样,空荡荡地向四下里曼延开去。 华文昌运足目力再望,千里之内,竟似没有一个生灵,要不是身边还站着矮胖老人,这里倒真称得上“寂天寞地”了。 “这是老夫的清灵洞天,除了老夫之外,你小子还是第一个踏入此地之人。”矮胖老人淡淡地说。 “清灵洞天?”对照着四周的景致,华文昌咀嚼这四个字的含义,一股悲凉之气油然而生。 “前辈带华某在一刻间跑了三千里,为的就是到这里来?”像是为了掩饰心中的感慨,华文昌岔开了话题。 “不错。”矮胖老人点点头,颇为正经地说,“你身边的那个王琦声太讨厌,非到此处老夫不能说话。” “哦?”华文昌诧异了。 虽然与矮胖老人动上了手,但一旦确认诛仙剑无法奈何对方,华文昌也已冷静了下来,之后矮胖老人传音时,华文昌就不想再打了,却又不愿让矮胖老人小瞧了自己,这才咬破舌尖,用出了诛仙剑的变化。 等到矮胖老人转身而走,华文昌便明白了矮胖老人也没有战意以矮胖老人素来的表现,如果真想动手,哪儿用得着发声相邀? 可华文昌却实在没有想到矮胖老人这样的人物竟然还会顾忌一个王琦声。 “前辈,这王琦声究竟是什么来路?怎么……”华文昌没把话说完,无论怎么措词,再说下去都好听不了。 “王琦声……嘿……”矮胖老人冷冷一笑,“他如今是叫王琦声了?” “这个……”华文昌想起来了,接着说,“他曾对华某说过他以前还用过一个名字,叫王次仲。” “王次仲……华文昌,你也读过几本书,怎么就想不起来?”矮胖老人反问,“你忘了?王次仲可是楷书之祖。” “啊!”华文昌恍然大悟,“原来是那个王次仲!《书断》有云,‘字方八分,言有模楷’,那就是王次仲……嗯?不对……” “记起来了就好,怎么不对了你自己去琢磨,也不用老夫多说。”矮胖老人慢慢踱着步,说,“老夫只提醒你一句,这个王次仲绝不简单。” “怎么不简单?” 华文昌是真的想起来了。 古书之中提到“王次仲”的可不仅仅是一本《书断》,还有《仙传拾遗》,上面记载着的也不仅仅是王次仲改造字形创出了楷书的雏形,还有王次仲拒绝了秦始皇的官位,化成大鸟仙去的“故事”。 尽管华文昌对当年旧事并不算清楚,可对他来说,“秦”这个朝代也是太过敏感了。 “王次仲的不简单……便在于老夫不知道他如何不简单……”矮胖老人竟然顺着华文昌的追问答了下去,“不过……王次仲的潜踪隐形之术天下第一应该是不错的,普天之下,上至九重,下至九幽,老夫算来,王次仲去不了的,最多也不过五处……” “这五处应该是前辈的清灵洞天,元始天尊的玉清境,西方如来佛祖的大雷音寺,还有……” 华文昌自己数了下去,越数越是心惊王琦声要是真有这么大的本领,天下还有什么秘密是他不能知道的? “错了。”矮胖老人苦笑着说,“老夫的清灵洞天是老夫本身的灵气所钟,王次仲不得其门,自然是进不来的,不过……玉清境中,恐怕只有元始天尊所在的紫云阁他进不去,至于大雷音寺……即便是如来还在的时候,王次仲无法探察的,至多也就是一间禅房罢了。而另外的两处……莫说王琦声,纵然是老夫亲自出马……嘿嘿……” 听着矮胖老人的解说,华文昌心中的疑云越来越重。 王琦声的能耐之大固然令人惊讶,但更奇怪的是矮胖老人怎么会了解得如此清楚?他可是刚说了与王琦声并没有打过交道…… 对于华文昌来说,且不论王琦声的来路与目的,至少他还帮着自己做了不少事情,但矮胖老人就不同了,不仅功力高绝、神出鬼没,与自己作对的时候也更多些。 追杀北斗不成,入秦王地宫却空手而回,这两场大败可以说都是拜矮胖老人所赐;只是自己也将曹暮托付给了矮胖老人,还多次骗过了他,说起来并不算是吃亏。 所以,令华文昌更感兴趣的还是矮胖老人的真正身份,但华文昌也知道他不会实说,便将注意力集中到从矮胖老人的言行中去推敲蛛丝马迹了。 “王次仲其人先不去管他,若是他看准了你小子是翻天……他的本事大了于你却也不是坏事。至于老夫将你领到此处,原是想要问你一事……”矮胖老人并不知道华文昌的心事,话锋一转,语气中带出了斥责的意味。 “你为何要去南海?”矮胖老人眯起了眼睛。 “这个……”一提到南海,华文昌的心有些乱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无定乡与天庭之战必成僵局,但战场风云变幻,又有谁能真个说得准了?老夫听说你五百年中吃苦不少,如今也是有所为而来,怎么还分不清个轻重缓急?纵然你在无定乡已经安排下了万全之计,但此时再扯上姜冉实在是有百害而无一利,且不管老夫的徒弟那边,难道说你就不顾姜冉的死活了?” 矮胖老人这几句质问称得上入情入理,说的华文昌像是被一桶冷水浇了头,脸色顿时变得发白,嘴唇抖了几抖,似乎想辩解什么,却终于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华文昌想到南海去见姜冉的念头确实是缺乏理由。 华文昌在无定乡的布置足以抗拒天庭一段时日,虽然天庭大军之中有灵宝天尊等三清天的神祗,但大力王和海山八妖等也不是吃素的,算来华文昌离开无定乡却正是时机。 不过,正如矮胖老人所说,如今绝不该去找姜冉,无论是华文昌还是李亚峰都一样。 对于隐在幕后的逆天邪功创始者,华文昌选了与李亚峰完全不同的路子去探索,虽说目前还没什么头绪,可将来一旦有了结果,华文昌与李亚峰两方只要相互对照一番,所谓的“真相”自然会水落石出。 华文昌心里清楚,如果在这个时候因为姜冉而让自己与李亚峰之间再激起纠葛,日趋明朗的局势便又打上了死结。 更不要说姜冉恐怕也会因此惹起幕后之人的注意,一个弄不好就会身陷危局之中了这无疑也是华文昌绝不想见的一幕。 但华文昌就是忍不住想要到南海走上一趟,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上姜冉一眼也好,似乎这就能让自己的心绪变得平和起来。 “平和……这倒是现在我最缺的东西呢……”华文昌轻声念了一句。 华文昌有些累了。 上溯五百年光阴横空出世,华文昌原本的打算是挟逆天邪功之威而动,从北斗口中逼出隐秘,再赶在李亚峰之前一统无定乡,把秦王地宫里逆天邪功的抄本也抢在手里以绝后患;虽然免不了要再次对上天庭,但天庭识相也就罢了,若是不识相,那就直接打上灵霄宝殿,然后再回过头来慢慢对付幕后的那只黑手…… 但每一步都出了偏差。 华文昌甚至发现,自己不光是随着这些偏差一次次地改动行事的计划,更无法面对李亚峰和姜冉感情渐入佳境的局面。于是,偏差越来越大,计划却总跟不上,到头来又成了乱局这算是什么?难道自己是专门回来凑这个热闹的? 只有在逆天邪功突破到了第五层,和姜冉在梦中相会的时候,华文昌才算是做回了自己,可没过多久,逆天邪功却又不能用了! 如果不是华文昌曾经历过“五百年后”的惨剧,心智早已无比坚忍,单是“心乱如麻”四个字,也早就让他没有了这一份不再施用逆天邪功的大定力。 “算啦……华文昌,在这个关口上,你还是算了……只是……老夫也得承认,虽说看惯了凡间的风花雪月,可老夫还是不懂你们所谓的‘爱情’这种东西……咳!老夫听说,天下情根,不外一‘悲’字,这江山易老,人心却是无常,你还有的是该做的事情可做。” 看看华文昌脸上神色,矮胖老人叹了口气,开解起来。 这话其实不假,人间百态中这也正是矮胖老人百看不厌的,没准儿这还是他在人间隐身多年的最大目的,而对美女的“爱好”大概也是为此才养成的也说不定。 “也罢!相见争如不见,错开今日,华某早晚让江山不老就是。不过……前辈,帮着徒弟抢老婆,这话好说,可是不怎么好听啊。” 华文昌努力让语气轻松起来,实际上却是对矮胖老人做了让步。 是矮胖老人一句劝点醒了华文昌,当下事局不容生乱,只要“错开今日”,等“江山不老”了再回头才是正经。 但华文昌的话里也并非没有潜台词:他是把“让江山不老”当成了与李亚峰争夺姜冉的筹码。 那原本只是一个前提。 在无定乡中五百年不出使华文昌也对“爱情”隔膜了他竟然忘了自己心底的那些思念绝不是能用任何代价所换回的,反倒计算起丈量爱情的尺度来了。 事实上,就连华文昌为南宫飞燕在无定乡所做的也是一样,不管那筹划有多么周详,南宫飞燕在乎的只不过是华文昌的那一份心意而已。 “前辈,华某早有安排,天庭强攻无定乡定不会有什么结果,依华某看来,李亚峰最多也就是吃些苦头,不至于出什么大事,前辈只管把钓鱼台坐稳当了就是。” 到了现在,华文昌这才算是把矮胖老人露面时提的事情交代了出来。 “哈哈,这事儿上老夫可没为徒弟瞎操闲心,借你十个胆子你也不敢真对他如何。” 与华文昌突如其来的懵懂相比,矮胖老人更是压根儿就不明白。但他听出了华文昌的弦外之音,面色变了几变,一边打着哈哈一边在心里盘算起怎么才能不露声色地帮李亚峰既收拾了幕后的浑沌又能“赢得美人归”来了。 为了应付自天地开辟以来的最大危机,矮胖老人的态度原本是与华文昌相仿的:不能把所有的天鹅蛋全放在一个篮子里,一边是李亚峰,一边是华文昌,这二人都少不得。 只是现在和李亚峰已有了师徒的名份,再听着华文昌话里有话,矮胖老人心中的天平不由得开始走偏了…… “老夫原就不想留难于你,你既已想通,倒是正好。”矮胖老人先把让华文昌改变主意的责任推到了一边,接着问,“华文昌,你放下无定乡不管,南海也不去了,那你如今又作何打算?” “这……”华文昌心头一阵凄凉,怅然道,“前辈不必操心,天下之大,总还有华某一个容身之处。” 矮胖老人心中暗骂,“姥姥!说得可怜,等事机一到,第一个跳出来的还不是你小子?” 不过,与其让华文昌暗地里乱跑,倒不如先给他找点儿事做矮胖老人眉头一皱,有了主意。 矮胖老人绝不敢小看华文昌:若是华文昌一直守定了无定乡那还好说,万一也神出鬼没起来,没准儿会比那个贤王更让人头疼;而且,自鸿蒙之初浑沌惹出的那一堆烂账自己虽说恐怕是天底下知道得最清楚的一个,但和如来那一头有关的却只了解一个大概,自己出入心魔界的顾忌又太多,几千年来一直是块心病,眼看当年的真相便要大白,总要找个人把如来请了出来才好。 华文昌虽然已入了魔,但从他能忍住了不去南海看来也还保住了灵台不昧,却是绝好的人选。 再说,化灭心魔还是如来的看家本事,自己也用不着担心什么。 “依老夫之见,王次仲的大夏山你倒也不必去了,你之前说过曾想找个机会再入心魔界一探,老夫这就给你开了这个方便之门如何?”权衡了半天,矮胖老人开口。 “前辈厚意,华某多谢了。但还要请教前辈,心魔界究竟是怎样一个去处?”对矮胖老人的心事似乎有几分了解,华文昌脸上的微笑显得诡异了些。 “心魔界……”矮胖老人不安地挥了挥手,大声说,“老夫早就给你说过了,魔由心生,天下万事万物皆有心魔,万千心魔所聚之处便是心魔界!” “怕是前辈没说实话,托前辈的福,华某也在心魔界中打了个来回,哪儿见着什么万千心魔了?”华文昌一笑。 华文昌记得清清楚楚,自己曾被矮胖老人困于心魔界中,记忆全失,在其间一处名为“有情林”的桃花林里邂逅了一个与姜冉一模一样的女子,二人成了亲,后来还是自己偶然由“蔷薇”想到了自己为姜冉打造的金蔷薇才识破了心魔虚幻,仗剑杀出。 心魔界并不好闯,当时自己被心魔所诱,走火入魔心神癫狂,却在即将万劫不复之际被暗处的高人提点,学了半截佛门的六字真言才幸免于难。只是自己为求脱身,万事尽皆不顾,凭着诛仙剑的凶煞之气,以“遇佛杀佛遇祖灭祖”的一个“杀”字强突而出,出来却发现自己虽在心魔界中呆了三年,实际上却只是一瞬。 事后华文昌多次思量,自忖在心魔界中一进一出,应该是已经斩灭了自己的心魔,而暗中指点自己的那个高人十成便是如来佛祖。 但在心魔界中自己所遇的只可能是自己的心魔,绝非什么“万千心魔所聚”。 “从来只有你骗老夫,老夫骗你这个小萝卜头作甚?”矮胖老人却瞪眼了,“你乍入心魔界,被自己的心魔禁锢住了,所谓境由心生,所见的自然是你想见的东西。老夫至今不知你那时是如何脱身的,但真如你所说的你斩了自己的心魔,若是再闯了进去,必定能见到另一番景象就是。” “哦?那华某还要再谢谢前辈了。”华文昌声色不动。 “你到底去是不去?”矮胖老人有些心急。 “去,那是一定要去的。只是在去之前,华某还有两件事要请问前辈。”华文昌顺势想要从矮胖老人口中再逼出些东西来。 “问?你问就是。” “其一,如来果真是在心魔界?若是,他又是为什么到了心魔界中,却抛下整个西方极乐世界不管了?”华文昌开口。 “这个……”矮胖老人怔了怔,说,“如来确是在心魔界,但为何……老夫也不知情。说实话,老夫为你打开心魔界,也是想要你把如来弄出来,前尘旧事如今也快到了了结的时候,西方佛国只靠观音却也无法交代得了。” “好,反正华某还欠着观音一个人情,答应了为她找出佛祖,华某尽力就是。”华文昌点点头,又问,“其二,前辈,心魔界既然是万千心魔所聚之处,前辈又是为了什么因果能打开心魔界的大门?前辈总不至于就是心魔的首领?” “见鬼!”矮胖老人蹦了起来,指着华文昌就骂,“华文昌,你小子胡说什么?哈!心魔的首领?让人笑掉大牙了!心魔是随心所生的魔物,哪儿又有什么首领?无知小子!” “那前辈为何能打开心魔界?”华文昌紧追不放。 “……嘿……”矮胖老人被呛住了,转了几个圈子,跺跺脚,终于下了决心,“告诉你又有何妨?是如来进心魔界之前,把出入心魔界的诀要教给了老夫!” “什么?”华文昌大惊。 “别再问了!”矮胖老人怪叫一声,张着两只手,似乎华文昌要是再问就要冲上来堵住华文昌的嘴似的。 “不问就不问。”华文昌笑笑,能知道这些,已经出乎了自己的预料。 以今日的所见所闻,再加上往日矮胖老人的言行,华文昌隐隐觉得一身神秘的矮胖老人的真身已经呼之欲出了。 “华文昌,老夫能说的都已告诉了你,你……” 不等矮胖老人说完,华文昌便长揖到地,“还请前辈成全,打开心魔界。” “嗯。你既要去心魔界,老夫也该再点你一句。”矮胖老人哼了一声,“大小萝卜头,你像是学乖了,不再用逆天邪功,这也罢了……你手里的诛仙剑倒有几分邪门,只是凶煞之气太盛,抹煞了它的灵性,等你出了心魔界后不妨找个地方闭关些日子,好好揣摩一下,或许能……” 矮胖老人有几分迟疑,华文昌身上还带着天刑金针中的阴阳二针,即便不用逆天邪功,与人争斗怕是也已先立于不败了,要是自己再加以点拨,却有些对不住李亚峰。 “或许能什么?”华文昌心中一动。 “能什么你自己想去!”矮胖老人冲华文昌翻起了白眼。 “多谢前辈指教。”华文昌也不动气,转身四顾,轻轻叹口气,问,“前辈,华某这就往心魔界去如何?” “你急什么?老夫的清灵洞天可见不得心魔界里的那些东西,出去再说,出去再说……”矮胖老人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补充一句,“此行你不妨带上王次仲,嗯,是了,你出去后再刺老夫一剑,老夫顺势给你送行。” “这是为什么?”华文昌明知故问。 “笑话!”矮胖老人气鼓鼓地说,“你与老夫在清灵洞天中这一番叙谈必定使得王次仲心中起疑,老夫还不赶紧把他也一块儿送走?再说,与其让你小子令王次仲天天跟在老夫后面,老夫还不如什么都不瞒他了呢!走!” 矮胖老人话音刚落,一阵绿光在华文昌眼前一闪,清灵洞天消逝不见,两人又站在了空中。 “看,那不是来了?”矮胖老人一掌击向华文昌,华文昌匆匆祭出诛仙剑挡开,再透过矮胖老人身子闪过的地方定睛观望,果然,远处一道白光正向此地飞来,正是贤王王琦声。 “看剑!”华文昌对矮胖老人刻意藏头露尾的姿态有些好笑,自己却也没有办法,看看王琦声马上就要飞到,轻喝一声,诛仙剑中宫直进,奔矮胖老人的左胸扎去。 “哎呀!”矮胖老人像是没能来得及回掌,只把左手中指扣在拇指上轻弹,一道绿光激射而出,正打在诛仙剑的剑身中部。 刚听矮胖老人夸赞了诛仙剑,华文昌对他说的“刺老夫一剑”只以为是让剑身擦着矮胖老人的身子过去,手上并未用力。但华文昌怎么也没想到矮胖老人射出的那道绿光竟然徒有声势,其实却微弱之极,根本没能挡开诛仙剑,只打得剑尖稍微偏了一点儿。 “嗯?” 华文昌心里奇怪归奇怪,但已经无法收手,只听“噗”的一声,诛仙剑竟穿胸而过,把矮胖老人刺了一个透心凉! “咦?”矮胖老人惊叫出声! 怎么?不对? 华文昌不知道这是不是矮胖老人在演戏,但心中莫名地一阵惊慌,升起了警兆,再抬头时,正看见矮胖老人一脸错愕。 坏了! 华文昌情知出了毛病,刚想回剑防备,却只觉得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大力蓦地传来,不及反应,诛仙剑已经脱手! “咄!回!”华文昌深知诛仙剑已是自己赖以安身立命的最后一件法宝,绝不容有失,那股大力虽然无可抵御,却忍住了捏起剑诀,念了最后两个字。 随着召唤,诛仙剑疾退而回,华文昌的右手刚碰到剑柄,虚空之中那股大力却又猛然下击,把华文昌强压得往下坠去。 “噗!”好像突然被天上的流星砸中了,华文昌全身都似乎被大力挤扁,一口血没能吐远,全洒在了自己的脸上。 “怎么……回事?”华文昌大骇,连心中的念头都转得慢了,只看见空中除了暗夜星斗之外什么也没有,矮胖老人倒还在原处,却也抚胸不动,满脸悲愤。 再一斜眼,华文昌发现,从远处飞来的王琦声已到了自己的身边,不过他显然也着了道儿,头下脚上地往下掉不说,竟似完全昏迷了。 怎么了?是谁有这个本领同时暗算了自己和矮胖老人? 还有王琦声,他潜踪隐形……说白了就是逃命的本事不是天下第一吗?怎么也…… 华文昌骤然被无影无踪的大力击中,身上压力一直不减,向下坠的势头也越来越快,眼看已穿过了高空的云层。 忽然,从矮胖老人所在的地方传来了炸响,声音极大,却又不象震雷霹雳,仿佛是整个苍穹裂开了似的,咔嚓咔嚓一声追着一声,连续不绝。 跟着炸响而来的是耀目的绿光,艳得吓人,华文昌身子被压住了不能动,把眼珠转了几圈,发现目力所及之处一下子都被绿光包住了…… “他……完了?不可能……”华文昌心头一凉。 华文昌对这绿光极为眼熟,在秦王地宫中逆天邪功走火,矮胖老人挺身和自己对峙的时候,他的护身神光就是这种颜色;刚才和矮胖老人交手之时,矮胖老人手上发出的也是这种光芒,虽然华文昌还没有参透矮胖老人的来头,但单看这天下独一份儿的神光炸裂成这个样子……矮胖老人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事情只是发生在一转眼间,华文昌的念头还没再转,下坠的身子已经快要接近了地面。 “啊!”华文昌心里 第144章 江山易老 一剑穿心 (2) 的惊异一下子全都不见了踪影。 地面上的景色他是见过的。 南海紫竹林! “跑了三千里倒跑到这里来了……好……”华文昌的脸上浮起了苦笑。 这场无影无踪的暗算连矮胖老人也没能躲了过去,自己就更不用说了,如果暗中那人一鼓作气露面露不露面倒也没什么所谓想要赶尽杀绝的话,那自己是绝无幸免的可能;如果危机就这么过了,自己以这样一幅惨兮兮的样子掉下去没准儿正好砸到姜冉的头上,那比死也好不了多少。 华文昌几乎在瞬间大彻大悟了。 不过,显然华文昌注定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去做…… “华……华文昌……逃!到……到心魔界……去!找如……来……老怪物他……是……” 这是华文昌在彻底失去神智之前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耀眼的绿光之中,一个透明的气泡飘然而下,落到了华文昌的头上。 华文昌没能看到,气泡巨大得很,不光裹住了他,还盖住了半片紫竹林…… 第145章 生门里的死局 世间常有福地,只是凡人往往知其名而不见其实,比如方丈、瀛洲等传说中的海上仙山便是如此;还有一些,像普陀、峨嵋,虽然确实也有实地可以访察,但真正的胜景和秘密却都被人用术法遮挡住了。 这其中有些是天庭的神仙在凡间的居所,有些却是道行高深的妖精的避世之处。不过,妖精总被天庭所算,更有天劫的顾忌,除非真正神通广大,又或者出于各种理由想要留在现实社会之中前者姑且不算,后一类妖精绝非少数比较起来还是“不在天地之间”的无定乡的吸引力更大一些。 大力王的阴山鬼国应该是一个特例,这固然是为了大力王本领高强,另一方面更与大力王和西方佛国的渊源深厚关系极大,天庭并非“不能”,而是“不便”插手。 但天下还有一处所在也是天庭管辖不到的,这回却是真正的“不能”了: 南海小虞山。 “丢人!丢人!丢人到家了!鬼婆,要不是你及时出手,老夫今天恐怕就交待了!”矮胖老人一边大声说,一边连连摇头。 “你这是说什么话,莫说你正在老身的小虞山,就是你跑到天边去了,以你我这多年交谊,老身还能真个看着你出丑不管不成?”答话的是一个满头银霜的老妇人,声音不大,略微有些嘶哑,大约真的是“上了年纪”,还有些絮叨。 说着说着,老妇人忽然停住了脚步,把细细的手杖往青石台阶上磕了磕,慢慢转过头来望着矮胖老人说,“再者,在……他的手上吃亏,你还说丢人?” “这个……”矮胖老人语塞。 “好啦好啦,你既然来了,总得到老身宫里坐坐,把事情说个清楚,也好让老身知道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大事……” 老妇人干咳了几声,语气忽然严肃起来,又问,“那……伤了你的那人……真的是……他?” “打蛇专打七寸,能这么对付老夫的,除了那个老怪物还能有谁……”矮胖老人低声嘟囔了一句,抬起头来,望着身前蜿蜒盘旋的青石台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与华文昌料想的相左,矮胖老人并没有真的“完了”,但他这个亏却吃得极暴。 事变之初矮胖老人弹出的那道绿光力量拿捏得正到好处,本来是足以将华文昌的诛仙剑顶开的,可无论是矮胖老人还是华文昌都没能注意到,绿光所经之处不知何时竟多了个小小的气旋。 就是这个气旋差点儿要了矮胖老人的老命。 高手相争,胜负只在一线,而气旋却将绿光中的劲力差不多消了一个干净,这还不算,诛仙剑一剑穿心后,那个气旋居然顺着剑身直冲进了矮胖老人的体内! 诛仙剑上的凶毒之气非同小可,矮胖老人不得不全力抗衡,一下子就把华文昌震飞,但华文昌视诛仙剑有如性命,怎么也没忘了收剑…… 就在诛仙剑离体之时,矮胖老人体内的气旋猛然炸裂! 这么一来矮胖老人可就受不了了。 矮胖老人千方百计地掩盖自己的身份是有道理的,他原本是天地间最大一个异数他没有元神。 若是换了旁人,哪怕只是一个刚刚修成的小妖,躯壳受损时只要遁出元神就是了,“兵解”后要是再有什么际遇,没准儿道行还不降反涨;可矮胖老人虽然形貌变化无常,一身修为通天彻地,却从根儿上就经不起这种折腾。 换句话说:一完,全完! 矮胖老人未必怕死,但矮胖老人深知自己身份特殊,实在是不能死,死不得! 所以矮胖老人做了最坏的打算,他把本命灵光聚成了一个小球,只想保住自己神识不昧,其它的就都不管了仅一个小小的气旋,竟逼得矮胖老人不得不散功保命了。 华文昌挨的第二下重击,其实就是矮胖老人散功的结果,暗中那人并没有直接对他如何。但矮胖老人散功是何等的声势,若不是小虞山主人及时出手,华文昌首当其冲,却也必死无疑! 至于矮胖老人,运气好了或许还能留下一命,只是元气也会大损,而且由于矮胖老人自身的原因,日后再想要修练回来是绝不可能的。 好在小虞山主人与矮胖老人交情极深,及时赶到聚拢了矮胖老人散功时四溢的灵气,阻止了一场大祸。 与矮胖老人极为相像,南海小虞山主人鬼姑神“鬼母”也是个既了得又怪异的人物。 只是鬼母的来头却要比矮胖老人更大了许多罢了。 鸿蒙初始,盘古开天,浑沌不死,又有儵忽二帝,在万物未生之前,鬼姑神便已降世,她是死灵之祖,鬼物之宗,更是世间唯一的一个“天鬼”,神通之广无可估量。 但鬼母秉承死气,生性淡泊,也不管凡人神仙罗汉菩萨,只和自己的十个儿子守定了小虞山,据称从未入世一步。 此外,鬼母的架子恐怕比她的来头又大了三分。 西方佛国曾与鬼母打过交道:观世音菩萨于南海普陀落伽山开设道场,传佛家三宝之时,如来曾派十大弟子同上小虞山告罪,哪知十大弟子连鬼母的面也没能见到,等了七天,才有一个婢女从小虞山鬼宫中传出来张字条,字条上只写了一个字:可。 如此人物,天庭自然是更加的敬而远之了。 不过,矮胖老人却知道鬼母并非真的“从未入世一步”,早在浑沌和儵忽二帝相争之时,鬼母便曾参与其中矮胖老人与鬼母相交也是在那个时候。 要不是这份交情长得差点儿没了边儿,鬼母也不会亲自出山伸手帮矮胖老人解危了。 “鬼婆,你这小虞山……还有你这劳什子鬼宫,经营了这么多年头,就不能再弄得漂亮点儿?” 一入小虞山,矮胖老人就把心放下了,及至到了山顶的“鬼宫”大殿坐下,也就已经回复了嬉笑怒骂的模样。 “漂亮有何用处?老身邻居家里整日念的都是什么‘境由心生’,听得久了,倒觉得也有些道理。”鬼母把手杖放下了,轻轻击掌,早有婢女送上茶来。 鬼母的话虽然说得不错,但亘古以来就有了的这座小虞山和鬼宫的确是少了一点儿排场。 小虞山并不算太高,山势也没有出奇之处,唯一称得上“特点”的不过是自下而上的三千六百阶青石台阶,曲折蜿蜒,平滑如镜,还算看得出是非人力所能为之。 山中点缀着不少房舍,是鬼母十个儿子的居所,山顶便是鬼宫,对于自己的住处,鬼母竟连个像样点儿的名字都没取。 鬼宫由纯木造成,只有三进,规模不大,与其说是宫殿,倒更像凡间富贵人家的宅子,虽也高墙森然,但与鬼母的身份相比却实在差得太远。不过,若是哪个神仙到此细看,定然会咋舌不已:造成鬼宫的木材赫然全是柤稼柩树! 柤稼柩树三千年开花,九千年结果,结果之后才算长成,高可达千丈。只是柤稼柩树枝干铺陈张扬,一株树上能用来造房的制材少之又少,要建成鬼宫的三进宅院,怕不得用了千株以上! 神农谷凝翠崖上聚齐了天下灵物,柤稼柩树才只有两株;天庭中多些,加上三清境里的,也不过十数株;西方极乐世界据说有百株成园,可只有百世好人证了金身罗汉果才能一入…… 排场固然不大,但天上地下加起来,也盖不了鬼宫的一间房! 这些事情矮胖老人自然知道,他说这些闲话出来只不过是为了转开鬼母的注意罢了。 不过鬼母是何等人物?矮胖老人王顾左右而言他可瞒不过去。 “你又何必瞒着老身?”鬼母淡淡地说,“老身也糊涂了,没料到是他,这场危难怕是让你吃了大亏?” “鬼婆,你用不着担心!”矮胖老人见揭破了,脸色一变,却大大咧咧地挥挥手,“就算损了三成修为,老夫也不见得就怕了谁!” “是啊,是啊。”鬼母剧烈地咳嗽起来,“别人……你是不怕的……” “鬼婆,你……” 不等矮胖老人再说,鬼母疲倦地笑了笑,“你知道,老毛病,不碍的……你还是先说说这是怎么了?他……怎么又出来了?” “老怪物还没出来,顶多是翻了个身……”矮胖老人叹口气,“可他这一翻身,把你也引了出来……” “是逆天邪功留下的祸患?”鬼母又问。 “不是,恐怕是老怪物的那半个传人在作怪……要真是逆天邪功,老夫今日也坐不在这里了!”矮胖老人摇摇头。 “那还好……”鬼母有些欣慰,“只要逆天邪功……” “鬼婆,你还不知道,已有人练到了逆天邪功的第六层!”矮胖老人脸色凝重,“两千年前你就说老夫是杞人忧天,可如今怎样?” “什么!”鬼母大惊,一口气没上来,又开始咳嗽。 “好在他还知道利害,不敢再用逆天邪功,否则早就大势已去了。”矮胖老人接了下去,“但等到华文昌知道了逆天邪功的好处,怕是肯定会用,老怪物再次出世的日子已经近了……” “这……”鬼母面上虽未显出慌乱的神色,但语调也骤然紧张了起来,“前几日有人来找老三,老身就觉得奇怪他一个小辈怎么能摸上老身的小虞山?却原来真是要出事了!” “有个小辈来了?”这回轮到矮胖老人奇怪了,“是谁?” “小辈的名字老身懒得知道,只听老三说是天庭和那个什么无定乡开战,替妖精来求援的。也不知道那人有什么本事,竟然说动老三想去看看,老身不准,那人便赖在了老三家里……” “那会是谁?有谁还知道小虞山的所在?”矮胖老人纳闷起来,“鬼婆,你把那人叫来,老夫要见上一见。” “也好。”鬼婆点头,“既然他……他要出世,老身也无法置身事外,你又是老身那几个儿子的义父,该如何做,你作主就是。” “鬼婆,你别小看无定乡,你可知道老夫又收了个徒弟!若是他那里有了眉目,当年的祸患没准儿可就能了了!一了百了!”矮胖老人哈哈一笑。 矮胖老人之所以看重无定乡是为了自己的徒弟李亚峰,可李亚峰又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竟就这样传到了鬼母的耳中? 从未从“辈分”上想过拜矮胖老人为师的意义的李亚峰现在已经有点儿自顾不暇了。 华文昌脱走无定乡后,灵宝天尊点醒李靖出兵强攻诛仙阵,李靖却派了李亚峰统领东路十万大军,这二者不管怎么说都有些强迫的意思,具体到李亚峰身上,虽然百般的不情愿,但也只好一头扎进了黑雾之中。 “帝君……”哪吒把声音放得极轻,想要再询问什么,却被李亚峰一句话就堵了回去。 “我是头儿,听我的!如果你不想就这么死了的话!” “我……”哪吒把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气又憋了下去。 李亚峰恨透了李靖要不是李靖,自己应该正在上空看天庭的笑话,怎么会像现在这样倒霉? 顺带着,李靖的儿子哪吒也让李亚峰越看越不顺眼:这一路上哪吒抢着说话都十几二十次了,自己真该先治他一个顶撞上司的罪名! 哪吒却比李亚峰还要窝火,堂堂的三太子什么时候受过这份儿气? 不过,哪吒还是忍了,他把李靖的话牢牢地记在了心里,绝不敢离开这位“文昌帝君”半步。 刚进诛仙阵时的教训让哪吒学乖了。 东路的十万天兵还没真正战上一场就少了三分之一。 这固然是因为诛仙阵的险恶,但若要追究起来,事情却是坏在了邓伯温、辛汉臣、张元伯、陶元信四将身上。邓、辛、张、陶原本是增长天王部下,增长天王被花七所杀,四将早存了为报仇成仁的心思。李亚峰这个监军兼东路兵统领若是下令冲杀,四将必定奋不顾身,可李亚峰却严令不得变阵,甚至眼看着四周鬼兵离本阵不过三尺也不得出战,这让四将怎么受得了? 首先冲出去的邓伯温,邓伯温和妖精之间的仇怨可不仅仅是增长天王这一宗,老将闻仲手下的雷部五将之中被猴八紫焰邪雷吞没的邓忠就是邓伯温的亲哥哥! 邓伯温一冲,辛汉臣和陶元信也都炸了,跟着就各领本部人马杀了出去。 所以,严格说起来,这三将死得并不冤枉,甚至……还有点儿活该。 相比之下张元伯就倒霉透顶了。四将中张元伯的脑子多少比其它三位好使一点儿,虽然也有不惜性命报仇的念头,却没打算把太乙浑天象大阵也给搅浑了事实上,张元伯对李亚峰不得变阵的命令还是深以为然的。 不过,势比人强,张元伯等于是让手下的天兵给裹到外面去了,再加上四将情同手足,既然已经杀出,张元伯也就顾不上自己会不会死得轻如鸿毛。 平心而论,邓、辛、张、陶四将忠勇有余而实力太欠,加之轻敌冒进,搅乱了太乙浑天象大阵,差一点儿让整个东路大军陷入绝境,连“求仁得仁”都算不上,但其中的张元伯倒还值得称道张元伯在横下一条心杀出的同时,给李亚峰、孟章神君、哪吒以及紫阳真人等传音告罪了。 “末将四人乱军法度,合当万死,但求能亲手诛妖一二,以谢天王知遇之恩!” 虽然张元伯最终连一个妖精也没能杀成便死在诛仙大阵中,可他这一句话却救下了七万天兵。 李亚峰临时受命,这十万天兵是根本调不动的,李靖更不会把兵权真的交到李亚峰的手里,实际上作主的还是原来四方神中的青龙:孟章神君,李靖这还不放心,干脆令自己的儿子哪吒也到了军中;出于同样目的,灵宝天尊也派了紫阳真人随军听用;再加上一个葛天师,还有原本军中各处的河汉诸神,东路大军几乎称得上是四路中实力最为强横的一支。 若是诛仙大阵无人主使,单凭这东路十万天兵,没准儿真的就能攻破。 但诛仙大阵虽然是华文昌设下,却不是离了华文昌就不能动了在上空灵宝天尊和李靖看到的阵法大变其实正是李亚峰随口胡说出来的“诱敌之计”。 至于阵中极盛的阴气,也不过是因为主使之人换了南宫飞燕这个女子罢了,对于阵法本身并没有丝毫的影响。 这一点,除去天师葛洪和李亚峰之外,直到邓、辛、张、陶四将冲出之后才真正被其他人察觉。 初时天兵仗着太乙浑天象大阵暗伏诸般天象,合天地变化之大全,内蕴无边正气,不受邪魔侵扰,诛仙大阵中配合五行四相诀要相生的杀气、魅惑种种法门都不得而入,是以天兵所见的只是阴风呼啸,鬼兵疏忽来去,本身并不受害。可一旦邓、辛、张、陶四将率部下冲出,太乙浑天象大阵便乱了,四下里也跟着变了景致! 太乙浑天象大阵变乱,正气金光一敛,阴风骤然紧了,转眼间,阴转为昏,昏凝为黑,一下子浓得伸手不见五指,耳边除了鬼哭就是惨叫,十万天兵顿时人人自危,各自抽出兵刃防身。 更有些天兵慌了阵脚,只知道把兵刃挥舞起来护身,却碰到了四周的同袍,在黑暗中演成一场自相残杀的混战。 这只是个前奏…… 黑雾之中阴风不停,风里又凭空出了百万兵刃,但一及体便一化为百,百化为万,立时就是个万刃齐攒的局面,别说是普通的天兵,差一点儿的天将也无法招架,四肢身躯瞬时化为齑粉。 只不过一刻功夫,阴风里上万天兵尸骨无存。 如果没有张元伯的提醒,单是诛仙大阵的这第一变:“风吼万刃”,就足以葬送整个东路大军。 张元伯传音一到,葛天师首先脱口惊呼,“不好!” 及至阴风一盛,葛天师已在锦囊之中掏出了七张定风灵符,向四面洒出,但诛仙大阵中的杀气足以镇压灵符威力,定风灵符的金光射出不到百丈就黯淡下来,连一半儿天兵也没能护住。 趁着定风灵符把诛仙大阵的阴风一镇,紫阳真人跟着出手了。紫阳真人为金丹派南宗之祖,在天庭只是个文臣,并没有什么太像样的法宝,不过,他拿出来的却是救命的东西:金丹。 紫阳真人的金丹有个很简单的名目,叫做“恶死悦生丹”,这原本只是为了度化凡人成仙所用的,神仙吃了只能清心醒神,但对于现在昏了头的天兵来说倒正好对症,数百粒金丹飞射而出,在空中互相碰撞溅飞,丹香镇压住了杀气。 哪吒也帮了一个大忙,事关紧急,哪吒顾不上面子,把风火轮祭了起来,在孟章神君令下,天兵各部将官以本身三昧真火助长风火轮的火势,荡涤阴风,这才让陷入忙乱危局的天兵重整队形,又排出了太乙浑天象大阵。 太乙浑天象大阵一成,阴风顿时收敛,等各部清点损伤报上来时,天庭众将都傻了眼不过是片刻功夫,十万天兵折了三万有余,伤者无数,天将之中除去邓伯温、辛汉臣、张元伯、陶元信四将之外,另有七人下落不明! 待孟章神君想起李亚峰来的时候,却发现那个挂名的东路统领正跌坐空中,脸上渗出汗珠,“文昌帝君府管家”手里拿着一口金刀,如临大敌般的站在旁边护法。 天兵阵外,一团白影飞快地绕着圈子,白影所到之处,黑雾纷纷散开,雾中的鬼兵像是对白影极为忌惮,都哀叫着跑向远处。 最后,白影又围着天兵阵势兜了两圈,投回了李亚峰的身上。 这一下让众人都有些脸红了。 回想刚才李亚峰千叮万嘱不得变乱太乙浑天象大阵的阵形,再想想诛仙阵里的阴风黑雾奇迹般地没有愈涨愈烈……这恐怕未必就是因为紫阳真人的金丹和那一片三昧真火,反倒是被当成摆设的文昌帝君出了大力。 等到李亚峰收功,天兵自孟章神君以下,都对李亚峰刮目相看了。 然后,李亚峰的命令得到了最大限度的执行近七万天兵保持着太乙浑天象大阵的队形在黑雾中缓缓行进…… “帝君,这诛仙阵究竟是何路数?”虽然哪吒刚碰了钉子,但天兵已经摸黑前行了两个多时辰,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孟章神君终于忍不住也来碰钉子了。 “路数……”李亚峰不好对真正握有军权的孟章神君发泄邪火,苦笑一声回答,“孟章神君,咱们是自投罗网,哪儿还有什么路数……” 刚闯进围绕无定乡的黑雾李亚峰就认出来了,这个所谓的“诛仙大阵”实际上就是脱胎于自己的“越王八剑图”! 李亚峰暗中长叹不已,要是早知道了这些,再给自己足够的时间,或许真的能够破解阵图,冲出一条活路,但如今却已经晚了三秋! 自己所领的大军由东方入阵,正好闯进了阵法的休、生两门,本来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之中开、休、生是为“三吉”,满可以让天兵全身而退的,但自己却有一个颠倒五行的嗜好,每每在生路中伏下死着。华文昌就是自己,肯定已经在五百年中把这个嗜好发扬光大……换句话说,现在自己所处的,正是诛仙大阵中最凶险的地方!当然,要只是自己一个人,那倒不会有什么关系。 可还有这么多天兵天将呢! 除非自己狠下心来,让五鬼齐出……想到这里,李亚峰摇了摇头。 “帝君这是何意?”孟章神君一愣,李亚峰带着天兵在诛仙阵中走了这么久,虽然完全没有破阵的迹象,但却没再碰上什么陷阱,这至少也说明了他识得阵法,怎么现在倒说没什么路数了? “反正诛仙阵我是破不了的,”李亚峰摇摇头,“我看大家闲着也是闲着,就到处走走,当散步了。” “你!”哪吒听了这话,再也憋不住了,这就想要发火。 “小将休急。”葛天师过来打起了圆场,“本来便是我们小瞧了无定乡中的妖孽,这诛仙阵又奥妙无方,却怪不得帝君。再说,帝君所为原有深意,小将莫要把帝君的游戏之语当真了。” “什么深意?啊……”哪吒被葛天师一阻,火气消了几分,细一想,明白了。 天兵刚在阵里吃了大亏,军心浮动,肯定也有不少以为此战必败的,若是在刚才战败的地方停留不动了,恐怕士气会一直消沉下去,行军离开原就是理所应当;而且太乙浑天象大阵已经重整,多少算是有了对抗诛仙阵的办法,经过这一阵行军,天兵也应该有所振作了。 李亚峰却并不知道哪吒又一次对自己刮目相看,他心里一个劲儿地在犯愁。 纵然是还用不上颠倒五行,诛仙阵的变化也绝不止这么一点儿,若真从越王八剑图中想开去,阵中四方合计,应该有八名道法精深的妖精作为“阵眼”要不然就是“阵胆”,反正得有这么八个人凑出越王八剑的数目出来讨战,而自己的东路大军至少也要摊上两个。而到现在还没有人出来的原因只能是……主持阵法的人已经认出了自己! “退一万步,就算无定乡里的那些叔叔阿姨们不忍心出手对付我,看见我带兵进来也得找我问个清楚……要是田鹤已经回了无定乡,知道了我身陷诛仙阵也一定会把我在天庭‘卧底’的那套说辞搬出来,这就更得好好问问了。再加上华文昌又不知道为了什么离开了无定乡,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可要是他们真的来找,不用说,先得灭口!那这六万余天兵非死不可!还不动手……只能是等对付完了其它三路天兵再集中过来,省得有人漏网……” 李亚峰越想越是心惊,经过前日五万多天兵死在紫焰邪雷之下的一场大战,他可不愿再有同样的事情重演了。 只是,李亚峰却毫无办法。 刚才大乱时,李亚峰就想要尽力保住天兵,这才把收服在自己体内的五鬼中的白鬼放了出来。原本李亚峰是打算五鬼齐出的,但却发现四周的黑雾之中全是鬼兵,而自己的五鬼据说已经成了“天鬼”,虽然当初机缘凑巧弄得五鬼至今还是无智无识,可除非是这些鬼兵都修成了天鬼大道,否则绝都没有不怕的道理,一试之下果然如此,李亚峰这才把心放到了肚子里。 但这只能在诛仙阵中保住自己,如果用五鬼主动出击,怕是诛仙阵的“阵胆”就要找上门来了。 虽然自己大可以让孟章神君、哪吒他们对付阵胆,甚至也可以用太乙浑天象大阵转守为攻,可这么一来,诛仙阵八成就会被破那无定乡岂不是遭殃了? 在李亚峰看来,与其让无定乡被天庭攻破,倒不如天庭倒霉更好当然,那也不是什么不错的主意。 李亚峰实在是没有想到,自己上天的时间还不算太长,竟然就面临了最不愿意面对的抉择: 就这样等下去,天庭的四路大军绝无胜算,到头来自己这东边一路恐怕剩不下一个活人。 让五鬼齐出,破诛仙大阵,无定乡就会生灵涂炭,要是李靖在外面看清了形势,令百万大军一起掩杀,那就更加糟了天下之大糕。 “帝君,某适才见帝君有……法宝可以克制诛仙阵中的鬼兵……不知……”看李亚峰不再说话,孟章神君居然刨根问底了。 “没有!”李亚峰正想着心事,被孟章神君这么一问,差点儿没蹦起来。 “没有!没有!”李亚峰连声否认,“法宝我有几件,可就是没有驱鬼的!啊,对了,要说画符驱鬼看风水,那还得是茅山道士张天师……噢,咱们这儿没有张天师,那什么,葛天师也凑合了。葛天师,是不是啊?” 李亚峰一急,满嘴的胡说八道,光是“画符”、“驱鬼”还好,后面还跟了一个“看风水”,饶是葛天师涵养极好,也给气得不轻。 “老道这张脸皮是算不得什么,但帝君如此说话,恐怕日后不好与三茅真君、张道陵几位见面?”葛天师连脖子根都涨红了,气哼哼地说。他可没有想到自己刚给李亚峰说了话,李亚峰却还这么冷嘲热讽。 李亚峰这才想起来,天庭里还真有一个“茅山道士”三茅真君就在北路大军中呢。 “见面不见面的,先活着出了诛仙阵再说。”王信冷冷地把话接了过去,给李亚峰解了围。 “文昌帝君府管家”这个头衔实在算不得什么,王信在东路大军之中是“人微言轻”,要不是刚才给李亚峰护法时那一幅“忠心耿耿”的模样赢得了不少赞叹,不管说什么恐怕都不会有人听得进去。 只是这句话却重重地敲在了众人心上了诛仙阵果然有神鬼莫测之机,两个多时辰行军下来周围除了黑雾还是黑雾,哪怕无定乡中的妖精并不来犯,要怎么才能脱困? 事实上,孟章神君、葛天师等人经多见广,已经看出了李亚峰刚才放出的那团白影似乎有些古怪,真要追问下去,李亚峰也不会好受;但经过李亚峰的胡说和王信的搅和,众人的心思也都转开了,而且,“天鬼”何等了得?众人可不敢相信李亚峰真能御使天鬼,只当是自己花了眼想岔了。 “难道帝君真的没有破阵之法?”哪吒脱口问了出来经过几次反复,哪吒已经从心里佩服起李亚峰来了。 “……” 李亚峰默然不答。 “有太乙浑天象大阵,哪还怕妖孽猖狂?你,休要乱我军心!”孟章神君被王信的一句话说得心都凉了,这才反应过来,对王信怒目而视。 “老大,该死的救不下来,我看咱们还是想法子溜了,你不是还打算偷进无定乡来着?现在可是已经进来了……” 王信没搭理孟章神君,把脖子一缩,冲李亚峰传音说。 李亚峰苦笑了一声,心说,想走?哪儿那么容易? 同一时间,无定乡珊瑚集,诛仙大阵总枢法台。 “飞燕侄女,此人就是你的干弟弟?” 四周共有十六面两人多高的水晶大镜,镜中清楚地映出诛仙大阵各处战况,但大力王却把目光死死定在了映出李亚峰侧影的一面上。 “是,他就是亚峰。”南宫飞燕虽然没忘了随时观察镜中人事,可也把更多的注意给了显示东方的四面。 望着水晶大镜里的李亚峰,大力王良久没有说话。 “大力王,你看,诛仙大阵由我家侄女主使,似乎比那个什么华文昌还要高明三分呢。妾身原以为天庭大举进犯,少不了还要再忙上一场,哪知道连妾身出场的机会侄女都舍不得给,这就快要拿下了。” 对南宫飞燕的心事早有察觉,狐六笑吟吟地开口打岔。 “不错,飞燕侄女此次可说是立了大功。”大力王微微一笑,扫视一圈,也赞许起来。 天庭派四十万大军分四路强攻无定乡的计划到现在已经破产了一大半…… 西路的十万天兵由白虎监兵神君统领,天师邱弘济、木德真君辅助,又有刘俊、毕宗远等天将,看似实力不弱,其实却是四路天兵中输得最为窝囊的。 最初诛仙大阵西门的两名阵胆是玉鼎、玉罄两兄弟,后来天下群妖望风来投,各门早都换了人,唯独玉鼎、玉罄的合击功夫占着天下一绝,便没有更改。但前日战场之上玉罄死在清虚大帝手中,玉鼎又心疼得发了疯,这让整个无定乡都红了眼,但凡有点儿本领的,纷纷抢着要守西门,好给玉鼎、玉罄兄弟报仇出气。 最后猪三站了出来,还拉上了没来得及赶回迷花谷的刀四,群妖这才没了脾气碰上了这两位,天兵再多来十倍也不在话下。 结果和群妖料想的一样,连一点儿悬念也没有: 刀四仗剑,无视所有天象变化,天雷约等于放爆竹,径直闯进,当者披靡。 猪三直接找上了监兵神君,白虎对犀牛,犀牛胜,“阔口吞天”还顺便吞了一个邱天师。 只一顿饭的功夫,天兵的西路大军冰消雪化。 这一仗,诛仙大阵几乎没能用上。 但在南路,诛仙大阵却大显神威。 第146章 诛仙之阵 南路天兵的统领是朱雀陵光神君,张天师和火德真君随在军中。 这一路天兵对上了花七和萧有。 花七自从上次碰上了清虚以后就诸事不顺,这一次也是一样花七的原身是木芍药,草木成精最怕的就是火,却正赶上了四方神中以放火成名的朱雀外加一个火德真君。 这是无定乡中所有人的疏忽:八卦定位,正南属离火,原本不该让花七去守南门。 但花七成名的法宝是虹霓锦,那是花七专为了克服本身弱点才练成的,虹霓锦一抖便有碧波万顷,正好克制火攻。众人先入为主,都忘了虹霓锦破了一个洞,已经被花七给扔了。 另外,天庭的四大天师中,以张道陵的修为最是精深,虽然未必能真的胜过了上古异兽饕餮成精的萧有,却也仗着一口桃木剑与萧有斗了一个旗鼓相当。 这就让花七不得不以己之短攻人之长了。 自古以来,斗法就是斗个相生相克,陵光神君干脆显出了朱雀本相,配合着火德真君竟把花七逼得极为狼狈。 只是花七也不是个任人欺侮的,火德真君的三昧真火还奈何不了她,所怕的只是朱雀口中喷出的本命神火而已,花七一边四处游走,一边伺机回攻,连着几击却都被火德真君接了下来事实上,若是花七用出了花情心法,想要挽回颓势也并不太难。 偏偏火德真君本事不怎么大,一张嘴却不知深浅,也听说过“海山八妖”里的绣山万藤相思子有一招叫做花情心法的,看着花七东躲西藏,似乎左右支绌,忍不住开口讥讽起来。 “你小小一株木芍药还敢与天争锋?把你压箱底儿的花情心法也拿出来啊,看我烧得你不敢见人!” “就凭你这个秃头?”花七哪儿把火德真君放在眼里了,冷冷一笑,一语双关,揭了火德真君的疥疮。 火德真君相貌奇丑,本来神仙自可变化,也从来没人说过什么;只是火德真君一生与火打交道,烟熏火燎,头上早就寸草不生要变出头发来当然不难,但再生火,若不留神还是会被燎没了,干脆就省了这份儿麻烦,这时嘲笑花七不成反又被笑,一下子恼羞成怒。 人一急就会误事,火德真君被花七气得半死,早忘了旁边还有个什么太乙浑天象大阵,回身招手,对阵中自己的彤华宫所属的火部众神和万名天兵大喝,“给我烧死这个妖孽!” 火部众神不敢违背火德真君命令,加之南路天兵统领陵光神君又不在阵中,只得纷纷带兵出阵,把火具祭起,一同放火围堵花七。 这场火烧得可够厉害了,火弓火箭、火枪火刀搅起半天火红,更有火龙盘旋,火马奔腾,火鸦飞噪,火鼠乱窜,四下里全是天火,竟把花七逼得无处可躲了。 花七刚讥笑了火德真君的秃头,也上了倔劲,不肯食言而肥用出花情心法媚惑火部众神,心中打算好了拼着被天火烧身也要出气,居然什么都不顾了,合身冲了上去,直扑火德真君! 正在此时,诛仙大阵突然发动。 诛仙大阵第二变:冰雷漩风! 四周的黑雾中猛然间风雷大作!这与东路天兵遭遇的阴风不同,风是寒风,吹得人从骨髓里冻出了冰碴……寒风一起,阵中的火势一下子就小了八分;那雷也是冰雷,密密麻麻地从四面八方击了出来,所到之处立成冰山,往往把天兵封在冰中,冰山再被雷击,碎块合着天兵血肉四散飞溅,凡被击中的天兵天将,浑身热血又化为冰,如此循环往复不绝。 火部众神猝不及防,大半都被冰雷击中以至碎尸,其余的也让乱飞的冰块送上了西天,满天火具之中,块头大些的火龙火马都让冰雷灭了声势火龙被拦腰截成了几段,火马也被封到了冰山里,转眼便成碎片,唯独还有些火鸦、火鼠,失了主人,在空中嘤嘤悲鸣。 刚才火部众神和万名天兵骤然离了太乙浑天象大阵去放火,剩下的天兵来不及变队,阵法也乱了,同样赶上了寒风冰雷。 有几名修为高些的天将一开始还能挡上几击,大呼“陵光神君快回!”但普通的天兵却没有这份能耐,只见空中的破碎的冰山和尸骸越来越多……又过了一会儿,寒风竟把这些已说不清是冰块还是碎尸的颗粒聚成了龙卷,腾天而上! 仅一弹指,龙卷风便有数十人合抱粗细,在天兵大队中呼啸摇摆着四处游走,一股澎湃大力从中激荡,风势浩大,把四周的天兵不住的吸入其中,而风窝顶上,雷声依然震响,在龙卷之间窜动。 忽然,伴着一声霹雳惊响,龙卷风由一分二,由二分四,转眼就跳出数十,于天兵队中肆虐起来,纵然是本领不低的天将也无法当龙卷之威,往往一声惨叫还未喊完,便再也没了声息。 至于陵光神君,他并非不想回救天兵大队,寒风冰雷一起他就知道不好,早弃了花七打算回头重整天兵再次列阵。 但已经来不及了…… “神君何处去?在下萧有有礼了。”随着话音,萧有笑眯眯地摇着折扇缠了上来。 天师张道陵比陵光神君聪明得多。 华文昌创诛仙大阵的诀要来自越王八剑图,而越王八剑图又是从七星剑阵中脱胎而出的,身为四大天师之长,张道陵于此道可说是精通,竟隐约看出了些脉络。 只是张道陵越看越是惊讶:阵图之学首在一个“奇”字,奇中虽然有险,可惟有出奇方能制胜,自己从南而入只窥一斑,却已经明白诛仙阵实在是把“奇”做到了极致,绝不可轻侮。 向来天庭摆阵不易出奇,那是因为天庭的威仪所系,总得堂堂正正,是以太乙浑天象大阵的秘诀只是在“浑天象”三字,浑杂诸般天象乱人耳目,这样的阵势用在强攻上虽无不可,却还是擅于围困、防守,实乃王道。 但妖精摆阵恐怕就不会在乎什么“王道诡道”了,换言之,诛仙阵一旦发动,恐怕会天愁地惨! 张天师清醒得很,他知道李靖下令凭着太乙浑天象大阵与诛仙阵抗衡是最好的主意,可这一次四方强攻却太鲁莽些了: 原本在外摆下太乙浑天象大阵的天兵是一百二十万,令那座大阵出击才是正途,但没了在外围困的天兵,怕是拦不住道行高深的妖精逃走;这么一来,强攻的胜机便在于四路天兵以大阵合围。 张天师压根儿就不相信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先不说张天师心里对东路的统领李亚峰还存着怀疑,就算大伙儿同心同德,也得四路天兵都能辨清了诛仙阵中的八卦方位才行。 张天师心知连自己都不敢说能在诛仙阵的死路里找出活路来,其它几队天兵更是想都不要想。 但这种丧气话张天师一来羞于出口,二来就是真的说了,别人怕是也不会信再者,张天师不傻,早看出来这次天庭攻打无定乡之战中有太多的猫腻,一开始就打算只明哲保身。 所以,在南路的太乙浑天象大阵阵形不乱的时候张天师还强打精神应付着,可等火德真君一叫火部众神帮忙,他就先贴边儿溜了,甚至连一个人也没提醒,反倒把正和他打得高兴的萧有吓了一跳。 张天师溜走,萧有发了一会儿愣,紧跟着就找上了陵光神君诛仙大阵阵胆的职责所在便是吸引修为最高的天将直到阵法发动,之所以要八人,是为了在四方占足了阵法中的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这八人事先以一滴精血为祭,和诛仙大阵能声息相通,非但不会为阵法所陷,反能借阵中法门把一时伤不了的天将置于死地。 阵法发动之后,萧有进退自如,满天冰雷仿佛长了眼睛,都绕着他走,寒风吹到身上变了煦风,举手投足间甚至配合上了诛仙大阵的法力,召得冰雷盘旋,寒风狂卷,而阵中的凶煞之气也充溢心胸,想要留情也不可得。 对比之下,被萧有三两式就逼得手忙脚乱的陵光神君就实在让人泄气了。 尽管陵光神君看着十万天兵的惨状恨得额筋浮胀睚眦欲裂,但却已自顾不暇。陵光神君本是四灵中的朱雀,一身本领全在火上,冰雷寒风一起已不敢再现本相,赶紧回复人形,怎奈虽然本命神火放出得少了些,也能溶了冰雷保住自己不受害,但对手萧有的每一式中都牵动万千冰雷下击,神火消耗之快依旧无以复加,每想要脱身而逃又被萧有一一看穿,在逃路上飞来更多寒冰。 更让陵光神君心寒的是,萧有似乎并没打算杀了他,脸上也一直笑嘻嘻的,摆出来的竟是不惜花上数日也要“冰雷熄神火”的架势等本命神火被冰雷彻底浇熄,陵光神君势必现出朱雀的原形,到时神智仍在却法力全无,那岂不成了妖孽的玩物? 陵光神君再回头看看,原本自己所带的十万天兵的所在之处只剩下了数十股龙卷风,似乎没有了一个活人…… 陵光神君突然明白了。 自己眼前这个对手刚露面时虽然功力不弱,但绝不像现在这样强横,这是借了诛仙阵的力量! 怪不得精通阵图之学的张天师竟然一早悄悄溜走了!怪不得他一进诛仙阵就神色古怪!他是早就料到了会有如此结局! “张道陵你他妈的不得好死!” 这是身为四灵之一的陵光神君平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骂人,当声音远远传开,被张天师听到的时候,陵光神君已经散了全身真气,听凭数百枚冰雷打中,被炸成了点点飞灰。 另一边,花七早已把火德真君的头颅拎在了手上。 随着诛仙大阵发动,即将烧到花七身上的天火便被激射而出的冰雷完全熄灭,花七的纤手也扣到了满脸惊骇的火德真君的咽喉。 火德真君还没来得及后悔,脑袋便让花七硬硬地扭了下来,鲜血没喷出三步已结了冰,元神也消逝在寒风之中。 陵光神君死时,花七的满腔恨意早顺着横扫天兵的龙卷风吹完了。 再扫了战场一眼,花七和萧有对视点头,同时向后飞遁不见。 寒风中,点点天火像鬼火似的幽幽闪烁着,映在四周还在满天乱飞的碎冰残肢上,反射出血色的光芒,就在这阴阴沉沉的愁惨世界里,渐渐的,连呻吟哀嚎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玄武执明神君率十万天兵由北路进犯无定乡,但大军刚进黑雾不过三里,执明神君就下令停军原地戒备了。 执明神君是天庭中出了名的老成持重,如果不是此次强攻要由四方神各自带队,无定乡中敌情不明,他原是打算坚辞不就的。 既然推托不掉,执明神君便向李靖提了一个条件:所领的天兵必须是他执明宫中的子弟兵。 天庭之中的天兵各有归属,虽然也有例行的大操演,但平日里都依附各部主将,这是为了天将们都有各自的职守,上下同心自然容易办事,再者精兵分散各地,纵然有几个天将谋反,也成不了太大的气候;可一旦遇到这一次的大战,其中的弊端就显露出来了: 且不说天将彼此的不合往往导致各部之间的合作一个照顾不到就会出问题,单是主将阵亡后他下属的同仇敌忾便已经让李靖这个主帅大挠其头前日雷部五将舍身相救雷神闻仲,结果弄得五万余天兵全军覆没便是一个例子。 在李靖心中,趁着华文昌不在以四十万天兵强攻诛仙阵并没有太大的胜算,所以他借着“哀兵必胜”的旗号把战死的增长天王和广目天王的部下插进了出战的军中,反倒把四方神的部下以押运粮草的名义调回了天庭。 这么一来,若是万一战败,损失的大多是些只想着报仇的很难使唤的兵士,纵然四方神中有几个死在沙场,他们的部下也都不在军中,不会影响指挥和士气。 作为主帅,李靖如此下令自然是为大局着想,实在无可厚非,可李靖自己知道,一旦诛仙阵的混乱是无定乡故意摆出来的诱敌之计,这无疑就是把四方神推向了死地…… 李靖打定了主意:四方神如果出事,等无定乡之战了结,自己便自杀赎罪。 但数百天将之中很少能有看出李靖心思的,反倒一致夸赞“大帅”心存仁慈,把那些成天咋呼着报仇的兵卒派了出去,不光给了他们报仇的机会,还让大伙儿也落个耳根清静。 四方神中的孟章神君、监兵神君和陵光神君则更是感激李靖体恤下情,少派子弟兵,为他们保存了实力。 只有执明神君看出了李靖眼中的那一丝愧疚。 执明神君并不相信四方神以四十万天兵之威,再配合四座太乙浑天象大阵出击还会有败战的可能,可他从来不想冒险。 李靖把要求照准时的复杂眼神让执明神君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难道无定乡的诛仙阵真那么凶险? 于是,执明神君在慎重上又加了十二万分的小心。 这让北路天兵成了诛仙大阵中最难啃的一块骨头。 诛仙大阵北方的两名阵胆是黑虎和猴八之前猴八被紫微大帝的玉如意打中后心,受伤不轻,但华文昌在临出无定乡时留下了治伤的灵药,猴八如今已经痊愈;尽管华文昌没能有机会对症下药,猴八的道行折损不小,可是刚用紫焰邪雷杀了五万天兵的猴八爷嚷着要在诛仙大阵中占个位置,那又有谁敢说个“不”字? 因为猴八和黑虎都是出了名的急性子,无定乡群妖都没能料到北方战局之始却是四面中最晚的。 在大力王严令之下,群妖都不敢再乱进诛仙大阵添乱,而八名阵胆也在珊瑚集中的南宫飞燕的严密调度之下行动。 等到南宫飞燕确认了执明神君完全没有让北路天兵深入诛仙大阵的念头,只得令猴八和黑虎诱战的时候,西门的战事已经结束。 四方神是天下四灵所化,彼此之间互有感应,执明神君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白虎监兵神君的死讯,这让执明神君在痛心之余更加慎重起来,无论猴八和黑虎怎么叫骂,就是不离开太乙浑天象大阵出战。 用执明神君对随军的三茅真君讲的话说,“敌所欲者,即是我所不欲。” 而猴八和黑虎却也无法闯入太乙浑天象大阵之中。 黑虎是明显的道行不够,他运足了十成真力把阔口板门刀投入天兵阵中直取执明神君的心窝,声势虽然惊人,但却透不过太乙浑天象大阵在路上布下的雷网。 猴八手中的长棍是用玄乌铜打造的,也算是件宝物,自然不能像黑虎那样随便扔了出去,而他最有力的法宝紫焰邪雷又在前日被紫微大帝收走了,所剩下的手段便只有硬闯太乙浑天象大阵了。 这时猴八与他的几个兄弟之间的差距便看得清楚起来了。 猪三和刀四在天庭的太乙浑天象大阵之中如入无人之境,但猴八却只闯进阵中不过数十步便被天雷和罡风轰了出来,连天兵都没能打死几个,弄得猴八一时锐气全消。 这固然是因为被紫微大帝击伤而带来的后果比猴八预想中的似乎严重得多,另一方面,猴八的本领在性质上比猪三、刀四等的确还差了一个层次猴八早也明白,所以才会去练什么“紫焰邪雷”。 而执明神君所率的天兵又是他亲手带出的,上下同心,虽然三茅真君、水德真君等天将对执明神君明明是来强攻的却采取了坚守不出的做法颇不以为然,但也毫无办法十万天兵齐心用命,把太乙浑天象大阵守得像是一座铁桶。 这让南宫飞燕不得不叹着气改变了策略,命鬼兵推演诛仙大阵变化,阵法对上了阵法。 事实上,也只有这一场才算是无定乡和天庭正式的对决。 东路天兵是李亚峰带队,情势微妙,至今双方还都没有更大的动静;而西路上无定乡的大胜则全取决于猪三和刀四这两人不可以常理揣度的实力单论道行高低的话,除去一个还在闭关的清泉君,猪三、刀四实为无定乡八老之中的双绝;至于南路天兵的败绩有一半在于火德真君的羞怒坏了大事,另一半,恐怕是因为张天师过于“沉稳冷静”了。 自然,这三路天兵中首领人物之间的离心离德和南宫飞燕堪称巧妙的阵法运用更加不可忽视。 可面对执明神君统领的北路天兵,无定乡再没有了取巧的办法。 诛仙大阵在众鬼兵推演下由第一变和第二变之间循环往复起来,时而万刃刀山,时而冰雷乱击,冲着北路天兵阵势狂轰滥炸,空中阴风呼啸,黑雾翻滚,鬼哭之声直升天顶。 天庭的太乙浑天象大阵却不怕这些,在执明神君指挥之下,天兵穿插游走,竟于阵势中生出一团明黄神光罩住自身,把阴风冰雷枪林刀山都挡在了阵外三尺。 而且,既然接战,执明神君也不再顾虑什么,下令全阵从上空引出了无数天雷下击,虽然在诛仙阵中天雷威力已经大减,但在银龙乱滚之中,鬼兵哪怕只是走乱了一步便会被天雷击成粉屑空中的鬼哭声竟真的是鬼“哭”了。 并不是华文昌处心积虑设计出的诛仙大阵失了灵:太乙浑天象大阵是天庭数万年心血积累所在,绝非轻易可以破解得了的;再加上南宫飞燕一心想要保存杀着,不肯把华文昌留下的宝剑祭出,也让诛仙大阵应有的威力减色不少。 不过,南宫飞燕最后还是没能用上戮仙剑、陷仙剑和绝仙剑中的任何一口。 猴八与黑虎借着诛仙大阵的杀气发威了。 “神君……怕是不成了?”三茅真君双手捏诀,四处引动天雷,连头顶歪了的混元巾都来不及扶正,苦笑着对身边的执明神君发问。 “真君何出此言?” “神君,老道我别的本事不大,察言观色却是一流,真君刚才脸色忽变……是哪里又出了大事?” “真君,但有大阵的浩然正气神光在,无定乡的妖孽又能奈我何?”执明神君左手握着令旗,右手指天,食指射出一道黄光与头顶罩住天兵本阵的明黄神光相通,脸上汗如雨下,中气却丝毫不衰,只是答非所问。 “神君,我等又不是瞎子,神君以自身灵气为浩然正气神光作援还能撑多少时候?”水德真君也凑了上来,脸色难看得很。 水德真君的本领在诛仙阵中完全用不上,再大的水势到了诛仙阵中都变成了寒冰,反而助长了冰雷的声势,早就苦笑连连地在一边歇了。 “神君的镇定功夫天庭第一,能让神君色变之事绝非等闲,若是今日我与神君都葬身在这诛仙阵里,神君总要我死个明白不是?” 趁着三茅真君接过话头询问执明神君的时候,水德真君急匆匆地将目光投向阵中,脸上忧色更浓把长棍挥舞得如同风车的猴八已在太乙浑天象大阵中杀了三进三出了,虽然不少天兵能借着阵法避开锋芒,但猴八所到之处也已经血腥一片。 黑虎在太乙浑天象大阵之外把板门刀舞了起来,天雷都被引到刀上,又被弹到诛仙阵中无人的空位,已不能伤及一个鬼兵。 “朱雀临死之前告诉我三件事。”执明神君的脸上终于显出了一点儿表情。 “原来是陵光神君阵亡了……唉……”三茅真君叹了一声,却没觉得意外:以目下这个情势,自己阵亡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哪三件事?”水德真君抱着一丝希望追问。 “第一件:张道陵隐匿军情不报,并临阵脱逃,要我代他告上玉帝。”执明神君的眼角抽动了一下。 “什么?”三茅真君惊呼,“张天师他……” “第二件:南路十万天兵全军覆没。”执明神君接了下去。 “全军覆没!”这一回是水德真君惊呼出来了。 执明神君没有说下去,只是脸色更加阴沉了。 “真君,还有第三件……”水德真君的震惊没持续太长时间,小心翼翼接着问。 “你真想知道?”执明神君的眼中露出一丝笑意。 “是不是陵光神君在临死之前悟出了从诛仙阵中脱身之路?”水德真君干脆直接问了出来。 “朱雀有没有悟出来我不知道,不过朱雀倒是说了……”执明神君从心里鄙夷水德真君的贪生怕死,故意把语速放得慢了。 “说了什么?”水德真君急得冒汗了。 “朱雀最后只来得及说了两个字……” “哪两个字?” “快逃!”执明神君突然哈哈大笑。 “你!”水德真君跳脚大骂起来,“一开始我劝你速速出战你不听,刚才我劝你赶紧回头你也不听,如今……如今如何是好!你说!你害死我了!” “水德真君!你羞不羞!”三茅真君一直在旁边看笑话,但这时再也看不下去了,收了天雷,冲上来指着水德真君的鼻子就骂。 “若是听了你的贸然出击,如今北路这十万天兵早成齑粉!是执明神君料事周详才能撑到此刻!事到如今,你身为天将,不思如何诛灭妖孽倒也罢了,竟只想着自己死活?你……你……” “三茅真君,罢了。”执明神君没让三茅真君再骂下去,淡淡地说,“早晚都是一死,也不必太多啰唆……我只恨……没在那妖精首次闯阵之时把他困死,这才导致战败,论起来,水德真君说得并不错。” “神君错了。”三茅真君正色说,“莫说太乙浑天象大阵未必便能困死那个峨嵋山上的猴精,谁能料得到这两个妖精得诛仙阵之助后会变得如此厉害?如今回头再想,他们开始骂阵之时便已伏下此着,若不是神君坚持不肯出阵,等我方主将与其争斗之时诛仙阵突然发动,失了主将的太乙浑天象大阵早就破了……而主将之战,老道怕是不能当现下的猴精一棍啊……此战注定是要输的。” “不过经此一战我也明白了。诛仙阵其实可破。”执明神君皱起了眉头,慢慢地说。 “老道也想到了……只是……太过……太过……太过……”三茅真君苦笑起来,连说了三声“太过”。 被三茅真君骂得不敢抬头的水德真君早退到了一边,这时听到三茅真君和执明神君都想到了破诛仙阵的办法,眼中透出喜色,却不敢再问。 “我四灵以太乙浑天象大阵相抗,开千年未有之先河,最后还落个败局,哪里还有什么太过?”执明神君叹了口气,“诛仙阵的凶险实不仅是阵法啊……” “不错,诛仙阵固然险恶,但若没有神通广大的妖孽为助,威力定会减半,太乙浑天象大阵本来足以压制。但无定乡的这座诛仙阵在东西南北四门中又各设二门,这八门的主将却必须由三清天神祗出手制服。”三茅真君又苦笑一声,“老道是想到了,可……” “还是以太乙浑天象大阵的阵势,但统领之人要换成玉清天紫微大帝、上清天清虚大帝、太清天洞阴大帝……这三官大帝本来就在军中,倒是好办,不过,还得要再加上五方五老……”说到这里,连执明神君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太可能,顿住了,摇了摇头。 “五方五老?你疯了!”水德真君猛地跳了起来,“你知道五方五老是谁?那是南海观世音菩萨,东方崇恩圣帝,三岛十洲仙翁东华大帝君,北方北极玄灵斗姆元君,还有中央黄极黄角大仙!你要让五老亲临战阵?你……你疯了……” “若是不请五老,那就要……”三茅真君笑容依旧发苦,没敢把话说了出来。 再数下去,恐怕就要数到元始天尊头上了。 “无论如何,这是唯一破阵之法!”执明神君像是下了决心,“此事必须告知元帅……不!必须上奏玉帝!” “上奏玉帝?神君……你?”三茅真君不敢相信地看着执明神君,在诛仙阵发动之后,尽管北路天兵只进入其中不足三里,但四周早被黑雾阴风封锁,没了出路,可执明神君却说出了上奏玉帝的话来……那只有一个办法。 “老道,还要你帮忙了。”执明神君突然收回了右手射向头顶的黄光,对三茅真君也改了称呼。 “难道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三茅真君的声音发颤了。 “你看这诛仙阵……”执明神君长叹了一声,“既然今日必死,我也不怕说了实话……我常想,天庭素来以天地正道自诩,这究竟是对还是错了?若说错了,恐怕不对,单看太乙浑天象大阵的浩然正气神光,与天地至理岂不相合?可若说对了,诛仙阵借的不也正是天地之力?道虽不同,理却相通……罢了,我是天庭的神君,那于我的道理便是为天庭尽忠而已。” “老道拼了全力,应能化飞千只白鹤。”三茅真君默然半晌,开口说。 “再添八条蛟龙四面护航。”水德真君突然插口。 “看什么?”发觉执明神君和三茅真君把疑惑的目光投向自己,水德真君笑了,“虽然成算太低,但好歹我也是天庭的水德真君,总不能真落到妖精手里。” “也好!”执明神君不再说什么,跌坐闭目,头顶渐渐聚起了异样的白色光芒。 三茅真君和水德真君对视一眼,也闭上了眼睛,各自摆出了一个怪异的姿势,三茅真君的身子渐渐转为白鹤,而水德真君却隐隐现出龙形…… 执明神君、三茅真君和水德真君,这三人是打算拼了性命向天庭报信了。 三茅真君和水德真君要自爆元神! 神仙是无法自杀的,但若是自愿将元神爆裂炸开却另当别论。爆裂的元神没有了灵智,却可以依着神仙生前意愿化为万物,所化之物的灵性与数量依神仙意愿和修为而不等。这原是每个神仙的本能,渊源可以一直追溯到盘古大神,遥远得已经没有什么名称来描述这一法门了。 事实上,亘古以来,除了盘古之外,还没听说过哪个神仙用这样的办法来了结自己的性命,倒是在凡间往往有心智纯洁“近仙”之人因某个大志愿而作成了这等缘法的,碎心化蝶的梁山伯与祝英台便如是。 三茅真君和水德真君下了决心,由水德真君所化的八条蛟龙将护住三茅真君所化的千只白鹤,向四面冲突,但有一只飞出了诛仙阵,便有了被天庭所知的可能另外,水德真君毕竟存有侥幸之心,他选择化成蛟龙的原因尽管是为了相护白鹤,目标也更大些,但只要其中有一条冲出了诛仙阵,蛟龙在天庭庇护下重新修成神仙也更容易,只是那已不会再是水德真君了。 而执明神君是天下四灵之一,严格说来并不算真正的神仙,可他能将本命灵气强行逼散,分附到蛟龙与白鹤身上,只是灵气虽可保住不少信息传递出去,执明神君却也从此在三界除名了。 事到如今,北路天兵的太乙浑天象大阵已经显露出了败相,完全是靠着子弟兵的狠劲儿在应付猴八和黑虎的攻击,浩然正气神光也早就稀薄的几乎挡不住冰雷了;未得消息,诛仙阵外的天兵不会来援,阵内的西路、南路天兵也早全军覆没,希望已经没有,要是再过上一刻,哪怕甘愿牺牲,报信的机会也将彻底丧失。 所以,执明神君等三人已不能再等。 天下的事情总是说不清楚,在绝处往往逢生。 正当执明神君顶门白光大盛,即将破体而出,神智也渐趋模糊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气急败坏的呵斥声。 “混帐!混帐!你们几个都是天生灵物,哪能说死就死!嗯?老夫只来晚一步就死了两个!不行!你不能再死了!赶紧给我内敛!放心,老夫救下你们这帮倒霉的死鬼就是!” “是……谁?” 执明神君浑身一颤,只觉得这个声音虽然语气怪异,却从骨子里令人信服,根本不敢违背…… 然后,执明神君便失去了知觉。 第147章 李亚峰和牛魔王之不得不说的故事(上) “奇怪……”北路天兵的怪异让南宫飞燕大惑不解起来。 “南宫侄女,怎么了?”大力王的注意力也从李亚峰身上转开了。 “奇怪……” 南宫飞燕的眉头紧紧锁住了,连续重复着“奇怪”两个字。 “南宫侄女?” 大力王也在水晶大镜里看到了,在北路天兵布下的太乙浑天象大阵中突然射出了一团浓烈的黄色光芒,把诛仙阵中的冰雷都挡开了,连刚才还在天兵堆儿里大开杀戒的猴八都被弹了出来。 紧接着,黑虎像是发了急,竟从口中吐出了大如栲栳的内丹,带起一溜红光,在空中盘旋三圈,向太乙浑天象大阵的“浩然正气神光”砸去。 “黑虎不可!”南宫飞燕还没来得及反应,大力王一下子就急了,大声叫了起来。 黑虎的内丹正砸在浩然正气神光上,瞬时之间,显示诛仙阵北方的四面水晶大镜剧烈地颤抖起来,镜面上一片血红,什么也看不到了。 “咄!”南宫飞燕赶紧一掌击在水晶大镜上,又喝了一声,法台正中摆着的三口宝剑齐齐飞上半空,相互交叉一下,绝仙剑出鞘,朝诛仙大阵北方急急射去。 妖精的内丹一旦出事可不是闹着玩的,弄不好黑虎的一条命就要送了,虽然情况不明,南宫飞燕也不得不让宝剑前去支援了。 这一着,华文昌与天庭撷颃五百年之中还从未用过一次。 “这是怎么回事?天庭的援兵到了?”南宫飞燕自言自语起来,刚才的一掌让水晶大镜不再颤动,但镜中的红光还未消退,看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即便是援兵……也不会是天庭的援兵。” 大力王面上的惊色却不见了,语气缓慢而毫无犹疑,“南宫侄女,大约是有人不愿你杀戮太重……放心,黑虎不会有事。” “牛伯伯,你知道是谁?”南宫飞燕着实吃了一惊。 “不算知道……”大力王像是很不愿回答南宫飞燕的问题,但还是说了,“不过这种手法我倒是见过……是了,这是为了玄武……” “牛伯伯?到底是怎么回事?” 南宫飞燕追问着,只是大力王却似乎完全没有听见,脸色凝重,自顾自地自言自语,“真是他?那天庭派四灵强攻诛仙大阵会是谁的主意?不可能……” “牛伯伯!” “啊,南宫侄女,天庭的四方神和一个不世出的人物有极深的渊源,若是我没有想错,应该是他来了……” “什么不世出的人物?” “这个……我也不算知道……”大力王面有难色,“南宫侄女,不是我卖关子,我实在是不知道……但此人素来不管闲事,即便出手也不会有所偏向……嗯,至少不会偏向天庭。北门的阵胆……你八叔和黑虎必定不会出事就是了,你且先把那边放下……” “牛伯伯的意思是不管北路的十万天兵了?”南宫飞燕讶异极了,“牛伯伯,西、南两路天兵的大败其实与诛仙大阵干系并不太大,侄女正要借北路练兵,眼看已要大胜,怎么就不管他们了?” “这……南宫侄女,”大力王说,“若真是那个人来了,想要对付他至少要倾整个诛仙大阵之力,还得……还得你这几个叔叔伯伯一同出战……这恐怕也还没有多大的胜算,啊,这先不谈。但侄女你也说了,此次天庭四面出击,看似是配合了诛仙大阵的四门,实际上诛仙大阵的威力并没发挥出来,八名阵胆四方应战,最多也只能用上两个变化……如今西路、南路天兵已经伏诛,北路也被压制,诛仙大阵已建了奇功,这多亏了侄女。而且……东路的李亚峰……又实在令人为难……倒不如先……” 大力王显然是心中有事,说到最后竟有些语无伦次了,而南宫飞燕听到“李亚峰”的名字,心中也起了波澜,居然没再问了下去。 “南宫侄女,”大力王想了一会儿,突然又开口,“北路且先放下,东路……你一时也难处置,不如这样,你坐镇法台,让本王去会会那个李亚峰!” 话音一落,大力王飞身而起,转眼便消失在诛仙大阵东方的黑雾中了。 “牛伯伯!” 南宫飞燕再想阻止,已经晚了。 大力王心乱如麻。 在王琦声传出讯息,请天下妖精聚义无定乡的时候,大力王本不打算出头:一来,阴山鬼国之中自在逍遥,他好好的避世作自己的“国主”,不愿再卷入妖精神仙的争斗中去,再说他与西方佛国的渊源也令他为难;二来,海山八义无定乡八老与大力王是有交情的,正是为了彼此相知,大力王也相信无定乡还不至于陷入危局。 是一张突然出现在阴山鬼国后宫的字条改变了大力王的想法。 字条上如果只是写着让大力王速往无定乡倒也罢了,可字条上的署名却是四个让大力王心惊的字:“我非菩提”。 天下能用这四个字署名的人只有一个。 大力王至今也想不明白那人到底是谁,但大力王却知道自己那个“老兄弟”后来之所以跑去当什么斗战胜佛绝对与那人脱不了干系。 若那人也参与到了天庭与无定乡之间的争斗,大力王也就不敢坐视了。 那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怀着满腔的疑惑与忐忑,大力王坐到了无定乡的帅案之后。 直到北路天兵阵中猛然透出了神光,大力王心中的一块大石才算是落了地果然是那人! 那自己总算是来对了! 之前大力王曾左思右想,除了不敢确定那人是不是真的又跳了出来之外,更多的则在考虑若是那人,他在天庭与无定乡的争斗之间会参与多少,或者……会用什么方式参与。 在华文昌离开无定乡之后,大力王似乎已经悟出了什么。 所以,大力王想要先见上李亚峰一面在明白所有的事情之前,这一面非见不可! 但大力王却没想到自己首先碰到的阻碍会是枯木道人和腾蛟真人。 “大力王怎么到这里来了?”枯木道人拦住了大力王的去路。 “道长,本王要去见见李亚峰,还请道长行个方便。”大力王从来不敢慢待同道,这一礼施得很是诚恳。 “李亚峰?”枯木道人眨了眨眼,干巴巴地问,“就是被你们赶走的华先生的前身?” 枯木道人恐怕是现下无定乡中辈分最高的妖精,道行也自深厚,虽然从没人对他解释过华文昌离开无定乡的真实原因,但他却也没有相信大力王和猪三等人对无定乡内报出的“华先生去请强援,诛仙大阵暂由南宫飞燕主持”的说辞。 这一问至少说明了在南宫飞燕对大力王等解释华文昌来历时所说的话都没能瞒住枯木道人。 “不敢欺瞒道长,正是。”大力王心中苦笑:如今的无定乡中神通广大的人物是越来越多了。 “你去作甚?”枯木道人的话可实在有点儿不客气了。 “这个……”大力王眉头一皱,随即坦然,说,“本王想见见李亚峰,倒也不一定做什么,最多说几句话。” “说什么?”枯木道人又问。 “道长……道长莫要如此。”大力王迟疑了一下,终于开口,“本王要说的也不是什么瞒人的话,道长只管旁听就是。” “哦?”枯木道人干瘦的脸庞上似乎露出了一丝笑容,“大力王,贫道和腾蛟真人忝为诛仙阵东门阵胆,可不能擅离职守。” “道长天视地听,怎会在乎这一点儿小小距离?”大力王虽然说话还算是有礼,但已经不怎么耐烦了。 “见过大力王。”腾蛟真人突然从不远处冒了出来,向大力王一揖,“大力王不是命我无定乡中同道不得擅闯诛仙大阵么?怎么自己倒来了?” 腾蛟真人和枯木道人像是不知什么时候串通好了,一起和大力王过不去。 “惭愧,本王也知道来得唐突了。”大力王面上一红,接着说,“但请二位放心,本王决不为难李亚峰就是。” “你的话可信?”枯木道人眼中突然精芒一闪,“大力王,你这是为了你那个老兄弟?” “道长……”蓦然被揭穿心事,大力王吃了一惊。 腾蛟真人在一边却呆住了。 东路天兵由李亚峰统领,这在李亚峰踏入诛仙大阵的时候腾蛟真人就已经知道了。腾蛟真人欠下李亚峰天大的人情,虽然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也不愿意与李亚峰当面交手。好在主持诛仙大阵的是与李亚峰有“义姐弟”之缘的南宫飞燕,直到现在也没下令出战,尽管诛仙大阵在东路动了第一个变化,腾蛟真人也知道那不会真个伤到李亚峰。 只是大力王突然现身,这就有些说不准了。 腾蛟真人是怕大力王对李亚峰有所不利,这才拿话去堵大力王的嘴。 可腾蛟真人绝没想到话还没说上几句就牵扯到了大力王的那个威震天下的“老兄弟”! “我活得长,知道的事情也就多了些,就连有些不想知道的也往我耳朵里钻……可这一旦听到了不该听的,也忘不了……大力王,我是诛仙大阵的什么阵胆,阵中有些动静,怕是我晓得的还要比你早些。” 枯木道人看看大力王吃惊的模样,一反常态地打开了话匣子。 “道长都知道了什么?”大力王只得问了出来。 “那人……把北路的天兵护住了?我本来纳闷你为什么要离开你的阴山鬼国,看你这个样子,你出山也是那人的功劳?” “道长说得是。所以本王才要去忠告李亚峰几句。”大力王脸色变了几变,点头承认。 “大力王,有句话你听过没有?”枯木道人忽然把话头转开了。 “愿闻其详。” “天干五行,二气相冲;三合三会,翻天一星……”枯木道人的表情肃穆起来。 “本王未曾听过。”大力王摇了摇头,这四句话似歌非歌似偈非偈,像是意有所指又像是狗屁不通,自然,在枯木道人这等人物口中说出来的,就真是狗屁不通也一定意有所指,但没听过的确是没听过。 “你不知道?罢了……”枯木道人失望地摇了摇头,轻声念道,“想不到你还不如一个王次仲……” “道长说什么?”大力王不解。 “大力王,你要去见李亚峰只管去见就是,我不拦你。”枯木道人竟改了主意。 “多谢了。”大力王一头雾水,却不好再问,腾身而走。 “道长,你刚才说的那四句话是……”大力王走后,腾蛟真人倒向枯木道人发问了。 枯木道人冷冷地看了腾蛟真人一眼,没有说话。 “老大,到底怎么办?”王信悄声问李亚峰。 “怎么办?除了凉拌,你再找个别的办法来看看?”李亚峰叹着气,“带着这么一帮累赘,根本什么也办不了……” 李亚峰的声音并不大,但四周的天将都听得清楚,却没有一个人出来说什么。 刚才青龙孟章神君已经确认了朱雀陵光神君的死讯,也把西路、南路总共二十万天兵全军覆没的消息告诉了众人,现在,东路的这六万余军队连行军都省了,只是排出太乙浑天象大阵,驻扎原地,心惊胆战地等着无定乡的下一步行动。 用孟章神君激励全军的话说是以逸待劳守株待兔,其实大伙儿心里都明白,这叫:“坐以待毙”。 天将之中,只有两个人在心里还存着希望。 一个是灵宝天尊所派的紫阳真人。 紫阳真人身上有一张灵宝天尊赐下的救命灵符,灵宝天尊有话,只要他看清了李亚峰的动向,即便天兵大败,只要祭起灵符,便能回转诛仙大阵外的天庭本阵。 所以,紫阳真人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李亚峰。 另一个是哪吒。 哪吒比紫阳真人还要过分,他何止是眼睛不敢离开李亚峰,从天兵第一次败阵后,哪吒就没离开过李亚峰身边三步。 哪吒完全想明白了,能布下诛仙大阵的华文昌绝非寻常的妖精,连普通的神仙也不能比,那身边这个李亚峰也肯定一样只要跟定了他,至少不会有性命之忧。 “真是多亏了父亲大人的一再提醒……”哪吒在心里对李靖感激极了。 “我说,你为什么老是跟着老大?”哪吒的选择肯定是正确的,唯一的坏处就是让王信看他极不顺眼。 “王管家,临出兵之时,父帅曾命我贴身护卫文昌帝君,哪吒也只是奉命行事。”哪吒虽然勇猛,但也不是有勇无谋,在他的性格中或许更多的是“认死理儿”,事关自己的生死,哪吒已经认准了李亚峰了。 “靠!你才是管家!”王信让哪吒气得不行。 “是,王管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哪吒乐了。 哪吒也见过不少心直口快的神仙,但像王信这样的还是第一次,对于他来说,王信这个“忠心耿耿的管家”比身上藏着太多秘密的“文昌帝君”实在是要可爱多了。 “李亚峰何在?本王特来拜访。”哪吒正和王信有一搭没一搭的斗着嘴,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声音沙哑却显得平和,虽然来自太乙浑天象大阵阵外,又像是响在耳边,数万天兵都听得清清楚楚。 “牛魔王!”李亚峰顿时来了精神。 “帝君,去不得!”哪吒一把拉住了要往外走的李亚峰。 “嗯?”李亚峰懒得理哪吒,上次他见到大力王时,大力王对灵宝天尊说了一句“乾坤朗朗,万兽无缰。本王岂能忘本?”让李亚峰对大力王打心眼儿里佩服出来,这一回大力王又是点着名要见他,李亚峰一阵高兴。 “帝君,确是不能去。”孟章神君虽然心痛白虎和朱雀之死,但没忘了自己的职责,赶紧过来劝阻眼前这个天兵的“东路统领”。 “大力王是无定乡的妖首,此时他必定是有所为而来,帝君莫要上当。” 孟章神君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心中却打着鼓:早就知道了文昌帝君和那个华文昌是同一个人,那有谁弄得清楚他和无定乡之间是什么关系?在太乙浑天象大阵中天将众多,自然不怕,可他这一走,要是回头再和大力王一块儿反过来打我可就不妙了……就算不怕他,可大力王呢? 大力王和灵宝天尊都能坦然相对,可不是自己这些残兵败将能对付得了的。 换句话说,孟章神君是死活也要留李亚峰在阵中的,这也关系着他自己的死活呢! 不知不觉间,孟章神君竟然和哪吒的想法不谋而合了。 “是啊,帝君,你身为一军之帅,不可亲身涉险。” “帝君,与那妖孽有什么好说的!只要紧守本阵,早晚天庭会派来援兵!” “帝君岂不闻万金之子,坐不垂堂乎?” “帝君,大力王法力高深……啊,这个,为人狡诈残忍,帝君万万不可与他一般见识啊!” “既然帝君敢为属下冒险,那属下万死也不能让帝君去见那妖孽!” 别的天将也都不傻,熟不熟的纷纷凑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相劝,有的说得动情,眼中几乎含泪。 靠,老子左右为难就是为了想救这帮混蛋的命?李亚峰忍不住仰天长叹起来。 “好好好,我不去就是。”李亚峰实在受不了了,答应了。 李亚峰哪儿知道,李靖早以为四路天兵之中以他带领的东路最让人不放心,特意把天庭中的一些“兵痞”安排了进来。 “牛魔……那个大力王,你不来,我出得去,你来了,我就出不去了。”李亚峰眉头一皱,有了主意,冲阵外的大力王高声喊道。 大力王在天兵阵外听得一怔,随即哈哈大笑。 “李亚峰,本王要见你,有谁敢不让?是玉帝?元始天尊?还是如来佛祖?你叫他出来与本王说话!”大力王的笑容一敛,语气马上变得冰冷,再看李亚峰四周的天将们,一个个的噤若寒蝉。 说来大力王要是真碰上他报出的这三人,恐怕也不会有什么胜算,但大力王在阴山鬼国领一国之主,睥睨天下,无论气度、心胸都不是一介天将所能同日而语的。这一问……敢让天下神仙住口! …… 第148章 李亚峰和牛魔王之不得不说的故事(下) “你就是李亚峰?”大力王上下打量着李亚峰,有些不信。 大力王和华文昌打过交道,华文昌的当机立断、思维敏捷都令大力王颇为佩服,更别说诛仙大阵的设计妙绝,自己虽然夺了他的帅印,可也不得不依着他的意思将诛仙大阵设为了防御天庭的第一道门户。 尽管没与华文昌真正交手过,但在大力王心中却很清楚这个曾与天庭撷颃五百年的华文昌不可轻予。 可现在看看李亚峰,大力王乍上来竟然以为自己弄错了: 这个穿着身长衫一脸轻浮的小子在五百年后怎么可能长成一个华文昌? “靠,还真是牛魔王啊……” 李亚峰根本没在意大力王的目光和问话,只是一直瞅着大力王的样子,甚至还前后转了一圈,惊喜赞叹。 尽管一时还见不着孙大圣,可是,能近距离观察牛魔王也很有震撼性了。 李亚峰一边看着,嘴里一边念叨,“嗯,嗯,‘一双眼光如明镜,两道眉艳似红霓。口若血盆,齿排铜板……’嘿……吴承恩是不是见过牛魔王?怎么写的这么准……不行,得再好好看看……” “李亚峰!”大力王平生还没让人这么看过,心里一下子发了毛。 “靠!活的!”李亚峰让大力王的吼声吓了一跳。 “你就是李亚峰?”虽然对李亚峰口中的“活的”和那一个“靠”字有些嘀咕,但大力王也不再小看李亚峰了天底下还有谁能光是看几眼就能让自己乱了方寸? “是,我就是。你是牛……大力王,不用介绍,我看出来了。”李亚峰顺口胡说着,眼睛一直没离开大力王头顶那两只光耀耀的铁角。 “本王找你有事。”大力王哼了一声,又有点儿不自在:华文昌李亚峰这两个人闹得这世上的事情都稀奇古怪起来了。 先不说这两个人本来就是一个人这种没谱的事儿,哪儿有两军阵前双方主帅还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私下聊聊的? “好啊!”李亚峰兴奋起来,“说真的,我还真有不少事情想要问你呢!你看,观音我见不着,问别人别人又不说,咳,神仙的话也都没准儿,说了我也不一定信,找你问正好!” “啊……也好……”大力王忽然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明明自己一巴掌就能拍死他,怎么就顺着这小子的思路跑了呢? “老大!你可快点儿!”在天兵阵内,王信扯着嗓子叫了起来王信实在是很不满: 孟章神君等没有办法,只好让李亚峰去见大力王,但却把王信留在了军中。这么一来,众天将把王信当成了宝贝,嘴上不说什么,有意无意间地都离王信越来越近,哪吒甚至皱着眉把火尖枪抵到了王信的小肚子上,只要李亚峰和大力王有什么异动,没准儿真就会一枪扎下去。 “得,好好聊聊恐怕是不成了,你是牛魔王,比我大,有什么事儿你先问。”李亚峰无奈地耸了耸肩。 “且稍等。”大力王忽然回头叫了一声,“南宫侄女,我与他有几句话说,还要南宫侄女帮个小忙。” 话音刚落,诛仙大阵里不安地动荡起来,大力王趁着大家一愣,抓住了李亚峰的肩膀,只一跳,便离开了天兵大队。 再看时,阴风呼啸声中,凭空万刃齐出,诛仙大阵竟开始变化,攻打起东路天兵的阵形来了。 唯独大力王和李亚峰所在的地界却毫无动静。 “别!”李亚峰一下子傻了眼,王信可还在里面呢! “不碍事,只是佯攻,是本王不想让人听到你我说的话罢了。”大力王沉声说。 “你有话快说!”忽然,李亚峰变了脸色。 事实上,李亚峰遇见大力王后的说话作态固然出于真心,但有一半却也是故意装出来的,李亚峰实在不知道大力王为什么会找上门来,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事情。 把讲给田鹤的那一套“在天庭当卧底”的说辞搬出来? 李亚峰可不会天真到以为这样就能瞒过了大力王。 但要是大力王心狠手辣对还在天庭军中的王信有所不利,李亚峰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好!”大力王暗中竖了大拇指这才是个样子! “李亚峰,你……”忽然,大力王想起了刚才枯木道人的神情,改口问,“你有没有听说过这四句话?‘天干五行,二气相冲;三合三会,翻天一星’!” 李亚峰一愣。 这四句话,李亚峰是听说过的。 在秦王地宫之中,李亚峰曾与五鬼同被封入地穴,与李斯相见,李斯看出李亚峰体内有五根天刑金针的时候,便如同疯了一般地喊了这四句话出来。 在那以后,李亚峰也知道了天刑金针的来头,但这四句话却忘了个干净,如果不是大力王突然开口说出,李亚峰还真想不起来。 “你听过?”大力王又意外了,他原本没以为李亚峰能知道,姑妄问之,却没想到这四句话真有人知道。 “那是什么意思?”大力王追问。 “什么意思?”李亚峰又是一愣,这四句话是什么意思? 李亚峰的心里立刻打开了小九九。 “天干五行”?这个“天干”是“天干地支”的“天干”还是指的“上天干预”?如果是前者,那和“五行”可就不配套了……可要是后者,“五行”说的是什么?难不成……是我身上那五根分占五行的天刑金针?有可能,李斯那个老鬼应该就是看到了天刑金针才鬼叫的…… 等等,这是说……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会发生的事情却早在李斯被北斗封到秦王地宫之前就有偈子传下来了? 不会? 对了,秦王地宫的第一道机关上不是刻着什么“遇峰而开,见冉则入”来着?难道那也是…… “二气相冲”说的又是什么?啊,华文昌带着的另两根天刑金针是对应阴阳二气的! 那这头两句是说……说我和华文昌? 想到这儿,李亚峰差点儿就按捺不住心头的激动,脱口想要叫了出来。 “我不知道意思。”李亚峰淡淡地回答了大力王。 李亚峰心里明白,像大力王这样的人物每一句话都不是白说的,其中的牵扯指不定有多广,他既然特地找上了自己,那就是说,一定有什么大事情了。 虽然李亚峰不指望大力王会认为自己说的是实话,但总得搪塞一下才是。 “李亚峰,明人不说暗话。”大力王笑了,这个收获恐怕不能算小,没准儿……会比自己所能想像到的还要大得多。 “大力王,明人不说暗话,可你是个‘明人’吗?”李亚峰直接顶了回去一旦知道了这其中会牵扯极大的奥秘,又知道那和自己切身相关,李亚峰可就不在乎什么牛魔王了。 “好!有多少年没人跟本王如此讲话了。”大力王笑得越来越是畅快,“李亚峰,再给你五百年的机缘,或许你能与本王一战,但现在……” “靠,我还差得远!我知道,不用你一再的提醒。”李亚峰没好气地把话接了过去。 “那……” “大力王,实话说了,我真不知道这四句话的确切意思。当然,我也知道和你我没有什么条件好讲,至少暂时,我还没那个资格。” 李亚峰飞快地说,“猜想是有的,可我一样可以骗你,我不想骗你,你也就不要逼我骗你好不好?” “好,这件事情先放下不谈。”大力王突然变得出奇的好说话,又问,“李亚峰,我不问你为什么到了天庭,也不问你是不是要和无定乡作对,我只问,你和华文昌是不是同一个人?” 来了,重点来了!李亚峰一笑。 “你刚说了‘五百年’,那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反正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已经不少了,也不多你这一个。不过……我很好奇,华文昌是不是因为这个才从无定乡失踪了?怎么回事?” 李亚峰反问。 “这个……”大力王不答,接着问了下去,“李亚峰,是谁让你上的天庭?” “你问这个干什么?当然是我自己的主意。”李亚峰警惕起来。 “恐怕不是?”大力王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虽是在问,但语气中却极为肯定。毕竟,这才是他找李亚峰的真正目的。 “你为什么说不是?”李亚峰仔细想了想,大力王不会无缘无故地在这个时候来找自己问些莫名其妙的话,他的问题中一定有什么道理。 “本王似乎应该给你讲一个故事……”大力王沉吟了一会儿,说。 大力王的故事很奇妙,也很简单,说的却正是李亚峰想要知道的。 一个真实版本的大闹天宫。 早在“海山八义”和真武大帝在十万大山一战之前,天地间还有七名神通广大的妖精结拜,并率领天下众妖与天庭展开了一场大战。 在那一战当中,虽然号称“平天大圣”的大力王是七兄弟中的老大,但众妖里实力最强的却是“欺天大圣”美猴王! 当时元始天尊闭关未出,灵宝天尊与道德天尊合力竟也挡不住美猴王,让美猴王一根如意棒打得群龙低首,率众妖直打上了灵霄宝殿!玉帝被迫到西方佛国求援,但不知为了什么,西方佛国只接纳玉帝和众仙避难,却没有涉及到那一战中。 天下所谓的“神仙妖精”之位,在那一战之后,已完全逆转了。 但没等七兄弟轮流把玉帝的宝座坐热,竟出了一件崩裂天地的大事! 美猴王失踪了! 美猴王的声名那时如日中天,天下有哪个妖精提起来不交口称赞,尊一声“大圣”而不名? 于是,美猴王的失踪便引来了种种猜想。 其中最有力的一个说法是七兄弟中有人对美猴王心存嫉妒,暗中加害了美猴王! 这一下子,自大力王以下,蛟魔王、鹏魔王、狮驼王……人人都处在嫌疑之地,甚至相互之间也有了猜疑。 就是在这个时候,天庭神仙大举反攻。 没有了美猴王本就让妖精实力大减,再加上群妖相互猜忌,不能同心,蛟魔王第一个战死,大力王、狮驼王等五兄弟也都身负重伤,流落四方,此外更不知有多少妖精做了泉下之鬼! 兵败如山倒。 经此一役,天下妖精元气大伤,再不能与天争锋,反倒要整日担心天劫,成了丧家之犬。 直到数千年后的今日,无定乡中又一次群妖聚义,才算是重整了旗鼓。 “那……美猴王呢?就这么失踪了?”李亚峰急切地问。 “若是老兄弟真一直失踪了,当年那一战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没有人愿意重提。”大力王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下来,怏怏地说,“其后不久,我就知道了老兄弟的下落。” “他……” “他根本没有失踪!”大力王狠狠地叹了一口气,“他去了西方大雷音寺!” “什么!”这个答案太出乎李亚峰的预料了孙悟空是自己找上如来佛的? “我当时负了重伤,可还是拖着身子偷上了大雷音寺找他,原是打算找到他问清原因,以图东山再起……可没料到……” “没料到怎么了?”李亚峰心急如焚。 “老兄弟完全不听我说,也不解释他在众兄弟和天庭苦战时是为了什么不回来救援,只是在大雷音寺前打坐……” 大力王继续回忆着,“也不知道为了什么,我在寺门前苦苦劝了他四十天,大雷音寺中竟然没有一个人来管,而他对我这个大哥也只说了‘要学如来’这四个字!” “要学如来?”李亚峰默默念了几遍,不得要领,不由得困惑之极。 “后来我见实在劝不动他,自己身上的伤却不能再拖,只得走了……后来……老兄弟一直堵住了大雷音寺打坐,整整五百年!” “五百年?”李亚峰越来越是糊涂,孙悟空难道并没有被压在五行山下?《西游记》写错了? 照这个说法,孙悟空和如来佛根本就没碰面啊,那哪儿来的斗法? “五百年中,在那一战中劫后余生的同道渐渐地都知道了老兄弟的事情,起初也有不少人去劝他回头,但老兄弟一直不发一言……再后来……也就没人去了……” “老兄弟在大雷音寺打坐满五百年的那一天,又传来消息,说老兄弟竟然已成了西方的斗战胜佛!” “这有谁会相信?堂堂的美猴王竟然做了斗战胜佛!”大力王突然狂笑起来,眼中却滴下了泪水,“没人会信的……可这竟然是真的!老兄弟曾护着金蝉子再往西天,这一路上又有无数同道前去拦阻,有的固然是苦口婆心地赶去劝说老兄弟回心转意的,也有些是痛心疾首,要去杀他的……” “那你呢?”李亚峰听得紧张,脱口就问。 “我?”大力王苦笑几声,“我原本是想劝他,后来却想杀他!” “老兄弟竟像是铁了心……他虽入了佛门,一身本领却在,一路上所有同道都被他一棒打杀!我听说后也没了劝他的心,只当老兄弟在他失踪之日已经死了!我是去给我的老兄弟报仇!” “说是报仇,其实我的心也早就冷了……老兄弟的本事胜我十倍,我怎会是他的对手?我当时只盼着也死在他的手里,若是他哪一天良心发现,或许也会有几分悔意……可老兄弟却不肯杀我!” “我不死心,在一天夜里又去找他,却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李亚峰已经完全被大力王的故事迷住了。 “没想到老兄弟正躲在无人之处大哭……他哭干了泪,从眼中流出血来……我心知有些蹊跷,待上去问他,他竟在那之前便哭晕了过去!” “当时我若要杀他,任凭老兄弟是铜皮铁骨也易如反掌,可我知道的老兄弟却是个从来不会哭的汉子!能让他变成那个样子,必定是有天大的秘密地大的苦衷!他是想自己一肩都抗下来!” “那是什么秘密?”李亚峰心里隐约有些知觉了,但有关西方佛国在上古三帝之争,又或者是其后的发展之中占了一个什么位置却是他所不知道的,不由得着急起来。 “我哪里知道!”大力王长叹,“可我再不敢惊动老兄弟,只想暗中自己去察,若是能找到头绪,也正好帮老兄弟解了心底的恨事,还他一个美猴王的名头。” “但就在那之后不久,突然西方来人找到了我,给了我一个阴山鬼国,恐怕是老兄弟那天察觉了我,却不能说明苦衷,又怕我鲁莽行事,便给我找件事做。老兄弟的拜托,我不能不听,所以……我也就成了阴山鬼国的国主。” “原来是这样……”李亚峰也不由得唏嘘起来,这个故事,比吴承恩的《西游记》怕是要好听得多了。 尤其,这才是真的。 “但事情并没有完!”大力王忽然冷冷地说。 第149章 再入心魔界(上) “事情没完?”李亚峰的心一下子揪紧了牛魔王找自己可不会是只为了讲个故事的。 “老兄弟的苦衷天下无人知道,但老兄弟弃守灵霄宝殿去做了斗战胜佛的事情却天下皆知,为此,当年老兄弟的盛名至今还遭人不屑,当年盛事也再没人愿意提起……这口气,老兄弟咽得下去,我却不行!” 大力王斩钉截铁地说。 “大力王……”李亚峰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美猴王孙悟空的大名对于他来说是“绝对偶像”般的存在,李亚峰可不会想到在妖精中间竟还会有人敢表示不屑,这让李亚峰也无法不义愤填膺。 可这和现在的事局又有什么联系了?牛魔王到底想干什么? “李亚峰,你看看这个。” 大力王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古色古香的卷轴,递给李亚峰。 “这是什么?” 李亚峰疑惑着打开卷轴,眼前一亮。 卷轴中画着数不清的人像,有老有少,有僧有俗,千姿百态,栩栩如生,只是清一色都是男的。 牛魔王还有这方面的嗜好? 李亚峰看看牛魔王,又摇了摇头:不成,感觉很怪异。 “你看看这里面有没有你认识的。”大力王的语气冰冷。 “我认识的?这……都是你画的?”李亚峰困惑地问了一声,低头细看。 起首第一个,画着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道,宽袍大袖,庄严自然。李亚峰摇了摇头,自己虽然认识几个老道,可那都是通过天庭的关系,其中也没有一个和这个老道相像。 第二个是个白面书生,相貌俊雅,手里还拿着一本书,书名是《花间集》。李亚峰又摇了摇头,这如果画的是真人的话,自己没理由会认识一个几百年前的词人即便不是词人,自己也不会认识。 第三个、第四个……李亚峰慢慢地把卷轴展开,细看下来,这些人什么样子的都有,将军、文官、屠户、小贩、侠客……不一而足,可就是没有李亚峰认识的。 李亚峰偷眼看,大力王正在一边站着,紧张地看着自己的脸色。 怪了,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李亚峰正奇怪,卷轴已经快要看到最后了。 “啊!”李亚峰心头突然一惊,险些叫了出来,倒数第三个人像自己见过! 何止是见过,那人和自己的关系还很深! 矮胖老人! 自己的师父! 没错!李亚峰又仔细看了一下,就连那副自高自大的神态都惟妙惟肖。 “你见过他。”尽管李亚峰自信没露出什么破绽,但大力王还是看了出来,伸手指在矮胖老人的画像上。 “是,我见过。怎么了?”李亚峰情知躲不掉了,坦然承认。 “你知道他是谁吗?”大力王的声音紧张起来。 “不知道。”李亚峰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你不知道?嗯,你是应该不知道。”大力王并不吃惊,反倒点了点头,把卷轴又卷了起来,只露出第一个道士,问,“李亚峰,你知道他是谁?” “我是翻到最后才找到自己认识的一个好不好?”李亚峰努力想要气氛轻松起来,却没有成功。 “他是菩提祖师。”大力王淡淡地说。 “什么?”李亚峰这一惊可真非同小可,这个老道就是菩提祖师?美猴王的师父? “你何必吃惊?”大力王又问,“你知道菩提祖师是谁?” “是……谁?”李亚峰已经猜到了。 “这个卷轴上一共画着一百二十八个人,但他们都是一个,你认识的那个矮胖子也一样。”大力王看穿了李亚峰的心事,点点头说。 “本王在经营阴山鬼国之余,也曾做了一件事,”大力王慢慢地说,“本王彻查了菩提祖师的底细!” “老兄弟是天下第一重义之人,能左右老兄弟的,除了本王和他的兄弟之外,就只剩了老兄弟的授业恩师!能让老兄弟连本王都不顾了的,也只有他的师父一个!”大力王像是在给李亚峰解释,又像是在理清自己的思路,“本王也曾经纳闷,老兄弟虽说是天地灵气孕育出的石猴,可本领也不该如此之大……除非是老兄弟的师父是个了不得的高人……” “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菩提祖师……”李亚峰被大力王提醒,仔细想了想,也觉得有些不对了。 原来自己对菩提祖师所知的也只有这么一点儿而已!至于那灵台方寸山,也根本不知道在哪儿,更别提什么斜月三星洞了。 但师父明明说过他不是菩提祖师啊……虽然当时的样子有点儿奇怪,像是欲盖弥彰,可…… “本王交游不算不广,”大力王接着说,“但本王曾问遍天下地下,无论神仙妖精,对菩提祖师多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而且,自从那一战之后,菩提祖师竟像是凭空不见了!这不能不让本王生疑。” “说来一边经营阴山鬼国,一边还要四处搜寻菩提祖师并不容易……不过,本王这一番苦心终于没有白费,一个偶然的机会,让本王找到了菩提祖师的下落!” “当时菩提祖师化作了一个书生,也就是卷轴上所画的第二个人,”大力王缓缓说着,“本王原以为菩提祖师跟那些神仙似的搞什么‘游戏人间’的把戏,但看他的样子却又不像……后来,没等本王想明白该做什么,菩提祖师就认出了本王。” “从老兄弟那边算起,本王应对他执弟子礼,可他却根本不认,完全不听本王说些什么,还矢口否认他就是菩提祖师。本王与他对质不成,又心痛老兄弟和当年往事,便与他大战起来。” 输了,肯定是输了。李亚峰心说,如果大力王遇到的真是自己现在这个师父,就是他再厉害,也没有不输的道理。 果然,大力王有些沮丧地摇了摇头,说,“本王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在他面前,本王还不如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纵然在大雷音寺前,本王感受到的佛门之威都不能与他的气势相提并论!” “不过,他或许只是想让本王知难而退,对本王倒并没有杀心,那居然也不是为了老兄弟的面子他甚至向本王承诺,除非对他冒犯之极,否则他永不会亲手杀我一名同道!他是完全没有这个必要承诺的……他当时的那副急切的模样至今本王还记得:竟像是想要澄清什么似的……” “而本王也没有平白输了给他,本王从他的气势中找到了破绽,虽然绝不能胜,但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本王却有办法跟踪他而不被他发觉!这幅卷轴,就是在那一段时间内画成的,大约……用了六百年的时间。” “你有办法跟踪他?”李亚峰的头一下子大了三圈,矮胖老人的行踪向来神出鬼没,可大力王竟然暗中跟踪他了六百年? “或许也不是,本王至今还在怀疑他其实是知道的,要不然怎么他会在六百年后突然不见了踪影?”大力王苦笑一声,“再说,本王在这六百年中一无所获他变幻多种形貌,终日只在胭脂堆里打转,哪儿有个得道高人的样子?” “可左思右想,本王还是发觉,他真的如他所说,并非菩提祖师。菩提祖师只是个小小的散仙,哪儿来的如此高绝的本领?又或者天地间根本就没有过菩提祖师其人,他不过是借了这个名字,又收了老兄弟这么一个徒弟罢了……就像这个卷轴上的其它一百二十七人一样,‘菩提祖师’,也只是个幻像。” “那……他究竟是谁?” “他究竟是谁?这本王却要问你了!”大力王哈哈一笑,目光紧紧定在李亚峰身上,问。 “我……我哪儿知道?” “李亚峰,到如今你还要装着不明白本王把这些旧事都讲给你听的缘由吗?”大力王的声音严肃起来,“他是你什么人?” 见鬼!李亚峰在心里连声叫苦,刚才大力王讲的这些事情几乎是自己最为关心的,自己只顾了听,却忘了琢磨大力王的用意,更别提该怎么应付了。 “华文昌以这座诛仙大阵为晋身之阶入无定乡,紧接着,天庭就大军压境,我天下同道也汇集一堂……要说凑巧,这实在也太巧了一点儿!” 大力王冷哼一声,“李亚峰,你知不知道,天下有多少隐世不出的同道如今已到了无定乡?又有多少在暗处观望?以诛仙大阵为盾,海山八义树起义旗,再度打上灵霄宝殿的胜算又有多少?这一切你不觉得与当年那场大战太像了吗?” “当年老兄弟是我天下同道的主心骨,而今日呢?”大力王一把抓住了李亚峰的肩膀,“虽然改了办法,但假以时日,华文昌却实在有可能成为第二个美猴王!” “这个……我想不会?”李亚峰的语气有点儿闪烁了,他心里清楚,华文昌或许不知道孙悟空还有这么一段故事,但一开始华文昌所想的,八成也就是这么一回事。 尤其是诛仙大阵的功效已经得到了证明,接下来无定乡中的群妖对华文昌的敬佩恐怕不用多想,闭上眼睛就能浮现出来了。 “华文昌和你是同一个人,而你与那人又有关系……这么算下来,本王心里实在是怕了!” 大力王激动起来,完全不听李亚峰说话,大吼,“本王不怕打不过天庭,本王怕的是当年的旧事会再次重演!那一战伤透了天下同道的心,绝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那……那你找我有什么用啊?”李亚峰又刻意装出了一幅可怜相,心里却打定主意要找个机会好好去问问矮胖老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李亚峰的这一番做作没能瞒住大力王。 事实上,大力王来找李亚峰的目的不过是要把这些事情告诉了他,好让李亚峰心中有数。 大力王和矮胖老人打过交道,知道他那样的人物不会是食言而肥的小人,所以大力王对矮胖老人反倒并没有太大的戒心。虽然北路天兵显然是被矮胖老人解救了,但大力王曾了解到了有关矮胖老人真身的部分隐秘,也不以为矮胖老人这是为了和无定乡作对。 当年美猴王突然投入佛门固然恐怕与矮胖老人脱不了干系,可大力王也明白那必定是美猴王自己不得不选的一个选择,并非是受人逼迫。 大力王只想让今日的李亚峰知道这样的一个选择会有多么严重的后果,甚至,如果必要,大力王也愿意成为李亚峰的助力,避免最坏的情况再次出现。 当然,这不仅限于对李亚峰,对于华文昌的态度,恐怕也是一样这一点,不仅李亚峰完全没有想到,同样也是已经离开无定乡的华文昌始料未及的。 另一方面,既然矮胖老人已经到了诛仙大阵之中,大力王相信自己这一番话定然被矮胖老人听在了耳中。 大力王话里说的简单,实际上他当年与化身书生的矮胖老人的一战却惊天动地,正是在那一战中,矮胖老人“不可力敌”的形象也在大力王的心中根深蒂固了。大力王确信无论是美猴王还是矮胖老人都有不能为外人道的苦衷,更不愿与矮胖老人正面为敌,便想要借着对李亚峰的讲述对矮胖老人也表明自己的态度,若是能参与到他们的苦衷里从而找出为老兄弟美猴王昭雪冤名的办法就更好了。 但李亚峰的言行却让大力王莫名地动了杀机。 在大力王看来,李亚峰似乎有着与他的年龄完全不相称的心计:从初见面时奇怪的目光开始算起,他有些过于“闪烁多变”了。 言辞上的推搪并没有令大力王意外,可大力王在不经意间却能发觉李亚峰身上有一种独立于世的超然风范李亚峰虽然也表现出了对还在天兵阵中的同伴的关切,虽然对自己话中提到的桩桩旧事也都显出了热情,但他的内心却好像一直都在冷静地分析着李亚峰竟像是完全身在局外! 大力王想到了华文昌。 现在的李亚峰自己还可以揣摩,但华文昌呢? 大力王不得不承认,如果就这样让李亚峰成长下去的话,将来他恐怕会成为一个极为冷酷的人物,他可以计算一切的得失,并且按照计算的结果毫不犹豫地进行选择。 当年老兄弟美猴王是天下第一重义之人,到头来还累的无数同道殒身,那……这个李亚峰……不,华文昌呢? 南宫家的侄女说过华文昌在五百年后会遇到一大惨事,那经过了如此大变的华文昌……实在已经变成了一个无比危险的人物! 这些念头在大力王心中一闪而过,再瞬间回想一下自己所知道的华文昌的所作所为,似乎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神秘的外纱,一旦深想下去,就会隐隐发觉里面其实暗含着极深的陷阱…… 大力王的头上见了汗。 正在此时,李亚峰的耳边突然响起了矮胖老人的声音:“徒弟,打他!” 身子一下子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了,李亚峰左手一拨,把大力王抓在自己肩头的双手打开,身形一退一进,右手轻抬,透过食指,一道气劲便发了出去。 大力王心中有事,反应得稍微慢了些,被气劲打在了左肩。 谁都没有料到,一身锦绣黄金甲竟没有挡住,气劲打碎了金甲,居然还穿透了大力王的铜皮铁骨,把大力王的左肩击穿了一个透明窟窿! “喝!”大力王闷哼一声,倒退了三步,抚住左肩伤口,意外地看着李亚峰。 他竟然有这么大的本领? “李亚峰,对不住了,本王实在是小看了你!”多少年了,大力王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闷亏? “不……”李亚峰一句话没能说了出来,嘴上一紧,再想解释,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徒弟,别怕,是你师父!”矮胖老人的声音又出现在李亚峰的耳边,“老夫点了你的哑穴。” 哑穴? 李亚峰气得几乎晕了过去,自己现在的本事就算差点儿,好歹比一般的神仙应该是强了,怎么还有“哑穴”这一说? “徒弟,什么都不要说,你只管打他!”矮胖老人继续急急地说着,“让五鬼齐出,四处作乱,你把诛仙阵给老夫搅个稀烂!” 什么?李亚峰强迫自己的头脑冷静下来,五鬼齐出?自己身上的五鬼是天鬼之属,一旦出来了,用鬼兵布置起来的诛仙大阵可不就“稀烂”了?师父这是要干什么? “徒弟,你放心,老夫是为了救人,不会让你为难,这个牛头本事虽然不小,可有老夫在,你怕什么?至于他说的那些事情,自有华文昌去……啊,你先打完了这个牛头再说!” 华文昌?这又关华文昌什么事了?李亚峰心中纳闷起来,突然觉得身子一轻,显然矮胖老人已不再控制自己了。 “大力……”李亚峰刚想开口解释,却发觉已经晚了,不管自己再百般的不情愿,这一场糊涂架实在不得不打。 大力王看着自己的那双牛眼都发红了…… 第150章 再入心魔界(下) “嗯?”华文昌悠悠醒转,四处望望,突然愣住了,“这是……有情林!” 华文昌正身处一片盛开的桃花林中,微风吹拂,花瓣如同飞雪般飘落,华文昌低头看看,长衫上也落满了。 “心魔界的有情林?” 华文昌摇摇头,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对了!是矮胖老人和自己假意交手的时候被人暗算,然后……矮胖老人把自己送到了心魔界。 可那也不对啊?为什么是有情林?自己不是早就斩灭了心魔?矮胖老人也说了,等再进心魔界便会看见另一番景象啊? “王琦声!”华文昌疑惑地想要往前走几步再看,却踢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低头一看,又是一惊。 “嗯?老夫这是……啊?华先生!” 似乎是被华文昌踢醒了,王琦声睁开了眼睛,随即赶紧站了起来,冲华文昌施礼。 “华先生?老夫……老夫身上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王琦声没来得及往四周细看,只看着华文昌紧紧盯住自己,不禁奇怪。 “你是王琦声?”华文昌看了半天,没发觉什么异常,却还是问了出来。 “正是老夫。华先生,你怎么连老夫都不认得了……啊!”王琦声忽然身子一软,坐到了地上,颤声问,“华……华先生,这里……这里……” “若是华某没看错,这里应该是心魔界。”华文昌无奈地摇头,自己曾在心魔界中呆过,也知道心魔界里境由心生,眼前这个王琦声,未必就是真的。 “心魔界!果然是……心魔界……”王琦声面上的惊色却不像是个假人。 “你来过心魔界?”华文昌看王琦声低着头,嘴里喃喃地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不由得有些好笑,问。 “老夫……老夫……老夫……”王琦声惊魂未定,结结巴巴地什么也说不清楚。 “你真来过心魔界?” 华文昌这次是认真在问了,矮胖老人曾说王琦声本领之大,天下最多只有五处地方去不得,却没提到那其中包不包括心魔界。 “老夫……曾来过一次……”良久,王琦声镇定下来,涩声回答。 “哦?”华文昌有些意外。 “华先生,这先别说了,你我怎会……怎会到了心魔界中?这……这……明明只有如来佛祖才能打开心魔界啊!” 王琦声的声音里几乎带了哭腔。 “如来?”华文昌笑了,“既来之则安之,要找如来的话,不还得在心魔界中找?” “华先生您说什么!”王琦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心魔界中找如来佛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有,老夫明明看到华先生与那人争斗占了上风,可那一剑之后……” “这个……是这么回事……”华文昌左看右看都看不出这个王琦声到底是不是假的,索性不管真假,直接解释了起来。 尽管华文昌对王琦声还存有戒心,解释也未免不尽不实,却还是让王琦声大吃一惊。 “天下竟能有人同时暗算了华先生和那人?怎么可能!”王琦声惊诧过甚,脸上一片不知所措的茫然神色。 “要找能人还不容易?天下什么都少,只是不少能人。”华文昌嘴上说得淡然,却也知道,出手暗算的除了浑沌之外,再不会有别人了。 王琦声默然。 “王琦声,你说你来过心魔界?对了,和华某交手的那人你也认识,你倒是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过了一会儿,华文昌突然想了起来,问。 “华先生,这……”王琦声有些为难,但看华文昌的眼神坚定,却不敢再瞒,开口说,“说起来这都是因为老夫所创的《化经》……” “老夫仗着《化经》上的本领,自以为天下无处不可去得,也偏好刺探些机密……”王琦声慢慢说着,“与华先生交手的那人的来历老夫不知,但天地间凡有大事发生,却总少不了他在场,老夫和他见过几面,看得出他深不可测,也不敢招惹。后来老夫到了无定乡中,便再也没见过他了,却没料到他与华先生之间还有些渊源。” “那心魔界呢?”华文昌听王琦声的话里似乎还留着什么,也不追问,反问起了心魔界的事情。 “心魔界原本无门可入,再者其中也并没有什么了得的人物,一旦进来了弄不好还要被心魔蛊惑,尽失自己,所以老夫是既进不来,也不想进。咳,就是‘心魔界’这三个字,还是老夫在别处偷听到的。” 王琦声苦笑着,“可老夫偏就有这个造化……也是老夫胆子太大,当年《化经》上的功夫刚有小成,老夫就志得意满,竟然偷入了大雷音寺,想偷听佛祖讲经。” “嗯?”华文昌吓了一跳,观音曾对华文昌讲过,如来在三千七百年前就告失踪,在失踪之前还闭关了一千年,王琦声说的要是真的,那就是说差不多五千年前他就已经敢偷进大雷音寺了? 再回想矮胖老人对王琦声的评价,华文昌在心里又多加了几分提防。 “可那时老夫的本事实在太差,虽然听完了一场,却被如来佛祖慧眼发觉,把老夫捉住了。”王琦声继续说,“如来佛祖念我并未为恶,听经也不是什么坏事,只把我罚在心魔界中禁锢三天……这实际上反倒是成全了老夫,在心魔界中老夫虽然险些丧失神智,但却得到不少启发,把《化经》也完善了许多,想来这也是如来佛祖的恩典……” “哈!华某却没想到你和如来还有这么一段香火之缘。”华文昌是的确没有想到。 “老夫虽然对天庭深恶痛绝,但对如来佛祖的洪恩至今还感激万分……”王琦声并不讳言,“刚才华先生恐怕是怀疑老夫也是心魔所化?华先生大可不疑,凡曾在心魔界中打个来回的,也就不怕再入心魔界了。啊,若是华先生愿意,老夫也想找到如来佛祖拜见。” 华文昌暗暗点头,王琦声所说的和矮胖老人虽然并不完全一样,但也相差无几,看来,现在自己正是在心魔界中,而这个王琦声,也不是假的。 “实际上,老夫发觉此处是心魔界时实在是吃了一惊的,老夫怎么也没想到,华先生竟也在心魔界中走过一遭。”王琦声微笑起来。 “嗯,华某和你不太一样,不过……也算是在这里头呆过几年,临走又宰了自己的心魔。”华文昌漫不经心地回答。 “几……年?宰……宰了?”王琦声的眼球差点儿瞪得掉了出来。 “不过我倒是从来没出过这片桃花林,”华文昌有些烦躁起来,“王琦声,你既然也来过心魔界,知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地方是魔头最多的地方?要是没猜错,如来就应该在那里。” “华先生……”王琦声还没答话,从王琦声的袖筒里,问石子的元神跌跌撞撞地滚了出来。 “你也来了?”华文昌笑了,问石子的运气似乎不是一般的差劲。 但问石子显然不这么想,虽然还是元神,但他的语气却激动得很,“承蒙华先生应允为我重塑肉身,问石子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求华先生成全……” “老财迷,你不要命了?怎么敢出来?”王琦声急忙上前两步,把问石子的元神收回袖中,对华文昌说,“华先生,元神之体最怕邪魔,现下正在心魔界中,问石子的元神若是为外魔所入,可支持不了多少时候。” “贤王,我不怕……”问石子的声音从王琦声的袖筒里传了出来,他像是转了性,竟不怕死了。 “华先生,您不是要找心魔界魔头最多之处?我问石子愿意以自身做饵,替华先生找出一条路来……” “问石子,你……”这可把华文昌说愣了。 “只求华先生暂缓为我重塑肉身,在心魔界中……”问石子似乎有几分犹豫,“华先生……” “老财迷,你莫不是想……”王琦声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急匆匆地对华文昌说,“华先生不要答应!” “问石子,你先说说看。”华文昌很纳闷:王琦声知道心魔界也就算了,问石子怎么也对心魔界门儿清似的? “我想……求华先生为我找到一滴心魔泪……”问石子的声音明显变小了。 “心魔泪?”华文昌不知道那是什么。 “华先生不要听他胡说!”王琦声赶紧斥责问石子,“老财迷,你这是想宝贝想疯了?连谣传你也敢信!居然把主意都打到心魔界里来了!” “贤王,心魔泪是什么?”华文昌不听,反倒让王琦声解释。 “华先生……那都是谣传,没法当真的。”王琦声面有难色。 “你只管说就是。”王琦声越是隐瞒,反倒越是勾起了华文昌的兴趣。 “这……华先生,老夫只是当成笑谈讲出来,华先生可千万不要当真,心魔泪实在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咳,问石子这个老财迷!他竟然……” 又顿了顿,沉静了一下心情,王琦声开口讲述起来,“关于心魔泪,还是几千年前老夫听广成子当笑话说的,也就是在那一次,老夫被广成子识破了妖精的真身,所以记得还算是清楚。” “心魔泪又称盘古泪、开天石……咳,总之是没影的东西!据传盘古开辟天地之前便定下了化身万物的决心,华先生,只听这一句就能知道这是假的了,盘古开天前的事情哪儿会有人知道?” “往下讲。”华文昌心中一动。 “这个……据传说,盘古大神开辟了天地,有一段时间是在心魔界中度过的,为的却是对他原来的决心后悔了,以至凭空生出了心魔,而心魔界之始,便也是因为盘古。” “至于再之后的事情便众说纷纭了,总之只是一句:盘古大神不知道为了什么流下一滴泪水,然后就离开了心魔界,终于化身万物……而那一滴泪水化成了宝石,也留在了心魔界中。” 说着,王琦声又极为不满地挥了挥袖子,“在有关心魔泪的种种传说里,最离谱的一种就是如果以心魔泪为媒,让元神依附修练,历时八十一天,就能化心魔泪为肉身,再勇猛精进下去,神通就能与盘古大神比肩了!老财迷,你怕是信了这个传说?你不知道用心修练,整日里只搜集宝贝,老夫虽然不以为然,但千年下来,你识宝的本事已成天下一品,却让老夫佩服……这好歹也算是有所成就了。可老夫却没料到,你搜集的还有野史志怪,荒诞不经的东西。可堪一笑!” “这不是传说!”被王琦声奚落得狠了,问石子气冲冲地反驳,“我问石子是什么人?天底下有什么宝贝的传说我没听过?凡是传说,必有根据!再说,我可是……” 突然,问石子不说话了。 “问石子,你还是少想些这种东西,不劳而获的,到头来必定会害了自己。心魔泪这种东西,当成故事还可以一听,可真要是信了,却有些可笑。依华某看,等出了心魔界后,华某拿最好的灵药给你重塑一个肉身,保你功力大涨如何?” 华文昌脸色不变,笑吟吟地说。 “多……多谢华先生。”问石子若是现在还有肉身,冷汗必定把全身的衣服都湿透了。 “走,先出了这个有情林再说!”华文昌辨了辨方向,把手一抬,“华某记得上次来时,有情林的南面是乾稷山,与无定乡中的乾稷山同名,就越过乾稷山去,看看是怎样一个情境!” 在与乾稷山方向相反的不远处,是上次华文昌被困心魔界时所住的竹楼,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华文昌避开了那里。 有时候,仅仅是一念之差,便会错过了千载难逢的良机。 谁说不是呢? 第151章 无名女童(上) “小冉,是我,我是李亚峰啊!”李亚峰穿着一身白衣,张开了双臂。 “小冉,是我,为了你,我回来了!”华文昌依旧是黑衣白眉,目光中流露出无比的哀伤。 “你们……你们……”姜冉慌了。 这是怎么回事? 前一刻自己还在紫竹林里考虑怎么才能躲过龙女和黑熊精好逃出南海去找李亚峰,怎么一下子李亚峰就出来了? 可为什么旁边还有个华文昌? 他们两个人居然同时露面了? 而且……而且……而且这里不是南海的紫竹林,是一座桃花林啊! 怎么突然全都不一样了? 竹子呢? “李……”姜冉刚想开口问李亚峰到底是怎么回事,突然情势又变,李亚峰竟然冲华文昌发威了。 “华文昌!你不要抢我的小冉!”李亚峰很有一点儿气势汹汹的意思。 “哼!”华文昌不屑地瞟了李亚峰一眼,冷哼一声,两眼望天,摆出了一副高傲的样子。 “华文昌!你有你的王怜怜,别再来多事了!”李亚峰又骂。 “王怜怜是谁?”华文昌冷笑反问。 “文昌……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小怜啊……”忽然王怜怜满脸幽怨地从姜冉的背后绕了出来,吓了姜冉一跳。 “小怜,你不是和菩萨去无定乡了?”姜冉一把抓住王怜怜的袖子,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问。 “冉姐,你和我抢文昌,我永远不要再理你了!”王怜怜鄙夷地对姜冉说,狠狠甩开了姜冉的手,朝华文昌走去。 “我不认识你!”华文昌似乎有点儿慌,抬手一掌,竟把王怜怜打飞了,王怜怜的身子撞到了不远处一棵桃树上,桃花纷纷飘落下来。 “文昌……我是小怜啊……”王怜怜扶着桃树慢慢站起来,口中流血,眼中流泪,一步一个踉跄,又朝华文昌走过去。 李亚峰哈哈大笑起来,“看看,华文昌,王怜怜才是你的终身伴侣!” “那也好办。”华文昌冷笑着,“李亚峰,你和王怜怜去凑成一对儿就是了,反正你们两个之间还有五百年夫妻的缘分呢!我只管去找小冉。”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李亚峰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居然点头了! “李亚峰,你怎么……”姜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像从万丈高楼上一脚踏空,整个心都坠了下去。 “小冉,你看,李亚峰不要你了。”华文昌冲姜冉一笑,“来,小冉,到我这儿来。” “不!不要!文昌,你是我的!”王怜怜发了疯似的大叫起来。 “王怜怜,你叫什么?姻缘天定,咱们有五百年的夫妻缘分,你就别不乐意了。”李亚峰把胳膊一抱,满不乐意地说。 “是啊,有什么不对的,等五百年以后再说,现在,小冉应该归我,王怜怜,你先跟着李亚峰不好吗?”华文昌似乎在说风凉话。 “姜冉!”王怜怜猛然转身,手里竟然拿着一口明晃晃的宝剑,身上的伤好像也好了,快步朝姜冉走了过来。 “你……你要干什么?”姜冉一步步向后倒退着,心里越来越怕。 “我要杀了你!只要杀了你,文昌就不会再挂着你了!”王怜怜咬牙切齿地说。 “小怜,不要,不要!”姜冉惊呼,想要跑开,但脚下却一步也走不动,“救命!” 但旁边的华文昌和李亚峰像是没听到也没看到一样,丝毫没有过来救助姜冉的意思。 “呀!”王怜怜倒拎着宝剑越走越近,姜冉完全被吓傻了,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咦,你是什么?” 在王怜怜的宝剑离姜冉的前胸不过三寸的时候,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问道。 “你说啊,你是什么?” 姜冉自忖必死,可等了半天还没感觉到有什么异样,倒是有个声音在响,不由得奇怪地睁开了眼睛。 还是在桃花林中,但李亚峰、华文昌、王怜怜三个人都不见了!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什么呢?”清脆的声音从姜冉的身前响起。 姜冉低头,看见一个大约八九岁样子的小女孩正抬头好奇地看着自己。 “这是……怎么回事?”姜冉糊涂了,他们人呢?这个小女孩又是谁? “真奇怪,你和他们都不一样,可你和我也不一样。你是什么?”小女孩又在问了。 “你……你是谁?”姜冉小心翼翼地问。 “哈!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不会和我说话呢!”小女孩拍起手来,一副高兴的样子。 惊魂稍定的姜冉又看了一眼小女孩,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小女孩很漂亮,头发黑得像墨玉一般,一对眸子清明如同水晶,齿白唇红,秀美无双,神情更是天真可爱,不沾一丝邪气。 “你……” “走!我带你去我那儿玩!”小女孩不等姜冉发问,小手抓住姜冉的袖口就往桃花林的深处跑去,姜冉心里有无数的疑惑,却问不出来,身不由己地跟着小女孩便走。 “到了!这儿就是我家!”跑了一段,小女孩似乎有点儿累,喘了几口气,又抬头眼巴巴地看着姜冉,似乎想让姜冉夸她几句。 “这儿是……” 桃花林深处的桃花开得更盛,一座两层的竹楼静悄悄地伫立着,竹楼前是一片似乎还没完工的花圃,不大,也就是不到半亩的样子,竹楼后一条清澈的小溪横穿了桃花林,溪水清澈,闪闪发亮。 “这儿是我家!”小女孩表功般地大声说,拉着姜冉就往竹楼上走,“走啊,到我家里看看!” 姜冉的脑子实在有点儿晕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南海的紫竹林一下子到了桃花林里,竟然同时碰到了李亚峰、华文昌和王怜怜,然后李亚峰“不要”自己了,王怜怜还想杀人! 紧接着所有人都不见了,又突然蹦出一个可爱的小女孩,拉着自己跑了半天,让自己到她家里去玩? “你不喜欢我家吗?”看姜冉没有反应,反而皱起了眉头,小女孩很失望,小声问。 “喜欢!姐姐喜欢!”姜冉啼笑皆非,弯腰拍拍小女孩的头,柔声问,“你叫什么名字?这儿是什么地方?” 总要先弄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再说,而且……这个小女孩真的很可爱呢!姜冉不得不往宽处想了。 “我……我就是我,没有……没有名字……”小女孩嘴一扁,像是要哭,不过马上又高兴起来,指着竹楼大声说,“这儿……这儿是我家!” 姜冉看见小女孩刚才要哭的样子,很是一阵心痛,也不敢再细问,夸奖起来,“小妹妹,你的家真漂亮,能让姐姐进去看看吗?” “你是我的姐姐?”哪儿知道小女孩很奇怪地看着姜冉,问,“你是我的姐姐吗?可是你和我不一样啊?嗯……不过你和他们也都不一样……嗯!那你就是我的姐姐了!太好了!我有姐姐了!” 小女孩一下子跳了起来,搂住姜冉的脖子,开心地大声叫着,“我有姐姐了!我有姐姐了!” 这个小女孩是谁?姜冉越来越是困惑,看样子小女孩差不多也有八九岁了,可听她说话又实在不像…… 不过,看着小女孩高兴地笑着,姜冉没来由地对小女孩怜惜起来,也抱住了小女孩,轻声说,“妹妹,你要是寂寞了,什么时候都能找姐姐说话,姐姐永远喜欢你,好不好?” “嗯!”小女孩松开姜冉的脖子,很认真很用力地点了点头。 “姐姐,你快到家里来看看啊!”小女孩聪明极了,马上就不再说“我家”,真的把姜冉当成了一家人。 “嗯。你领姐姐看看好吗?” 和姜冉预料的一样,竹楼里并没有小女孩的家人,小女孩竟然像是真的只自己一个人在这儿生活着。 竹楼中的陈设很简单,一层的两间房中除了桌椅就只有几个竹编箱子,一个不大的书橱;二层相对好些,有一张床,书桌上摆着一张雕花端砚,一个碧玉笔筒,墙上还挂着几幅画。 “姐姐,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姐姐吗?”小女孩稚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为什么啊?”姜冉微笑着问。 “因为姐姐和他们都不一样,而且,姐姐对我好,而且,姐姐知道我寂寞,而且,家里还有姐姐的画像呢!”小女孩扳着手指一口气数出了好几个“而且”,又拉着姜冉跑到了墙边,指着墙上的一幅画说。 “我的画像?”姜冉大吃一惊,仔细一看,果然这幅画画的正是自己! “某忘却姓名,为世所弃,流落有情林,幸得……娇妻?” 画上有一行题字,姜冉好奇地念了起来,哪知刚念了不到一半,就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娇妻? 先不说这画上的人明明就是自己,这“娇妻”又是怎么一回事? “……三月,闻妻重身,喜不自胜,为此画以酬妻之深恩,并盼麟儿。”小女孩跟在姜冉后面把画上的题词念完了。 “姐姐,这些字是什么意思啊?我不懂……”小女孩歪着头,问姜冉。 “这……”姜冉虽然明知道这和自己应该是两回事,可还是羞红了脸,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姐姐,你告诉我啊?” “妹妹,你搞错了,这画上画的不是姐姐,不过真的和姐姐很像哦,”姜冉决定还是先把问题转开,“这是你妈妈的画像。” “妈妈?我没有妈妈。”小女孩认真想了想,说。 “妹妹……”姜冉又有些心疼了,这个小女孩似乎是从小就被父母丢在桃花林中了,连有关父母的记忆都没有…… 不对啊? 姜冉忽然猛醒:这根本不可能! “对了,姐姐,还有一副画呢!”小女孩突然拉着姜冉跑下了楼,从竹箱中又翻出一副画来。 这一下,姜冉是真的呆住了。 竟然是华文昌的画像! 姜冉知道自己不可能认错:李亚峰和华文昌本来相貌是一样的,可华文昌年纪显得大些,而且……对于在秦王地宫中见到的华文昌的那一对白眉,姜冉记忆犹新。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姜冉忽然觉得这座桃花林,这座竹楼,甚至眼前这个可爱的小女孩都充满了诡异。 “姐姐,你还没回答我一开始问你的问题呢!你是什么?”小女孩的笑容依旧天真无邪,可配着这个问题,姜冉禁不住从心底打了一个冷战。 我是什么?你又是什么? 第152章 无名女童(下) 心魔界,有情林外,乾稷山。 “王琦声,你真的不知道心魔界的底细?”华文昌发问。 “华先生,老夫在心魔界中只呆了三天,”王琦声苦笑着回答,“那三天里老夫似乎是在一间黑乎乎的房子里,各种幻像纷至沓来,忽而快意恩仇,忽而娇妻美妾,忽而人间富贵,忽而上天成仙,连玉帝的宝座都在眼前了,最后还有天魔女起舞媚人……老夫打坐运功与幻境相抗还来不及,哪儿顾得上去找什么心魔界的底细?” “哦。”华文昌点点头,心中却疑惑起来:王琦声所说的心魔界和自己经历的似乎完全不一样呢。 “华先生,老夫佩服华先生那是不用说的了,可老夫也奇怪得紧……心魔界何等厉害,天魔女回眸一笑,百媚横生,就是如来佛祖也只与之抗衡了四十九天……而华先生竟在心魔界中呆了三年……这实在是……” 王琦声连声赞叹起来,但话中却隐藏不住疑惑。 “华某……”华文昌想了想,还是没有解释下去。 事实上华文昌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说自己失却记忆和心魔所化的姜冉在一起生活了三年,还差点儿养出一个儿子来?开玩笑! 而且,华文昌的疑惑比王琦声要浓得多了: 明明是重入心魔界,为什么和自己第一次所见的景物完全相同?反倒是王琦声说的更像是那么一回事才对。 或者说这是因为如来这几千年来一直都在心魔界里所以心魔界才变了样子?虽然讲得通,但这恰恰是为了谁也不知道如来在心魔界里会让心魔界变成什么样子才能成立的。 这还不算,到底该到什么地方才能找到如来?自己估计如来应该在心魔最盛之处,可在这个乾稷山里也走了半天了,连一个“心魔”也没见着啊,咳,心魔无影无形,是个什么样子自己也不知道,只好信步边走边看了。 华文昌之所以不飞身到空中寻找,反而走着仔细观察四周还有一个原因,但这个原因他并不想说出来自然,也不能说出来。 华文昌对王琦声刚才提到的“心魔泪”很感兴趣。 问石子气急败坏的时候说漏了嘴,他恐怕是知道心魔泪该怎么应用的,而这,八成也是王琦声故意把心魔泪的传说贬得一文不值的原因。如果心魔泪这东西真的存在,王琦声费尽心机也要把问石子的元神带在身边也就很值得玩味了;甚至……追溯得再远些,王琦声之所以改名隐身无定乡,还弄到一个“贤王”的头衔,没准儿就是瞄上了问石子;而如来之所以进到心魔界中,恐怕也与心魔泪不无干系。 如果自己能找到心魔泪的话…… 经过了这么多事情,华文昌对力量的渴望越来越强了,尤其是王琦声漫不经心中点明了:心魔泪带来的是可以与盘古大神相媲美的“绝对力量”。 华文昌忍不住轻轻抚摸了一下收在乾坤袋中的诛仙剑,逆天邪功不能应用,现在自己手中最具威力的法宝就剩了诛仙剑,虽然矮胖老人说诛仙剑有些“邪门”,着实了得,可单靠一口诛仙剑是无法与幕后黑手抗衡的。 想想自己进到心魔界之前所受的暗算就很清楚了就连矮胖老人恐怕也已经完了呢。 “王琦声,让问石子到华某这边来,早晚要给他重塑肉身,还是在华某身边好些。”华文昌突然说。 “是。”王琦声轻轻挥手,问石子的元神被华文昌收到了乾坤袋中。 乾稷山的山路崎岖,华文昌的心事也崎岖。 或许是因为在心魔界里,华文昌的思路竟不由自主的起了变化,这种变化实在是危险得很…… “汝,因何又来?”半空中忽然回荡起一个声音! 华文昌一惊,从心事中转醒过来,这声音曾经听到过,上次正是这个声音传授给了自己佛门真言,自己才得以从心魔界中脱困。 是如来!只能是如来! “我来找你。”华文昌镇定一下心神,轻声说。对这个声音,华文昌不想……或者也不敢无礼。 “无缘人,去,去,去……”声音在空中回旋了好久,仿佛还带着叹息的意味。 “你怎么知道华某无缘?” 不知道是不是被话中隐含的意思弄得心头火起,华文昌忽然一下迷糊,脱口质问起来。 但声音并没有回答,只是一转眼,依旧空山寂寂。 “是如来佛祖!”这时王琦声才反应了过来,顿足飞到空中,四下寻找,神情中甚至还带着几分虔诚。 “贤王!”华文昌重重地咳了一声,更有点儿恼羞成怒了。 “华先生,老夫……”王琦声赶紧落到地面,有些惶恐地看着华文昌,欲言又止。 “贤王,”华文昌的语气中透出了几分讥讽,“贤王之贤名不虚传啊,前一刻还说已向某人表明了心迹,后一刻就喊起佛祖来了。” “华先生……老夫不敢!”王琦声头上冒汗,险些跪了下来。 “华某是无缘人?哼!”华文昌重重地哼了一声,抬腿便走,“王琦声,你我一起去会会这个如来!” 王琦声微微叹了口气,跟在了华文昌的后面。 华文昌是朝着乾稷山的山顶走的,虽然如来的声音并不是从山顶传来,但华文昌莫名地觉着山顶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自己。 被如来说成了“无缘”,华文昌已经不打算再有所顾忌了。 “当日华某闯出心魔界时就曾经说过,什么佛门道门,什么心魔情孽,都跟华某无关!华某只是要做想做的事情,有谁拦路,遇佛杀佛,遇祖灭祖!你是如来又如何?莫欺华某诛仙剑不利!” 华文昌轻声地自言自语着,诛仙剑已从乾坤袋中飞了出来,在空中上下翻飞,翩若游龙。 “诛仙剑……” 王琦声望着诛仙剑,背后忽然冒起一股凉气王琦声看出来了,诛仙剑似乎已经不是往日的诛仙剑,在杀气之中还透出了些许灵光。 “翻天一星,老夫不会看错……”王琦声在心中默念几遍,加快了脚步。 “这是谁在说话?妹妹,你知道吗?”半空中的声音也传到了有情林的竹楼中,姜冉在被吓了一跳的同时灵机一动,问了出来,恰好躲过了小女孩“你是什么”的问题。 “是那个老和尚!”小女孩的注意力很容易就被引开了。 “老和尚?”姜冉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一个老和尚似乎没有什么危险性。 “嗯!”小女孩点点头,“我看不见那个老和尚在哪儿,不过我知道那是老和尚,老和尚和我不一样!” 完了……又一个不一样…… 姜冉差点儿没哭出来这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不过,姜冉还是抱了一丝希望,柔声问,“妹妹,是那个老和尚教给你认字的吗?” 如果是的话,那就可以说明小女孩并不是一个人生活在桃花林里,而且,小女孩“没有妈妈”也能解释了。 或许是一个老和尚无法给小女孩讲清楚这些事情也说不定呢? “不是!我一开始就认识字!不是老和尚教的我,我不用教就会!”小女孩似乎有点儿不高兴,立刻就把姜冉心中刚升起的一点儿希望的肥皂泡捅破了。 “妹妹真聪明……”姜冉苦笑着,显然自己把那句“我看不见那个老和尚在哪儿”自动过滤是不对的。 “那……妹妹,那个老和尚是谁?”沉默了一会儿,姜冉决定冒险,如果能找到“那个老和尚”交谈几句的话,就算自己对“汝”、“无缘人”这样的字眼有点儿过敏,也总比从这个小女孩口中能知道的事情多些。 “那个老和尚跟我说,他是如来!” “如……来……”姜冉把两手一举,彻底投降了。 “姐姐,如来是什么?”小女孩又在问了。 “如来是……姐姐不知道……”姜冉觉得自己好像全身都脱力了。 “姐姐也不知道?”小女孩噘起了嘴,用小手重重地打着自己的脑袋,“妹妹不好!都是妹妹不好!” “妹妹!不要这样!你很好的!”姜冉吓着了,赶紧抓住了小女孩的手,安慰起来。 “姐姐……是我不好……”小女孩急得要哭了,“我知道姐姐有好多事情不知道,姐姐想问我,可是姐姐怕我也不知道,姐姐就不问……我好笨!” “妹妹,你一点儿也不笨,你很聪明的,别这样好吗?姐姐什么也不知道都没关系的。”姜冉心中感动极了。 “姐姐最好了,那个老和尚以前就说我很笨……”小女孩不再打自己的脑袋,但小嘴还噘着不肯松下来。 “要是在如来的眼里,恐怕天底下没有聪明人……”姜冉叹息起来,在南海紫竹林时,那么多佛经可没有白读。 “不过那个老和尚说过,我以后就会变聪明了!”小女孩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高兴起来。 “是嘛!那太好了!如来是不会骗人的!”姜冉这句话说的有点儿口不对心了,在姜冉看来,观音菩萨就是一把骗人的好手,至于比观音还要再高一级的如来佛祖,只能骗人骗得更加高明。 “姐姐说的是真的?”小女孩并不好骗。 “是……真的。”姜冉苦笑连连什么情况都搞不明白,连现在自己在哪儿都不知道,竟然还要哄孩子。 “姐姐,我想看看那个老和尚刚才是在和谁说话,可不可以啊?”小女孩开口问,“今天好奇怪的,除了姐姐之外,还有别人也来了,他们和姐姐有点儿像……” “妹妹,怎么看啊?”姜冉有些奇怪:是谁和自己有点儿像? “就是这么看。” 小女孩往后退了几步,双手比成一个圆圈,然后向前一推,凭空突然出现了一面镜子。 “啊?”姜冉又吃了一惊,这明明是道法“圆光术”,怎么?小女孩竟然会用道法? “姐姐你看!”小女孩丝毫不以为意,仿佛自己做的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只是指着镜子中间要姜冉去看。 “华文昌!”姜冉打眼一看,立刻觉得头皮发乍华文昌竟然在这里! “妹妹,他……他现在在哪儿?”姜冉也顾不得去细想圆光术是不是普通人也能随便用的法术了,迭声问道。 “姐姐的这个问题我知道!”小女孩高兴地挥了挥手,“他们在山里!有情林外的乾稷山!” 镜中映出了山林青葱,山路崎岖,华文昌和王琦声一前一后,正往山顶慢慢走着。 “咦?姐姐,这个人和那张画好像啊!”小女孩有了一个大发现。 “像、像吗?”姜冉的心实在已经虚得不能再虚,小女孩看见自己和画上的人相像,认了自己当姐姐,要是再拉着自己跑出去认一个和画像上的人一模一样的“哥哥”回来,那这出戏可就有的看了。 “嗯!很像的!”小女孩拉起了姜冉的手,“姐姐,去找他们一块儿来玩好吗?” “别!不要!”姜冉一下子抓紧了小女孩,“妹妹,你记住,这个白眉毛的是坏人!妹妹不能和坏人一块儿玩!” “坏人?”小女孩眨了眨眼,“我记住了!” 呼……姜冉喘了一口大气。 “姐姐,坏人是什么?咦?姐姐?你怎么了?” 忍住要晕倒的冲动,姜冉花了好半天功夫才对小女孩解释清楚了“坏人就是让自己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的人”,并且给小女孩灌输了“不能和坏人一起玩;如果能打倒坏人就要打倒坏人;如果打倒不了,那就远远地躲开坏人”的概念。 “我都记住了!谢谢姐姐!”小女孩乖巧地用手给姜冉擦汗。 “嗯,记住了就好。”姜冉疲倦地笑了。 “可是……姐姐,我看着这个坏人的时候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呢!”小女孩的一个问题让姜冉又头疼起来。 但这一次的头疼要更加严重一些姜冉终于来得及思考小女孩的来历了,在这之前,姜冉的脑子实在是没有一丝的空闲。 这个小女孩到底是谁?不,应该问,这个小女孩是谁的孩子? 答案其实很明显,小女孩是那两幅画上的人的孩子。 可画上的人明明是自己和华文昌啊! 姜冉不会愚蠢地以为画中人是另外两个与自己和华文昌都很像的“别人”,但如果承认小女孩是自己和华文昌的孩子则更加愚蠢…… 一个问号引出了无限的问号…… 而且,在就这些问号思考下去之前,姜冉必须要回答小女孩的问题才行。 “妹妹,你只要记住那是个坏人就行了……”姜冉在这样告诉小女孩的时候,心中的罪恶感油然而生。 “姐姐,你打得过那个坏人吗?”小女孩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指着镜中的华文昌问。 “……姐姐打不过。”姜冉叹了口气,“妹妹,这个人姐姐是认识的,他很厉害,姐姐打不过他。” “姐姐,我也打不过他……”小女孩很有些垂头丧气,“姐姐,我觉得那个坏人知道这里,你说打不过坏人就要躲开坏人,那咱们是不是要离开这儿啊?” “妹妹……”姜冉很抱歉地看着小女孩,“姐姐有些事情想去问问你说的那个老和尚,你能不能带姐姐去?等咱们问完了,可能那个坏人也走了,到时候你和我再回来好吗?只是暂时离开家里,你和我还会回来的,好吗?” “嗯!”小女孩听姜冉说还能再回家,很高兴地点头答应了。 “那咱们现在就走?”姜冉实在是怕见华文昌,尤其是遇到小女孩前那莫名其妙的一幕,让姜冉的心里更加怕了。 “姐姐,等一会儿,我要带上一点儿东西。那个老和尚在好远的地方,我只去过一次呢!这一次去,东西要带全一点儿。” 小女孩不让姜冉跟着,自己在几个房间里进进出出了几次,才出来说,“姐姐,走!” 姜冉没问小女孩都拿了什么东西,放在了哪里:能用出“圆光术”来的小女孩就是再用点儿“大小遂心”的法术也不奇怪。 姜冉和小女孩离开了竹楼,手牵手往有情林外出发了,两个人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姜冉的心事虽然很多很乱,但主要的还是集中在先找如来问清楚现在自己在什么地方,如何离开,又或者如何避开华文昌。听如来刚才对华文昌说他是“无缘人”,应该会帮自己一把才对。 小女孩的心事却很简单: “那个老和尚对我说,等他涅盘了,我就会变得聪明起来,还会变得很厉害呢!姐姐好像有好多事情都不知道,我一定要告诉姐姐!嗯!我得变聪明!要是那个老和尚不涅盘,我就让他涅盘!” 同一时间,心魔界外。 天庭和无定乡之间的大战出现了新的变化。 李亚峰和大力王之间的争斗让诛仙大阵里的战局完全逆转了…… 第153章 五鬼暴走(上) 诛仙大阵中,大力王和李亚峰的争斗对两人来说都有些猝不及防,但箭既然已经射出,就无法回头了…… “好!李亚峰,就让本王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大力王圆睁牛眼,沉声大喝,反手擎出了浑铁棍。 李亚峰的本领完全超出了大力王的预料事实上,李亚峰会突然出手也让大力王有点儿心惊:难道他竟然看出了我对他动了杀机? 另一方面,李亚峰在心里把矮胖老人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玩笑不要开得太大!我哪儿打得过牛魔王啊? 但望着大力王肩膀上还在滴血的伤口,李亚峰暗中哀叹:已经解释不清楚了…… “大力王,请!” 李亚峰努力让自己不去注意四下里的妖风迷雾和憧憧鬼影,双手前后一分,也亮出了迎战的架势。 大力王默不作声,朝天舞了一个棍花。 诛仙大阵中的气氛骤然变了。 迷蒙的黑雾仿佛有了实体,顺着浑铁棍的棍头演成了一条冲天的黑柱,黑柱抽搐几下,竟似活了一般,像旋舞在大力王手中的一条黑龙,气势汹汹。 大力王一棍在手,还未现出法身便如同丈八巨人,两道艳红的浓眉竟放出光来,像是着了火。 不远处与诛仙大阵的万刃、寒冰相抗的东路十万天兵虽说早就自顾不暇,但目光也都被大力王吸引了过来,尤其是经历过上一次仙、妖大战的老将,更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噤。 青龙孟章神君的眼神居然迷离起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口中只喃喃着两个字,“完了……” 孟章神君清楚地记得,当年七大圣打上天庭时,葬身在大力王棍下的神仙怕比那个“欺天大圣”还要多上几倍……让整个天庭心惊胆战的欺天大圣更愿意挑战强敌,而大力王却从没管过这些小结,无论碰上谁,都是当头一棍,从没留过活口…… 就在全场神为之夺的当口,大力王却是有苦说不出: 自己一向沉稳慎重,和人动手时正应了那句“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可自己并不是诛仙大阵的阵胆,严格说起来,诛仙大阵甚至还在某种程度上限制了自己的法力――如果真的用出全力,八成会引得诛仙大阵反扑,纵然自己未必会怕,但阵法一乱,无定乡就没了屏障,那在外虎视眈眈的天庭的百万大军又该怎么打发? 而且,细想想,李亚峰实在是个杀不得的人物――虽说自己暗藏杀心,可若不是李亚峰先一步挑衅,根本没打算就这么动手;再说现在珊瑚集中的南宫飞燕又眼睁睁看着诛仙大阵,旁边没准儿还有“那人”窥伺,也无法真下杀手。 这么一来,李亚峰必定能在自己手下逃得性命,这足以让他一夜成名了。即便李亚峰的名头现在已经不低,总也不能赔上自己再给他锦上添花啊。 大力王为盛名所累,骑虎难下,可李亚峰却没有这么多顾忌。 事实上,事到临头,李亚峰反倒有点儿跃跃欲试了。 四十万天兵强攻无定乡之前的七天中,李亚峰不惜血本,几乎用尽了华佗门的灵药,再加上矮胖老人的耳提面命,一身修为进境之快已不可揣度,李亚峰自己也早想找个人练练了。 虽然眼前的这个大力王自己是一定打不过的,但有矮胖老人这个师父暗中护驾,李亚峰完全不担心。 大力王心中迟疑,朝天一棍带起的黑龙只在虚空中旋舞不定,身子却不动如山;李亚峰看大力王久久没有动作,暗暗发了一声狠,揉身纵上,一拳直捣向大力王的牛鼻子――自从问过观音一声“浑沌有鼻子吗”以后,李亚峰对打人鼻子似乎产生了很大的兴趣。 大力王一摆头,让过李亚峰的拳势,心中苦笑:这么多年以来,别说自己已经很少跟人动手了,就算是打,也还没有谁敢空手和自己过招的…… 不过,一旦真动上手,大力王却也不再犹豫,单手一颤,浑铁棍顺着虎口滑下,反挑李亚峰的小腹,空中聚起的黑雾像是黑龙遁地,转个弯,斜斜冲出,带起一阵狂风。 李亚峰的身子似乎被风吹了起来,随着风势而走,拳化为掌,反手击向大力王的后颈,两人斗在一处。 几个照面过去,大力王越来越是惊异:李亚峰不过是个少年,就算再有机缘,也不该修练到这个地步! 起初动手的时候大力王留了情大力王的浑铁棍若是直接砸了下来,李亚峰的本领再大上一倍也肯定会落个躲闪不及,纵然不被砸成肉酱,重伤总免不了――当年在大力王的朝天一棍之下葬身的神仙不知道有多少,按照正常的修为进境来看,李亚峰不可能比那些如今已是死鬼的神仙们道行更高。 偏偏李亚峰就是一个不能以常理揣度的怪胎。 任凭大力王的浑铁棍如同霹雳雷霆呼风挟雨,李亚峰的身形却有如电闪,在棍山中趋退自如,像是浪尖上的舞者,虽无限惊险,但也尽享无限风光,甚至还在惊涛骇浪里反击了出来,一双拳头上下翻飞,几次险些真的打到了大力王的鼻子。 如果李亚峰单是招式精妙,倒也奈何不了大力王大力王修行了多少年?哪儿可能在招式上被李亚峰这样一个小儿克制住了?但李亚峰的招式施展开了,周身竟有一股异样的真气围绕流动起来。大力王是识货的,李亚峰的这种“护身真气”,与打在自己肩头的那道气劲同出一源,绝不易对付。 以大力王的修为,莫说是李亚峰这样初出茅庐的小辈发出的指风,就是元始天尊亲临,能不能上来第一招就让他受伤也还在两可之间…… 大力王的肩膀上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一条左臂居然有些不听使唤了。 大力王的眉头皱了起来,心中暗暗提醒自己:可不要在阴沟里翻了船。 原本大力王被李亚峰偷袭,尽管恼怒,却还没想把李亚峰如何,只是打算先看看李亚峰的本领到了一个什么地步再定行止,最多把李亚峰擒回无定乡就是;这小子和无定乡之间有些说不清楚的联系,万一他真的是在为无定乡作内应,那于情于理,自己都不该真杀了他――退一万步,就是要杀,也不能当众下手。 但现在却不是杀不杀的问题,要再容让,大力王怕自己反倒要输在李亚峰的手上了! “嘿!”大力王吐气发声,跳开三步,望定了李亚峰,把浑铁棍一抖,缠在棍上的黑龙烟消云散。 诛仙大阵中似乎突然变得静谧起来,连不远处轰向天兵阵势的万刃寒冰也蓦地不见了踪影。 但气氛却丝毫没有缓和,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不化的玄冰,冲天的寒气和杀气从大力王所在的地方散射出来。 大力王终于抛开了顾忌,要全力出手了。 “那个……我有个建议……”李亚峰咽了一口唾沫,讪笑着说,“你看……今儿天也不早了……咱们……今天就先打到这儿?你……你也饿了?嗯……反正我饿了……回头见!” 大力王一跳出圈子李亚峰就知道不对了,虽然刚才打的比较过瘾,可李亚峰绝不会自我陶醉到认为自己已经有了可以和大力王对等交手还能不败的本事,眼看大力王要玩真的,李亚峰的头皮直发乍。 话一说完,李亚峰回身就走,干脆把一脸肃穆的大力王晾在那儿了。 这一幕让旁边被大力王威势所慑心中为李亚峰哀叹着的十万天兵差点儿同时吐血。 如果换了别人是李亚峰的对手,李亚峰的这种惫懒无赖的行径怕是真会气得人发了疯,但除了破口大骂一场之外,应该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李亚峰连身子都转过去了,一者毫无防备,二者是摆明了不想再打,要是真再动手,那天下人讥笑的可就不是李亚峰了。 大力王却根本不在乎这一套,李亚峰回头走着,大力王倒从李亚峰的背后把浑铁棍直直地劈了下去! 这一棍与大力王之前宛如暴风骤雨的棍法不同,去势似乎极慢,但棍势所到,笼罩了李亚峰的全身,看上去,李亚峰除了往前飞逃,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的。 可真能逃得开? “我……靠!”李亚峰压根儿没逃,他虽然往前走着,可对大力王的反应比谁都清楚,大力王这至约至简的一棍还没真个击了下来,李亚峰就回身抽出了霜雪吴钩剑,一边准备着招架一边开骂:“你……背后伤人,你……算什么英雄?靠,还大力王呢!太没风度了!” 只是,在一边惊魂稍定观战的天兵看来,李亚峰恼羞成怒的叫骂再配上他似乎早有准备的架势,实在是有些缺乏说服力。 至于李亚峰本人,嘴上胡乱骂着,心里却一阵发凉: 大力王是不是英雄自己说了是不算的,可眼前的棍子却一点儿不假……怪了,按以往的经验,对付妖精也好,对付神仙也好,只要自己耍赖,总能有点儿成效的,怎么到了牛魔王这儿就不灵了? 耍赖虽然不管用,但李亚峰贼喊捉贼的叫骂却让大力王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浑铁棍的去势也放缓了。 “王信!你死到哪儿去了!”李亚峰不敢放松,紧盯着大力王的动向,大声咋呼本来,李亚峰的耍赖也是有后着的,一开始李亚峰和大力王动手那一场算是他的心血来潮,矮胖老人嘱咐的“五鬼齐出”才是正事,耍赖就是为了要大力王错愕,错愕之下便给了李亚峰祭出五鬼的机会。现在虽说大力王没把机会给了李亚峰,但以王信和李亚峰之间的默契,王信早该在这时候蹦出来偷袭大力王了。 反正,无论是李亚峰还是王信,再算上那个至今还没有音信的曹暮,都从来不把刚才口口声声叫着的“风度”放在心上……这三兄弟和“食古不化”这个词本来就完全没有一点儿缘分。 可王信为什么还不出来解围?李亚峰纳闷死了王信如果再不出来,恐怕真的“死了”也没准儿…… “老大……我……出不去……老大……你确定这帮家伙真他妈的都是神仙?”王信哭丧着脸,哀叫回答。 在天兵的圈子里,自孟章神君以下,天将们早把王信当成了要挟李亚峰回头的救命稻草,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不说,就是刚才战况紧急的时候,哪吒火尖枪的枪尖也没离开过王信的小肚子哪怕半寸。 “李靖!”李亚峰的眼红了,他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李靖派给他的这十万天兵差不多全是兵痞! 紧接着是“当”的一声脆响。 大力王的浑铁棍正打在李亚峰的霜雪吴钩剑上。 “呵!”李亚峰一声“靠”只说了一半,身子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歪歪斜斜地朝一边飞去。 霜雪吴钩剑碎了,化成了漫天的冰片。 李亚峰来不及为自己手中所剩不多的法宝又少了一件而心痛,除了李靖,李亚峰连矮胖老人都暗地里骂上了大力王这一棍,矮胖老人居然没有出手相助! 李亚峰硬接了一个实在,浑身大震,从手指尖一直哆嗦到脚趾头,若不是早有准备,霜雪吴钩剑的碎片一准儿会被染成血红! “现在……是几月?满天飞雪……靠!我比窦娥冤枉多了!牛魔王,你让老子好看,老子也让你难受!” 李亚峰看看空中下坠的冰片,咬了咬牙,把胸中鼓荡的真气强运起来,双手向外一撇,心中默念,“走!” 反正已经露了底,李亚峰也不打算藏拙了他要出气! 然后,李亚峰脑袋一歪,人事不省。 蓦地,五鬼齐出。 李亚峰的确打不过大力王,但他的实力却比他自己估计的还高了三分。 大力王近乎全力的一棍,其实只伤到了李亚峰的皮毛,虽然内腑也被震动,可拿华佗门灵药当糖豆吃所打下的根基却让李亚峰能够完全不去在乎。即便李亚峰受挫后含怒祭出五鬼,弄得自己伤上加伤昏迷不醒了,也只需要事后打坐调息几日,便应该能够回复如初。 真正有些发蒙的是大力王。 “嗯?”在浑铁棍与霜雪吴钩剑相交的同时,大力王就知道了李亚峰和矮胖老人的关系。 当年大力王曾彻底败在化身书生的矮胖老人手中,那一战令大力王刻骨铭心李亚峰的霜雪吴钩剑上传来的异样的真气与那时的书生竟有些相似! 他是“那人”的传人! 尽管这个答案大力王几乎已经猜到了,但还是让大力王呆立当场,作声不得。 这一呆,就错过了李亚峰祭出五鬼。 诛仙大阵乱套了。 李亚峰身上的五鬼是天地间最特殊的,原本那只是被华文昌收用的灵鬼,后来在秦王地宫中吞了华佗门过半灵药,灵鬼得以进窥天鬼大道,无巧无不巧,又被李亚峰身上的五根天刑金针克制,五鬼实际上是在李亚峰的体内修成了天鬼结果就是:五只天鬼完全为李亚峰所用,但却失了神智。 而在这五鬼之前,世间的天鬼只有一个,便是南海小虞山的鬼姑神。 那可是在鸿蒙之初与儵忽二帝和浑沌同时代的人物! 不用说,真正算起来,这五鬼的本领恐怕是大力王……甚至连元始天尊都未必可以相比的。 所以,目睹了李亚峰“化掉”五鬼的李斯才会认定了他就是“翻天一星”。 之前五鬼不能发挥出真正本领的原因在于相比之下李亚峰自身的道行太差,但刚才李亚峰被大力王一棍震得不轻,又强运真气祭出了五鬼,已经开始犯晕,于是,五鬼不再受限,可以自在发挥了。 青、赤、白、黑、黄,五道光影一离了李亚峰的身侧就迅速在诛仙阵中打起了转儿。 可怜布下诛仙阵的全都是阴山鬼国的“鬼”兵! “这是……怎么了?弟弟,你……你放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珊瑚集的法台前,南宫飞燕脸色煞白,手足无措。 四周十六面水晶大镜中映出的景象绝非人间所有! 诛仙大阵的东面首当其冲,五道光影所到之处,隐在阵中的鬼兵纷纷现形,紧接着连一招也递不出去,只让光影绕了一下,便失了踪影,再也没有音讯。离得远些的鬼兵更仿佛见着了天敌一般,都弃了阵法,向四处逃窜,众鬼兵豕奔狼突,只恨少长了两条腿,哪儿还有一点儿阴山鬼国的精兵的样子?而光影的移动迅疾过于闪电,往往鬼兵刚动就被光影卷入,能逃开的十中无一。 诛仙大阵东面阵法初乱,随着阵法而生的黑雾也逐渐变得清明,引得西、南、北三面也起了躁动,便有黑雾从他处涌来,忽明忽暗之中,反倒显得风驰电掣上下翻飞的五道光影格外清晰起来,只在一瞬之间,诛仙大阵东面的鬼兵折损大半。 南宫飞燕在法台上看得心胆俱裂耳边传来的鬼兵的惨叫声此起彼落,再有一刻,诛仙大阵怕就要被破了! 第154章 五鬼暴走(下) 刚才大力王出全力击出的那一棍其实已经牵动了诛仙大阵的反噬之力,是南宫飞燕极力镇压,甚至把东面阵法中的变化全都撤去,这才没让诛仙大阵出了乱子,但她万万没有料到李亚峰会闹出这么一幕来,待再要整顿诛仙大阵对这五道莫名的光影反击,却来不及了。 诛仙大阵的东面完全失了控制。 最早出来阻止乱局的竟是枯木道人。 说的更确切些,是五鬼中的黄鬼直接找上了枯木道人。 黄鬼属戊己土,本性嗜酒,而枯木道人的原身在木本,几个大圈子兜下来,要说枯木道人和用来酿酒的五谷倒也不是完全没有联系;五鬼在修成天鬼之时神智全失,本性却更加敏感起来,他们本来扫荡诛仙大阵中的鬼兵是为了借鬼兵同源的灵气回复本身智力,但对黄鬼来说,枯木道人等于一瓶开了封的五粮液,反比四下灵鬼们的吸引力大得多了。 仿佛闻到了酒味的黄鬼化身的光影在空中转了个圈子,直奔在不远处观战的诛仙大阵东门阵胆之一:枯木道人。 这一回,黄鬼的速度比刚才又快了几倍!明黄色的光影一闪即过,几乎不在人眼中停留似的,所经之处的黑雾像是猛然间被什么东西切成了两半! 枯木道人的道行和鬼兵自然不可同日而语,黄鬼的来势虽快,却也并非他接不下来的,眼看黄鬼所化的光影堪堪及身,枯瘦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取出了木剑,“啪”地把黄鬼打了一溜跟头! 枯木道人用木剑震开黄鬼的同时,大力王终于醒悟过来,也顾不上再去找李亚峰的晦气,纵身飞上,以浑铁棍缠住了黑鬼。 剩下的青鬼、赤鬼和白鬼却丝毫没有停顿,三道光影分投三方,向诛仙大阵的西、南、北三处飞去。 按说诛仙大阵东面的另一个阵胆腾蛟真人也有能力拦下五鬼中的一个,但被枯木道人击退的黄鬼已在空中显了形,腾蛟真人看定了,把脖子一缩,悄没声儿地站到了枯木道人的身后。 “要是老道这一双眼睛还没花……”腾蛟真人满心全是后怕,“就是眼前这一个,也够整个无定乡喝上一壶了……居然有五个!诛仙大阵……完了!” 一边和黑鬼打了几个回合的大力王也察觉了不对,跳出圈外,额头上的冷汗一滴接着一滴往下掉。 枯木道人的神情还是死板如同枯木,但持剑的右手却禁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远处,诛仙大阵的其余六名阵胆:西门的猪三和刀四、南门的花七和萧有、北门的猴八和黑虎,也都分别对上了白鬼、赤鬼、青鬼;亏了他们事先得了来自总枢的南宫飞燕的讯息,一开始便分头拦住三鬼,布阵的鬼兵损失不大,只是在天鬼的威慑之下,刚刚大显神威的诛仙大阵实在已形同虚设。 这是李亚峰身上的五只天鬼第一次正式出世,碰上的却是天地间顶尖儿的妖精! 要说“妖精怕鬼”,那也算是天下奇闻了,可天鬼究竟非比寻常! 自古以来,天鬼二字代表的就是南海小虞山的鬼姑神,鬼姑神偏又不履凡尘,世上能知道“天鬼”的存在的就已经算是高人了……正在诛仙大阵东面的大力王、枯木道人和腾蛟真人心中的这份儿震惊实在已到了无法言喻的程度。 大力王是阴山鬼国的国主,所辖尽多灵鬼,这才隐隐听过天鬼之说,只是从未亲见;枯木道人成道极早,还在大力王七兄弟和“海山八义”之前数千年,阅历之丰天下妖精无有出其右者,于天鬼所知却也不详;但这二人深深明白:越是不明底细的往往便越是可怕,更何况是这种只在传说中听过的东西? 至于腾蛟真人,他原与天庭颇有些渊源,听过西方佛国如来座下十大弟子拜上南海小虞山碰了一鼻子灰的故事,对天鬼的忌惮恐怕比大力王和枯木道人来得更深。 据传天鬼以灵鬼为食,《述异记》中载鬼母“一产十鬼,朝产之,暮食之……”虽然神异,但无论是大力王还是枯木道人和腾蛟真人,都知道这些神异的记载必有所宗,眼看着这五鬼所到之处,阴山鬼国的灵鬼大军为之一空,这不是天鬼又是什么了? 更多的疑问则投向了李亚峰: 李亚峰不过是个少年,怎么来的这种本领?能收服五只天鬼为己用? 这也罢了,可天鬼是哪儿来的?居然还是五只? 天鬼既出,这场仗差不多已经没得打了! 大力王向旁边望望,天兵阵中已经有人把昏迷的李亚峰抢了回去,身前的黑鬼却似瞄上了自己,恐怕自己一动,黑鬼便会扑了上来,实在是大敌当前,也不敢乱动,只好冲黑鬼深深施了一礼,开口搭话。 “敢问阁下……” 刚说出口,大力王一摇头,苦笑起来: 自己只想着“天鬼”是千年难遇倒不是“千载难逢”,要真说实话,自己一百二十个不想碰上的对手,总得先通名报姓才好开打,但五鬼分明是李亚峰放出来的,这种寒暄岂不是找错了对象? 再者,大力王的心中也有所知觉:李亚峰这会儿人事不省,五鬼却还活蹦乱跳,先不说李亚峰是怎么收服了五鬼,唯一的解释就是五鬼没被李亚峰操控着,他们……正在暴走! 这可比李亚峰更加难缠了。 或许是已经从被吞噬的鬼兵身上吸取了不少灵气,黑鬼竟似在大力王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尴尬和讥讽的含义,乌溜溜的眼珠中闪过一道锐光,有些恼怒似地疾扑而上,漆黑的爪子伸得笔直,朝大力王的胸口招呼。 大力王用浑铁棍一挡,封住黑鬼的来势,顺势反手一棍,黑鬼不躲,头顶被打个正着,身子猛地向下坠去。 大力王吓了一跳要是自己就这么把一只天鬼打到底下的无定乡里,他再大闹起来,那无定乡还不大乱? 从刚才大力王截住黑鬼交手的几个回合之中大力王已经知道,黑鬼似乎对道法、招式一窍不通,只会直进直击,但尽管自己每一棍都打得结结实实,实际上却没有半点儿效用,转过头来,他又回来了。 对付不明来历的天鬼,自己自是全力以赴,动手时比震伤李亚峰的那一棍还要重上三分,却不能伤及黑鬼分毫……要真这么一直打下去,黑鬼只是站着不动,怕就把自己累死了…… 大力王不敢再深想下去,身子一沉,赶上黑鬼,浑铁棍再挑,把黑鬼又打了上来。 黑鬼晃了几晃,还是用那一招,继续扑向大力王。 大力王长叹一声,索性甩开架势,把黑鬼当成了练招的沙包。 另一头,和黄鬼对峙的枯木道人同样在叫苦连天。 自打枯木道人认出了黄鬼是天鬼便有了打退堂鼓的心思,且不说枯木道人为了那句“天干五行,二气相冲;三合三会,翻天一星”对李亚峰和华文昌都还存着亲近的心思,天鬼本来就不是可以力敌的。但黄鬼却不知为了什么只绕着枯木道人打转,这份无妄之灾竟躲也躲不开了。 万般无奈,枯木道人连着用出几种以“通幽”“驱鬼”为名的术法,走禹步,三步九迹,和黄鬼几个照面下来,一口木剑在空中光是符咒就虚画了数百,最后连“一笔天下动,二笔祖师剑,三笔凶神恶煞去千里外”这样的三清符头都搬了出来,却依旧没半点儿效用。 原本天下就没有能制得住天鬼的道术。 而且,黄鬼不同与黑鬼,虽然动作一般的毫无章法,但却灵动之极,再加上枯木道人主修种种法门,一身的本领原本就不在好勇斗狠,若不是旁边的腾蛟真人运起玄天清灵宝大法,一个个掌心雷击了出来帮忙,枯木道人手中的木剑早就不保了。 但时候一长,黄鬼扑不到枯木道人,急得虎吼连连,竟也变了招数。 黄鬼又围着枯木道人和腾蛟真人四周绕了一个圈子,身子突然定了下来,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指尖上蓦地亮起明黄光芒,黄鬼再把两手一交,上下四方竟凭空生出了六面土墙,把三人围在其中。 紧接着,黄鬼留下一个诡秘的笑容,隐入土墙之中,踪影不见,土墙却迅速地向中间合拢,不到片刻,四面已经没了空隙枯木道人和腾蛟真人被困在了“土牢”之中。 “哼!”黄鬼突然用出法术让枯木道人和腾蛟真人都吃了一惊,但枯木道人接着就冷哼了出来五行之中,木能克土,无论“天鬼”究竟有多大的本事,在枯木道人跟前用这种法术,也实在把枯木道人看得太扁了。 “开!”枯木道人收起木剑,双手急急向外一扬,被紧紧封死不见一丝光亮的土牢内闪出了青色玄光,光芒再涨,照在土牢墙上,向内快速收缩的土墙猛地一颤,定住了。 “啊?” 枯木道人的心里一紧。 从枯木道人手上放出的光芒是他穷毕生之力修练的青木玄光,几乎可以称得上“乙木之精”,五行最纯,纵然是土地最尊之神后土圣母碰上了,也得避开青木玄光的锋芒,区区一座土牢,早该在玄光一出之时就分裂崩圻,哪儿可能只像现在这样停住了不动而已? “道长……这……这个天鬼怕是戊己土的……的……”腾蛟真人的眼光不差,见枯木道人的青木玄光不能奏功,赶紧开口,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急得跺脚。 如果枯木道人都不能克制天鬼的话,腾蛟真人就更加不要想了。 “天鬼?”枯木道人面无表情地自问了一句,轻声说,“腾蛟,你也知道,天下万物,莫不循五行之理。” 青木玄光忽地又亮了几分,把两人的脸上身上都映得一片青碧,枯木道人又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了一片碧绿的玉牌。 玉牌晶莹透亮,四周隐隐有青气流动,在青木玄光笼罩之下竟然还看得清楚。 “这是……”腾蛟真人刚一开口,看见枯木道人脸色忽然变得无比郑重,便住口不问了。 枯木道人与天下妖精的交往本就不多,除去他在草木之精中辈分最高以外,很少有人能知道他到底有多高的道行……不管这片玉牌究竟是什么法宝,想必和枯木道人自身都有极大的关联,要不是青木玄光都不能破开土牢,枯木道人肯定舍不得把它拿了出来。 “清冷窈冥,流演元罡,仗我性命,万鬼伏藏。破!” 枯木道人不理腾蛟真人,口中念了两句,把玉牌祭了起来。 玉牌在空中略一停留,忽然飞快地射了出去,打在了二人头顶的土墙上,只听轰然一声巨响,土墙破了一个大洞! 在土墙破开的地方,伴着一声惨叫,隐在土墙中的黄鬼露了出来,身子向后疾退,玉牌势头不停,附到了黄鬼的胸前,黄鬼闪避不开,一下子被玉牌打飞了三丈多远! 紧接着,玉牌竟化作一张绿色的大网,把黄鬼罩了个严实,跟在玉牌后脱开土牢而出的枯木道人掌上青木玄光不散,紧随玉牌而进,一掌轻轻印在大网上,玄光猛涨之下,玉牌所化的大网上的网眼转瞬间全都不见,倒像是变成了一个绿色的蚕茧,把黄鬼封印住了。 从枯木道人拿出玉牌开始,不过一瞬,枯木道人与黄鬼双方主客已经易位! 但若是枯木道人可以选择的话,他却绝不想让事情走到这一步。 玉牌本身并没有什么名称事实上,枯木道人也从未想到过自己会有一天用上这块玉牌来与人争斗。 青木玄光只是枯木道人依本身特性修练的法门,可这块玉牌却与他性命交关的内丹互为表里! 枯木道人单掌抵在绿茧上,心中大恨:玉牌这一出手,实在已经演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自己全身的精力都被牵引在此,只要黄鬼不被困死,自己连半步也移动不得。 交手时枯木道人察觉出了黄鬼似乎与传说中的天鬼有些不同,虽然逼得自己不得不拼命对敌,但豁出去了未必就不能取胜可就算是把黄鬼困死了又能如何? 枯木道人想得很多:就像玉牌与自己本身息息相关,恐怕李亚峰放出的这五鬼也是一样,换句话说,眼下形势无论胜败,自己都与李亚峰结下了深仇。 这怎么能成? 李亚峰要真的是“翻天一星”的话…… 枯木道人欲哭无泪。 不过,比起与其它四只天鬼相斗的诸妖,枯木道人的境况已经好得让人羡慕了。 单以道行而论,枯木道人在现下无定乡中稳居第一,这一点只是为了他的个性孤僻和无定乡里草木修成的妖精太少而被忽略了;而且,与黄鬼相斗时,枯木道人更在五行生克上占足了便宜。 这样的条件,恰恰是其他人都不具备的。 西门的猪三和刀四是诛仙大阵阵胆中的最强组合,兄弟同心不说,两人本身也是无定乡里顶尖儿的人物,但双斗白鬼也只能打个平手,这还是多亏了刀四宝剑的守招堪称天下第一,否则情势早已堪危。 赤鬼是五鬼中唯一的女身,南门的萧有只一个照面便被魅惑,居然呆楞楞地回攻花七,一身本领倒是发挥得淋漓尽致,把花七逼得险象环生;花七无奈,发狠用出花情心法,这才扳成平手。但萧有经赤鬼和花七两方同时施用媚术,心智已然大乱,纵然事后被救,道行定会折损大半不说,九成会变了白痴。 至于赤鬼,趁着花七和萧有相斗的功夫,早把诛仙大阵南面的鬼兵吞了大半。 最倒霉的是守在诛仙大阵北面的黑虎,他在攻打玄武执明神君统领的太乙浑天象大阵的时候吐出内丹,被矮胖老人暗中震回,受伤不轻,偏又碰上了青鬼。五鬼中青鬼主杀,性情最是残暴,一上来便把两爪塞进了黑虎的胸膛,将黑虎硬生生地撕成了两半! 在猴八救助之下,黑虎的元神勉强逃回无定乡中,但本来伤势就未曾痊愈的猴八又陷入了苦战。 事关性命,猴八也不再硬撑,边战边逃,引着青鬼在诛仙大阵里捉开了迷藏,“玲珑七海”放下面子真的“玲珑”起来,青鬼一时也奈何不得可猴八自从成名以来,哪儿吃过这种暴亏?连肺也要被气炸了。 转回诛仙大阵东面,大力王与黑鬼这一战也越来越是艰难。 黑鬼的攻击之力越来越强,大力王的浑铁棍舞了成风车,却仅能护住自己不被黑鬼击中,攻招已完全递不出去,莫说一开始一棍就能震开黑鬼的情形不能复见,若是稍有懈怠露出破绽,被黑鬼近身,定然讨不了好。 大力王智勇双全,一向不肯服人,像如今这样与人相斗全取守势,平生实所罕见,但眼前对手之强却逼得他不得不如此,大力王心中的滋味着实不怎么好受。 天鬼之出,竟弄得堂堂一国之主、七圣之首的大力王有些灰心了。 第155章 收不得(上) “徒弟!徒弟!”矮胖老人惶急的声音兀地在李亚峰的耳边响了起来。 “啊……” 李亚峰祭出五鬼后的昏迷出于用力太过,被矮胖老人一震,悠悠醒转。 “老大!你可醒了!”王信高兴得差点儿蹦了起来,这就想往李亚峰的身边走,哪吒想了想,反正李亚峰都回来了,便把火尖枪收起,也若无其事地凑到了李亚峰旁边。 “嘿……”王信横了哪吒一眼,来不及抱怨,三步并作两步,还没走到,又咋呼起来,“老大,你到底在搞什么啊?” 从李亚峰祭出五鬼到现在不过只过了一会儿,但场中情势已经大变,诛仙大阵居然似乎也给破了,只是五鬼的行为诡异得很,王信的心里实在没底。 “我搞什么?”李亚峰还迷糊着,摇摇头,重复了一遍王信的问话,无限纳闷。 “徒弟!你到底在搞什么!” 矮胖老人没有现身,可他的声音差点儿把李亚峰的耳膜震破。 矮胖老人也完全没有料到李亚峰让五鬼齐出会闹成现在这个样子前几天教李亚峰逆天邪功的时候倒是曾经让他把五鬼放出来过,但那时的情形与现在根本两样:只要李亚峰不动念,五鬼便是泥雕木塑就是李亚峰发令,五鬼也不可能厉害到这种程度。 现在这情势彻底成了五行天鬼大闹诛仙阵,再说明白点儿失控了啊! 纵然是矮胖老人,也没心情……或者说没把握去对付天鬼还是五只。 “啊!”李亚峰被矮胖老人的传音大叫吓得不轻。 “老大……你……没事儿?怎么一惊一乍的?”王信脑子一阵糊涂。 “怎么了?我干什么了?嗯?这……这是怎么回事?” 李亚峰这才开始观察战场:大力王正把浑铁棍搅成一张灰幕,黑鬼在灰幕前跃跃欲试;不远处有个从没见过的老道单手抵在一大团青绿色的东西上面,神情凝重之极;还有那个脸上已经没了伤疤的腾蛟真人在一边袖手旁观,不知为了什么,满头大汗。 这是怎么了?五鬼只剩下一个了? 嗯?这不是在诛仙阵里吗?黑雾呢?妖风呢?怎么跟没有了似的?抬头都快能看见李靖了…… “怎么回事?”矮胖老人的传音简直有些咬牙切齿,“徒弟!你还不赶紧把你身上见鬼的五鬼收回来!再这么下去,无定乡可就完了!” “什么!” 是五鬼惹的祸?不会? 李亚峰一惊,别的还在次要,“无定乡可就完了”是无论如何也不行的。 “归!”李亚峰心中赶紧默念起来自从秦王地宫事变之后,五鬼和李亚峰心灵相通,只要李亚峰心念动处,五鬼无不听命,比正统道法中的“五鬼搬运”还要灵得多了。 事实证明:凡是法术,总有失灵的时候。 五鬼不听李亚峰的了。 别说五鬼,就是离李亚峰最近的黑鬼也还是虎视眈眈地盯着大力王,神情专注,纹丝不动。 “五鬼归来!”李亚峰的脑子“嗡”的一下,试探着小声开口叫。 五鬼不听。 “五鬼归来!”李亚峰扯着嗓子大喊。 五鬼不听。 “归来!归来!归!归!归!靠……他妈的,王八!”李亚峰慌了。 五鬼可不能不回来啊……他们身上八成还带着那五根天刑金针呢! “文昌帝君!” 李亚峰的大叫虽然没能叫回五鬼,但却招来了一个气哼哼的声音。 是玄武执明神君。 执明神君率领的十万天兵被困于诛仙大阵北门,猴八和黑虎挟诛仙大阵之力强攻之下,天兵败局已定,统兵的执明神君、三茅真君和水德真君连自爆元神的决心都下了,哪儿知道绝处逢生,有高人暗中相助,北路天兵竟苦苦支撑了下来。 等到五鬼大乱诛仙阵,青鬼在北路和黑虎、猴八相争的时候,诛仙大阵加给天兵的压力也无影无踪了,但事态不明,执明神君还是不敢轻易深入,便带着天兵大队急行军,直接来投东路的李亚峰毕竟有关“文昌帝君”的风言风语也早就灌到了执明神君的耳朵里,北路又都是执明神君自己的子弟兵,执明神君可不愿糊里糊涂地再犯险境,想要先找个护身符了。 执明神君刚带着大队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就听见了李亚峰在大叫“王八”,饶是执明神君涵养够好城府够深,也差点儿被气歪了鼻子。 执明神君的原身是四灵中的玄武:龟蛇…… 李亚峰这不是当着和尚骂秃驴吗? “嗯?”李亚峰顺着那声“文昌帝君”回头看看,发现本阵不远的地方又来了乌压压一片天兵,心里一惊,再细看,认出来了,是攻打诛仙阵的北路天兵,脱了大队往这儿飞的那个正是领头的执明神君。 “徒弟!少管别的!快把五鬼给老夫叫回来!”矮胖老人隐身在旁,连声地催促李亚峰,到了现在,矮胖老人也有点儿怵头了。 徒弟别不是真叫不回来五鬼了? “师父……惨了……叫不回来了啊……”李亚峰一着急,脱口而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亚峰的这一声“师父”让周围的紫阳真人、葛天师和哪吒等几名天将都沉默了,孟章神君悄悄一拉疾飞过来正想要冲李亚峰发火的执明神君,小声问讯并解释起来。 李亚峰刚才和大力王的一战虽不见得多么惊险,但就单说与大力王斗上一场还能全身而退,在场的众天将里就绝找不出第二个来;而且,如今正在外面和无定乡中的大将们相斗的鬼物正是李亚峰放出的,孟章神君等人纵然对那是否就是“天鬼”还有所疑问,李亚峰的实力之强却已经不容置疑。 徒弟尚且如此,那师父呢? “你给老夫闭嘴!别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似的!老夫没收过这种徒弟!快想办法!”矮胖老人传音的语气慌张起来。 这种大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矮胖老人暗中造成李亚峰和大力王动手的局面的确是想要李亚峰放出五鬼,搅乱诛仙大阵。 这一方面是为了令大力王少说几句和自己有关的废话虽然说出来也无伤大雅,但矮胖老人并不想让李亚峰知道太多自己的事情。 最主要的,矮胖老人要在这个时候给天庭一个挑起混战的机会,好让灵宝天尊派人把王怜怜送进无定乡。就算华文昌现在不在,可他从心魔界脱身之后早晚还要回到无定乡中之前定下的计划还是要实行的,而且王怜怜早早进了无定乡,反倒会少些嫌疑,到时候偷取另两根天刑金针没准儿还方便些。 局势不该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矮胖老人对自己的徒弟的本事了解得很清楚:自从李亚峰开始修练逆天邪功,修为长进确实很快,再加上他心思机敏,总爱留一手藏拙,要真碰上不得不与无定乡中的大将或者天庭中的神仙大战的场合,李亚峰不是没有出奇制胜的可能。 但无论如何,李亚峰还没有到了能与大力王争一日之短长的地步,全身而退怕已经是极限了。 至于五鬼,他们的本领与李亚峰本身的修为是相关的,或许随着李亚峰今后的成长五鬼也能有独当一面的本事,可现下却顶多算是李亚峰手中一件不是太差的法宝而已。 真正的“天鬼”的威力可不是如今的五鬼就能发挥得出来的往最夸张的方面去想,五鬼现在的本领也就是天鬼的特质能令诛仙大阵中的鬼兵望风而逃罢了,这对于原定计划来说倒正是天造地设。 可就是在这五鬼上出了毛病! 黄鬼逼得枯木道人陷入困境;黑鬼鏖战大力王还占了上风;白鬼同时缠住猪三、刀四,赤鬼媚笑几声就让萧有和南宫飞燕窝里反;青鬼连黑虎都宰了! 这差不多已经完全是天鬼的实力!就是南海小虞山的鬼母亲临,想要一气做出这许多事来恐怕也还有不小的难度呢…… 要是让五鬼就这么一直折腾下去,不用天庭再发大军,无定乡也支撑不住! 那华文昌身上的天刑金针怎么办?浑沌要是出来了,妖精们得躲到什么地方去?啊……收拾完了诛仙大阵的鬼兵后五鬼趁势杀进无定乡的话,到时候天下的妖精还能剩下多少都成问题…… 矮胖老人越想越急,几乎就要打算现身出来了。 “啊!我知道了!”李亚峰突然高声叫了起来。 “你知道什么了?”矮胖老人赶紧迭声追问。 “这个……”李亚峰不清楚矮胖老人隐身在什么地方,只好换了语气,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着。 “五鬼差不多算是寄生在我身上,他们受我左右,本领也就和我的功力相仿……但我刚才一昏迷,五鬼无从借力,于是就……咳,反正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就恢复了他们应有的修为,所以黑鬼才能跟大力王打个平手……嗯……可其它四个呢?跑哪儿去了” 到现在为止,李亚峰只看见了一个黑鬼。 “废话!”矮胖老人恶狠狠地传音,“这个不用你说!你想知道你都干了什么吗?老夫告诉你!” “啊……这回玩儿大了……”矮胖老人没用三言两语就给李亚峰讲清了现在诛仙大阵中的局势,把李亚峰吓得不轻。 “原来是文昌帝君施展神通为我北路大军解围!大恩不能言谢,自我以下,我执明宫中十万子弟,今后以帝君马首是瞻,赴汤蹈火,敢不从命!” 在矮胖老人给李亚峰解说的同时,执明神君也从孟章神君那里问清了“五鬼”的来历,尽管执明神君对李亚峰“乍见自己”时脱口叫出的那一声“王八”还有些不忿,但他却是个耿耿君子,当下就冲李亚峰拜了下去。 “别!别!我也不是故意让青鬼过去给你们解围的……不用这么谢我……”李亚峰感动得几乎要哭了出来天庭中原来还是有好人的!哪儿像自己身边这一群东西! 执明神君本来就不健谈,被李亚峰一扶,也就站到一边不再说话了。但执明神君心中的感激之情却又深了些,甚至更钦佩起李亚峰来:要是文昌帝君不是有心救人,怎么可能知道跑到诛仙阵北面的是五鬼中的青鬼?自己的一条命再加上执明宫的十万子弟兵等于全是让文昌帝君救下来的,他竟然毫不居功! 而且,执明神君心中多少也有数,李亚峰刚才叫出来的那声“师父”,必定就是在自己自爆元神时出手相救的那个高人! 这可是欠下了双份的救命之恩了! 对执明神君心中转过的念头毫不知情,李亚峰正在积极用脑,想要找出收回五鬼的办法。 事实上,在清楚了五鬼都在干些什么之后,李亚峰比矮胖老人还要着急,他首先想到的就是:眼前的局势绝不能再拖下去,否则,在上空望风的李靖一旦察觉了诛仙大阵差不多已经完蛋,肯定会派兵增援到时候雪上加霜,无定乡危矣! “必须让五鬼回来……”李亚峰双手揉着太阳穴在原地转起了圈子。 只是,说的轻巧,五鬼现在势如下山猛虎,随便拿出一个来都比李亚峰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主人”强了不知多少,想再收回来已是难于登天要真是只要“登天”就行了,李亚峰倒早就做得到…… “啊!”李亚峰脑中忽然一闪,大声叫了出来,“想要收回五鬼,必须得让我自己的修为强过五鬼才成!” 李亚峰这句话说的其实不错,五鬼虽然本领通天,但毕竟与李亚峰息息相关,如果李亚峰的修为够深,强行收回五鬼应该也能做到。 但……这个要求却实在太高了一点儿,李亚峰虽然已经十分了得,比起“天鬼”来却差了太多,别说以一敌五,就是一对一,也得要李亚峰突然福至心灵,把自身修为在瞬间涨上十倍,才算是有一战的资格。 “师父……”李亚峰悄声嘟囔起来,“要不……你把你毕生修为都传给徒弟试试?” “老夫打你这个逆徒!”隐身在侧的矮胖老人差点儿吐血,终于没能忍住,倏忽现身,伸手打了李亚峰一个重重的耳光,“老夫收的这是徒弟?简直是根搅屎棍!” 抛下一句怨言,矮胖老人身形疾闪,随着一道冲天金光,投向诛仙大阵之外,踪影不见。 “哈!你打我?”李亚峰不知是让矮胖老人一巴掌打懵了还是被矮胖老人就这么甩手不管了给气懵了,不敢置信地摸着自己的脸颊。 “嗯,老大,你师父打你了。”王信肯定了李亚峰的说法,再看看李亚峰脸色不善,又赶紧跟了一句,“这……应该算‘恨铁不成钢’?基本上,他是你师父,打也白打……” “王信,我收你当徒弟怎么样?” “不要。”王信说话这么干脆简洁的时候还真不多。 被王信插科打诨几句,李亚峰的心情沉定不少,摇摇头,转身冲周围大眼瞪小眼的孟章神君等天将开口,“几位也都看见了……” “老大,看见什么了?我可是什么也没看见,没人出来,也没人打老大的耳光。”王信拍着脑袋故作不解,“要说我看见的,那就是诛仙阵可真叫一个厉害!如果没有老大,大家全得完蛋。” 说是“故作”,对眼下的情势王信也的确了解得不多,他只觉得矮胖老人刚才虽然现身,但矮胖老人无论身份还是行踪向来成迷,能少个人多嘴最好,就算瞒不住,也要提醒这些天将:他们还都离不开李亚峰。 自然,王信也极为乐意顺口损上“老大”一句。 若是平常,王信这个小小“管家”的话天将中没人会听在耳里,但李亚峰的本领却有目共睹;王信口口声声的“老大”虽然意味含糊,二人之间的交情不言而喻;再有刚才执明神君几乎是“宣誓效忠”了李亚峰的姿态,王信的份量在天将们看来便有些不同了。 最主要的,不管王信前面胡说了什么,“没有李亚峰,诛仙阵就破不了”可是事实,而且尽管现下诛仙阵似乎已经名存实亡,但毕竟还在阵中,究竟还会出什么事情却是谁也说不准的。 “帝君所见,即是哪吒所见……王……王管家的意思,哪吒也是明白的。这……哪吒愚钝,该怎么做,还要帝君示下。”众天将沉默了一会儿,倒是哪吒先开了口,虽说一会儿“明白”一会儿“愚钝”的,言下之意却很清楚。 这无疑是让李亚峰做主了。 第156章 收不得(下) “三太子说的不错。帝君,是进,是退,还请帝君明示。”孟章神君低头思索了一会儿,也点点头。 “嗯?”李亚峰有些意外,他没能想到孟章神君竟会这么痛快。 李亚峰原本只是东路十万天兵名义上的统领,真正做主的还是四灵之一的青龙:孟章神君,尽管最初东路天兵在诛仙大阵中吃亏以后李亚峰的本领已经凸显了出来,但有了孟章神君的这句话,这才算是真正的“将帅同心”了。 不过,孟章神君的“是进是退”四字中也大有玄机。 如今有五鬼出马,诛仙阵似乎已经被破,看情形,连大力王都算上,无定乡中的大将至少应该有一半以上自顾不暇,而东、北两路天兵也已合兵一处,若是“进”,继续强攻无定乡,应该是最好时机了。 但天兵的折损却也极大:西、南两路天兵共二十万,早已全军覆没,东路天兵在初进诛仙阵时的伤亡更超过了三万,虽然执明神君统领的北路最是幸运,损失还不到一万,但也已经是惊弓之鸟。换言之,现下强攻无定乡的四十万天兵加起来只剩了不足十六万!仗打到这个份儿上,完全是惨败,连辩解的余地都丝毫没能留下一点儿所以,在还有那个能力的情况下,逃命,恐怕也是一个极为明智的选择。 “我想说的是……”李亚峰顿了顿,开口,“你们大家也都看见了……是不是也都认出来了?” “帝君,认出什么来了?”葛天师皱着眉问。 “那五个……东西……”李亚峰摇摇头,叹口气,“你们别问我到底是怎么把那五个东西收了的,反正,他们都是天鬼,而且已经失控……哦,我得先说一句,除了眼前的黑鬼和黄鬼之外,其它三个差不多已经把诛仙阵搅了个底儿朝天。” 天鬼! 尽管众天将早有疑惑,但听李亚峰说得这么明白,心中都是一惊。 “有天……天鬼为助,无定乡立等可破!”水德真君也从北路天兵的阵中来到了李亚峰的身边,有些兴奋地叫了出来。 “帝君的意思是……现在正是攻打无定乡的时机?”执明神君虽然对水德真君的为人有些不屑,可“天鬼”的本领他是亲见了的,饶是他老成持重,也不由得大喜。 “你有没有搞错?”王信懒洋洋地一句话就把执明神君堵了回去,“老大说的重点在于:五鬼失控了……” 王信这句话说得众天将面面相觑:天鬼失控? 孟章神君等亲眼目睹了李亚峰和大力王相斗,李亚峰败退时放出天鬼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且不说李亚峰究竟用了什么办法居然收服了五只天鬼,看情形天鬼可是站在天庭一方的;虽然事后李亚峰先是昏迷不醒,又莫名其妙地乱叫了一阵,甚至李亚峰的“师父”也气急败坏地现身出来打了李亚峰一个耳光后遁走,无论怎么看来都似乎天鬼是并没有在听李亚峰的使唤,但这却完全于事无损只要天鬼找的是无定乡的麻烦不就够了? “帝君的意思是……”执明神君眼睁睁看着青鬼把一刻前还如同凶神恶煞的黑虎撕成了两半,对天鬼的杀伤力心有余悸,不由得暗中捏了一把冷汗,轻声发问。 “很简单,五鬼现在是随心所欲为所欲为,这会儿他们帮天庭哦,我是说帮咱们打无定乡,谁知道过一会儿会怎么样?”李亚峰苦笑着说。 “什么?”众天将齐声惊呼。 “明白了?”王信有些幸灾乐祸似地笑了起来从发觉五鬼厉害得离谱开始,王信就想到了这一层,更别说矮胖老人的那一个耳光,早让王信知道:五鬼的失控让诛仙大阵中的情势完全不可测了。 毕竟王信一直在李亚峰的身边,早清楚李亚峰就算是功力大进了,也不可能厉害到了这种近乎变态的地步。 “这……帝君……”葛天师的道袍一下子就让冷汗给溻透了,结结巴巴地说,“帝君……就算……就算五鬼……失控,可那到底……到底也是帝君……帝君自身的法宝……不、不,是帝君拘来……按理……按理……按理……” 葛天师“按理”了半天,却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 葛天师是天庭四大天师之一,对各种道法的了解自然极深,但他却从未听过有能令天鬼听命的法术就算是有,也要先找出个天鬼来才行,可从来没人敢把主意打到南海小虞山的鬼母身上。 神仙也有生死,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不成? 若是把话说的再明白些……能操控天鬼的道法怕不会是什么“正道”。 葛天师想到的,别的天将也想到了。 “帝君……这……”哪吒的小脸发白,颤声问,“帝君刚才用的……难道是邪门妖术?” “术法本无正邪……但……这五鬼……竟是厉魄?”葛天师喃喃着向后倒退,“扑通”一声跌倒,要不是王信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葛天师差点儿直接摔落无定乡中。 葛天师的见识比哪吒高得多了,他很清楚,术法其实并没有所谓的“正邪”之分,纵然是“紫焰邪雷”这样伤天害理的东西也是一样,唯一不同之处只在于风险的大小。 威力越大的法术便要求越高的道行,越高的道行便要求越多的修练时间,这其中几乎没有半分折扣可打;若是道行不够却强行修练威力更大的法术,则必定要冒被法术反噬自身的风险,法术威力越大,反噬的威力也就越大。仅此而已。 而通幽驱鬼的法术却是一个特例,几乎没有“反噬”一说,被役使的鬼物若是脱开了主人的控制,也不过凭着生前记忆行事,最多在凡间闹出些鬼故事来;只有那种被施术人强制失却记忆神智的鬼物才会反噬主人,又因为这类鬼物往往是为了杀人才被消去了记忆,除非再被高人收服,化去戾气,否则还会把杀戮无休止地重复下去。 后一类鬼物就被称作“厉魄”。 可天鬼成了厉魄还能有谁制得住?葛天师只恨自己不能晕了过去,却非要面对这个问题了。 李亚峰看看葛天师,苦笑着雪上加霜火中送炭,“厉魄不厉魄的我不知道,不过……这五只天鬼的本事……这么说,天下灵药有一石,他们五个独占了八斗,我得一斗,天下共分一斗。” 这话说得是夸张了些,可直到现在,李亚峰的确还在为了秦王地宫中五鬼偷吃华佗门灵药的事情心痛之极。 “等五鬼在无定乡里折腾完了,接下来恐怕就轮到咱们了……只要他们还念着旧情,我八成是死不了的,只不过……”李亚峰斜着眼睛打量着周围站了一圈的天将们,“你们就很难说了。” 天将们把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战场,大力王似乎已经支持不住了,倒真的应了那句“气喘如牛”,而枯木道人掌底的那只绿茧中也隐隐冒出明黄光芒,像是黄鬼马上就要破茧而出…… 李亚峰和天将们说话的声音不大,没被天兵听到,东路、北路的天兵还都维持太乙浑天象大阵的队形,勉强算得上整齐,但眼见黑鬼和大力王的争斗,天兵阵中窃窃私语的议论却多了起来。自然全都是对黑鬼越来越是犀利的攻击赞叹不已。 显而易见,要是天兵真对上了天鬼,天兵们的士气是甭想指望得上了。 “那……”水德真君汗出如浆,迭声说,“快快退兵!快快退兵!” “兵是不能退的,”李亚峰乜了水德真君一眼,目光中全是鄙夷,“五鬼或许会先灭了无定乡,但跟着天庭也得遭殃,再说……嘿……反正,得想办法收了五鬼。” “但凭帝君吩咐!”孟章神君和执明神君同时肃容拱手,倒让李亚峰吓了一跳。 怪了?执明神君还好说,无论如何我算是救了他和他的子弟兵,可五鬼明明是我放出来的,怎么连孟章神君这条青龙都这么痛快?这可是要和天鬼为敌,比无定乡里的妖精还麻烦啊…… 李亚峰心里纳闷,转头打量一下周围的天将,除了孟章神君和执明神君一脸“忠贞”之外,葛天师、紫阳真人、哪吒等人的神情或多或少都有些迟疑。 “想要收回五鬼,我的修为必须超过五鬼才行……这个……”事情紧急,李亚峰不再多想,“所以我要借用大家的功力……嗯……把元神附到我的身上,然后……” 李亚峰说了半天才算是解释清楚,他想到的这个办法就是刚才他那句要矮胖老人“把毕生功力都传给徒弟试试”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李亚峰的意思是要众天将将元神遁出,附在他的身上合为一体,孟章神君和执明神君是四灵之二,一身修为自然不俗,葛天师、三茅真君、紫阳真人、哪吒、水德真君等人也都是天庭中有数的人物,再加上剩余十数万天兵中的所有将官的合力,这样一来,或许就能让李亚峰的修为大增,以至于超过天鬼。 但这却要求众人的元神完全听任李亚峰的摆布才行! 如果李亚峰暗中存了坏心,用什么法术把上身的元神镇压或是干脆驱散,众天将全都丧命不说,东、北两路天兵顿失首脑,可就任人宰割了! 纵然李亚峰一心想的是收回五鬼,没打算使坏,但以天鬼为对手,天知道这种手段会有几分成功的可能?没准儿五鬼收不成大伙儿反倒一块儿闹个形神俱灭这且不说,众天将修行的法门各异,哪儿是说凑到一起就能凑到一起这么容易?真要这么做了,八成李亚峰会因为肉身撑不住第一个爆体而亡,到时候众天将徒然受了池鱼之殃,损伤也小不了。 “不可!不可!断然不可!”第一个叫出来的还是水德真君,“帝君莫要说笑,这岂是行得的?” 周围其它的天将也跟着连连摇头,只有孟章神君和执明神君对视一眼,若有所思。 “没什么不行的,我刚才不是说了?天下的灵药我自己也占了一斗,要说我这个肉身也算是经过了千锤百炼的,应该能耐得住大伙儿的合力,就不用为我担心了。”李亚峰轻笑。 不光水德真君,周围天将的脸色一下子都变得奇怪起来,心说:谁担心你了? 天鬼的本领再大,到头来顶多是个天塌下来大家一起抗的局面,甚至还有那些“个子高”的得先顶缸,可李亚峰的这个主意却一上来就要众天将统统“送命”,众天将哪儿肯点头? 但接下来的事情却让天将们都傻了眼。 “奉令!”执明神君和孟章神君各自向前一步,这一回二人竟丝毫没有犹豫,斩钉截铁般地吐出两个字。 “执明神君……你失心疯了?还有孟章神君也是……你们……”水德真君慌了,乍着两手大叫,“执明神君,你为了什么救命之恩就不要大伙儿的命了?孟章神君,你又凑什么热闹?你也不想想,元神合一?这岂是能说笑的?” “水德真君!军令如山!莫说我还是北路统领,你不奉令,十数万天兵人人都可诛你!”执明神君的语气可没有一点儿说笑的意思。 “散阵!”孟章神君不去理会水德真君和执明神君那头,摆手一道道令传了下去,不到一刻,东路太乙浑天象大阵的阵形散开,各处的天将纷纷聚了过来。 “东路天将共七十六名,听候调遣!”孟章神君扫视一眼,朗声冲李亚峰回报。 “啊……好……” 李亚峰还没来得及想明白为什么孟章神君如此配合自己,执明神君也把北路的天将都召集了过来: “北路天将共一百零四名,听候调遣!” “老大,我觉得有点儿不对头呢……”王信悄悄一拉李亚峰的袖口,传音问。 执明神君就算了,可孟章神君怎么也这么听话了? “哪儿管得了这么多?王信,你给我护法,我先冲黑鬼下手!”李亚峰也传音给王信,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一句,“这帮人是靠不住的,等会儿黑鬼要是被我的真气牵动,那个牛魔王肯定也会过来帮忙,你可别和他打。” “老大,你这是开玩笑,我哪儿敢和牛魔王动手?我又不是你?”王信笑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长进不小,看我和牛魔王打那一场,早就手痒了!”李亚峰没好气地传音说。 “老大,我总比你知道个轻重缓急……咳,你搞的这一出算什么啊?整个儿七龙珠里的超级赛亚人合体加强版……” “靠!我有什么办法?连师父他都临阵脱逃了……天刑金针我还想要呢!”李亚峰叹了口气,不再理王信,转头冲已经聚齐的天将们布置起元神相合的事宜来,自然也没忘了顺便鼓舞一下军心。 王信却在一边嘀咕:“老大,你可是睁眼说瞎话了,我怎么琢磨孟章神君和执明神君这么乖的理由应该都是因为你那个师父,他那一巴掌是白打的?再说,你就知道你师父是临阵脱逃?李靖那小子到现在还没派兵增援,八成跟你师父也脱不了干系……你上哪儿找这么好的师父去?” 在李亚峰的危机感驱使他拼命练功的日子里,王信对矮胖老人的好感也越来越高了,事实上,矮胖老人多少也给王信指点出了修练的途径。 “张道陵,你所言可是真的?”李靖的眉头皱紧了。 “句句是实。”张天师哭丧着脸回禀。 “你……”李靖实在不忍对这个拼死逃回的张天师再用什么军法处置张天师头上的混元巾也掉了,道袍也破了,连脚上的云鞋也丢了一只,一脸血污,狼狈之极,哪儿还有一点儿“天师”的样子? “李天王,南路天兵已然全军覆没,那是火德真君受不得激,中了妖精奸计,又兼陵光神君等轻敌之故,张道陵能见机行事,赶回报讯……虽然有过,却也不无微功。眼下事急,我以为还是先调兵增援的好……李天王以为如何?” 灵宝天尊笑眯眯地为张天师说起情来,只是望着张天师的目光中却隐藏深意,似乎看透了张天师的这一番装作。 “这……也好。”李靖点点头,又狠狠扫了张天师一眼,挥手让亲兵把他带走,接着大喝:“众将,听令!” 第157章 一家亲(上) “众将听令?”张天师被天兵押着,一边走心中一边冷笑,“再到无定乡里送死?别看诛仙阵已经完了,可天鬼却更要命!” 张天师在诛仙大阵发动之前丢下了南路十万天兵,一个人悄悄溜走,但诛仙大阵何等的威势?饶是张天师身为天庭四大天师之长,依然被冰雷漩风的变化困在了角落里;只是他早有防备,又精通五行阵图之学,虽免不了受些轻伤,好歹保住了一条性命。 等到五鬼大闹诛仙阵,张天师便趁机逃回了天兵本阵,找元帅李靖报信。 不过,张天师也亲眼目睹了赤鬼的厉害以他的阅历,打眼就认出了那是天鬼,就算赤鬼不怎么厉害,一心只想明哲保身的张天师也打死都不敢再进诛仙阵了。 所以张天师在归队之前把自己本就不怎么精神的模样故意弄得更加狼狈,甚至还运功自损道行,只为了能调回天庭养伤。 但在对李靖的解说中,张天师倒是没敢信口胡诌。一者,这种局势不容张天师谎报军情;二者,张天师心中也明白,他临阵脱逃,先不说违犯军纪,和四方神更结下了深仇,孟章神君和执明神君只要不死,一回天庭就会参他,倒不如早讲出来的好。 这却让李靖迟疑了。 张天师不知道天鬼是从哪里来的,也只见到了赤鬼,对李靖说的是“有赤鬼在诛仙阵中作乱,疑似天鬼,诸妖不能力敌,诛仙阵被破”。可诛仙阵的黑雾已散了大半,李靖居高临下看得清楚,在诛仙阵里乱闯的分明是四只鬼物:青、黑、赤、白还有一只黄鬼被枯木道人封禁在绿茧中的事情李靖就不知道了这要都是天鬼那还得了? 无论如何,李靖不以为天庭会有实力对付得了四只天鬼。现在看似天鬼在帮天庭诛杀妖孽,可谁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来的?又会不会反过头来连天庭一勺烩了? 叫出了“众将听令”之后,李靖不由得喟然长叹。 四路天兵强攻无定乡已经彻底惨败,若不是突然冒出了天鬼助战,四十万天兵全军覆没便是定局,这时要再来上一次失误,恐怕就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事实上,听到张天师说朱雀陵光神君惨死在诛仙阵中时李靖心中就是一沉,强攻无定乡是中计了! 李靖早打定了主意,若是四方神有所损伤便在无定乡一战了结之后自杀以谢,张天师的话等于判了李靖的死刑。 但李靖是正人君子,绝没打起“反正老子快要自杀了,那就再找上几个人垫背”的主意,相反,李靖反倒更加慎重起来。 眼下诛仙阵中且不管那到底还成不成个阵法东路、北路天兵已合兵一处,纵是疲兵,实力也不算弱了;四只天鬼还在阵中肆虐,倒是并没有把天兵也当成目标,按说是可以利用的只是不知天鬼何来,让人心中惴惴。 可另一方面,无定乡中竟似也没有出来和天鬼争斗的,难道这还是诱敌之计? 沉吟许久,李靖终于还是决定令大军增援,诛仙阵被破的此时实在是千载难逢的良机,若是错过了,陵光神君等天将天兵可就等于白白阵亡了。 天鬼差不多把诛仙阵中的鬼兵都吞了,天下不会有如此诱敌的大力王毕竟是阴山鬼国的国主,第一个就不会愿意……最多……让增援天兵避开天鬼就是,看情形,天鬼对天兵并不感兴趣李靖直觉中以为天鬼和那个莫名其妙的文昌帝君之间必有联系,想来他还不至于反戈。 再说,灵宝天尊在一边微笑望着自己,而三官大帝中的洞阴大帝却不见踪影,应该是准备着混战一起就把那个什么“细作”送入无定乡中。李靖心知,这一战是必然要打的。 “嘿……”李靖暗中冷笑起来,“这一战下来,无定乡怕是必定被攻破了,还要什么细作!” “众将听令!”李靖深吸了一口气,就要派出大军增援。 就在此时,诛仙阵中突然腾起耀目神光! “嗯?”不光是李靖,自灵宝天尊以下,观战的紫微大帝、清虚大帝、七耀星君、二十八宿、河汉诸神……天将和天兵们都吃了一惊。 “这是……”李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下方东、北两路天兵合兵之处腾起的神光竟是数百天将的元神所化,一道道光华在空中盘旋一周,都投向一处,从那一处又射出五彩光芒来,直冲霄汉而上! 五彩光芒之盛逼得无人能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只除了一个灵宝天尊。 “李亚峰!”灵宝天尊大喝出声,脸色一下变了。 “紫微、清虚!去!”随着大喝,灵宝天尊一指光华最盛之处,自己也想要腾身而起。 “什么人?” 紫微大帝和清虚大帝闻声而走,可灵宝天尊还没动地方,忽然一道金光从远处疾射而来,正拦在灵宝天尊身前,灵宝天尊一抓,把金光握在手中,身子却没能动了,气得大声叱问出来。 没人作声回答。 灵宝天尊再低头看看手上的东西,刚变色的笑脸又阴沉了三分。 “天尊……”李靖就在灵宝天尊的身边,看清了灵宝天尊抓住的金光似乎只是一张薄薄的宣纸,上面还写着几个字,忍不住开口想要发问。 “李靖,速速出兵!”灵宝天尊极快地把宣纸揣进怀里,连“李天王”也不叫了,冷冷地说。 “天尊,这是为何?”眼见情势又有变化,李靖不敢轻易冒险,想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无定乡来了强援……”灵宝天尊知道李靖的脾性,重重地哼了一声,接着说,“诛仙阵被天鬼所破,此时正好猛打落水狗,再等下去,连混战之机都要丢了!” “无定乡的强援?”李靖心头一惊,“要是……” “不必担心……”灵宝天尊总算镇定下来,强笑,“他们自矜身份,不会对天兵出手……倒是大力王要头疼了……嘿嘿,到头来果然还是僵持……” “自矜身份?那是何方神圣?”李靖追问。 “李天王,诛仙阵中的东、北两路总要救出来才是,援兵定然是要发的……你……不必多问了。”灵宝天尊先是把话堵死了,似乎又觉得不好,轻声一叹,“你也知道……南海小虞山……” “什么?”李靖惊呼。 灵宝天尊抓住的那张纸上极为潦草地写着四个字:“莫要多事”! 事情若是从头说起,则要追溯到李亚峰上天摊牌之前…… 太白长庚星到神农谷传玉帝旨意,要李亚峰回归仙班,受北斗挑拨的真武大帝跟了来,差点儿先一步要了李亚峰的命。后来矮胖老人把真武大帝逐走,李斯想通了其中的关节,缀在真武大帝的后面也出了神农谷,为的是找到化身赵高的北斗,了结两千年前的那桩恩怨。 和李斯一起悄悄离开的还有一个鬼心狻猊狮龙子马五。 马五与真武大帝之间仇怨极深,当年在十万大山中就是真武大帝率天兵追杀海山八义,弄得海山八义在无定乡中隐忍了千载,所以马五是打算和真武大帝一决生死的。 李斯拦住了马五。 原因很简单,李斯要找赵高虽然也是私仇,但赵高却与幕后的浑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和现下的情势相关甚大。事有轻重,马五绝非那种莽撞汉子,欣然应允。 可是这么一来,马五就有些丧气了。 眼看着仇人就在不远处却不能上去厮杀还在其次,被华文昌所挟,无法回无定乡,这可实在憋气至极。再者,无定乡与天庭的大战在即,天庭势大,无定乡中除了一个“大敌”华文昌之外,心思机敏的人物又实在太少,马五不能亲往助战,自然心急如焚。 又悄悄跟了真武大帝几天,无定乡中传出了“召集天下同道共御天庭”的消息,马五越发坐不住了。 后来还是李斯给马五指了一条路,要马五去找南海小虞山的鬼母第三子,为无定乡求援。 马五大喜,立马弃了真武大帝,去造访南海小虞山。 南海小虞山的鬼母对于有“鬼心狻猊”之称的马五来说也只是听过,从没敢有和鬼母拉关系的念头。李斯则是因为和矮胖老人有旧交,又有机缘巧合,这才认得了鬼母的第三子;只是尽管李斯有时同样眼高于顶,但却也只与鬼母第三子平辈论交,从没有过跟着矮胖老人称呼“三公子”为“干儿”的胆子。 话说回来,李斯是“一招鲜,吃遍天”,他的卜筮之术也很令“三公子”佩服,当马五报出李斯的名字后,便在小虞山上受到了三公子的盛情款待。 之于天下大势,马五知道的虽不能算多,可也不少了,尤其是三公子久住小虞山,外界的事情差不多一概不知,几天下来,三公子让马五撺掇得满心痒痒,只想去帮无定乡的妖精打架,甚至还叫着自己的兄弟一起去找鬼母进言,正儿八经地打算出世。 鬼母在上古浑沌和儵忽二帝相争的时候掺了一脚,落下病根,至今还未痊愈,虽不至于怕了外界的争斗,但早有过了逐鹿天下的经验,雄心壮志全都冷了,自然不肯答应三公子的请求,马五也就在小虞山赖了下来。 原本求援不成马五就该离开,但三公子在请求鬼母一事上犹豫了几天,这倒让马五看出了些门道: 李斯指点马五来找鬼母第三子为无定乡求援实在没安什么好心! 鬼母的本领通天彻地这是不用说的,但鬼母的十个儿子的道行却与他们的辈分不太相称!自然,马五知道三公子或许比自己强些,可一旦牵扯进了现下这个旷古奇谋中去……怕是要和自己一样先弄个灰头土脸! 马五智谋过人经验极丰,遇敌从不敢轻侮,这才能在如今的“乱世”中保住性命,而三公子未出过小虞山不说,还狂傲得没边儿,这种人物要是受挫,下场可想而知。 换句话说,李斯打的是这样的主意:让马五请三公子出山,然后被人杀了,鬼母丧子,自然也会出来报仇!如果能引诱得三公子死在某个特定的人物手中且不管是谁那个人物就成了鬼母的仇人! 一想明白了这一点,马五可就把脸皮厚下来了。 直等到鬼母救下矮胖老人,在和矮胖老人谈话中提到了那个来请人的“小辈”。 矮胖老人见到马五后当然是吃了一惊,要是他细想想,肯定也能明白李斯和马五请人的用意;但矮胖老人被暗算受伤,心中正憋着一团邪火,又惦记无定乡和天庭的大战,在小虞山压根儿坐不住;再想到反正华文昌去了心魔界,一时出不来,拉着马五就要走。 而鬼母在与矮胖老人的话中听说了浑沌就快出世的消息,也有些乱了方寸,顺口就叫矮胖老人带上她的几个儿子一起,想要探探风声再定行止。 鬼母自视极高,当然,她也有自视极高的资格,可这个资格却让鬼母忘了多思考一下自己这十个儿子的本领,就此埋下了祸根。 最后,跟矮胖老人一起离开小虞山的除了马五之外,还有鬼母的十个儿子中的老三和老四。 到了无定乡附近,矮胖老人要马五和三公子、四公子留在天兵阵外,自己先摸进了无定乡看看情况,正好赶上北路天兵被诛仙大阵压制得死死的,执明神君也要自爆元神,于是出手相救…… 再后来,李亚峰放出五鬼,五鬼却失控暴走,逼得矮胖老人毫无办法,只好现身,打了李亚峰一个耳光后又回身去找马五与三公子、四公子了。 矮胖老人的现身和王信想到的一样别有深意:孟章神君和执明神君是认得矮胖老人的,一旦明确了矮胖老人和李亚峰的关系,二人立刻就对李亚峰全面信任起来,否则李亚峰想要集数百天将元神于一身的打算绝不能成功;此外,矮胖老人也不是不想用自己的修为助李亚峰收回五鬼,实在是因为他刚遭了浑沌暗算,功力折损三成以上,以他一人之力已不能和五鬼抗衡了李亚峰口无遮拦,其实是让矮胖老人出了一个丑,那一记耳光挨的倒也不冤。 等李亚峰被孟章神君和执明神君无条件支持,在诛仙大阵中开始聚集众天将的元神,矮胖老人也飞身出了天庭在无定乡外设下的百万大军的包围圈,对马五和三公子、四公子解释清楚了无定乡中的局势,几人正要进到无定乡中帮忙,却正巧赶上了灵宝天尊准备亲自出手。 这险些气死了矮胖老人灵宝天尊身为三清之一,差不多已经是天庭中最有份量的人物,眼下却还远不是“王见王”的时机! 所以,矮胖老人用张字条拦下灵宝天尊,只是却借用了南海小虞山的名义有三公子和四公子在场,这也算不得矮胖老人故弄玄虚。 南海小虞山的鬼母算不上威名远震,但越是了得的人物就越知道厉害,灵宝天尊果然被吓住了。 灵宝天尊图谋的自然是李亚峰身上的五根天刑金针。 在李亚峰与天庭摊牌的时候,天刑金针被五鬼各占了一根的秘密已经被元始天尊等三清所知,天庭和无定乡的大战虽说实际上是为了从华文昌手中偷取天刑金针的阴阳二针,但李亚峰手中的天刑金针同样是天庭的目标。 灵宝天尊对无定乡中的局势明白得清清楚楚,五鬼的失控暴走正是夺取天刑金针的良机,灵宝天尊之所以迟迟不肯出手,只是想让五鬼把无定乡的诛仙阵破得再干净些,正好省下天庭将来再费事无定乡中有大力王和海山八妖在,灵宝天尊也不怕僵持的局面不能造成。 出乎灵宝天尊意外的是李亚峰竟然想要借天将之力强行收回五鬼!若是李亚峰成功,再找这样的机会可就难了! 所以,灵宝天尊不仅令紫微大帝和清虚大帝出手,自己也想要亲自下场。 但即便是三清,在惹上南海小虞山之前也要先掂掂自己的份量才行。 尤其以五鬼自身的性质而言,正该归了南海小虞山上的鬼母所管天鬼出世,怎么也算是鬼母多了亲戚了…… 尽管灵宝天尊最终并没有真的出手,但这场以天庭四路大军强攻无定乡开始却被五鬼搅乱的大战还是被无限升级了。 事后,李亚峰和王信曾谈起这场大战。 李亚峰说,“全乱了,我别说分不清东南西北,就连敌友都辨不明白……” “一下子蹦出了那么多人,还一个比一个厉害……不过……”王信心有余悸地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反驳起李亚峰来,“老大,你被差不多两百来个天将的元神占了身子,神智不清,东南西北也好,是敌是友也好……好像就应该什么也不知道?” 李亚峰看轻了天将的实力。 第158章 一家亲(下) 以孟章神君和执明神君为首的数百名天将一起将元神遁出,这可不是简单的“众人合力”了,李亚峰差点儿就跟大伙儿所想的一样,因为承受不住当场爆体而亡。 本来世间的修道法门无论如何变化都跑不到五行之外,这是李亚峰从神农谷的寒潭里泡出来的经验,秦王地宫中收服五鬼时除了天刑金针帮忙,靠的也还是他在华佗门中学会的五行真气;所以李亚峰才胆敢让天将在自己体内来个“万法归宗”。 李亚峰忘了,天下修行法门多种多样,固然有殊途同归的说法,但五行调和岂是说说那么容易? 首先投入李亚峰体中的是执明神君,因为执明神君的全心信任,李亚峰倒没觉得如何难受,但接下来的天将们心中不免存着疑惑,差不多是被留守在外的孟章神君强逼进来的,各路元神不由自主地在李亚峰体内东冲西突,不肯也无法安宁下来,弄得盘膝打坐的李亚峰苦不堪言,心中大叫后悔。 之所以不叫出声来,却是因为李亚峰自作自受,七窍被天将的元神堵死,出声自不待言,连动也动不得了。 这让天将们以为可行,元神投入李亚峰体中的速度反而更快了,只一刻功夫,李亚峰所在的地方已完全看不清人影,只剩了一团耀目大亮的神光,天将们的元神就冲着神光一头扎进去,倒像是在“火上浇油”。 幸亏李亚峰的打算只是先把和大力王打斗的黑鬼收回来再说,没想着是不是要从这次的“机缘”中顺便给自己捞点儿好处,否则那一丝贪婪的念头就算不弄一个以神仙元神为原料的大爆炸出来,李亚峰也会从此神智全失,成为一个跟“厉魄”差不多的怪东西。 等到孟章神君最后也让元神附到了李亚峰的身上,李亚峰心头的仅剩的一点清明也彻底丢了…… 紫微大帝和清虚大帝就是在这个时候赶到的不用说,二人是要抢在李亚峰之前收服五鬼,拿到天刑金针。 正与大力王争斗的黑鬼是绝好的靶子,紫微和清虚一左一右,同时出手偷袭,两道如虹神光电射而出,封住了黑鬼的后路,两人使个眼色,抬手向把浑铁棍舞成风车的大力王虚按一掌,又随着神光在空中一起转了半圈,已把黑鬼围了个严实。 大力王和黑鬼鏖战取的是守势,无论是黑鬼还是三官大帝来攻都是一样的,紫微和清虚的两掌只是把他推开了几尺,并没让他受什么伤,可大力王却有些糊涂了:黑鬼明明是李亚峰放出来的,不管李亚峰是不是无定乡的细作,在众目睽睽之下也只能帮着天庭,再打下去,自己八成会败在黑鬼手里,可天庭怎么突然窝里反了? 李亚峰又料错了一件事:大力王心中对五鬼的暴走虽然有所知觉,但还没聪明到会过来帮自己一起对付五鬼的地步。 五鬼一出就在诛仙大阵中肆虐,吞噬鬼兵无数,黑鬼与大力王这一战又打得有声有色毫不掺假,就算大力王看到一边天兵阵中天将们的元神动作,也只会以为那是天庭在搞什么别的对付无定乡的把戏,不来捣乱就不错了,哪儿还有可能帮忙? 大力王犹豫了一下,丢开黑鬼,也不管李亚峰那边,飞身去帮枯木道人。 枯木道人早就困不住黄鬼了,加上了腾蛟真人的帮忙才勉强维持住绿茧不被涨破,但就是这样也还不成,尽管枯木道人脸色惨碧,腾蛟真人一身是汗,绿茧却依旧变得越来越大,明黄的光芒已经渐渐开始透茧而出酒鬼的执着有时候是很可怕的。 大力王在无定乡挂帅,自然不能见死不救。 顾此失彼的大力王却完全不知道:万一让天庭收服了五鬼,李亚峰可就把所有的筹码都丢干净了,到时少了李亚峰从中斡旋,无定乡的境况也必定大变! 好在李亚峰虽然心头灵台失守,已经神智不清,但也并不是毫无作为。 凭着最初打算收回五鬼的念头,在李亚峰体内乱作一团的天将元神总算能有个共同的宣泄之处,黑鬼离得最近,先有了感应,在紫微和清虚的包围圈中像是忽然感到了一丝困惑,慢慢地把头转了过来,朝向天兵阵中那片五彩的神光。 可是,李亚峰不能调和五行,纵然在天将们的元神合体相助之下道行再涨上几倍,也无法让五鬼认出那就是他来了。 王信一直守在李亚峰的身边,早被天将们的元神射出的神光映花了眼睛,但不知怎么,竟透过神光望见了黑鬼的目光,那目光中似乎有无尽的孤寂和无所依恋的苍凉,王信心头一颤,蓦然觉得怎么也不能相信五鬼是真的没有神智了。 “快闪开!”王信猛地大喊起来就在黑鬼犹疑的当口,紫微与清虚两人合围,同时逼近黑鬼,各出一掌,双双印向黑鬼的后心! 五鬼虽是天鬼,但究竟得窥天鬼大道时日还浅,又一直受李亚峰的制约,如今虽已是脱了樊笼的猛虎,本身修为与南海小虞山的鬼母依然不可同日而语,而紫微和清虚却是三清天的天官,两人合力已在黑鬼之上,这两掌要是打实了,黑鬼怕是要吃大亏! 如果灵宝天尊这时能及时赶到,黑鬼体内的那根天刑金针便稳稳地落在天庭手中了。 但赶上这一出好戏的却不是灵宝天尊。 “尔等胆敢伤我族人!” 长笑声中,紫微与清虚合围的神光里突然多了一个身影,双掌分别接下了紫微和清虚的攻势,身子却只是微微一晃,似是游刃有余。 “什么人?”紫微和清虚同声惊问。 天下有谁能有这般本领?能这么轻松地接下上元一品赐福天官紫微大帝和中元二品赦罪地官清虚大帝的同时出手? 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南海小虞山,你家三公子。”来人向前走了两步,突然转身,背对紫微和清虚,哈哈一笑,朗声报出了名号。 三公子看上去年纪不大,不愧“公子”二字,身段高而挺拔,罩着一件纯紫的长袍,苍白的长手指托在下巴上,乌黑的软发垂下来,遮住了一只眼睛。 “靠!这是个什么玩意儿?”三公子转身后正对着王信,王信看着他浑然一幅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样子,尽管一出来就为黑鬼解了围,心里却怎么也喜欢不起来。 “嗯?有点儿不对……”王信为了心中的这份儿“不喜欢”,忍不住多打量了三公子几眼,发现有毛病了三公子的脸上迅速地涌起了一阵潮红,接着马上褪了下去,嘴角边居然渗出血来! “哈!这小子在硬撑!”王信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是不是硬撑暂且不管,“南海小虞山”的震撼力却已足够了。 “三公子?阁下是……鬼姑神……第三子……”紫微大帝话说一半,声音越来越低。 “嘿……”清虚大帝闷哼一声,什么也不说,转手把围住黑鬼的神光收了。 五鬼未出之前,鬼母是世间唯一的一个天鬼,三公子口中把五鬼称作自己的“族人”是天经地义的,相反,偷袭黑鬼的紫微和清虚算是做贼的碰上了主人这可就有点儿心虚外加理亏了。 原本无所适从的黑鬼在三公子出现后倒像是有了主心骨,一步就到了三公子的身边,一对眼珠滴溜溜乱转,上下打量三公子几眼,忽然手舞足蹈起来,指着李亚峰的所在,似乎想要表达什么。 “……”三公子迟疑了一会儿,居然恭恭敬敬地冲黑鬼拜了下去! “小三子拜见……拜见叔叔!” “啊?”不止王信,旁边看着的紫微和清虚也傻了眼,几个人的嘴巴都张大了,足以放进去一个鸡蛋。 黑鬼一把拉住了三公子,没让三公子真把头磕下来。 “多谢叔叔。” “嗯?嗯?不对……不对……”王信苦恼地头大了三圈,一个劲儿地嘟囔王信看得明明白白:黑鬼在拉起三公子的同时,手上似乎有什么闪了一下,三公子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好看多了,似乎是刚才硬接下紫微和清虚那两掌所受的伤在瞬间就痊愈了一样! “三哥,早给你说了别光顾面子,看看,让叔叔笑话了不是?”又一个声音突然从不远处响了起来,像是在嘲讽三公子。 “又是谁?”王信转头再看,还是一个穿紫色长袍的“年轻人”,正在枯木道人弄出来的那个绿茧旁边微笑开口。 年轻人的一条手臂完全伸进了绿茧里,像是在拉扯里面的黄鬼,枯木道人、腾蛟真人,还有刚赶过去帮手的大力王反倒站在一边,脸色都极为难看。 “啊?”王信大声叫了起来,就在绿茧的另一边,矮胖老人正单掌抵紧了绿茧,嘿嘿冷笑。 “阁下……”紫微大帝额头上直冒冷汗,涩声开口。 “南海小虞山,你家四公子。”四公子没等紫微大帝问出来就先答了,还冲三公子挤了挤眼,“三哥,学的还像?” 话音刚落,明黄光芒大涨,黄鬼竟硬生生让四公子从枯木道人以毕生修为所化的绿茧中拉了出来! “见过叔叔。”黄鬼一出来,四公子也是纳头就拜,三公子同样跟着拜倒。 无论修为如何,天鬼究是天鬼,别人或许不知深浅,但南海小虞山上出来的与五鬼却正是一家。 黄鬼却没有理四公子,有些困惑地东张西望了一会儿,还是把目光放到了枯木道人身上,又露出了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别!”矮胖老人单手一横,拦住了黄鬼,黄鬼猛然向后退了几步,似是怕了,跑到了四公子旁边,而四公子却还没起来。 “糟了……”矮胖老人把手放下,再抬起来摸摸脑袋,“这辈分可就难算了……” 说着,矮胖老人单掌一扬,枯木道人的绿茧光华一涨即敛,重又聚成了碧绿玉牌的形状,枯木道人招招手,玉牌飞回。 “得罪,得罪。”矮胖老人冲枯木道人点点头,心中一寒:纵然是后来得了腾蛟真人和大力王的助力,枯木道人能困住天鬼这许多时候,已然是骇人听闻的实力了。 “老三、老四!还不赶紧给老夫起来!”局势毕竟不容人等,矮胖老人放下心事,哈哈大笑,“还有事做呢!” “是,义父!”四公子点头,站起身来。 三公子却还有些不忿似的,人虽然站起来了,可竟抬手指着紫微和清虚的鼻子叫起阵来,“你们两个是什么东西?” 可怜紫微大帝与清虚大帝什么时候被人这么当面羞辱过? “三公子,我敬你是小虞山上的人物,也不与你计较,我乃天官大帝紫微,这是地官大帝清虚。不知三公子和四公子到无定乡这险恶之地来作甚?令堂可安好?” 紫微大帝这几句话说的倒没丢了身份,可听在三公子耳朵里就不是滋味了。 “多蒙关心,母亲大人安好。”对鬼母的问候三公子是不敢怠慢的,但接下来的话可就变了味儿。 “你家三公子是小虞山上的人物,无定乡果然又是险恶之地!”同样是话,夹在冷笑声中说出来,却叫人心寒。 “三公子……”紫微大帝看情形不对,刚想弥补解释,但却已来不及了。 “险恶是对谁险恶?我家叔叔的帐还没找你算呢,你倒劝起我来了?三公子谢了你这一片好心!” “啪!”三公子一甩手,一把折扇凭空打开,漆黑的扇面上画着个白色鬼头,形状可怖,这是要打算和紫微、清虚动手了。 “老三!”矮胖老人心中大急,事到如今,早已逼得他不得不在天庭众神面前现身,但他心中想的只是收敛,可没打算在这个时候先闹一场三公子这句话放出来可是真要下手杀人了! “义父休要拦着孩儿,小虞山中人一出世就碰上这样的狂徒,若是孩儿不让他知道知道厉害,怕是天下从此就把小虞山给瞧扁了!”三公子理直气壮地把“狂徒”的名字安到了紫微大帝的头上。 “老三!谁敢瞧扁了小虞山!你给老夫住口!”矮胖老人有点儿急了,他早知道三公子和四公子会跟天鬼认亲,这正好暂时降住五鬼的动作,好让自己找办法让五鬼归位,回到李亚峰身上;可到现在才收服了两个,其中黄鬼倒是借了自己的威势才降服的,而李亚峰那头至今还没有什么动静,纵然吓住了灵宝天尊不出手,局势可依然难办着呢,哪儿能再生枝节? “可是义父……”三公子刚想顶嘴,又住了口。 黑鬼忽然跳出来了。 黑鬼指指紫微和清虚,回头看着三公子,咧开嘴“呼呼”笑了几声,身子忽然像是离弦之箭,疾射而出! “义父……叔叔的意思是……他要替孩儿出气……”三公子好歹也知道矮胖老人是叫自己来制止五鬼暴走的,看见黑鬼再次发飙,也有点儿懵了,哭笑不得地冲矮胖老人解释。 “他要替你出气?你……你才把老夫气死了!”矮胖老人仰天长啸。 第159章 腾蛟真人的真身(上) 一旦黑鬼和紫微大帝、清虚大帝缠斗起来,纵然是三公子和四公子齐上也无法把他们分开了。 按理说,三公子和四公子也还都是灵鬼之身,之所以没像诛仙阵中的鬼兵一样让黑鬼、黄鬼给吞了的原因只在于他们是鬼母所生,又日日和鬼母相处,身上早有天鬼气息,再加上多年来在南海小虞山的潜心修行,他们离晋身天鬼只是一步之遥这却不是靠什么灵药硬灌出来的,凭的全是地道的苦修。 鬼母的这十个儿子若是修成了天鬼,本领定然都在现今的五鬼之上世上若论修行,自然还是循序渐进水到渠成才算正道。 这一点黑鬼和黄鬼靠本能便觉察出了,所以黄鬼在被矮胖老人一把拦住的时候会躲到四公子身边,而黑鬼也要为三公子“出气”。 就这一口气,逼得紫微和清虚手忙脚乱。 紫微的玉如意在前日大战中砸到猴八身上,丢在了无定乡中,现下和清虚一样,动手时凭的只是一双肉掌,黑鬼的所谓“兵刃”也只是一对鬼爪。 不知是与大力王一战下来黑鬼学会了不少招数,还是和三公子一见之后黑鬼忽地福至心灵,黑鬼的动作居然迅捷无方起来,打法和刚才大开大阖的莽撞举措全然两样;一开始紫微还记着要有天官大帝的仪态、讲究,几招过后便受不了了,脚底也顾不得再踩七星步,手上也顾不得再捏天罡诀,直接硬碰硬地和黑鬼过起招来。 至于清虚,最初就没在乎别的,趁着紫微吸引了黑鬼的注意,两掌神光湛然,只往黑鬼身上四处的要害拍去若是天鬼也有要害的话,怕早让清虚都打了一个遍。 一边的矮胖老人无奈之下只得叹着气抽身离开,带着三公子、四公子一起去找其它三鬼,黄鬼“思量”了好一会儿,也颇有些恋恋不舍地让目光离开了枯木道人,跟随而去。 场中倒把大力王、枯木道人和腾蛟真人留下了,三人相顾无言。 “道长……”良久,大力王涩声开口。 “连小虞山上的也不甘寂寞了……不过,倒也难怪……”枯木道人不等大力王说完,垂头长叹。 腾蛟真人干脆贴边一言不发,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腾蛟真人已不想再插嘴多说什么了。 大力王和枯木道人是多高的辈分?多强横的修为?但面对这样战局,竟也不知道该从何入手……腾蛟真人周身只是涌起一股无力感,弄不清下一步自己究竟该做些什么…… “啊,诛仙大阵成了这个样子,南宫侄女怎么毫无动作?本王还见她做法把一口宝剑投向北门……这……”大力王猛地醒起。 “大力王,诛仙大阵应该是完全破了,北门……咳,四面只剩下了西门的猪城主和刀四爷在苦苦支撑,其它……怕是已……” 腾蛟真人是阵胆之一,对诛仙阵中的变化有所感应,小声接过了话头。 “那……”大力王脸上变色,又过了一会儿,惨笑起来,“要是五弟和七弟能在,必不致大败若此!” “大力王,你那两个兄弟……混天大圣行踪天下无人能知,欺天大圣也早已皈依佛门,这倒罢了,闻听海山八义中的苍梧泛天君和鬼心狻猊也都智谋机变举世罕有,却偏偏一个死了,一个又下落不明……” 枯木道人和大力王倒有同感,眼下无定乡之败其实是败在料错了形势,大伙儿只想着对抗天庭,完全不知道会半道里杀出五只天鬼来,更别说“那人”和南海小虞山上的人物也会掺和进来了。尤其无定乡里唯一心思还算是细密的大力王却又离开了珊瑚集中的法台被五鬼缠住,根本无法应变,这才会让十万鬼兵损伤如此之惨。 本来无定乡中群妖毕集,其中智谋过人的自然不少,可除去刚才大力王和枯木道人提起的这四人之外,又还有哪个能够服众? “道长,本王还是先回珊瑚集,想来这许久南宫侄女也定会有些动作,本王要……”大力王语塞到底该“要”怎样才对? “如此最好。”枯木道人有过了一次施展玄功封死黄鬼的经历,在大力王面前也不再故弄玄虚,“贫道……要看看李亚峰到底想做些什么……” 枯木道人望向天兵阵中丝毫不见收敛的神光,脸上深有忧色。 “腾蛟真人,请代本王收拾诛仙大阵东门的部属。”大力王嘱咐了腾蛟真人一句,又摇摇头,东面的鬼兵应该已经剩不下几个了…… 腾蛟真人的运气显然不好,他根本没来得及点数诛仙阵东面的残兵大力王刚刚回去无定乡,李靖派出的援兵也已到了。 天庭讨伐无定乡共发兵一百五十万,另外还有两万名天尊随侍隐身在阵外,蓄势待发。 但天庭和无定乡几度交战都落在了下风,损伤着实不小:先是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闻仲败在猴八手上,紫焰邪雷令五万五千余天兵尸骨无存,紧接着四十万天兵分四路强攻无定乡,到如今只剩下了不到一半;这么一来,一百五十万天兵三停中差不多已去了一停。 再加上天庭存心困死群妖,无定乡四面的包围有如铁桶,纵然增援,也不能把包围解了,能派出来的天兵其实也有限得很。 什么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尽管“有限”,竟也有二十万之众! 如果依着李靖本身的想法,这还少了诛仙大阵虽破,但无定乡中敌情依旧不能算是明朗,说是能摧枯拉朽,可也只有以绝对优势攻打才能操胜券,至于那什么包围圈,见鬼去才好。 可李靖心中明白,天庭想要的是僵持,灵宝天尊绝不容自己令天兵倾巢而出,二十万已是极限,否则灵宝天尊真要撇开自己这个主帅做起主张来,天兵只会更加倒霉。 所以,李靖狠狠心,派出了天兵中的精锐,灵宝天尊皱了皱眉,也默许下来。 统兵的是二十八宿。 二十八宿与四方神并称,是天庭正统的护教神祗,在天庭中,四方神各有职事,而二十八宿却是专门统兵的大将;由这二十八宿统领,天兵的气象便不同了。 依着惯例,二十万天兵还是由东南西北四方列阵,四方神虽然不在,但东有角木蛟,南有井木犴,西有奎木狼,北有斗木獬,各有统领,也都是能征惯战的猛将,把阵势列开了,浩浩荡荡之中队队相连,左右相顾,丝毫不见乱相。 诛仙大阵既然已经破了,李靖也没有再下令摆出太乙浑天象大阵来,他让二十八宿把天兵分为数百人一队,只等到了无定乡里就四散冲突,只管诛妖,把阵势搞得越乱越好,要是无定乡中再出了什么“异相”,各队也不用回请,更不用再聚成大队,自行撤退就可这一场大战打到现在,李靖也想开了: 反正只要开战,肯定会有意外! 那倒不如从自己这头开始就直接乱来,还管什么兵书战策? 这可惊坏了腾蛟真人。 二十八宿统兵刚向无定乡一压,腾蛟真人就已知道不对,现在诛仙大阵被破,无定乡中情势不明,绝不能再出什么差错! “道长……枯木道长……”腾蛟真人忙不迭叫了几声枯木道人,但枯木道人把目光投向一旁汇聚了几百名天将元神的李亚峰身上,竟似看出了神,对腾蛟真人的叫声充耳不闻。 “这……这……罢了!”腾蛟真人顿足叹了一声。 在无定乡中,腾蛟真人的名声并不算好,虽然后来李亚峰进无定乡解说了当年华二许旌阳和腾蛟真人那一场恶斗的真相,也治好了腾蛟真人的旧伤,但上千年来给诸妖的印象却并不那么容易改变,还是有很多妖精只把腾蛟真人看成依靠着锦文宫佘太君的一个“吃软饭儿”的家伙,如果不是猪三等人力保,腾蛟真人怕完全没可能成为诛仙大阵的阵胆。 腾蛟真人自身对别人的闲言碎语是绝不在意的,事实上,无定乡中群妖聚义以来,腾蛟真人几乎是刻意地把自己的本领隐瞒了起来。这一是为了腾蛟真人知道天下自有奇人异士,和大力王、猪三等人相比,自己这点儿能为也算不上多高;二来,腾蛟真人和天庭之间原来是有些渊源的,这让他很是有些难以自处。 但事到如今,腾蛟真人瞒不下去了。 迎上浩荡的天兵大队,腾蛟真人飞身而起! “南极应龙在此!退!退!退!” 这三声“退”字,好似半空中突然炸响了三个霹雷!天兵阵列一阵骚动。 可真将二十八宿震住的却是腾蛟真人口中吐出的名号: 南极应龙! “应龙?”就连空中的李靖也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以手抚额,惊问,“南极应龙?他……他怎么会在无定乡?” 听到“南极应龙”四字,连灵宝天尊也为之动容,急忙拨开云头俯视观望,等确认了,也是一惊。 “真是应龙……” 底下,腾蛟真人的装束已经变了道袍换了玄色兽面甲,头顶七宝紫金冠,手擎一口黑柄三尖刀,一人拦在二十万天兵阵前,面色不改,威风凛凛,俨然是大将风度。 只是,腾蛟真人心里却不禁长叹起来。 腾蛟真人的原身正是南极应龙。 上古,黄帝战蚩尤时,应龙就是黄帝座前第一员大将,冲锋陷阵,奋勇当先,最后在擒杀蚩尤一役中更是立下大功,被黄帝许为“群仙表率”。 黄帝即是“皇天上帝”,说穿了,便是如今的玉帝!如果应龙能随黄帝回转天庭,地位之高怕是会远在李靖等群仙之上。 但正是在擒杀蚩尤的一战中,应龙身受重伤,与大军失散,不得已流落南方养伤,和天庭断绝了联系。之后应龙又几经转折,直到与许旌阳一战后彻底一蹶不振,堂堂的天庭上将就此沦为妖孽…… 虽然时日一长,腾蛟真人也发觉所谓的“妖精”与“神仙”之间并没什么不同,甚至做个妖精或许还更痛快些,可这依然是他数千年来心中最大的恨事;现在天兵大军压境,腾蛟真人实在顾不得了,只好现出当年的形貌来,胸中早已打翻了五味瓶。 腾蛟真人的心事没人知道,但南极应龙却是鼎鼎大名,二十八宿不敢造次,急忙把大军停住,齐齐出阵。 出是出来了,可二十八宿却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相互对望几眼,都成了哑巴。 腾蛟真人自然乐得就这么僵持着,反正拖的时间越久,大力王回到无定乡就越可以重新安排一切,也只是望着二十八宿,默不作声。 过了好一会儿,二十八宿里的亢金龙终于忍不住了,沉声开口。 “你……果然是应龙将军?” 其实这是废话,腾蛟真人身上穿着的正是当年黄帝和蚩尤在涿鹿之野大战时的那一套行头,当时二十八宿还只是阵前的小卒。那一战蚩尤得了夸父族人相助,气焰大涨,黄帝大军陷入苦战,正是应龙大显神威才扭转了战局战场上应龙的玄色兽面甲和黑柄三尖刀所到之处,直杀得蚩尤大军鬼哭神号人兵撩乱凡经此一战的,无人会不记得“南极应龙”这四个字。 更不会有人把应龙给认错了。 尤其是亢金龙,他与应龙份属同族,天生便有感应,这一问,只是不敢相信罢了。 “应龙将军为何……会在这里?”有人先把话说了出来,再往下接就容易得多了,东方七宿之首角木蛟究竟不像亢金龙那样莽撞,问到了点子上。 腾蛟真人黑着脸不说话,只重重哼了一声。 当年的小兵碰上当年的将军,气势上先就怯了三分,角木蛟登时一缩脖子,朝旁边的奎木狼一挤眼,那意思说的是,“我不成,该你说话了。” “应龙将军,”奎木狼颇有些城府,有了这些时间已想好了怎么开口,干咳一声,抱拳施礼,“应龙将军数千年行踪不明,天庭上下一直忧心不已,今日应龙将军重回仙班,实在可喜可贺……这……末将等有军令在身,不便多待,等得胜而回后再到将军处登门贺喜。失……” “慢着。”腾蛟真人不等奎木狼把“失礼了”三字说出来,手一乍,把人拦住了,心里颇不是滋味。 到底不是从前了啊……连这么一个小辈也敢冲自己耍心眼儿了…… 腾蛟真人的感慨还没来得及涌上来,空中灵宝天尊却先发话了。 “应龙将军,你若还记得当年君臣之情,同僚之义,还是速速回转天庭的好。涿鹿一战至今,玉帝一向念你甚深,以往纵有过失也必不问。你若不信,我来为你担保如何?” 灵宝天尊的声音立时传遍了整个战场,天将们本来在听到腾蛟真人报出“南极应龙”的名号来的时候多有窃窃私语,这时也都暗暗点头。 但灵宝天尊却是不得不开口。 且不管究竟应龙在数千年中经历过什么,现下这副架势却是明显站在了无定乡一边。应龙在天庭素有威名,这和大力王等妖精还不一样,要是真让天兵和他厮杀起来,就算是胜了,也难免让天将们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无定乡一战是要僵持很久的,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天尊。”腾蛟真人面颊的肌肉抽搐几下,又像是要把心情沉静下来,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忽然浮现了怪异的笑容,淡淡地说,“天尊,应龙已不是应龙了。做了几千年妖怪,还有什么看不清楚?如今……天尊还是叫应龙为腾蛟真人。” 腾蛟真人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战场上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众天将个个愕然。 明明有灵宝天尊亲口做保,当年的南极应龙竟然还是亲口说出了宁可不做神仙? “就是!就是!当什么神仙啊!”突然,又有人大声叫了起来,“你们说他叫什么?应龙?以前也是天庭的人?靠!黑吃黑啊!还不是你们天庭的人把人家的翅膀给砍了?没事儿的时候让他当妖精,现在用得着了,就再叫人回来?嘿……你们可是把什么便宜都占足了!” 怪叫起来说出这一番话的是王信,他听李亚峰讲过腾蛟真人和许旌阳之间的往事,心里早就为腾蛟真人不值,忍不住出头了。 倒也不是王信只顾着感慨而忘了自己的立场这时李亚峰差不多已经将数百天将元神聚集到了身上,但除了五色神光乱冒之外毫无动静,像是完全失去了知觉,成了不会动的泥雕木塑。王信一直在李亚峰身边护法,眼看着这副情景心里发慌,顺带着就把天庭给恨上了。 而且,王信也有他自己的主意:要说李亚峰现在是在“练功”也不是不成,可练功最怕的就是周围环境出了问题,天庭增兵攻打无定乡,一个弄不好就会演成混战,到时候乱军之中自己还怎么“护法”?李亚峰非走火入魔不可! 所以,王信和腾蛟真人的心思一样拖。 “王信,你说什么?”李靖一惊,把云头压低了不少,几乎就到了原本诛仙大阵的边上,低头追问王信。 “我没说什么。”王信一扑棱脑袋,“李靖,你是好人,我也是好人,好人总容易上当。” “你这是何意?”李靖隐隐有点儿后悔了自己是一军主帅,怎么就这么莽撞?居然跑到阵前和一个浑人说上话了? 王信一向口无遮拦,这在天庭中已经有了定评。 “我也没什么意思。”王信看着李靖,故意慢悠悠地问,“元帅,这一次打无定乡出了四十万天兵,分了四路,应该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这……什么来着?哦,四方神,应该是四方神加上四大天师一块儿出来对?嗯……我算算啊,青龙孟章神君是我和老大这头,有葛天师跟着;白虎监兵神君是西路,邱天师跟着;朱雀陵光神君是南路,张天师跟着;玄武执明神君是北路,嗯?不对了,是三茅真君跟着的,怎么四大天师就少一个呢?” 这真的把李靖给问住了,一时竟忘了琢磨王信要真是个“浑人”怎么能如数家珍似地把四路天兵的统领都说了出来。 天庭中本有四大天师:张道陵、葛洪、邱弘济和许逊许旌阳,这一次都随军而行,李靖也是打算要这四大天师配合四方神一起出战的。但灵宝天尊却事先打了招呼,不许李靖派出许旌阳,李靖无奈下才令三茅真君随在了执明神君的北路天兵中。 但为什么灵宝天尊要把许旌阳留在本阵,李靖是不知道的。 由“不知”中便会产生疑惑,更何况这时又被王信煞有介事地问了出来,李靖不由自主地抬头向灵宝天尊望去。 李靖这在众目睽睽下的一望可就坏了事。 谁都知道,名义上李靖是一百五十万天兵的主帅,但实际上却是灵宝天尊做主要不然堂堂的三清之一跟着大军来干什么?难道是来玩儿吗? 天兵们想到的是“将帅离心”,士气不免大坠;天将们却立刻就把王信刚才说的应龙将军曾被天庭暗算和许天师不曾出战联系到了一起这里面要是和灵宝天尊再有什么联系,那…… 天将们的脑子都不算笨,一瞬之间,大家都想到了“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明摆着,南极应龙不就是个现成的例子? 那无定乡之战后呢?谁又是良弓和走狗了? “这……这……”灵宝天尊也懵了,他原本只以为许旌阳曾是华佗门的华二,而华佗门的内情天庭中向来少有人知,为了不旁生枝节才给李靖说了一句,哪儿想到会在这儿被王信给堵住了? “许旌阳!你给我出来!”灵宝天尊有点儿急了。 第160章 腾蛟真人的真身(下) 说起来灵宝天尊也是冤枉,许旌阳虽然是天庭的“许天师”不假,但许旌阳与腾蛟真人的一战还在他成道上天之前要不是华佗收了许旌阳当徒弟,许旌阳恐怕还没机会这么快就成了天师灵宝天尊怎么会知道许旌阳曾经把南极应龙的一对翅膀给砍下来了? “天尊……我……”不用许旌阳自己出来,站在他身边的天兵天将们潮水般退开了,把许旌阳一个人晾了出来。 许旌阳结结巴巴地想说话辩解,可他从听见腾蛟真人自称南极应龙的时候就傻了,哪儿还说得出? “我问你,你是不是伤过应龙将军?”灵宝天尊脸上的微笑竟透出了寒气。 “我……我……不知道……”虽然日后也曾觉得不对,可许旌阳是真不知道当年被他一剑斩断双翼的“孽龙”就是应龙。 “你不知道?”灵宝天尊心里这个骂:哪怕是胡诌,你说一句“没有”不就完了?至于真相,到时候怎么算不是算?当着满天将士,你这不等于不打自招了? 灵宝天尊想差了:正是因为当着满天数以百万的天兵天将,许旌阳才不敢胡说…… “天尊明鉴啊!”许旌阳双腿一软,跪下了,满脸涕泪交流,“我……我真的不知道……” 许旌阳的意思是说他不知道腾蛟真人就是应龙,但跟着前面灵宝天尊的问话下来,谁都会以为许旌阳在推卸责任了。 再配上灵宝天尊逐渐阴沉下来的脸色和举起来的手掌,这活脱脱是一副即将“杀人灭口”的戏码。 底下王信没琢磨着自己几句话能营造出这种效果来,忍不住一摇头,“靠,这就是华佗门?算了……老大,你可算入错门派了……你看看你这几个开山祖师,一个赛一个的不是东西……” 一边,李靖可不想让灵宝天尊这就先把许旌阳给杀了,深深地望了腾蛟真人几眼,飞身而起,又回了天兵本阵,临了,还丢下一句:“二十八宿还不奉令诛妖?” 和李靖料想的不符,灵宝天尊虽然生气,但完全没有要杀许旌阳灭口的意思。且不说灵宝天尊对许旌阳和腾蛟真人之间的过节并不清楚,涿鹿之野一战后应龙下落不明的疑案也的确令玉帝一直悬心不下,如今应龙重现,足称得上是天庭的一件大事了,灵宝天尊老谋深算,自然不会造次。 李靖是天庭的老臣了,心中对应龙也崇敬万分,所谓关心则乱,不免失了风度。 此外,李靖也料对了些事情: 应龙是天庭中少有的铁汉,他如果不现身也就罢了,一旦现身报出了旧日的名号,心中必定有了决断,单凭战场上某人的几句话就想让他回归天庭仙班是不可能的。 可就是因为应龙自己也应该知道这些,他的现身就无疑说明了无定乡现在已陷入了十分的窘境! 既然如此,趁势强攻绝不会错! 被李靖一催,二十八宿不敢不动,立时率二十万天兵向无定乡强逼而进,倒不管腾蛟真人了。 “退!”腾蛟真人眼见不好,猛地现出丈二法身,手中的黑柄三尖刀也见风猛涨,霎时就有数斗粗细,三丈多长。腾蛟真人把黑柄三尖刀往前一递,在空中画了半个圈子,刀风大响,逼得天兵前阵队形一滞。 “有我在此!谁敢上前来?”腾蛟真人这声断喝声传千里,震得仿佛天都要开了窟窿。 “应龙将军,人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可你的‘关’在哪里?我们敬应龙将军为英雄,但应龙将军想要以一人之力挡下二十万天兵,是否也有些不自量力了?” 二十八宿毕竟是天庭中的强将,对敌的态度一明,虽然大多心中还有些疑虑,也都不再顾及;尤其是奎木狼,看腾蛟真人只摆了一个式子就差点儿弄得自己手下的天兵乱阵,心中更是不忿,恶声问了一句,接着仰头长啸,角木蛟、斗木獬、井木犴三名头领一怔,随即会意,也跟着长啸下令,天兵应声四散! 这原本就是李靖定下的策略,二十万天兵或是百人一队,或是一两千人一队,像是在无定乡上空撒开了一张大网,分头朝无定乡的腹地杀去。 与此同时,李靖也已经回归本阵,叫亲兵把天师许旌阳押了下去,并下令本阵擂鼓助威,顿时战鼓喧天;又命雷公电母炸响霹雷,连珠炮似地把天兵的声势衬得高涨起来。 大军一旦四散掩杀,腾蛟真人再凭着昔日余威可就震不住了,只是一愣之间,天兵已纷纷越过腾蛟真人所在的地方,投入了无定乡中,只在原地留下了两个万人队。 “应龙将军,如何?”奎木狼倒没有也跟着散开杀进无定乡,而是带着西方七宿的一个万人队,单独对上了腾蛟真人。 “小辈!”除去上次在无定乡中和李亚峰会面之外,腾蛟真人怕是已经有一千年没像现在这样生气了,更别提这一次腾蛟真人是报出了本身名号,几乎算是把一张老脸都豁了出去,却落了这么一个结果…… 腾蛟真人狠狠骂了一声,摆开黑柄三尖刀,照奎木狼的心窝就刺! 奎木狼自然不敢和当年威名赫赫的南极应龙单打,侧身让过腾蛟真人的来势,和娄金狗、胃土雉、昴日鸡、毕月乌、觜火猴、参水猿六宿一起围成个圈子,困住了腾蛟真人,天兵的万人队在旁压阵。 另一边,北方七宿由斗木獬率领,也是一个万人队,朝李亚峰所在的天兵处飞了过去。 “你们别过来!”不等北方七宿的万人队飞到,王信就赶紧迎了上去。 “王……管家。”斗木獬在二十八宿中算是一名“儒将”,向来有礼,可对着王信这个不伦不类的“神仙”还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犹豫了一会儿,问,“王管家有什么事情?” “你们想干什么?” 王信偷眼朝底下望望,天兵四散的各队大半已经下到了无定乡中,耳中听到的喊杀声也越来越大,只是无定乡全域都是灰尘大作,看不清具体的情况,正应了那句“征尘四起”,心里更有些慌了。 “奉元帅令,我北方七宿接引四方神残部回归本阵。”斗木獬一边回答王信一边向王信身后的天兵残部直望,心里纳闷之极怎么回事?怎么会是这个活宝出来了?难道就没有别人了? “噢,是这么回事儿啊!”王信挠挠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那你们回去,和李靖……噢,不是,那什么……和元帅说一声,就说等会儿我们就回去。” 王信心里嘀咕着:“这就回去?开玩笑了,老大那头怎么办?我还指着周围这帮天兵到时候当盾牌呢……” “王管家休要说笑。”斗木獬脸色一整,“军令如山,岂可不遵?执明神君和孟章神君可在?还是请他们二人来答话。” “他们要是来得了我出来干什么?”王信傻笑几声,往身后一指,“他们的元神现在都在老大身子里,你有什么话找我说就行嗯……基本上,就在我后面那一群里,你也找不着别人了。” “什么?”斗木獬吓了一跳。 “这……”斗木獬喃喃自语,“怎么可能?明明……明明是在敌阵之中,身处险地,诸天神将竟然把元神都遁了出来?不……就算不在也不能……” 斗木獬早看着那一团五色神光有些异样,可没想到那竟然是众天将的元神都集于一人身上了。 这可不是能拿来开玩笑的! 早听说新任的文昌帝君来历颇有些不对,难道…… 一片疑云笼上了斗木獬的心头。 是了!斗木獬忽地想起了临出阵前李靖的嘱托:“若是文昌帝君和那个王信不肯奉令,你只管以军令把四方神残部强接过来,天兵有十数万之众,谅他们不敢附逆!” “附逆”! 这是说文昌帝君是“逆”了? 斗木獬沉吟着,面上阴晴不定,最后终于下定决心,要强行接管四方神残部! “靠!我就知道你小子不是好人!找打!”王信先发制人了。 一声巨响,斗木獬让王信的掌心雷打了个措手不及。 “你!”斗木獬身子一侧,王信发出的掌心雷擦着他的鼻子飞了过去,在万人队前炸开,要不是虚日鼠和危月燕机灵,及时出兵刃挡开雷火,北方七宿的万人队怕会一上来就被炸个人仰马翻。 不等斗木獬再行喝问,王信在空中把马步一扎,双掌连连向前击出,口中大喝,“我轰你们这一群禽兽!” 二十八宿非禽即兽,北方七宿分别是斗木獬、牛金牛、女土蝠、虚日鼠、危月燕、室火猪和壁水貐,正让王信骂到了点子上。 “我……”斗木獬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儿背过气去,再看其他北方六宿,脸色也都难看极了向来二十八宿就是诛杀妖精,也从来没被这么骂过。 自然,严格说起来,妖精们也都是“禽兽”,没人会自己揭短。 生气归生气,王信可不怎么好对付。 自打把“五雷天心正法”当“天雷掌”给练成了以来,王信日日精进,又被矮胖老人点拨过几次,早在“由武入道”的路上走得顺顺当当,最初发一记天雷就把自己全身骨骼震碎的窘态是再也不会有了。 风雷滚滚。 王信连着数十掌击出,每一掌都有风雷之威,竟然把斗木獬硬硬迫开了数尺,逼得北方七宿人人手忙脚乱,只顾了把青色雷火挡到一边,免得波及自身的万人队这样的天雷一般的天兵可是挨不起的。 “嗯?”王信打着打着眼前一亮,刻意地把掌中发出的天雷向前方乱打起来。北方七宿挡开雷火成了习惯,竟然见雷就接,尽管后来王信越打越偏,和北方七宿带领的万人队已毫不相干,北方七宿还是上蹿下跳,只知道去接天雷。 “喂!”过了一会儿,王信忽然停手了,指着面前不远处的万人队,好笑地冲北方七宿发问,“要是我现在再打几雷,你们谁还能挡住?” 北方七宿愕然,相互看看,七人的脸一下子都变得通红。 原来,在王信的一顿“狂轰滥炸”之下,北方七宿早都离开了原本所在的地方,最近的也离万人队有数十丈远,王信要是趁机再打,天兵必定要遭殃了。 “这应该是打架……嗯……要不然就叫斗法?怎么这帮家伙倒像是在打沙滩排球?”王信在心里笑翻了天。 “是不是神仙都像你们这么笨的?”王信打量着北方七宿尴尬的样子,故意发坏,嘀咕的声音虽然不大,却让北方七宿人人都听得清楚。 北方七宿的脸红得发了紫,但也都气得冒了烟,反正越描越黑,七人不再多说,飞身回来,把王信团团围住了,一起出手! “靠!群殴啊?”王信眉毛一挑,就差叫一声“来得好”了,迫步埋身,把从华佗门学来的震天十七式展开了,凭着一双肉掌和北方七宿斗在一处。 这一回可就不好办了。 尽管是在盛怒之中,北方七宿毕竟也是天庭的大将,七人和王信缠斗一会儿就都逐渐冷静下来,眼看着王信双掌翻飞,招招式式精妙之极,甚至在掌力中不时轰出天雷,在围攻之下居然不露败相,竟是个正儿八经的高手,都不由得暗叫了一声惭愧。 一旦真让人当成了对手,受到的待遇也自然不同,北方七宿立刻想到了一个高手要是“装疯卖傻”则必定另有所图,再一琢磨王信背后的天兵大队和李亚峰,七人心中立时了然。 “好一个深藏不露的管家!”斗木獬长笑一声,第一个跳出了圈子,接着女土蝠、虚日鼠、危月燕和壁水貐也虚晃一招,飞身到了斗木獬的左右,只留下牛金牛和室火猪与王信大战。 “靠!你们别走啊!”王信慌了,费了半天功夫总算把北方七宿都缠住了,可只这么一会儿管什么用? 跳出圈子的五宿不理王信,牛金牛和室火猪的攻势却突然猛了三分,王信刚才狂轰了一阵天雷,已经有些力不从心,虽不至于落败,但再想把北方七宿全都缠住是不可能了。 斗木獬向王信拱拱手,袖子一挥,这就要带天兵闯进四方神的残部中传令撤军。 “我说你们别走!”王信一边和牛金牛、室火猪大战一边咋呼,“你们这几个禽兽!那个老鼠,还有那个偷吃了盐变成蝙蝠的老鼠,对了,你们里边不是还有个狗头来着?过来和老子打啊!” 王信的确是急了,二十八宿他本来就没认全,这会儿把西方七宿中的“娄金狗”也给叫了出来。 可斗木獬等五宿充耳不闻,竟完全不管了上当只有一次,王信不要他的高手风度是王信的事情。 “我……靠!” “且住!”就在王信急得连连大骂的时候,突然有人拦住了北方五宿的去路。 第161章 混战(上) 妖精和神仙势不两立是天经地义的,但枯木道人拦住斗木獬等北方五宿却不仅仅是为了一个这么单纯的原因。 论辈分,枯木道人是天下草木精怪之祖,三次天劫什么时候经历的连他自己都忘了。 论修为,枯木道人几乎能以一人之力困住天鬼,这一手怕是已经可以与三清比肩。 论心性,以“枯木”为号,世间万事,有常无常,那是和他都不相干。 枯木道人之所以来到无定乡,只是为了那四句莫名其妙的偈子:“天干五行,二气相冲;三合三会,翻天一星。” 和李斯在秦王地宫里认定了李亚峰就是“翻天一星”不同,枯木道人一开始看准的是华文昌。等到后来华文昌脱走无定乡,南宫飞燕把华文昌和李亚峰之间的渊源和盘托出之后,枯木道人心中的震惊可就不是一点儿半点儿了。 及至李亚峰的身上突然跑出来五鬼,把诛仙大阵搅成一团糟后,枯木道人已经在心中有了计较。 至少,枯木道人不想让任何外来的势力对李亚峰有所危害。 刚才王信嬉笑怒骂装腔作势自然是瞒不过枯木道人的一双眼睛,北方七宿被王信耍得团团乱转也让枯木道人感叹着“强将手下无弱兵”,可现在枯木道人却也知道,只看王信急得口不择言的行状,如果自己再只是作壁上观,那李亚峰应该就有难了。 所以,枯木道人上前拦住了五宿。 二十八宿虽然是有名有姓的猛将,但在枯木道人眼里还实在算不得什么,连法宝都用不着,枯木道人只是随手挥着一根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的枯枝,就逼住了北方五宿,天兵的万人队也不能越雷池一步。 只是……在一边和牛金牛、室火猪打斗的王信却又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了起来。 “怎么说我和老大现在也是天庭一头的,我倒和天庭的神仙打起来了,这会儿又出来个老妖怪帮忙……这算是打的什么糊涂架?” 枯木道人对付五宿自有余裕,心中也不免琢磨起别的事情,“李亚峰到底是用的什么道法?以‘那人’弟子的身份,四方神自然听令,可他把近二百天将的元神聚于一身,这不是明摆着想要走火入魔?” 事实上,不用枯木道人担心,李亚峰早就进入了“走火入魔”这个阶段,要不是孟章神君和执明神君两人的元神拼死护住了李亚峰的心脉,李亚峰已经自爆变了飞灰。而且,事到如今,李亚峰体内的元神搅作一团,正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想要再分离开来也不可得…… 但众天将的元神究竟是汇集到了一处,李亚峰修习的五行真气又早就大成,在混乱之中竟逐渐有了秩序,而诛仙大阵中的五鬼也开始有了感应。 虽然李亚峰神智全失,五鬼也根本认不出自己应该归去的地方到底在哪里,但李亚峰收回五鬼的念头却让矮胖老人和三公子、四公子省了很大的力气除去那个还在和紫微、清虚拼斗的黑鬼之外,其他四鬼都已经到了矮胖老人的身侧,总算是安静下来。 这正赶上了二十八宿所率的天兵四散攻入无定乡的当口,矮胖老人不想多事,让三公子和四公子与自己一起,连同四鬼都隐了身子,悄悄赶回了李亚峰的身边这就是枯木道人也没能察觉,否则枯木道人也不会出手了。 更不用提王信,他的一番做为险些让矮胖老人和三公子、四公子一块儿把嘴笑歪。 可是,无定乡中的战局早已混乱不堪,哪儿还经得起矮胖老人从中再插一杠? 本来李靖派二十八宿统兵增援,就是因为听张天师回报说五鬼在诛仙大阵中肆虐,把无定乡里的大将都缠住了,否则,李靖可不会把天兵轻易送进虎口。 矮胖老人把五鬼聚在一起,猪三、刀四、花七、猴八就闲下来了,这几位刚和五鬼打了一场,不光折损了萧有和黑虎,自己也都落在下风,一肚子的气正愁没有地方出,再碰上天兵增援,那还有什么可商量的? 另一面,大力王赶回了珊瑚集的法台才知道,在诛仙大阵被五鬼搅乱的时候,南宫飞燕并没有闲着。 南宫飞燕并不知道五鬼的来历,但她身边还有一个见多识广的“天狐夫人”狐六。 南宫飞燕由狐六的讲解立刻就知道了五鬼不能力敌,但诛仙大阵已经来不及救,虽说是出于无奈,却也当机立断,决定弃了诛仙大阵不管,反倒把无定乡中群妖聚到了法台前。 狐六以天狐千变化身千万的召集固然是首功,可早就知道了诛仙大阵的厉害的群妖闻听阵法被破,也都万分震惊,一得了消息便都飞快地赶了过来,这竟没花什么时间。 按理说,南宫飞燕接掌诛仙大阵首次对敌就遭了大败,群妖也应该有些怨言,但群妖中不乏见识广博的,在听到“天鬼”二字之后也都叹息起“非战之罪”来了,这些妖精大多是一方豪杰,有他们说话,也没谁敢怪罪南宫飞燕。 另外,大力王还在诛仙阵里,“海山八义”中在场的又只有一个狐六,有狐六极力站在南宫飞燕一边,本就同仇敌忾的群妖也就都心甘情愿地听起南宫飞燕的调遣来了。 说是调遣,其实早在大力王让华文昌用十万鬼兵接手诛仙大阵的时候,无定乡中就有了应急的方案那也是由华文昌提出来的,大力王和王琦声等人也早都一起参详过在华文昌脱走无定乡之前,也把这个方案交到了南宫飞燕的手上。 南宫飞燕只把原本的方案变了一点儿:除了把妇孺安排到了安全的地方,以各处的豪强为首分散群妖以备巷战之外,还有两支队伍隐藏在了暗处。 等到大力王赶回珊瑚集,差不多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好做了。 接下来,任凭无定乡外天兵助威的杀声震天,冒冒失失闯进无定乡的天兵小队却都遇到了极为强力的抵抗! 第一场遭遇战发生在随缘城外的太白居。 二十八宿中的尾火虎率领的两千天兵碰上了如意尊者和他门下的九十八名弟子。 这是硬碰硬的一仗至少在如意尊者用“自在如意圈”收了尾火虎的三昧真火之前是这样的。 如意尊者的弟子虽然不弱,但究竟比不得训练有素的天兵,虽然占了偷袭的便宜,还是损失惨重,等如意尊者红着眼杀光了天兵回来清点的时候,九十八名弟子中只剩下了三十来个还会喘气。 太白居也被付之一炬,顺带着,还有半亩松林被烧成灰烬。 但尾火虎也让如意尊者打得形神俱灭,两千天兵无一得脱。 相比之下,佘太君和她的灵蛇八卫也不算轻松。 埋伏在自家的锦文宫门口,灵蛇八卫只管守株待兔,接连三队天兵闯了过来,都在天狐媚功之下做了风流鬼。 只是第四次,佘太君不得不亲自出手无巧无不巧,东方七宿中的心月狐带一千亲兵杀了过来。 天狐媚功魅惑不了心月狐,对心月狐的亲兵也没有多大作用,亏得佘太君功力不弱,在百招之内用一双水袖缠飞了心月狐的双剑,这才免了灵蛇八卫被天兵围歼的命运。 如果佘太君能杀了心月狐,到头来还会是一场胜仗,可心月狐谨记着李靖的军令,见势不妙随即就撤,一千天兵并没有折损多少,倒是灵蛇八卫中的若紫和媚柔受了重伤这么一来,心月狐不过是丢了一对宝剑,但佘太君的霓裳羽衣舞阵可就摆不出了。 …… 天兵分了数百队,撒网似的扑了进来,一时间,无定乡处处燃起战火,随缘城内,沧浪江边,甚至于千里乾稷山中,几乎寸土不得安生。 这就看出了乌合之众的短处,像如意尊者和佘太君手下带领着自己的门人的,对上天兵还能一战,但被临时聚合在一起的妖精却没有这么幸运,要不是南宫飞燕布置下去的方案中差不多每一队中都有那么一到两名道行不低的,怕是群妖在进退有致的天兵的攻势下会不堪一击。 更何况在数量上天兵占了绝对的优势? 天衣居士之死就是为的这个他被南方七宿中的张月鹿和星日马各带一千天兵夹攻,连同自己的四十六名弟子一起罹难,天衣一门几乎就此中绝。 这或许可以说是天衣居士自己造孽: 天衣居士最早曾逃离无定乡,在天下群妖聚义时又厚着脸皮回来了,被群妖轻蔑,谁也不肯与天衣居士一伙结伴抗敌…… 但无定乡中也有意料之外的收获: 战火蔓延,无处不至,这让某些为了各种各样的原因隐藏了自己实力的妖精无法藏私,不得不大显神威;还有一些原本不太出名的“年轻”妖精也站到了第一线上。 首先是百禽仙子,有“无定乡第一美女”之称的百禽仙子的道行水准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她力拼翼火蛇,重创房日兔,于沧浪江碧波之中独自杀灭天兵小队十二股,沙场上倩影留香,杀手无情,让有心护花的妖精为之瞠目。 还有曾在珊瑚集赛珍大会中站到李亚峰一方的“三山十八友”中人,至少有十二人一战成名,他们只找不被二十八宿统领的天兵小队下手,最终虽有四人躯壳受重伤不治,但也都保住了元神,而天兵却为此付出了千倍以上的代价。 这还算是有来历的人物,恨情崖头,一个无名头陀发威,一禅杖打杀鬼金羊;迷花谷外,两个童子放火,前后烧死五千天兵……类似的战况不胜枚举。 无定乡内,同一时间有上百场大小混战上演,虽然互有胜败,甚至没准儿还是天庭占的优势大些,但天兵却不由自主地都有些胆怯了这种胆怯在大力王、猪三、刀四等也放下身段开始大杀一气之后变成了绝望。 最初是心月狐。 心月狐和她的亲兵是最早觉得不对,向无定乡外撤走的一批。在锦文宫前和佘太君一战没能占到多少便宜,心月狐就下令撤军,却迎头碰上了刚摆脱了青鬼追杀,憋了一肚子气的猴八。 连招呼也不打,猴八只是一棍横扫,心月狐的一千亲兵就少了三分之一。 心月狐吓得魂飞天外,也不管亲兵了,隐身贴边儿就溜,多亏了狐性百变,猴八又早就气晕了头,只顾着对眼前的天兵大开杀戒,这才没死在猴八手里。 但其他人就没这么便宜了。 猴八杀得痛快,直接落到无定乡中,甩开大棍乱砸;刀四也仗剑从随缘城一直杀到乾稷山中,这两个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留情”,凡是碰上天兵,只有“斩尽杀绝”四字! 猴八的伤势虽未痊愈,但余威却也不是二十八宿和普通天兵所能抵挡的,至于刀四,他曾放言一剑在手,纵是对上如来和元始天尊也可不败,就更加不用说了。 这时便看出了李靖定下的策略的好处天兵分散成数百个小队,无定乡又方圆千里,完全避免了像前日普化天尊闻仲部下五万天兵被一举而诛的局面,再加上各处都在混战,纵然有什么厉害法宝能跟紫焰邪雷一样,在敌友相杂之下也根本没有施放的余地。所以,尽管猴八和刀四成了不留活口的煞神,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把天兵都收拾了。 另一方面,从珊瑚集杀出来的大力王却补足了刀四和猴八留出来的缺口。 大力王威名在外,二十八宿和天兵中没有谁敢真想和他放对说到底,天下也只有一个李亚峰所以,大力王所到之处,天兵只是遵照着李靖的军令,打也不打,直接掉头就逃。 虽已放下了架子,但大力王究竟是一国之主,天兵没有战意倒是正中了他的下怀。于是,大力王只管拖着一条浑铁棍,在无定乡四处乱碰,与其说是打仗,倒不如说是在赶人这个速度就比刀四和猴八要快得多了。 无定乡中的群妖依着南宫飞燕的命令,并没有趁势追击。 南宫飞燕在心中相信李亚峰决不会任凭五鬼肆虐,可这种信任毫无依据,所以,即便刀四、猴八等已经回转来杀敌,悬在无定乡上空的诛仙大阵也不是什么善地了,群妖和天兵混战一场,损失不小,更再经不起任何挫折。 如果大力王、刀四、猴八三人参战后及时回撤的天兵能安然返回上空的大队,那天庭在这一战中也说不上吃亏虽然二十八宿并不都像心月狐那么聪明,可二十万天兵中至少有三分之二以上撤退得还算是及时。 但在诛仙大阵中还有两个煞星:猪三和花七。 回撤的天兵虽然后无追兵,在前头却碰上了堵截。 眼看着从无定乡中数百队天兵撤了出来,猪三端平了大刀舞了两圈,自知杀不胜杀,索性长吼了几声,摇身现了原形! 厘山犀渠,阔口吞天! “我……靠!”王信正和室火猪、牛金牛打得痛快,忽然听见不远处有什么声音,偷眼一看,当场惊呆了,张大了嘴吐出舌头,就是收不回来。 室火猪和牛金牛也没趁机攻向王信他们也被吓住了。 旁边,枯木道人手上的枯枝也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和腾蛟真人翻滚相斗的西方七宿一伙同样在空中站住了,冷汗立刻溻透了铠甲。 “阔口吞天”四字,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好一头苍身犀渠! 单是一个牛头就像是百丈高的峻岭,两只尖角如同铁塔,从头望不到尾,身长怕是足有千丈! 诛仙大阵中的黑雾早就散尽了,但让苍身犀渠阔大的背部一遮,半边天竟似看不清日月! 一条毛森森筋暴暴的硬尾左右敲摇,像是一甩便能掀翻一座高山,四只铁蹄踏下来,千里无定乡恐怕还不如一个院子大…… 和猪三化成的这头苍身犀渠相比,天兵都变了蚂蚁,哪儿还有不怕的?胆大的还知道发一声喊抱头就逃,胆小的干脆直接昏了过去,重又坠入无定乡。 猪三刚现形苍身犀渠,正碰上刚撤出无定乡的柳土獐一行千人,头一摆,大口一张,就把天兵的一个千人队吞在口中。柳土獐好歹是个天将,虽然吓得亡魂皆冒,却也及时现了法身,一边把手中的纯钢银枣搠变得粗长,一边冲天兵大喝快逃,可还没等纯钢银枣搠能大到撑起苍身犀渠血池一般的大口,两排比城门只大不小的板牙就合了起来,一下咬断纯钢银枣搠,一千天兵加上柳土獐,连一个也没能逃了出来…… “不行了……靠……”王信手心里全是冷汗,两眼无神,喃喃地说,“这……这玩意儿……超过我的想像力……” 第162章 混战(下) 这一幕被上空的李靖等天将天兵全都收在眼底,李靖的神情也比王信强不了多少,只是低语,“万兽无缰……万兽无缰……果然不可轻侮……” “李天王,海山八妖里的这头厘山犀渠一千七百年前曾一口吞了十万天兵,这……也算不得什么。” 灵宝天尊脸上笑容不减,只看着猪三化成的苍身犀渠在半空中东一头西一头地乱撞,成队成队地吞着仓皇逃命的天兵,语气轻描淡写。 “天尊!”李靖强自把心情沉定下来,毫不客气地说,“天尊,不管天尊究竟怎么想的,如今受难的是我天庭将士!无论如何,李靖还是统兵元帅,恕李靖不听调派擅自出手了!” 说着,李靖擎起手中托着的玲珑剔透舍利子如意黄金宝塔,这就要祭了出去。 “慢着!”灵宝天尊拉住了李靖,脸色沉了下来,“李天王,你是一军主帅,若是胜了,那理所当然,可要是败了……天庭军威何在?你可曾想过?” “李靖知道!”李靖直接顶了回去。 李靖早就快要气炸了:再没有像自己这么憋气的元帅了,凡是调兵遣将,必须要向灵宝天尊事先备案,甚至还得按着灵宝天尊的意思出战不管有没有胜算都一样。如果不能随意调兵增援,那还不如自己直接出手! 逼到现在,李靖自己已经存了将来杀身以谢阵亡将士的心思,也不怕对灵宝天尊有所不敬了。 “李天王,”灵宝天尊顿了顿,像是在给李靖宽心,开口说,“二十八宿是天庭的猛将,虽然厘山犀渠凶狠,但未必就束手无策……再者,井木犴是犀渠的天敌,纵然修为不及,也应能抵挡……” 灵宝天尊的话刚说出口,底下花七就一剑削下了井木犴的脑袋! 花七并没跟着刀四和猴八杀回无定乡,反而和猪三一起在诛仙大阵中布下了杀局。猪三现出苍身犀渠的原形发威,花七则舞着双剑把四散的天兵一一逼回,天兵虽多,但只要被花七阻上一阻,苍身犀渠便能赶上,张口就吞! 被花七和猪三这么两头一堵,能生出无定乡的天兵十停中连一停也达不到了。 灵宝天尊原本说的不错,四木禽星中的井木犴是狴犴化身,要是井木犴现出原身来和猪三相斗,尽管绝不能胜,可缠上一刻总能做到,足以给天兵留出回撤的时间。但同样的道理花七也明白得很,她把身法施展开了,在无定乡上空趋退如电,几乎同时可以逼退数股天兵,又是有心算计,慌慌张张的井木犴怎么能躲得过去了? 不过,这可让灵宝天尊的面子过不去了。 “李靖,”灵宝天尊动气了,“适才洞阴回报,细作已在混战中送进无定乡,纵然二十八宿全军覆没,你也已立下大功!但无定乡未免欺人太甚,看我再送你一个前程!” 话音未落,灵宝天尊向无定乡中一指,轻声念道,“清风,明月。” “谨遵法旨!”两个清亮的童音应声答应,接着,笼在无定乡上空的天罗忽地开了。 从李靖下令四路天兵强攻无定乡至今,由黑至白又由白至黑,已过了整整一天一夜。只是无定乡被八十一架天罗地网夹在中间,仰头虽还能看见星月,日夜之分却不明显。这时天罗忽开,黄风顿敛,极为强烈的日光射了进来,无论是外围的天兵天将还是正在无定乡中混战的群妖都是一惊。 在天罗开处,两个俊美道童为首,一队身穿月白色道袍的道士飘飘然落了下来。 “天尊,这是……”李靖心中隐隐想到了什么,又惊又喜,颤声问。 灵宝天尊傲然一笑,“李靖,五千天尊随侍助战可够了?” 雷州。 “无聊啊!” 钱强半躺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叫。 “钱强!” 俞思思从厨房跳了出来,一手挥舞着炒菜的铲子,一手叉腰,冲钱强发火,“你能不能来帮帮忙!” “不帮。”钱强答得极快,“为什么我这个高级工程师要帮你做饭?” “哈!”俞思思夸张地笑了一声,“那为什么我这个超级名模要为你做饭?” “你喜欢。”钱强毫不让步,“我早说了,要吃就出去下馆子。” “那……那怎么成?”俞思思很理直气壮地反问,“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什么日子?倒霉的日子!”钱强一骨碌爬起来,斩钉截铁地说,“要早知道有今天,当初杨睿那个老狐狸就是打死我……不,就是让老狐狸真把我送进疯人院,我也不会接这个倒霉任务!” “你以为本小姐就乐意?要不是你没用,本小姐怎么会一直呆在这个见鬼的时代回不去了?” …… 今天是2月4日,也是“时空捕手”钱强和“中国玄学院”院长俞清泉的孙女俞思思来到二十一世纪初整一年的……“落难纪念日”。 不过按照钱强的说法也没什么错误对于他们来说,这的确是个倒霉的日子。 一年前的今天,钱强和俞思思,还有“管思音”,从二十五世纪乘时间机器回到了二十一世纪初,目的是为了找到并消灭“一个不借助任何机器力量进行了时间跳跃”的时空偷渡者,阻止他搅乱历史,并且……保护“新中医”的创始者李亚峰。 任务没能完成或者说,任务还在进行当中? 反正,不管是钱强还是俞思思,早就在实质上放弃了这个任务的执行。 二十五世纪的机械天才、大名鼎鼎的时空捕手钱强现在已经是德国某公司f1车队的高级工程师,而俞思思也从“发车女郎”做到了世界名模不管两人嘴上怎么说,今天聚在雷州倒的确是为了“纪念”这个倒霉的日子。 “该……怎么说?”俞思思举起酒杯,望着杯中琥珀色的香槟,眼神有些迷离。 “说什么?”钱强也举起了酒杯,没好气地说,“思思,饭我也帮你做了,菜我也帮你炒了,你能不能把你那点儿少女的浪漫情怀收起来?先不说你是中玄院俞老院长的孙女,就是这半年模特做下来,总该学会现实一点儿了?” “现实?什么是现实?”俞思思站起来,走到窗前,指着下面的街道大喊,“你看看,污染的空气!落后的城市!这就是现实?我……我……” 说着说着,俞思思的眼圈红了。 “好了好了。”钱强摇摇头,走上几步,轻轻拍拍俞思思的肩膀,“思思,事情总会变好的……” “变好?”俞思思索性丢了酒杯,扑到钱强的怀里大哭起来,“回不去了……管姐也失踪了……我……我怕……” 钱强颓然无语。 钱强自己何尝不怕? 说到底,要不是还有俞思思,要不是还有几件从二十五世纪带来的仪器,钱强也要开始怀疑是不是根本没有过什么时空偷渡者,是不是自己也根本不是什么时空捕手…… 可这一切终究不是自己的胡思乱想啊…… 钱强已经在脑中整理过无数次以往发生过的事情了。 对于历史,钱强自知不像管思音那样了解,但在执行任务之前总要对自己所去的时代有些了解,而去年一年来发生的事情,不管怎么看,都像是和历史严重偏离了。 李亚峰的出现和新中医的振兴和史书上写的的确相差无几,但之后世界各地频发的神秘失踪却丝毫不见记载,更不用说由此引起的世界性恐慌和国际社会的高度紧张了,虽然最终神秘失踪事件不了了之,可后遗症却依旧存在最简单的例子,中国至今仍在坚持中医药出口的严厉管制,这让全世界在抗议不断的同时兴起了大学东方的热潮,否则,俞思思也完全没有可能成为什么“世界名模”。 尽管俞思思已经年满二十一岁,但在钱强看来,还只是个不怎么懂事的小姑娘。 钱强想得很开,他不像俞思思那样还一直念着想办法返回未来世界,自从在仪器上确认了无法找到回程的坐标,钱强就放弃了“时空捕手”应该遵循的一切准则,开始积极适应起二十一世纪来了,无论是f1车队的工程师也好,还是安排俞思思的模特之路也好,与时空捕手不得干预历史的规矩都背道而驰。 话说回来,钱强从来也没打算遵守过那些规矩,只是这一次他在这个时代呆的时间够长,足够他干出这些事情来罢了。 有时钱强也想过要把最初的任务继续下去,但安在李亚峰身上的dna调查窃听装置早已失灵,想要调查也无从查起摆在“新中医研究院”的那个李亚峰别人看不出什么,可曾把李亚峰的一举一动都分析过一个遍的钱强清楚得很:那分明是个假货! 与史书不同的历史,消失了的未来时空坐标,管思音的失踪,足以乱真的“假人”……这一切都让钱强的好奇心涨到了顶点,但同时也让钱强知道,这已不是他可以插得进手去的事情。 所以,钱强一直在等,他每个月都要有几天回到现在这间他最早在雷州租下的写字间里住上几天,他相信总有一天会有收获因为自己是从未来闯进这个时代的人,在某种意义上,把这历史搅乱的人物中也有自己一份,那么,自己就不可能一直这么“闲”下去! “钱强……对不起……”从钱强的怀里哭了一阵,俞思思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了头。 “没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钱强笑笑,“你是女孩子,本来就有撒娇不讲理的权利。” “去你的!本小姐什么时候撒娇,什么时候不讲理了?”俞思思耸耸鼻子,带着泪眼笑骂,同时心中升起感激:要不是还有一个钱强,恐怕自己真不可能撑到现在呢…… “哦,对了,钱强,其实这一次把你从伦敦叫回来我还有别的事情。”俞思思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脖子上摘下项链,递给了钱强。 “嗯?什么事情?”钱强有些纳闷。 “你看。”俞思思指着钱强手中的项链说,“三天前开始,这块牌子……出问题了。” “什么叫出问题了?怎么说?” 钱强知道,俞思思脖子上挂着的项链并不一般,在项链的底部拴着的那块铜牌是中国玄学院院长俞清泉送给俞思思的东西,恐怕全世界也只有这么一块,赶紧仔细观察起来。 “啊!”打眼一看,钱强就大吃一惊。 这块铜牌钱强早就见过,虽然看得出肯定是了不得的古物,铜牌上刻着的孤峰流泉也的确生动,但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可现在,铜牌上刻着的景物竟然“活”了! 孤峰不动,泉水从孤峰顶潺潺流出,从崖头直落而下,半空中画出一道银线,在孤峰底下的深潭溅起无数水花,孤峰四周的云烟缓缓飘飞,遮得银线忽隐忽现钱强揉了揉眼,再仔细看看,还是一样:明明是刻上去的静物,现在居然变成了灵动的风景! “这、这是怎么回事?思思,你快说,这是怎么回事?天!你怎么不早告诉我?”钱强一把抓住了俞思思的肩膀连连晃起来。 “我……我……”俞思思看着钱强变得狂热起来的眼睛,有些慌张,“我……我是想今天这个日子比较特别……” “比较特别?我……我真服了你……”钱强松开抓住俞思思的手,紧紧盯着铜牌,喃喃自语,“这是怎么回事?俞老院长的铜牌怎么会……啊!” “思思!”钱强差点儿跳了起来,“你说,是不是俞老院长来了?是不是你爷爷来了?” “我不知道……爷爷从来没说过……”俞思思摇摇头,又补充说,“不过……我和你想的一样……” “是的!一定是的!”钱强大笑起来,“思思,俞老院长来了!” 突然,有人敲门。 钱强和俞思思顿时愣住了,两人对望,仿佛能听得见彼此心脏狂跳的声音。 第163章 访客、绑架与暗杀(上) “钱强……你……你去开。”俞思思努力了好久才说了出来。 “可能是……是你爷爷……”钱强咽了口唾沫,“我……我去开门。” 敲门的声音继续响着。 “实在也太巧了?”钱强伸向门把的手有些哆嗦,心里一个劲儿地在安慰自己,“对,就是因为这么巧,一定是俞老院长!” 一块突然“活了”的铜牌让堂堂的时空捕手发慌了。 门开了。 “你找哪位?”要不是当着人面,钱强差点儿给自己一个耳光。 门外站着的是一个年轻的女性,看上去比俞思思大些,但也不超过二十五岁,穿一身白色西装,显得很是干练。 “您就是钱强钱先生?”年轻女性鞠了一躬,微笑着说,“您好。我叫清水好子。” 没等钱强回答,年轻女性往门内看了一眼,又微笑着问,“这一位就是俞思思小姐了?我有点儿事情想请教两位。” “对不起,我和思思在私人时间从来不接受采访。”钱强把脸板了起来。 钱强把“清水好子”当成了哪个小报或是周刊的记者了因为钱强和俞思思一直走得很近,“f1的高级工程师和世界名模的恋情”也就成了记者追逐的话题,虽然钱强本人对这个说法没有什么反感,但“这个记者”未免来得太不是时候。 “钱先生,我想您误会了。”清水好子又是一笑,“我虽然是想问钱先生和俞小姐几个问题,但我不是记者。” “都一样。私人时间,请勿打扰。”钱强把门重重地关上了,转身冲俞思思苦笑起来。 俞思思却仿佛没看见钱强尴尬的样子,抬手指着钱强的旁边,张大了嘴,眼睛里写满了惊叹号。 “思思?你怎么了?”钱强奇怪地问,漫不经心地回头看了一眼。 “哐当!” 一声巨响,钱强向后猛跳的动作把门旁的落地衣架撞倒了。 “钱先生请小心。” 清水好子就站在门上是的,门上。 钱强的确关紧了房门,但清水好子并没有被关在门外她整个身子嵌在了门上,脸上还挂着微笑。 满桌的菜肴,开了瓶的香槟,倒地的衣架,惊骇的表情,一个嵌在房门上的美女……时间仿佛凝固了。 “对不起,开个玩笑。我是觉得,在这个玩笑之后,有些话就好说一些了。”清水好子轻盈地迈步,从门上走了下来,房门丝毫无损。 “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穿墙术。”俞思思强笑着说。 虽然尽量把语气放得轻松,但俞思思可是中玄院的高材生,在她的记忆里,“穿墙术”这种东西在中玄院这种专门研究邪门东西的地方可也只是传说。 “你是谁?” 几口大喘气镇定下来后,钱强反倒觉得自己太小家子气了,连李亚峰的定身法和读心术都见识过了,“小小的”穿墙术实在不值得惊讶。 “不是刚说了?我是清水好子。”清水好子反倒有些讶异了,“我只是想问两位几个问题。哦,对了,两位是从未来乘时间机器来的钱先生和俞思思?我没找错人?” “你……究竟是什么人?”钱强的脑袋“嗡”的一声:她居然知道! 虽然在使自己融入这个时代的时候也曾闹过几次笑话,但钱强深信,自己和俞思思的身份绝不可能泄露,怎么就让一个自己从来没见过的人随口就说出来了? “呼……”清水好子点点头,“还好没找错。” “你……”钱强一下警惕起来,明明自己和俞思思两个人还没说话,她又是怎么知道“没找错人”的? 是读心术! 钱强猛地想了起来,当初自己在追踪李亚峰的时候被人抓住,曾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遇到过同样的事情!当时自己被李亚峰和他的什么“五叔”威胁,把自己来自未来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这个女的是李亚峰一伙的? 钱强开始冒冷汗了。 “钱强?”俞思思看着钱强脸色不对,走上几步,拉住了钱强的胳膊,望向清水好子的眼神中有了敌意。 “思思,这家伙会读心术!什么也别想!”钱强话刚出口就知道不对了又不是心如止水的老和尚,哪儿能什么都不想? “她会读心术?”俞思思睁大了眼睛。 “两位别紧张,我只是想问两位几个问题……这句话我至少已经说了三遍了……”清水好子微微叹了口气,走到沙发前,自己坐了下来。 “你是什么人?来干什么?”钱强把俞思思拉到自己的身后,如临大敌地看着清水好子。 钱强还记得,当初一个和李亚峰有点儿关系的小姑娘就能把自己打得满地找牙毫无还手之力,眼前这个人如果真像自己想的那样和李亚峰有关系的话,恐怕也不是什么善碴儿。 “说起来真是不好意思。”清水好子不理钱强的问题,伸手从沙发前的茶几上拿起香槟,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呷了一口,慢慢地说,“我本来以为我知道的事情不算少了,可直到昨天才听说了两位……哦,不,应该是三位,来到我们这个……这个令人心烦的时代,这不?就把手头的事情全都放下,特地来上门拜访了?” “不过……我也真是吃了一惊呢。”清水好子打量着钱强和俞思思,眉头轻轻皱了起来,“那一位身份如此特殊,害得我以为两位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哪儿知道一见……居然都是凡人,这可让我有点儿意外了。” “凡人?凡人怎么了?啊!你……”钱强头上的冷汗还在冒着,但心里却又惊又喜,守株待兔差不多一年了,总算是抓住了一个线头。 “等等!”俞思思注意到的事情和钱强有些不同,她从钱强背后走出来,跟钱强并肩站着,大声问,“你刚才说‘那个人’……你……你认识管姐?她现在在哪儿?” “别着急,”清水好子笑了,“你一口一个‘管姐’地叫着,可你知不知道你哪个‘管姐’是什么人?” 说着,清水好子又转头对钱强一笑,“你猜对了,我应该不算是‘凡人’。” 钱强暗叫了一声惭愧。 自从遭遇过一次读心术后,钱强想过很多办法,虽然最后还是不得不承认那绝非自己能对付得了的,但也早打定了主意:真要是再遇到这样的人物,至少也要努力应对自如,好歹自己还有个“亚洲苍雷”的称号,用这个时代的话说,绝不能“跌份儿”。 而且,钱强自信不管这个“清水好子”是什么人,既然她找到自己,肯定也有所求,只是单纯依赖读心术也未必会在自己这里讨到多少便宜。 “你……” “你很特别,”似乎对钱强的心事了如指掌,清水好子抢在钱强的前面开口,“资质也不错。不愧是亚洲苍雷。” “谢谢夸奖。”钱强点头致意,拉着俞思思坐到了清水好子的对面,“你刚才提到了管姐,要是我没猜错,一定是有些事情你在管姐那里得不到答案,这才来找我们的?” “我和你打赌,如果你知道了你们那个‘管姐’到底是谁,今后就再也不敢这么叫她了。”清水好子又一次答非所问。 “你想问什么?”清水好子软硬不吃,钱强只好妥协了。 “本来只有一个问题,而且我现在也知道答案了。”清水好子轻笑,“历史已经改变了是吗?” “你可不可以教我读心术?”钱强苦笑着问,“似乎真的很方便。” “对重新变得不确定的未来我没有兴趣,”清水好子摇摇头,“而且你们也没有让未来重现的能力,所以我其实可以不露面的。但是……” 清水好子把目光投向俞思思,接着说,“我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你和无敌子是什么关系?哦,对了,我说的无敌子就是你那个叫‘俞清泉’的爷爷他当然不会是你的亲生爷爷。” “你胡说!”俞思思急了,跳起来就要冲上去打清水好子,钱强眼疾手快,一把抱住。 “奇怪了……”知道俞思思没有作伪,清水好子有些纳闷,轻声自问,“无敌子这是闹的什么玄虚?” “好子小姐,”钱强总算是认下了“清水好子”这个明显的假名,“你想知道的现在已经都知道了,可不可以也解释一下我们想要知道的事情?比如……管思音到底是什么人物?你又是什么人物?还有……李亚峰他……” “别问了!”一提到“李亚峰”的名字,刚才还带着笑容的清水好子一下子变了颜色。 “世上总有个公平?”钱强心里暗骂,脸上却作出一副不怎么在意的神情。 钱强自知现在处在绝对的劣势,但他的直觉却告诉他,只要从这个人口中多套出一句话来,就离他所想了解的“真相”近了一步。 事实上,由清水好子对管思音的重视就已经让钱强想到很多了。 但清水好子完全不上钱强的当,反倒冷笑起来,“公平?这世界上什么时候有过公平?就比如你,你心里喜欢俞思思,可我现在却要把她带走,还要把你杀了灭口。你倒是说说看,这里面有哪里公平了?” “杀人可不是一个好习惯。”钱强若无其事地耸耸肩,忽然身子往前一扑,迅如猛虎般的一拳击向清水好子的面门,同时另一只手从腰间拔出了匕首,朝清水好子的心脏就扎! 钱强可不以为清水好子是在开玩笑,虽然明知自己绝不会是她的对手,但亚洲苍雷不管遇上什么样的绝境,可从来都没有束手待毙过。 有一点可以肯定:钱强遇上的这个对手根本就是他无法力敌的。 就算不管清水好子背后隐藏着的那些隐秘,一个毫无神通的凡人用什么办法能斗得过天庭的北斗星君? 清水好子连姿势都没变一下只要钱强碰到清水好子的身子,立刻就会被护身神光震成齑粉! 但钱强的运气并没有坏到了家。 钱强的拳头刚碰上清水好子的鼻子,从清水好子身上陡然现出神光,钱强只觉得眼前一花,浑身一震,直接倒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到了墙上。 “嘿……到底还是不行……”钱强嘟囔一句,翻身爬了起来,再抬头时,正看见清水好子一脸震惊的神情。 “清泉令……怎么会?”清水好子瞪大了眼睛,喃喃自语。 在钱强面前的地上,端端正正放着那块“活了”的铜牌海山八义之首、清泉君俞曼、无敌子的清泉令。 钱强的“眼前一花”,其实是清水好子的护身神光和清泉令上炸裂的光芒相冲,清水好子想要杀人,清泉令却是救人,两力相抵,钱强除了脑袋在墙上撞起一个大包之外,竟然毫发无伤。 “清泉令?俞老院长?”钱强不用细想已经明白,自己刚才恐怕是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要不是这块什么“清泉令”的铜牌帮忙,没准儿现在自己已经死翘翘了。 钱强赶紧一个翻滚,极快地清泉令从地上捡了起来,心里暗暗庆幸:幸亏刚才清水好子来得突然,没来得及把它还给俞思思,否则…… “清泉令再现……怎么会?无敌子不是还在闭关?难道说……他已经出关了?”清水好子的脸上忽然露出了惧意,身形一闪,从墙壁间直蹿了出去,不见了人影。 “怎么这就走了?”钱强摸摸头上的包,冲一直没说话的俞思思苦笑,“思思,这应该算是你救了我一命。钱强谢了。” “钱强!”俞思思还在愣着,忽然大叫一声。 “思思,你怎么了?”钱强心中一紧:是刚才那个什么清水好子对俞思思做了什么? “钱强,她说你喜欢我,是不是真的?”俞思思紧紧抓住钱强的手乱摇,一连声地追问。 “俞大小姐……我刚才差点儿死掉……” “哈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钱小哥儿,还记得我吗?”钱强正胡乱搪塞俞思思,身边忽然又响起一个声音。 “谁……”钱强冒了一身白毛汗。 “钱小哥儿,我也是来找你问几件事情的。” “是你!”钱强刚转过身来就看见了旁边站着个穿着长衫的中年儒生,正含笑看着自己。 不用仔细打量,这个中年儒生的模样钱强记得清清楚楚就是当初和李亚峰一块儿逼自己把来历全都说出来的那个李亚峰的“五叔”!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诸事不吉?怎么什么人都找上门来了?钱强头皮一阵发乍。 “钱小哥儿……” “你别过来!”钱强迅速地把俞思思拉到身后,另一只手举着清泉令大喝。 可怜钱强已成了惊弓之鸟了。 “钱小哥儿把心放宽,我和刚才那人不是一家……或许,和钱小哥儿倒是一家。”马五对钱强知道护着俞思思倒是十分赞许,尽量把语气放得缓和了。 “和你一家?开玩笑!”钱强对马五的话很有些嗤之以鼻,“阁下是忘了当初怎么对付钱强的了?” 马五一笑,“钱小哥儿,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钱小哥儿和思思随我一行,倒是有很多事情该好好说上一说的。” “又是一个要绑票的!”钱强强自镇定下来,“阁下连我也要一块儿绑走?那我是不是该先谢谢你不杀之恩?再说,看你也不小了,别一口一个‘思思’的乱叫!” 嘴上调侃着,钱强把手里的清泉令抓得更紧了。 “钱小哥儿,你手上的这个东西……”马五有些好笑地招了招手,清泉令忽地从钱强的手中跳了出来,被马五一把抓住了,马五把清泉令在空中抛了几抛,接着说,“……是我大哥的信物。至于思思……按辈分算,她该叫我一声‘五爷爷’。” 钱强傻眼了。 “呼……” 在神农谷寒竹林中的空地上行功三遍,马五长出了一口气。 今天是钱强和俞思思来到神农谷的第三天了。 “哈哈,马五兄修为又深一层,华八佩服。”华八哈哈笑着走了过来,和马五打个招呼。 “华兄这是怎么说?倒是华兄和李兄终日守着丹炉,难得一见才是真的。”马五也是一笑。 “华八是出来见了见马五兄那两个晚辈,心有所感,再者与马五兄差不多一年未见,诸事悬心,这才过来想和马五兄叙叙。”华八很是爽快地说。 “钱强和思思啊……”马五摇头苦笑,“这两个小辈也让我头疼得很,真不知将来要怎么对大哥交待才好……” “小辈的事情自有他们自己操心,马五兄也是多虑了。”华八像是在安慰马五,但却叹口气,似是深有同感。 三天前,马五半是劝诱,半是强逼,把钱强和俞思思带回了神农谷,但接下来的事情却十分地不好办了。 第164章 访客、绑架与暗杀(下) 自从天庭和无定乡的那一战以来,马五遍访天下,终于找到了北斗。为了搞清北斗的图谋,马五隐身暗处,一直缀着北斗不放,但却少有收获,直到北斗找上了钱强和俞思思,海山八义之首无敌子的清泉令出世。 权衡利弊,马五决定把钱强和俞思思带走,免得再出什么事情。马五想来想去,天下虽大,能避开北斗的地方却实在不多,本来无定乡是首选,可偏偏与天庭还在僵持之中,于是只好来了神农谷。 今日的神农谷和以往已不一样了,除了华八和“华四”李淳风之外,还有李白的整个太白剑派差不多两百人入住,甚至还有一个算起来应该是“华佗门第十代传人”的小女孩张甜人多自然嘴杂,要不是实在无处可去,马五是不想来神农谷的。 更要命的是,马五算漏了“凡人”见到“妖精”后的震撼。 俞思思还好些,总算是清泉君的“孙女”,可钱强却一连三天都处在恍惚状态,好容易接受了神农谷中这一群“妖精”的存在,又死活不肯答应跟着马五修练什么道法,居然还振振有词。 眼看着钱强和俞思思走成了一对,马五怎么能让自己大哥的孙女嫁给个活不过一百五十年的凡人? 饶是“鬼心狻猊”智计百出,碰到了小儿女的情事也只有束手无策。 “啊,马五兄,华八那个徒弟……”华八跟着马五叹了一会儿气,突然转过了话头。 “怎么?”马五一惊。 事实上,让华八问出这句话来颇不容易,马五来到神农谷三天,华八也踌躇了三天。 华八只知道李亚峰“上天”已有将近一年的光景,也从李白那里隐约听说了天庭和无定乡要有一场大战,但这期间李亚峰都做了些什么却一概不知,华八对李亚峰这个弟子关爱有加,有心找马五打听,但又患得患失,到现在才问出了口。 “华兄何必多虑?贤侄为人精明,又深受华兄熏陶,纵是事局纷乱,在惊涛骇浪中也必定安若泰山的……” 马五实在不想多说因为在那场混战之中,马五扮演了一个很不光彩的角色…… 混战中,南海小虞山的四公子用了鬼母亲传的“鬼遁”把马五和自己的身形隐住,任凭四周一片混乱,却能保住清静,丝毫不被干扰。 “四公子怎么不与三公子一起去?”在迷天的黑雾和喊杀声里,马五笑问南海小虞山来的四公子。 “有义父亲自出马,天尊随侍又算得了什么?大事其实已定,三哥也不过是去凑个热闹……我的修为和脾性都不及三哥,就只想找个地方观战。怎么?马兄是怪罪小弟不为无定乡出力?” 四公子微笑起来他嘴上虽然谦逊,实际上却对三公子也杀入战场颇有些不满。 “哪里哪里,这一战我无定乡虽然损失不小,但天庭却也没沾什么光,现在战局已定……哦,四公子是知道的,马五身上还有和华文昌的一个不回无定乡的约定,别说出手,就是连露面也是不该。”马五摇摇头,接着说,“四公子为人宽厚谦和,和三公子的豪情逸致大是不同,马五也佩服得紧。” 顺着四公子的话走下来,有意无意间,马五极为含蓄地捧了四公子一道。 “马兄太客气了。我早听说马兄不仅智计过人,一身修为也是极高的,今日不能得见马兄英姿,倒是有些遗憾了。”四公子虽然不像三公子那样眼高于顶,但能得“鬼心狻猊”称赞,心里也觉得高兴,不由得说起了客套话。 “智计过人?”马五惨然一笑,“四公子这是在骂马五了。” “怎么?”四公子诧异。 “马五一生自负,但事到如今却有两大深仇自知无望亲手得报,还说什么智计修为,只剩下自责自愧罢了……” 马五悠悠长叹。 四公子犹豫了一下,没有往下问他人是极机灵极稳重的,马五摸上南海小虞山求三公子下山援救无定乡的时候曾与鬼母十子中的多人相交,唯独四公子没怎么掺和,这也是鬼母把他和三公子一起派出来的原因。 四公子可不想“交浅言深”:如果马五的仇人让自己问出来了,又求自己帮忙,那是帮还是不帮? “一处是天庭。”四公子不接马五的话茬儿,马五却自顾自说了下去,“天庭害我兄弟在无定乡中隐身千年不出,此仇不可不报!只是天庭势大,想要报仇,却只能依靠众家兄弟和天下同道戮力同心……啊,单看今日的战事,想来也是不易……” 四公子默然。 “另一处……是个小辈!”马五的语气里带出了恨意,“华文昌若只是斩了马五的一条膀子,说不得,看在他为无定乡如此尽心的份上,马五忍下这口气就是!” “哦?”四公子有些意外了。 华文昌其人的来历早些时候矮胖老人已经给四公子说过,但四公子却不知道马五断臂也是拜华文昌之赐,又听说马五竟然肯把断臂之仇放下,更是吃了一惊。 “可华文昌还杀了二哥!”马五眼中落下泪来,“他竟把二哥的一双天鹰神目嵌在剑柄上,公然闯进无定乡,用花言巧语迷惑我天下同道,这实是无定乡的奇耻大辱!这实是我海山八义的奇耻大辱!” “马兄……”看着马五动情落泪,四公子心中隐隐内疚,忍不住想要安慰马五,但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一时有点儿手足无措了。 “马五失态,让四公子见笑了。”马五背过身去,擦干泪水。 “马兄是性情中人,我怎么会笑马兄?若是……若是马兄不弃,用得着小弟的地方只管开口就是,小弟自当禀明母亲。”四公子轻声叹了口气,心说,既然已经下了小虞山,想要独善其身是不可能了…… “四公子请看。”马五一指战场,“虽然无定乡中上下同心,但天庭究竟不可轻侮,今日的战事,若没有李家贤侄和四公子的义父大人出手相助,无定乡想要取胜实在不易。” “马兄此言差矣。”四公子正色说,“现下无定乡中藏龙卧虎,海山八义更是天下闻名,再加上大力王从中主持,这份实力,已足以与天争锋!何况由这一战始,小虞山也必定……” “四公子,依四公子看,令堂是否会出山与无定乡同抗天庭?”趁四公子犹豫着没有说下去,马五轻声问。 “这……”四公子不知道该怎么答话了。四公子心下明白,马五关心的是天庭和无定乡之间的争斗,但鬼母在意的却是浑沌,纵然鬼母出山,和天庭之间会如何实在难说得很以鬼母的名头,说不得,天庭恐怕会处处让步,要不然四公子也不会任三公子出去胡乱动手了。 “四公子何必踌躇,马五理会得。”马五笑笑,“马五现下只想把全副精神用在对付华文昌上,天庭……自会有人为马五出头。” “哦?”四公子纳闷了,无论如何,天庭还有三清在,就是大力王七兄弟重又聚齐,胜负之数也不能明朗,可马五的口气却笃定泰山,像是有十二分的把握。 “四公子不必奇怪,有小虞山的鬼母出手,天庭怕也不算什么……” “啊!” 突然,四公子心口剧痛,低头看时,一段短棍竟从自己胸前透出! 不知什么时候,和四公子并肩站在一起的马五已转到了四公子的身后,用狻猊角刺穿了四公子的后心! “你……”四公子心胆俱裂。 “四公子,对不住了……”马五从后面伸出手来,掩住了四公子的嘴,在四公子耳边轻声说,“如果四公子死在天庭三官大帝的围攻之下,令堂怕是也会与天庭誓不两立的?刚才四公子也说了,若是马五有用得着四公子的地方只管开口,马五就借四公子的性命一用如何?” 说着,马五把狻猊角在四公子体内狠狠一搅,又轻轻抽了出来。 “鬼遁”渐渐失效,四公子的身形也变得透明起来…… “四公子,只怪你太聪明,而跟你出来的三公子又太笨,要不然,马五还真不敢冒险……” 四公子已死,马五呆立当场,喃喃自语。 “马五兄?”华八心怯了,自己只是问了马五一句,怎么马五的神情就恍惚起来了?难道是徒弟他有了什么不测? “啊,华兄。”马五从回忆中猛醒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华八笑笑,心中不由得自责,“鬼心狻猊狮龙子杀人何止千万,怎么就是对一个鬼母第四子念念不忘起来?” “如果马五兄有闲,华八想请马五兄把无定乡与天庭一战的情形细讲一遍。”华八心里实在忐忑,干脆直接挑明了。 “这个……华兄……”马五苦笑,“马五半年来一直缀着北斗,无定乡是没有回去过的,听闻传言,说天庭数次增兵,但似乎并不想再次强攻,只是围困不放,不知道打的是什么主意……” “原来如此。”华八失望了因为马五最初离开神农谷时就是跟在了真武大帝的后面,华八以为马五是由真武大帝找到了北斗,之间并没有回无定乡一次。 华八哪里会想到这本来就是马五故意要自己错觉的? “不对!”突然在寒竹林中有人大声说话,随着话音,那人身形一闪,已到了华八和马五的身边。 “师祖,他说的是‘半年来’,可我师父是去年五月离开神农谷的,到现在已经有十个月了!” 来人是李亚峰的同学或者该说是李亚峰在雷州一不留神收下的徒弟:张甜。 张甜其实等于是强行拜师的,李亚峰除了为此头疼之外,并没有真拿这个“徒弟”当回事儿,但张甜在去年五月认定了那个去了“新中医研究院”的李亚峰是冒牌货之后,竟然离家出走,到李亚峰无意间提过的长白山来找“神农谷”了。 凭着一股倔劲儿和只修练了个把月的“玉真诀”,张甜居然自己一个人在偌大的长白山中转了一个多月! 最初张甜只是为了学校中孙逍等同学的怪话要争一口气,可一个女孩子在荒山中闯荡得吃多大的苦头?尤其是张甜也明明知道李亚峰对自己这个徒弟并不上心,这份委屈可就大得很了。 亏了张甜本来就是百折不挠的性格,既然已经努力了,也不打算放弃,另一方面又担心“师父”到底有没有出事,这才坚持了下来,还找到了神农谷外的迷天花阵。 虽然张甜不可能闯进迷天花阵中去,但有人在神农谷外乱转却也瞒不过华八等人,华八早就暗中见过张甜,知道那是李亚峰的“徒弟”,便把张甜引进了神农谷,认下了这个徒孙。 张甜是个乖巧可爱的女孩,在神农谷中住了将近一年,和华八、李淳风,还有李白的太白剑派上下每个人都处得极好尤其是华八对张甜的“千里寻师”称赞有加,华佗门虽然已经成了笑话,可华八还是借着“代师传艺”的名义毫不吝惜地把自己的本事一点儿点儿灌输给了张甜;甚至华八还特地跑了一趟雷州,以“李亚峰的师父”的身份对张甜的父母做了应有的交代,让张甜能安心地在神农谷住下来。 时间一长,有关李亚峰的事情张甜自然也知道了个七七八八除了惊叹之外,张甜对李亚峰这个师父更是打心眼儿里佩服。 但张甜不认识马五,几次想要从马五那里问问李亚峰的情况都让马五推脱开了,本来她刚才是想再来缠着问问的,却正碰上马五和华八交谈,偷听到一半,就忍不住跳了出来。 “甜儿,不可对你……靠!”华八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该让张甜怎么称呼马五,忍不住把李亚峰表达复杂感情时用的口头禅搬了出来。 “师祖说话难听死了!”张甜一吐舌头。 “华兄,江湖乱辈,从贤侄那头算起,你这个徒孙还是该叫马五为师伯祖的?”马五一笑。 “是了,是了。甜儿,还不拜见你马师伯祖?”华八尴尬地冲张甜说。 “嗯嗯,早知道他是什么师伯祖。”张甜心不甘情不愿地抱拳行了一礼,接着就追问,“马师伯祖,你真没见我师父?就是十个月以前也没见?总不能连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这个……”马五总归算是张甜的长辈,不好当面说谎,倒让张甜给问住了。 在那一场混战当中,马五自然是见过李亚峰的,但在那之后,马五却是真的不知道李亚峰的下落了…… “莫非马五兄有难言之隐?”用李亚峰的话说,华八也算是“老油条”了,看马五沉吟不答,心中也知道有些不对,跟着一问,却是要逼马五说出来了。 “不是马五要瞒着华兄,实在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马五一叹,“半年来马五一直缀着北斗是不假的,但在那之前,无定乡和天庭的一场混战却是马五亲眼所见。哦,当时是贤侄的另一位师父带着马五还有南海小虞山上的三公子、四公子一起闯进了战场……” “南海小虞山?是……鬼姑神的那个……”华八声音发颤了。 “华兄是知道贤侄身上有五只天鬼的,”马五索性和盘托出了,“天庭强攻无定乡,却不知为了什么,贤侄也在天庭队中,于混战间五鬼竟然失控,破了无定乡的诛仙大阵!后来三公子和四公子出手,算是一时稳住了五鬼,无定乡也得以喘息,反攻出来。但灵宝天尊竟在天庭即将落败之际派了数千天尊随侍加入战局!” “是……李斯曾经提起的天尊随侍?当年杀灭秦始皇三千术士的天尊随侍?”华八实在没能料到,无定乡和天庭的大战竟激烈到了这种地步。 “就是两千年前杀灭了秦始皇三千术士的天尊随侍。”马五苦笑起来,“李斯说的不错,天尊随侍……名不虚传……” “那……”华八混乱起来,不知道是接着询问战局还是先问清了李亚峰的下落,有南海小虞山的三公子和四公子,再加上数千名天尊随侍,这一场大战可算是旷绝古今了。 “华兄休急,马五一一说了就是。”察觉了华八的心事,马五继续苦笑着说,“不过,那一战到底该算是个什么结果……马五也不知道。” “天尊随侍出战之后,战局立转,本来胜败乃兵家常事,那也算不了什么……可让马五最为心惊的是,领头的那两个道童双战我家四哥,竟然不落下风!” 马五的确是心有余悸,要不是亲眼看见天尊随侍的实力,他也不会想到要暗杀了南海小虞山的四公子。 “那无定乡是输了?”张甜忍不住插口问。 “输了?却也未必。”马五长笑,“天尊随侍虽然厉害,但也不是人人都能与我家兄弟和大力王相比,只是无定乡中的众位同道却无法占到上风……好在亚峰贤侄的师父亲自下场出手,还有小虞山的三公子帮忙,本来混战就此也该就了结了的。” 马五在心中暗叹,正是因为自己暗杀了四公子,那一战才发展到了无法收场的地步…… 第165章 一个盒子(上) 战局变乱时,往往会有人用“惨烈”来形容,但十个月前无定乡和天庭那场大战却因为种种原因,到头来只剩了一个“惨”字。 混战之中,或许没有人能看清那一战的真相,只有一直没有参战的马五才多少知道那与自己极不光彩的作为有莫大的干系。 “有句话叫‘牵一发而动全身’,那一战正是如此。”神农谷寒竹林中,马五继续给华八和张甜讲述着,“本来大战到了贤侄的那个师父和三公子加入战局,天庭也就该撤兵了,混战中虽然各有伤亡,却也算是不分胜负。” “你这个人怎么说话只说半句?哦,我是说马师伯祖……”张甜吐吐舌头,望了华八一眼。 “这却怪不得马五。”马五仰头望天,慢慢地说,“谁能想到?到最后竟然是天庭和无定乡都输了!” “等等,不对了?”张甜又插嘴问,“明明是天庭和无定乡打架,怎么能都输了?总该有个赢的啊。” “那一战中没有赢家。”马五叹口气,说,“混战中,不知道是谁啊,照三公子的说法应该是天庭的三官大帝同时围攻把四公子暗害了,大约是这个惹出了大乱。” “什么?小虞山的四公子死了?”华八接连倒退了两步,惊呼出声。 华八是从华佗门的典籍中知道了有关南海小虞山上的鬼姑神的传说天庭组建华佗门是为的在找机会让华佗门中人暗中投向逆天邪功的创始者,对于鬼姑神这一类的人物自然要讲个清楚。 “是,四公子死了,灵鬼无所谓元神躯壳,死了就是死了……”马五心头乱跳,语气却是淡淡的,“只是谁也没料到,四公子一死,五只天鬼就立刻发了疯。” 这倒也怪不得马五,从古至今,天鬼便只有南海小虞山的鬼姑神一个,而且鬼母从未出世,又有谁能预料得出天鬼的动向脾性来了? “天鬼再次失控,三公子又心痛四公子之死乱了方寸,无暇出手……”马五接着说,“结果天鬼不分敌我,大开杀戒,无定乡上下只看见了青、赤、白、黑、黄五色光团上下翻飞,跟着就是血肉四溅,除了我家兄弟、大力王等有数几个之外,无论是谁,沾着就死,碰上就亡……只是一刻之间,战场中差不多就少了一半人……” “之后呢?”马五说得平淡,但想着当时的惨景,张甜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不由自主地跑到华八的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看着马五。 “之后……大约是贤侄的那个师父和贤侄合力压制了五鬼……咳,具体如何我又怎么知道?五鬼失控后我和三公子首先离了战场,之后的情形也都是听人说的了。” 马五长叹一声,“无定乡被天兵围困,损伤多少是探听不到的,只是听说了天庭最早派出的四方神死了一半,二十八宿中只剩下了六个活人,除去天尊随侍,天庭前后共派了六十万天兵出来,结果能活着回去的大约是十八万,三停中还不到一停。” “哦,据传闻,天尊随侍一共派出了五千,悉数阵亡,到头只有两名道童逃回……要真是那样,想来无定乡也必定大伤元气……”马五顿了顿,补充说。 “华八那个徒弟呢?” “我师父呢?” 华八和张甜沉默半晌,同时问了出来。 “不知道……”马五苦笑,“马五只是混到天兵队中打听,听说的只有‘文昌帝君’在那一战中下落不明……哦,贤侄就是那什么文昌帝君。” “什么?我师父又下落不明了?”张甜跳起来大叫,忽然觉得有点儿不对,“嗯?为什么要说‘又’呢?” 与马五的预想一样,无定乡虽然经过了将近十个月的修整,但在那一战中留下的创伤却再也无法抹平了。 无定乡。珊瑚集。 “燕子,诛仙大阵中各处巡查已毕,你也该休息了。”狐六柔声说。 “姑姑,我不累。”南宫飞燕的眉毛轻轻一挑,摇摇头。 “不累也要歇着。”狐六拍拍南宫飞燕的肩膀,说,“你不用这么尽心竭力的,现在咱们无定乡上上下下谁不服你?你这是何苦?” “姑姑……”南宫飞燕把头低了下来,“我……” “半年多了,我从你脸上就没再见着过笑模样……燕子,那一战怪不得你,你这样天天自责,实在惹人心疼……” “姑姑,要是当初那一群道士杀入无定乡的时候我不派出那两支伏兵,他们就不会被五鬼杀了……他们等于是死在我手上的啊!” 南宫飞燕坐在法台上抬起俏脸看着抚住自己肩膀的狐六,眼中已含满泪水。 “我说了多少次了,这怎么能怪你?”狐六大是不以为然,“要不是你当初指挥得当,无定乡的损伤可就不只是这些了。天鬼之威,又怎么是普通可以抵挡得了的?再说,这半年来你操演诛仙大阵对抗天庭,累得整个人都消瘦了……姑姑说了多少遍?你不心疼你自己,你姑姑可心疼。” “姑姑……” “唉……真是苦了你。”狐六叹口气,“依着我的意思,当初那个华文昌根本就不该把诛仙大阵交给你!看把你折磨成这个样子,等他回来,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姑姑,这不能怪他的!”南宫飞燕立刻反驳。 “不怪他怪谁?”狐六笑了,“你们小儿女之间的事情姑姑不会去管,可华文昌骗得整个无定乡都听他使唤,这笔帐又怎么算?” “他也是为了无定乡,要是没有诛仙大阵,天兵早就攻进来了!姑姑,你也不想,他要是一开始就说是我弟弟,那还会有谁听他的?”南宫飞燕不服气地说。 “哈哈,姑姑早就知道,华文昌骗走的还有我家燕子的一颗心呢!这笔帐就更要算了!燕子,你说怎么算才好?”狐六眼中带着笑意。 “姑姑!”南宫飞燕赌气转头。 “好了好了,燕子,姑姑也不笑你了,你还是快点儿去休息。”狐六拉着南宫飞燕站起来,又推了一把。 “姑姑,一个时辰以后诛仙大阵四门例行变队,拜托姑姑盯着了。我去看看……她。”南宫飞燕无奈,对狐六交代起来。 “好。”狐六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对南宫飞燕说,“她应该还在老地方。” “我知道。” 说着,南宫飞燕飞身走了,留下狐六守在珊瑚集的法台上。 “她……”狐六望着南宫飞燕的背影,轻声叹气,“燕子,你可要小心,她……可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 狐六至今还记得当初在那场混战之中那个人来到珊瑚集法台前的情景,那个人脖子上架着自己的宝剑,却还能从容答对,那已不是一个普通的凡间女子可以做得到的了…… “王怜怜!”还离着恨情崖老远,南宫飞燕就叫了起来。 “南宫老师。”斧削般的恨情崖崖顶有一座孤零零的茅屋,王怜怜从茅屋中走出来,给南宫飞燕打起了招呼。 “你怎么又到这儿来了?”南宫飞燕落在崖顶,皱了皱眉,“不是给你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庭就会发难,恨情崖顶和诛仙大阵离得太近,容易出事吗?” “南宫老师,我……”王怜怜欲言又止。 “是,我知道,你觉得在这里似乎能听见华文昌的声音……”南宫飞燕叹着气说,“放着随缘城里好好的房子不住,倒从这儿自己盖了间小屋……让我说你什么好?” 在十个月前天庭和无定乡的那场混战中,王怜怜来到了无定乡确切点儿说,是被天庭三官大帝中的洞阴大帝和观音菩萨一起护送着偷入了无定乡。 按照设计好了的说法,王怜怜应该对无定乡中的群妖有这样一番说辞:自从知道了华文昌和李亚峰同为一人,又听说了华文昌在五百年中的种种经历之后,原本在观音座前学佛的王怜怜便对华文昌“心生爱慕”;于是,王怜怜趁着和观音一起来到战场观战的时候找个空档,偷入无定乡来找华文昌了。 天庭虽然对“情爱”二字向来不怎么在意,但能利用一下的时候却也没忘了。 这个说法看似漏洞百出,可实际上却难以反驳。 一者,无定乡的南宫飞燕曾经在雷州的“外国语学校”任教,对王怜怜和李亚峰之间的关系应该略有察觉,层层推导下来,王怜怜爱上华文昌的说法并非不能取信。 二者,混战之中无定乡各处自顾不暇,不会有人注意到王怜怜是否真的是独个儿混进了无定乡,王怜怜又的确在观音座前学了些佛法,用来混淆视听没什么问题。 三者,纵然有人会以为王怜怜是天庭派出的奸细,但王怜怜的目的只是在华文昌身边呆着,趁机偷取天刑金针和泰山无字碑,成功之前绝不会与天庭联系,成功之后更是直接就走,即便无定乡中群妖心有疑虑,暗中监视王怜怜,王怜怜也完全没有马脚可以外露。 另外,华文昌当下并不在无定乡中,这正好能让王怜怜在无定乡里多呆些日子,时间一长,群妖的戒心自然也就少了。 天庭漏算了两点。 第一,这套说辞是以华文昌和李亚峰同为一人的事实已经被无定乡中群妖所知的前提下预备出来的,但这一点在天庭虽然是半公开的事实,可无定乡群妖却并不知道尽管天庭在无定乡中也有些细作,怎奈这些细作都是早几百年就派出去的,对现今天庭的事情根本没有了解,又接触不到这么机密的计划,结果该报的不报,乱七八糟的事情倒是说了不少,把事情整个儿耽误了。 第二,不管准备得多么充分,计划的实施却只靠在了王怜怜一个人身上换句话说,王怜怜不合作,全都白搭。 王怜怜果然没有合作。 在珊瑚集被狐六用宝剑比着脖子的时候,王怜怜直接就说了把自己是天庭偷送进无定乡来的奸细。 王怜怜有她自己的想法。 有关天刑金针和泰山无字碑的事情王怜怜也知道太过要紧,没有说穿,只是自承是天庭送进无定乡的奸细,因为未来她和华文昌有过五百年的夫妻之情,天庭便以她的家人为质,强令她来刺杀华文昌。 王怜怜把天庭的用心说得险恶无比:如果王怜怜刺杀华文昌成功,天庭就除去了一个心腹大患;如果不成功,王怜怜则必然被处以极刑,可王怜怜毕竟和华文昌之间有很深的渊源,王怜怜一死,华文昌的心神也会大乱反正不管怎么算,天庭都不吃亏。 本来对天庭就恨之入骨的群妖除去对华文昌的身份惊讶无比之外当然更容易接受这个说法,大家对天庭破口痛骂的同时倒也很快就接受了前来“投诚”的王怜怜;大力王甚至当众许下诺言,在无定乡反攻天庭的时候一定先要救出王怜怜的家人王怜怜私下里猜测,天庭之所以没能想到这样的点子大概是下意识里不愿意挨妖精的骂。 结果,王怜怜成了无定乡里公认的“苦人儿”就连天庭暗派在无定乡中的奸细也都被感动了。 自然也有些精明的妖精包括大力王本人在内对王怜怜的话不肯尽信,但在无定乡上下都对王怜怜信任有加的大环境中,暗地里的监视持续的时间甚至比王怜怜预计的都短了很多。 说实话,王怜怜在无定乡中住得很舒服。 唯一让王怜怜烦恼的是自己的心情。 在观音带着王怜怜来到天庭军中的那段时间里,王怜怜曾经想过要见李亚峰一面,但观音却以种种理由拒绝了王怜怜的要求王怜怜知道,那无非是怕自己和李亚峰见面后多说些什么,最后影响了自己到无定乡中卧底的决定。 这同样令王怜怜心情烦躁,虽然明知自己在军中的事情李亚峰可能并不知情,可王怜怜还是顺带着对李亚峰也埋怨起来了。 另一方面,对于天庭交代下来的任务,王怜怜还没想明白自己到底该不该做姜冉出于自愧给王怜怜交心的时候曾提到过如果王怜怜偷出了天刑金针和泰山无字碑,结果能够成功阻止了浑沌的话,王怜怜就会成为幕后的英雄,没准儿会让李亚峰不得不对王怜怜“承担责任”。这一度让王怜怜很是心动。 但王怜怜毕竟是现实社会中的高中生,完全明白这和所谓的“爱情”根本两样,自己的一厢情愿是不会有用的。 所以,王怜怜还在犹豫。 就是为了这个,尽管王怜怜一早就知道华文昌现在不在无定乡中,但她进了无定乡之后发现华文昌真的不在,还是松了一口气的。 只是后来就渐渐变了…… 天庭、或者说得道之人,都是不怎么在乎时间的,矮胖老人就曾经对李亚峰说过,“别想在百年之内把事情了了”天刑金针和泰山无字碑如此重要,天庭一开口就给了王怜怜五十年的时间,权当是完成任务的“期限”。 可尽管王怜怜从观音那边开始修习了佛法,也算是个“有道”的了,时间观念却还是“凡人”的……再说她毕竟身上带着天庭的任务,一连半年多都见不到华文昌让她不得不着急起来。 最后王怜怜似乎想明白了: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份“着急”意味着“思念”。 在无定乡中呆久了,王怜怜也从南宫飞燕口中听说了不少有关李亚峰和华文昌来到无定乡后做的事情,但王怜怜几乎下意识地把这些都归到了华文昌的头上事实上,李亚峰初入无定乡在思恩堂的宴席上摆出越王八剑图也好,在赛珍大会上以天妒丹夺得头名也好,甚至是后来华文昌自称“华佗门护法之人”骗过整个无定乡也好,这都是了不得的大事,任一件都足以让王怜怜听得眉飞色舞,禁不住心中神往。 王怜怜渐渐地把姜冉对自己说过的“华文昌根本就没把你放在心上,他在秦王地宫中亲口说过你不算什么”给忘记了,反倒开始向姜冉最担心的那个方向站到华文昌一边倾斜过去。 尽管这也许同样是姜冉在私心中偷偷希望出现的一个结果。 最大的一个证据就是王怜怜把越来越多的时间放在了观察“恨情崖”上,她从南宫飞燕的口中听说过:李亚峰、哦,不,华文昌对恨情崖很感兴趣。 王怜怜甚至在恨情崖崖顶造起了一间茅屋虽然王怜怜学会的佛法还算不得什么,可这么点儿事情对她来说倒是已经很容易了。 第166章 一个盒子(下) “南宫老师,”王怜怜微笑着回答南宫飞燕的抱怨,“这座恨情崖真的很有点儿意思,怪不得你说他也对这儿情有独钟。” “有什么意思?”南宫飞燕反问。 “这个……南宫老师,难道从来没人发现过?”王怜怜轻笑来到无定乡后不久王怜怜就看出了南宫飞燕对华文昌似乎也有好感,所以尽管南宫飞燕对自己一向很不错,王怜怜还是一直把“南宫老师”这个称谓沿用了下来,也算是在暗地里提醒南宫飞燕别忘了她到底都是“老师”。 “发现什么?”对于王怜怜的这份儿心思南宫飞燕早就明白,但一来南宫飞燕从来也没掩饰过自己的感情,二来,在南宫飞燕看来,王怜怜真的还只是个不怎么懂事的孩子。 “难道从来没人发现过恨情崖会说话?”王怜怜倒诧异了,她以为这是无定乡中人人都知道的。 “什么?” 南宫飞燕也吃了一惊。 “恨情崖会说话的。”王怜怜很肯定地点点头,“虽然大多数时间听不到,而且就算听到了也听不清,但的确是说话的声音。” “你说的是真的?”南宫飞燕又追问了一遍,王怜怜点头。 “这不可能……”南宫飞燕喃喃地说,“恨情崖下就是迷花谷,刀伯伯一家差不多自从有了无定乡就住在这里,可我从来没听他们提起过……” “南宫老师,我可没骗你。”王怜怜有点儿不高兴了,“一开始我也没注意,但这几个月以来我听到好几次了,从恨情崖里确实有说话的声音传出来。” “你等等……” 南宫飞燕沉思起来。 恨情崖是海山八义开辟无定乡之前就存在着的;海山八义之首的清泉君又在恨情崖底闭关修练,至今已有六百年之久,可以说恨情崖既是无定乡最早的基础所在,也是最重要的一处枢纽。 南宫飞燕现在总掌诛仙大阵,可以说对无定乡中的一草一木都必须熟悉,这时骤然听到恨情崖似乎有什么问题,细想下来,可就不是仅仅“吃惊”这么简单了。 “王怜怜,从今天起,我和你一起住在恨情崖崖顶,我得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才行”良久,南宫飞燕斩钉截铁地说。 “那……好。”王怜怜被南宫飞燕的语气吓了一跳,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本来,王怜怜想说她听着恨情崖“说话”的声音和华文昌的似乎有一点儿像…… 心魔界中。 “天下有情皆成恨……天下有情皆成恨……天下有情皆成恨……”华文昌盘膝坐在地上,不住地重复着这句话,眼神空洞。 “贤王,有半年多了?” 问石子的元神在空中飘来飘去,旁边坐着“贤王”王琦声。 “老财迷,你着急了?” 王琦声朝不远处的华文昌望望,慢悠悠地向问石子发问。 “贤王,你不着急?”问石子的元神转了一个圈子,语气有点儿无奈,“外面无定乡和天庭早不知道打成什么样子了!可怜我的知古斋啊……” 王琦声轻声笑笑,“老财迷,你到底还是个老财迷,难道只念着你的知古斋?” “贤王,你这可就不厚道了,我问石子一生收敛天下宝物,还不是想让那些宝贝都有个配得上它们的主人?要是碰对了人,我问石子什么时候吝啬过?”问石子很是不满地反问王琦声。 “可你把天下最好的宝贝都留给自己了,所以我才说你是老财迷。”王琦声站起身来,又是一笑,“别以为华先生和老夫不知道,你自从进了心魔界,就一直念着心魔泪呢。” “没有!没有!没有!绝不敢有了!”问石子的元神急速地转着圈子,连声否认,“我只是觉得既然进了心魔界,就该找找心魔泪,哪怕找不到呢?也不损失什么不是?总比华先生这样一直窝在这个山洞里强……” “笑话!”贤王冷笑,“问石子,你懂什么!这个山洞可不简单!” “我懂什么?”被人这么褒贬一句,问石子的声音似乎是怒极反笑,“贤王,要论修为道行,我拍马也追不上你和华先生,可要是论找宝贝,天下还有谁能比我问石子强了?” “嗯?”王琦声眯起了眼。 华文昌、王琦声,再加上问石子的元神,在这个山洞里已经呆了将近十个月确切一点儿说,从进了心魔界的第一天开始,他们就在这个山洞里长住了下来。 山洞在心魔界中的有情林外,乾稷山的山顶。 华文昌一行人初入心魔界的时候,曾经听到过如来的传音劝阻,可华文昌进心魔界为的就是找如来,自然是不会放弃;只是他在听问石子和王琦声谈起了传说中的“心魔泪”能令人得到与上古盘古大神比肩的力量,不由自主地心动了。 接下来华文昌徒步登上乾稷山也是因为在山顶似乎有什么东西吸引他直觉中,华文昌以为那就是来自心魔泪的。 心魔界中的乾稷山虽然也连绵起伏,但和无定乡中的却完全两样,这让华文昌很是疑惑。 华文昌一行登上的是其中最高的一座山峰。 令华文昌欣喜的是:在山顶果然有所发现! 一个似乎是人工挖出的极大极深的山洞说是山洞或许也不太合适,除去四周和地面平滑如镜之外,洞顶露天,又在山顶正中,如果有岩浆和烟气,活脱脱就是一个特大号的火山口。 山洞的东面洞壁上刻着一行大字:天下有情皆成恨。 根本用不着联想,华文昌和王琦声一起脱口而出:“恨情崖!” 然后,华文昌一行就在山洞中住下了。 华文昌想要参透这其中的秘密这其中一定是有秘密的!华文昌暗暗告诉自己。 在无定乡的时候华文昌对恨情崖就很感兴趣。虽然按说以恨情崖为基础开辟出来的无定乡在根儿上也是天庭早早布置下的,但无定乡不在天地之中却是事实;尤其是恨情崖,以“海山八义”的能为都不能在崖上凿出半点儿痕迹,随便拿出一个就能“挟泰山而超北海”的人物还得数人合力才能把它抬了起来这已用不着再要什么证据就很能说明恨情崖绝非一般的山崖可比。 尽管华文昌一开始就觉得无定乡的恨情崖和神农谷中的凝翠崖怕是有相同的来历,但在无定乡时,他用尽了办法都没能想通恨情崖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 乾稷山顶的这个山洞让华文昌开窍了。 这个山洞和恨情崖、凝翠崖的质地是完全一样的!连华文昌的诛仙剑都不能在山洞的洞壁上弄出哪怕是一道划痕! 对恨情崖观察过很久的华文昌心中明白:把无定乡的恨情崖搬过来,刚好能填满这个山洞! 这依旧说明不了什么或者,最多能证明无定乡曾经和心魔界有所联系,但究竟是什么联系却不可考。 华文昌打算好好琢磨一下,他想要效仿当年观音发现凝翠崖时闭关思索逆天邪功功法的做法,只是闭关的时间最多也不要超过一个月。 虽然在心魔界中有过一进一出的经历,可华文昌也不会天真地以为自己的运气会永远那么好:明明过了几年,出去时却发现只隔了不到一天。华文昌在外面还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处理…… 这一闭关闭出了毛病。 原本山洞上只是刻着一行字而已,和凝翠崖上刻着逆天邪功的功法口诀完全不能相比,说是闭关,华文昌也只是想对着这行字认真思索一下罢了,就是无定乡中的恨情崖上的“恨”“情”两字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是? 但当华文昌沉静心神,把目光投向这行字的时候却仿佛一下子被字吸到了洞壁之中,整个人对外界完全没了感应,甚至连思考都不可能,只有自己平生经历的所有事情像是放电影一样在眼前飞快地掠过。 等华文昌回复神智时问起王琦声才知道,这一次就过去了至少两个半月的时间不仅超过了华文昌预计的时间,在这两个半月中,无论王琦声用什么办法都不能让自己清醒。 华文昌有了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好像是洞壁用了两个半月的时间把自己的一生“看”了一遍…… 同样的事情,华文昌已经重复了三次现在是第四次。 “老财迷,”王琦声沉声向问石子发问,“你知道这个山洞的来历?” “不知道。”问石子的元神在空中又兜了个圈子,“贤王,有关宝物,我问石子从来没说过谎话,我真的不知道。” “那……你刚才的话?”王琦声脸色严肃,“问石子,别告诉老夫你真的一无所知。” “我只是猜想。”问石子的语气有些慌张了,“只是猜想罢了!华先生没问过我,你也没问过我……” “老夫现在问你了!” “这个……”问石子轻声反问,“贤王,华先生在没闭关的时候说过,这个山洞应该是咱们无定乡的恨情崖本来所在的地方……你信不信?” “华先生说得不错。老夫也看出来了。这又怎么样?”王琦声淡淡地说。 “这就对了!”问石子接着又问,“贤王,我看洞壁上这几个字的时候并没有和华先生一样的感应,好像你也没有?” “那又怎么样?”王琦声听出了问石子似乎是真的有什么发现了,语气缓和下来。 “天下宝物,唯有缘者得之。”如果问石子还有肉身的话,说这句话的时候必定是摇头晃脑了。 “换言之,贤王,你和我问石子都没这个缘分。”问石子似乎是在笑,“我想通了,就算这里和心魔泪真有什么关联,那也是华先生的。” “真是心魔泪?”就算是王琦声,在问出这句话来的时候语调也有点儿发颤。 “不知道。但肯定是有什么宝贝。”问石子答得极快。 “你!” “贤王莫急,我话还没说完。”问石子的元神快速地飞离了王琦声的身边,马上又飞了回来,压低了声音,“宝物不在这里,在无定乡的恨情崖里。” “什么?”王琦声大吃一惊。 “华先生和宝物有缘,所以才对这句狗屁不通的话有了感应。”问石子醉心于宝物,对“情”字大是过敏,随口就说了一句“狗屁不通”,接着发觉不对,讪讪地笑了起来。 “往下说!”王琦声没去琢磨问石子的语病实际上等于在骂华文昌就是狗屁,反而急急追问了下去。 “还不够明白?”问石子苦笑一声,解释起来,“其实简单得很,贤王,你也知道,凡是天下至宝,要么隐藏在极秘密的地方,要么旁边就有灵物守护;但更为珍贵的宝物则不仅如此它往往是就放在那里,而你要是与它无缘就怎么也拿不到……恨情崖何止刀斧不能伤啊,就是猪城主兄弟尽出八宝也动不了分毫,不正是最好的例子?” “你是说……”王琦声恍然大悟,“要是到不了心魔界,见不到这行字,和这行字起不了感应,那就不能从恨情崖中拿到宝物?” “没错。三者缺一不可。”问石子很肯定地说,“这还只是你我碰上的条件,谁知道还会不会有别的什么要求?没准儿华先生回到无定乡到恨情崖寻宝的时候还会碰上什么守护宝物的东西也说不定……嘿嘿,和心魔界有关联的至宝,九成就是心魔泪!要是我问石子没有猜错的话……” “怎么样?” “取宝的时候恐怕还得把这个盒子带在身上!” “盒子?” “贤王,这几个月下来,你早试过了,这座见鬼的乾稷山的质地跟这个山洞完全是两回事,随便用什么东西都能从山上开出个大洞来……换句话说,这个山洞本来就是个装宝贝的盒子!” 问石子的这句话刚刚出口,一直盘膝打坐的华文昌忽然猛地站了起来,冲王琦声大喝,“快走!” 顷刻间,山摇地动。 “华先生,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急急冲上高空,王琦声迭声问了出来。 “你看!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华文昌沉着脸,用手往下一指。 山洞盒子所在的山峰从山腰处冒出了滚滚烟尘,整座山峰摇摇晃晃,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倒了下去。 但“山洞”却冲天而起! “走!”华文昌一把抓住王琦声,避开“山洞”,朝远处疾飞。 “这是……”王琦声被华文昌拉着飞了很远才停住,回身再望时,呆了。 和问石子说的一样,的确是个“盒子”。 一个晶莹透亮的长方体在空中悬停住了,放射出耀眼的光芒,把整个心魔界照得一片光明! 问石子的元神一早就藏到了王琦声的袖子里,这时也飞了出来,喃喃道,“这回可真的要命了……” 第167章 心魔之女 心魔界。乾稷山山巅。 尘雾腾天。 山峰在轰鸣声中倒塌,巨大的碎石抢在下陷的地盘之前向四面纷纷滚落,伴着可怕的声响。 山崩了,地表像是沸腾的开水一般,上下翻滚着;除去倾颓的主峰,四下连绵的山脉也都不安地震动起来……整座乾稷山在悲鸣。 惟独高空中的那个巨大的长方体傲然独立,耀眼的光芒一射即敛,反倒把水晶似的清辉洒落下来,在周围的嘈杂中静悄悄地悬空不动。 “这回可真要命了……” 问石子在乾稷山上这个奇异的“山洞”破空而起的时候就惊得喃喃自语,这时更是只顾了凝望空中高有千丈的长方体,浑身不自主地发抖。 一侧,王琦声看着问石子的神情也奇怪起来,能令问石子在只剩元神的时候还惊讶到“面如土色”的地步,这已不是说笑就可以搪塞得过去的了:山崩地裂的场面固然不算太小,可问石子为求奇珍异宝曾遍游天下,却也不至于从来没有见过换句话说,关于这个所谓的“装恨情崖的盒子”,问石子必定隐瞒了些什么! 王琦声暗暗点头,心中已有了计较。 至于华文昌,“盒子”突然间腾空而起的异像对他来说并不算多么意外,早在几天之前,心神俱都沉浸其中的他就发觉了似乎有些不对。 在某个与这个盒子息息相关的地方华文昌以为那一定是恨情崖仿佛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否则就是盒子已经“看腻了”自己的生平?华文昌猜测着。 原本被盒子牢牢系紧的神念早有了些松动,华文昌在反复喃喃那句“天下有情皆成恨”的时候竟可以心存物外,对外界有所感应了;同时,毫无理由地,华文昌还感到了盒子在莫名地躁动,似乎是一池平静的湖水中被投入了一块大石,溅起的巨浪纵然转瞬不见,却留下了向四面散去的涟漪,久久不能停歇。 直到盒子破空飞出的那一刻。 “是了!”华文昌突然恍然大悟般地、像是在欣赏一朵忽然盛开的花朵的花蕊似地,轻声叹息着,望向高空中巨大的长方体的目光中竟透出些许温柔的神采。 就在华文昌情不自禁叹息出声时,被收好的诛仙剑仿佛感应到了他的心事,脱鞘飞出,围着华文昌打起转儿来,倒让华文昌吃了一惊。 “华先生?这是……”王琦声又瞟了空中的盒子一眼,把注意力转到了诛仙剑上。在心魔界中的这些时间里,王琦声曾反复思量过,在他看来,比起虚无缥缈的什么“心魔泪”,没准儿还是诛仙剑更有些令人疑惑的地方:即便是被人暗算,可诛仙剑的的确确是刺到过矮胖老人的身上,这其中的意义,王琦声清楚得很。 华文昌招招手,想要把无故出鞘的诛仙剑收回,但诛仙剑却在空中盘旋不下,竟似不听。 “嗯?这……”华文昌心中一寒。 不等华文昌再有所动作,诛仙剑的剑势蓦地一变,化作一道寒光,直向空中的盒子射去! “啊!”华文昌和王琦声同声惊呼。 两人看得清楚,就在诛仙剑剑势变化之前的一瞬,那盒子居然动了!清辉不减,但势头却有若电闪,划出一道惊天长虹,朝心魔界的正西疾飞而去,只是一闪,就几乎已看不见了。 与那个盒子在空中足有千丈长短、宛若龙神急行而逝的声势不同,紧随其后的诛仙剑只是一条白线,可速度丝毫不差,转瞬间,天际只剩寒星一点。 诛仙剑的反应竟然比华文昌和王琦声都快了一步! “追!”华文昌眼看几乎已追不及,低喝一声,脚下一前一后画个太极图,身侧光华暴涨,以大衍天遁的道法,缀着诛仙剑追去。 “嘿!”王琦声在空中把脚一跺,用袖子卷起问石子的元神,身子急化神光,紧紧跟在了华文昌的后面,口中却还没忘了提醒问石子:“老财迷,你要是再不把实话都倒出来,可别怪老夫要跟你翻脸了!” “姐姐!他们来了!” 小女孩紧紧抓住姜冉的手,声音发颤,但眼神里却似乎有几分期待。 “你……确定?”姜冉只觉得脑中一阵晕眩。 不知道当初矮胖老人是有心还是无意,在他把华文昌送进心魔界的同时,姜冉也被卷了进来,居然还在心魔界中遇到了一个天真可爱却又极为诡异的小女孩。 在小女孩住的竹楼里,姜冉发现:这个小女孩“应该”是华文昌和自己的女儿! 只是“应该”。 天下“应该”的事情多了,可真的一旦碰上,姜冉却无论如何都不敢、也不肯接受。 是的,无论如何,自己有没有生过孩子这种事情没理由自己完全不知道单是脑中冒出这样的念头,都足够让姜冉脸红心跳的了。 姜冉也设想过小女孩或许和华文昌同样来自五百年后的未来,但这依然说不通。且不说从观音口中早就得知了五百年来华文昌和自己的经历中根本就没有这一出,姜冉更不认为自己身在天庭时会暗中和主掌无定乡的华文昌私通。 姜冉对自己的脾气多少算是了解,便是“私通”这两个字中隐含的暧昧,已经可以构成自己敬而远之的理由。 退一万步,如果小女孩真的是从五百年后回来的,也的确就是自己和华文昌的女儿,那观音说过的王怜怜嫉妒成恨,错手杀了自己又算是什么?那自己岂不是真正该死了? 事关重大,姜冉几次狠下心追问,偏偏小女孩再怎么努力也说不清个子丑寅卯,只是一口咬定自己无父无母,这可把姜冉彻底绕进了迷魂阵。 姜冉的苦恼还不仅只是这么一件事情先不管这儿到底是什么地方,甚至也把小女孩的来历放到一边……可华文昌怎么也来了? 在这十个月中一直闷闷不乐的姜冉在心中念叨的最多的就是:“冤孽啊……” 此外,姜冉逐渐发现,这个一见面自己就知道她绝非一般的小女孩比自己想像中的更加“绝非一般”…… 在有情林外正西两千八百里这个数字是从小女孩口中知道的,姜冉也习惯了小女孩常常说些“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东西平地深陷,成一山谷,谷中巨木成林,密茂参天。 依旧是“据小女孩说”,在山谷中心,有一株菩提树,那个“叫‘如来’的老和尚”就在树下打坐。 为了避开华文昌,姜冉和小女孩离开有情林,一起到了山谷,原本姜冉还存着让如来庇护的心思:自己好歹也算是在观音座前学过佛法的,要真是如来佛祖就在这里,哪怕华文昌找过来,凭着这点儿缘分,如来佛祖他老人家总不好意思袖手旁观? 姜冉没有想到,山谷竟然被佛法层层禁制,就自己前些日子在南海紫竹林学的那点儿本事,别说进谷,还隔着半里路就被佛光拦住去路,无法越雷池一步。 接下来,就是姜冉睁大眼睛看着小女孩了。 姜冉心知,把话说得糙些,自己的本领不够,可没吃过猪肉,起码也是见过猪跑的;尤其在观音跟前呆过一阵子,什么叫“无上佛法”还算是明白。山谷四周的佛法禁制恐怕真的是如来佛祖亲自布下的,虽然温润平和,不会反击伤人,但正所谓“佛光普照,只渡有缘”,却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闯得进去。 可小女孩竟然没把如来佛祖设下的禁制当回事儿! 虽然花了些时间,姜冉却是眼睁睁看着小女孩用黑色的火焰把笼住山谷的佛光一点儿点儿炼化,一步步地逼进了山谷之中。 小女孩还在谷外建起了一座跟有情林中一模一样的竹楼,与姜冉住在一起,和佛光中的菩提树遥遥相对在小女孩用黑色火焰开始炼化佛光的第三个月,姜冉已经可以看到跌坐在山谷中菩提树下的人影了。 但小女孩终究没能把佛光彻底破开,事实上,姜冉宁愿相信菩提树下的那个人影并不是如来佛祖,否则,小女孩将佛光的范围逼得只剩了不到百步就显得太过匪夷所思了。 试想如来是何等人物?天下又有谁能斗得过他?如果是观音私下对自己说过的哪个幕后的浑沌或许另当别论,可小女孩就算真的是自己和华文昌的女儿,也不该有这样的本领。 姜冉的这份希望没能持续太久。 显得有些恼羞成怒的小女孩嘟着嘴放弃了用黑色火焰炼化佛光,却布下了让姜冉险些晕倒的阵势:也不知小女孩是从什么地方唤了出来,佛光外竟凭空冒出了三个妖冶媚人的女子翩然起舞…… 姜冉在南海时的佛经没有白读,她在被小女孩拉着跑回竹楼之前就意识到这是天魔女! 小女孩竟然重现了当年天魔女蛊惑如来佛祖在菩提树下欲证无上大觉时的旧事! 纵然如来能再发大神通令天魔女自惭形秽退走,这也已不是姜冉所能够接受的了小女孩究竟是何方神圣? 姜冉吓白了脸,追问起小女孩来几乎有些死乞白赖,但这只是让她对一直苦恼地捶着自己的脑袋说“对不起”小女孩抱有越来越多的歉意,却依旧得不到任何答案。这让姜冉在心里开始检讨自己的童年了:如果小女孩真的和自己有某种“血缘上的”关系的话,那自己在小时候恐怕也不会是什么省油的灯…… 另一方面,小女孩却暗中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心意:“姐姐有好多事情要问我,可是我都不知道,我太笨了……反正只要老和尚涅盘,我就会变得聪明,我一定要让老和尚快点儿涅盘!嗯,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好!” 在飞逝的时间中,姜冉只顾了自己苦恼的思绪,丝毫没有注意到小女孩紧紧抿着的嘴角在心魔界中自由成长,原本如同白纸一张的小女孩为了讨好姜冉不仅慢慢养成了坚毅的性格,甚至很自然地学会了“不择手段”。 或者说,小女孩虽然并没有经历什么伤心变故,但却与华文昌的脾性越来越是接近了…… 很快,小女孩的“办法”就从天上掉下来了。 长虹经天。 从乾稷山巅飞来的“盒子”到了山谷的上空,诛仙剑的寒光紧随其后,天边远处,华文昌、王琦声也风驰电掣而来。 “姐姐别怕!”小女孩的语气中有点儿紧张。 “姐姐不怕……”姜冉无力地开口,任凭小女孩把自己拉到了她的身后。 “嗯?不对?老和尚……”小女孩突然把姜冉的手抓紧了,姜冉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得一阵大力传来,身不由己地向佛光中跌去。 “啊……”姜冉用手掩住嘴,不让自己惊呼出声刚才姜冉和小女孩还在山谷外面仰望空中飞驰而来的事物,现在却已到了佛光之中了! 姜冉禁不住惊惶四顾。 小女孩花了差不多十个月的时间,先是用黑色火焰炼化佛光,再以天魔女起舞蛊惑,说是已把山谷中的禁制破了,佛光的范围也还一直保持在百步上下不得而入。但这会儿被从天而降的那个硕大的长方体一压,佛光疾闪后缩,四下里却最多只剩了三丈方圆,头顶已完全让那个无以名状的东西给遮了个严严实实。 而如来佛祖,也已经近在眼前。 “你……就是如来佛祖?”姜冉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 山谷中的古木原本葱郁,老和尚背依打坐的那株菩提树更加青翠欲滴,前一阵小女孩放出的黑色火焰也没损及它分毫。但这时佛光内敛,范围已不及三丈,菩提树竟只剩下来小半截树干,虽还有数人合抱的粗细,却歪歪斜斜,高耸在佛光之外的树冠被头顶的那个硕大的长方体压断了,顺着佛光倒了下来。 仅存的树干之前跌坐着一个面貌慈和的老和尚,身上披着一袭破旧的袈裟,一手撑地,另一手竖二指指天,眉目间深有忧色,只是骨瘦如柴,离“宝相庄严”四字差得实在太远。 要说这就是统领西方极乐世界三千诸佛的如来佛祖,姜冉是死活也不敢相信的。 老和尚没有回答姜冉,却深深叹了口气,姜冉听了,不知怎么,心中忽然涌起悲苦之感,怔怔地就落下泪来。 “姐姐,别上当。”小女孩又拉拉姜冉的手,绷紧了脸,冷冷地说,“老和尚,你比你告诉我的还厉害。” “汝……何苦如此着急?”老和尚睁开眼睛,又是一声叹息。 和十个月前正告华文昌那一声“无缘人速离此地”的声势相比,老和尚的语调竟低沉之极,叹息中更满是悲天悯人的无奈,让姜冉忽然觉得自己仿佛犯下了什么大错。 “我要变聪明,所以你该涅盘了。”小女孩却不为所动,狠狠望着老和尚,蓦地,身子向前猛冲,出拳便打! “汝何苦如此着急?” 老和尚端坐不动,撑地的左手抬了起来,正好抵住小女孩打过来的拳头,只是重复发问。 小女孩身子悬在半空之中,粉雕玉琢般的小拳头被老和尚枯瘦的手掌拦住了,不能前进一寸,小脸儿在一瞬间涨得通红。 “妹妹!你说什么?你要让如来佛祖涅盘?” 姜冉吓着了小女孩有自己的打算,是想“事后表功”,虽然连日来一直为破开佛光禁制不遗余力,但从来没对姜冉提起过“要老和尚涅盘”的事情,这会儿真动起手来,姜冉可就怕了。 眼前的这个老和尚要真是如来佛祖的话……姜冉不敢再想下去了。 “姐姐……”被姜冉一叫,小女孩很听话地转回姜冉身边,用手指着老和尚,有些委屈地说,“只要他涅盘了,我就能变聪明……姐姐不知道的事情我就能都告诉姐姐了!可是……他比我厉害……” “妹妹……” 姜冉忍住了没让自己晕倒,拉住小女孩的手,颤声说,“妹妹……别着急,姐姐就是有事情不知道也没什么的……” 话虽然这么说,姜冉却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了跌坐树下的老和尚,困在这个不明所以的地方大半年,满心的疑惑不能得到解释不说,每天还要忙着哄孩子就算小女孩真是自己的孩子,姜冉也有点儿受不了了。 “……姜冉!你……怎么会在这里?”没等老和尚说话,在身侧不远处的惊呼把姜冉先吓了一跳。 华文昌到了。 隔着一层薄薄的佛光禁制,华文昌和姜冉相对而立,两人都呆住了。 “你……”良久,姜冉用尽了浑身的气力,却只说出了一个字,低若蚊鸣,话音刚一落地,姜冉立刻把头转开了。 这场早在意料之中,但又在意料之外的相逢,让姜冉手足无措。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不是早就决定不把他放在心上了?怎么一见面,心会跳得这么厉害?” 姜冉不住地暗问自己,可已经转开的目光却像是被磁石吸着,又悄悄转到了华文昌的身上。 “他……好像很累?” 姜冉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与上次在秦王地宫中和华文昌相遇时不同,姜冉已经知道了华文昌的本来身份,和记忆中李亚峰的相貌比较着,姜冉马上就发觉了在华文昌的眉目之中有一抹抹不去的疲倦。 “或许……真的是难为他了呢……” 姜冉望着一身黑衣长衫的华文昌,就像是望着一座亘古刀劈斧凿出的山峰,虽然经历了无数的风霜,却依然傲立于世,不动分毫。 “他……是真的……” 姜冉看着这个像山峰一样坚硬的男子身体微微发颤,而那似乎只是为了这次重逢,心中恍然的同时眼里不由得泛了泪花…… 紧缀着诛仙剑而来的华文昌一样乱了方寸,只觉得浑身仿佛都变成了心脏,不争气地乱跳个不停。 虽然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姜冉为什么在这里,但从华文昌的心里,姜冉是怎么到了心魔界,来做什么,甚至头顶的那个“装恨情崖的盒子”还有突然间失了掌控的诛仙剑……所有的一切都加到一起,根本全无足轻重。 要紧的只有一件事情:自己又见到姜冉了! 天底下还能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 华文昌又一次确认了,不管是那五百年中统领无定乡和天庭对峙,还是自己上溯五百年回来种种苦心谋划,最终,为的还是要和姜冉再续前缘……又或许,单单只是为了能和姜冉再见一面…… 华文昌和姜冉两人的目光相交只在一刻之间,但仿佛有千言万语都在这一刻之间说尽了…… 只是一刻之间。 过了这一刻,不管是华文昌还是姜冉,都猛地省起:事局和自己心中的念头完全无法契合,眼下的情势扑朔迷离,却不是该发呆的时候。 “你已经都知道了?” 华文昌把手一招,空中的诛仙剑很不情愿似地兜了半个圈,飞回华文昌手中,华文昌极潇洒地还剑入鞘,对着佛光中的姜冉哈哈一笑。 “……该知道的我都知道。华文昌,你来这里干什么?”姜冉把思绪一整,语气却不怎么客气。 “是,不能上当……我这是怎么了?在这里呆久了的原因?我知道华文昌不是好人的……而且……要是我遇上的是李亚峰,我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迷惘,也不用摆出这样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来了……华文昌是华文昌,李亚峰是李亚峰,我可不能把他们两个人搞混了……” 姜冉在心里一个劲儿地提醒着自己,但隐然间也发觉:就算爱与不爱还不是什么问题,可“感动”二字自己恐怕已在不经意间给了华文昌了…… 所以,姜冉又刻意地让语气冰冷起来。 “你来干什么?你这个坏人!”仿佛给姜冉助威似的,小女孩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姜冉的身前,冲华文昌大喊。 “我这个坏人?”华文昌不禁失笑,上下打量起小女孩来。 “姐姐说了,你是坏人!”小女孩一手掐腰,一手指着华文昌,气鼓鼓地大喊,摆出了一副要不是隔着一层佛光,没准儿就要冲上去收拾华文昌的表情。 “嗯?姐姐?姜冉,你什么时候有了个妹妹?”华文昌蹲下身子,似乎是在和姜冉扯闲,暗中却仔细察看着四下的形势。 华文昌第一次入心魔界时,受人暗中指点才得脱身,他早想通那人应该就是早在数千年前失踪不见的如来佛祖,虽然从未亲眼见过,但先入为主,很容易就想到了依着半截老树的那个老和尚恐怕正是如来。 那不用说,挡住“盒子”不能落地,并把姜冉等人也笼在其中的便是如来的佛光禁制了至于如来为什么如此,在华文昌的心里多少也有些明白。 就凭着心里还不敢确定的猜想,华文昌已经打算要和如来斗上一斗了。 华文昌又四处望了望,山谷中似乎并没有什么别的异样。王琦声应该早就到了,只是还隐身在一边;另一方面,诛仙剑有时会自作主张,虽然未必是什么坏事,可毕竟也有些不便,说不得,或许逆天邪功到了不得不用的时候了。 至于姜冉身边称姜冉为“姐姐”的那个小女孩的来历华文昌全然无从考究,可看着小女孩,在心里却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涌了出来,华文昌倒并没有把小女孩也放到可能的“敌手”当中。 “是如来佛祖?无缘人华文昌,有礼了。”辨清了形势,华文昌双掌合十,冲着老和尚行了一礼。 按照早先在心魔界中的一番遭遇算起,华文昌身受如来的指点,学会了半截佛门六字真言,这合十一礼倒也有模有样,可摆明了口称“无缘人”,语气中多少带着点儿不屑。 “汝既知无缘,何必再来?” 老和尚把华文昌话中的“如来佛祖”默认了下来,低沉的声音透出不悦。 “华某平生不信缘分。自然要来。”华文昌站直身子,冷冷一笑。 如来默然。 “果然有佛祖的样子。”又过了一会儿,华文昌看如来不肯答话,嘿嘿冷笑起来,绕着佛光转了一圈,蓦地长声笑问,“如来,时至今日,你总该把心魔泪交出来了?” 据传心魔泪是开天辟地时盘古大神的心泪化成,得之者以元神依附修练,可修成与盘古大神比肩的神通,干系何等重大?但华文昌一口叫破,却没能让如来动一下眼眉。 “四千七百年前……”华文昌面色一整,语气肃穆起来,“观音菩萨在凝翠崖下参悟逆天邪功不果,回报大雷音寺,如来你亲至凝翠崖,记下逆天邪功,闭门苦思千载,之后留下佛旨,就此下落不明。这是华某从观音口中得知的。” “但观音不曾知道要不是华某前次被困心魔界,恐怕也无从知道你,数千年来竟然一直藏身心魔界中!” “你为的就是心魔泪?”华文昌低头思忖片刻,接着说,“你身为西方佛国领袖,只怕天下还没有什么秘密是你不知道的,你当日一见逆天邪功的功诀就已然明白那是什么东西,所以才留书出走!与事后天庭大张旗鼓地弄出什么‘华佗门’来的鬼蜮伎俩相对,你虽然同样是未雨绸缪,却是把天下兴亡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单是为了这份磊落光明,华某还是要写一个‘服’字给你。” “接下来就是问题了,你为什么在佛旨中写明要西方极乐世界奉练成七层逆天邪功之人为首?那是你早就知道,若有人真精通了逆天邪功,倾西方佛土全力也绝非其人对手,与其以卵击石弄得玉石俱焚,倒不如早早束手就擒的好。而你藏身心魔界,早晚凭着心魔泪修出安定乾坤的本领,到时就算练成逆天邪功之人……又或是创下逆天邪功之人已经出世,你也能降服了他!不知道华某猜对了没有?” 如来面色直似古井不波,任凭华文昌把千古而来的密辛剥茧抽丝,一点儿点儿地说了个明白,只是不答。 “自然,这其中关节极多,三言两语是说不清的。”华文昌长长叹了一声,接着说,“但华某所言纵然不能全中,总是八九不离十。如来,心魔泪就算是再大的奇宝,你数千年来的参详也该够了……你恐怕也还记得,天地间有一奇人,你把进出心魔界之法教了给他,为何他就能对心魔泪全不在乎?” “华某刚听人说过一句:天下宝物,惟有缘者得之……华某虽然不信缘法,但你是佛门之宗,却不该不信啊……” 最后一句话话音刚一落地,华文昌把右手食中二指一并,默念一声“疾”字,放出本身三昧真火,朝身前的佛光禁制烧去! 华文昌这是摆明要从如来手中强夺心魔泪了! “呀!”姜冉惊呼出声。 听着华文昌把如来隐居心魔界的缘故娓娓道来,姜冉心中的震惊越来越甚华文昌还不知道儵忽二帝和浑沌之争的旧事,但观音从天庭折回南海带王怜怜前往无定乡的战场之前却早把这些事情都对姜冉和王怜怜和盘托出了。在观音看来,这除去令二人多了解事情的严重性之外,王怜怜是要打入无定乡的,事关重大,个中关节自然要讲清楚;而姜冉的身份虽然敏感,可是她被困于南海,远离纷争,都知道了也没有什么。 这会儿再加上华文昌无意间把他所知的事情说了一个大概,姜冉反而捡了个便宜。不管该不该知道,姜冉已在心里把这亘古奇谋的全貌拼得差不多了…… 只是对于姜冉来说,事实真相到底如何其实并不重要,该注意的倒是现下自己的处境。听华文昌口口声声说着什么“心魔界”和“心魔泪”,那换言之,自己正在心魔界中! 从“心魔”两个字想开去,姜冉很敏感地捕捉到了一个事实,一个很要命的事实…… “姐姐,你放心了。”华文昌的三昧真火还没烧到如来的佛光禁制,小女孩就拉着姜冉的手,很不以为然地说,“就这点儿火,根本烧不进来的。” 说着,小女孩耸耸鼻子,冲佛光外的华文昌嚷嚷起来,“坏人!你装什么?你明明知道火烧不进来的!你有本事,就都拿出来!” 华文昌被小女孩骂得一愣,随即不禁啼笑皆非。 如来就是如来,用不着再加任何头衔也不会被谁轻视。华文昌久经风浪,在如来面前也不敢妄自尊大;他刚才侃侃而谈,如来却只是一言不发,就是在华文昌自己看来,这也自然得很。 为了心魔泪,华文昌的确不惜与如来一战。但华文昌心里同样清楚,单凭三昧真火想要破开如来的佛光绝不可能,这顶多是做个姿态,试探一下罢了。真打起来,不说诛仙剑,就连逆天邪功都算上,早在数千年前,如来就能留下佛宝抗拒逆天邪功停顿时间的功用,恐怕自己没有什么胜算。 只是眼前的情势却不由得华文昌不心动这倒不完全是为了心魔泪。“装恨情崖的盒子”破空飞来必有缘故!“盒子”与心魔泪之间未必有什么牵连,但八成和如来脱不了干系。华文昌心知:若是自己推测对了,现下实是和如来动手的最好时机!到时不光心魔泪,连无定乡的恨情崖中隐藏的宝物怕是也等于拿到手里了! 华文昌的三昧真火只为了表明态度,让如来开口只要如来多说几句,华文昌就有把握从他的话中套出虚实! 但华文昌没料到,如来还未说话,倒有个小小的女孩儿先跳出来和自己叫板了且不管她是什么来头,单凭她当着如来佛祖和自己的面还能不怕,小女孩的这份胆气,华文昌却是欣赏的。 “小姑娘,你是谁?”华文昌甚至俯下身子,和颜悦色地冲小女孩发问了。 “坏人!你管我是谁?”小女孩把姜冉说过的话牢牢记在心里,对华文昌一口一个“坏人”地叫着,很有点儿不服气地反问,“你要找老和尚要东西,那先进来啊?” “小姑娘,华某的确不能算是好人,可你要老把‘坏人’挂在口头,那可别怪华某真当个坏人了。” 华文昌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这份儿童心,笑吟吟地打趣。 可与此同时,华文昌眼观六路,没放过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华文昌可不以为在心魔界中突然多出来的这个小女孩会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乖宝宝或许是隔着佛光的缘故,华文昌没能看出小女孩的道行高低,但他却发现姜冉虽然被小女孩亲亲热热地拉着手,在姜冉望着小女孩的目光中却是十二万分的惊恐! 这可让华文昌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浓了…… 旁边,姜冉的一张俏脸已变得煞白! 托华文昌的福,姜冉终于想通了小女孩的来历原来是真的!小女孩果然就是自己和华文昌的女儿! 从华文昌刚才讲到他曾经到过心魔界中一次开始,姜冉就仿佛想到了什么,等华文昌和小女孩说上话,姜冉脑中已完全明白了: 此地既然是心魔界,魔由心生,那自己十个月前邂逅小女孩的时候遇到的李亚峰、华文昌还有王怜怜就应该都是自己的心魔所化了;心魔若盛,便会反扑自身,当时心魔化生的王怜怜那一剑要是刺了下来,自己恐怕就真的死于自己的心魔了……如今再想这些倒是没什么用处,但华文昌若是曾到过心魔界,同样也会被自己的心魔所困! 姜冉想起来,自己在秦王地宫中第一次见到华文昌的时候,华文昌与观音对峙,曾说过一句“在心魔界中娶了个老婆”!那……应该是华文昌和他自己的心魔成亲了…… 华文昌的心魔会是什么?只凭刚才华文昌乍见自己的神情,姜冉哪里还能猜不出来? 这个念头太过匪夷所思,但又别无解释,这层不该被捅破的窗户纸在姜冉的脑子里一下破了一个大洞! 姜冉只觉得天旋地转,浑身脱力,听着华文昌和小女孩有一句没一句地打趣,却又全然听不清楚,只在耳边、心中、像是有雷鸣般的声音反复在喊: 她竟然是心魔之女! 这喊声,似笑,似哭。 第168章 一个盒盖 (1) 姜冉突然哭了。 试想,一个人为了心中所爱上溯五百年历史回头,与天,与神佛,与世外妖精,与创世的浑沌,甚至还要与五百年前的自己斗智斗勇,他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只是要以一己之力挽回乾坤!可到头来,这个人什么都还没能办成,却先和化成自己心中爱人的心魔生下一个女儿!他自己竟然还毫不知情! 这算什么?百般求不得,干脆自己来个无性繁殖掉头再忘了? 这怕是天下最可笑的事情了! 要让这个人的对头知道了,还不笑掉大牙? 这个人的对头是谁?是整个天下! 这个人他华文昌是整个天下最大的笑柄! 这个笑柄中最妙的是:他的女儿还一口一个“坏人”地叫他! 姜冉不得不哭。 姜冉知道,纵然天下人都笑华文昌,但只有一个人不能笑他。这个人就是自己,就是自己这个名叫“姜冉”的女子。 因为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自己。 就是在这一刻,姜冉忽然明白了,老天如果在所谓的“天庭”之外还有一个“老天”的话原来是给自己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注定了,自己的选择,根本别无选择。 华文昌没漏掉姜冉的眼泪,一下就没了和小女孩斗嘴的心思,但华文昌也知道无论如何在眼下这个时候姜冉是不会对自己说明什么的不说别人,佛光中可还有个如来! 暗叹一声,伴着华文昌的长啸,诛仙剑出鞘了。 “叮”的一声轻响,诛仙剑磕在了佛光禁制上。 如来猛地睁开了眼睛。 山谷中的佛光禁制现下已成了姜冉和小女孩的庇护所,华文昌更早就摆出了和如来一战的架势,但佛光禁制有形无质,摒除一切邪魔,这声轻响本是不该有的。 就连华文昌自己也“咦”了一声,心下无限纳闷前次在心魔界中和如来有过一段缘法,华文昌半只脚是踏在佛门中的,眼见情形好像不对,马上收回了诛仙剑,仔细观察起来。 诛仙剑是华文昌为诛灭神仙亲手打造出的法宝,专在一个“狠”字上下了功夫,矮胖老人评点它是天下第一凶剑,可说是实至名归;要是不算逆天邪功,诛仙剑几乎可以说是华文昌最后一道杀手锏,而诛仙剑上凶气之盛也多少影响了华文昌自身华文昌一剑在手,便有杀佛的胆识! 这会儿诛仙剑却出了毛病。 和如来的佛光禁制一触,诛仙剑并没有伤损,但不知怎么,剑锋上凶戾之气大减,原本令人不敢逼视的白惨惨的剑光竟似变成了一泓平静的湖水,水汽朦胧中隐隐有绿色光华透了出来。 “啊!”华文昌一下子精神大振。 华文昌把诛仙剑横在胸前,左手食指往剑身一弹,诛仙剑作龙吟之声,剑锋上寒光猛涨,与一圈淡淡的绿色光华一起笼住了华文昌。 “看剑!”低喝声中,华文昌二次摆开剑势,身随剑走,直刺佛光! 这一回却不一样,诛仙剑剑尖刚刚及到佛光,佛光忽然没了踪影,华文昌剑上丝毫没有受力,竟扑了一个空。 华文昌虽有和如来一战的念头,但要向如来求证的事情同样不少,原本只是想破开佛光禁制,逼如来再次开口,这时佛光乍开,如来已在眼前,他心中一紧,倒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华文昌微一犹豫,如来却先动了。 如来把左掌往身前一立,华文昌忽然觉得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大力传来,推得诛仙剑竟想脱手而飞! 华文昌这一惊非同小可,赶紧调匀真气,向回收力,但如来又将左掌一翻,大力却改了方向,顺着诛仙剑朝如来的面前而去,华文昌收力太过,身不由己,猛地向前跌出三步,诛仙剑的剑尖已到了如来身前不足一尺之处。 “这就是如来佛祖的法力?”华文昌心中骇然,反应丝毫不慢,“嘿”地一声吐气开声,已把身子稳稳定住。 华文昌这一次用出了全力,从如来处传来的大力一瞬间又将诛仙剑向内收了三次,华文昌却稳如泰山,丝毫不动,只是手上已暴起青筋。 如来夺诛仙剑不成,眼皮一抬,扫了华文昌一眼,目光定在诛仙剑上,若有所思。 与此同时,小女孩把手背在身后,悄没声息地放出了一道黑色火焰。 这倒没瞒过了华文昌。 华文昌稳住诛仙剑,左手一比,将本身三昧真火祭出迎战,两道火焰在空中相遇。但出乎华文昌的意料,三昧真火完全被压在下风,黑色火焰毫无滞涩,倒卷而上,竟要把华文昌圈住! “好本事!”华文昌赞了一声,右手向下一压诛仙剑,从如来的佛法中硬撤了出来,剑尖迎上了黑色火焰。 眼见华文昌的诛仙剑要和小女孩放出的黑色火焰相接,如来却把手掌伸出,狂风激荡处,诛仙剑和黑色火焰都被顶了开去。 “罢了……”如来长叹。 华文昌身子一晃,已站到了数丈开外,颇为赞许地瞟了小女孩一眼,转头望定了如来,不再说话;小女孩看如来说话,吐吐舌头,又拉住了姜冉的手姜冉手心出汗,全身冰凉。 “这口宝剑,从何而来?”如来抬眼,目光与华文昌相交,沉思了一会儿,缓缓发问。 “此剑名为诛仙,是华某亲手所铸。”华文昌答得爽快。 如来是金口难开,可只要开口,华文昌就不怕他不把该说的都说了出来。 “汝亲手所铸?”如来的语气中有些不信。四下的佛光禁制在华文昌运诛仙剑刺来的时候已经收了,但那个“盒子”却是“乌云罩顶”,如来头顶放出的佛光也一直没有别的动静,把“盒子”挡在半空,这时如来心神微分,佛光竟有些松动。 “正是华某亲手所铸。”华文昌把如来的动作尽收眼底,不由疑惑。 另外,华文昌也知道如来为何不信,紧接着反问了回去,“佛祖慧眼,可看出华某这口诛仙剑有什么异处了?” “汝……”如来点点头,刚说了一个字,又把话题岔开了,“我那老友可还安好?” “生死不明。”华文昌吐出四个字,心中已经了然: 诛仙剑上的毛病是要归到矮胖老人头上了。 华文昌二入心魔界前与矮胖老人“假打”一场,双方同时受人暗算,诛仙剑刺到了矮胖老人身上,就在那一瞬,诛仙剑怕是得了天大的好处! 华文昌回想当日情形:诛仙剑把矮胖老人刺了个对穿,自己也被打落南海,然后矮胖老人似是在散功的同时把自己送入了心魔界里……矮胖老人一身本领通天彻地,纵然是被人所算,也绝不至于没了翻本的余地,想必当时他肯定是在诛仙剑上动了什么手脚! 矮胖老人原是说过的:诛仙剑很有几分邪门,只是凶戾之气太盛,抹煞了灵性。大概就在那个当口,矮胖老人令诛仙剑有了灵性! 华文昌的推测和事实多少有些差距。 当日矮胖老人被迫散功,那是打着宁肯功力全失也要保命的算盘,却没想着要在“临死之前”成全了华文昌。但诛仙剑无坚不摧,就是遇到了矮胖老人这样的绝世人物也能侵蚀他的本命灵光,如果是平日的矮胖老人,这自然奈何不了他,但正赶上矮胖老人散功,机缘巧合之下可就便宜了诛仙剑。 经此一番风波,矮胖老人虽被鬼母救下,浑身功力却至少减了三成,这三成当中倒有一半被诛仙剑吸走,一去一来,诛仙剑上的戾气被矮胖老人的灵气压灭不少,天下第一凶剑变成了天下第一灵剑! 矮胖老人是世间独一份儿的人物,如来与他相交,当然能认得出诛仙剑上有他的气息,这时追问之下听见华文昌口中迸出“生死不明”四个字,脸色登时变了。 “他怎会生死不明?汝休要……”如来心下也知道华文昌并没说谎,话说一半,闷闷地住了口,脸上忧色更浓。 “汝既找我要心魔泪,那是已有人练成了逆天邪功?”沉吟良久,如来又问。 如来这一问其实大有文章。进出心魔界的法子除了如来之外,就只有矮胖老人一人知道,那眼前这个自称叫什么“华文昌”的定是矮胖老人拼死送进了心魔界,虽然他看似为人狂悖,却应该正合矮胖老人的胃口这要真是矮胖老人在生死之际托付给自己的事情,如来倒也不敢怠慢。 可华文昌的答复却让如来大吃一惊。 “逆天邪功何等博大精深?还没人能练成了它。”华文昌白眼一翻,冷冷地说。 “可要不是有人练成了逆天邪功,天下有谁能奈何得了我那老友?”如来忽然想到了什么,身子一摇,惊问,“难道……是他?” “敢问佛祖,‘他’到底是谁?”华文昌紧跟着反问了回去。 “他是……”如来迟疑了一下。 “他是浑沌。是浑沌创下了逆天邪功。”不等如来再说,姜冉接口。 “浑沌?”华文昌糊涂了,他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起浑沌居然还是在姜冉的口中。 “怎么?我还以为你早就都知道了?”姜冉显然是有点儿讶异,“怪不得哑谜打起来没完……” “你……姜冉……你都知道什么?”华文昌瞪大了眼睛,一头全是糊涂。 “怎么说的来着?哦,鸿蒙之初,盘古开天地,之后……” 在如来和华文昌语焉不详,两人各自揣摩思索的时候,姜冉已把该想通的都想通了,心中也做了决定,这时泪水一收,语气轻松起来,把上古儵忽二帝和浑沌争斗,浑沌留下逆天邪功的“故”事来了个竹筒倒豆子。 华文昌听得瞠目结舌。 逆天邪功与华文昌一生命运相关,他重返五百年前,原本几次有机会知道其中的因缘,连李亚峰都曾要把自己所知对华文昌和盘托出,但都被华文昌婉言推辞了。这一方面的确是为了华文昌有心自己查证,最后再来个多方对照;而这却未必不是华文昌本心有些犹豫华文昌深知:若是多了解一分,自己身上的担子就加重一分,而且,那个隐在暗处的逆天邪功创始之人怕也会出手对付自己了。 及至在无定乡中计划受挫,和矮胖老人同受暗算,又到了心魔界,华文昌也有了要把呼之欲出的隐秘先行探明的意思可华文昌千算万算,却怎么也没有料到,自己竟是从姜冉的口中知道了一切! 一方面震撼于逆天邪功的来头之大这倒是多少有些心理准备的;另一方面,却是被姜冉给惊得呆了。 所以华文昌没能注意到,姜冉的眼神多少有些凄凉,而她的如释重负的微笑里,也隐含着过于沉重的无奈。 “果然是浑沌重现人间……”姜冉说完,山谷中的几人各有各的心事,都沉默不语,最先打破沉默的倒是如来。 如来并不知道姜冉是谁,但要是连法力如此低微的都能把隐世的密辛说破,那所谓的密辛也早就和那个“密”字没了干系。 “佛祖。”华文昌整整思绪,冲如来一礼,接过话头,“无论创下逆天邪功的究是何人,他与华某都有不共戴天之仇,如今华某既然已经知道仇人是谁,那还要佛祖成全。” 话说到底,华文昌还是要如来把心魔泪交给自己。 姜冉对“浑沌”没什么概念,可华文昌依着对逆天邪功的了解却知道他绝不是现在的自己能对付得了的,除非自己的本领能脱胎换骨似地突飞猛进心魔泪或许是唯一的希望了。 “成全?不该是汝,汝与我佛门无缘。”如来直接把门堵死了。 “佛祖,华某别无选择。”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复,华文昌的反应更为干脆,他斜眼看着如来,又用食指弹起诛仙剑来了。 如来却只是悠悠叹了口气,跌坐的姿势不变,在胸前竖起左掌。 旁边的姜冉不再插话,而小女孩从刚才一直歪着头思索,大概是完全没有听懂姜冉刚才说的事情,这时看到华文昌和如来要起冲突,她紧张地捂住了自己的小嘴,睁大了眼睛,很是兴奋地望着二人,要坐收渔人之利的姿态活灵活现。 山谷正中,半截歪歪斜斜的菩提树下,华文昌和如来剑拔弩张,恶战一触即发! “看剑!” 面对着如来佛祖,华文昌说不怕也是假的,手中的招数自然慎之又慎,低喝声中,诛仙剑一颤,挽起半天剑花,看似凶狠,寒光下的剑势却全是虚着。 如来不动如山,任凭诛仙剑的剑光在身周呼啸而过,连眼皮也不曾抬起半分;可只要华文昌的剑招化虚为实,朝自己身上招呼了,便会打出手印,用佛法牵引开诛仙剑的剑势。 华文昌与如来翻转相斗,渐渐打发了性,身法施展开来,剑招也越来越是凶狠,围着如来竟像是起了一座剑山! 但如来的佛法也非等闲。 如来右手一直指天不动,以大法力控住佛光护定,不让空中的“盒子”压下,竖在胸前的左手变幻手印,迅捷无伦,不管华文昌的剑招再快,总是不等及身就被手印配合的力量牵引开来,伤不了如来的半根毫毛。 华文昌自从出道以来,还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打法。 华文昌自小习武,但入主无定乡之前与人过招的经验却很少;后来,凝翠崖被毁,和天庭撷颃的五百年中,他与天兵天将的大战虽然也有过几场,战场上也是杀人无算了,只是那时他已有了诛仙剑,又倚仗着逆天邪功的锋芒,手下几乎没有一合之将,与人在招数变化上的争斗就更不用说了本来不管是与神仙还是妖精就都是“斗法”,沾了一个“法”字就是道术之争,比的是道行高低,跟招式的好坏完全无关。 可现在如来就是坐在那里,双目低垂,除去左手打出手印,一动不动,说白了就是一个练招用的活靶子,却偏偏无论什么招数都不能奏效,华文昌不由得急躁起来。 这一急,让华文昌把数百年间练就的剑招都用上了。 华文昌围着如来游走起来,不到一刻,身形已快得模糊不可辨认,一身黑色长衫带起狂风,先还是猎猎作响,到后来竟成了尖啸,无数精妙无比的招式在尖啸声中递了出去。 五百年,纵然不专心一处,也足以成就一个剑术大家了。 姜冉在一边看着,一开始还能看清华文昌倏进倏退的身影,越到后来就越是眼花缭乱,也是她心情有了变化,胸中满是对华文昌的赞叹,但正在这个时候,一旁的小女孩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姐姐,这个坏人好傻……” “啊?” 姜冉没明白小女孩的意思,华文昌却像是被当头浇了一盆凉水,一下子反应过来了。 “糊涂!”华文昌狠狠骂了自己一句。 昏头了,怎么能这么个打法? 如来既然能够用佛法牵引自己的剑势,那不管用什么招数都是一样的!自己这是在过什么瘾? 可华文昌转念一想,却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如来为什么至今还没有还击?按理说自己这一轮急攻从根儿上就不能奏效的话,早留出了数不清的破绽,如来要是趁势反击出来,可就轮不到自己在这里犯傻了啊? 突然,华文昌把剑势一敛,跳出圈外。 “是了!那创下逆天邪功之人……浑沌他既有无上神通,在心魔界中也应布下了机关!”华文昌一下想通了,失声叫道,“如来,你必定是被他所算,早已油尽灯枯,只是在苟延残喘!” “怪不得……”华文昌恍然大悟,“前次华某被困心魔界,你暗中以佛门心法相传,原是想让华某承你衣钵!” “我看错了汝,汝既染心魔,便与我佛门无缘。”华文昌不再进击,如来也住了手,话中却没否认华文昌的推测。 “老和尚,反正你也要涅盘的了,快点儿好不好?”小女孩看华文昌和如来不打了,怯生生地插话。 “浑沌留下逆天邪功,实是在天地间留下了一个最大的祸根……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此言诚不我欺!” 事到如今,如来已瞒不下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还是看轻了他……” 要不是华文昌前次在心魔界中不听如来劝阻,结果受心魔所欺,恐怕如来真的会把心魔泪再加上佛门权柄都一股脑儿地给了华文昌。 天下没有卖后悔药的,事实上,在四千七百年前,如来为寻心魔泪踏入心魔界时就已经后悔不迭了。 华文昌料想的不错,如来正是在心魔界中遇到了浑沌! 当初,浑沌与儵忽二帝一战之后,为图东山再起,也到了心魔界中。只是浑沌虽然逃开了儵忽二帝的合力封印,但受创之重无以复加,尽管岁月荏苒,复原却几乎无望,只能把希望寄于留在凡间的逆天邪功。 浑沌和如来的狭路相逢是他们二人谁也没想到的。 但既然相遇,便不可避免地有了一战虽然这一战二人都很不情愿。 如来自有无边佛法,但于浑沌却只能算是小儿科;浑沌不把如来放在眼里,可他当时的状况只怕还不如一个小儿。 结果又是一次两败俱伤。 浑沌被如来打出心魔界,不仅伤上加伤,连千辛万苦觅得的心魔泪也被如来夺走;而如来更惨肉身、元神,俱都毁于一旦,化为寸寸劫灰。 换句话说,如来早在四千七百年前和浑沌相遇之时,就已经涅盘了。 他只是凭着心魔泪的功用,保住了一个还未曾消散的躯壳! 数千年来,如来虽然以心魔泪和佛法镇住了无数魔头,但他本身却不能行动,连从当日的战场挪开一步也做不到,更不要说什么离开心魔界了。 如来只是盼着能在心魔界中等到一个可以让他托付衣钵的传人这希望太过渺茫:当初如来之所以把心魔界的出入之法教给了矮胖老人,这不仅是因为矮胖老人的本领通天彻地可以信赖,更是为了矮胖老人限于本身体质,非万不得已绝不会进到心魔界中;纵然是自己得到了心魔泪,矮胖老人见猎心喜了,也不会到心魔界中动手强夺。 按照如来最初的盘算,等自己将心魔泪收了,就在心魔界中修到功德圆满,到时就毫无顾忌了。 如来万万没有想到,心魔泪虽然到手,但自己却已无法修习,就连从心魔界中脱身也不可得。 所以,在华文昌初次来到心魔界的时候,如来大喜,只以为等到了希望,于是在暗中点拨,想让华文昌继承佛门。 可华文昌太不争气,到头来还是被心魔迷乱神智,嚷嚷什么“遇佛杀佛,遇祖灭祖”,竟入了魔道。 别说如来一个人就把“佛”“祖”两个字都占全了,就单为了自己是佛门领袖,也不能收华文昌作传人。 更不用说如来也看得出来,华文昌身负逆天邪功,更已修到深处,假以时日,华文昌自己没准儿就成了第二个浑沌,只凭佛门的渡化是绝难让他回头了。 而且,华文昌二次出现在心魔界中,把如来的另一个希望也差不多抹煞了。 如来的这一声叹息里,恐怕是包含了太多的无奈…… 佛祖的叹息打动不了心坚如铁的华文昌。 “佛祖,”华文昌又瞥了一眼要如来“快点儿涅盘”的小女孩,转回头来,尽力把语气放得恭敬,“佛祖心怀天下,华某感佩万分!但华某有血海深仇在身,非得以心魔泪不能建功,佛祖如肯成全,华某感激!” 说着,华文昌的语调一变,“若是佛祖不肯成全,华某一剑在手,便敢杀佛!” 从如来称自己已被心魔沾染,华文昌就知道今日之事不能善了,这么说话,也只是把自己的心意再行强调罢了。 可以保证,华文昌不会再犯刚才的那样的错误,只要他再次出手,必是雷霆万钧! 之于如来,这又将是一场不可避免的战斗,若是如来输了,心魔泪为华文昌所夺,如来就没了护身的基本,早已成了劫灰的躯壳便将随风而逝…… 看似万万输不起,但如来本心并不怎么反对这样的结果如果华文昌没有入魔,如来本就会把衣钵传他,除了心魔泪外,甚至还有别的大礼相送。 怎奈偏偏华文昌不但入魔已深,居然还是逆天邪功的传人? “缘法不到,我怎能把心魔泪交予你手?”如来的声音不大,听在耳中却极清晰。 华文昌一声长啸,震得半空中的那个“盒子”也微微晃动起来。 如来丝毫不为华文昌的长啸所动,只望定了一旁的小女孩,心中颇为后悔早知如此,就该把后事早早托付给她了…… 在华文昌二入心魔界之前,如来是打算将衣钵传给小女孩的。 话说从头,心魔界中岁月无定,华文昌被矮胖老人困在心魔界的第三年头上,与自己的心魔幻化成的姜冉生下一个女儿,但华文昌过早地仗剑闯出了心魔界,本身并不知情,反倒是如来看着华文昌之女在心魔界中独个儿长大。 这个小女孩的身世可说是天下间一件离奇怪事。按理小女孩算是秉承心魔一脉,应该同样也是魔头之属,可她却似出“淤泥”而不染的一朵白莲,周身竟毫无一丝魔气! 更怪的是小女孩的本领,诸多道法她都无师自通,倒像是与生俱来就有的本能;这还不算,或许是因为出身心魔界的缘故,小女孩不但能运使魔火,被如来勉力镇住的心魔界中的魔头也一个个地强行冒出头来,都听小女孩的号令! 要不是小女孩心地单纯天真,便俨然是一副“心魔界女主”的模样! 所以如来一直有些犹豫,一方面观察着小女孩的动向,一方面又等了下去,等想明白了自己别无他法,刚对小女孩说了要她等自己涅磐后就能“变得聪明”,心魔界中却又闯入了华文昌、姜冉等不速之客。 有一个身怀逆天邪功的华文昌在心魔界中窥测,如来也只好先求自保了。 但眼下这“自保”眼看也要成了泥菩萨过江。 如来深知,自己肉身、元神俱废,全凭着心魔泪和要留下佛门火种的一念才苟延残喘了数千载,原来无边的佛法差不多已丢了一个干净,与身负逆天邪功、手里拿着诛仙剑的华文昌相斗,怕是非输不可。 虽然听姜冉讲述了上古的往事,华文昌也在话里话外说出了些外界的消息,如来对心魔界外究竟发生了什么却还不怎么了解但有一件事是清楚的:浑沌怕是已经重现人间了!而心魔泪大约会成为与浑沌之战的最后一个筹码。既然如此,与其等到一番恶斗之后被华文昌抢走,倒不如让谁也拿不走它! 如来终于横下了一条心。 如来的思绪虽然繁杂,却只是在电光火石的一瞬,就在华文昌的长啸还未曾收敛之前,如来缓缓闭上了眼睛。 “天下事,无非缘法……” 这是如来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话音刚落,轰然巨响中,上空被如来用佛光顶住的“盒子”突然掉了下来! “不好!”华文昌的全部心力都用在了和如来对峙上,根本没料到如来竟然用出了这样“阴损”的招数,不由得脱口惊呼。 悬在半空的“盒子”从乾稷山飞来,正是开口冲下,这时突然下落,恰好要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扣在其中,“盒子”早被验证了刀斧、法术都不能伤损,如果真的被扣住了,恐怕绝难逃出生天! “王琦声!”伴着一声大喝,华文昌的身形快如闪电,一步迈出,急急扑住了不远处的姜冉,紧紧贴着地面向外疾飞! 这一瞬间,什么心魔泪、恨情崖、浑沌……全都让华文昌抛到了九霄云外天大地大,他要保护的,本来就只有姜冉一个人。 “啊……”姜冉的惊呼只叫出了半声,就被华文昌紧紧抱住了,这样的情形与在秦王地宫中初见华文昌的场面如出一辙,但姜冉的心情却已大不一样…… “是他!真的是他!在他的心里真的把我……” 情急下的这一抱,让姜冉几乎祈望刹那成为永恒。 “扑通!” 华文昌抱紧姜冉贴地低飞,因为事急,根本来不及辨认路线,只揣摩着大约已出了“盒子”扣下的范围,这才低头向怀里望去,却正好与姜冉的目光相交。 华文昌的身子一颤,摔倒在地。 “华文昌……你……为什么?”姜冉的目光中似乎在问。 “因为是你。”华文昌的目光清澈得几乎透明。 …… “华先生……” 不远处王琦声的声音大煞风景地响了起来。 这倒不能怪王琦声。 王琦声是心甘情愿地奉华文昌为主,并以华文昌的“军师”自居,多少也知道华文昌和姜冉之间的纠葛,这会儿自己的“主君”和心上人抱在一块儿,按理那是最该优先的事项,自己只要把交代下来的事情办好就是了,绝不该、也不能打扰。 但是,如果再不打扰一声,王琦声怕自己这条老命就先要葬送了这才刚过了多长时间?这就要完! 如来的佛光收敛,半空中“盒子”下压,华文昌拉上姜冉躲了开去,却叫一直隐身在侧的王琦声出来顶缸;王琦声知道事关重大,也顾不得自己曾经受过如来恩惠,挺身而出,双手撑起了往下落的“盒子”。 王琦声撑是撑起来了,可是还有点儿“撑不住”。 “华先生……这个……这个‘恨情匣’很有点儿古怪……” 王琦声满头大汗地哀叫华文昌,顺口还给“盒子”起了个外号,不过也对,“装恨情崖的盒子”叫成“恨情匣”,恐怕没人能挑出毛病。 王琦声的声音传入耳中,华文昌先是一惊,接着脸上不由得泛红,很是狼狈地从地上起来,也拉起了姜冉,这才转头向王琦声望去。 华文昌差点儿没笑了出来。 王琦声半跪在地上,两臂下垂,并在一起,紧紧地挨着小腹,手上抓着“恨情匣”的边缘,或许是因为使不上力,脸颊已涨得通红,浑身汗如雨下,却还努力地把小腹往前挺着…… 堂堂的“贤王”王琦声,平日里的仪表一丝不乱,说不上倜傥风流,却也潇洒,纵然是在向华文昌惶恐地表示忠心的时候也没怎么坠了风度,他居然会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这恐怕比杀了他还让他难过? 好在华文昌还不是那种分不清轻重的人如果不是真的毫无办法,王琦声也不会让自己出丑“贤王莫急,华某这就来了。”华文昌三步并作两步,朝王琦声的身边赶去。 说到底,王琦声的这副样子要比他宣誓效忠什么的更让华文昌感动。 但华文昌还没走出三步,忽然停住了,脸上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如来! 刚才被王琦声的身子挡住,华文昌没能看到,现在却看了个清楚:在王琦声硬撑着顶起的恨情匣的中心,收起佛光的如来的身形竟变得透明了! 如来盘膝打坐,双目低垂,两手也收起作莲花状,竟似封闭六识,对外物不闻不问! “难道……这个如来居然只是一个幻像?不……不会,如来这是自知有伤不敌,要借恨情匣把自己封在其中?”华文昌心头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顺着这个念头想开去,华文昌突然发现,关于王琦声勉力撑着的这个“恨情匣”,自己知道得还是太少,而如来在心魔界中有数千年的光景,恐怕早已知道了它的来历。 仿佛是在给华文昌的想法作注脚,地面蓦地震动起来! “华先生……”王琦声的声音里几乎带上了哭腔。 饶是王琦声大风大浪都经得多了,这会儿腿肚子也不由得有点儿转筋,华文昌等人离得稍远些,还不觉得什么,王琦声被恨情匣死死压住,正是首当其冲,他心里明白得很:那地面的震动是以如来所在的地方换句话说,是以自己所在之地为中心向四面扩展的…… 地底下是有什么东西要拱上来了! “果然!果然!”问石子的元神忽然从王琦声的袖管中露出了头,围着王琦声上下翻飞,像是完全明白了什么似的叫了起来,语气中满是惊喜。 “老财迷……你‘果然’……什么?”王琦声动不了,只把眼睛瞪得溜圆,心里早不知把幸灾乐祸的问石子给挫骨扬灰了多少次了。 “我猜的果然不错!贤王,你我今日可算开了眼了!”爱宝如命的问石子过于惊喜,完全没听出王琦声语气中的冰茬,连声叫道,“我早就想,这个‘盒子’、这个恨情匣不该是这个样子!凡天下至宝,必定大小遂心方能称‘如意’二字,但恨情匣怎会高有千丈?纵然是为了装下无定乡中的恨情崖,所谓‘纳须弥入芥子’才为正道!” “老财迷……你是说……”王琦声猛地想到了一个很危险的可能性。 “不错!定然不错!”问石子连连点头,一脸的严肃,“贤王,要说这恨情 第175章 谦虚的大哥哥 “徒弟,你要知道,逆天邪功是浑沌自己的功法。浑沌是何许人?就连儵忽二帝也绝非其敌啊……逆天邪功若是练到顶峰,那又何止能毁天灭地?” 被李亚峰问得急了,矮胖老人索性住了云头,再扯过一片云彩,坐稳了,给李亚峰好生解说起来。 “华文昌是依着秦王地宫中的抄本练就了逆天邪功,可那个抄本原是浑沌预备好了给人去练的东西,照着那个练了下去,那还能有个好?到头来不让浑沌找上门来就谢天谢地了!华文昌以此为能,那是平白授人以柄。” “再者,秦王地宫中的那份抄本与真正的逆天邪功之间的出入还在于那根本无法练到顶峰说白了,七层功法里练到第六层,那就到头了!再练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至于前面那些什么静止时间也好,上溯历史也好,都是扯蛋!逆天邪功真正的威力,非练到第六层的‘无心为道’,就不能算是发挥得出来!” 说到这里,矮胖老人苦笑一声,“华文昌他……嘿嘿,徒弟,老夫可真的有点儿猜不透你的资质究竟高到了什么地步……只怕就连浑沌自己也没能料到居然会有人凭着一份漏洞百出的抄本就把逆天邪功练到第六层上了!” “师父,你是说华文昌把逆天邪功练到第六层了?那会怎么样?”李亚峰追问一句。 “不错。”矮胖老人点点头,说,“在秦王地宫中老夫就觉得有些不对,这次强入心魔界,老夫亲眼见到华文昌用出了逆天邪功第六层的本事!徒弟,他平空造出了一口诛仙剑啊!” “诛仙剑好像本来就是华文昌的?您老人家这是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王信插嘴。 “哦,老夫还没对你们提及心魔界中的事情……算了,这先不谈为好。”矮胖老人想起心魔界里姜冉的那一句“世人皆欲杀,我独怜汝才”来,把话题岔开,说,“逆天邪功第六层,无心为道。什么叫‘无心为道’?那是无中生有的本事!” “无中生有啊……”李亚峰和王信对视一眼,依旧糊涂。 “哈!”矮胖老人怪叫一声,“你们两个小毛头真是不知利害!要知道,天地万物,日月星辰,那都有伦理纲常,‘有’则‘有’,‘无’则‘无’,‘有’者不能‘无’,‘无’者不会‘有’……” “嗯……徒弟我差不多明白了,”李亚峰没让矮胖老人继续摇头晃脑下去,冲王信点了点头,“王信,我觉得师父想说的大概应该就是逆天邪功练到第六层就可以无视‘能量守恒定律’……” “徒弟,你……”矮胖老人一直在现实社会中厮混,自然知道“能量守恒定律”是什么东西,心里虽然赞同,但也不禁大是泄气,“你懂了就好……” “是不是可以理解为……”王信努力想了想,问,“华文昌他现在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了?” “然。”矮胖老人只说了一个字。 “靠!”李亚峰和王信异口同声。 “哪儿有这种事?”王信真的急了,跳起来大叫,“这怎么行!这纯粹属于犯规嘛!好家伙,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吃的,喝的,玩的,乐的,合着他都随便?不劳而获也得有个底线是?这……” “王信,你先省省。”李亚峰的眉头皱得平生未有之紧,有些迟疑地说,“听师父的意思,恐怕,还不止这些……” “还是老夫的徒弟聪明。”矮胖老人先赞了一声,问,“徒弟,你想到什么了?” “师父说无心为道,无中生有;换成王信的白话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我再换个说法……是不是……随心所欲?”李亚峰满头都是冷汗,“不光是东西……打个比方,比如华文昌想要我死,是不是……” “动念即能杀人,这也算不了什么。”矮胖老人冷笑,“逆天邪功练到了这个地步,万里之外,手不抬,眉不扬,可教百万天兵瞬间灰飞烟灭!可教高山立成深海!” 这一回,李亚峰和王信连一个“靠”字也说不出来了。 “自然,也不能一概而论。”矮胖老人看把二人吓得也够了,这才把话转了回来,“华文昌把逆天邪功第六层练成,固然是超脱三界,不犯五行,但逆天邪功也不是不能力敌更何况,他还没有练到顶峰,就是这第六层,他也未必真就能明白了其中的奥妙!” “师父,有什么可以克制逆天邪功的?”李亚峰这声问可真是问得急切之极了。 “上古,浑沌本身早将逆天邪功练成,不还是与儵忽二帝两败俱伤?”矮胖老人哈哈一笑,“盘古开天斧、天刑金针……世上总有几件异宝能与逆天邪功撷颃。” “您老人家是开玩笑?”王信差点儿没哭出来,“盘古开天斧封在泰山无字碑里,可泰山无字碑就在华文昌自己的手里啊!再说了,老大他身上是有几根那什么天刑金针……我呢?我可是什么都没有……” “听老夫往下说!”矮胖老人瞪了王信一眼,“除去这几件异宝,自然还有对抗逆天邪功的办法。王信,你能打赢元始天尊吗?” “打不赢。”王信一扑棱脑袋,老老实实地说,“您就不能给我找根好啃点儿的骨头?” “那你以为,华文昌用逆天邪功第六层的功法对付元始天尊和对付你,结果是否会一样?” “应该不一样?”王信连想也没想,“不管用什么办法,显然宰了我比较容易……在和元始天尊相比的前提下。” “那就是说……”李亚峰若有所悟。 “不错。这其中还有一个修为高低与否的问题!”矮胖老人哈哈一笑,“单以修为而论,华文昌虽然得天独厚,但与三清、鬼母、还有老夫相比,实在还差得太远!以老夫而论,华文昌尽可以用逆天邪功变出数十口诛仙剑来,也还不能直接就伤了先一步以本命灵光护住全身的老夫!他要强行运功,到时被反震回去,结果定然难看得很!” “还是说了等于没说……”王信接茬嘟囔,“三清?鬼母?还有你这个怪物……” “最后还有一个办法……”矮胖老人顿了顿,似笑非笑地看看王信。 “您老人家卖关子要卖到什么时候?”王信的眼里又燃起了希望的小火苗。 “王信,我师父逗你玩呢……”李亚峰先想到了,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看着王信的目光里充满了同情。 “最后的办法就是……”矮胖老人的声音压低了,“以逆天邪功抗逆天邪功!” “得,事先说明一下,我要见了华文昌,一定掉头就跑,老大,到时候你可别怪我不讲义气……”王信差点儿没把鼻子气歪。 “师父,说了半天,你还是没说我练的逆天邪功有什么不对啊……”李亚峰忽然想了起来,也有些不满,“师父,你是不是连我也一块儿逗着玩儿了?” “老大,你这个‘连我’,听起来实在让人心里生气……” “徒弟,我还以为你已经明白了。”矮胖老人眉毛一抬,“刚才你可是聪明得很。” “是,我明白,您老人家说的还是那一句,华文昌练的逆天邪功有毛病,有毛病的都到了这个地步……嗯?是不是我练的这个没毛病的逆天邪功……” “师父!”李亚峰失声叫道,“华文昌不是练错了,他是练了错的逆天邪功!可你也教了我逆天邪功,那就是说,你教给我的并不是错的!” “总算你还有点儿脑子。”矮胖老人对自己之前刻意的口误只字不提,只是点点头,说“一个‘练错’和一个‘练的错的’,这之间天差地远,老夫还以为你永远转不过这个弯儿来了!” “等等,不对……秦王地宫中的抄本……” “既然你也明白了,老夫告诉你就是。”矮胖老人眼珠一转,说,“华文昌手中的那份逆天邪功抄本是他在他那个五百年里从秦王地宫中拿到的,但前次你与姜冉闯进秦王地宫时,那份抄本却落到了老夫的手里,老夫虽从未提过,你却心中有数。可就是为了你先入为主,就把老夫教给你的逆天邪功也当成了是老夫从秦王地宫中拿到的那一份,这你怪不到老夫头上。” “怎么怪不到你头上?”王信嘀咕,“你一口一个‘华文昌把逆天邪功练错了’,分明是故意误导,这会儿又出来撇清……” “师父,你到底是谁?”李亚峰直奔主题矮胖老人手中为什么会有正本的逆天邪功?那本是浑沌的东西! “老夫之所以懒得说明,就是不愿听你乱问!”矮胖老人一拍李亚峰的脑袋,并不回答。 “师父,你到底……” “不许乱问!不许胡猜!”矮胖老人站起身来,双手卡腰,摆起了“师道尊严”。 “老大,别问了,弄不好,你这个师父就是浑沌本人也说不定……”王信一拉李亚峰的袖管,虽是小声说话,却故意让矮胖老人听见。 “王信,你要是再聪明些,就该知道老夫不吃这一套。”矮胖老人压根儿没生气,反倒乐了。 “是,早就明白了,您老人家是油盐不浸!”王信没好气地说。 “去!”矮胖老人笑骂。 “师父,是不是该往南海小虞山赶路了?”李亚峰情知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提议要走。 “好,是该赶路了。”矮胖老人点点头,开始催动云头,刚起步,又回头叮嘱李亚峰,“徒弟,你练的逆天邪功是传自浑沌的原本功法,虽是一时不显,但它不仅能保住你不受华文昌的逆天邪功之害,纵然是浑沌亲自出手,只要你练到精深处,自保当无问题。老夫可是把压箱子底儿的东西都给了你,你怎么也要为老夫争气才是。” “徒弟知道。”李亚峰郑重答应,心中的疑惑却更深了些…… 祥云远去,师徒、兄弟,三人说笑的声音却还随风传来…… “师父,鬼母是什么人?” “老大,拍马要恰到好处才行啊,我就不信,你没从书上看过?” “噢,对了,我还想问来着,逆天邪功要是练到最深,跟浑沌一样了,那会有什么效果?” “这倒是个问题……” “……” “……” 玉清天。 “清风、明月。”刚送走了矮胖老人和李亚峰师徒,也总算赶走了王信这个大煞风景的“恶客”,元始天尊就急急叫起了清风、明月两名道童。 “天尊。”清风和明月奉令赶来了。 “明月,三日之前,你禀报说上清天抓到一个无定乡的细作一事你还记得?”元始天尊问。 “弟子记得。”明月朗声回答,“但上清天天尊随侍统领查问之时遇到太白长庚星,认出那人并非细作,而是原本应在南海的姜冉。此事已禀告过天尊,依天尊旨意,已将姜冉送到王母处,权作女仙。” “嗯。”元始天尊点点头,问,“还没有通报观音?” “是。” “好,你二人速到王母处,把姜冉带来玉清天!嗯……囚在紫云阁中。” “是。” 清风和明月领了元始天尊的法旨,这就要走,马上又被元始天尊叫住了。 “等等!” “请天尊示下。” “你二人到王母处,不仅要带回姜冉,把与姜冉见过面的,不论女仙、男仙,一并带回!让他们暂居……暂居上清天。” 这一道法旨实在有点儿奇哉怪也,明月、清风二人对视一眼,都不敢详问,只得垂手又应了一声,转身退下。 “回来!”元始天尊突然想起了什么。 “……请天尊示下。”清风、明月两名道童更加糊涂了。 “这件事一定要办好,切莫走漏风声!”元始天尊叮嘱一句,接着说,“等姜冉到了紫云阁后,明月,你要牢牢看住了她!清风,你再去把太白长庚星请到玉清天偏殿奉茶,就说我到王母处去去就回,到时再与他论道。” “……是。” 等了一会儿,见元始天尊似乎没有再叫住自己的意思,清风和明月这才下了玉清天。 “明月,怎么回事?天尊竟然要找太白长庚星论道?”清风捂着嘴直乐,“老星非吓个半死不可!谁不知道,老星从来好的是管闲事、包打听,‘论道’?他躲还来不及呢!” “清风,天尊为的是姜冉!”明月不以为然地说,“天尊还要亲自到王母那里走一趟,为的是什么?还不是要王母守密?” “天尊做事总有天尊的道理,我从来不猜。”清风对明月的态度也一样的不以为然,“我头疼的是刚送走了一个李亚峰,又来了一个姜冉,紫云阁还是不得安生……听说这两个人还是一对情侣,这该怎么说了?难不成,三清天都成了他们李家的了?” “你这话要是让道德天尊听见,当心要挨板子!”明月呵呵一笑。 元始天尊却没有清风、明月这样斗嘴的闲心,他只是喃喃地念着一句,“竟然有不怕逆天邪功的女童……对姜冉言听计从……” “姐姐” “姐姐” 小女孩发了一会儿呆,又喊了两声,没有回音。 “姐姐,你到哪儿去了啊……” 孤峰绝壁。 四下里云雾缭绕,云雾中暗藏迷阵,为了来到孤峰顶上,小女孩很是花了些功夫,却只看见了一座巍峨壮观的宫殿,根本不见姜冉的踪影。 “姐姐”小女孩壮着胆子,向宫殿内走去她生长在心魔界,对“建筑”的理解只有那一座小小的竹楼,乍看见这样一座宫殿,心里着实有些不安。 “谁?你找谁?”小女孩刚登上两级石阶,身后突然有人开口询问。 “谁?”小女孩吓了一跳,赶紧回身。 “小姑娘,这儿似乎我是主人……”那人笑了,又问,“所以,该我先问你是谁?哦,听你刚才的叫声,你是在找你姐姐?” “我找姐姐。”小女孩警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上下打量说话的那人。 小女孩这才看清楚,那人似乎十七八岁,穿着自己从没见过的衣服,式样古怪,右手里拿着一把折扇至于相貌,小女孩见过的人不多,还说不清美丑,只觉得这人“还算是顺眼”。 “你的姐姐……”那人微笑着说,“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没有你的姐姐。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进来的?看你的样子,似乎不是谁带你到了这里,这可就怪了……” “你是好人还是坏人?”小女孩悄悄把拳头握紧了。 “啊?”那人让小女孩的问题问住了,不由自主地摸摸鼻子,苦笑,“这个啊……嗯……我还真没怎么想过……不过,好像我不能算是个好人……哎?你……你干什么?” 那人的话刚说到一半,小女孩就把拳头一扬,冲那人打了过去! “咳!有话好说啊,你这是干什么?”那人猝不及防,来不及招架,只好猛地向后一跳,想要解释。 可小女孩根本不留给他解释的机会,跟紧了那人,一拳击向他的小腹。 “小姑娘,我哪里对不住你了?你怎么出手就打?喂!我说你……” 那人连声询问,小女孩却一声不响,只是一拳接着一拳,招式又狠又猛,逼得那人没了说话的工夫。 在小女孩的心里是这样的念头:不能算是好人不是好人坏人姐姐说过,坏人就要打倒! 饶是那人原本绝顶聪明,可也料不到小女孩的心思竟然这么单纯…… 说来小女孩被震出心魔界的时候很是占了些便宜:矮胖老人虽然自始至终没怎么搭理她,但也知道她来历古怪,有意成全,不仅替她挡下了大半来自浑沌的攻势,还把如来涅磐后留下的“佛心舍利”和心魔泪都塞到了她的手里。 心魔泪倒也罢了,佛心舍利却是小女孩最需要的东西,将佛心舍利带在身边,小女孩渐渐地开了心智,许多以前全然不懂的事情也想得通了比如姜冉对她提到过,她却没能解答的问题,如今她差不多都已经明白了。 小女孩的心智是依赖了如来的佛心舍利,或许可以说,如来毕生的经验都被小女孩继承了下来,但这其中,有关待人处世的却实在太少了点儿。 好在小女孩被震得偏远了些,虽然到处去找姜冉,但眼前这个自称“不是好人”的倒霉蛋儿却还是她遇上的第一个人。 结果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打了起来。 “我说……可不可以别打了?”一晃几十个回合过去,那人总算能腾出口来继续讨饶了。 小女孩不答。 “要不你告诉我我哪儿错了好不好?”小女孩冰雪可爱,那人实在不忍心下重手,但要再不下重手,怕是自己就要遭殃,迫于无奈,那人终于把所有的面子都放了下来: “只要你告诉我我哪儿错了,我改还不成?” 这哪里还是动手过招,简直像是丈夫在向莫名其妙发起火来的妻子在求情了…… 不过,效果还是有的: 小女孩的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双手在胸前一并一抬一蓬黑色火焰射了出来! “咦?” 那人吓得一惊,一个筋斗翻了出去,差点儿就被小女孩的魔火烧到了鼻子。 魔火不灭,又紧紧跟上,扑向那人。 “这好像不是神仙的三昧真火?小姑娘,你是什么人?”那人终于动气了,“啪”的一声,将手中的折扇一开一合,绿光闪处,魔火消散无踪。 “坏人!”小女孩瞪了那人一眼,心里觉得似乎有点儿不对,那人扑灭魔火的方法和心魔界中那个矮胖子好像同出一源…… “你是坏人?”那人明知小女孩是骂的自己,却顺着话茬把“坏人”的帽子扣到了小女孩的头上。 “你才是坏人!”小女孩毫不示弱,反骂了回去。 “好好好,我是坏人,我是坏人……”那人失笑,他也看出来了,小女孩显然是涉世不深,绝不是找上门来寻晦气的。 只是,那人又把话给说错了…… “打倒坏人!”小女孩双掌一错,又要冲上来动手。 “嗯?”那人一下明白了,赶紧大叫,“等等!等等!我不是坏人!我不是坏人!” 话说出来,小女孩是皱着眉头住了手,可那人的表情就十分精彩了…… “这算什么?啊?我表白似的大叫自己不是坏人?要是让老大他们知道了,恐怕要把我笑死……” “你到底是不是坏人?”小女孩没让那人有工夫自怨自艾,如临大敌似地发问。 “这个问题……应该这么说……”那人苦笑摇头,“小姑娘,我不是坏人……我真的不是坏人……” “你刚才说你是坏人!怎么能说了不算?”小女孩还是不信。 这也难怪,小女孩从佛心舍利上知道的只有一句“不打诳语”,再加上小女孩本来就不会说谎,这一来二去的,连“说谎”是怎么样一个概念她也完全搞不清楚。 再说,关于某个人“是不是坏人”这个问题,与“说谎”之间的关系似乎也微妙得很…… “苍天在上,今天我说的这些话千万别再让第三个人知道……”那人苦笑了半天,对小女孩“苦口婆心”地解释起来: “这个……我刚才说自己是坏人啊,那不是说我就真的是坏人……其实是这么回事儿……那是……哎,对了!那是谦虚!没错儿!就是谦虚!” “你在冲我谦虚?”小女孩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点点头,放下了要动手的架势。 “唉,这就对了,乖孩子……靠,我还真不知道我原来还有这份儿颠倒黑白的天赋……”那人暗地里嘀咕一句,总算把心放下了。 “谦虚的人,我找我姐姐。”小女孩的戒心去得很快,立刻就把问题绕回了“找姐姐”上,还顺口给那人安上了一个头衔。 “这到底是谁家的孩子?”那人险些没趴下。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那人终于让小女孩相信并接受了她的姐姐没在这个地方,也讲明了这里只有他一个苦修的人;那人还试探着问了几句小女孩是怎么通过孤峰外的迷阵的,甚至连小女孩的身世来历也打探了一番,却完全没有得到一个令他满意的结果。 等到那人绕来绕去地把想问的事情问完,那人竟出了一身透汗!其间自然不免扯上些“坏人也有装谦虚的”,“自称好人的八成都是坏人在吹牛”等等闲话,那人所经受的万千艰辛,实不足为外人道…… 但小女孩托那人的福,学会了不少东西在心魔界中时,小女孩心智未开,虽然有姜冉和她相处,始终也不能算是真明白了什么,可那人却巧舌如簧,天大的歪理一样说得头头是道,一席话下来,小女孩学到的竟比过去十个月的总和还要多些。 不用说,那些东西到底是对是错则应该不论。 “大哥哥,我要去找我姐姐,你来帮我好吗?”等小女孩把思路理顺,说出的话已差不多有了条理,更已经把那人当成了自己的大哥哥。 “那……也好!要是没人跟着你,你就是让人买了没准儿还替人数钱呢!不,不是没准儿,绝对一定!”那人听小女孩问话的语气似乎是天经地义,一下也就觉得帮小女孩找她姐姐简直义不容辞了。 “大哥哥又骗我!”小女孩笑着跳起来,用手指去刮那人的脸皮,“大哥哥骗人,羞!羞!” “我真不该把什么都告诉你……”那人努力躲着小女孩的手指,仰天长啸。 “哦,对了。”那人和小女孩闹了一会儿,突然说,“小妹妹,我可不能光帮你找姐姐,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办……老大,嗯……怎么说?就是你大哥哥的大哥哥……嗯?不对!” “大哥哥的大哥哥怎么了?”小女孩记东西的速度快得很。 “小妹妹,你无论如何也要答应大哥哥一件事!”那人猛地蹲下来,望着小女孩的眼睛,无比郑重地说,“刚才我给你说的那个什么‘大哥哥的大哥哥’,你从今以后不管对谁哪怕是对大哥哥我,也不要再提了!永远别再提!好吗?” “为什么?” “这个……反正你别提就好了……”那人欲哭无泪。 “听大哥哥说,”那人又耐心叮嘱了小女孩几遍,看着小女孩重重点头之后才把话头又转了回去,“大哥哥的大……不是……老大他有个很厉害的仇人,大哥哥在这里修练就是为了帮老大的忙,到现在虽然已经修练得差不多了,但时间也已经很长了,大哥哥不知道这些时间里都出了什么事情,所以这一次带你去找你姐姐的时候,大哥哥还得去做自己的事情。不过你放心,老大他人很有点儿本事,你大哥哥我也不赖,有我们帮忙,肯定很快就能找到你姐姐!” “谢谢大哥哥!”小女孩高兴极了这不仅是因为那人同意帮忙,而且,小女孩完全听懂了那人话中的意思。 “好,那我们这就走。”那人拉起小女孩的手,向四下的弥天蔽眼的云雾望去,胸中不免有些感慨。 “我在这里呆的时间也太久了些,老大他一定等急了……”那人轻声嘟囔一句,低头对小女孩说,“小妹妹,你刚才说你是就这么走进来的,大哥哥也不知道你到底花了多长时间,这回还是让大哥哥领着你走好了。” “嗯!”小女孩高兴地答应着。 “哈哈……”平空多了一个“小妹妹”让那人的心情也很好,又对小女孩说,“本来前几天大哥哥就想离开了,可为了把这里的《灵宝通典》都销毁,就耽搁了下来,结果就碰到了你。这么说起来,大哥哥和你还真是有缘!哎,对了,你姐姐是不是也像你似的这么漂亮?要是大哥哥帮你找到你姐姐,那大哥哥和你姐姐也算是有缘人呢!” “姐姐漂亮极了!”小女孩大声说。 “那可真让人期待……你姐姐叫什么名字?”那人忽然失笑,“我这是怎么了?难道说练了《灵宝通典》就会变得跟那个家伙一样好色?哦,真是不像话……小妹妹,大哥哥连你的名字都还没问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大哥哥,我没有名字……”小女孩小嘴一扁,现在她已经知道“名字”的重要性了,但马上小女孩又高兴起来,“大哥哥,等我找到我姐姐,我第一件事就是要她给我取个名字!” “嗯,那一定会是个好名字!”那人一边安慰小女孩一边在心里暗骂,“什么姐姐?连妹妹的名字都不告诉?” “还有……还有……”小女孩接着说,“大哥哥,我姐姐是有名字的!她叫姜冉!” “什么?姜冉?”那人的脑袋“嗡”的一响。 “大哥哥,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小女孩没注意到那人脸色大变,甚至连呼吸也有点儿不畅了,只是摇头不依。 “姜冉……哈哈!缘分?这算是有的什么缘分!”那人忽地狂笑起来。 “大哥哥!”小女孩吓着了,拉着那人的手大叫。 好一会儿,那人才平复了心情,低头对小女孩说,“小妹妹,大哥哥还没告诉你大哥哥的名字……” “大哥哥……”小女孩看着那人,没来由地觉得有些害怕。 那人的神色淡然,将折扇开合了几下,挺起胸膛,轻声说: “我是曹暮!” 第170章 涅磐 恨情匣也好,盒子也好,甚至盒盖儿也好,在华文昌的心里,总算是把线头又串起来了一根: 如来在心魔界中呆了这么久,为的果然不止是心魔泪…… 或者说,如来在这里弄到手的宝贝绝不止心魔泪这一件。 显而易见,如来的确是因为和浑沌的冲突才落得如今这个下场他竟然连和自己一战的勇气都没有。 这不得不让华文昌深思起来。 恨情匣更大的可能是无定乡的恨情崖和如来之间恐怕是有脱不开的重大干系! 原先华文昌的设想和问石子有些相通之处:有了恨情匣就可以到无定乡收取藏在恨情崖中的宝物!不过……现在华文昌变了想法。 华文昌毫不怀疑,无定乡的恨情崖和神农谷的凝翠崖应该都出自浑沌之手,而如来隐身心魔界不出,怕有相当的理由是为了守住与恨情崖息息相关的这个“盒子”! 所以,如来才会在必败无疑的情况下放弃和自己一战,反倒在恨情匣上下了功夫要是恨情匣中封住了如来,天知道还能不能用在无定乡的恨情崖上? 绝不能让如来称心! “喝!” 华文昌脑中诸般念头一闪而过,脚下却不肯稍有停留,转眼就到了当空下压的恨情匣的另一侧,单手攀住恨情匣的下缘,闷声作喝,与王琦声合力把恨情匣向上抬了起来。 早有王琦声的教训在前,旁边又有姜冉,华文昌自然选了个不让自己出丑、或者说,尽量玉树临风的姿势他单手背在身后,身板儿挺得笔直…… 结果,华文昌死要面子活受罪。 这一上手,华文昌才知道王琦声刚才真的不是故意做作,这个恨情匣,的确难缠! 脚下传来的震动越来越猛,手上下压的力道更是大的异乎寻常!刚搭上一个边儿,华文昌的半边身子就有点儿不听使唤了。 “好你个王琦声!”华文昌在心里暗骂了一声,“你藏拙也藏得够了!” 华文昌自知,以现下从恨情匣凌空压下的力道而论,要让自己像王琦声刚才那样只搭住一边就平衡整个恨情匣,恐怕是力不从心…… “这个见鬼的恨情匣究竟是什么来路?”华文昌又在心里打起了鼓。他得天独厚,道行渊深,按说排山倒海也算轻松,这会儿竟让一个空心的大号盒子给压住了! 华文昌朝对面望了一眼,恨情匣晶莹透明,正好望见王琦声。得到华文昌的助力,王琦声显然轻松不少,脸上的潮红正迅速地褪下,姿势虽然还不怎么雅观,但胸口起伏有度,似乎是正在调息。 “接下来该怎么办?”华文昌心中苦笑着:可不能忘了,在恨情匣的中间还有一个如来呢! 现在自己和王琦声两个人等于是让恨情匣给困住了,就算如来佛祖他老人家大发慈悲,光在里面打坐,不会趁机出手,这样下去也撑不了太长时间的…… 尤其是,脚下的震动已经变了规律,那个同样见鬼的“盒盖儿”就要破土而出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华文昌彻底傻了眼。 猛然间,华文昌手上一沉,再也没法维持站着的姿势,“扑通”一声,跪下了。 恨情匣的“盒盖儿”带着华文昌和王琦声,冲天而起! 自从华文昌学会了御风术以来,还没想到过会有一天“飞”起来也能让人如此痛苦。 恨情匣下压的力道一瞬间比先前大了至少一倍有余,脚下同时传来更大的力道,上下同时受力,华文昌只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被挤扁了! 另一侧,王琦声的脸庞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半张着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 “这不成!”在自己被挤扁,或者是被撕下一条胳膊之前,华文昌下了决心。 心念动处,诛仙剑出鞘。 “顶上!”手上、肩膀上、甚至全身传来的被撕裂的痛苦让华文昌的脑袋里轰轰乱响,就只剩了这一个念头。 诛仙剑是华文昌从不离身的最后法宝,要说真的,华文昌宁肯用出逆天邪功,也不愿让诛仙剑有所损伤,但现在身在心魔界中,又有种种迹象说明创下逆天邪功的浑沌和心魔界有极深的渊源,非到万不得已,华文昌不敢冒险。 不过,诛仙剑果然没让华文昌失望。 诛仙剑离鞘之后,似乎也知道事情紧急,在空中连个圈子也没兜,直接没入地下那个“盒盖儿”显然是深埋地底,冲天飞起的时候还带起了数十丈深的土地等诛仙剑再从地下冒出头来,寒光闪闪的剑身居然变成了一根顶上带着双叉的棍子! “叮!”诛仙剑现在没准儿该叫“诛仙棍”或者“诛仙叉”之类的名字了正卡在了恨情匣的边缘! 华文昌只觉得手上一轻,当即身子一软,险些瘫倒在地。 “诛仙剑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功能了?”来不及调匀乱作一团的真气,华文昌的眉头皱了起来。 “难道……就是为了那一剑?”回想起自从在南海上空刺了矮胖老人一下之后,诛仙剑上就开始出现种种异像,刚刚得脱的华文昌打算认真检讨一下将来怎么才能劝得矮胖老人同意,让自己没事儿的时候多刺他几下的可能性了。 有诛仙剑帮忙,华文昌可以胡思乱想松口气,但王琦声就倒霉到家了。 华文昌心里曾以为王琦声藏拙,倒真是冤枉了他。 王琦声的道行的确不低,但要说和海山八义中的猪三、刀四,乃至大力王相比,却也未必能高出一筹,更不用说王琦声擅长的多是潜踪隐形的道术,深含不露的心机,现在这种力气活儿,可真有点儿难为了他。 脚下要做法把地面弄得比坚刚还硬否则恨情匣下压的力道足以让人陷到地底,手上还要运足真气与恨情匣抗衡,人卡在中间,一点儿巧也没法取;从一开始,王琦声就是靠着自己深厚的修为在硬撑……说白了,连“打肿脸充胖子”的可能也没有,否则王琦声也不至于摆出那副可笑的样子来。 但这还不算完…… “佛祖!” 另一侧有诛仙剑变化的棍子帮忙,王琦声手上的压力刚减轻了几分,就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心胆俱裂! 早先如来盘膝打坐的身形逐渐变得透明,王琦声的想法与华文昌一样,先是以为那是如来设下的幻像,又觉得可能是如来催动恨情匣的佛法,可谁也没能想到,如来竟在微风中化作了飞灰! “佛祖!”王琦声又嘶声叫了出来,一口鲜血吐在了身前的恨情匣上。 前一刻如来还在恨情匣下压覆盖的地面中间打坐,后一刻却踪迹不见!只有微微凉风吹拂,带起一阵轻灰。 凡间死个将星还要大雨倾盆下上三日,可现在,毫无预兆,毫无声息,领袖西方佛土三千诸佛的如来佛祖竟就这么没了! 竟然就这么尘归了尘,土归了土…… 王琦声早年曾受过如来的恩惠,更知道如来的佛法无边,心中死活不敢接受这个现实,整个人都呆住了。 “扑”的一声响,失神的王琦声被恨情匣硬生生砸进了土中。 紧接着又是一声轰然巨响,在被王琦声撑起的一面,恨情匣破开已腾在半空的地面,与“盒盖”扣到了一起,紧紧相连。 亏了还有诛仙剑在另一侧撑住张开半边,否则,王琦声怕要被恨情匣给封死了! “我说过……这回玩笑开大了……可……可也不能……到底是什么宝贝……竟然一出世就让佛祖涅磐?”问石子的元神也傻了,眼睁睁看着王琦声失手却浑不知事,只知道呆呆地嘟囔,头一回发觉识遍天下奇珍异宝的自己原来只是个井底之蛙。 “啊!”华文昌的惊呼声最晚他刚和如来交过手,心里对如来的油尽灯枯最是有数,所以如来身化飞灰只是让他吃了一惊,倒还不至于不信,他的惊呼是因为如来涅磐后留下的东西。 王琦声和问石子都没心观察,就在如来原本打坐的地方,悬空三尺,有两粒拇指盖大小的珠子在滴溜溜转个不停。 一粒呈七彩,另一粒却是赤红色。两粒珠子都玲珑剔透,虽然不见刺目的光华,但各有一圈柔和的光晕,也不知怎么,光晕居然给人一种深邃如海的感觉,明明看得清楚,却又不可捉摸。 华文昌只看了这两粒珠子一眼,就飞身扑进了让诛仙剑撑住半边的恨情匣中,伸手就夺! 一弹指为二十瞬,一瞬为二十念,一念为九十刹那。 华文昌这一扑竟是下意识的,身法快到了极限,十余丈的远近,怕是连一个刹那都没有用足! 眼看华文昌的手指距两粒珠子只有不到三寸,蓦地,一团黑色火焰平空冒了出来,直奔华文昌的面门! “咦?” 华文昌轻声叫了一声,一点儿也没犹豫,前扑的势头不变,对黑色火焰更不闪不避,拼着被烧上一下,也要把这两粒珠子抢在手里! 华文昌的面颊接触到黑色火焰的同时,指尖碰上了一只小小的拳头。 “啪!”交手的双方都被震退了三步。 “那是老和尚留给我的!坏人!你不要抢!”小女孩的声音稚气很浓,但听在华文昌耳中,这浓浓的稚气里倒透着无限的诡异。 这个小女孩是什么人? 华文昌吃了暗亏。呃……或许不能算是“暗”亏,华文昌的两条白眉被小女孩施放的黑色火焰烧了一个干净。 自华文昌入华佗门以来,早已水火不侵,后修习逆天邪功有成,就是神仙的三昧真火也奈何不得,自然敢于托大,可华文昌不知道,小女孩的黑色火焰却是魔火!凭道法是灭不了的。 好在华文昌还曾从如来那里学过半截佛门六字真言,刚一察觉不对就在心中默念了一个“唵”字,扑灭魔火,阻止了魔火直侵入脑,但两条眉毛却没能保住。 这一分心,原本道行胜出小女孩多多的华文昌也就和小女孩的一拳打成了平手。 “坏人!大坏人!这是老和尚留给我的,我要用它变聪明!不许你抢!”小女孩气鼓鼓地指着华文昌的鼻子,大声说。 华文昌并不答话,沉着脸,一拳捣向小女孩的面门。 “大坏人!”小女孩退后两步,架开华文昌的拳头,反手冲华文昌的小腹招呼,有模有样地拉开架势,两人打在一处。 姜冉在一旁看得呆了。 姜冉早知道小女孩对自己颇为依恋,刚才华文昌飞身扑出,将自己带出这个什么“恨情匣”的时候小女孩也跟着跑了出来,但姜冉的心思多用在了华文昌的身上,竟没察觉小女孩是什么时候离开了自己的身边,还和华文昌打了起来。 他们要抢的是什么东西? 且不管小女孩声称那是“能让她变聪明”的物件,这两粒珠子,大概一粒是刚才华文昌挂在口头的“心魔泪”,另一粒……姜冉的脑筋再不灵光也能想得出:如来佛祖涅磐,定然是要留下舍利子的! 这也就怪不得华文昌红了眼、拼了命、势若疯虎、不顾身份地和一个小女孩大打出手了。 “住手!你们两个别打了!”姜冉一想明白,立刻叫了起来,并不由自主地挪动脚步,朝恨情匣中走去姜冉倒不是对这两粒珠子起了贪心,她想先把华文昌和小女孩分开。 好歹华文昌和小女孩是“父女”,这场架根本就不该打的! 从姜冉想通了小女孩的身世,又当面见到了华文昌,她的心意已有了巨变,可这会儿她倒忘了,向小女孩灌输了“华文昌是坏人”的概念的恰恰正是她自己,而小女孩因为华文昌要强抢如来留下的舍利子和心魔泪,已经把“坏人”升级成了“大坏人”。 姜冉这一声“住手”是没有用的…… “姜冉!你别进来!” “姐姐!大坏人好厉害,你别过来!” 华文昌和小女孩同声大喊,然后同时一愣。 这该怎么算? 事实上,如果华文昌能更聪明一点儿只需要聪明到能发现小女孩是他自己的女儿的地步就够了他就可以静下心来并发现在他和小女孩之间并没有存在什么矛盾:华文昌想要的是心魔泪,而让小女孩“变聪明”的东西,应该只是如来涅磐后留下的舍利子。 但尽管华文昌觉得小女孩的来历十分可疑,脑子里却根本没往这方面去想要华文昌以为小女孩是心魔界中的哪个大魔头幻化出来的还更加容易些。 至于小女孩,她一开始就把姜冉的话当成了金科玉律连姜冉要他们“住手”的喊声都联系到姜冉说过的“打不过坏人就要远远躲开坏人”上头去了。 同时,小女孩不愿意放弃如来留下的东西。 哪怕是暂时不听“姐姐”的话,也要让自己变得聪明!这样就可以为姐姐解决问题了!小女孩这样想。 两个人各自误会着各自的误会。 “嘿!走!”华文昌先一步回过神来,情知小女孩并不是自己的对手,可眼前的形式却容不得自己和小女孩慢慢动手了诛仙剑与华文昌心意相通,华文昌发现,在恨情匣合上一边之后,下压的力道更大了几分,诛仙剑快要撑不住了! 怕小女孩过来阻拦,再弄成缠斗的局面,华文昌闷哼一声,单脚一扫,竟把一直悬在空中的两粒珠子踢出了恨情匣! 华文昌想得明白:要打到外面去打,在恨情匣中有个万一,可就被困死了! 只是小女孩也没闲着,趁着华文昌扫腿的空档,双手一分,一圈魔火已把华文昌围了个严实,本人却弃了华文昌,往恨情匣外疾飞,却是打算抢在华文昌前面先拿到那两粒珠子。 “唵!” 华文昌一声佛门狮子吼,不顾魔火,也向外急冲,他的道行原就高出小女孩不少,这时用出全力,速度比小女孩更快了三分! “大坏人!” 在恨情匣的边上,华文昌和小女孩赶了一个头对脚,小女孩又破口骂了一句,身子突然一顿。 “嗯?”华文昌刚一犹疑,忽觉一阵凉风从脚下传来,低头看去,险些惊出一身冷汗! 小女孩足尖带着黑色魔火,在空中横着身子朝华文昌的下身踢来! 撩阴腿! “我……靠!”华文昌没能忍住,气急败坏地骂了出来。 姜冉也看见了,哀哀叹了口气,立刻打消了把事实说破的念头。 “那个冲你用撩阴腿的其实就是你女儿。”天下怕是没有哪个父亲会乐意听到这样的消息。 骂归骂,华文昌可不想真捱上这么一下,虽说小女孩人小腿短,但她足尖上含而未发的魔火却没有距离这么一说,华文昌身子在空中一滚,飞出了恨情匣,也避过了小女孩的撩阴腿,可眼神只看准了已掉出恨情匣外的两粒珠子。 小女孩这么做无非是想逼开自己,自己只要确保能在小女孩拿到那两粒珠子之前赶过去就是了。华文昌暗中盘算。 小女孩又让华文昌吃了一惊。 她居然没急着去拿那两粒珠子! 小女孩逼开了华文昌,本身也到了恨情匣的边上,但她却把手搭在了诛仙剑变化的棍子上,狠狠向外一拉! “吱呀……轰!” “恨情匣”合上了! 这一声巨响仿佛震得整个心魔界都晃了三晃,尘土飞扬。 “大坏人!你的宝剑归我了!”尘雾中响起了小女孩得意的笑声。 “只怕不见得!”华文昌沉声喝道。 “怎么不见得了?就是归我了嘛!”小女孩还在笑着。 “嗯?”华文昌大惊。 尘雾遮蔽了视线,但那两粒珠子心魔泪和如来的舍利子都有光晕围绕,大家都看得清楚,华文昌也知道小女孩没有趁机进逼去拿要是小女孩敢去拿,华文昌也有把握拦在前面。 可另一方面,华文昌竟然不能让诛仙剑飞回自己的手中了! 诛仙剑丢了!怎么可能! 华文昌的脑袋立刻就大了三圈。 诛仙剑是自己精心铸造,如今又深有灵性,几乎与自己算是一体,怎么可能不听自己的使唤? 绝不可能! 这份儿震惊让华文昌差点儿忘了去抢那两粒珠子。 紧接着,突然光华大作! 恨情匣闭合之前是正好能装下无定乡中恨情崖的尺寸,高有千丈,方圆也有数十丈,但闭合之后竟伴着七彩的光华蓦地缩小了! 原本恨情匣中还有数丈深的土地,被如来背靠着打坐的那半截菩提树也在其中,可现在却随着恨情匣的缩小一起变小,说是“恨情匣”,与华文昌身上的“乾坤袋”倒有了异曲同工的妙处。 “王琦声!”华文昌脱口叫了出来。 先不管诛仙剑,还有堂堂一个“贤王”在恨情匣里呢! 没有人回答。 “他……竟然被恨情匣封在里面了?”华文昌心底暗自琢磨着,把目光投向恨情匣,这会儿,恨情匣已缩得极小,变成了能够托在手上的一根“牙签”,也在空中悬停不动,和不远处的那两粒珠子一样。 “这可不成啊……”华文昌的心猛往下沉:自己还指望要用恨情匣取出藏在无定乡恨情崖中的秘宝,要是恨情匣中封死了一个妖精,鬼知道还能不能用?再者,王琦声身份虽然神秘暧昧,却是自己现在能调动的不多的人手当中最好用的一个,如果他被封死,那自己可就真成了“孤家寡人”。 就是在入心魔界之前暂定下的去什么“大夏山”,那也非得有王琦声随行不可,且不说自己压根儿就不知道大夏山的所在,即便是摸上门去,也不好冲着人家的儿子和手下说他们的父亲、老大在一根牙签里安家了啊…… 不过,对于王琦声的生死华文昌倒没怎么担心,王琦声精擅潜踪隐形的术法,变化的本领也自了得,只要恨情匣要不然就叫“恨情牙签”?华文昌有点儿头晕不是实心的,王琦声应该就没什么大碍。 华文昌光顾了思量,却没能注意到,就在他喊出“王琦声”的名字后不过一瞬,一股凉风从弥天的尘雾中悄悄向那两粒珠子卷了过去…… “大坏人的跟班儿也是坏人!不要跟我抢!” 小女孩倒早发觉了不对,诛仙剑在手中一摆,寒光去处,先一步拦在了凉风的前头不知什么时候,诛仙剑又变回了宝剑的模样。 “噗!”尘雾里腾起一团白烟,“贤王”王琦声有点儿狼狈地现身了,目中尽是不信之色。 王琦声仗着《化经》上的本领潜行天下,无处不可去得,除了曾被如来的慧眼看穿过一次之外,这竟是他第一次失手! “贤王无恙,华某也放心了……”华文昌的眼中瞬间射出一道寒光,随即收敛,语气平淡。 “华先生……”王琦声站在空中,苦笑起来,“老夫本想暗中把心魔泪和佛心舍利收了献给华先生,却没想到让这个……这个小家伙给看破了真身……老夫真是老了……” “贤王不必在意,区区一个小女孩,还难为不了华某,再有贤王相助,那就更不用说了。”华文昌心中有些拿不准了王琦声真是这么打算的?他化身清风,如果真拿到了这两粒珠子,难道还会真的再交到自己手上? “在华先生面前,老夫可当不起‘贤王’二字。”王琦声听出了华文昌的弦外之音,刚辩解了一句,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变得像是苦瓜,涩声道,“华先生……老夫见佛祖涅磐,心中急躁,被恨情匣砸伤,虽然侥幸得脱,但……” “怎么?你受伤了?”华文昌不由得关切起来,毕竟,王琦声和自己算是一头的,而且,华文昌亲身体验过恨情匣的份量,就算王琦声捱得起,怕是也要受点儿内伤。 “伤势倒是不碍的……”王琦声吞吞吐吐地说,“可老夫在恨情匣闭合之前……忘了把老财迷从里面也拉出来……” “什么!”华文昌脑子一晕,他早把问石子的元神给忘了…… “算了,先把现在的事儿了了再说……”华文昌轻声说,一指旁边气鼓鼓地看着两人的小女孩,说,“她倒并非你我对手,但来历却古怪得很……诛仙剑与华某心灵相通,她倒能运使自如,还是小心为上。” 小女孩把诛仙剑摆在手上,冷冷一笑华文昌暗中几次令诛仙剑回头,却都没能奏效。 姜冉在地上站着,凝望空中对峙的三人,听见华文昌对王琦声的解说,不禁苦笑,心说,诛仙剑和你心灵相通又怎么样?拿着它的是你自己的女儿,你还想指望它不认她? 但事情的发展让姜冉无所适从,小女孩的来历更不能向华文昌交代,姜冉只好眼睁睁地干看着,完全插不上手。 令姜冉最揪心的是:华文昌的眼神狠辣之极,如果小女孩和华文昌的冲突再激烈些,说不准华文昌会下杀手姜冉暗中打算:真要到了那时,恐怕也就顾不得别的,只好把事实说破了。 “老夫晓得了。”王琦声答应一声,已把双掌竖了起来。 蓦地,悬在空中的两粒珠子自己动了! 它们在空中划出两道明亮的轨迹,一下子到了恨情匣的旁边,围着恨情匣急速地转动起来,而恨情匣悬住了,一动不动。 “华先生,怕是不能再拖了。”王琦声先是一惊,又忧心忡忡地望着这番异像,尘雾差不多已经散尽。 “不错。”华文昌点点头,“世间最珍异的宝物就在眼前,可不能就这么空手而回。” 心魔泪,“佛心舍利”,恨情匣,天底下想要找到比这三样东西更了得的宝物恐怕是不可能了更不用说这三物现下聚于一处,这应该也是开天辟地以来的头一遭。 “大坏人!还有大坏人的跟班儿!告诉你们,这是老和尚给我留下的,你们要抢,我绝不答应!” 小女孩举着诛仙剑就往前冲,她身高才只有华文昌的一半,宝剑和身高的比例明显失调,看似有些可笑。 华文昌却笑不出来往日都是他拿着诛仙剑杀人,从来也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人拿着诛仙剑反过来对付自己。 “你们几个小辈慢着!要抢东西?那得算上老夫一号!”正赶在华文昌心中对小女孩的忌惮愈发深沉起来的时候,空中突然响起一声怪笑。 “是你?” 华文昌的脑袋立时从“大了三圈”变成了“大了三倍”。 怪笑声中,天下令华文昌最为头疼的人物矮胖老人竟从虚空中跳了出来! “哈哈!”矮胖老人旁若无人地大笑,“都说人不能闲,此言诚不我欺!看看,老夫这才闲了几天?怎么什么牛黄狗宝都出世了?” “原来前辈安然无恙,倒让华某白白伤心了几日。”情知矮胖老人是来搅局的,华文昌的语气怎么也恭敬不起来,只是看到矮胖老人没在之前的暗算中送了性命,华文昌的心中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老夫是死不得的,自然不会死!”矮胖老人话里有话,却也掩藏不住尴尬。 但紧接着,矮胖老人就冲华文昌兴师问罪起来,“华文昌,老夫当初怎么对你说的?老夫送你进心魔界,那是要你把如来拉出来,好了结那番前尘旧事!你怎么反逼他涅磐了?老夫要你给个交代出来!” 这几句话矮胖老人没放高声量,只是眯着眼睛上下打量华文昌,目光中寒光闪动,威逼之意明显得很。 “前辈何出此言?”华文昌诧异了,“华某何能?逼佛祖涅磐?前辈可把华某抬得太高了些。” “你……”矮胖老人将目光放到一旁围住恨情匣滴溜乱转的佛心舍利上,似乎语塞,半晌,长叹一声,“华文昌,老夫自然知道,若是如来不愿,天下自无人能强逼他涅磐,但如来在心魔界中数千载,一息不灭,却等到你来这才涅磐身死,要说和你没有半点儿干系,老夫不信。” “前辈的意思是……”华文昌的脑子忽然变得十分清醒,冷冷地反问矮胖老人,“前辈与如来有旧,所以要杀华某为如来报仇?” “华文昌,你真是做惯了小人了!”矮胖老人脸色一整,“你是以为现下天下三大异宝同现一处,老夫为了独占,就随便给你安上个罪名,杀人灭口?” “哦?”华文昌嗤地一声笑了出来,“原来不是?” “屁话!”矮胖老人嘿嘿冷笑,“华文昌,老夫要开杀戒还用得着找什么借口?” “那倒是华某错怪前辈了。”华文昌的眉头皱了起来,“可是前辈,华某倒是盼着前辈就用这个借口把华某杀了!” “华文昌,你别怪老夫。”矮胖老人语气严峻,“如来身为佛门领袖,却求仁而死,老夫非得成全了他的心愿不可。” “那华某恐怕得先留下前辈了。”华文昌叹了口气,苦笑道,“前辈,华某倒不是有心羞辱前辈,但前辈可真是古往今来第一根特大号的搅屎棍!” 华文昌和矮胖老人都算是天下一等一的聪明人,彼此不用多说,几句话便讲明了各自的立场,旁边的王琦声也自明白,可小女孩却怎么努力也搞不懂,看看场中众人神色古怪,一时又没有要动手的迹象,一转身,飞下地面,询问起一样神色古怪的姜冉来了。 “姐姐,又来了一个好厉害的……”小女孩的声音怯怯的,“他是好人还是坏人?他是不是要帮着我打大坏人?” “这个……”姜冉把自己的立场放到了华文昌一边,对华文昌和矮胖老人话中的意思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此时心中只是惊惧和担心,却不知道该怎么对小女孩解释。 “姐姐……都是妹妹不好……老和尚留给我的东西我还没抢过来……”小女孩看姜冉不答话,以为自己问错了,低下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啊,不是的!妹妹……姐姐是想告诉你……” 姜冉也只剩下了苦笑明了了华文昌的坚持,更兼想通了小女孩的身世,姜冉不得不决定让自己心灵的天平偏向了华文昌的一方,在南海时打定的主意已全然行不通了。这其中,除去了一分心痛、一分无奈之外,在这个“不得不”里,却也有一分对华文昌的怜惜。 可姜冉实在没办法告诉小女孩她一直口口声声叫着的“大坏人”并不是什么坏人,而是天下最可怜的人,更是小女孩最应该亲近的父亲…… “妹妹,你听姐姐跟你说……”姜冉为了避开这个话题,有些语无伦次地给小女孩解释起刚才华文昌和矮胖老人的对话来了。 “那个涅磐的老和尚,啊,就是如来佛祖,他是西方极乐世界的领袖,所以,他不能白白地死了……矮胖子说的就是这个意思。矮胖子要把如来的死讯告诉西方极乐世界的人,让他们找华文昌报仇!也就是说,如果华文昌不能把矮胖子杀了的话,那他将来就要倒大霉了……” “可是,如来他恐怕是早就该涅磐了,这和华文昌其实没有太大的关系。如来之所以要华文昌背这个黑锅,为的就是华文昌是逆天邪功的传人,想让西方极乐世界赶在浑沌出世和华文昌把逆天邪功练到顶峰之前,先把华文昌给杀了……矮胖子他倒不一定是这么想的,可是如来涅磐对外面肯定有什么影响,所以矮胖子才能及时赶过来,而且非得把这个假消息传到外面去不可……” “姐姐,你说的我听不懂……”小女孩的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怎么也听不明白。 其实姜冉倒是把情势解说清楚了,可这明显超过了小女孩的理解能力。 “姐姐,你就告诉我这个矮胖子是好人还是坏人就好了,我……我一定把老和尚留给我的东西拿回来,那我就能听懂姐姐的话了!”小女孩睁圆了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 “可是……”姜冉悠悠地叹气,对矮胖老人接触不多,姜冉除了知道他身份成迷,道行高深之外,实在无从判断矮胖老人是好还是坏这个难题。在姜冉的心里,没准儿更倾向于华文昌说的,“矮胖老人是古往今来第一根特大号的搅屎棍”! “妹妹,他也是来抢老和尚留给你的东西的,可他还要和华文昌……和那个‘大坏人’打架,你……明白了?” 姜冉只好让小女孩自己去想了。 “嗯!我明白了!”小女孩重重地点头。 这些日子以来,小女孩已经在姜冉的指导下学会了“坐山观虎斗”,还有“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第171章 两口诛仙剑 空中。 围着恨情匣、心魔泪、佛心舍利,矮胖老人、华文昌和王琦声三人呈三角状分列三边。 与姜冉想的一样,矮胖老人为了把如来已死的消息告知西方,必须要有佛心舍利为证矮胖老人自己对如来设计给华文昌这个罪名几乎有些反感,但如来以一死来求矮胖老人帮忙,矮胖老人也无法拒绝。 事实上,矮胖老人虽然功参造化,但限于本身体质,心魔界是他最不愿来的地方,可如来涅磐,代如来掌管心魔界出入的矮胖老人立时就有感应,等他前来察看了,摆明的事实也就再也不能推脱了。 所以,和华文昌的这一战让矮胖老人很有些不情不愿。 另一方面,华文昌同样不想和矮胖老人打架。 连诛仙剑都不在自己手里,还要对上矮胖老人这样的敌手,华文昌可不是傻子。 但华文昌也不能不打。 这一架要是不打,甚至不打赢了,一旦从心魔界脱身,可就要对上整个西方极乐世界的追杀! 这且不说,就是恨情匣、心魔泪和佛心舍利这三件宝贝,华文昌也不能放手。 要不然辛辛苦苦跑这一趟心魔界是干什么来了? “前辈。”华文昌深吸一口气,“华某真真低估了如来佛祖,他这一死是要逼得华某万劫不复!事出无奈,华某不得不全力以赴,怕是不能听前辈先前的劝告了。” “你……”矮胖老人心头一凛。 “得罪!” 自秦王地宫诛杀二郎神杨戬,为驱山铎与矮胖老人对峙以来,华文昌又一次用出了逆天邪功! 物外,忘情。 纵使华文昌如今已不能忘情,逆天邪功却还是好用的。 时间在华文昌话音刚落的时候停滞了。 “前辈。”华文昌依旧行动自如,但他并没有马上对矮胖老人出手,反而说起了话,似乎想要辩驳什么。 “前辈,我本来不想杀你。”华文昌在空中踱了几步,轻声叹息着,“前辈把自己的身份隐藏得再深,可在我的面前出现的次数也太多了些,我……已经知道了前辈的真身。说真话,我和前辈还是有点儿缘分的……你说你不能死,这也不假。” “可是我不能不杀你!”华文昌的语气在阴冷中带着些许哀伤,“如来虽死,但当年那道佛旨还是在的,凭着那份佛旨,就算西方极乐世界不能为我所用,也不至于和我撕破脸皮啊……前辈,你知道,我到了今天,已经是众叛亲离了……” “是,或许总有一天,我会不惜与整个天下为敌!但、不能在今日!前辈不能死,我又何尝能死!” 在凝固的时间中,华文昌大声嘶吼。 华文昌飞身向下,第一步,要从小女孩的手中夺回诛仙剑,第二步,华文昌要把诛仙剑再次刺进矮胖老人的胸膛! 这一回,在确认了矮胖老人变成一具冰凉的尸体之前,华文昌绝不会罢休! “去你的!大坏人!你死了才好!” “什么!” 华文昌差点儿让小女孩手中的诛仙剑扎着! 连逆天邪功也不管用了? 华文昌立刻回头向矮胖老人望去,正好看见矮胖老人的身子一耸,朝恨情匣飞快地掠了过去! “休走!”华文昌立刻弃了小女孩,遥遥一掌,劈向矮胖老人。 “华文昌!你快收了逆天邪功!”矮胖老人转身避开华文昌的掌风,怪叫起来。 “这可由不得前辈!”华文昌冷哼一声,心下登时了然逆天邪功还是有用的,否则矮胖老人刚才已拿到了恨情匣等三件宝贝。 就算矮胖老人能在停滞的时间中行动,也必定受了影响! “华文昌!”矮胖老人的动作的确有些笨拙,但嘶声叫出的句子却不掩惶急,“难道你真要惹出大祸来才肯甘心吗?” “前辈!华某本身就是大祸!”话音未落,华文昌已拦在了矮胖老人的身前,轻飘飘一掌递了出去。 矮胖老人急急架开了华文昌的攻势,只是在逆天邪功的笼罩之下力不从心,不过三招,已被华文昌逼得手忙脚乱。 “前辈,华某说是看破了前辈的真身,但直到现在才算真的确认了,原来你就是……”华文昌八面威风,哈哈大笑。 “住口!”矮胖老人动了真怒,“小辈!老夫这就叫你知道,逆天邪功可不是天下无敌!” 矮胖老人的身上砰然腾起一团绿光! 这团绿光在碧绿中渗了墨色出来,浓得有点儿吓人,可矮胖老人的动作却一下子灵动起来,接连封死了华文昌的招数,暴风般反击回来,情势一下逆转! “好说,好说!华某从来也不以为自己就天下无敌了!”华文昌虽处劣势却丝毫不乱,长笑发问,“前辈这是不顾忌了?不过,照华某看,心魔界可不是前辈来的地方!前辈不妨扪心自问,如此打法前辈还能坚持多久?” 矮胖老人气得暴叫连连,竟真的连身份也放下了,又把攻势加急了三分,招招带着排山倒海之力,直往华文昌的要害招呼,周身的绿色神光愈发浓了起来,自外面看来,矮胖老人的身子、眉目已不可辨。 “前辈怎么连性命也豁出来了?何苦?”华文昌嘴上不肯饶人,心中却开始叫苦:矮胖老人这一认真起来,自己可真有点儿招架不住逆天邪功对矮胖老人竟似毫无影响,想要四下游走避开锋芒,却被完全缠住了,接连封住了矮胖老人几下重击,华文昌的两条胳膊已疼得几乎抬不起来,怕是再捱上几下就要断了…… 就在此时,站在地上的小女孩悄悄飞身而起,倒拎着诛仙剑,又把手伸向了半空中的三件异宝。 “回去!”百忙之中,华文昌反手击出一掌,想要逼回小女孩,但掌风虽发了出去,自身却露出了破绽,矮胖老人趁机欺进身来,狠狠一拳击在华文昌肚脐旁边二寸的“天枢穴”上! “哎……”华文昌只惨叫出了半声。 华文昌硬受矮胖老人实打实的一击,满口鲜血狂喷,身子如同断线风筝般地下坠,却正好落到了姜冉的身边。 这一击捱得实在,华文昌浑身真气都被打散,“物外忘情”的逆天邪功也自失了效力,时间重又开始流转。 矮胖老人与小女孩没怎么受逆天邪功的影响,但姜冉却只知道前一刻华文昌还在空中和矮胖老人对峙,下一刻就瘫倒在了自己的身边,哪里还顾得上多想…… “华文昌!”姜冉抱起了华文昌,泪水滴落下来。 “姜冉……我……输了?”华文昌脸色惨白,每说一个字就有一口血吐了出来,目中的神光也已散乱,整个世界似乎都模糊了,但被姜冉拥入怀中的感觉却异样的清晰。 “我……早给你说过……”华文昌的脸上露出苦笑,“我穿黑色的衣服……是为了让溅到身上的血……看上去别太显眼……可我没告诉你,那……不一定都是别人的血……” 姜冉紧紧咬住嘴唇,拼命地摇头,眼里泪水不住地流了下来。 就在这一刻,华文昌忘了那是他运转逆天邪功第五层时在姜冉的梦中说过的话,并不在姜冉的记忆当中;而姜冉,也好像记起了那片梦中的草原,还有那个梦中伤心的黑衣人…… “华文昌!啊?你怎么把姜冉这小姑娘弄哭了?也算是大好男儿,怎么能让美女伤心?你羞不羞?”矮胖老人收了绿色神光,只留下淡淡的一层笼在周身,大约是爱好美女的脾性发作了,连声责备起华文昌来。 “姜冉啊,你放心就是,老夫不开杀戒,华文昌他又皮厚得紧,那一拳还打不死他!再说了,姜冉,你这算怎么回事?又改主意了?你这个样子,那老夫的徒弟那头怎么办?他可是还等着你呢!”矮胖老人转开话头,刚安慰了姜冉一句,又想起了自己的徒弟李亚峰,吹胡子瞪眼地咋呼起来。 “前辈好手段!”眼见情势已被控制住了,矮胖老人还想指手画脚地埋怨下去,旁边却有人冷声插口。 “啊,是你?王次仲,你也要凑这个热闹?”矮胖老人眯起眼睛,歪着脑袋问。 “老夫是华先生座下的军师,人说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前辈倚老卖老,欺我主君,那是要老夫的命,老夫可不是要凑热闹!” 王琦声在空中两步迈到矮胖老人身前,神色冷然。 “王次仲,你心里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矮胖老人把眉头皱了起来。 华文昌第三层逆天邪功被矮胖老人一拳打破,王琦声也能行动自如了,可矮胖老人看王琦声赶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心中却也有所忌惮。 按理,矮胖老人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但心魔界这个地方对他却太特殊,要不是万不得已,矮胖老人一不会来,二,也不会只为了制住一个华文昌就轻易地用出全力矮胖老人心中有数,刚才那一拳是没把人打死,但华文昌就是把整个华佗门的灵药都拿出来吞了,也别想在短时间内尽复旧观。 不过,要和王琦声再斗上一场却得另说。 矮胖老人的功力已不如以前,和华文昌的一战虽然时间不长却也有损耗,即便硬拼起来还能稳胜王琦声,可王琦声一向智计百出,又有《化经》千变,矮胖老人也不敢说能胜券在握。 再者,夜长梦多……矮胖老人只想早点儿离开心魔界。 “前辈,”被矮胖老人质问,王琦声只是微微一笑,“老夫自知不是前辈对手,但现下形势却也未必就是前辈说了算……老夫想和前辈做个交易。” 王琦声不等矮胖老人答话,接着说,“前辈是要拿走佛心舍利好陷害华先生,华先生自然不许,老夫也不以为然。如若前辈能对如来佛祖涅磐一事守口如瓶,那老夫就代华先生做主,让前辈把佛心舍利拿走,如何?” “王次仲,你可别自作聪明。”矮胖老人又眯起了眼睛,“你真以为老夫没打把这三件异宝都据为己有的算盘?” “华先生已被前辈打伤,势比人强,前辈要都拿走,现下倒也没人拦得住。”王琦声面上微笑不变,“但老夫拼上一条性命,却能让前辈在心魔界中再耽搁上些时候。前辈在心魔界中多待一刻,修为就减上一分,到时纵然将这三件异宝都拿走了……前辈怕也是得不偿失?” 继华文昌声称看穿了矮胖老人的真身之后,王琦声也捏住了矮胖老人的痛脚不放。只是事到临头,王琦声迫不得已,不打自招他早就知道矮胖老人的底细! 而在矮胖老人的眼里,王琦声的微笑越来越是讨厌了。 王琦声一半提议一半威胁,矮胖老人却没能来得及说出反对意见。 “老和尚留给我的东西,你们谁也别想抢走!”小女孩看到自己被矮胖老人和王琦声彻底忽略,气得什么都忘了,鼓着腮跳到空中,用诛仙剑指点着两个人的鼻子,气呼呼地开口。 矮胖老人和王琦声面面相觑两个人都不认识小女孩。 “还有华某!”不知道是在姜冉怀中知道了心上人的心意而让华文昌勇气大增还是父女之间互有感应令他福至心灵,华文昌也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贤王,华某这个‘谢’字就留在心里了……”身受重伤,华文昌的声音还有些嘶哑,但语气却诚恳得很,显然是王琦声那句“老夫拼上一条性命”使华文昌有几分惭愧。 只是华文昌对王琦声的提议也不怎么赞成。 “华某自负以天为敌,这……眼看就要到手的东西,哪儿有不要的道理?”华文昌浑身像是被火在烧,每挪动一步都要费尽全身的气力,话还没说完,又咳出一口血沫。 “前辈,”华文昌的笑容很有点儿古怪,虽然凄凉万分,却又似乎有无限满足,他看看一旁眼中尽是担心的姜冉,把胸膛挺了起来,“刚才……有人对华某说……‘世人……世人皆欲杀,我独……怜汝才’……有了她这一句,华某今日就算是死了,也是死得其所!” 世人皆欲杀,我独怜汝才! 华文昌的全部努力,都在姜冉这一句话中被报答了! “华文昌,你……”矮胖老人皱紧了眉头,心里这叫一个骂:有那一句话垫底儿,见鬼的华文昌,居然强逞起英雄来了! “老夫恭听华先生差遣。”王琦声哈哈一笑,退到了华文昌的身后。 “大坏人……你……”小女孩忽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完全搞不懂状况。 场上的气氛忽然凝重起来杀气,冲天而起! 华文昌身受重伤,满身血污,就那样赤手空拳地站住了,摇摇欲坠。任谁也看得出,不要说和矮胖老人这样的绝世人物交手,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随便给他一拳,华文昌只怕就会再也压制不住伤势,落得个气血逆行,倒地身亡。 但偏偏就有无尽的杀气从华文昌的身上散发了出来,他缓缓向上升起的身子虽然像是喝醉了酒似的摇摇晃晃,却就这样摇摇晃晃地飞到了矮胖老人的面前! “华文昌……”矮胖老人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华文昌的样子太过怕人了披散着长发,两条白眉被烧尽了不见踪影,眼底却射出狂热的光芒,惨白的脸颊上竟腾起了层层黑气! 哪怕是地狱中的恶鬼突然现世,也赶不上一个原本自己熟悉的人骤然巨变更让矮胖老人吃惊或者,还有几分“惊惧”。 紧接着,华文昌的变化更让矮胖老人心丧欲死…… 华文昌面颊上腾起的黑气刚刚飘过头顶,被小女孩的魔火烧光了的白眉居然又长了出来!不止是眉毛,华文昌的脸色也渐渐由惨白变得有如润玉,乱作一团的长发自动理顺了,在空中随风长长飘洒,甚至华文昌那一袭黑衫上的血污也不见了,光洁如新。 “你……竟然悟了!”矮胖老人忍不住惊呼。 “早该悟了!”华文昌的笑声中气十足,哪儿还有受伤的样子? 华文昌终于将逆天邪功突破到了第六层! 这就连华文昌自己也没能料到。 在秦王地宫一战中,华文昌隐隐察觉了自己所练的逆天邪功中有个极大的很可能是致命的漏洞,华文昌数次深思,权衡利弊,终于决定将逆天邪功封印起来不再施用。这原本是对的。 正如矮胖老人之前所说,华文昌所练的逆天邪功的功法的确不对,浑沌为了自己出世,在其中留下了一个破绽。 但逆天邪功究竟是逆天邪功,那是上古浑沌的道法,纵然是错了,同样错有错着。浑沌本身也自希望让练成逆天邪功之人能有些本领威望,这样,在自己出世之后,行事也方便得多。 秦王地宫中,华文昌已隐隐悟通了逆天邪功的第六层,虽然他心有顾忌,一直未曾应用,可逆天邪功却是他道术的根基,在体内运转不休逆天邪功以情为本,等到华文昌身陷绝境,姜冉又当面吐露心意,心情激荡之下,华文昌竟将逆天邪功的第六层一举练成! 无心为道。 逆天邪功修到了这一层,已超脱三界! “华文昌!”矮胖老人再也顾不得什么,跳着脚大骂起来,“你小子就不知道学好,这回可真闯下大祸来了!” 骂是要骂的,但矮胖老人也知道厉害,骂声还未出口,早放出了护身灵光,将整个身子都藏到了绿色神光中,这一回,光芒已成了墨绿色。 “嗯?”华文昌神功初成,瞬间伤势尽复,只觉得浑身舒畅,三万六千个毛孔中无一不透了大欢喜出来,心头更是一片清明,随着矮胖老人的叫骂,在空中稳稳踏出一步。 “剑来!” 很自然地,华文昌将手在空中一抓,一口宝剑平空现出,俨然正是他的诛仙剑! 华文昌仗剑,面上浮出微笑。 “乖乖!”矮胖老人一摇脑袋,“上次一口剑就要了老夫半条命去,如今倒成了两口,还要不要老夫活了?” 一旁,小女孩呆楞楞地看看自己手上的诛仙剑,再看看华文昌手上的,也有点儿傻眼。 五百年中杀得鬼见鬼哭、神见神愁的诛仙剑,华文昌赖以立身的最后法宝诛仙剑,竟然多了一口! “这回完了,这回完了!”矮胖老人藏在自己的护身灵光中,双手摊了开来,脑门上冷汗涔涔,哀叫道,“华文昌这个大小萝卜头,他真悟了!” “罢了!”矮胖老人一跺脚,当机立断,回身就走,口中还没忘了大叫,“华文昌,老夫什么都不要了,你赶紧收了逆天邪功!莫要惹祸上身!” “前辈,别走得这么匆忙。”华文昌几乎是赶在矮胖老人萌生退意之前就拦住了他用刚刚出现的诛仙剑。 华文昌的四周有丝状的黑色云彩飘绕。 “华文昌,你总有一天要为了今日之事后悔。或许,那个日子近在眼前。”矮胖老人被诛仙剑拦住去路,脸色一窘,语气中却大有沉痛之意。 “那是以后的事情。”华文昌哈哈一笑,眼里突然射出精光,“前辈,本来华某不想拦下前辈,可华某发现……眼下好像是华某杀死前辈你的最好时机。” 矮胖老人默然不语华文昌真的把事局看透了。 “不过华某还是打算要前辈欠下华某一个人情就算了。前辈请便。”华文昌抬头望天,打个哈哈。 这倒让矮胖老人意外了。 “好!老夫记着了!”矮胖老人脸上表情阴晴不定,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重重点头。 一场风波,眼看就此消弭矮胖老人要是抽身走了,单凭小女孩一个人,是怎么也斗不过已悟通了第六层逆天邪功的华文昌的。心魔泪、佛心舍利、恨情匣,天地间三大异宝,将被华文昌一人独得! 异变陡生! 华文昌手中的诛仙剑突然动了! 剑尖指向矮胖老人的咽喉! 与此同时,小女孩手里的那口诛仙剑也悄没声息地朝矮胖老人的后背射去! 华文昌和小女孩竟配合得天衣无缝! 只是,二人的面上一起现出了诧异的神色…… 怎么回事? 但矮胖老人却像是早有准备,两口诛仙剑刚有了异动,矮胖老人的身子猛然旋转起来!墨绿的护身灵光搅动狂风,以矮胖老人为中心,一个硕大的气旋一个硕大的龙卷风扶摇而上! “浑沌!”龙卷风中传出矮胖老人暴叫的声音,“被你暗算一次,那是你了得,可要是再着了你的道儿,老夫就不要做人了!” 无定乡。 随缘城。猪三府邸。 华灯初上。 自从十个月前“五鬼变乱诛仙大阵”以来,无定乡中还没有像今日这样喜气洋洋过。 海山八义之首、无定乡八老的大哥,清泉君、无敌子、俞曼出关了! 一千七百年前,海山八义中的嗜血狂刀走火入魔,天庭趁人之危,遣真武大帝率百万天兵下界,于十万大山中追杀海山八义,海山八义大败,虽然逃得性命,却受上清天清虚大帝化身的华三蛊惑,定居无定乡。 海山八义隐忍无定乡中,无日无夜不思报仇,其后一千一百年,海山八义之首无敌子静中生慧,悟出一套惊世功法,于乾稷山恨情崖下闭关,六百载不出。 无敌子闭关前留话,愿用两千年时间修成神功,但时移世易,天地间竟出了一个李亚峰,又平空蹦出一个华文昌来,这二人借着“华佗门”的名头,一点儿点儿地把事情闹大,到头,居然演了一场妖精与神仙的大战出来战场正是无定乡。 或许是因为无敌子在闭关修练的时候察觉了外界的变化,又或许是因为无敌子早早地把神功修练成了,他竟提早了一千四百年出关! 无定乡上下欢呼雀跃。 无敌子本名俞曼,自号清泉君,“无敌子”的称号却是别人送的,他出道以来历经大小千余战,未尝一败,就连海山八义的结拜,也是他一手促成至今,无敌子力降阔口吞天,计败鬼心狻猊,又在绣山万藤相思子、峨嵋一圣和嗜血狂刀手上连胜三场等等往事,还在老一辈的妖精中间传为佳话。 俞曼以“无敌”为号,可说天上地下几乎无人不服。 这一回俞曼出关,更是把“无敌”二字重新验证了一番! 俞曼竟然破开了恨情崖,从中施施然走了出来! 无论神兵利器还是道术佛法,更无论修为高低,天下无人能伤及恨情崖一分一毫!这已是无定乡中的共识。当年海山八义一起出尽全力,也只是能抬起恨情崖微不足道的三尺而已。 但俞曼居然硬是只用一双肉掌就将恨情崖从中间劈成了两半! 在一千七百年前无定乡落成之前就不知屹立了多少岁月的恨情崖现在就像个被人切开了的西瓜…… 俞曼出关当日,猪三兄弟聚于一堂,设家宴为俞曼接风,因为天庭依旧大军压境,大力王作陪,是为了解说当下事局。 “大哥!干了!”猪三哈哈大笑的一张嘴这几个时辰差不多就没有合上过,窖藏的好酒也不知干了多少坛,吞天的阔口名不虚传。 “这数百年真难为三弟了。”俞曼含笑开口,将手上碧玉酒杯中的好酒一饮而尽。 “有大哥坐镇无定乡,天庭那帮龟儿子再也占不了便宜!什么‘天尊随侍’?让他们都去见鬼!大哥可要为我出气!”猴八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顿,恨声说当初五千天尊随侍杀入无定乡,正赶上猴八苦战之后,伤势未愈,吃亏不小。 “天尊随侍?”俞曼早听大力王说过了之前的战况,这时听猴八再提了起来,只是轻笑一声,“我原来倒不知道天庭中还有这么一支奇兵……八弟,你吃的亏,大哥必定给你找回来就是。” 俞曼说得轻描淡写,但既是出自“无敌子”口中,却也没人会以为那是狂言尤其是猴八,立时喜形于色,把酒满上,冲俞曼一举,大口干了。 “大哥,别听八弟胡说,要不是八弟曾被紫微所伤,一般的天尊随侍也奈何不了他。”刀四还是穿着那身月白色的僧袍,但上面已满是酒渍,显然心情极好。 “一般的?怎么?四弟,你是说……”俞曼接口发问。 “啊,是这样……” “大哥,你不知道,我家四哥也差点儿在天尊随侍手里出了洋相呢。”没等刀四开口,花七笑吟吟地接过了话头,还轻轻瞪了刀四一眼。 “哦?经此一战,你们夫妻倒真像对夫妻了。”俞曼点点头。 众人一愣,随即大笑。 当年刀四和花七虽是夫妻,但中间还隔着一个“华三哥”,大是心病;如今天庭强攻无定乡,华三现身出来,虽是经过了一番挣扎,二人之间的那块心病却已消解,夫妻之间日益默契起来。这些大伙儿都看在眼中,此时听到俞曼打趣,哪儿还有不借机取笑的道理? “四哥,七姐,要是让你们夫妻说起天庭来,也不是一件好事都没干?”猴八笑得打跌。 “老八,你是不是要七姐给你松松筋骨?”花七脸上飞起一片红云,笑骂猴八。 “老八自然是不敢的。不过……七妹啊,你的性子可真是改了不少,就是要俺说,那也得谢谢天庭不是?”猪三也上来趁火打劫了。 “大哥!现在你看到了?你一闭关就是六百年,你的这几个兄弟没了管束,都成什么样子了?”花七没有办法,转而向俞曼求援。 “好了,好了。”俞曼把笑容一敛,转头对刀四问,“四弟,你想说的是……” “大哥。”刀四苦笑一声,开口,“那一日有五鬼搅局,数千天尊随侍都葬身在无定乡中,却还有两个逃了回去……他们曾和我交手。” “哦?” “那两个道童自称是清风、明月……”刀四缓缓地说,“大哥,你是知道的,我为了自身杀气过盛,修为难得寸进,一直苦恼。大哥闭关之后,我便弃刀用剑,一心在迷花谷中参禅养性,六百年下来,也算有成。若是单打独斗……我自信可与三清一搏。” “四弟,你还在为了那两个道童忧心?”猪三也正经起来。 “清风、明月两个道童虽是二人合力,但与我交手却能保住不败,这不能不让我忧心。天尊随侍是天庭中最后一股奇兵怕是不错的了,可谁知道这天尊随侍共有多少?与清风、明月修为在伯仲之间的又有几人?现下天兵围困无定乡,我怕天尊随侍会成了决定胜负的关键。” 在海山八义中,嗜血狂刀刀四本来不以智计见长,可这几句话却让众人刮目相看了。 “不错。老四说的是。”猪三皱眉道,“那日若没有李家贤侄的五鬼,无定乡必遭涂炭……大哥,咱们兄弟肯定是不会有事,可无定乡中的老弱妇孺……” “老猪,”眼见总算谈到了正事,大力王干咳一声,插口,“那一日五鬼却未必是帮了咱们无定乡。” “怎么说?”俞曼问。 “那一战中,无定乡中同道的损伤约有万余。”大力王扳着指头算了起来,“虽是混战,但我事后思量,这其中真个伤在天庭手下的……最多不过八千,自然,保住了元神或是重伤的也算在内了。而其余两千同道应该是被五鬼所杀形神俱灭。虽然差不多可以确定这并非李亚峰有意而为,而且天庭在五鬼手上的损伤要比无定乡多出数十倍甚至百倍以上……” “大哥,探子曾经回报,天庭在那一战中除去五千天尊随侍全军覆没之外,天兵的折损超过三十万。”猪三插口,又对大力王一笑,示意大力王继续向下说。 大力王点点头,接着说,“天庭的伤亡固然比无定乡大了许多,但除去了折在诛仙阵中的,大多是我等几人所为;单以道行修为论,或许有些胜之不武……这且不算,胜负与伤亡的人数是无关的。” “牛兄的意思是?” “还是把话转回来,”大力王苦笑一声,“众位莫要忘了,在那一战中,我阴山鬼国的十万兵士只剩了不到两万!这可全是拜李亚峰的五鬼所赐!” “这……”俞曼沉吟半晌,说,“牛兄与我兄弟相交也不是一日了,我知道牛兄这时说话不是为了心疼兵士……牛兄是想说……无定乡已失屏障?” “无定乡里的同道究竟不是训练有素的兵士,要他们排演诛仙阵实是下策……累得南宫侄女日夜操劳,我看在眼里也心疼得很。”大力王顿了顿,又说,“再者,探子回报李亚峰在那一战后下落不明,至今毫无消息,这也令人疑惑。我把伤亡重算,也是想问问几位,你们这个‘贤侄’,究竟是敌是友?” 大力王说得隐讳,可猪三等人心下却都明白:现在主掌诛仙大阵的南宫飞燕是李亚峰的结拜义姐,在李亚峰其人不明敌友的前提下,那南宫飞燕的位置可就有点儿尴尬了。 可是,纵然大力王说得不错,南宫飞燕却已经在无定乡中树起权威,诛仙大阵离了她,也难以应用。 宴席上一片沉默。 良久,猪三第一个开口,“牛兄顾虑得对,可俺敢说,俺家贤侄不是吃里扒外的人!” “小妹也说几句。”花七眉头微蹙,语气却有点儿不好听了,“这话要不是牛兄说的,小妹肯定一巴掌打了过去!是,说起来,贤侄初来无定乡那一次,赶上了华文昌捣乱,我家兄弟受了蒙蔽,是有些对不住贤侄。可贤侄的为人小妹却是信得过的。” “牛老哥,”猴八叹了口气,说,“这也不是我家兄弟护犊,当日你也看到了,贤侄他分明是走火入魔,五鬼失了掌控,这才闹出事来。再说,纵然贤侄之前在天庭军中现身,不也是为了无定乡当细作?真要算起来,那一战中,五鬼还是帮咱们无定乡的多且不管是有心还是无心。” 让只知嬉笑怒骂的猴八说出这番入情入理的话来真是颇为不易。 李亚峰在无定乡中没过呆太长时间,但表现上佳,早让猪三等“无定乡八老”极为认同,后来华文昌逐李亚峰出了无定乡,猪三等又顾忌着华文昌的那个“清理门户”的借口没有真个阻拦,在心里对李亚峰或多或少都还有些歉疚。 “也罢,那我就不再说什么了。”李亚峰已经失踪,大力王也没打算强说他的不是这都是为了引出大力王的下一句话。 “可是……”大力王准备要把“是敌是友”这个问题套到华文昌的头上了。 大力王的话还没出口,海青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神色古怪。 “禀报师父、众位师伯、师叔,华文昌……啊,华先生回来了!” “小侄迟归,前来请罪!”随着海青的禀告,一身黑衫的华文昌也转了进来,纳头便拜。 众人愕然。 然后,华文昌看到了清泉君、无敌子、俞曼。 第172章 疑云 (1) 一股凉气从华文昌的脖颈后面升了起来。 天兵的围困大军和无定乡中的诛仙阵自然拦不住华文昌,到猪三府邸之前,华文昌也变幻形貌,在群妖中间听说了“无敌子出关”的消息,但等华文昌下拜后微微抬头,和俞曼的目光相对,华文昌的心突然猛地跳了几下。 俞曼的相貌很平常,脸膛白净,细眉无须,一头银白色的长发自自然然地垂在肩旁,单从外表看不出有多大年纪,要是他走在无定乡的万余妖精中间,怕没人会发现他就是名满天下的无敌子。 但俞曼的那双眼睛却让华文昌一下子绷紧了身体事实上,华文昌也只来得及看清了俞曼的眼睛。 那是一双如同黑洞似的眼睛! 这双眼睛很大,完全看不到眼白,但在黑洞中却放射出黑色异芒!整个厅堂都笼罩在异芒下了! “是……我见过这样的眼睛……是他……是他……”华文昌只觉得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被针扎似的刺痛,明明有一身冷汗却流不出来,顿时口干舌燥,六神无主。 “贤侄?” “贤侄?” 猪三和猴八各叫了华文昌一声,却发现华文昌身子微微颤抖,竟似完全没有听见,不由得大是奇怪。 “贤侄请起,本来就是一家人,何必这么客气?”俞曼微笑着开口。 俞曼的话音刚落,华文昌就恢复了清醒,身子一动,站起来了。 “贤侄啊,这就是你……咳,该怎么算?这样,俺做主,你就叫‘俞伯伯’好了。”猪三挠挠头,先把俞曼介绍给了华文昌。 “见过俞伯伯。”华文昌心脏狂跳,面上却忍住了不露声色,冲俞曼抱拳作揖,深躬到地。 “贤侄不必多礼,我闭关日久,一直无暇顾及无定乡中事务,贤侄设诛仙阵力抗强敌,倒是我这个不成器的伯伯该好好谢谢你才是。”俞曼含笑还了半礼。 华文昌再抬起头来,又愣住了俞曼的一双眼睛根本没有什么异样,眼白是眼白,眼球是眼球。 “贤侄,你俞伯伯终于出关,无定乡大局这就算是定了!你还不赶紧过来敬你俞伯伯一杯?话先说下,贤侄,你把俺们兄弟骗得好苦,今日要是不挨个儿地敬酒赔罪,俺可不依!”猪三拉着华文昌入了宴席,豪爽大笑。 “猪三叔说得是。”华文昌这次回来原本就是要借李亚峰对海山八义的称呼来“认亲”,却先一步被俞曼的眼睛吓了一跳,准备好的说辞差不多忘了一个干净,只是唯唯诺诺地答应着。 猪三等人虽也觉得华文昌的态度有些异样,但俞曼出关是一大喜事,也无人深思,只当华文昌年轻脸嫩,便都不去在意,惟独只有大力王暗暗皱起了眉头。 “贤侄,你也坑了本王,这一杯酒却是要罚的。”等华文昌给海山八义敬酒敬完一圈,大力王也端起了酒杯。 “是。”华文昌心中的疑云还未解开,心情却已经沉定,面上也带起了微笑,“小侄见识浅薄,做出一些荒唐事来,还要长辈恕罪。” “罢了,罢了。”大力王脸上带笑,心中暗骂他刚才打算趁着俞曼出关之时让海山八义再次检讨华文昌其人,至少要在俞曼心中留下“华文昌未必安着好心”的印象,哪成想华文昌竟在这个时候自己送上门来了,这么一闹,根本就没了开口的机会。 “贤侄哪儿是见识浅薄,是我们这几个老家伙不中用啊……这个……无定乡总还要贤侄设法周全,我还是先敬贤侄好了。”大力王还是轻轻讥刺了华文昌一下。 “这……”华文昌一愣,很快接上了大力王的话茬,“牛伯伯何苦开小侄的玩笑?小侄无德无能,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还是小侄先干为敬!” 说着,华文昌仰头,一饮而尽。 “嗯?”大力王心中一凛,听出了华文昌的弦外之音,打个哈哈,也干了杯中美酒,心下思量起来。 俞曼看看华文昌,再望望大力王,微笑不语。 …… 这一回家宴直喝到了深夜才算散席,不过,除了猪三兄弟之外,华文昌、大力王、再加上一个无敌子俞曼,这三人心里各有各的算盘…… “大哥。”刀四轻轻扣响了房门。 “是四弟吗?进来。” 席散之后,俞曼和刀四一家折回了迷花谷,本来猪三要把随缘城城主的府邸交还俞曼,俞曼却坚持要住到迷花谷中,说的是为了离珊瑚集中诛仙大阵的法台近些,也好防备着天庭的偷袭,众人都是兄弟,无须推让,事情也就这么定了下来。 虽然乾稷山中的迷花谷离随缘城颇有一段距离,但在这几个人眼中也根本不在话下。 “大哥。”刀四把房门掩死,快步走到在云床上打坐的俞曼面前。 “大哥怎么这就出关了?”刀四不等俞曼说话,急急发问。 “怎么?四弟,你……”俞曼眉毛一扬。 “大哥,你破开恨情崖出关,声势太大,不到迷花谷中,我实在不敢细问……”刀四的声音惶急,“大哥,你提早出关,难道是浑沌要重现世间了?” “四弟,你先坐下,听为兄说。” “是。” 就在刀四回身坐下的时候,俞曼垂下的双目抬起,一丝寒光一闪即逝。 “四弟,你怎么说浑沌的事?”看刀四坐好,俞曼又回复了若无其事的神态,随口发问。 “大哥,你闭关之前把大事托付给我,就算天庭真打到了无定乡,以小弟这一口宝剑也必能替大哥护法到底……所以我思量再三,定然是大哥察觉了浑沌现世的确证,否则大哥也不会出关。” 刀四愣了一愣,回答俞曼。 俞曼轻声叹了口气,“四弟,在席上你也说了,天庭的天尊随侍不可轻侮,你又怎么能护法到底?” “大哥,我……”刀四的脸红了。 “四弟,我总不能让自己的兄弟为我护法战死啊。”俞曼微笑,“你尽管放心就是。” “可是……大哥……”刀四还想说什么,却被俞曼抬手止住了。 “四弟,现下最紧要的,还是无定乡与天庭之争,我既然出关,总要先打上天庭再说。浑沌应该还未现世,眼下也不是为此焦心之时,你明白了?” “这……听从大哥安排。”刀四无奈,点头答允。 “好。你先回去歇息,明日你我兄弟还要和大力王、枯木道人等商讨反攻大计。”俞曼竟下了逐客令。 “是。” 刀四起身,走出房间,等再掩上房门,刀四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只觉得与俞曼六百年未见,兄弟之间竟像是陌生了许多。 “唉……我还以为大哥是为了和我商量这才回了迷花谷……” 房内,俞曼的轻声笑了。 “海山八义……”俞曼抬起手来,仔细端详着手掌,喃喃地说,“有谁知道,无敌子俞曼闭关不是为的要对天庭报仇雪恨,而是要在浑沌现世之后,为自家兄弟留下一条生路……” 就在俞曼喃喃自语的时候,猪三府邸,华文昌的居所中,华文昌也在小声嘟囔着什么。 “问石子,你还是都告诉华某好了……” 要说在心魔界中都发生了什么,华文昌自己也讲不清楚,他只知道,能在浑沌的暗算下毫发无伤地脱走心魔界,这其中刚练成的逆天邪功第六层和事先早有防备的矮胖老人恐怕各占了一半功劳。 但华文昌完全不承矮胖老人的情就算不管事前矮胖老人早欠了自己一个人情,自己也不该从心魔界空手而返。 最可气的,在那股无可抵御的沛然大力传来之时,矮胖老人分明是趁机把自己从姜冉的身边推开了! 这让终于从姜冉口中听到一句好话的华文昌差点儿把肠子都悔青了。 不过,在混乱中华文昌总算是把恨情匣抢到了手里,也没有和王琦声失散到处都找不到姜冉,华文昌也无计可施,只好让王琦声到大夏山去整顿队伍,并定下了联络的暗记,自己转回了无定乡。 可华文昌更没想到的是,恨情崖竟然被什么见了鬼的无敌子从里面给劈开了! 那要“恨情匣”还管什么用? 拿着恨情匣偷偷地冲已经变成两半的恨情崖使了半天劲,华文昌终于确认了自己是到心魔界白忙了一趟,这才心灰意冷地进了猪三的府邸。 好容易应酬完了,华文昌重新开始了思考。 凭良心说,到了心魔界一趟,华文昌还是有收获的…… 首先就是恨情匣了,恨情崖虽然被毁,但恨情匣未必就真的没了用处,至少里面还封着一个问石子的元神。 元神无所谓大小,问石子算是安然无恙,透过恨情匣,华文昌竟然还能与问石子交谈,这不得不让华文昌感到了几分惊喜。 另外,华文昌还在心魔界见到了心魔泪! 这一下,华文昌终于知道自己手里的那粒“无名金丹”是什么东西了! 神农谷的凝翠崖中一直安放着一口宝鼎,鼎中一粒金丹也不知道炼了多少年,当年丹成,华八和李淳风甘受天雷一万六千八百二十一击轰顶,将无名金丹交到了华文昌的手上;但华文昌用尽千方百计都无法将金丹化为己用,很是着急了一段时候。后来,诸事繁杂,华文昌又把无名金丹抛到了脑后。 原来无名金丹就是心魔泪! 华文昌不由得庆幸极了最重要的是,天下根本无人知道自己手中就有心魔泪!而且,恨情匣中封住的那个问石子就知道心魔泪的用法! 华文昌几乎有点儿后悔:要不是他贪心不足,想要见证恨情匣能不能与恨情崖发生什么作用,会不会从里面找出什么异宝,早就避开王琦声,找个地方让问石子说出心魔泪的用法,闭关练功了。 但现在,华文昌已经不能离开无定乡了。 哪怕只是为了一个俞曼! 无定乡中的群妖,自大力王、猪三等人以下,没人知道心魔界中还有个“恨情匣”,也就都不知道恨情崖中必定隐藏了什么秘密,但华文昌却很清楚:俞曼既然破开了恨情崖,那他就应该知道些什么! 而且,在俞曼的眼神中,华文昌还看到了一个令人心寒的秘密…… 华文昌自信自己的猜测怕是八九不离十那就更不能离开无定乡了! 华文昌要亲眼见证俞曼的真身! 为了这个,华文昌自知必须得先让心魔泪无名金丹为己所用才行。 所以,宴席刚散,华文昌就在自己的房间中悄悄逼问起问石子来了。 “华先生,心魔……我是说,那东西又不在你的手上,你就是知道它的用法,也没什么用处啊……” 隔着恨情匣,问石子的声音很微弱。 “问石子,你先把那东西的用法告诉华某,华某绝亏待不了你就是。”华文昌面如寒冰,一边留神着四下的动静,一边对恨情匣中的问石子发话。 “华先生,老夫这条性命算得了什么?华先生想,老夫一生寻宝,到头来却被封进了天下第一奇宝中间,细想来,老夫这也算是求仁得仁了。华先生说句亏待不了老夫,老夫却不知道,如何才算是不被亏待?” 早在心魔界中失口说破自己知道心魔泪的用法之后,问石子就知道自己早晚要落得个受人逼问的下场,只是现在身在恨情匣中,外力根本奈何不得,胆小如鼠的他也就乐得硬气起来了。 “问石子,”华文昌真有点儿啼笑皆非的感觉,“你告诉了华某那东西的用法,华某依法修成了,自然就能把你从恨情匣中放出……再说,华某曾承诺为你再造躯壳,难道你不要了?你就甘心在恨情匣中呆上一生?” “那也没什么不好。”问石子嘟囔着,“我还没经过三次天劫呢,在这里面呆着,天雷什么的根本不怕,我老老实实修练就是了,就算只有元神,也一样修练的……要是真出去了,还不知道有谁会把我问石子这个老财迷严刑拷打,就为了逼出那东西的用法来……啊,华先生,我倒不是说你。” 华文昌险些让问石子给气死。 “问石子,华某待你可算不错。在心魔界你说破隐秘,让华某知道了那东西……你想想,要是换了别人,只怕当场就把你拿下逼问,虽不让你死,几层皮总是要脱的。可华某却全然只当不知,直到现在,也还是好言相劝,可没想把你怎么样。” 华文昌耐下性子,接着劝说。 “我怎么知道华先生是不是以为我就在华先生的掌心里,跑也跑不了?”问石子接着嘟囔,“反正我问石子是个可怜人,前次天兵攻进无定乡,也不知道我那知古斋里的宝贝丢了多少……呜呜呜……” 说着说着,问石子竟然哭起来了。 “老财迷,你……嗯?” 华文昌拿问石子无计可施,还想再劝,却听见不远处传来脚步声,立刻警觉,住口不说了。 “咚咚。”过了一会儿,有人敲门。 “是谁?”华文昌听得清楚,来人在门前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始敲门,心里不由得有些疑惑。 “可以进来吗?”怯生生的女声。 “请进。”华文昌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却想不起来是谁在无定乡中,华文昌可没认识几个“女妖精”。 “吱呀”一声,门开了。 “是你?”华文昌小声惊呼。 “是……是我。”答话的人是王怜怜。 夜已深了,王怜怜穿着一身古装,站在门前,眼神中无限幽怨。 华文昌的头有点儿晕。 “你来这里干什么?”华文昌镇定了一下心情,尽力把语气放得冰冷些。 “我……不知道。” 这是真话,王怜怜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深夜跑到这里来了。 本来,华文昌重返无定乡的消息还没太多人知道,更轮不到王怜怜知道;但猪三的徒弟海青却多事,悄悄跑去告诉了王怜怜不管怎么说,王怜怜在无定乡中树立起的“苦人儿”的形像还是很成功的。 “那等你知道了再来。”华文昌冷冷地说着,心里却连连叫苦:我的大小姐,你跑到无定乡来干什么?这里可是妖精窝,真是不知死了! 虽然事前还没人来得及向华文昌提起有个来“千里寻夫”找他的,但华文昌何等聪明,一看到王怜怜就已明白:不用说,这是观音挑头,天庭安排,把王怜怜送进无定乡当奸细来了。 “你……”王怜怜哭了。 “你要哭也别在这里哭!看着心烦!”华文昌袖子一摆,关上了房门,把王怜怜挡在外面。 “华文昌……”王怜怜扶住房门,蹲下来,泪水落下来打湿了地面。 华文昌的心情也没好到哪里去。 尽管华文昌的心里还是只有一个姜冉,尽管在心魔界中姜冉也对自己吐露了真心,但五百年的夫妻之情却假不了;华文昌纵然冷酷、纵然已经入了魔道、纵然为了达成目的能不择手段,却依旧无法放下一个“情”字…… 尤其,当年王怜怜自刎时那决绝的眼神,至今还是华文昌心上的一个难解的结。 华文昌和王怜怜之间隔着的,可不仅仅是一个房门那么简单…… “咚咚。”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我……华某说过了,你让人心烦!”华文昌脸色一寒,心中却又一叹,自己看来是并不怎么习惯冲着王怜怜自称一声“华某”啊。 “弟弟,你……说姐姐让你心烦?”门直接被推开了,但走进来的却不是王怜怜,而是华文昌的义姐:南宫飞燕。 “啊?姐姐,我不知道是你……”华文昌手足无措冷言冷语可以给不知底细的王怜怜,可南宫飞燕却对自己的事情了如指掌:在这个“姐姐”面前,华文昌怕还一直是当年那个心虚的孩子。 “我就知道,你是埋怨姐姐把你就是李亚峰的事情给牛伯伯他们说穿了,可是姐姐早就道过歉了啊,人家是不小心嘛……” 南宫飞燕也是一脸要哭的表情。 “行了,姐,你既然没有眼泪就别装了好不好?”华文昌无奈地站起来,把房门关上了门外没人,王怜怜应该已经走了。 要不是华文昌被突然出现的王怜怜弄得心如乱麻,本来早就能注意到来人是南宫飞燕的。 “弟弟,你总算回来了!”南宫飞燕先白了华文昌一眼,这才把笑容挂到了脸上。 “一言难尽……”华文昌苦笑一声,“姐,先别说我这头了,王怜怜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南宫飞燕做到床上,叹口气,“她是来找一个负心汉别说你不知道那是谁。” “就算我负心,负的也是那个死了的……”华文昌嘟囔一句。 “你说什么?”南宫飞燕提高了声量。 “我没说什么。”华文昌极快地接口,“姐,你就不该让她留下来。我听说了,你现在统领诛仙阵,说话也有份量,总不至于连一个奸细也赶不走?” “弟弟,你说的轻巧,你让姐姐把她赶到哪儿去?”南宫飞燕走到华文昌身边,伸出手指点着华文昌的脑袋,说,“你又不是想不明白,她既然是奸细,我就该把她杀了,可我真要杀了她,你肯定找我算帐这先不说了。就算是赶,她还能就这么回了天庭?天庭也会把她当成奸细的!她真死了,你能乐意?” “我……”华文昌语塞。 “再说,我要是杀了她,我背上的名声可不止是‘辣手摧花’这么简单……”南宫飞燕又叹了一声,“我在珊瑚集抽不开身去赴俞大伯的接风宴,你回来的事情也不知道,还是我那个多事的姑姑让我赶紧来找你说的是‘抢在王怜怜的前头’。你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我……”华文昌尴尬地搓着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行啦,要让人看见冷酷无情的‘华先生’在这儿傻笑,怕是连下巴也会掉下来的。”南宫飞燕拍拍华文昌的肩膀说。 “姐,你也知道,他不是那么回事儿……”华文昌真有点儿傻了。 “姐姐过来找你本来是为了王怜怜的事情,不过……看你刚才那副恶狠狠凶巴巴的样子,应该是已经有了决定了?” “嗯,算是。”华文昌总算把脸色整了整,说,“当年要不是我优柔寡断……哦,也不是优柔寡断……咳,管它是什么!反正,王怜怜是因我而死,我总不能让她再为我死上一回。而且,我也有了姜冉。” 提到姜冉,华文昌心头掠过一丝喜意。 “好。这事儿总归还是你说了算。让她就这么在无定乡里住下,至少安全还不成问题。”南宫飞燕点点头,又觉得似乎意犹未尽,补充了一句,“不过,现在这个王怜怜也真挺可怜的,你还是多想想……姐姐早跟你说了,大丈夫三妻四妾那也算平常……” “姐,你说是说过,可我什么时候松过口?”华文昌赶紧把门堵死,“我没那个福分。” “那……”南宫飞燕转了转眼珠,拉起华文昌的手,嫣然一笑,“这夜深人静的,姐姐我可走了……” “姐,你先别走!”华文昌把南宫飞燕一把拉了回来。 “弟弟!”南宫飞燕的心一跳。 “我有正事。”华文昌轻声说。 “什么正事?” “姐,别闹了!真是正事!”华文昌的声音很低,语气却很硬。 “嗯?”南宫飞燕有些纳闷,“弟弟,你这次出去是去哪儿了?难道遇到了什么事?” “是遇到了些事情,不过,最重要的事情可是我回来了才发现的!”华文昌用上了传音入密,“姐,你这个‘俞伯伯’出关后你也见过?你有没有发现他跟以前相比有什么不同?” “什么?”南宫飞燕这才当真起来,“弟弟,俞伯伯的本事可是现在无定乡里最高的,你想干什么?” “能一举破开恨情崖,这本事恐怕连如来佛祖都没有!当然是无定乡里最高的!”华文昌沉声回答,“姐,我是觉得,他的本事未免也太高了点儿!” 南宫飞燕还是没怎么明白,低下头,仔细琢磨着华文昌话中的意思。 “好,比起一个藏在暗处的未知的恐惧来说,我宁肯面对一个不可战胜的对手……”华文昌的眸子更加深沉了几分,低声自言自语起来。 南宫飞燕、还有一直提高警觉注意着房外动静的华文昌都没有发现,就在窗外,俞曼正站在一棵梧桐树的树梢上,一会儿打量着华文昌,一会儿注视着自己的手掌,若有所思。 …… 第二天,在大力王和群妖的其他几个代表,还有海山八义主要是刚出关的俞曼商讨反攻天庭的大计之前,南宫飞燕代华文昌传出消息:华文昌要闭关八十一天。 没有谁觉得这件事情有什么奇怪之处,即便是无定乡真的反攻出去,与天庭的决胜也不会在短短的八十一天内结束,如果华文昌能将自身的修为再精进几分,那也是无定乡之福。 自然,也有以为华文昌是不想因为自己回到了无定乡就将南宫飞燕主掌诛仙大阵的权柄夺走的,不免有些议论,只是,这更加与华文昌无关了。 唯一满腹抱怨的只是被封在恨情匣中的问石子他到底还是把心魔泪的施用之法教给了华文昌,因为华文昌放下身段,威胁着要把恨情匣扔进茅坑…… 华文昌将闭关的地方选在了已裂成两半的恨情崖的中间,并请南宫飞燕拜托大力王以阴山鬼国的鬼兵在外护法。出乎南宫飞燕的预料,大力王很痛快地答应了下来,甚至还出面请枯木道人有闲时代为照管,而枯木道人同样欣然允诺。 对于华文昌来说,在无定乡中闭关,尤其是在有了一个出了关的俞曼的无定乡中闭关,实在是下策中的下策这与把他手中持有心魔泪的消息摆明了告诉俞曼、或者是前来窥伺的任何人没什么两样,但华文昌也是出于无奈,别人他是不怕的,至于俞曼那头,华文昌只盼着自己没有想错。 毕竟,华文昌一定要精进修为,这可不仅仅只是为了俞曼,在他的心里,“失踪”了的李亚峰,还有在心魔界中遇到那个小女孩也让他很有些惦记至于失散了的姜冉,那更是无时无刻不挂在心中的。 华文昌不知道的是,在一个他绝想不到的地方,“另一个他”,李亚峰,同样也在为了自身的修为大操其心,只是表现出来的方式有些令人不敢苟同罢了…… 那是在三十六天第一高位:玉清天的碧霞城,紫云阁中。 “元始天尊!元始天尊!”李亚峰又大声咋呼了起来。 “李亚峰,你大呼小叫什么!” 紫云阁的房门开了,一个面目清秀的道童走了进来,手中拂尘一摆,很是不以为然。 “喂,我叫的是元始,没你什么事儿。”李亚峰一撇嘴,同样不以为然。 “我叫清风!”道童的脸一下黑了在上清天修行万年,就连元始天尊也还没直接叫他一声“喂”过,偏偏这个李亚峰,开口闭口都是这么一句,在这十个月里,清风简直把一万年的气都生出来了。 “喂,你就没有觉得你这个名字很没有创意?”李亚峰屡教不改,“要知道,天底下是个道童就叫清风。” “此地是三十三天以上!不是你那什么‘天底下’!”清风几乎是吼了出来。 “唉……你这个人怎么就这么死板呢?”李亚峰挠挠头,嘟囔着,“我跟你说,我刚才那个‘天底下’是个泛指,并不是说真正的‘天底下’……哦,你明不明白什么叫‘泛指’?嗯……怎么给你解释呢?等等?我是不是上个月已经给你解释过一遍了?那你的记性也太差了点儿?我说,你还是……” “你给我住口!” “为什么住口?”李亚峰没好气地反驳,“我不是给你说过了?我在这儿出不去,自然要给自己找点儿事儿干。你要不乐意可以不听啊?我又没逼着你听,更没逼着你生气。看看,你这小孩本来挺帅的,这一生气可就不帅了不是?喂,我告诉你啊,这个气不能乱生,否则对皮肤不好的……” “你……” “清风,别乱了道心。”又一个道童走进来,一把拉住了眼看就要暴走的清风。 “明月,你不知道,这小子太气人了!”清风甩开道童明月的手,气呼呼地说。 明月无奈地摇摇头李亚峰被禁锢在紫云阁中这十个月以来,清风实在受了不少影响,搁在以前,清风绝说不出“这小子”三个字来。 “好啦,清风,”明月安慰起清风来,“天尊吩咐过,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你我照办就是,你何苦跟他生气?” “这就对了!喂,你看看明月,这才像话嘛!不过……我说明月啊,你有没有考虑过改名?”李亚峰板起脸来,又招惹上了明月。 “……清风,他要什么?”明月皱着眉、低着头,忍住了不去看李亚峰,向清风发问。 只是,明月身上道袍的袖子微微颤抖着,显见也让李亚峰气得不轻。 “我……还没问。”清风话音刚落,一下子跳起来,指着李亚峰大叫,“姓李的,你要什么?赶紧告诉你家道爷!” “喂,让你这么一闹,我哪儿还记着我要干什么?忘了。”李亚峰哼了一声,转身留给清风一个后脑勺。 “你……”清风这一回是动了真火,咬牙切齿地说,“李亚峰,我拼着让天尊责罚,今天也要让你吃点儿苦头!” 说着,清风手中的拂尘上亮起了白色的异芒。 “喂,你倒试试?”李亚峰把身子转回来,双臂抱在胸前,根本没当回事儿,“就你那点儿道行,能破开元始的这个笼子?” 若说实话,李亚峰心里的火气,怕是比清风还要大得多了。 十个月前,李亚峰带东路十万天兵强攻诛仙阵,他本来只是想见机行事,走个过场也就算了,就算是有借机偷入无定乡的念头,也没打算要帮着天庭。 但事到临头却由不得他,几方面的巧合弄得他身上的五鬼暴走,不仅把无定乡的诛仙大阵弄了个稀里哗啦,带给天庭的损失更是惨重;尤其等到五千天尊随侍出战之后,刚和天鬼认了亲的鬼母四公子又被马五暗算身死,五鬼就彻底发起了疯。 这场混战逼得矮胖老人没了办法,只得豁出去潜进李亚峰的体内,一方面把那些天将的元神归拢,一方面借李亚峰的躯体以自己的毕生修为强行压制五鬼原本五鬼暴走的事情也就可以这么了结了的。 哪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矮胖老人刚把五鬼制住了收回李亚峰的体内,元始天尊就赶到了,与灵宝天尊一起出手,想要把矮胖老人和李亚峰同时制住! 结果,为收服五鬼差点儿累死的矮胖老人见势不妙,远遁而走,却把李亚峰留了下来。 当时李亚峰的神智还未复原,稀里糊涂地就成了元始天尊的阶下之囚,被带回了玉清天的紫云阁。 因为李亚峰身上的秘密太过重要,也因为元始天尊亲临战阵的消息不能走漏,对外,李亚峰就成了“失踪人口”。 就连观音和西方佛国也不知道原来带着五根天刑金针的李亚峰是被元始天尊禁锢起来了。 在李亚峰清醒之后曾经思考过很长时间,作出了种种猜测,想弄明白为什么元始天尊不在自己第一次来到天庭时就禁锢自己如果那样的话,天庭、或者说元始天尊,同样可以达到和现在完全一致的效果。 后来李亚峰明白了:这除了能对外造成自己失踪的假象之外,元始天尊显然是早就知道了矮胖老人的存在,他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可以把矮胖老人也制住的机会;即便是现在,虽然矮胖老人没有被天庭擒拿住,但也已经走到了前台,无法继续隐身在暗处了而且,自己这个徒弟既然在天庭手中,矮胖老人就不得不站出来与天庭对话了。 李亚峰的这个猜测在后来得到了元始天尊的亲口证实。 但对于李亚峰来说,最要紧的却是其他两件事情。 第一,不知道在玉清天中有什么机关设计还是玉清天本身的缘故,李亚峰无法在玉清天中召唤五鬼出来别的道法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李亚峰的修为并不能让他破开禁锢。 第二,王信。 元始天尊出手的时候那场混战已到了无法再乱的地步,但王信在混乱中却一直没有离开李亚峰的身边。所以,尽管元始天尊是暗中作法,还是被王信发觉了李亚峰以为那一定是王信的直觉判断,否则,王信绝没有这份本领。 但王信找到玉清天上却是托了矮胖老人的福。 矮胖老人为了李亚峰这个徒弟曾上玉清天来与元始天尊密谈,当时他把王信也带上了,并让王信留在了玉清天上。 李亚峰并不知道矮胖老人与元始天尊谈了什么,但显然元始天尊没能驳了矮胖老人的面子, 第173章 疑云 (2) 尽管他不愿王信与李亚峰见面,还是答应只要王信能在明月的守护下冲进紫云阁来,就对此不闻不问。 就像李亚峰没事儿就招惹清风一样,王信也没让明月怎么好过。 只是现在,清风的状态恐怕比明月差得多,他已经气得把嘴唇都咬出血来了。 和李亚峰刚说的一样,清风的确拿元始天尊设下的禁锢没有办法:在紫云阁中,李亚峰虽然行动自如,但他周身三尺都被一层无形的笼子罩住了,在里面的李亚峰出不去,在外面的清风也进不来。 “你……我……”清风气得浑身哆嗦着,连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都有点儿困难。 “哆嗦?哆嗦也不管用啊……喂,我说,看着你在这儿哆嗦我实在心烦。那什么,这么着,你再给我拿本书来,然后就给我出去!哦,对了,别拿什么破烂儿来滥竽充数啊。就说上次,你居然给我一本《五雷天心正法》,你知不知道,我兄弟王信一年前就把它练得熟熟的了,你以为我就不会了?唉呀,你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呢……我是说……” “你等着!”清风头也不回,狠狠地一跺脚,背影看起来有些萧索。 “咳……又生气了……你哪儿来的那么多气好生啊……”李亚峰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不过老这样也不成啊……”过了一会儿,李亚峰挠着头自言自语起来,“再这么下去,早晚我会变得比王信还要罗唆……” 第174章 矮胖老人的合纵之计 “给你!”清风抬手,把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扔给了李亚峰。 “哦,谢了。”李亚峰接住小册子,还没看是什么内容就嘟囔了起来,“真是怪了,这些东西都没事儿,为什么道法就不行?这个元始……那什么,天尊,还真有几把刷子……” 被禁锢在紫云阁的这些日子里,李亚峰用了不少办法想要破开周身三尺的禁制,均告失败最倒霉的一次,李亚峰用全身真气放出了掌心雷,结果被弹了回来打在自己身上,差点儿被烤成熟的…… “李亚峰,拿来了你也不看,你到底要怎么样?”清风没好气地开口问。 “喂,我让你拿,你拿来了,那是你的事;至于我看不看,那是我的事。你少管我的闲事,你就能少生点儿闲气。要不然,那就是你……咳,算了。” 话说一半,李亚峰不说了。 “你怎么回事?”李亚峰这一住嘴,清风反倒觉得不适应了。 “不愿逗你了行不行?”李亚峰伸个懒腰,转身走到一边,坐了下来。 “明月,王信最近怎么样?”过了一会儿,李亚峰突然抬头,向明月问。 “一刻之前,他再次败在我的手上……”明月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会儿,正在用餐。” “哦?”李亚峰一笑,耸耸鼻子,似乎闻到了烤肉的香味。 在玉清天上,王信的破坏力比困在紫云阁中的李亚峰要大得多了。 李亚峰只不过没事儿就惹得清风气个半死,但王信却做起了“焚琴煮鹤”的勾当。 清风和明月正是当初在无定乡中双战刀四的那一对道童,依王信的现下的修为自然远不是明月的对手,但王信却也想得开,在手头上讨不得便宜,那就在口头上讨了每败在明月手中一次,已有了能“不食人间烟火”的本事的王信就杀一只仙鹤来吃,要是败得惨了点儿,就用梅花鹿加餐。 或许是元始天尊无心管这些闲事,也或许是他与矮胖老人之间早说下了什么所以不便阻拦,王信在玉清天上的日子过得还算是不错清风、明月二人当然一万个看不过去,可元始天尊曾有话在先,李亚峰固然是予取予求,王信的行动差不多也是百无禁忌。 “明月,依你看,王信的修为如何?”明月比清风老成稳重得多,李亚峰和他说话的时候向来也相对“正经”一些,这时他心中思量正事,问起话来更加严肃了三分。 “这个……不太好说。”看惯了李亚峰有点儿“无赖”的一面,这乍一严肃倒使得明月一愣,偏又赶上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明月沉思了片刻,这才开口。 “怎么个不好说法?”李亚峰来了兴趣。 “我与清风长住三清天,等闲不与人交手,自然难以议论旁人修为深浅。”明月回答。 “那至少也能说说他比你如何?就算现在他不如你,可差了多少你心中总该有数。”李亚峰追问。 “这便更不好说了。”明月的眼神里也有些困惑,“这半年多来,为进紫云阁,王信与我大小争斗数百场,三清天中的道书也差不多让他翻了个遍,修为增进之快,是我前所未见。虽还不能胜我,但要说将他击败却越来越难……” “李亚峰,你当我玉清天的仙鹤是白吃的?”清风恨恨地插话,“要是王信再在玉清天住上两年,我怕它们就绝种了!” “嗯。”李亚峰不理清风,欣慰地点了点头,“明月,你是天尊随侍的统领,能令你感觉吃力,那王信的修为应该是涨了不少了……” “却也不见得。”难得见到李亚峰正经起来,明月也认真地说,“纵然王信能胜过我,那也算不了什么。” “哦?” “前次我与清风下界,双战无定乡中一名妖首尚占不得半分便宜……”想起与刀四的一战来,明月还是心有余悸,“更不用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就阁下而言,真要动手,我是必败无疑。” “明月!”清风不依了,指着李亚峰大叫,“你说你打不过他?笑话!他一个……一个……一个无赖!怎么会是你的对手?要我看,外面那个王信比他就强得多了!” “清风,”明月摇摇头,说,“你就是性子太暴,你想想看,李亚峰要真是你看上去的这副样子,哪儿用得着天尊如此的手段?就是这半年来你给他拿来的这些道书,你当他就真的没看?那是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你说什么?”清风还是不信,仔细回想这些日子以来和李亚峰相处的情景,却只记得除了斗嘴还是斗嘴,每一次自己都是被李亚峰的几句话就挑起了怒火,不由得越想越是生气,脸色红得像是要渗出血来。 “清风!”明月看着清风,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忙说,“你反着想想如何?就是你不把李亚峰放在眼里,也该想想他的师父是谁。” 对啊!明月这一句像是当头淋了清风一盆凉水,清风本就不笨,只是在三清天上呆的时间太久,对人情世故一概不知而已,这时被明月提醒,一下明白了。 “明月,你是说……李亚峰他都是故意的?” “喂,什么故意不故意?你们两个就算要议论我,也该在我听不见的地方好不好?”李亚峰不满地插口。 不过,这一回清风却没再上当,只是瞥了李亚峰一眼,目光中的怒火更盛了几分。 “好了,好了,真没意思。不管你们怎么想,想什么,那都与我无关……啊,对了,我倒是刚想起来,我是要见元始天尊,你们给我通报一声。” “天尊正在会客,无暇抽身。再说,就算有闲,天尊也未必肯见你。”不知是为清风出气还是别的什么,明月把李亚峰顶了回去。 “会客?会什么客?这儿明明有我这个客人,他还不够吗?”李亚峰嘟囔了一句,重重地叹了口气,“唉……越来越不好玩了……” 之于被困在樊笼中的李亚峰,事情的确不怎么“好玩”。 在清风面前摆出的这副惫懒无赖的样子已经不再是李亚峰的本性……众多的隐秘慢慢地都被揭了开来,李亚峰正处在事局漩涡的中心,更不必说他身上还放着五根天刑金针,这让他早成了“人见人爱”的香饽饽而李亚峰本身又还没有能守护住自己的本领,这就让他更加“难为”了。 这一点,李亚峰自己也清楚得很。 所以,李亚峰在被困的这些日子里,每天都在暗中精进练功只不过他练的并不是让清风拿来的道书。 李亚峰只是把每本道书都翻了一遍而已,他本来就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却犯不上在这里先行苦练。 真正让他上心的,是矮胖老人早就教了给他的逆天邪功! 李亚峰并不知道自己的进境如何,但他却坚信,华文昌能用“练错了”的逆天邪功与天庭撷颃五百年,那他也一样可以! 若真是猛虎,绝不会永困于樊笼!李亚峰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不过……这一天的到来似乎比李亚峰想像中的还要早了一些…… 天下够资格成为元始天尊的客人的,实在没有几个,但自从李亚峰占住了会客的紫云阁后,一千年中怕也没有一个客人造访的玉清天却接连有客了这个客人从来也没给元始天尊带来过好消息。 “天尊,老夫那个徒弟怎么样了?”碧霞城的偏殿中,矮胖老人喝了口茶,望定元始天尊,开口问。 “一如往常。”元始天尊微笑作答。 “一如往常?嗯,好一个一如往常。”矮胖老人哈哈一笑,“天尊,老夫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回来了,却还要看你皱眉。” “哦?”没等矮胖老人再往下说,元始天尊就敛了笑容,眉头也已经皱紧了。 “喏,这是鬼母给你的第三封信。”矮胖老人从袖中摸出一张纸来,往桌上一丢。 “这信上是说……”元始天尊面有难色,不去看信,直接向矮胖老人发问。 “还是老一套,叫你少送点儿礼,要真送礼,把你那个什么三官大帝绑了送上小虞山,也就够了。她从此就不再烦你。天尊,叫老夫来回跑腿,你的面子可也够大了啊。”矮胖老人嘴上发着牢骚,眼里却尽是幸灾乐祸。 “这……这是说哪里话?以你宗主的身份……哦,我也只是相请……虽是事关重大,天庭中只有我三清知晓,但数度劳烦宗主,三清确是同感大德。” 元始天尊急忙向矮胖老人拱手相谢,态度诚恳得很。 “少来!”矮胖老人脸色一沉,“天尊,老夫那个徒弟的事情且先不说,当日你想连老夫一勺烩了的这笔帐,老夫早晚也是要与你算个清楚的!” “宗主……”元始天尊尴尬之极,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 “天尊,你这是何苦?”矮胖老人乐了,“你早知道奈何不了老夫,又何苦千方百计逼老夫出来?要真把老夫惹恼了,你就不怕?嘿嘿,就算你自己不怕,天庭还能不怕?” “宗主明鉴,”这个话头元始天尊倒是接得起来,正色道,“天刑金针现世,浑沌也必将重现世间,以天庭之力绝不能挡其锋芒,我总要未雨绸缪。” “屁的未雨绸缪!”矮胖老人一拍桌子,大骂,“浑沌已经出世!你还在这里未雨绸缪?奶奶的,未雨绸缪了几千年,你都绸出什么来了?告诉你,别以为老夫就能有什么办法!” “浑沌已经出世!”元始天尊猛地站了起来,身子晃了一晃,重又坐下,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是,浑沌已经出世。”矮胖老人晒笑,“再告诉你一件事,老夫两次险些死在浑沌手上!你还以为老夫对付得了他?” 元始天尊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好了,这是早就知道的事情,你也不必吓成这个样子。”矮胖老人似乎在给元始天尊宽心,“浑沌即便出世,他究竟要做些什么,要如何做法,天下也无人知道,虽然照说他必定会找上儵忽二帝的传人,但也未必第一个就来你的天庭。要知道,世间万事万物,那都算是浑沌的仇人。” “宗主……不知……不知浑沌现下何处?”元始天尊涩声问。 “老夫怎么知道?”矮胖老人眼皮一翻,“真要知道了,老夫躲还来不及,哪儿会巴巴地跑过来告诉你?” “这……”元始天尊的心乱了。 “唉……”矮胖老人看着元始天尊,叹了口气,“天尊,老夫知道,你三清是秉承儵忽二帝一脉,说起来,浑沌这个中央天帝那也算是你们三人的天敌了,可你一个堂堂天尊,三清之首,实在不必吓成这个样子……照老夫说,火烧眉毛,且顾眼下,别还没等浑沌找上门来,天庭就先毁了!” 说着,矮胖老人把目光投向了桌上的那张信笺,缓缓道,“当年西方佛土十大弟子拜上小虞山,鬼母只给了一张字条;现下你坐在碧霞城里不动,却已经收了她三封信……你是不是还嫌不够?” “这……唉……”元始天尊终于沉静下来,却忍不住一声长叹,“我还要多谢宗主为天庭在鬼母面前周旋,否则,小虞山中人怕是早就打上天庭来了……” “你既然拿住了老夫的徒弟,那老夫为你跑跑腿,也算是天经地义。”矮胖老人哼了一声,“不过,鬼母说得明白,这可是最后一封信了。你再不作个交代,她就要亲自出山你不用心存侥幸,赶在浑沌现世这个当口,鬼母早晚也会出山,就看她是否要真来天庭了!” “宗主,”元始天尊苦笑起来,“宗主自然知道,小虞山四公子之死与三官大帝毫无干系,我怎么能把他们绑了送给鬼母?” “光是老夫知道有什么用处?老三一口咬定是三官大帝联手围攻杀了老四,你要喊冤,那该去找老三。” “宗主是鬼母公子的义父,说起话来自然比我有用得多,还是请宗主说明实情,也好还我天庭一个清白。何况当此乱世,哪怕只是为了浑沌,天庭也愿与小虞山鬼母一脉戮力同心,共抗强敌啊!” “算了,你天庭怎么清白了?什么时候又真打算过要戮力同心?”元始天尊言情恳切,矮胖老人却全然不管,冷冷地说,“老三的脾气老夫明白得很,他虽然志大才疏,但认准的事情绝不会轻易松口,老夫这张老脸还要呢,不想从晚辈那里碰钉子!” “可……” “再者,”矮胖老人不听元始天尊的辩解,自顾自地往下说,“当日老夫附在徒弟身上收服五鬼,哪里还顾得上察看混战中的什么‘实情’?老夫只是推测天庭绝没有这个胆子……要真查出来是你天庭做下的好事,嘿嘿,老夫也不管什么浑沌不浑沌了,先把天庭灭了再说!” “宗主,我是不想多生事端,可不是天庭真个怕了宗主!”矮胖老人不松口,惹得元始天尊也有些恼了,语气当即严峻起来,“宗主要是明知其中有诈却故意与天庭为敌,那天庭何惜一战?” “好说,好说。”矮胖老人向来是软硬不吃,根本不在乎,怪眼一翻,“那老夫就这么给鬼母传话就是,少陪!” 话音未落,矮胖老人站起来就向外走。 “宗主请留步!”元始天尊吓了一跳,一把拉住了矮胖老人,“宗主,有话好说!” “怎么说?”矮胖老人本就没打算走,冷哼一声,又坐下了。 “这……”元始天尊是从来没受过这份儿气,但人在矮檐下,没法不低头,只好陪着笑脸打起了哈哈。 “天尊,依老夫看,你不如这样,”矮胖老人端足了架子,这会儿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为元始天尊出起了主意,“你就让你那什么三官大帝和老夫一起到小虞山上走一趟,鬼母毕竟不糊涂,见了他们问清楚,也不会真就不分青红皂白就要了他们的性命。” “宗主……”元始天尊苦笑着,“不是我护定了三官大帝,实在是他们无法脱身啊。如今天庭大军与无定乡对峙,若是少了他们三人坐镇,恐怕会出事端……” “噢,这倒难了。”矮胖老人点点头。 “所以还是请宗主对鬼母讲明的好,”元始天尊苦劝矮胖老人,“宗主只需将实情说明,鬼母怎会不听?” “实情?哼!”矮胖老人冷笑,“天尊,关于杀了老四的那人,老夫心中隐约有数,迟早要杀他为老四报仇……不过,老夫的性子长得很,现下也还有用他之处,却也不急。你要我早早说了出来,让老夫怎么用他?” “宗主啊……”元始天尊从来没遇到过像矮胖老人这样不讲道理的人物,不由得连连长吁短叹,不知如何是好了。 “罢了,此事暂且放下不谈,老夫此次来,还有事情要与你商议。”矮胖老人把话题岔开了。 “宗主有话请讲。”元始天尊心头一跳,苦着脸说。 “前几日老夫到心魔界中走了一遭,遇到两件怪事。细想来,也该与你说说。”这一回,矮胖老人自己也皱起了眉头。 “那是……” “一件事情与那个大小萝卜头……哦,就是华文昌,与他有关,你听过也就算了。”矮胖老人哈哈一笑,道,“老夫在心魔界中遇到了一个人,一个很有点儿奇怪的女娃娃。” “能令宗主疑惑,想来定然是那女童有些特别之处了?”元始天尊满头雾水,只顺着矮胖老人的话头走,却没怎么很在意。 “嗯……是很特别。”矮胖老人点头,“那个女娃娃似乎就是出身心魔界,而且……她竟然不怕逆天邪功!” “哦……嗯?”元始天尊猛然间来了精神,“此话当真?” “老夫骗你作甚?”矮胖老人一瞪眼,接着说,“当时事急,老夫没能详察,事后又与那女娃娃失散了,现下细想想,那或许是上次老夫将华文昌困在心魔界时,华文昌留下的女儿也说不准……毕竟天下身负逆天邪功的,除了浑沌之外,练错了功夫的华文昌也算是一号。咳,不管怎么说,和自己的心魔生出女儿来,这倒是千古未有的奇闻,险些让老夫笑破了肚皮。” “宗主……这可不能算是笑话……”元始天尊一下就抓住了重点,“若是那女童先天不惧逆天邪功的话,怕是在与浑沌的一战中占尽了便宜!她现下人在何处?” “老夫刚说了,老夫与那女娃娃失散了,接连找了几日,也没见她的踪影……不过,你想的倒也对头。”矮胖老人神色一整,“且不论那女娃娃的来历身世,她既然在现下这个乱世中出来了,自然脱不了要在其中搅上一搅!老夫想通了此点之后,也就宽心了。更何况,为了这个,老夫还特意成全了她一把……” 突然想了起来,矮胖老人一笑,“老夫听那女娃娃把姜冉叫成‘姐姐’,似乎言听计从,可当真是吓了一跳!” “原来如此……”元始天尊也陪着矮胖老人笑了几声,但后背刷地流下了冷汗,暗地里庆幸不已。 “嗯?你怎么了?”矮胖老人发觉元始天尊的笑声中似乎藏着点儿什么,随口发问。 “没什么,没什么……关于这个女童,我留心就是,若是寻到她的下落,必定告知宗主。哦,对了,不是还有一事?宗主请讲。”元始天尊迭声催促矮胖老人。 “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在捣鬼!”矮胖老人笑骂一声,自知无法强逼出元始天尊的实话来,便接着说了下去。 “天尊,老夫问你,你禁锢老夫徒弟一事,观音是否并不知情?” “宗主,宗主的高徒我自然待为上宾,哪里有‘禁锢’一说?就连那个愣头青王信,在我这玉清天也是为所欲为,这宗主也自看在眼中了?” 元始天尊答非所问,倒把王信抬出来顶缸了。 “都说灵宝天尊老奸巨猾,他如今不在三清天,却轮到你把他的话都说了个干净!”矮胖老人嘿嘿冷笑,“你天庭再怎么狗屁倒灶老夫也是不管的,但浑沌现世,天下再无一人可独善其身,你要是不与旁人齐心,到头来只怕最早倒霉!” “宗主说的在理,我理会得。”元始天尊面上微红,虽然还不肯将事实说出,却也算是默认了下来。 “老夫可没心思故意揭你的短,我有此一问,还是为的在心魔界中所见的事实。”矮胖老人一叹,“此事实在事关重大,你应该也有所感应才对。” “数日之前,我是有些心神不宁,却又掐算不出,只隐隐觉得,有事应在西方佛土……宗主莫不是说的这个?”元始天尊反问。 “只是心神不宁?老夫告诉你,如来涅磐了!” “果然!”元始天尊大惊失声。 “数千年来,如来不在大雷音寺,下落不明一事,瞒得过整个天庭和西方三千诸佛,可瞒不过你,更不要说为了逆天邪功一事你曾亲自拜上灵山了!当着老夫,你不必装样!” “西方痛失如来,怕是难以度过此次劫数啊……”元始天尊的感慨却不是装的了。 “西方如来涅磐,算来天庭实力已占到了上风,你何苦再执着一念不休?便把老夫徒弟的下落告诉了观音也无伤大雅,你说要与南海小虞山戮力同心,那又怎么看西方佛土呢?观音百般奔忙,到头来要是还换不到天庭的合作,就连老夫也有些看不过去了。”矮胖老人反过头来劝解起了元始天尊。 “这……这件事情,我听宗主的就是。”元始天尊沉思片刻,点头应承了下来。 “好。那就该再说说小虞山这头了。”矮胖老人突然来了精神,“你既有心,老夫便为你指点一条明路,包管鬼母对天庭不再计较如何?” “宗主请明示。”元始天尊隐约觉得自己好像从一开始就被矮胖老人绕了进来,却毫无办法,只得硬着头皮求教。 “说来倒也好办,老夫的徒弟在你玉清天呆的也够久了,是不是该让他出来活动活动?”矮胖老人的笑容看上去狡黠之极。 “宗主,李亚峰身上一有五根天刑金针,二有五行天鬼,与浑沌之战怕是最终要着落到他的头上,依我看来,还是让他在玉清天中潜心修行,以备来日之战才是上策。” 为了李亚峰一事,元始天尊算尽机关才有了今日的局面,就算不为天刑金针,也还靠他让矮胖老人投鼠忌器,自然是说什么也不愿放手。 “哈哈,”矮胖老人笑了,“天尊,你莫忘了,李亚峰可还是你天庭的文昌帝君,既然三官大帝在前敌无法脱身,让他作为天庭使节往小虞山走上一趟也算合适,再加上他与老夫又是师徒,鬼母自然不会难为于他,这么一来,天庭与小虞山之间再无嫌隙,岂不两全其美?” 元始天尊登时语塞。 “天尊可知道?鬼母最是护犊,你若是令旁人前去,说不得,鬼母盛怒之下必定出手杀人,就算是道德天尊,怕也……但若是你再拖着不给鬼母一个交代,那更加说不过去……老夫想来想去,还是李亚峰最为合用。至于天刑金针,原本就没有几人知道其中关窍,你也不必忧心纵然碰上什么,有老夫在旁,那也都不碍的。” 矮胖老人摆明了是在奸笑了。 “宗主手段高明,我……甘拜下风就是。”元始天尊权衡良久,终于像个泻了气的皮球似的,身子一塌,应承了下来。 浑沌已然现世,元始天尊绝不能让天庭再添上小虞山鬼母这个强敌了。 “来人,请李亚峰。” 元始天尊输得也还痛快,立时就吩咐了下去。 “宗主,我还有一事不明,请教宗主。”在等着李亚峰前来的这段时间中,元始天尊没能忍住,开口询问矮胖老人,“今日之事,难道是宗主一早就料定了?” “哪里,老夫只是想到现下这个情势,随手拿来用用罢了,在你玉清天上抢人的事情,老夫虽未必做不出来,但有力气还是应该省着。天尊以为如何?”矮胖老人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师父英明!师父英明!师父就是师父!真是盖世的聪明!” “没错!老大说得太对了!老大,我看你办了这么多的事情,到头来最对的一件就是找了个好师父!好嘛,我把元始天尊的玉清天搞了个底儿朝天,居然什么事儿都没有!这凭的是什么?还不是你师父他老人家这个靠山?” 脚踩祥云,飞在前往南海小虞山的路上,李亚峰和王信连声拍着矮胖老人的马屁,两人都是打心眼儿里佩服了出来。矮胖老人也自觉把三清之首的元始天尊玩弄于鼓掌之间,事情办得实在漂亮,不由得哈哈大笑,声传天外。 “徒弟,废话少说,”马屁受用够了,矮胖老人正经起来,“老夫问你,你逆天邪功练得如何了?” “回师父的话,徒弟不知道。”李亚峰一愣,实话实说。 “什么叫不知道?”矮胖老人气得差点儿从云彩上掉了下去,“徒弟,你也不傻,在玉清天呆了这些时候肯定没忘了正事,怎么到头来混了个不知道?你看看王信,他和那个什么明月这半年的架打下来,修为可是长进了不少。” “我说……”王信笑嘻嘻地插口,“您老人家既然看得出我这么用功来,那……是不是再收个徒弟玩玩?” “去!”矮胖老人笑骂王信,“老夫早给你说过了,老夫教不了你!你走的路子别出心裁,天底下无人能作你的师父!就是老夫,顶多也只能像这次一样给你找个练招的对手。你的成就高低,早晚只在你自己身上,少来麻烦老夫!” “嗯,要是我没理解错误,您老人家这是在夸我。那成,我就接着自己瞎练就是。”王信心满意足,很是得意地看了李亚峰一眼。 在“由武入道”的这条路上,王信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了…… “师父,是这么回事。”李亚峰没理王信,向矮胖老人解释起来,“功夫我是一直在练,但总觉得有点儿不对……这个逆天邪功应该是分七层没错?就是从我家传的那个只有两层的‘通慧功’开始算,那也是分层的啊。换句话说了,每练成一层总得有所感应才对……” “嗯,你接着往下说。”矮胖老人控住云头,让速度放慢了些。 “就说华文昌,你说他把逆天邪功练错了?那好,他当初……哦,要不然就是以后?总归他是凭着第三层的‘物外忘情’把时间静止,这才和天庭对抗了五百年;接着他上溯历史回来,那就是第四层的功法了……可到了我这头,练了这么长的时间,别说上溯历史了,就连让时间静止也根本做不到。” “老大,不会?”王信一脸的惊讶,“大半年耶,你总不至于这么没用?” “所以我说事情有点儿不对……”李亚峰困惑地摇摇头,“自己有没有长进自己清楚,我敢说我现在比以前厉害了很多了,以前根本做不到的事情也能轻而易举地做到,惟独就是挖掘不出逆天邪功该有的现象出来……王信,你别不信,你不是会引天雷?你看我给你引一个,保证和你不是一个规模,比当初那个倒霉死鬼闻仲的还厉害几分。” 说着,李亚峰把手一比就要发威,万里晴空中立刻云聚风起…… “徒弟,你干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本事大了是不是?”矮胖老人瞪起眼来,在李亚峰的后脑勺上轻轻打了一掌,没让李亚峰乱动。 “早给你说了,华文昌那是把逆天邪功练错了!你怎么还和华文昌比?”矮胖老人吹胡子瞪眼,“老夫知道你一直用着功,那就行了!” “可是……”李亚峰还想说什么。 “非要老夫给你解释清楚是不是?”矮胖老人很不情愿地嘟囔起来,“麻烦!真是麻烦!老夫最不愿意的就是教徒弟!居然还是个……” 看看李亚峰,矮胖老人实在没法子把“笨徒弟”三个字说出来如果李亚峰的资质也算是笨的话,那矮胖老人真不知道要到哪里才能找到一个聪明人。 “不对啊!”矮胖老人还没再往下说,王信忽然想明白了,“你刚才夸我的那些话是不是就是为了不收我这个徒弟?” “你……”矮胖老人仰天长叹。 第175章 谦虚的大哥哥 “徒弟,你要知道,逆天邪功是浑沌自己的功法。浑沌是何许人?就连儵忽二帝也绝非其敌啊……逆天邪功若是练到顶峰,那又何止能毁天灭地?” 被李亚峰问得急了,矮胖老人索性住了云头,再扯过一片云彩,坐稳了,给李亚峰好生解说起来。 “华文昌是依着秦王地宫中的抄本练就了逆天邪功,可那个抄本原是浑沌预备好了给人去练的东西,照着那个练了下去,那还能有个好?到头来不让浑沌找上门来就谢天谢地了!华文昌以此为能,那是平白授人以柄。” “再者,秦王地宫中的那份抄本与真正的逆天邪功之间的出入还在于那根本无法练到顶峰说白了,七层功法里练到第六层,那就到头了!再练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至于前面那些什么静止时间也好,上溯历史也好,都是扯蛋!逆天邪功真正的威力,非练到第六层的‘无心为道’,就不能算是发挥得出来!” 说到这里,矮胖老人苦笑一声,“华文昌他……嘿嘿,徒弟,老夫可真的有点儿猜不透你的资质究竟高到了什么地步……只怕就连浑沌自己也没能料到居然会有人凭着一份漏洞百出的抄本就把逆天邪功练到第六层上了!” “师父,你是说华文昌把逆天邪功练到第六层了?那会怎么样?”李亚峰追问一句。 “不错。”矮胖老人点点头,说,“在秦王地宫中老夫就觉得有些不对,这次强入心魔界,老夫亲眼见到华文昌用出了逆天邪功第六层的本事!徒弟,他平空造出了一口诛仙剑啊!” “诛仙剑好像本来就是华文昌的?您老人家这是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王信插嘴。 “哦,老夫还没对你们提及心魔界中的事情……算了,这先不谈为好。”矮胖老人想起心魔界里姜冉的那一句“世人皆欲杀,我独怜汝才”来,把话题岔开,说,“逆天邪功第六层,无心为道。什么叫‘无心为道’?那是无中生有的本事!” “无中生有啊……”李亚峰和王信对视一眼,依旧糊涂。 “哈!”矮胖老人怪叫一声,“你们两个小毛头真是不知利害!要知道,天地万物,日月星辰,那都有伦理纲常,‘有’则‘有’,‘无’则‘无’,‘有’者不能‘无’,‘无’者不会‘有’……” “嗯……徒弟我差不多明白了,”李亚峰没让矮胖老人继续摇头晃脑下去,冲王信点了点头,“王信,我觉得师父想说的大概应该就是逆天邪功练到第六层就可以无视‘能量守恒定律’……” “徒弟,你……”矮胖老人一直在现实社会中厮混,自然知道“能量守恒定律”是什么东西,心里虽然赞同,但也不禁大是泄气,“你懂了就好……” “是不是可以理解为……”王信努力想了想,问,“华文昌他现在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了?” “然。”矮胖老人只说了一个字。 “靠!”李亚峰和王信异口同声。 “哪儿有这种事?”王信真的急了,跳起来大叫,“这怎么行!这纯粹属于犯规嘛!好家伙,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吃的,喝的,玩的,乐的,合着他都随便?不劳而获也得有个底线是?这……” “王信,你先省省。”李亚峰的眉头皱得平生未有之紧,有些迟疑地说,“听师父的意思,恐怕,还不止这些……” “还是老夫的徒弟聪明。”矮胖老人先赞了一声,问,“徒弟,你想到什么了?” “师父说无心为道,无中生有;换成王信的白话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我再换个说法……是不是……随心所欲?”李亚峰满头都是冷汗,“不光是东西……打个比方,比如华文昌想要我死,是不是……” “动念即能杀人,这也算不了什么。”矮胖老人冷笑,“逆天邪功练到了这个地步,万里之外,手不抬,眉不扬,可教百万天兵瞬间灰飞烟灭!可教高山立成深海!” 这一回,李亚峰和王信连一个“靠”字也说不出来了。 “自然,也不能一概而论。”矮胖老人看把二人吓得也够了,这才把话转了回来,“华文昌把逆天邪功第六层练成,固然是超脱三界,不犯五行,但逆天邪功也不是不能力敌更何况,他还没有练到顶峰,就是这第六层,他也未必真就能明白了其中的奥妙!” “师父,有什么可以克制逆天邪功的?”李亚峰这声问可真是问得急切之极了。 “上古,浑沌本身早将逆天邪功练成,不还是与儵忽二帝两败俱伤?”矮胖老人哈哈一笑,“盘古开天斧、天刑金针……世上总有几件异宝能与逆天邪功撷颃。” “您老人家是开玩笑?”王信差点儿没哭出来,“盘古开天斧封在泰山无字碑里,可泰山无字碑就在华文昌自己的手里啊!再说了,老大他身上是有几根那什么天刑金针……我呢?我可是什么都没有……” “听老夫往下说!”矮胖老人瞪了王信一眼,“除去这几件异宝,自然还有对抗逆天邪功的办法。王信,你能打赢元始天尊吗?” “打不赢。”王信一扑棱脑袋,老老实实地说,“您就不能给我找根好啃点儿的骨头?” “那你以为,华文昌用逆天邪功第六层的功法对付元始天尊和对付你,结果是否会一样?” “应该不一样?”王信连想也没想,“不管用什么办法,显然宰了我比较容易……在和元始天尊相比的前提下。” “那就是说……”李亚峰若有所悟。 “不错。这其中还有一个修为高低与否的问题!”矮胖老人哈哈一笑,“单以修为而论,华文昌虽然得天独厚,但与三清、鬼母、还有老夫相比,实在还差得太远!以老夫而论,华文昌尽可以用逆天邪功变出数十口诛仙剑来,也还不能直接就伤了先一步以本命灵光护住全身的老夫!他要强行运功,到时被反震回去,结果定然难看得很!” “还是说了等于没说……”王信接茬嘟囔,“三清?鬼母?还有你这个怪物……” “最后还有一个办法……”矮胖老人顿了顿,似笑非笑地看看王信。 “您老人家卖关子要卖到什么时候?”王信的眼里又燃起了希望的小火苗。 “王信,我师父逗你玩呢……”李亚峰先想到了,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看着王信的目光里充满了同情。 “最后的办法就是……”矮胖老人的声音压低了,“以逆天邪功抗逆天邪功!” “得,事先说明一下,我要见了华文昌,一定掉头就跑,老大,到时候你可别怪我不讲义气……”王信差点儿没把鼻子气歪。 “师父,说了半天,你还是没说我练的逆天邪功有什么不对啊……”李亚峰忽然想了起来,也有些不满,“师父,你是不是连我也一块儿逗着玩儿了?” “老大,你这个‘连我’,听起来实在让人心里生气……” “徒弟,我还以为你已经明白了。”矮胖老人眉毛一抬,“刚才你可是聪明得很。” “是,我明白,您老人家说的还是那一句,华文昌练的逆天邪功有毛病,有毛病的都到了这个地步……嗯?是不是我练的这个没毛病的逆天邪功……” “师父!”李亚峰失声叫道,“华文昌不是练错了,他是练了错的逆天邪功!可你也教了我逆天邪功,那就是说,你教给我的并不是错的!” “总算你还有点儿脑子。”矮胖老人对自己之前刻意的口误只字不提,只是点点头,说“一个‘练错’和一个‘练的错的’,这之间天差地远,老夫还以为你永远转不过这个弯儿来了!” “等等,不对……秦王地宫中的抄本……” “既然你也明白了,老夫告诉你就是。”矮胖老人眼珠一转,说,“华文昌手中的那份逆天邪功抄本是他在他那个五百年里从秦王地宫中拿到的,但前次你与姜冉闯进秦王地宫时,那份抄本却落到了老夫的手里,老夫虽从未提过,你却心中有数。可就是为了你先入为主,就把老夫教给你的逆天邪功也当成了是老夫从秦王地宫中拿到的那一份,这你怪不到老夫头上。” “怎么怪不到你头上?”王信嘀咕,“你一口一个‘华文昌把逆天邪功练错了’,分明是故意误导,这会儿又出来撇清……” “师父,你到底是谁?”李亚峰直奔主题矮胖老人手中为什么会有正本的逆天邪功?那本是浑沌的东西! “老夫之所以懒得说明,就是不愿听你乱问!”矮胖老人一拍李亚峰的脑袋,并不回答。 “师父,你到底……” “不许乱问!不许胡猜!”矮胖老人站起身来,双手卡腰,摆起了“师道尊严”。 “老大,别问了,弄不好,你这个师父就是浑沌本人也说不定……”王信一拉李亚峰的袖管,虽是小声说话,却故意让矮胖老人听见。 “王信,你要是再聪明些,就该知道老夫不吃这一套。”矮胖老人压根儿没生气,反倒乐了。 “是,早就明白了,您老人家是油盐不浸!”王信没好气地说。 “去!”矮胖老人笑骂。 “师父,是不是该往南海小虞山赶路了?”李亚峰情知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提议要走。 “好,是该赶路了。”矮胖老人点点头,开始催动云头,刚起步,又回头叮嘱李亚峰,“徒弟,你练的逆天邪功是传自浑沌的原本功法,虽是一时不显,但它不仅能保住你不受华文昌的逆天邪功之害,纵然是浑沌亲自出手,只要你练到精深处,自保当无问题。老夫可是把压箱子底儿的东西都给了你,你怎么也要为老夫争气才是。” “徒弟知道。”李亚峰郑重答应,心中的疑惑却更深了些…… 祥云远去,师徒、兄弟,三人说笑的声音却还随风传来…… “师父,鬼母是什么人?” “老大,拍马要恰到好处才行啊,我就不信,你没从书上看过?” “噢,对了,我还想问来着,逆天邪功要是练到最深,跟浑沌一样了,那会有什么效果?” “这倒是个问题……” “……” “……” 玉清天。 “清风、明月。”刚送走了矮胖老人和李亚峰师徒,也总算赶走了王信这个大煞风景的“恶客”,元始天尊就急急叫起了清风、明月两名道童。 “天尊。”清风和明月奉令赶来了。 “明月,三日之前,你禀报说上清天抓到一个无定乡的细作一事你还记得?”元始天尊问。 “弟子记得。”明月朗声回答,“但上清天天尊随侍统领查问之时遇到太白长庚星,认出那人并非细作,而是原本应在南海的姜冉。此事已禀告过天尊,依天尊旨意,已将姜冉送到王母处,权作女仙。” “嗯。”元始天尊点点头,问,“还没有通报观音?” “是。” “好,你二人速到王母处,把姜冉带来玉清天!嗯……囚在紫云阁中。” “是。” 清风和明月领了元始天尊的法旨,这就要走,马上又被元始天尊叫住了。 “等等!” “请天尊示下。” “你二人到王母处,不仅要带回姜冉,把与姜冉见过面的,不论女仙、男仙,一并带回!让他们暂居……暂居上清天。” 这一道法旨实在有点儿奇哉怪也,明月、清风二人对视一眼,都不敢详问,只得垂手又应了一声,转身退下。 “回来!”元始天尊突然想起了什么。 “……请天尊示下。”清风、明月两名道童更加糊涂了。 “这件事一定要办好,切莫走漏风声!”元始天尊叮嘱一句,接着说,“等姜冉到了紫云阁后,明月,你要牢牢看住了她!清风,你再去把太白长庚星请到玉清天偏殿奉茶,就说我到王母处去去就回,到时再与他论道。” “……是。” 等了一会儿,见元始天尊似乎没有再叫住自己的意思,清风和明月这才下了玉清天。 “明月,怎么回事?天尊竟然要找太白长庚星论道?”清风捂着嘴直乐,“老星非吓个半死不可!谁不知道,老星从来好的是管闲事、包打听,‘论道’?他躲还来不及呢!” “清风,天尊为的是姜冉!”明月不以为然地说,“天尊还要亲自到王母那里走一趟,为的是什么?还不是要王母守密?” “天尊做事总有天尊的道理,我从来不猜。”清风对明月的态度也一样的不以为然,“我头疼的是刚送走了一个李亚峰,又来了一个姜冉,紫云阁还是不得安生……听说这两个人还是一对情侣,这该怎么说了?难不成,三清天都成了他们李家的了?” “你这话要是让道德天尊听见,当心要挨板子!”明月呵呵一笑。 元始天尊却没有清风、明月这样斗嘴的闲心,他只是喃喃地念着一句,“竟然有不怕逆天邪功的女童……对姜冉言听计从……” “姐姐” “姐姐” 小女孩发了一会儿呆,又喊了两声,没有回音。 “姐姐,你到哪儿去了啊……” 孤峰绝壁。 四下里云雾缭绕,云雾中暗藏迷阵,为了来到孤峰顶上,小女孩很是花了些功夫,却只看见了一座巍峨壮观的宫殿,根本不见姜冉的踪影。 “姐姐”小女孩壮着胆子,向宫殿内走去她生长在心魔界,对“建筑”的理解只有那一座小小的竹楼,乍看见这样一座宫殿,心里着实有些不安。 “谁?你找谁?”小女孩刚登上两级石阶,身后突然有人开口询问。 “谁?”小女孩吓了一跳,赶紧回身。 “小姑娘,这儿似乎我是主人……”那人笑了,又问,“所以,该我先问你是谁?哦,听你刚才的叫声,你是在找你姐姐?” “我找姐姐。”小女孩警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上下打量说话的那人。 小女孩这才看清楚,那人似乎十七八岁,穿着自己从没见过的衣服,式样古怪,右手里拿着一把折扇至于相貌,小女孩见过的人不多,还说不清美丑,只觉得这人“还算是顺眼”。 “你的姐姐……”那人微笑着说,“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没有你的姐姐。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进来的?看你的样子,似乎不是谁带你到了这里,这可就怪了……” “你是好人还是坏人?”小女孩悄悄把拳头握紧了。 “啊?”那人让小女孩的问题问住了,不由自主地摸摸鼻子,苦笑,“这个啊……嗯……我还真没怎么想过……不过,好像我不能算是个好人……哎?你……你干什么?” 那人的话刚说到一半,小女孩就把拳头一扬,冲那人打了过去! “咳!有话好说啊,你这是干什么?”那人猝不及防,来不及招架,只好猛地向后一跳,想要解释。 可小女孩根本不留给他解释的机会,跟紧了那人,一拳击向他的小腹。 “小姑娘,我哪里对不住你了?你怎么出手就打?喂!我说你……” 那人连声询问,小女孩却一声不响,只是一拳接着一拳,招式又狠又猛,逼得那人没了说话的工夫。 在小女孩的心里是这样的念头:不能算是好人不是好人坏人姐姐说过,坏人就要打倒! 饶是那人原本绝顶聪明,可也料不到小女孩的心思竟然这么单纯…… 说来小女孩被震出心魔界的时候很是占了些便宜:矮胖老人虽然自始至终没怎么搭理她,但也知道她来历古怪,有意成全,不仅替她挡下了大半来自浑沌的攻势,还把如来涅磐后留下的“佛心舍利”和心魔泪都塞到了她的手里。 心魔泪倒也罢了,佛心舍利却是小女孩最需要的东西,将佛心舍利带在身边,小女孩渐渐地开了心智,许多以前全然不懂的事情也想得通了比如姜冉对她提到过,她却没能解答的问题,如今她差不多都已经明白了。 小女孩的心智是依赖了如来的佛心舍利,或许可以说,如来毕生的经验都被小女孩继承了下来,但这其中,有关待人处世的却实在太少了点儿。 好在小女孩被震得偏远了些,虽然到处去找姜冉,但眼前这个自称“不是好人”的倒霉蛋儿却还是她遇上的第一个人。 结果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打了起来。 “我说……可不可以别打了?”一晃几十个回合过去,那人总算能腾出口来继续讨饶了。 小女孩不答。 “要不你告诉我我哪儿错了好不好?”小女孩冰雪可爱,那人实在不忍心下重手,但要再不下重手,怕是自己就要遭殃,迫于无奈,那人终于把所有的面子都放了下来: “只要你告诉我我哪儿错了,我改还不成?” 这哪里还是动手过招,简直像是丈夫在向莫名其妙发起火来的妻子在求情了…… 不过,效果还是有的: 小女孩的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双手在胸前一并一抬一蓬黑色火焰射了出来! “咦?” 那人吓得一惊,一个筋斗翻了出去,差点儿就被小女孩的魔火烧到了鼻子。 魔火不灭,又紧紧跟上,扑向那人。 “这好像不是神仙的三昧真火?小姑娘,你是什么人?”那人终于动气了,“啪”的一声,将手中的折扇一开一合,绿光闪处,魔火消散无踪。 “坏人!”小女孩瞪了那人一眼,心里觉得似乎有点儿不对,那人扑灭魔火的方法和心魔界中那个矮胖子好像同出一源…… “你是坏人?”那人明知小女孩是骂的自己,却顺着话茬把“坏人”的帽子扣到了小女孩的头上。 “你才是坏人!”小女孩毫不示弱,反骂了回去。 “好好好,我是坏人,我是坏人……”那人失笑,他也看出来了,小女孩显然是涉世不深,绝不是找上门来寻晦气的。 只是,那人又把话给说错了…… “打倒坏人!”小女孩双掌一错,又要冲上来动手。 “嗯?”那人一下明白了,赶紧大叫,“等等!等等!我不是坏人!我不是坏人!” 话说出来,小女孩是皱着眉头住了手,可那人的表情就十分精彩了…… “这算什么?啊?我表白似的大叫自己不是坏人?要是让老大他们知道了,恐怕要把我笑死……” “你到底是不是坏人?”小女孩没让那人有工夫自怨自艾,如临大敌似地发问。 “这个问题……应该这么说……”那人苦笑摇头,“小姑娘,我不是坏人……我真的不是坏人……” “你刚才说你是坏人!怎么能说了不算?”小女孩还是不信。 这也难怪,小女孩从佛心舍利上知道的只有一句“不打诳语”,再加上小女孩本来就不会说谎,这一来二去的,连“说谎”是怎么样一个概念她也完全搞不清楚。 再说,关于某个人“是不是坏人”这个问题,与“说谎”之间的关系似乎也微妙得很…… “苍天在上,今天我说的这些话千万别再让第三个人知道……”那人苦笑了半天,对小女孩“苦口婆心”地解释起来: “这个……我刚才说自己是坏人啊,那不是说我就真的是坏人……其实是这么回事儿……那是……哎,对了!那是谦虚!没错儿!就是谦虚!” “你在冲我谦虚?”小女孩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点点头,放下了要动手的架势。 “唉,这就对了,乖孩子……靠,我还真不知道我原来还有这份儿颠倒黑白的天赋……”那人暗地里嘀咕一句,总算把心放下了。 “谦虚的人,我找我姐姐。”小女孩的戒心去得很快,立刻就把问题绕回了“找姐姐”上,还顺口给那人安上了一个头衔。 “这到底是谁家的孩子?”那人险些没趴下。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那人终于让小女孩相信并接受了她的姐姐没在这个地方,也讲明了这里只有他一个苦修的人;那人还试探着问了几句小女孩是怎么通过孤峰外的迷阵的,甚至连小女孩的身世来历也打探了一番,却完全没有得到一个令他满意的结果。 等到那人绕来绕去地把想问的事情问完,那人竟出了一身透汗!其间自然不免扯上些“坏人也有装谦虚的”,“自称好人的八成都是坏人在吹牛”等等闲话,那人所经受的万千艰辛,实不足为外人道…… 但小女孩托那人的福,学会了不少东西在心魔界中时,小女孩心智未开,虽然有姜冉和她相处,始终也不能算是真明白了什么,可那人却巧舌如簧,天大的歪理一样说得头头是道,一席话下来,小女孩学到的竟比过去十个月的总和还要多些。 不用说,那些东西到底是对是错则应该不论。 “大哥哥,我要去找我姐姐,你来帮我好吗?”等小女孩把思路理顺,说出的话已差不多有了条理,更已经把那人当成了自己的大哥哥。 “那……也好!要是没人跟着你,你就是让人买了没准儿还替人数钱呢!不,不是没准儿,绝对一定!”那人听小女孩问话的语气似乎是天经地义,一下也就觉得帮小女孩找她姐姐简直义不容辞了。 “大哥哥又骗我!”小女孩笑着跳起来,用手指去刮那人的脸皮,“大哥哥骗人,羞!羞!” “我真不该把什么都告诉你……”那人努力躲着小女孩的手指,仰天长啸。 “哦,对了。”那人和小女孩闹了一会儿,突然说,“小妹妹,我可不能光帮你找姐姐,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办……老大,嗯……怎么说?就是你大哥哥的大哥哥……嗯?不对!” “大哥哥的大哥哥怎么了?”小女孩记东西的速度快得很。 “小妹妹,你无论如何也要答应大哥哥一件事!”那人猛地蹲下来,望着小女孩的眼睛,无比郑重地说,“刚才我给你说的那个什么‘大哥哥的大哥哥’,你从今以后不管对谁哪怕是对大哥哥我,也不要再提了!永远别再提!好吗?” “为什么?” “这个……反正你别提就好了……”那人欲哭无泪。 “听大哥哥说,”那人又耐心叮嘱了小女孩几遍,看着小女孩重重点头之后才把话头又转了回去,“大哥哥的大……不是……老大他有个很厉害的仇人,大哥哥在这里修练就是为了帮老大的忙,到现在虽然已经修练得差不多了,但时间也已经很长了,大哥哥不知道这些时间里都出了什么事情,所以这一次带你去找你姐姐的时候,大哥哥还得去做自己的事情。不过你放心,老大他人很有点儿本事,你大哥哥我也不赖,有我们帮忙,肯定很快就能找到你姐姐!” “谢谢大哥哥!”小女孩高兴极了这不仅是因为那人同意帮忙,而且,小女孩完全听懂了那人话中的意思。 “好,那我们这就走。”那人拉起小女孩的手,向四下的弥天蔽眼的云雾望去,胸中不免有些感慨。 “我在这里呆的时间也太久了些,老大他一定等急了……”那人轻声嘟囔一句,低头对小女孩说,“小妹妹,你刚才说你是就这么走进来的,大哥哥也不知道你到底花了多长时间,这回还是让大哥哥领着你走好了。” “嗯!”小女孩高兴地答应着。 “哈哈……”平空多了一个“小妹妹”让那人的心情也很好,又对小女孩说,“本来前几天大哥哥就想离开了,可为了把这里的《灵宝通典》都销毁,就耽搁了下来,结果就碰到了你。这么说起来,大哥哥和你还真是有缘!哎,对了,你姐姐是不是也像你似的这么漂亮?要是大哥哥帮你找到你姐姐,那大哥哥和你姐姐也算是有缘人呢!” “姐姐漂亮极了!”小女孩大声说。 “那可真让人期待……你姐姐叫什么名字?”那人忽然失笑,“我这是怎么了?难道说练了《灵宝通典》就会变得跟那个家伙一样好色?哦,真是不像话……小妹妹,大哥哥连你的名字都还没问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大哥哥,我没有名字……”小女孩小嘴一扁,现在她已经知道“名字”的重要性了,但马上小女孩又高兴起来,“大哥哥,等我找到我姐姐,我第一件事就是要她给我取个名字!” “嗯,那一定会是个好名字!”那人一边安慰小女孩一边在心里暗骂,“什么姐姐?连妹妹的名字都不告诉?” “还有……还有……”小女孩接着说,“大哥哥,我姐姐是有名字的!她叫姜冉!” “什么?姜冉?”那人的脑袋“嗡”的一响。 “大哥哥,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小女孩没注意到那人脸色大变,甚至连呼吸也有点儿不畅了,只是摇头不依。 “姜冉……哈哈!缘分?这算是有的什么缘分!”那人忽地狂笑起来。 “大哥哥!”小女孩吓着了,拉着那人的手大叫。 好一会儿,那人才平复了心情,低头对小女孩说,“小妹妹,大哥哥还没告诉你大哥哥的名字……” “大哥哥……”小女孩看着那人,没来由地觉得有些害怕。 那人的神色淡然,将折扇开合了几下,挺起胸膛,轻声说: “我是曹暮!” 第176章 指马为鹿(上) “嘿……那个老家伙……”曹暮拉着小女孩四下望着,嘴里恨恨地嘟囔。 出得天外天的迷阵,也还是遮天蔽日的云雾,在这云雾之中,高天之上,虽说可以任意往来,但要想出个指路的标牌来却是难了。 “小妹妹,咱们还是先去找老大,嗯……大哥哥我虽然也不知道老大他人在哪儿,不过,老大肯定在雷州留下了什么消息的,等会合了老大,大哥哥再帮你找你姐姐好不好?” “我听大哥哥的!”小女孩用力地点了点头。 曹暮的心思不可谓不缜密,行事亦不可谓不周详,可他被矮胖老人掳上天外天却太早了些,这近两年来的风云变幻他一无所知,自然谈不上有什么主张。 不过,曹暮倒也并非完全后知后觉,华文昌在暗探秦王地宫之前曾拜上天外天,设计矮胖老人为他阻挡天庭,当时曹暮冒险装晕,听到了几句如今已不算是隐秘的隐秘,就凭着这只鳞片爪,曹暮至少确定下来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老大、李亚峰,实在是踢到了一块其大无比、其硬也无比的铁板! “老大,我总算跑出来了……先前我说是让你自求多福,这回咱们兄弟见面,天大的麻烦也一块儿担下来……你不知道,我也长了本事了……” 曹暮心中暗暗琢磨着,低头看看小女孩,又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打死曹暮也不会相信姜冉真是这个来历奇异的小女孩的“姐姐”曹暮和姜冉可是多少年的老邻居了但小女孩口中对姜冉表现出来的依恋曹暮也看得出绝对不假。不过,这其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曹暮倒没去深究:一来曹暮对小女孩的夹缠不清算是怕了,二来,现在也不是时候。 但曹暮的心里对小女孩、或者说对姜冉多少还是有几分内疚的。 这却是为了曹暮认准了姜冉现在应该是在天庭之中。 当初华文昌拜上天外天,曹暮偷听到华文昌要矮胖老人阻止西王母度姜冉成仙,虽然矮胖老人事实上是连个哏都没打就应承了下来,但曹暮却以为绝没有这么容易。 西王母是什么人? 那是神仙! 先不说西王母的老公就是神仙的老大,西王母她自己可就是神仙! 对神农谷中的那场暴雨曹暮至今记忆犹新。 也难怪曹暮“错误”地把神仙当成了近乎不可力敌的对手,迄今为止,曹暮接触过的“大人物”除去李亚峰和王信这两个自家兄弟之外,就只有狐狸精南宫飞燕、华文昌和矮胖老人三个。 南宫飞燕曾在雷劫中险些丧命,这先就在曹暮的心里安上了天庭难以抗拒的影子要知道,单是南宫飞燕自己便把曹暮吓得脱力瘫倒过;而华文昌的本事虽大,却是曹暮最为敌视的人物,曹暮想着的只是华文昌奸杀同学周谨的大仇,却不知道华文昌的本领其实绝非一般的神仙可比;至于矮胖老人,曹暮固然承认他的本事不小,但在另一方面,矮胖老人平日里作态疯癫,让曹暮先入为主,没以为他真的是个人物。 这一来二去的,不仅让曹暮高估了天庭的能耐,更令他低估了在天外天闭关学艺的自己。 自然,错有错着,曹暮倒把姜冉的下落给蒙准了。 “小妹妹,咱们这就走。”放下心中的算盘,曹暮长笑一声,便要向“凡间”落去。 且不说别的,曹暮早已能在空中来去自如,当年用御风术只能直升不能转弯的糗态已不可复见,这倒让曹暮心下颇为得意。 “哦,等落到云层下面的时候还得用隐身法把自己形迹给消了去,要不然别说一头撞上个客机什么的,就是让地上的人看见了也不是那么一回事……这可不是惊世骇俗嘛……” 曹暮拉着小女孩从空中直直下坠,心里想着这也算得脱樊笼,正高兴着,忽然被小女孩给吓了一跳。 “大哥哥,有人!”小女孩的身形在空中一定,小声冲曹暮说。 “有什么?”曹暮一惊,随口问了一句,顺着小女孩抬起的手指望了过去。 空中不远,两道光华一前一后,朝曹暮所在的方向飞了过来。 “嘿……”曹暮摇了摇头,心说,“不管是有什么,反正这肯定不会是‘人’!” “公子,救命!” 那光华来得也快,前一道倏忽之间便到了曹暮和小女孩的身前,在空中一滚,化作一个女子,朝曹暮纳头就拜。 “嗯?你……”曹暮定睛一看,立刻头疼起来。 曹暮原本就是和李亚峰差不多的脾气,遇见了麻烦就想绕着走,再说现在他心中有也还事,急着要去找李亚峰,在发觉了那两道光华前后追逐的时候便打算着要藏起来纵然现在已经有了些本事,曹暮对能在空中乱飞的人物还是很提防的。 但眼前这个女子偏偏是曹暮认识的。 “清水好子?”曹暮失声叫了出来。 “是曹……公子?”清水好子显然也有些意外。 “你怎么会在这里?” “曹公子怎么会在这里?” 两人同声发问。 此时,紧追着清水好子而来的另一道光华也到了,光华停在一边,化作一个老者。 这老者长冠挽髻,绿袍深衣,正是秦王地宫中的老鬼李斯。 当初太白长庚星奉玉帝旨意到神农谷招李亚峰回归仙班,真武大帝受了挑拨,强与太白长庚星同行,意欲刺杀李亚峰,后被矮胖老人逐出了神农谷。而李斯为找赵高报仇,便暗中缀在真武大帝身后一同走了。 说来这与李斯结下深仇的倒着实是个人物,早在数千年前,她就与浑沌有些渊源,化身赵高,一手毁掉了黑龙嬴政反叛天庭的大业,虽然自身也受了些损伤,但事后依然被天庭封为北斗星君。 北斗在天庭深受重用,不仅身负监视天地间一绝世奇人:矮胖老人的重任,更以清风山白鼠精的身份投入无定乡当了天庭的细作,与南宫飞燕结为挚友,更在凡间化名清水好子,意图接近华佗门第九代传人李亚峰。 若不是半空中杀出了一个华文昌,她便能与李亚峰的兄弟王信结为夫妻,在五百年后天庭与无定乡的和谈中再为天庭建下大功! 且不算她和浑沌之间的干系,单是这已知的名头,她就占了赵高、北斗、白鼠精与清水好子等四个以上,在这风云变幻的大势中更是翻江倒海,早已做下了无数事来! 但李斯洞悉天机,亦是天地间一大异数,若只以道法而论,李斯与“赵高”实是各擅胜场,更何况李斯被封于秦王地宫中近两千载,日夜思忖的就是报仇的手段,以有心算无心,却占了天大的便宜。 便是在两月之前,清水好子以北斗星君的身份再向真武大帝进言,却让李斯跟上了。清水好子被诱入了李斯借天地之威布下的“玄机妙法大阵”之中,受天雷轰顶,罡风透体之苦,身负重伤。 后来清水好子拼死遁出了玄机妙法大阵,但本身却已虚弱至极,即便李斯如今不过是个老鬼,也根本斗不过了,只得四处逃避,以求保身。 之于李斯,这正是千载难逢的报仇良机,不顾一切地追寻下来,势要把“赵高”挫骨扬灰,让她落个形神俱灭! 几十天来,这二人一个逃,一个追,李斯始终没有追上清水好子,清水好子也始终没能摆脱李斯。 李斯倒还好说,他处心积虑报仇,眼见仇人狼狈遁逃,心中只是痛快,丝毫不以追索为苦,可清水好子便是在华文昌的追杀下,她也还能善用时势全身而退,这数千年来哪里陷入过如此的窘境? 到头来清水好子无计可施,只得起了以北斗星君之名奔回天庭避祸养伤的念头,但李斯识破了她布下的数个疑阵,竟追踪而来,清水好子怕是在她上得南天门之前便要遭殃了。 谁成想便是在清水好子走投无路之际,居然迎头撞上了刚从天外天出来一心往下掉的曹暮! “真是久不见曹公子了……”清水好子到了这般田地,便是根稻草也要当成救命的法宝,颤声问好的同时更把姿态做了个十足。 早在雷州时,清水好子便借李亚峰为她“救命”的机会与这兄弟三人混熟了,虽然李亚峰兄弟很快就各自分赴无定乡和神农谷办事,但清水好子已经摸清了三人的脾性。当着曹暮,她这声问候之中全然没有求曹暮出手相助的意思,反强打起了精神。 清水好子心中明白:曹暮根本没法袖手旁观的。 清水好子料得不错,尽管曹暮暗地里大叫晦气,却还是上前一步,拦到了清水好子的身前。 即便不说曹暮一下就想起了自家兄弟王信对清水好子很是有些“意思”,在曹暮目睹周谨的惨死之后,再也没有什么比一个被人欺凌的单身女子更能激起他的敌忾之心了。 “你……”曹暮抬眼看看一旁的老者并没有抢上来直接动手的意思,便先冲清水好子开了口却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曹公子,小女子被这人追杀,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让曹公子见笑了。”清水好子倒是机灵,一句话,便把曹暮推了出来顶缸。 “敢问阁下是何方高人?”曹暮无奈,把拳冲李斯一抱,只觉得嘴里发苦。 “……老夫李斯,小哥儿是?”李斯左右看不出曹暮的深浅,还了一礼,口中问讯着,却把话给说死了,“小哥儿,老夫与这女子有不共戴天之仇,还请小哥儿为老夫行个方便。” “李斯?”曹暮有点儿迷糊,“哪个李斯?” 李斯微笑,“小哥儿这会儿护住的是哪个赵高,老夫也就是哪个李斯了。” “啥?”曹暮在空中一个踉跄,险些直接坠了下去。 “李斯!你少卖弄口舌是非!”清水好子抬起手来指住李斯,语气中多是不忿,“当年要不是我还为你留下了一线生机,你哪里还有今日?” “哦?”李斯背起手来向前踱了一步,“赵高,亏你还有脸说起当年之事!当年老夫纵然不是你的对手,却也还有玉石俱焚的手段,若不是你怕了,又怎会只将老夫封在地宫中就算了事?冤有头,债有主,赵高,时至今日,该了的早该了了,难不成你还想托庇他人?” “哼!当年旧事,你不说,我不说,天下还有哪个知道真相?”清水好子颇为不屑,“李斯,千古骂名我早就背了,如今我任你大言不惭就是。” “等等,等等……”曹暮听得一头雾水,急忙把两手从中间一分,插话问道,“那什么,要是我没搞错的话……” 曹暮打眼看看李斯,问,“您就是李斯?荀子门下、韩非同窗、秦朝丞相、楚人李斯?那个上《谏逐客书》的李斯?” “正是老夫。”李斯苦笑。 “那你……”曹暮转向清水好子,“你其实是那个指鹿为马的赵高?” “名之一字,果然害人……”清水好子幽幽地叹了口气,“曹公子,这一个‘您’,一个‘你’,可真叫小女子寒心了……” “别……”曹暮皱了皱眉头,压低声音,却刚好能让李斯也能听得到,“好像焚书坑儒就是李斯的主意?我是各打五十大板……嗯……你们一个赵高,一个李斯……可我怎么就觉得那么别扭呢?我这还是在二十一世纪的天空底下吗?” “小哥儿……”听到“焚书坑儒”四个字,李斯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强打精神道,“老夫早已做鬼,当年旧事也不萦心怀……这个……敢问小哥儿是……” 曹暮哈哈一笑,“李……我还是叫你前辈好了,我是曹暮,和二位比起来,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哈哈,别说我不过是叫曹暮,就是叫了曹操,在二位面前那也充不得什么字号。” “曹……暮?”这个名字李斯倒是知道,刚才听清水好子叫一声“曹公子”的时候也早猜到了半分,这时一经证实,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响。 李斯可算是见过李亚峰与王信的,自然清楚:这三兄弟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原来是曹贤侄,”李斯仰天打个哈哈,“老夫与你大哥李亚峰的师父平辈论交,叫你一声‘贤侄’怕也不算托大……” “原来说了半天都是一家人啊?”曹暮愕然,转即偷笑,把手朝清水好子一比,说,“李……那什么,李师叔是?这个清水好子是老三王信的红颜知己……哦,对了,算起来还是无定乡南宫飞燕、就是老大的义姐的妹妹,那也是李师叔你的晚辈了,你看今天这事儿算怎么闹的……” “哈哈,贤侄好机敏的心思!赵高能指鹿为马,贤侄却指马为鹿!”李斯原想充一下长辈,却被曹暮堵了回来,不怒反笑,“若是亚峰贤侄能得你臂助,那老夫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你知道老大他的消息?”曹暮又惊又喜。 “自然是知道的。”李斯颔首,“若是老夫料得不错,亚峰贤侄他眼下正该在南海小虞山中,你要寻他,只管往南海去便是。” “多谢!”曹暮一拉小女孩,正想走人,但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望望李斯,再望望清水好子,却又停下了。 “曹公子……”清水好子惨笑,“曹公子只管去寻李公子,莫忘了替小女子告知王信一声,就说……” 曹暮望定了清水好子,脸上似笑非笑,清水好子心中警觉,再也顾不得什么,住口不说了,直接向曹暮盈盈下拜。 “嘿……”曹暮轻轻叹口气,“我就说了嘛……” 清水好子与曹暮都是玲珑剔透的心肝,彼此不需作态,倒把一个李斯给难为住了。 “罢了!”李斯一顿足,“贤侄,老夫买给你一个面子!” “多谢李师叔!”曹暮一揖到底,“是非曲直曹暮是不知道的,但既然赶上了,也没什么话,但凡错开了今日,错开曹暮在场,李师叔要清算当年的旧账,曹暮自然说不得什么。” “嘿嘿……贤侄好说,”李斯冷笑,“老夫等了两千年了,还在乎这一日半日的?” 曹暮听着李斯作态,再看清水好子一言不发,虽然多少有些不太愉快,心中却迅捷无比地盘算起来。 依曹暮想来,所谓的“李斯”、“赵高”怕的确不假,当初华文昌曾在天外天提到过秦王地宫如何如何,若依着老大李亚峰的性子,只要他知道了这个消息,必定是会去搅局的事实便是李斯为了老大把面子卖给了自己,说不得,老大与这个李斯之间是有些渊源了。 那李斯说老大现在正在什么南海小虞山上也不会有假!曹暮一心想的是赶紧把此间的事情了结,好抽身出来去找李亚峰,也好问清楚到底是怎么了。 虽然只是隐隐地有些怀疑,曹暮却也明白:这连两千年前的老鬼都冒出来了,事局想必比自己预料中的更加难以收拾! 但到底发生过什么曹暮终究还是一无所知,李斯口中说的“李亚峰的师父”,他也只当是早就没了音讯的“华八”,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曹暮这会儿艺成出山,先就把形势给料错了…… “嗯?”曹暮心底正琢磨着,忽地发觉李斯像是有了异动! 李斯看似手不抬身不摇,但从李斯身处之地却突然刮起一阵阴风!阴风透体而来,让曹暮先打了个寒颤! “李师叔,这可不太好?”曹暮不及思索,长笑中将折扇开了,绿光闪处,阴风被阻隔在外。 第177章 指马为鹿(下) “贤侄,这却不能怪老夫了。”李斯的脸上挂了笑,“贤侄年岁太轻,不知人心险恶,赵高更是为人奸猾,老夫是怕贤侄上当。再者,老夫今日好容易把她逼入绝境,要真毫无作为就撒手一走,贤侄不觉得太便宜了些?” “你!”曹暮猛醒,回头再看,却见清水好子脸色煞白,牙关紧咬,身子摇摇欲坠,分明是在那阵阴风过后又受了暗伤! “贤侄休急,这还要不了赵高的性命去,老夫只是给她身上做个记号,免得今后找不见人……” 看着曹暮的神情,李斯知道,今日如果自己非要把赵高留下,曹暮势必不会袖手旁观。且不说还碍着李亚峰那头的面子,单是曹暮本身刚才露的那一手,分明与自己那位“老友”脱不开干系!曹暮其人李斯虽不了解,但之于矮胖老人的脾气,李斯却清楚得很,现下把面子卖了出去,早晚还会有便宜可占。 再者,李斯要把赵高置于死地而后快的心思固然不假,却未必非得是今日不可,事实上,让赵高日夜提防、心惊胆战,也未尝不是一种报复。 所以,话音刚落,李斯已然飘身遁走,却留下了这么一句:“贤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贤侄可要当心了……若再有事,贤侄只管到南海小虞山来找老夫,老夫恭候……” “你……喂!你别走!我……” 曹暮听着李斯话中有话,还想再追上去问,但旁边的清水好子却似乎再也坚持不住,“哎呀”一声,吐出一口血来,身子便往下坠。 “咳,这……这是怎么说的?”曹暮急忙走上两步,把清水好子揽到了怀中。 “大哥哥,你是不是要去追那个人?他说大哥哥的那个‘老大’是在南海,咱们这就去南海吗?”小女孩一直很懂事地没有说话,这会儿才开口问了起来。 “南海……”曹暮抱紧了清水好子,摇头苦笑起来,“小妹妹……咳,妹子,你看大哥哥现在还走得了吗?” 小女孩乖巧地吐吐舌头,不做声了。 “说出去都没人信……”曹暮仰天长叹,“我这是赶跑了李斯,倒把赵高给救下来了……喂,你倒是醒醒啊……喂,你……这……” 清水好子刚才那口血一吐,人已是昏迷不醒,曹暮叫了一声,心有所感,长长叹气。 清水好子原本人就极美,这时双眼紧闭,云鬓凌乱,一身鲛绡上被血染得红斑点点,正让人从心底怜惜出来,曹暮抱着她,只觉得她身子轻若无物,鼻中尽是幽幽的香气,却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马…… “小女子……多谢……多谢……曹……公子……救命之恩……”曹暮僵在空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清水好子终于悠悠醒转,一双妙目半开半闭,这句话竟说得艰难无比。 “你先别说话,”曹暮见清水好子醒了,盘膝往空中一坐,让清水好子靠在自己身上,腾出一只手来,掏出“芥子兜”,说,“我这儿还剩下一点儿药,我往外拿,你看着哪种能治你的伤,你就点头。” “不……不必了……”清水好子轻轻摇头,“李斯……李斯处心积虑……他是震得我旧伤复发……天下、天下无药石可治……” 话刚说到“天下”二字,清水好子轻咳一声,又一口血吐了出来。 “啊?”曹暮似乎有点儿着急。 “大哥哥,她说的是真的哦。”小女孩从刚才就仔细打量着清水好子,插口说,“她本来就有伤的,嗯……应该是好久好久之前的事情了,这会儿复发起来,的确没药可救……不过……” “这位……这位小妹妹是……”清水好子讶异地望向小女孩。 “她是我的小妹妹,你还是先别多问了,治伤要紧。”曹暮又把清水好子抱紧了些,转头朝小女孩问,“妹子,你知道怎么治她的伤?” “怎么说呢……”小女孩把眉头皱了起来。 “曹……公子不必费心……”清水好子说着说着,脸上渐渐回复了血色,语气中虽然还有些哀怨,但却顺畅起来,“小女子的旧伤是好不了的……不过,只需静养几日,便也不用再怕那个老鬼!” “哦,那样最好。”曹暮顺杆爬得极快,“你说,要到哪里静养才算合适?” “曹公子……如今也瞒不得了,小女子原是天庭……天庭的北斗星君,还望曹公子能护送小女子回转天庭……” “啊?”这可出乎了曹暮的预料。 “曹公子莫要猜疑!”清水好子急急接口,“曹公子的义兄原本就是我天庭的文昌帝君下界,如今更早回归了仙班……一切事宜,等曹公子伴小女子回了天庭,小女子自会给曹公子一个交代……” 曹暮把眼神从清水好子的脸上转开了,没有答话。 自曹暮迎头撞上清水好子与李斯二人以来,看似波澜不惊,事实上却有几番智斗,在惊涛骇浪上打了几个来回,到如今曹暮才算是完全落到了下风。 曹暮强为“赵高”出头也就罢了,依曹暮本心,这原是他不得不揽下来的,但曹暮毕竟还占一个主导;可清水好子一受伤,情形却立时大变。 李斯最为精明,他暗袭清水好子,出言为曹暮示警,随即抽身而走,还将交情卖了出来这却不止是卖给曹暮一人了,从矮胖老人以下,李亚峰三兄弟早晚都得承他的情。而清水好子,她未必真躲不开李斯的暗算哪怕她就是真的没有躲开,结果只有更好:都是以重伤之身激起了曹暮的怜惜,接下来就算是“色诱”曹暮了,那也是顺理成章;不过,一来曹暮心中未尝不存着警觉,二来,小女孩恰到好处的几句话,更加点醒了曹暮。清水好子心中也算明白,迫于无奈,这才把北斗星君的身份托了出来,再以李亚峰的事情为饵,曹暮纵然明知要上当,也不得不张口吞下去了。 只是这几句话来去之间,清水好子固然发觉了小女孩的身份有异,也拴住了曹暮,曹暮心中也同样对清水好子多加了几分提防。 说到底,曹暮吃亏在情报太过不足,只要他还想着李亚峰,就非得被人牵着鼻子走不可。 这一趟天庭,曹暮只能硬着头皮去闯一闯了…… 三日后。天庭。文昌帝君府。书房。 “我早知道,老大他肯定没在这儿呆太久……”曹暮叹了口气。 “哦?何以见得?”清水好子端坐在花梨椅子上,笑吟吟地问,神色娇媚可人。 “你看看这些东西……” 书房内华美非常,四墙抹着半蓝半灰的无以名之的颜色;当地放着一张大理石大案,权作书桌,案上堆着各种法帖,十数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得笔如同树林一般;案旁分设四张花梨椅子,东墙设紫檀架,架上放着一个大盘,盘内四季鲜果齐全;北墙设一大书柜…… 曹暮指了一圈,最后手指停在西墙当中挂着的大幅“烟雨图”上,摇着头说,“这种摆设简直称得上恶俗了,还有旁边配的这副对联,‘烟霞闲骨格,泉石野生涯’?装什么呢?老大他人是不怎么在乎,可好歹也算读过几本书,让他天天呆在这种暴发户似的环境里?他会疯的……” “李亚峰……”清水好子若有所思地说,“不错,他倒并非是个俗物……” “俗物?”曹暮大笑,“老大他要真是什么‘俗物’,你也不至于伤还没好一半就过来找我了?” “曹公子这话说得实在。”清水好子噗哧一声笑了,“一个李亚峰就已经搅得寰宇不得清静,如今更出来了两个,这天下多事,小女子固然不能看着不管,就是曹公子自己,怕也没法子置身事外呢!” “哪儿有两个老大?”曹暮神色一整,“把话换个说法,华文昌和我们兄弟的梁子早就结得深了,就是老大,如今也该想着要把华文昌挫骨扬灰!” “哦?真的?”清水好子从果盘中拈起一粒樱桃放到嘴里,语中带着讥诮,“曹公子,你以为李亚峰真敢杀了华文昌?” “你不知道老大的脾气。”曹暮若无其事地回答。 话虽然这么说着,曹暮的心上却是一紧。 三天前,曹暮来到天庭,这一路上说是“护送”清水好子,但李斯并没回头再来添乱,倒也算是平静,可到了天庭后,曹暮却怎么也踏实不下来了。 清水好子自去养伤,曹暮却以“文昌帝君在凡间的结拜义弟”的身份被迎入了文昌帝君的府邸,这三日之内,除了一起上天的小女孩之外,曹暮几乎没能见到一个“神仙”,待要出门打听点儿什么又总被门前的天将拦住,说是要曹暮“静待玉帝宣召”,其实也便是被生生软禁住了。 依着曹暮现下的本领,想要硬闯出去原本不难,但曹暮同样看得出来,就在这文昌帝君府邸内外,暗中监视的天兵天将少说也有上百!曹暮至今对自己的本领依然没底,纵然他明知自己能来一场大闹天宫,以他谋定而后动的性子,也不会过早地打草惊蛇再者,曹暮心中有数,只要自己等下去,用不了太久,自然会有人送上门来答疑解惑。 果不其然,第三天头上,清水好子便硬撑着上门“拜访”了,劈头第一句就是“曹暮,你知不知道你的仇人华文昌可就是你那个老大自己!” 听清水好子把华文昌是如何从五百年后上溯历史回到了今天的故事讲完,曹暮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紧接着,是不能不信。 曹暮自知,这样的故事,就是天庭的神仙们再多长几个脑子,也编不出! 曹暮苦恼了。 但曹暮还不能将这苦恼直接暴露给清水好子知道。 口中的话不妨说得再轻巧些,若是自己先乱了阵脚,让清水好子天庭趁虚而入了,到头来绝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就是。曹暮这么想着。 “曹公子,小女子刚也说了,李亚峰强修逆天邪功,以致五百年后性情大变,为一己私利上溯历史而回,到如今,华文昌已成了浑沌之外天下第一祸根。你要与华文昌为敌,小女子自然是信的,可……” “你到底想说什么?”没让清水好子说完,曹暮懒洋洋地一抬眼皮,问,“就说你自己,你一口一个‘小女子’的,可我该怎么叫你?赵高?清水好子?还是北斗星君?哦,对了,好像你还是什么白鼠精来着?咳,你把我骗上天庭来,要是为了让我给天庭办事儿,总得先拿点儿诚意出来不是?再说,我普普通通一个小人物,哪儿值得你们费这么多心思?” “曹公子这是挑理了。”清水好子盈盈一笑。 “小女子在凡间曾是赵高,这本不假;受封北斗星君之后,小女子又下界为无定乡之事奔走,借了个白鼠精的名头,这也是真的;至于清水好子一说……李亚峰既然身为天庭重臣,早晚要回归仙班,小女子自当设法接近,这也无可厚非不是?” 清水好子丝毫不以为杵,反倒耐心解释起来,“至于怎么称呼小女子……那自然是随曹公子的意了,若是曹公子打算在天庭为官,不妨称小女子一声‘星君’,也算是给小女子个面子……哦,话说回来,这不免生分了,依小女子自己说,倒是盼着曹公子直接叫声‘好子’,来得亲近。” “得,不敢高攀。”曹暮拱拱手,“星君,你也不用太抬举曹暮,曹暮不傻,听得出来你语焉不详,恐怕还有该说的你没说清楚……咳,人在矮檐下,我没法追究,这也就算了,有事请直说,我听着呢。” “曹公子生小女子的气了?”清水好子掩口一笑,“曹公子,当日小女子险些被叛臣李斯所害,这可是真的,曹公子仗义出手,小女子欠下了曹公子一条性命,怎么能说是小女子把曹公子骗上了天庭?曹公子,小女子可不是不知道感恩图报的人……曹公子要真想‘攀’上一攀,小女子哪里敢说半个不字?” “别价。”曹暮又打量了清水好子几眼,嘟囔起来,“这年头什么事儿都有,你也是神仙了,神仙讲笑话就够吓人的,更别提讲的还是黄色笑话了,你有这份闲情,还是留着去找王信……” “曹公子,小女子在天庭久了,功劳虽然不多,苦劳却也不少,如今好歹也算是个重臣,说句实在的,小女子在玉帝跟前还能说上几句话……”清水好子正色说,“若是曹公子乐意,小女子愿保举曹公子为二郎小圣真君,镇守灌江口,听调不听宣!” “什么?”曹暮的眉毛一跳。 第178章 女儿(上) 曹暮沉默了好久。 他心里明白:天庭之所以肯在自己的身上花这么大的力气,为的无非就是老大李亚峰。可老大他凭什么能让天庭如此重视? 哪怕就说老大他真当了什么“文昌帝君”,那也已经是当上了,天庭这又何苦来得? 除非…… 曹暮脑中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是了! “星君,”曹暮这一声“星君”叫的语气中多少有些讥诮,“敢问星君,南海小虞山的鬼姑神在天庭所任何职?” “你……”清水好子一惊! “李斯说过的话星君似乎还没有否认过,那老大他人现在是在鬼姑神那里不错?”曹暮紧接着追问,“可我想不明白,依你说的,天庭发大军攻打无定乡,而华文昌正是无定乡中的什么‘妖首’,那老大他没理由不随军听用说白了,老大他不就是对付华文昌的杀手锏?事关重大,天庭怎么能平白就让老大去了南海?还是老大他劳苦功高,玉帝放假让他出去公费旅游了?” “曹公子……”清水好子面上的惊异之色渐渐沉静下来,抬手轻轻打了个响指,又是盈盈一笑。 “星君本事真是不小啊……”曹暮身子不动,低头玩弄着手中的折扇,轻声说。 曹暮察觉得出,在清水好子的响指打过之后,书房内的气氛立时不同了,身侧感受到的波动告诉曹暮,从现在起,书房变了密室,再要说话,可就真成了“法不传六耳”。 “小女子当真羡慕你那个老大呢。”清水好子浅笑,“倒不是说他有多大的本领,是他的缘分可算得上天下头一份儿了……” “华佗门也罢,天刑金针也罢,他拜下不久的那个师父也罢,”清水好子掰着手指数了下去,“千古难逢的缘法让他占了一个遍……这也算了,他竟然还有你和王信这两个兄弟……” “王信大气豪爽,原是良将的材料,如今虽还没什么建树,但他由武入道,若是百年之内不死,必能成就一代宗师……偏偏这样一个人物居然还满心都是忠义,甘愿在李亚峰的手下尽责……真是让人有些心疼……” 说着,清水好子将春葱似的手指又向曹暮一点,“还有你。” “我怎么?” “小女子自信没说漏什么,你却能抽丝剥茧,料到李亚峰如今不受天庭号令,这已殊为不易;更有甚者,你居然当面对小女子就直接问了出来,这份胆识,可难为了天下的军师。” “更何况……”清水好子微笑,“曹公子,你说小女子语焉不详,你还不是把自己近来的遭遇给隐瞒了下来?可惜,你是还不知道那人的来头……单凭你被那人拘禁了一年有余,要你去做天庭的小圣真君,怕还委屈了呢!” “不必奉承……”曹暮一摆手,说,“那什么‘小圣真君’,只要二郎神杨戬不来找我的晦气,我当就是,就算是人质,我也当了。这总可以了?” “曹公子,小女子看不透你。”清水好子不提杨戬已经丧在华文昌手下,语气中几乎有着几分诧异,“小女子知道,你甘心护送小女子来到天庭必有缘故,可这绝不只是为了你看着小女子受伤可怜……这几日你一直沉思不语、面色凝重,颇有些‘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意味,你所为的又是什么?小女子虽说是来劝你的,可若是你就这么简简单单应承了,却让小女子的心里有些不安了啊……” “那你还要我怎么样?”曹暮眯着眼睛笑了,“还要我递份投名状不成?” “五百年后的那个你已经递过了。”清水好子的笑容很灿烂,却让曹暮从心底发冷,“小女子刚才忘了说,五百年后,宝光殿中,曹公子,你用十支天狼钉锁魂夺魄,险些要了小女子一条命去!” “这个……”曹暮反应极快,“星君,照你的说法,华文昌都已经回来了,五百年后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好像就不那么重要了?别说再也没了重演的机会,你拿些我没做过的事情出来骂我,似乎有点儿不太公平啊……还有,你真以为我杀得了你?” “罢了……”清水好子看似很疲倦地摆了摆手,“曹公子,天下能杀得了小女子的原本不多,但要让小女子自己来说的话,曹公子你……的确也该算上一个。” “星君如此抬举,曹暮可真是受宠若惊。”曹暮哈哈一笑。 “曹公子,小女子只问你一句,”清水好子话锋一转,“你如今已经知道了华文昌的底细……天下大乱,你难道还甘心只在李亚峰手底下做个军师?” “咦?被你看出来了?”曹暮又是一笑,眼神忽地变得狡黠。 “若不是,你为什么在小女子面前如此锋芒毕露?”清水好子叹口气,“现下的你,和在雷州时有太大的不同了……” “我要你先让我见一个人!”曹暮把目光放到西墙上的烟雨图上,久久不肯挪开。 “与虎谋皮啊……”两个时辰之后,清水好子离开了,曹暮重重地坐到书房的椅子上,深深叹气,目光迷离。 “谁!”明月正盘腿坐着闭目养神,忽然听得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传来,一个激灵,翻身而起,如临大敌地四下观望。 “明月,你……”清风站住了没动,看看明月的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清风,是你啊。”明月仔细地看了几眼,摇摇头,“没事儿别吓人好不好?” 明月这几日可真有些草木皆兵了。 自打姜冉进了紫云阁,玉清天上就没得过片刻清静就连元始天尊也不知躲到了哪里,轻易不肯亲身出面。 平心而论,姜冉比李亚峰和王信都好伺候得多,原本明月奉元始天尊法旨看守紫云阁时还冲清风好好幸灾乐祸了一番,但没过多久,明月的一张小脸就变苦了。 也不怪明月觉得冤屈,玉清天至高无上,紫云阁更是既尊且贵,常人想进还进不来,怎么这个姜冉一到,就冒出来那么多劫牢反狱的? 话说回来,明月身为天尊随侍的统领,又深得三位天尊宠信,一身本领自是高得没边儿,真要是碰上不开眼的,明月倒也不在乎让自己的拂尘底下再多几个死鬼。 偏偏明月这几天遇到的人物的本领竟然一个赛一个地高到比没边儿还没边儿就这样,元始天尊还传下话来,严令明月只许守好紫云阁,不得伤害来人。 明月无奈,只得调来五千天尊随侍帮忙,自己这就快要憋气死了。 “明月,天尊又有吩咐。”清风虽然生性暴躁些,但他毕竟与明月相处了数个千年,对明月的心思清楚得很,这句话说出来后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天尊又吩咐什么了?”明月差点儿打了个哆嗦,“要不要我再去调三千随侍过来?” “明月……”清风苦笑,“你道心乱了。” “道心……”明月长叹,“倒成了你来提醒我了……说,天尊他……” “哦,天尊法旨,今夜那个曹暮会偷上玉清天,恐怕也会摸到紫云阁,天尊叫你不必理会,随他去便是。此外,你之前调到玉清天上的五千随侍另有差遣,今日紫云阁的守卫有我来助你。” 清风几句话交代完了,往明月的身边一坐,拉拉明月的袖子,“得,这个倒霉差事咱俩人一块儿担下来。” “天尊到底在想什么?”明月迟疑一下,也坐了下来,随口抱怨着,“清风,这回我可琢磨不透了……” “嘿嘿,”清风一乐,“明月,你平时整日里说我的脾气暴,可我比你有样好处,天尊的吩咐,我从来不去瞎想。其实,天尊自有道理,咱们就算胡乱揣摩那也揣摩不通的。” “我哪儿有胡乱揣摩?”明月低着头闷闷地回嘴,“清风,我就是觉得这事儿太蹊跷。” “怎么蹊跷?”清风左右无事,顺着明月的话头就接了下去。 “别的先不说了,就那个姜冉,知道她在紫云阁的本来就没几个,除了王母娘娘,如今都在上清天,哦,就连太白长庚星也老老实实呆在玉清天的偏殿里……这事儿是咱俩一块儿去办的,风声怎么就走漏了呢?”明月这是真的有些纳闷。 “那有什么稀奇?难道不能有人掐算出来了?”清风大大咧咧地说,“明月,你成天价就琢磨这个?” “三清境里的事情有谁能掐算得出来?”明月刚反驳了一句,忽又住了嘴,望定了清风,似有所悟。 “你看我做什么?”清风这个道童变了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是啊……”明月没理清风,自顾自说了下去,“若是常人自然不能算到三清境中,但还有小虞山上的鬼母!就像天尊的本领你我无从揣测,鬼母的神通不一样也是莫测高深?我听说李亚峰与那个姜冉有情,偏偏他又是去了南海小虞山!怪不得我摸不清他们的底细!原来这几日到玉清天上捣乱的就是鬼母一脉!” “明月,你……”清风原本没在听明月的嘟囔,但“鬼母”二字是何等的份量?清风想要不听也不由得听了进去,脸上立时露出了骇然之色,“你一直在和鬼母打架?” “笨!”明月抬手打了清风脑袋一下,“当然不是鬼母自己,要不然我还能坐在这儿和你说话?不过……我早觉得那几人的门道诡异得很,现在想想,应该是鬼母门下无疑了,说不准其中就有鬼母的公子!” “鬼母的公子?”清风撇撇嘴,“我还以为你有多了不起,亏你还埋怨来人神通太大,连随侍都调了五千过来,你想想看,鬼母的那个三……我什么也没说……” 为了小虞山鬼母的三公子之死,元始天尊几乎被矮胖老人逼得要去上吊,清风便是线条再粗,也知道“鬼母三公子”在玉清天上早就成了禁句。 “我出手的时候你只知道躲在一边儿看热闹,又哪儿知道厉害?”明月了解清风的想法,接口反驳,“小虞山之名岂是幸致?我若早知来人是鬼母公子,只调五千随侍我还嫌少了!” “嗯……那也难怪天尊下令叫你不得伤了来人,无定乡还没打下来,天尊是不愿再树下小虞山这个强敌?”清风岔开话头,学着明月动起了脑子。 “是啊。”明月点点头,“玉帝有多久没碰上如此棘手的事情了?当年黑龙作乱也不过只用了万余随侍就平定下来,可现今为一个无定乡就已派出了不下三万!更别提上次……” “谁教遇到了天鬼?”明月话中对玉帝殊乏恭敬,清风却就这么接了下来,反对之前无定乡一战中整整五千天尊随侍丧在李亚峰放出的五鬼手下的事情大加评论,“该怎么说?非战之罪,对手选得太坏了,咱俩能逃回来就是靠的运气!我说……” “所以我说你别看轻了前几天那些来劫姜冉的人物!”明月打断了清风,没好气地说,“鬼母之子虽然还未曾修成天鬼,但他们却是天下修为最接近天鬼的!” “我哪儿有看轻了……”清风嘟囔一句,谈兴却也上来了,开口说,“你听太白长庚星说了没有?” “说什么?” “无定乡里的细作传来密报,说是海山八妖的老大:无敌子出关了!”清风把身子凑近明月,小声问,“你不觉得玉帝这回得更发愁了?” “哈,我早知道你就会幸灾乐祸!”明月一把抓住清风,“这几天我忙着打架的时候你是真一直在旁边偷笑呢?” “哪儿有,哪儿有,”清风讪笑几声,“不过今天应该不用打了,天尊好像亲自带随侍守在玉清天外围了,咱俩只要专等曹暮上来就行……” “那个曹暮啊……”明月摇摇头,说,“且不管天尊究竟是如何打算的,我可是还没见过曹暮呢……” “嘘!来了!”清风轻轻一拉明月的袖子,两人立刻一起收起声息,闭目假装打起盹儿来。 玉清天为三十六天第一高位,三清至尊元始天尊的居所,原也没有什么昼夜之分,只是自从姜冉被锁进玉清天的紫云阁后,连日来都有外人悄悄摸上来打探,甚至还想着“劫牢反狱”,虽然在明月和五千天尊随侍的防备下来人俱都无功而返,可玉清天上既然不得安宁,御外的法阵还是要布下的。 法阵依阴阳二气而动,每当申酉交汇,便有浓雾四出,将天光遮住几分,把个玉清天弄得恰如薄暮。 曹暮也就趁着这个时候偷偷闯了进来。 “怪了……”曹暮蹑手蹑脚地行了几步,雾气蔽眼,运足目力也望不到三尺以外,心下不禁有些着慌。 “不过倒是似乎的确没人……清水好子她说的会是真的?”曹暮又往前走了半晌,不见有人,四下也寂静无声,胆子稍微大了些,展开身形疾飞起来。 “难道……是个迷阵?”曹暮在雾中紧飞了一会儿,耳畔尽是风声,却依旧是只见到白茫茫的一片,心底愈发忐忑。 “不对,玉清天好歹不会太小,我又是从边儿上摸进来,要想找到正主儿,总得多花些功夫,急什么……” 曹暮刚默默地提醒自己一句,忽然就在极远处望见一点光芒。 “是那里了!”曹暮心头一喜,掐住了隐身诀,急急飞掠而去。 “清风,他就是那个曹暮?”明月半躺在紫云阁前的台阶上,眼睛闭着装睡,嘴唇不动,传音向清风求证。 “就是他了。”清风靠在明月腿上,身子蜷缩,半张着口,样子虽然像是睡得深沉,传音却清晰得很。 “我可没看出他有什么了得的……天尊怎么就听了北斗星君的话,对他这么重视?你说,他找姜冉是要干什么?”明月人虽沉稳,但还是改不了爱揣摩上意的毛病,这一声问,倒像是在自言自语了。 “我哪儿知道?”清风若不是在装睡,必定冲明月翻起了白眼,“明月,你也清楚,北斗星君历来直接听命于天尊,天尊也历来对北斗星君言听计从,你真要想知道为了什么,等曹暮进了紫云阁以后,把耳朵竖起来不就完了?” 明月没再答话曹暮已经到了紫云阁前。 “嘿……”大雾中曹暮依旧不能看清远处的事物,连紫云阁的轮廓望去也模糊得很,可曹暮却先一步看到了躺在台阶上“睡觉”的清风和明月两名道童,轻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清风与明月的作态不可谓不像,在台阶前,还放倒了一个拔开塞子的葫芦,扑鼻的酒香从葫芦口冒出来,在二人的胸前、地上,还有几块酒渍。 曹暮仔细看了清风与明月半晌,叹口气,摇摇头,绕开二人,走到了紫云阁的门前。 曹暮在紫云阁的正门上轻轻一推,门没有开,曹暮又伸手在门上来回摸索,良久没有动静。 “明月,你做什么手脚了?” 清风和明月两人似是脑后长眼,对曹暮的动向一清二楚,明月的面上微微露出笑容,清风却有些急了,忙传音发问。 “紫云阁本来就有天尊作法禁制,我也不过是在门上又下了一道锁符罢了,”明月传音回答,“清风,我要称称这个曹暮的斤两。” “明月……”清风有点儿发急,“你早知道,为了曹暮过来,天尊暗中已将紫云阁的禁制给去了!你这是……” “别着急。”明月笃定泰山,“清风,总不能让他太容易得手,要不然,他可会起疑心了……” “你……”清风暗地里哀叹一声,明月道法精强,为人沉稳宽厚,几乎可以说是什么都好,惟独只是功利心有些太重,一直看北斗星君不顺眼,这回他在紫云阁上设下一道锁符,是明摆着要剃北斗星君的眼眉了。 且不管清风如何着急,曹暮却好像发觉了什么,猛地退开三步,伸手把折扇拿了出来。 “开!”曹暮轻声低喝,手上将折扇一开,微微一蓬绿光从折扇上悄然腾起,朝紫云阁的大门罩了上去。 “哪儿那么容易就开了?”明月从底下撇了撇嘴。 果然,绿光向前推进,与紫云阁的大门一触,门上陡然射出一层明黄色的神光,将绿光完全挡在了外头。 “嘿……”曹暮一声冷哼,折扇在空中向四方迅速一切,又有绿光再次腾起,这一回绿光的动作却快了,四面齐上,与之前的那蓬绿光一起,将紫云阁大门上射出的神光包在其中! “破!” 曹暮的眉毛一挑,合上了手中的折扇。 一点儿声音也没发出来,明黄色的神光被绿光向内压灭,绿光随即也消于无形,紫云阁的大门洞开! “咦?这个姓曹的还真有点儿本事!”明月差点儿就叫出声来了。 曹暮将紫云阁大门上的锁符破掉其实算不得什么,明月最初也没打算着要真把曹暮彻底挡在外头,可曹暮破得也太漂亮了! 明月本来还想着装作被曹暮施法时惊动,顺便翻个身呢…… “谁?”紫云阁内传出了姜冉的声音。 门,关上了。 第179章 女儿(下) “小冉,是我。曹暮。”曹暮的声音不大,似乎也很平静,但正因为过于平静了,却显得很有些不自然。 “……曹暮?”姜冉先是一惊,紧接着便是一喜,急忙往前走了两步,又迟疑地停住了。 紫云阁内,华灯高照,如同白昼,姜冉和曹暮两人站定,互相望着对方,心底竟都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小冉……你……”曹暮话刚说出口,突地自嘲似地笑了笑,没再往下说。 曹暮险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和姜冉是多年的老邻居了,曹暮从小就跟姜冉一起长大,更进了同一所学校,在曹暮看来,姜冉只是自己的老朋友,小时候还一块儿撒尿和泥呢,怎么后来就成了什么“校花”了? 等到李亚峰对姜冉一见钟情,逼着曹暮给他出主意,曹暮一开始还有几分好笑,可真要出主意了,竟莫名地有些心悸;再见到姜冉的时候,眼神不知怎的就老是飘开;听王信罗哩罗嗦地发表有关姜冉和李亚峰这段“良缘”的看法的时候,尤其发觉姜冉在李亚峰面前露出笑容的时候,曹暮都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跳得特别快。 不过生活一直没有给曹暮什么机会,从雷州的“神医骚动”开始,曹暮就没能停下忙碌,更因为与李亚峰的交情,曹暮甚至有意无意地避开了姜冉,不想让两人独处。 紧接着便是那一出惨剧周谨之死让曹暮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起来,即便是在天外天的那段日子里,曹暮也放弃了让自己的思虑跑到姜冉的身上与其说是无心,倒不如说是刻意。 直到曹暮遇上了那个自称是“姜冉的妹妹”的小女孩。 直到曹暮从北斗清水好子的口中得知姜冉果然就在天庭。 直到此刻。 一定是太久没见过面了的原因……曹暮这样对自己说着,因为曹暮忽然发现姜冉真的……是,竟然是真的……那么漂亮…… 要命的漂亮! 之于姜冉,对曹暮的出现更多的则是惊讶。 “曹暮,你……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里?”姜冉迟疑地问。 姜冉的这份迟疑固然是事出有因,可这不单是为了意外,还有几分“惊艳”! 姜冉几乎以为自己是认错了人。 曹暮原本就是李亚峰这三兄弟中最帅气的一个,但就像曹暮以前不怎么把姜冉这个“校花”当成一回事儿一样,姜冉也没觉得曹暮就怎么“玉树临风”了,不过这会儿却又有些不同。 曹暮上玉清天毕竟是偷偷摸摸的,也早从清水好子那里知道了玉清天上的境况,便换上了紧身夜行衣,衬得身子挺拔之极,这也罢了,曹暮早先惯有的慵懒神色全然不见,眼若寒星,透出无限的精神和认真出来,姜冉却从来没见过曹暮会有这般的神韵。 “小冉,我……” “曹暮,你的样子……”没让曹暮说下去,姜冉抢着开口,开口先笑,“这么久没见你,好像你一下子长大了呢!” “小冉……”气氛全让姜冉这一笑一问给败坏了,曹暮差点儿没哭出来,“小冉,你明白一点儿好不好?看我这一身行头你也该想起来,你现在可是让人给关着……我冒了多大的险才找到你,你……” “怎么?要我鼓励你一下?”姜冉又是一笑。 “省省。”曹暮垂头丧气地回答,手指一勾,墙边的椅子飞了过来,曹暮重重地坐下了。 “看你这样子是一时半会儿还没事儿?”姜冉对曹暮一向信任,随口问了一句,也找椅子坐了下来,“你怎么能到这儿来的?还有……你……大概真变了不少呢,你都知道什么了?我有一肚子问题要问你。” “小冉,我也有事儿要问你。”曹暮抬头,说,“不过你现在好像也和以前不太一样,至少知道动脑子了……我还以为你一见着我就要我把你给救走呢。” “少来!”曹暮顺口插科打诨,却让姜冉的情绪一下低落了,“是元始天尊把我关在这儿的,你就算真长了本事,想救走我那也太难了点儿。” “元始天尊……”曹暮轻叹一声。 “曹暮,你是怎么摸到这里来的?”姜冉见曹暮没再说话,开口问。 “我……”曹暮嘴张了张,却没说出话来。 “怎么了?” “这事儿说来实在话长,还是我先问你,据说你本来不是在……在观音菩萨那儿?怎么就到了天庭了?”虽说已经适应了,可曹暮还是觉得动不动就把“观音菩萨”之类的人名挂在嘴上有点儿别扭。 “这个……我这儿也是说来话长……”姜冉苦笑起来。 说实话,姜冉也不是很明白自己怎么就在天庭了。 当初在心魔界,浑沌暗袭矮胖老人,矮胖老人以大法力破解,姜冉便是夹在矮胖老人以神功卷起的龙卷风中被抛出了心魔界,但姜冉法力低微,刚沾着个边儿就晕了过去,矮胖老人虽有护花之心,可毕竟事出突然,却没能顾及到她。 矮胖老人情急发威,龙卷扶摇而上,姜冉竟被直接抛到了三清境的上清天中,为天尊随侍所擒说是“所擒”,当时姜冉还依旧昏沉,倒是自己送上门去了好在姜冉运气不错,天尊随侍统领碰到了太白长庚星,太白长庚星又认得姜冉,这才没被当成奸细。 姜冉和李亚峰、华文昌之间颇有干系,天庭自然要盘问一二,可姜冉自知在心魔界的遭遇太过紧要,只是不说。一来天庭不知其中关节,二来姜冉身份特殊,不好动刑,玉帝无奈,这才给她随便安了个女仙的名头,安排到王母身边,打算缓缓盘问,却先把这消息瞒过了至今还在军中的观音。 后来矮胖老人上玉清天找元始天尊讨李亚峰,无意间提到心魔界中有个不怕逆天邪功的女童对姜冉言听计从,元始天尊大惊之下,便把姜冉直接软禁到了紫云阁。 这些波折姜冉根本无从知晓,更没有反抗的资本,只得天庭怎么安排就怎么做了。 再说,姜冉可还有更重的心事。 “姜冉,哪儿还有那么多的‘说来话长’?”曹暮沉默一会儿,没再体谅姜冉,直接说道,“我这头儿也就算了,你和老大可是……咳,现在连元始天尊都动了真格的,早就没什么秘密了,你还有什么顾忌?” “我没顾忌……”姜冉话说一半,忽然想了起来,反问,“曹暮,你不是很早就失踪了?你到哪儿去了?哎?听你的口气,是……都知道了?” “真真假假的,我听说了不少,可事儿太乱,所以我才要找你求证不是?”曹暮飞快地接口,“反正,那个该死的华文昌就是五百年后的老大应该是不错了?” “……这个……是真的……”姜冉慢慢地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曹暮哀叫一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这回事儿可难办了……” “……”姜冉默然。 别人纵然不会太在意华文昌手底下还有一个普通凡人的血债,姜冉却知道曹暮绝不会轻易就忘了替周谨报仇。 “还有……嗯……别的先放下不管,你认不认识一个小女孩?”曹暮苦恼的样子来得快去得也快,马上又抬头发问。 “小女孩?”姜冉腾得一下站了起来,连椅子都带翻了,可姜冉却毫不在意,只是急声追问,声音几乎有点儿发颤,“你……你见过她?她在哪儿?快告诉我!” 这些日子,姜冉最挂心的就是自己在心魔界中见到的那个小女孩,那个“心魔之女”! “你……”曹暮没料到姜冉的反应这么强烈,瞪大了眼睛,说,“我……我还没说是哪个小女孩,怎么你就……” “还能是哪个?”姜冉差点儿要走过来揪住曹暮的脖领了,“一定、一定是……” “是谁?”曹暮把身子向后缩了缩,“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个和我说的那个是不是一个,不过她说是你的妹妹,也认我当了哥哥……哦,还有,你先别着急,她和我在一块儿,这会儿在那什么,文昌帝君府里呢……你……” 曹暮的话像是安了姜冉的心,姜冉面上神色一缓,朝后退了几步,却被躺倒的椅子绊住了,身子摇了摇,险些跌到。 “姜冉!”曹暮赶上来扶住姜冉,脚下一翘,摆正了椅子,让姜冉坐下,顺口问,“你也不至于这么紧张?那个小女孩到底是谁?我可不知道你还有这么一个妹妹……” “她……”姜冉轻轻挣开曹暮,“她是我的女儿。” 姜冉的声音不大,但毫无犹疑。 第180章 乱我心者(上) 紫云阁的墙壁上挂着几盏精美的铜灯,据说是出自天庭中第一巧匠公输班之手,铜灯内燃着从昆吾山底取来的不灭神火,在天空终年朗朗的玉清天上,神火的火苗还从没有像此刻这样急速地跳动过。 曹暮的心脏也是一样。 “你……说什么?”不知道过了多久曹暮才把话问出了口,声音很干涩,以至于曹暮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又舔舔嘴唇,再次问了出来。 “你说什么?” 这一回,曹暮的声音嘶哑了。 “你说的那个小女孩是我的女儿。”姜冉的脸色苍白,却依旧听不出半分犹疑,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是我和华文昌的女儿。” 在曹暮的生命当中,再没有一刻会如此快速、敏捷地动过脑筋,可曹暮依旧没搞清楚,或者没有完全搞清楚姜冉话中的意思。 “你……的女儿?你和华文昌的女儿?”曹暮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身子也站不稳了。 姜冉如释重负般地点点头。 像是从万丈高楼一脚踩空,“噗通”一声,曹暮摔倒在地。 “曹暮……”姜冉望向曹暮的目光中有几分怜惜,伸手想要把他扶起来,却怎么也拉不动。 忽然,曹暮疯了似地哈哈大笑起来。 “华文昌!华文昌!你狠!你狠!”曹暮趴在地上没有动,笑声中夹杂着叫喊,凄厉惨烈,眼中流下泪水。 “曹暮……你……你别吓我……你快起来……你别吓我……快来人啊……”姜冉真的被曹暮吓到了,拼命拉着曹暮的胳膊,也惊慌地叫了起来。 紫云阁外的台阶上,清风和明月都抬起了头,两人对视,眼神中都充满迷惑。 “明月,是不是去看看?”清风传音问。 “这……”明月迟疑了一下,问,“清风,天尊法旨里说过要是情形不对了怎么办没有?” “哪儿有,我刚才不是都给你交代了?天尊只说让曹暮去见姜冉,过后他自己会走,咱俩要做的就是在外面等着,听他们两个都说些什么,还不能让曹暮和姜冉发觉……对了,万一有外人闯过了玉清天外的法阵,要进紫云阁,咱俩还得不动声色地把他们拦下来,好让曹暮能和姜冉好好叙谈……” “那就别多事了。”明月摇摇头,“曹暮和姜冉见面,说的可都是大事,八成天尊也在一旁听着呢,咱们别坏了天尊的安排。” “可不都是大事?”清风点点头,“也不怪曹暮成了这个样子,我都差点儿让姜冉给吓着……明月,你说那个小女孩……” “嘘!你听!” 曹暮的笑声渐渐止歇了。 “曹暮……”没用姜冉再扶,曹暮自己站了起来,姜冉的目光与曹暮一触便飞快地转到一边,叫了曹暮一声,却不知道往下该再说些什么是好。 曹暮竟没有理睬姜冉,缓缓转身,朝门外走去。 “曹暮!”姜冉先是一呆,紧接着清醒过来,向前扑去,从背后抱住了曹暮。 曹暮身子一颤,停下了脚步。 两人便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仿佛时间静止了。 “姜冉……”良久,曹暮终于开口,“放开。” 曹暮的声音听在姜冉耳中,就像是从一个很遥远的地方,从一个连岁月都结成冰峰的地方传来的,好像把自己的身体也冻僵了。 “曹暮……为什么?”姜冉轻轻松开曹暮,涩声发问。 “为什么?”曹暮重复了姜冉的问题,咧开嘴,笑了。 “别和……别和文昌为敌……答应我,好吗?”姜冉转到曹暮的面前,望着曹暮的眼睛,这一回,她没有把目光转开。 姜冉不知道从曹暮的眼神中读到的是什么,没有一丝感情从中显露,曹暮的眼神太过深邃,像是把一切都隐藏了。 但姜冉知道,曹暮一定能在自己的眸中看到坚持。 “小冉,”两人对视片刻,曹暮轻声说,“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做游戏的时候,你总是要让着我,你说你比我大,你是我的姐姐。结果……明明每一次我都是只靠自己就可以赢了,但每一次都不能算是真的赢了。” “于是我也反过来让着你。”曹暮接着说道,“可那样,游戏虽然还可以进行下去,但那已经不是游戏了。” “我……”姜冉没有听懂曹暮的意思。 “你不明白?”曹暮又笑了,“其实,就是从小时候开始,我学会了不去和你争第一,上学以后,尽管我们都渐渐没有时间做游戏了,可我已经学会了不去争那个第一因为那根本没有意义。” “我不知道李亚峰他是不是和我有过类似的经历,但他在学校里做得比我还要彻底,连我都差点儿都瞒过去了。” 曹暮或许还是第一次没把李亚峰叫成“老大”,他也发觉了,自嘲似地笑笑,说,“可我好歹还是看出来了,所以,我认下他当了老大。” “说实话,李亚峰的确有老大的样子,我也从心里认了他这个大哥。”曹暮叹了口气,“后来很多事情逼得老大他没法再装下去,顺带着,我好像也算成了个人物。” “可是,我还是我,还是那个不想去争第一的我。” “曹暮,难道你……”姜冉忽然明白了,面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我早知道,老大他自己也明白我的脾气。”曹暮凝望姜冉,缓缓地说,“所以,当老大成了华文昌的时候,他放下了所有的顾忌,他在逼我。” “不是的!”姜冉几乎是惊呼着接口,“我早听亚峰说过的,周谨她的魂魄不是被文昌给收走了?我去求他把周谨救活,我……” “没用的。”曹暮惨笑,“小冉,我有我自己的原则,这一点,老大或者说华文昌他很明白,他用我的原则来逼我,我别无选择。” “再说,这未必就不是我自己的愿望了,哪怕那是深深埋在我心底的,哪怕埋得再深些,可愿望就是愿望。”沉静了一会儿,曹暮补充了一句。 “你根本斗不过……不是,我是说……”姜冉慌乱起来,在紫云阁中见到曹暮本来就让她吃惊了,更别提她想对曹暮说的根本就不是这些,但两人交谈下来,话题竟然变得离姜冉想要问的事情越来越远了。 “小冉,不用掩饰。我什么时候要过面子?是,我原本以为我的本事已经可以和华文昌斗一斗了,但仅仅就我从那个北斗那里听到的来看,我的‘以为’显然大错特错,更何况,华文昌他居然就是老大,现在的我,的确,还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曹暮面不改色,“小冉,我这个人很有自知之明,从来不去挑战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就算有非去挑战不可的理由,我也想着要从中找出一条更加合理的路来绕开。好,即便是我有自己的原则,我甚至也可以去试着修改它。” “但……你依然有自己的底线?”姜冉颤声说。 “到底是小冉!”曹暮把手一翻,让折扇在手中开合起来。 “曹暮……你知道……我……很内疚……”姜冉的眼中滴下泪来。 “不用再说什么了?”曹暮轻轻拍拍姜冉的肩膀,“小冉,正是因为你是这样的,所以老大他……哦,所以李亚峰和华文昌才都爱上了你。所以……尽管我还有很多事情想要问你,我也不会再问了。” 说着,曹暮绕过姜冉,走到门边,将门打开了。 “哦,对了,虽然你已经知道了,可我总不能从来没表白过一次就被甩掉不是?”曹暮在迈到门外之前忽然回头,一笑,“小冉,其实我也是喜欢你的。” 曹暮走出紫云阁,带上了门,耳中却还能听到门内传来姜冉的哭声,不由得沉沉地叹了口气。 当日在“文昌帝君府”中,曹暮原只是想套出姜冉的下落,却歪打正着,知道了姜冉果真正在天庭! 为了这个,曹暮与清水好子又密议了两个时辰,了解了更多的事情,同时也付出了太大的代价,到头来好不容易才与姜冉见成一面,却又闹到这个结果……无论如何曹暮事前也完全没能料到。 不过,看着台阶上还在装睡的清风和明月,曹暮的脸上总算是露出了一丝笑容:虽然是与虎谋皮,结果也不尽人意,但不管怎么说,至少没让天庭完全称心。 “记住,我能让你和姜冉见面,但你一定要让姜冉把她所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清水好子的叮嘱仿佛还在耳边响着,可曹暮与姜冉交往太久,一见之下就已知道,在姜冉心里,肯定还隐瞒着太多的秘密,就连天庭也绝想不到。 于是曹暮便早早地把话题转到小女孩的身上在文昌帝君府中的几天里,曹暮看得出,天庭暗地里的监视倒有一大半是集中在小女孩那边。 只要将小女孩的事情让姜冉说穿,对天庭也就可以有所交待了。 但姜冉竟说小女孩便是自己的女儿! 无论这消息是真是假,都是从姜冉口中说出来的,曹暮根本不用装作,就已然大为失态,他转身就走,又何尝不是出于本心! 好在曹暮终究还是控制住了自己,接下来他对姜冉所说的固然是真心话,可目的却是让暗中偷听的人去重新掂量自己的份量否则,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曹暮才不会将自己的心事白白袒露人前。 至于现在,曹暮还要以另一种方式把自己的本事“显摆”一下。 “小冉……唉……”曹暮叹着气,慢慢步下台阶。 待走到清风和明月的身边,曹暮的脚尖轻轻踢到了半倒的酒葫芦。 “哈哈……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曹暮惨笑着弯下腰去,伸手摸向酒葫芦。 清风和明月在三清天上呆得太久,对“情”之一字毫无感念,但曹暮之前的姿态却让他们在心中未始没有泛起几分同情,二人只是继续装睡,生怕被曹暮看出了大家尴尬。 谁知曹暮的神态虽然有些疯癫,脚步虽然有些踉跄,但翻起脸下起手来却稳健得很! 曹暮的右手在即将触到酒葫芦的时候忽然飞快地转向了! “啪!”清脆的响声在玉清天上传出很远,曹暮一掌狠狠地切在了清风的后脑! 明月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腰间一痛,却是被曹暮起脚踢中,身子登时飞出老远! “仙童,偷听得可爽吗?” 等明月强忍疼痛起身飞回,却见曹暮的脸色铁青,冷冷发问。 “你……曹暮!你居然……”明月满眼都是不敢置信,刚才曹暮还伤心欲绝,怎么一下就好似变了个人?还有,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和清风是在装睡? “早知道天庭的仙童很有睡觉误事的传统,可我还没笨到会以为自己也能碰上一回!”曹暮的语声更加冷峻了,一脚踢到酒葫芦上,酒葫芦应声而碎,琼浆玉液洒满台阶! “清风!你快起来!”明月顾不上听曹暮的话,大叫起清风的名字曹暮翻脸实在突然,如何应对更完全在天尊的吩咐之外,明月不敢擅专,还想着要清风和自己一起拿个主意。 曹暮不说话,只冷笑着望着明月。 清风毫无反应。 “姓曹的!你都干了什么?”明月几乎要跳着脚大骂起来,哪儿还顾得上什么道心? “明月仙童,你不是要称称我的斤两?”曹暮面上带笑,语气中却没有丝毫的笑意,“别管你兄弟了,上来称称!” “胡说!就凭你一个凡人……”明月刚骂出半句就已语塞,清风与自己同为天尊随侍统领,一身本领纵然称不上太高,至少也能与三官大帝比肩,可清风显见已是被曹暮刚才那一掌给击晕了,这如何是一个刚得道不久的凡人的实力?更不用提曹暮的话中分明是将自己与清风的传音都听到耳中了,便是道行稍低一些,也不会有这种耳听八方、堪堪入微的本事! “曹暮!”明月再不答话,撤开拂尘,揉身便上! 曹暮将折扇向前一迎,“笃”的一声,架在拂尘柄上,起脚侧踹明月的腰眼,两人战在一处。 几个回合过去,明月已快被气得疯了。 当初李亚峰还在玉清天时,王信整日找上明月打架,屡战屡败,明月虽然对王信的本领大加赞赏,却是一直占在上风;可今日换了王信的“二哥”,明月的感受立时大为不同。 这个曹暮实在是太缺德了! 一开始曹暮便用狡计踢了明月一脚,如今正式交起手来,更是招招不离明月已经受了暗伤的腰眼! 论招数,曹暮胜不过王信,但论起心计,曹暮可比王信强了太多,明月本就有伤,哪儿禁得住曹暮的虚着连坏?腰间接连受击,虽都能及时撤身,没被打实,这份羞辱却让人难过之极。 这还不算,待得明月专心去防腰间,曹暮却把招数一变,攻向腰眼的竟成了虚着! 战到酣处,曹暮折扇向下一晃,明月起手将拂尘从上缠下,堪堪与折扇相交之时,曹暮居然松手,任明月以拂尘夺去折扇,明月心中警兆刚起,便被曹暮一掌击散道髻,打到头顶百会,明月脑子一晕,昏沉沉向后倒退三步倒地,折扇却又回到了曹暮的手上。 “明月仙童,我听北斗星君再三叮嘱,说是你统领天尊随侍,是神通高强,叫我别惊动了你,却原来不过如此!”曹暮没再进击,反撤身冷笑三声。 明月摇摇头,站起身来,心中怒火被曹暮的话激得又盛了几分。 “罢了!曹暮,我看你看走了眼,正该自取其辱!”明月踉跄着向前走了一步,腰间头顶的伤处愈发疼痛起来,但手中拂尘上却已亮起了白色异芒! “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辱人者人恒辱之’?” “可你也要知道,辱人者人恒辱之!” 曹暮话音刚落,明月的话已出口,明月一怔,待要再改口却来不及了,不由瞠目。 曹暮却趁这个机会合身扑出,折扇滑入袖中,双掌上绿光大亮,中宫急进,直击明月胸膛! 明月避无可避,只将拂尘挡在胸前,硬受了曹暮一记! “呀……”连一声惨呼都没能叫全,明月口中狂喷鲜血,萎然倒地。 这一次,明月是没法再站起来了。 “哼!东风吹,战鼓擂,如今天下谁怕谁!”曹暮傲然立于当场,把双手抄到胸前,仰头冷哼,一副狂态惟妙惟肖。 在无定乡中大战海山八妖中的嗜血狂刀亦能不败的两位天尊随侍统领,元始天尊的心腹干将,竟在半个时辰之内被曹暮双双击倒! 仅此一战,便能教曹暮震惊当世! 第181章 乱我心者(下) 但曹暮所为的却不仅是这么简单。 “怪了……怎么还不见正主儿出来?”曹暮等了一会儿,只见四下里雾气越来越浓,却再没有一个人现身,不由得有些纳闷了。 “难道竟然只有这两个道童?可听清水好子的话里带出的意思可不该啊?就是这两个道童传音,不还说那什么天尊恐怕也在暗中看着?莫非……天庭中又出了什么大事?”曹暮暗暗盘算着,一阵糊涂。 “不然还是先走?且把事情留待来日……”曹暮想定了,胸前抄手的姿势不变,慢慢迈出步子,心中的疑惑与惊骇渐渐深沉起来。 “嗯?什么声音?”曹暮还没迈出三步,忽然听到在极远处似乎隐隐传来很奇怪的声音,似是骚乱,又似是喊杀…… “嘿……”曹暮刚想要运足耳力去听,但真气甫提,双手上的疼痛便愈发重了,忍不住闷哼出声。 刚才这一战,曹暮看似举重若轻,胜得容易,其实却颇为惊险…… 一开始击晕清风,曹暮实是出了全力,否则踢到明月腰间的那一脚绝不至于只让明月受了轻伤了事。 与明月过招,曹暮狡计百出,用尽花招,到头也不过是只占在上风而已,这还多托了明月受激不过,心烦意乱的福。 尤其最后一击,曹暮正击到明月的拂尘上,当时明月实在已经运足了功力,硬拼之下,明月虽然倒地不起,曹暮的一双手掌上却也满是细丝般的伤痕,根根俱都深可见骨,更被明月的真气反激,受伤之重无可复加,待静心疗伤之前,这双手便算是废了! 但曹暮是要凭着这番战绩为自己的计划做“晋身之阶”,所以才抄起手来,故作无事…… 何况这番恶战虽让曹暮出了一口闷气,可他自姜冉那里听闻大事,纵然强自遏制,心中也早已乱成一团,这时事态未能按他预想的发展,又添一分惊疑,曹暮真有些失了方寸…… 放下远处的喊杀声不提,曹暮也并不知道,如今在“文昌帝君府”,早已有了一名不速之客! “你好厉害……你就是元始天尊?”在文昌帝君府邸的大堂,小女孩头一眼见到元始天尊时便脱口而出。 “不错,我便是元始天尊。女娃娃,你是何人?”元始天尊含笑反问。 “我是……我是……”小女孩扁扁嘴,忽然大声说,“我是姜冉姐姐的妹妹!” “哦?”元始天尊面上依然带笑,心中却是一惊,虽听矮胖老人说过小女孩似乎对姜冉言听计从,但也没想到竟会到了这种地步。若是早知如此,他也不会在紫云阁外只留下清风和明月二人了。 曹暮到底还是有一件事情料得不错:玉清天上除去在外守卫的天尊随侍之外,便只有清风和明月二人而已。也就是在他刚刚摸上紫云阁的时候,一直隐身在暗处的元始天尊就悄悄下了三清天,到了文昌帝君府中! 元始天尊为的只是这个能与逆天邪功相抗的小女孩! 说来元始天尊为找这个小女孩也算是用心良苦。 清水好子受重伤折返天庭,疗伤之前便先一步向元始天尊报上有曹暮和小女孩随她同归的事情,虽然清水好子并不知道有关小女孩的详情,只是随口带过,但元始天尊这些日子以来满心琢磨的都是浑沌重现人间,对“小女孩”三字异样地敏感,在详加查问之余甚至都忘记了询问清水好子是如何被李斯打伤的事实。 本来,如今浑沌已然重新现世,清水好子以北斗星君之名再度折回天庭就是冒了大险,但元始天尊心有所思,清水好子就正好趁机把不该说的给略过了,就连曹暮一身的本领与那个“宗主”关联极大的事情也没提起。 可惜,元始天尊自始至终都对自己亲手提拔的这名“北斗星君”太过信任了…… 这却也怪不得元始天尊。 当年黑龙嬴政作乱,清水好子便是对抗天庭最为不遗余力的赵高,在对天庭显示了自己的超绝实力之后,清水好子才与天庭暗通款曲,说明了要替被嬴政杀绝的家族报仇,要让嬴政于志得意满之际直跌入绝望的深渊。 那时玉帝已向三清天告急,想要出动天尊随侍了,但元始天尊却一直在迟疑不定天尊随侍是三清为了对付浑沌再次降世而私练的精兵,实为天庭的最后一张底牌,元始天尊绝不愿轻动。 即便元始天尊已看出了那个“赵高”的本领似乎与浑沌有些渊源也是一样。 要知道,若是先将底牌亮了出来,再要有事可就难办得多了。 哪成想清水好子竟在这个时候向天庭投诚! 这简直就是一场及时雨! 为防清水好子投诚是假,沙丘平台一战中,元始天尊不但调出万余天尊随侍与清水好子里应外合,更与灵宝天尊、道德天尊一同亲临战阵,以乾坤弓、震天箭取了嬴政的性命,大秦术士也在这一战里就此中绝。 按说接下来的事情应是顺理成章的:灭大秦,赏功臣,还要在清水好子身上详查有关浑沌的线索,自然,这要暗中行事,更得与清水好子好生商议单以清水好子投诚前后显示的神通而论,元始天尊也不愿强行把脸皮撕破。 反正清水好子为了取信于嬴政,在自己身上下过了同生共死无法可解的同心缚,嬴政一死,她非得以全身道行抵御咒力,然后重入轮回不可。等她道行尽失,到了阴间之后,元始天尊自有办法得知详情。 但到头来还是出事了。 那个诸事不管的矮胖老人竟然为黑龙嬴政出头,强自从清水好子的元神上剥下了同心缚! 如此一来,清水好子虽然道行大减,却免去了重入轮回之苦。只是她元神受损,和浑沌有关的记忆也都丢了!元始天尊用尽百般办法,也不能从清水好子那里问出真相,直到最后借为清水好子修补元神之名,以大法力直窥到了清水好子百世之前的遭遇,依旧一无所获后才算死心。 也便正是为了查遍了清水好子元神中所有的秘密,元始天尊在封清水好子为北斗星君之后才对她信任有加,从不起疑。 此外,一者矮胖老人终究没能让黑龙嬴政复活,二者凭着矮胖老人能将三清都束手无策的同心缚破解的本领还有他大到无以复加的宗主名头,元始天尊也做出了让步,虽然灭了大秦,却再也没有对凡间做出过多的干预。 但元始天尊却太托大了:清水好子的元神虽然受损,可她毕竟与浑沌有些渊源! 那浑沌是何等人物? 没过半个千年,清水好子就已把她丢掉的往事一点儿点儿都找了回来!连摇身一变的功夫都省下了,清水好子就成了逆天的浑沌安插在天庭中最牢的一根钉子! 这一点,矮胖老人早就心知肚明,但他却不满天庭处处算计,始终没挑明了,而元始天尊就这么一直被蒙在了鼓里…… 便是这样,清水好子两千年来上天入地如鱼得水,几番暗中谋划坏了天庭的大事,却始终履险如夷。 直到这一回,清水好子也还没有忘了隐瞒些重要的东西…… 元始天尊究非泛泛,时至今日,心下也早有些不安,若是他静心掐算,定能找出清水好子的破绽,可谁教他眼下所注意的,只是这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 “女娃娃,让我说,你是从心魔界里出来的,对不对?”元始天尊这句话一问,自己却先暗自叹气他一个堂堂的三清之首,竟然在这里哄起孩子来了! 不过,元始天尊也早打定了主意,只要这个小女孩真能与逆天邪功相抗,纵然是连哄带骗,也非让她与天庭站到一边不可! “是啊,我是从心魔界来的。”小女孩对元始天尊似乎毫无戒心,手里轻轻挥着在后花园的池塘里采来的一支莲花,漫不经心地回答。 “那你一定见过佛祖了?”元始天尊心中一凛,紧接着就问了出来。 “佛祖?你是说老和尚?我见过啊,他就在我这儿呢!”说着,小女孩把莲花交到左手,右手从脖领中一掏,将如来涅盘后留下的佛心舍利拿了出来。 饶是元始天尊对如来于心魔界中涅盘一事早有了感应,又曾在矮胖老人口中得知了确信,此时也不禁惊得向后退了三步! 这小女孩居然将佛心舍利打造成了挂在她自己胸前的饰物! “女娃娃,你……”元始天尊仔细打量着小女孩手上托着的佛心舍利,心中的惊异愈来愈甚! 这怕已经不能算是佛心舍利了! 佛心舍利原本色呈七彩,玲珑剔透,四周还有光晕烘托,单以外观看来,虽是贵而不俗,却难与天下奇珍异宝相较;可其中实在是隐藏了如来佛祖的大智慧、大法力,莫说无一人一物能加其一指、损其半分,便在三界中一现,也必会引得诸佛感应!之于元始天尊,他虽与西方佛土各成一宗,但想要在他面前将佛心舍利隐藏起来却也绝无可能。 可小女孩偏偏就做到了! 元始天尊看得明白,小女孩是将心魔界中的魔火凝炼成形,将佛心舍利层层裹住,封死了佛光外泄她居然还从两头各引出了一截魔火,相交成一环状戴在脖子上,把个佛心舍利变成了自己的项链! 更有甚者,小女孩还在裹住佛心舍利的一团魔火上凝炼出了花纹图样! 那花纹竟是一张飞扬跋扈的鬼脸! “你看,漂亮?”小女孩看元始天尊满脸的惊讶,得意地炫耀起来,“大坏人要和我抢,我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老和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漂亮,漂亮……”元始天尊的额头上见了汗。 元始天尊暗自思忖,要是佛心舍利到了自己的手上,自己也必定能以无上道法将它封住,或许还能举重若轻,不像小女孩弄得这般张扬。 但自己可是三清之首啊! 元始天尊不由得怨恨起矮胖老人来了,他只说了这个小女孩不怕逆天邪功,但对小女孩竟有这般本领却只字未提!更没说过如来涅盘后留下的佛心舍利是在小女孩的手上! 便把这条普天下独一无二的“佛心魔火鬼脸舍利链”不算在内,这小女孩的神通怕也已远远凌驾于一般天庭神仙之上了! 念及此处,元始天尊有几分庆幸:幸亏自己说到心魔界时随口问了一句如来,否则若是与小女孩话不投机,自己必定会动以武力相逼的念头,到时纵然能收服了小女孩,恐怕自己的道行也会有些伤损,又万一在伤愈之前对上了浑沌,那可就没了安身立命的余地了! “元始天尊,你在想什么呢?”小女孩见元始天尊面上神色阴晴不定,自己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一边向后退了几步,一边把项链贴身戴好,怯生生地说,“姐姐和大哥哥都说过,坏人会抢别人的宝贝,这可是老和尚留给我的宝贝,你不许抢……” 说到最后,小女孩哭丧着脸,又小声添了一句,“……你本事比我大……” “不会,不会。”刚打定了主意不与小女孩用强的元始天尊不由得啼笑皆非。 “那就好了!”小女孩像是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高兴地拍拍手,说,“大哥哥给我说过,如果坏人打不过我又想要我的宝贝,他就会骗我,可你本事比我大,也就不会骗我对不对?嗯,一定是的!大哥哥说了,像他那样就算比别人本事大也喜欢去骗别人的变态可没有几个!” “变态?”元始天尊脸上的神色一下变得古怪之极。 “嗯!变……” “你那个大哥哥就是曹暮?”赶紧抢在小女孩把那个“态”字说全之前,元始天尊明知故问起来,却在心里对曹暮重新认识了一回。 要是曹暮明知有人会过来找小女孩,于是便事先把这话给小女孩“灌输”好了,那这个曹暮的心计就真有些可怕了啊……元始天尊如是想道。 “是呀,我的大哥哥就叫曹暮!大哥哥可厉害了!”小女孩的笑容还是那么天真,但元始天尊竟从中看出狡黠来了,只是不知道这狡黠究竟是属于小女孩还是属于曹暮的。 “哦,女娃娃,我来问你,你刚才口口声声提到一个什么‘大坏人’,他可是华文昌?你与他交过手了?” 元始天尊终归不是省油的灯,当初矮胖老人说到小女孩的事情,并没把华文昌和她在心魔界中的一战讲清,可元始天尊只凭着“小女孩先天不怕逆天邪功”一句便料到了七八分,更想明白了如若小女孩果真就是华文昌和自己的心魔生出来的,那华文昌无论是否知道真相,都必定不会告知小女孩。 “嗯!”小女孩点点头,说“大坏人好厉害的,我打不过他……嗯……” 说着,小女孩上上下下地打量起了元始天尊,过了半天才又开口,“元始天尊,你也好厉害,要是你和大坏人打架……应该不会输哦……要不然你帮我去打大坏人好不好?” “好啊!”小女孩的话音还没落地,元始天尊就立刻应承了下来,心中却是有喜有忧。 喜的是还没找到如何让小女孩站到天庭一边的办法,连姜冉的事情都还顾忌着没说,小女孩自己就找了条杆子出来,那哪里还有不顺着上的道理? 但元始天尊的忧虑却更加深沉一点儿。 且不管小女孩的这份天真,元始天尊看得出她差不多是以直觉就能分辨出人物的实力高低。可小女孩竟说自己和华文昌相斗的话只是“应该不会输”,那华文昌的本领怕是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境地! 这可不能算是什么鼓舞人心的好消息。 “太好了!你说话要算数哦!”小女孩高兴地跳了起来,“元始天尊,有你帮忙,那我就不怕大坏人了!大坏人还拿着老和尚给我留下的另一件东西呢,你可要帮我把它抢回来!” “另一件东西?那是什么?”元始天尊的眉头立刻就皱成了一团。 “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不过……”小女孩指指自己的胸口,说,“和这粒珠子差不多样子,可又不一样……嗯……你等等……老和尚说,那是心魔泪!” “什么?” 元始天尊顾不上去细想小女孩为什么把佛心舍利一会儿叫成“宝贝”,一会儿却又直接说是“老和尚”,他刚一听到“心魔泪”三个字,脑子里就“嗡”的一声,身子晃了晃,急进两步,一把抓住了小女孩的肩膀。 “你……你说……心魔泪在、在华文昌的手里!”元始天尊的脸色已变得煞白! “呀!你弄疼我了!”小女孩扭扭身子,轻轻巧巧挣开了元始天尊。 “你……” “是老和尚告诉我的,不会有错。”元始天尊还没来得及讶异小女孩的动作,小女孩就很郑重地点点头,一边把脖子上挂着的佛心舍利又拿了出来,向元始天尊说,“你答应了要帮我的哦!” “……你放心……我……定然会帮你……”元始天尊的声音有些发涩,向后退了几尺,缓缓坐到了大堂墙侧的椅子上,颓然长叹。 这一个忙,元始天尊根本没法不帮…… 先是从矮胖老人那里得知了浑沌已然重现世间的消息,如今又从小女孩口中知道了与盘古大神一脉相连的异宝心魔泪不仅出世,更已落到了天庭大敌华文昌的手中,便是元始天尊,也觉得心力交瘁,甚至顿感大势已去,事不可为…… “你怎么了?”小女孩奇怪地看着元始天尊,轻声发问。 “……” 元始天尊疲倦地挥了挥手,没有答话,小女孩很知趣地也没有再往下问,转身走到一边,怔怔地望了墙壁上挂着的山水墨画几眼,接着把手中的莲花罩到自己的脸上,深深吸气,像是在品味花香,又像……是在偷笑。 在文昌帝君府邸的这座大堂之中,瘆人的寂静仿佛从虚空中突然笼罩下来…… 第182章 鼠胆天师(上) 玉清天上,曹暮的心中丝毫感受不到战败清风、明月的喜悦,那份故作的狂态也因为事态发展与自己所预计的不同而显得多余,而远处传来的隐隐杀声,更让他有些心神不宁。 同一时间,在三十三天文昌帝君的府邸,元始天尊心乱如麻小女孩说出的事实意味着天庭不仅要面对一个重新出山的浑沌,只怕那个视天庭为寇仇的华文昌在不久的将来也会成长为同样可怕的大敌。 但曹暮无从知道,元始天尊也没有料到,接下来把他们统统卷入的大变故其实早已开始酝酿了…… 五日前。无定乡。 随缘城猪三府,后花园中那座华堂上挂着的“思恩堂”的牌子早被摘了下来,换成了黑底银字的牌匾,上书“逆天聚义”四个大字。 华堂之中,正中金交椅上端坐一人,正是海山八义中的大哥:无敌子、清泉君、俞曼。 俞曼身边空着一张交椅,隔开三步,两侧各有四五人入座。 左侧上首坐着阔口吞天的猪三,右侧上首是一个深目高鼻的大汉,发色淡金,满脸横肉,顾盼自雄。 再往下,便是嗜血狂刀刀四、天狐夫人狐六、绣山万藤相思子花七、玲珑七海猴八、南极应龙腾蛟真人、诛仙大阵主掌南宫飞燕和一个枯瘦的头陀,还有一名绝色女子,却是无定乡中第一名美女:极乐宫宫主百禽仙子密思思。 众人面色严肃,但又似乎都掩不住一丝兴奋,眼神俱都望向堂外,像是在等什么人。 “俞兄,众位!我回来了!” 果然,伴着一声大笑和沉甸甸的脚步,大力王大踏步走了进来,满脸风尘,眼中却有喜色。 “大力王一路辛苦!”以俞曼为首,众人起身相迎。 “好说好说。”大力王谢过众人,在俞曼身侧的交椅上坐下,大笑开口,“俞兄,我可把我阴山鬼国的家底儿都搬出来了,接下来可就要看俞兄的布置了。” “那……”俞曼的目光一直落在大力王的身后,只是不见再有人来,俞曼沉吟片刻,却把话题岔开,问,“牛兄,怎不见混天大圣?莫非……” 大力王摇摇头,“俞兄,我倒是往天南去寻了老三一遭,却不见人,留言后我还在阴山坐等了两天,也没有消息。想到俞兄吩咐下来的事情太过紧要,我生怕误事,只得先把诸事了却,回来复命。” “天庭大战之后,三哥便再也不见踪影,更何况他行踪一向飘忽,俞老哥要大哥在这短短几日内就寻见他人,哪儿那么容易!”右侧上首的大汉瓮声瓮气地插口。 “狮驼王说得也是,是我太过心急了。”俞曼怔了怔,随即点头,长叹一声,“数千年来,天庭欺压我辈,到如今,英雄凋零,真是可堪一叹!” 众人各有心事,听得俞曼的叹息,触景生情,不由默然。 环顾华堂之中,当年与大力王结拜的七圣中除去大力王本人之外,便只有一个移山大圣狮驼王在。 昔日七圣率群妖打上天庭,欺天大圣美猴王却突然失踪,七圣之间生了猜疑,险些兄弟离心,在天庭反攻一战中更遭大败,七圣各自流落四方。其后,狮驼王隐居养伤,不问世事,无定乡再反天庭一事虽然早就闹得沸沸扬扬,但传到他耳中时却已经晚了,天庭已在无定乡外架起了八十一座天罗地网。 但狮驼王还是不顾一切地硬闯了进来! 也多亏狮驼王神通广大,那时天庭又恰逢新败,大军被李亚峰那五鬼搅得人心惶惶,战力大减,更是为了坐镇的灵宝天尊和李靖都以为狮驼王不过是自投罗网,没有动用天尊随侍出战,单枪匹马的狮驼王竟从天兵阵中杀出一条血路,来到无定乡中! 饶是如此,狮驼王也还是被清虚大帝暗袭,废掉了一条臂膀。 再看海山八义,老二苍梧泛天君已死,老五鬼心狻猊狮龙子至今下落不明,老兄弟玲珑七海猴八新伤未愈,比起七圣来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诸位!”过了半晌,俞曼像是猛醒一般,朗声道,“往事已矣,如今我等共聚一堂,正是为了向天庭讨还血债!天庭纵然势大,但我等却又何尝惧它?莫说七圣、八义宝刀不老,我无定乡中更是藏龙卧虎!” “罢了,这些冠冕堂皇的套话也不必再提,”俞曼见众人的精神有所振作,面上挂起微笑,道,“我原说今日有要事相商,众位应早猜到了,便是如何反攻天庭!大力王,还请你先说说。” “众位,”大力王微微欠身,开口说,“在座的原也没有外人,我便直说了。前日我与俞兄长谈一宿,都觉得如今正是我无定乡反攻天庭的良机!” 大力王把话说到这里先顿了顿,环顾四周,众人虽早已心中有数,但此时听大力王明白说了出来,面上也都不禁露出喜色。 自无敌子俞曼破开恨情崖出关以来,无定乡上下士气大振,不光是群妖里年青的群情激奋,便是那些老成持重的也都颇有“想法”,紧接着便又赶上了移山大圣狮驼王投入无定乡,当日在混战中建下大功的也顺势站出了几位。 这其中,除去正式以“南极应龙”的身份令群妖刮目相看的腾蛟真人,因李亚峰和王琦声而自沉极乐宫,在无定乡中隐去身形的百禽仙子密思思更是人所瞩目。这且不算,还很有几个原本并不引人注目的人物也亮出了真身,却个个都是鼎鼎大名!如秉承天火之精的金银童子,和现下正坐在堂中的九死头陀便如是。 此外,李亚峰认下的那个“老四”王宇结拜的“三山十八友”里,以瘦高个儿铁枪为首,有十二人早就一战成名,成了无定乡中的中坚。 “奉俞兄将令,”大力王的口吻忽地一变,“本王潜出无定乡,把我阴山鬼国大军三十万调到了左近,原本阴山鬼国缺乏大将,如今托本王四弟的福,多了战将千员,是以如此大的动作竟将天庭瞒过了!只待我等里应外合,便能将无定乡外的这帮天兵一举击溃!” 这句话可把众人直惊得呆住了! 只有俞曼和大力王的四弟、移山大圣狮驼王早已知道了这层布置,面上露出了微笑。 当年七圣打下天庭之时,狮驼王座下共有兵将四万八千,后来兵败,也还有数千妖精随他一起隐居,这数千妖精的道行虽没高到能与狮驼王一同强行闯破天兵的包围,但能在昔年的大战中留下命来,神通自非泛泛,到如今早已都是做大将的材料。狮驼王将自己的这些班底告知了大力王与俞曼,俞曼便定下这一条计来。 “大力王这一遭可是劳苦功高。”俞曼含笑接过话头,向狮驼王开口,“狮驼王,更多亏了你。” “俞老哥这是说哪里话来。”狮驼王将淡金的长发一捋,道,“我那班部下这数千年来早憋得狠了,听到要再打上天庭的消息,个个都乐得嗷嗷直叫,大伙儿本是一家,又客气什么!” “只是……狮驼王,此次反攻出去,还有一件大事相托!”俞曼侧头思忖半晌,又道。 “俞老哥只管吩咐。” “我原以为大力王能将混天大圣鹏魔王请到,拜托他统领阴山鬼国的大军……” 话说到这儿,俞曼望了大力王一眼,又继续说了下去,大力王面上神色洋洋不变,胸中却猛地一跳! “鹏魔王未到,这阴山鬼国的大军便只能由狮驼王来统辖了,”俞曼语气严肃,“狮驼王,我知你伤势未愈,这原是强人所难,还要你体谅。” 狮驼王还没说什么,大力王先皱起了眉头,抢着说,“俞兄,本王或可助四弟一臂之力。” “不可。”俞曼摇摇头,“大力王,今日将我无定乡中的大将聚齐,是为的把反攻之际各自的则属分配下来,你另有重任,怕是不好抽身,而阴山鬼国大军与狮驼王的旧部若不是七圣,旁人也带不得,是以只好麻烦狮驼王亲自出手了。” “哦?俞兄给本王安排了什么差事?”不光是大力王,堂中众人的胃口都被吊了起来。 “我想请大力王杀了紫微!”俞曼的语声中透出了浓浓的杀机。 这才教满座皆惊! 紫微大帝为三官大帝之首,称“上元一品”,地位超然,严格算来都不属玉帝差遣,俞曼开口竟就要将他杀了! “大哥!”猴八愣了一下,蹭地跳了出来,大叫,“大哥!紫微那厮是我的!” “老八,你前次受紫微一击,在青鬼手上又因气伤了经脉,哪里还是紫微的对手!你给俺坐回去,听大哥分派!”猪三瞪着眼睛低吼。 “我不是紫微的对手?笑话!三哥,我怕什么?我还有……”猴八的面子挂不住了,不服气地想要回嘴。 “老八!”俞曼轻轻叫了一声,猴八转头和俞曼目中寒光一触,顿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老老实实地坐回了原位。 “我思来想去,”俞曼满意地点点头,接着说,“之所以说天庭势大,为得并非是天庭有多少天兵,不说大力王与狮驼王,当年老三自己就曾一口吞下天兵十万,天庭的杂兵实在算不得什么,纵然是他们布下了太乙浑天象大阵,我只需以强力破之,再说,我那华贤侄已将诛仙大阵排演出来,无定乡中同道以此保身反击却也足够。” “所以,可虑者无非有二。”俞曼竖起一个指头,“第一,天庭中的大将。自元始天尊以下,天庭中有三清天尊、三官大帝这等超绝高手,若是不将他们缠住或是杀死,混战一起,我等必受大害!我听众位讲过前次五鬼大闹诛仙阵一事,便可算是前车之鉴。” “第二,便是天尊随侍。”俞曼的脸色愈发严肃起来,“在五鬼手下,天尊随侍看似不堪一击,但众位应还记得,我家四弟在前一战中就是被两名天尊随侍缠住,虽占上风,却不得脱身,说来该算是虽胜犹败。自然,天尊随侍中与那两人神通相若的不会太多,但每多一人,便是多了一个天大的麻烦!更不用说天尊随侍中随便拿出一人来就有天将以上的实力了。” 俞曼的话说到这里,华堂中人人面上都是深有忧色,刀四更是轻声叹了出来连日来,刀四除了忧虑当年俞曼闭关之时提到的浑沌现世的大劫之外,便是思索再次遇到那两名自称“清风”、“明月”的道童时如何能速战速决,但始终未得要领。 “不过,这两点却也并非没有解决之道。”俞曼轻笑一声,“众位不必忧虑,我此番出关,不仅要将天庭围困无定乡的大军击溃,更要效仿当年七圣,直打上天庭,把那什么灵霄宝殿上的位子拿来坐坐!” 当俞曼话音落地之时,远在无定乡外,天兵阵中的灵宝天尊忽地有几分心惊肉跳,竟平白地坐立不安起来…… “报” 在无定乡的华堂中密议结束后的第三日清晨,一名天庭的探马跌跌撞撞闯进了李靖的帅帐。 “报、报、报……”探马满脸惊恐,上气不接下气地张嘴说话,但半天过去除了一个“报”字之外,结结巴巴地什么也没能说了出来。 “怎么?无定乡中妖孽果然有了异动?”侧卧的李靖睁开眼睛,不等探马结巴着把话报完,一下翻起身子,大喝,“来人,升帐!” 前几日,灵宝天尊早对李靖说了他心中有警,要李靖布置下去,严防无定乡妖孽反扑出战,李靖自是照做了,心里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之于李靖本人,他是早盼着要将这场仗打完了事了,自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闻仲一死,李靖心中的负疚便几乎压得他抬不起头来;及至四路太乙浑天象大阵强攻无定乡,天庭中折损的大将掰着手指头已数不过来,虽说是瓦罐不离井口破,大将难免阵前亡,但李靖却知道这与自己为帅的决策之错大有干系。李靖人本忠义,他也不去多想自己名虽为帅,在阵前却还受灵宝天尊节制,待战后自裁赎罪的心思是一天比一天更浓了。 但这可不意味着李靖就真的乐意把这个憋气元帅一直这么当下去了。 在五鬼大闹诛仙大阵那一战过后,李靖就当着灵宝天尊的面大发了一通脾气,逼着灵宝天尊与自己一同向玉帝上表请罪,灵宝天尊自然不想买李靖的帐,却又无计可施,弄得尴尬之极。好在当时一者元始天尊已经暗中将李亚峰拘禁,二者洞阴大帝也将王怜怜送到了无定乡中,玉帝深受鼓舞,竟下诏表彰李靖“忠义可风”,还请元始天尊调了三万天尊随侍直进天兵阵中增援,这么一来,李靖虽然还是免不了要天天骂娘,却也不好再明着说些什么了。 不管李靖是什么心思,天庭却只要围困住无定乡就好,但凡无定乡中群妖不出来,李靖也不能再次强攻,如今好容易等到了无定乡出战,李靖的精神可一下就上来了。 “来人,升帐!”李靖静等了片刻不见人来,耳边的喊杀声却越来越大,跪在身前的那名探马更是结巴地越来越厉害,心中不由一紧,口中又叫了一声,自己却站起身来,想要出帐去看。 “升帐?李靖!你还叫什么升帐!”没待李靖迈出几步,灵宝天尊忽地一阵风似地卷了进来,一脚踢翻了李靖的帅案,大吼,“那班妖精崽子都杀到你家大门口来了,你还升的什么鸟帐!” 能叫灵宝天尊如此大失风度真是殊为不易。 “这……这是……”李靖几乎是让灵宝天尊揪着耳朵拖到了帅帐之外,只打眼一瞧,登时就傻了眼。 乱了! 原本只是笼住无定乡上空不动的黑雾疯涨起来,眼见已逼到了天庭本阵之前! 黑雾中朦胧一片,隐隐能见到无数人影、鬼影来往穿梭,怪叫怪啸声此起彼伏,阴气十足! 忽然间,猛地一阵震天价的鼓声擂了起来,喊杀声顿时涨高十倍!于黑雾正中,一杆似有千丈之高的大旗缓缓升起,被雾中传出的罡风吹紧了,烈烈飘拂! 大旗色作漆黑,上面绣着两个飞扬跋扈的银字:逆天! 于这杆大旗之侧,黑雾中同时更树起无数密密麻麻的小旗出来,小旗与大旗皆作一式,半空中遮天蔽日,全是“逆天”二字! 杀声更紧! “逆……天!”李靖咬碎了一颗牙。 “好你这帮妖精,连旗号都预备好了!”灵宝天尊抓紧了李靖的脖领,大吼,“李靖,我不是要你严防他们的动向?怎地这帮妖精搞出了如此声势,你这个做元帅的竟然还一无所知!” 若只是无定乡中的妖精反攻作乱,灵宝天尊必定不会如此失态,但“逆天”的大旗却让他从心底怯了! 逆天! 天庭数千年来用尽无数手段,甘受西方佛土和隐世高人的无数白眼,为得不正是让“逆天”二字不现人间? 第183章 鼠胆天师(下) “天尊,天尊!”李靖有心要反问灵宝天尊你费尽心机送进无定乡里的那个什么细作怎么也没探到如此的大事,但眼下却绝不是时候,只得好言相劝。 “天尊,无定乡妖孽若要反攻,那还不是正中下怀?他纵有如虹气势,也会教本帅给……” “放屁!放屁!”不等李靖说完,灵宝天尊指着天兵包围圈的东北角大骂起来,“还用得着等你去干什么?人家已经把天罗给戳了个窟窿了!” “什么?”李靖大惊。 却原来在无定乡上空黑雾涌动,逆天大旗竖起之前,早有一支队伍冲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东北角破开了天罗地网! 说来也巧,天兵东北角的阵中,正好是“戴罪立功”的天师张道陵轮值,他见无定乡中杀出的这队妖精不足百人,原还想借太乙浑天象大阵掩杀一阵,却瞥见这对妖兵中领头的正是当日诛仙大阵中宰了火德真君的花七和前几天在天兵层层包围中硬闯进无定乡去的移山大圣狮驼王! 张天师压根儿就没再敢去认别人,一声“列队迎敌”都没大声喊,自个儿就悄悄地贴边儿溜了。 但张天师深知临阵脱逃乃是军中大忌,他也聪明,直接去闯灵宝天尊的大帐,报上了“无定乡数名妖首丧心病狂,意欲脱走”的消息。 灵宝天尊自是吃了一惊,随手便令三官大帝同去抵挡按灵宝天尊心中的盘算,纵然是有几个来头不小的妖精前来叩关闯阵,有三官大帝在那也是手到擒来。 可灵宝天尊把人派走了又觉得有些不对,出帐再看时,别说天兵天将,就是三官大帝自己也被那队妖兵中的人物缠住直出了天罗,反在无定乡中腾起了弥天的黑雾! 所以灵宝天尊才能快一步到了李靖的帐中踢翻了他的帅案。 “李靖!你还不赶紧调兵?”灵宝天尊眯起了眼睛,脸上常带的笑容早看不见了,冷声道,“东北的太乙浑天象大阵已被攻破,我派三官大帝驰援,紫微大帝对上了大力王,清虚大帝与花七鏖战,洞阴大帝却被猪三缠住不得脱身!虽还有紫阳真人在尽力收拢阵形,但狮驼王已带队冲破天罗!你若再不派兵援救,我怕三官大帝都未必能顶得住了!” “嘿……”李靖倒吸了一口凉气,但他究竟是久经战阵的老将,心中虽惊,手下却来得更快,向灵宝天尊躬身一礼告罪,已把杏黄帅旗展了开来,四下挥舞,将一道道令传了下去。 只见李靖杏黄帅旗招展过处,原本有些散乱的天兵逐渐稳住了阵形,由哪吒三太子与二十八宿中的心月狐为首,两支天兵大队奔赴包围圈东北救援,协同紫阳真人堵上了天罗的缺口,将已闯出圈外的那队妖兵拦住了。 “张道陵何在?”李靖几道将令分赴下去,自己望定了无定乡中翻腾而起的黑雾,沉声喝问。 张道陵从灵宝天尊的身后悄悄探出头来,面带难色,又望了灵宝天尊一眼,不想动。 “张天师,元帅有令!”灵宝天尊如今也想明白了,面上倒是又挂起了笑容,一抬手,就把张天师给提留到了李靖的跟前。 “张道陵!本帅问你,你原本应在东北大阵中轮值,为何到了此处?”李靖怒目圆睁,心中的火气更是直蹿顶门! “元帅……我……啊,不是,末将……”张天师的一张脸皱成了苦瓜,他可没料到李靖一上来就追究自己的责任,更没料到灵宝天尊居然不管他了! “前次你在强攻无定乡之际临阵脱逃,本帅念你一为初犯,二来也带回了些许军情,又有天尊说项,这才准你戴罪立功,如今你不思悔改,竟然弃阵而逃!”李靖的一双眉毛快要立到了一处,冷然长笑,“张道陵,你坏我军威,动我军心,你好大的胆子!” “末将……末将……”张天师看着李靖满脸上就写着“杀人”两个字,浑身早抖成了一团,忽然嘶声开口大叫,“元帅,末将自知败坏军规,死不足惜!但眼下无定乡群妖蠢蠢欲动,末将愿舍却这条性命,与妖孽一战!望元帅成全!” “哦?”李靖倒是意外了,他本有心将张天师在阵前直接斩首以正视听,却没料到他竟在这个关头还想要死中求生,当着满天兵将,竟是无法不允。 “罢了,便由你出这第一阵!擂鼓!”李靖冷哼一声,暗道,无定乡妖孽大张旗鼓反攻出来,其势必汹,你若愿意送死,我倒不好拦你,不过你死了,军心只怕更加不稳…… 刚想到这里,李靖帅旗再挥,自正南方又调出一员大将! “碧霞元君听令!你新至阵中,理应建功,本帅命你且率本部神兵四万,为张天师掠阵!”李靖传下将令,立刻回头与灵宝天尊耳语,“天尊,本帅怕闯破天罗的狮驼王还会有所动作,请天尊调一万天尊随侍到东北天罗破损之处待命。” 不待灵宝天尊有所反应,李靖又向身边的亲兵吩咐,“去请南海观世音菩萨前来观阵。” 亲兵一愣,接着领命而去。 到了这个关口,李靖临敌的经验当真显出来了,调兵遣将,进退有据,竟是丝毫不乱! 只是李靖虽然不乱,张天师却实在是有点儿乱了…… 原本张天师在前次大战中临阵脱逃,与他同属一队的,自陵光神君朱雀和火德真君以下,却是全军覆没,未有一人能得生还!如此一来,即便是张天师不逃怕也改变不了什么,顶多再赔上自己的一条命,可在其他的天兵天将看来却是两回事了。尤其执明神君玄武与孟章神君青龙与陵光神君同属四方灵神,心意相通,早把张天师视作了平生深仇,张天师在天庭大军中实在已是尽失人心;只是碍着灵宝天尊,还没人当面翻脸。这时连灵宝天尊都不再护着张天师了,那张天师颤巍巍站出来的身形后可就多了数十万鄙夷的目光。 若是张天师就这么死在了无定乡群妖的手中,怕是没有几个同僚会为他一哭。 在天罗地网的紫雾、黄风之间,张天师孤零零一个人站到了翻腾上涌的黑气前,仰望着那杆“逆天”大旗,喟然一叹。 “无定乡中妖孽听真!我乃天师张道陵!莫要藏头露尾,有谁敢来战我!”张天师这声喊有气无力,与其说是讨战,倒不如说是在给自己壮胆,底气之不足没准儿已创下了天庭的记录,不光从无定乡的黑雾中传出了阵阵鬼笑,就连没盼着张天师有什么好结果的天兵天将也都连连摇头。 果然,到头来黑雾之中压根儿没人出来应战,只有数十道冰雷击出,倒像是嫌张天师碍事似的,把欺近黑雾的张天师弄得左支右绌,一转眼就被逼退了三尺。 同时,在“逆天”的大旗之下,隐隐现出了一簇人影,对张天师狼狈的样子指指点点,嬉笑不绝。 莫说这一幕直把李靖气得冷笑连连,满天的天兵天将都脸红起来,便是张天师自己,也真有些不忿了。 “你们这帮妖孽!莫要欺人太甚!”张天师奋力用桃木剑挑飞最后一颗冰雷,一张脸皮已涨得红里透紫。 “妖孽!天下术法万流归宗,别以为仗着一个从故纸堆里刨出来的什么诛仙阵就真天下无敌了!今日道爷就让你们知道知道,什么才叫阵法!” 张天师暴叫了一声,忽地从随身锦囊中掏出几面色泽斑斓的小旗,抬手向空中一洒,小旗在空中一个盘旋,以九宫阵势护住了张天师的身形!张天师不待群妖反应,右手执桃木剑,左手捏诀,合身飞扑,竟然投入了黑雾之中! 这一下兔起鹄落,张天师的身形瞬间就已不见,满天诸将居然没有一人看得清了,只听得张天师嘶哑的声音还在空中回荡。 便是空中的灵宝天尊都“咦”了一声。 “老八,去!”在“逆天”旗下,俞曼的目光一寒,伸手往猴八背后轻轻推了推,猴八会意,身子一沉,没入黑雾之中,却反手将那条乌黑的长棍擎了出来。 罡风吹拂,两军阵中的鼓声震天价响着,但却听不到一人开口说话,就连群妖也都止了嬉笑,数十万人俱都将目光盯住了张天师没入黑雾的那一处所在。 良久,良久。 陡然间,黑雾中腾起一片霞光! 那霞光似有生命般地四下蔓延开来,所到之处,诛仙大阵的黑雾如同寒冰遇到烈火,一触即散,纷纷消融! 诛仙大阵中的群妖原本各守其位,令阴风与黑气遮蔽无定乡,运转数般变化,但这霞光一起,竟然阴风不拂,黑气消散! 鼓声顿住!天上天下,群妖、诸神,全都愣了。 霞光的正中,蓦地显露出一幅凄惨的画面! 张天师的惨笑声响了起来! 原本护住张天师的九面小旗只剩下了三面,其余的,化作了漫天的碎片,在霞光中乱舞。 那柄桃木剑从张天师对面的铁枪三山十八友中被重新选为诛仙大阵阵胆之一的铁枪的脖子上斜劈而下,直劈到了小腹! 铁枪满脸都是不敢置信的表情,手臂却软软地垂了下来,手中的兵刃早不见了,显是被张天师战败,连元神都未能逃脱。 但张天师却似是被诛仙大阵发出的冰雷打中了,下半身已全看不见,半空中有一团寒冰坠入无定乡竟是被腰斩了! 这且不算,自张天师的背后斜斜透出了一截短棍,却是猴八从下而上,以他那根乌黑长棍捣穿了张天师的胸膛! 猴八手持长棍,立在当场,目光中却是无比的惊诧! “所谓阵法……无非借天地之威……既、既然……有章可循,便有法可破!”张天师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伤势已是必死,他双眼望天,虽满脸血污,神色间却有一分倨傲,语声嘶哑,似断似续,“我……我为四大天师之首,怎、怎容得小子班门弄斧!” 这诛仙阵,这埋葬了数万天兵的诛仙阵,这能在五百年内力抗天庭而不败的诛仙大阵,竟然,破了! 这破法,又是何等的惨烈! 慢慢地,张天师低下头来,看看自己胸前被猴八捣穿的伤势,又看看被冰雷击中的半身,转头惨笑。 “天尊……元帅……便是动摇……动摇军心,我张道陵也要说了……如今、如今妖孽势大、诛仙阵不可……不可轻侮,若要破敌……需、需依执明神君之计,齐集……五方五老……以精兵击之……如若不然……如若不然……” 张天师忽地从口中咳出血来,没再依着“如若不然”说了下去,反勉力将桃木剑从铁枪的身上拔了出来,反手一挥,将桃木剑射回了天兵阵中,接着,竟顺势从猴八的长棍上将身子一提! “峨嵋山上的,老道……不领你的情,谢过……”最后说完一句,张天师身边仅剩的三面小旗砰然粉碎,张天师也合上了双眼,身子接在铁枪之后,坠入了无定乡中…… 猴八望着张天师下坠的身子,竟似忘了将长棍收起,摇摇头,却深深叹息起来。 天地间一片肃杀! 张天师射回天兵本阵的桃木剑直奔李靖之手,李靖擎剑细看,却见桃木剑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小子,自剑尖读下来,首先是四个字:“诛仙阵图”! “这……”李靖登时就懵了,怔怔地眼中落下泪来。 “却原来天庭中也有这等神仙!这等忠臣!”张天师既死,霞光也顿时不见,黑雾重又涌动,转眼就填上了刚才被霞光破开的缺口,猴八倒提长棍,转归逆天旗下,口中说话却带着几分赞叹。 “但天庭如何不肯爱惜?”俞曼手扶逆天大旗,与猴八等一众妖精从黑雾中现身出来,冷冷发话。 “天尊,这……”自张天师没入黑雾后,李靖便不知道其中的变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这时被俞曼挖苦,无法回口,不由将目光转向了灵宝天尊。 灵宝天尊不理李靖,自顾自将云头向前探了几分,沉声道,“无敌子,数千年不见,你倒变得多了!什么时候学会的反咬一口?张道陵破你诛仙阵,技高一筹,你却让这个猴子暗中偷袭下手,好啊!好得很啊!” 灵宝天尊这句话一说,天兵阵中虽未起骚动,但人人的眼睛都发狠望着黑雾迷蒙中的俞曼,同仇敌忾之心大涨。 这会儿,天兵中再也没人记得张天师以往的为人,便是原本恨张天师入骨的执明神君和孟章神君,也早红了眼睛。 张天师他哪里是胆小怕事,分明是深谋远虑! “灵宝天尊!你信口……”猴八被灵宝天尊一句话险些气炸了胸膛,指着灵宝天尊就想开骂,却被俞曼止住了。 “好,这才是天庭的嘴脸,你既然不爱惜英雄,那我又有何可说?”俞曼面上的笑容不知怎地和灵宝天尊往常竟有几分相似。 灵宝天尊心中苦笑起来。 若不是先倒打一耙,那自己默许李靖派张天师出去送死的旧帐可就有几分难算了。 李靖不知道,灵宝天尊却把黑雾与霞光中发生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对张天师之死,心中更有些不是滋味。 那张天师分明是已经参透了诛仙阵的奥妙! 这可叫灵宝天尊追悔莫及。 张天师虽为四大天师之首,但为人一向圆滑谨慎,尤其前次临阵脱逃,更令人不齿,便是灵宝天尊自己也小瞧了他,却忘了张天师一向精通阵图之学。 灵宝天尊明白,张天师或许真是胆小如鼠,但算上他今日的不战而逃,怕也只是他早知道了凭他的本事无法力敌来犯妖精而已,可在私底下,张天师却将诛仙阵的破法想清楚了! 适才,张天师已被逼入绝路,他用九面旗门布九宫八卦阵护身,闯诛仙阵,力诛阵胆铁枪,自身却受冰雷所害,若是他就此遁出元神,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张天师竟然不顾,以命为引,拼死将九宫八卦阵运转到了极限,用正气霞光自内而外破开了诛仙大阵!猴八原本是赶去阻止,至多打算将张天师逐出诛仙阵,根本就没想取他性命,但张天师却自行凑到了猴八的棍上,那是摆明了不想再活;猴八没有料到,才演出了刚才那一幕。 这其中的关节,除去已死的张天师、当事的猴八,恐怕只有灵宝天尊和俞曼看得清了,此时灵宝天尊反咬一口,倒应了那句“贼咬一口,入骨三分”,以俞曼与猴八的立场,即是辩驳,也只能越描越黑。 唯一能令灵宝天尊有所安慰的是,张天师之死,教满天的兵将都将牙根咬出了血来! “元帅!我泰山四万神兵愿为张天师讨回血债!”刚被李靖调出来为张天师掠阵的碧霞元君猛地高声请战! “准!”李靖上前一步,一摆杏黄帅旗,大喝,“众将士,擂鼓!为张天师祭魂!为我天庭儿郎助威!” 鼓声响起天庭的战鼓声,从未响得像今日这般壮烈! 第184章 蓝血 战鼓如雷。 鼓声中,一身红甲的碧霞元君手执火红缨枪,与九死头陀的一根禅杖杀得难分难解。 “怪了……” 灵宝天尊皱着眉头观战,眼见碧霞元君已占到了上风却丝毫高兴不起来,不由得轻声嘟囔。 “天尊可是心有所感?”观音也早就到了场上,同样的柳眉微蹙,轻声询问,“贫僧不知怎的心神不宁,似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可暗中推演三次依然毫无头绪……” “天尊,菩萨,”李靖的一双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厮杀的战场,但也低声插口,“本帅也觉得有些不对……哦,我修为不到,不能像天尊与菩萨般静中生慧,但……无定乡妖孽分明是大举反攻,可如今看来,怎么却像是雷声大,雨点儿小?这个……我是姑妄言之,或者张天师……让本帅心乱了……” 李靖一提到张天师,口吻自然又转回了“本帅”,显见已是打算将张天师之死的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而灵宝天尊和观音面上也都肃然起来。 “元帅不必自责。”观音宽慰李靖,“贫僧也错看了张道陵,他能明悟天地至理,以九面旗门布下阵法与诛仙阵相抗,如此精通阵图生克之学,便在西方怕也找不出几个,偏偏平日里又是那样一副作态……唉……大智大勇,原非你我可以揣度……天庭痛失良将,我西方佛土同悲。” 说到后来,观音不禁也是一叹。 “菩萨?你也察觉了什么?”自从张天师一死,灵宝天尊早不知把“笑面虎”的外号抛到了哪里,面上一直带着忧色,他不理观音对张天师的叹息,待观音一说完,便抢着问了出来。 观音微微颔首。 “这……按说不该如此啊……”灵宝天尊心下顿时更加沉重了几分。 依灵宝天尊心中所想,如今无定乡大举反攻出来的事情其实就不该发生。 之于海山八妖的底细,灵宝天尊清楚得很,便是再加上一个大力王,那也还无法与天庭正面对抗且不说他们的神通都还及不上当年七圣中的那个“欺天大圣”,如今事局牵涉到了浑沌,天庭中最强的三清与天尊随侍俱都虎视眈眈……妖精作乱,那还轮不到! 纵然是海山八妖在这一千多年里休养生息,闭关琢磨,就是能让三官大帝也吃不下他们,在军中可还有自己这个灵宝天尊压阵,事局即便到了最坏,也必定能力挽狂澜。 就算这一点别人不明白,无敌子却不会不知道按说,大力王心中也该有数。 可无定乡竟然就真的不怕死了! 怎么会?难道无敌子有什么依仗不成? 那会是什么? 华文昌?不,灵宝天尊摇了摇头,华文昌虽然实力强横,但至多与海山八妖中的猪三打成平手,还构不成什么太大的威胁。再者,华文昌的逆天邪功中分明暗藏了破绽,对付旁人也就罢了,要想令三清束手,还欠了不少火候。这便是华文昌自己也该有所自觉,否则,他没准儿早就打上了三清天。 更何况无敌子号为无敌,一向的眼高于顶,哪里会去在意一个华文昌这样的小辈?能让他另眼相看一下就算不易了。 但灵宝天尊却也不敢小看了如今的场面。 将海山八妖与当年的七圣相比,神通最广的无疑是那个已经皈依了佛门的猴子,可再往下数,第一个数到的必定是这个无敌子。且不说他修为精深,心智也是一等一的,最要命的是他本体奇异,真要动手相较,即便胜不得别人,也不会被困或是落败身死,便是对上元始天尊与佛祖也是一般,以此而论,“无敌”二字那是名副其实。 无敌子为人重义,绝不会犯下让海山八妖同陷死局的错误。 那无敌子这是从哪里来的这份自信?他甚至把“逆天”的大旗打出来了!这二字的份量,他多少也该知道! 灵宝天尊百思不得其解。 深深的思索把灵宝天尊带入了死胡同,而场上碧霞元君与九死头陀的大战愈加激烈,却让人忘了就在天罗之外,还有一个战场。 “妹子,你真要杀我?”清虚单掌抵住了花七的足尖。 “华三哥,这一千多年,小妹可是一直想要华三哥在小妹裙下做个风流鬼,到如今,华三哥就成全了小妹。” 花七口中调笑,下手却越来越毒,天罗之外早已大亮,但花七将迷字十三诀施展开来,一摇二曳六回旋,倏进倏退,身子柔若无骨,一双手更变作利爪,爪爪不离清虚要害,远远望去,竟似大白天活见了鬼魅。 “妹子,你真舍得!你就不怕叫你家狂刀看见回头骂你?”花七攻得虽紧,清虚却似有余裕,于花七暴风骤雨般的招式中游刃有余,还没忘了往花七心头的旧伤上撒盐。 不过,清虚暗自也不敢托大,他与海山八义相交甚深,深知除去天狐媚功的花情心法不算,花七的一身本领差不多全在一条虹霓锦上,如今花七舍虹霓锦不用,却依旧缠上了自己,这分明是要将花情心法拿出来了。清虚自知,数千年来自己于天庭内外奔波,做下了不少有损道心的事情,真要与花七斗情,未必能有胜算。 一侧,大力王以浑铁棍逼住了紫微大帝,猪三却擎着一双狼牙棒把洞阴大帝缠紧了! 早先无定乡中派出的那支突破天罗的奇兵人数不多,仅只百人上下,但却都是群妖中的精锐之选,不说大力王、猪三与花七,单数“三山十八友”中人就占了四个,这只是为了要将移山大圣狮驼王安然送到天罗外的鬼国伏兵处。 这个计策果然行得,突破天罗竟没费什么力气,虽然三官大帝齐来拦截,却也被群妖逼得离了天兵大队。 接下来,便是大力王对紫微、花七对清虚、猪三对洞阴这六人捉对厮杀,其余群妖早护送着狮驼王走得远了,天兵却没能跟上追赶这一来是为的群妖俱是一时之选,单凭普通天将也不敢太过逼近;二来,张天师的擅离战阵也不无微功。 至于三官大帝与大力王等三人的战阵圈子,一般的天兵天将又哪里插得进手去? 被灵宝天尊调来的紫阳真人早早便收拾残局,修补天罗,只留下了赶来增援的哪吒三太子的一队亲兵掠阵。 哪吒经过与无定乡的几场大战,胸中的骄横之气早已消磨,掠阵虽是掠阵,却只是远远看着,根本就没想再上去帮忙本来这个忙便是哪吒三太子也帮不上的。 于是这天光之下,天罗黄风之上,便只有这六人的一场恶战! 紫微是三官大帝之首,居三清天最高之玉清天,号“上元一品赐福天官”,尊崇无比,大力王却是七圣中的第一人,阴山鬼国的国主,平天大圣的名头叫了出来,天上地下,还没有几个人会不动容。 这二人往日要是遇上,说不得,少不了也要彼此寒暄几句,但如今战场相见,该说的,不该说的,那都不用说了。 大力王把浑铁棍舞成了风车,大开大阖,力沉招猛,将紫微紧紧缠住;紫微也不失身份,双掌圈成太极,将浑铁棍牵引到圈外,脚下始终踏着七星步,一身道袍在棍风中被刷得笔直,长髯飘洒,却不露败相。 两人堪堪打到三百个回合开外,大力王的心情越来越是焦急这一战,紫微可以拖下去,但大力王可拖不得! 即便不管天罗之内无定乡的战况,大力王本身可还有着别的心事! 再说,大力王咄咄进逼,看似占在上风,但紫微于棍风中偶尔一掌反击出来便不得不让大力王去全心应付,往往连出数棍都不能化解,要一直这样打了下去,不要讲依俞曼的盘算把紫微真个“杀掉”,想要不败都难了! 这一焦急,大力王的招数中就露了破绽出来。 “着!”紫微眼前一亮,单手捞住了浑铁棍的一端,向外一带,顺势欺近身来,起掌拍向大力王的头顶。 大力王眼见避无可避,头一摇,以头上牛角去抵紫微的手掌,紫微却微微一笑,电光火石间将手掌一竖,顺着大力王的铁角滑下来,“啪”!打在大力王的左肩上! “嘿……”大力王闷哼一声,浑身巨震,左手不由自主地松了浑铁棍,右手猛地一紧,这才没让浑铁棍真个脱手,急急拼死向后跳出三尺。 “大力王,你败了。”紫微并没有再次欺身进击,只站在空中不远处,轻轻叹气,这才冲大力王说了第一句话。 “本王……”大力王刚要答话,就觉得胸中一阵气血翻涌,却是被紫微刚才那一掌伤了心脉。 “大力王,你我相识已久,或可说相惜已久,若是今日你不起杀心,纵不能胜我,也必不至于败了。”紫微的目光中隐隐有几分可惜。 “本王……”大力王强自压下暗伤,话只说出了一半,心中就冷笑起来。 紫微的目光却舍了大力王,投向场中另外两场战斗。 刚才与大力王相斗,紫微自是全神贯注,不敢他顾,此时再看场上,不禁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花七和清虚的一战已到了生死立判的地步! 半空中,无数鲜花飘洒下来,纷纷扬扬,有如落雪,却竟然丝毫不为罡风所动,只是那样轻轻地曼舞着,盘旋着,像是由花的七彩重又铸了一个世界! 世界的中心,便是盘膝而坐,头顶上升起蒸腾白气、于美景之中却汗流浃背的清虚! 而原来与清虚缠斗的花七,早隐身到了花海中间,再也寻不见踪影。 只有各色斑斓的花朵围着清虚打转,可又像似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阻隔在外,却落不到清虚的身上。 蓦地,一朵淡蓝色的小花在空中微微地挣扎了一下,从清虚的面颊前滑落了,小花立刻像是受了惊的小鸟,打一个转儿,向底下坠去。 清虚的面上,在那朵淡蓝色小花拂过的地方,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条血痕! 淡蓝色的血痕。 但清虚浑似不觉,脸上反倒泛起了怪异的笑容! “不好……”一旁,与洞阴大战的猪三口中呼喝不绝,但这情景紫微充耳不闻,却看着清虚面颊上那条血痕倒吸了一口凉气。 紫微看得出:这一阵,清虚已无胜机! 之于绣山万藤相思子的花情心法,紫微一向颇有耳闻,可他对迷人心智动人心魄的术法从来都是嗤之以鼻,紫微怎么也没料到,与自己同为三官大帝的清虚居然会这么简单就着了道儿! 此刻,于空中飘洒的花海之中,清虚必然是在全力与幻境相抗! 而刚才那一道小伤已然令清虚跨过了胜负的分水岭遇伤而喜,清虚的道心已失,防线已破! 紫微忍不住在心里一个劲儿地埋怨起清虚来了:好好地你去当什么“华三”?好好地你为什么要在妖精的情劫里插上一手? 你心中便是有哪怕一丝的愧疚,这一回可不就要了你的命去! 紫微忍不住转头望了望大力王,只见大力王默然立于空中,面上神色古怪,若有所思,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场中另外两场搏杀。 “呼……”紫微轻轻吁了一口气,心说,看样子,大力王是把刚才那场败仗认了下来,不会再插手进来了。 但紫微可不能眼睁睁看着清虚被花七的花情心法勾魂夺魄,灭了元神!在紫微心中,花七自然不会像自己与大力王那样坦而荡之,一旦占到了上风那还不紧着赶尽杀绝?更何况,这般斗法只是不死不休,清虚既败,便非死不可! “罢了……”紫微轻叹一声,纵然被人讥笑是以二打一,胜之不武,自己也得出手相救了。 虽然花七早年也是劣迹斑斑,但这千多年却行为收敛,大不了这一次不取她性命就是。 打定主意,紫微手上掐起法诀,缓缓迈步,闯入了花海之中! “相思子,你已胜了,我劝你莫为已甚,就此收手,且为来日留个见面余地如何?”紫微的护身罡气将散落的花朵俱都挡开,高声开言。 花海为紫微的罡气扫乱,落向清虚的花朵登时少了些,却听不到回音。 “相思子,”紫微无奈,接着开口,“当今天下纷扰,大乱将出,海山八义何苦不于无定乡中安居避祸?我劝你好自为之,莫要自误。” 花七依旧没有回话。 “相思子,你再不住手,莫要怪我破了你这迷情花阵。” “呦,牛鼻子,你就忍心辣手摧花?” 这一回,空中传来了格格娇笑,伴着撩人笑声,紫微在花海中隐约见到了一个绝色可人的女子影子。 “相思子,邪不能胜正!”紫微冷哼一声,对影子坦然道,“你有万般变化,我自除魔卫道,心如坚刚不动。你还是赶紧收了花阵,免得出丑。” “哦?牛鼻子,你好狠的心啊!” 话音刚落,紫微忽觉得背后生风,身子一侧,却见身后一双洁白如玉的柔荑轻轻向自己的双肩揽了过来,正是花七。 “相思子,你就只有这点儿伎俩?贻笑大方……”紫微的身子岿然不动,任花七的一双手缠住了自己脖子,他一打眼便早认出了不远处那个人影才是花七的真身,空中飘洒的各色花朵也罢,背后的花七也罢,都不过是幻影而已。 “牛鼻子,你还真有点儿本事,比华三哥可强得多了,怪不得只用个小小的玉如意就伤了我家老八呢。” 虽是幻影,但紫微背后的花七语笑嫣然,竟似真人一般,紫微甚至感到了脖子后面轻轻拂过的热气。 “罢了,相思子,我话已说尽,你如此执迷不悟,那也怪不得我!”莫名地,紫微心中忽然有些烦躁,不禁一惊,便要出手。 “牛鼻子,你才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怕你不成!”花七原本柔媚撩人的语调忽然变得冷峻之极,话音刚落,紫微就觉得背后的幻影忽地像是成了实物,那双玉手竟紧紧扣住了自己的咽喉! “相思子,果然了得。”紫微的一双眼睛紧紧盯住了花七的真身,根本不管背后的幻影,心下却也有几分赞叹她竟能将幻境运使到这般境界! “紫微!你果真道心如铁。”不远处,花七的影子渐成了真身,于花雨中款款前行,走到了紫微的面前,脸色像是气得有些发青。 “我……”紫微见花七把真身显露出来,原想微笑为礼,却忽然觉得有哪里好像不对。 “紫微,清虚我本不能胜,但他心中有愧,被我花情心法趁虚而入,我只送他两个字:‘活该’!”花七冷冷地说,“但你要救清虚,对我出手,心中又何尝无愧?” 紫微的脸红了。 “出战之前,我家大哥曾面授机宜,说是我的花情心法或可困住清虚,却绝奈何不了你紫微,三官大帝中,属你修为最深,道心最坚……” 紫微的脸涨得通红。 “但我家大哥还说,想要杀你,却最为容易。”花七忽然笑了。 “妖孽……”紫微强自吐出两个字来,翻白的目光里透出了从没有过的怨毒。 “紫微,本王还未死,你就说本王败了?”于紫微背后扣紧了他的咽喉的“花七幻影”忽然变了,竟是大力王! 大力王居然在紫微闯入花七以花情心法布下的迷情花阵的时候便幻化了花七的模样,假作幻影,从背后制住了他! “你……”紫微已连一个字都说不全了。 大力王的一双大手紧紧卡死了紫微的脖子,慢慢收紧,紫微额头上青筋暴跳,口中已是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 “紫微,你忘了?本王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本王是妖精!”大力王冷笑起来,“战场上生死相见,你能胜之时不取本王性命,便是看轻了本王!便是看轻了你这场生死之战!” “咔”的一声,大力王的双手再紧,硬生生将紫微的头颅卡了下来! 紫微无头尸首的脖子中没有一滴鲜血流出。 “大力王诛杀紫微,为我无定乡先立一大功!”花七向大力王微微躬身相祝,忽又一笑,道,“牛兄,还真看不出,这个紫微大帝人都死了,可还能令纯阳不泻,连一滴精血都能不致外流,要单论修为,怕比那两个要高太多了。” 大力王望望花七,没有接口,却将紫微的头颅小心翼翼地捧到眼前,长叹一声,“紫微,你不用懊悔,本王虽是取巧,但真再打下去,你我二人之间,死的依然必定是你!你不动真怒,不起杀心,修为再高,又有何用?” 语毕,大力王将紫微的人头挂到腰间,对花七开口,“妹子,清虚、洞阴不会是妹子与老猪的对手,此间大事已了,我先到我家四弟处看上一眼,归拢伏兵,接着便依计行事。” “牛兄,你……”花七心中一动,要是按着俞曼的布置,大力王诛杀紫微之后,应该再合力收拾了清虚与洞阴才对,怎么他竟要先走了? “妹子,便是如此。”大力王哈哈一笑,抬脚就走,花七再想说话,却已不及,只得任大力王走了。 “唉……”花七叹了口气,转回身来,脸色却忽然一变。 “原来是这样……”花七似乎想到了大力王的心思,又是幽幽一叹,“牛兄,你可是太体贴妹子了……” 刚才紫微闯入迷情花阵,花七没用上多大的心思去对付,这不光是为了花情心法纵然全力施展怕也迷不倒紫微,更是为了让大力王能借机幻化,伺机杀人。但三官大帝中最强的紫微一死,迷情花阵剩下的便只有那个清虚了。 花七和清虚之间那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早在清虚抛开华佗门“华三”的身份,出手杀了玉罄的时候就已经算是公诸天下,有心人都看在眼中;如今花七却困死了清虚,大力王有意避开自是为了花七的面子。 “华三哥……今日之事,妹子我不知道你是早料到了呢?还是从来只以为会反过来由你来操妹子的生杀大权……” 与嗜血狂刀刀四早已尽除了心结,与清虚打斗之时也能恶言相向,可真要到了叫花七就这么面对面地举手把清虚给宰了,花七的心中难免还是涌起了一丝波澜。 花海之中,花七喃喃自语,而清虚的一张脸盘已变得湛蓝! 空中的花雨依旧飘洒,花七穆然站在清虚的面前,目光由犹疑渐渐转为犀利,如刀。 “洞阴!”便在花七将出手还未出手之际,一侧,猪三却终于没能忍住,一声断喝,跳出了圈外。 花七不禁也将一双妙目转向猪三一边,心下纳闷:三哥不是和洞阴一直打得有声有色,怎么这会儿的声音里却像是憋了一肚子的气? “洞阴!”猪三把手中的狼牙棒端平了,气哼哼地道,“洞阴,你好歹也是位列三官大帝,能不能痛痛快快与俺打上一场?你这么躲来躲去的,什么时候是个了局?” 猪三一住手,洞阴苦着一张脸,也不动了,却只是不说话。 其实不能怪猪三生气。 与猪三一动上手,洞阴便没有个生死搏命的样子,就连认真打场架的诚意都欠奉,这位“下元三品解厄水官洞阴大帝”倒像是压根儿没想真打。 猪三的狼牙棒虽是他从无定乡中顺手拿的,但以猪三的本事,天下万般兵刃早就到了神而明之的境界,随便是什么在他真气鼓荡之下都能致人死命,这双狼牙棒在猪三手里舞起来是丝毫不见缝隙。 若是这二人真动上手了,洞阴也必定躲不过去,偏偏洞阴只在四处游走,缠定了猪三却不出手要说猪三的招数犹如水银泻地,避无可避,那洞阴就是一上来便用了土行孙的看家本事。 猪三本就不擅机巧,让洞阴这么一绕,早就气得虎吼连连,可到头来猪三的威势虽然十足,却还是沾不上洞阴的一点儿边儿。 说的是,洞阴本身是风泽之气与晨浩之精化成,要是专心一边躲着一边缠人,那是天造地设给他的差事。 猪三这个暴脾气可就受不了了。 “七妹!”猪三看洞阴不答话,更加的气不打一处来,摇摇头,冲花七吼上了,“你那边差不多了?过来帮俺把他围住!好家伙,这个洞阴是泥鳅变的,太滑!” “三哥……”看看气得满头大汗的猪三,再看看一脸苦相的洞阴,花七就算心里还为了清虚有些不太自在也不由得掩口一笑,“小妹就来了。” 花七话音刚落,洞阴便有了动作! “咳!别跑!”猪三一个没反应过来,就看见洞阴风驰电掣般地向花七的方向飞去,急忙大喝,“七妹!拦住了!” 花七虽与猪三开口答对,但心神至少还有一大半在迷情花阵上就算清虚已然成了瓮中之鳖,可他究竟还是三官大帝中人,功力通玄,花七自是不敢懈怠此时听着猪三高叫,却不由一愣。 猪三一向是粗中有细,但有时却是该细不细,不该粗的时候倒粗了。 洞阴要遁走,以猪三之能未尝就截不住他,要不然,早在紫微被大力王所制的当口,洞阴也就出手了,就是与猪三相斗,洞阴也应该能占到上风,而不用处处忍让闪躲。 谁叫猪三一看洞阴遁走的方向,下意识地叫了花七一声?再想要追,可就慢了一步。 至于花七,她眼见洞阴身形如电般在眼前飞过,想要依着猪三的话去拦截,却又不好就这么撤了迷情花阵,也不禁有些犹疑。 就趁着这个时候,洞阴居然一头撞进了迷情花阵! 不光是花七,连追上来的猪三都是一惊明明紫微刚在迷情花阵中丧生,洞阴他怎么就敢冒此大险? 但花七究竟一直以花情心法运使迷情花阵,反应却快,立时将玉手一竖,摇身掐诀,身形重又消失在花海中间! 花七是要将洞阴连清虚都一勺烩了! 不过,洞阴闯入迷情花阵是早有了打算他一进阵,便一头撞向清虚! 在刚刚也进到迷情花阵中的猪三的怒喝声里,洞阴的头顶端端正正撞到了盘膝而坐的清虚的前胸! “哇!”清虚从口中喷出一滩鲜血! 血色绚蓝! 洞阴动作不停,还没等清虚喷出的一口鲜血完全落下,身子已转了一个弯,单手挽住清虚臂弯,两人朝迷情花阵的阵外直冲而走。 说也奇怪,洞阴与清虚竟然就这么冲出去了! 反倒是猪三在迷情花阵中的身形一滞。 “七妹!你搞什么!”猪三气得连狼牙棒都扔了,抬头大吼! 不一刻,半空中的花雨渐渐停了,花七一脸茫然地站在当场。 “七妹!你的见鬼的花情心法怎么连俺也封住了!”猪三猛冲到花七跟前,高声大骂,“七妹!你是不是还对那个什么清虚大帝旧情难忘?你……” “三哥,你说什么?”花七猛醒,却没发火,只淡淡地问了猪三一声,手掌倒像是要有所动作。 “七妹……这个……俺不是说……”猪三一下就怯了,刚才是情急说走了嘴,自家兄弟知自家事,要真顺着自己刚才的话头说了下去,那花七不当场翻脸就怪了。 花七的脸色倒是没变,只望着洞阴拉住清虚遁走的方向轻轻一叹,没再说话。 洞阴与清虚钻了空子,这会儿早去得远了。 “……可是七妹……你总不能真把他们给放了……这、这你要怎么向大哥他交待?”好半天,猪三实在憋不住,还是问了出来。 “三哥,小妹自会向大哥说明……”话未说完,花七的面上忽然泛起一层蓝光,身子一晃。 “七妹!你……你怎么了?”猪三赶紧扶住花七,心下登时大悔。 海山八义之中,狐六与花七的修为可能是最低的,但她们依然能占在其中并被高看一眼,这全是因为天狐心法与花情心法,若是运用得当,如清虚大帝这等强敌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对付得了。 只是天狐心法也罢,花情心法也罢,俱都是迷人心魄的东西,这一类术法与施术人的心神相连,一旦被破,施术人自身定然反受其害,说得严重些,差不离便是“先伤己,再伤人”了。 所以,若不是有了不得已的理由,花七定然不会听任清虚与洞阴从迷情花阵中逃脱他们这一逃,怕是花七就受了伤! “三哥,不碍事……”花七面上又闪过几层蓝光,身子也能站直了,苦笑一声,道,“清虚他被洞阴一撞,不再受花情心法所制,他强行逼出了先前挨的锁情咒,破阵而走,阵法一破,心法便乱,小妹一时不察,受了点儿轻伤。” “清虚他竟然……”猪三大惊。 “老猪,你想错了。”旁边突然有人接口,却是大力王已经转了回来,“不光清虚伤势极重,就是那个洞阴也不好受。妹子却只是轻伤而已,打坐调息几日就应无碍。” “牛兄是见着清虚和洞阴了?”猪三又惊又喜。 “是,我与四弟将伏兵布置完了便往回赶,半路上却撞见了清虚与洞阴,原想留下他们,却挂念着妹子和老猪你,只远远砸了两棍就回来了,正好听见妹子的话。” 大力王哈哈一笑,接着说,“紫微一死,他们二人怕也没脸直接回归本阵,八成会赶赴天庭报信,去求援军……天庭的援军虽然来不了很快,但咱们也须得赶紧才是。” “自然是听牛兄的,有紫微的人头在,也能给大哥交差了。”猪三微一琢磨,已经明白,大力王说的“远远砸了两棍”虽是轻描淡写,可定然叫清虚与洞阴伤上加伤,于这一战,是再也出不上什么力气了。 大力王、猪三、花七三人计议停当,这就要重又破开天罗,返回无定乡阵中听命,他们俱都是眼高于顶的人物,压根儿就没把在远处给三官大帝掠阵的哪吒所带的那队天兵放在眼中。 哪吒更有自知之明,洞阴拉着清虚一跑,他也就带着天兵跑了,不过,他还不敢就这么跑回天庭,只是打算着快些回到本阵之中,好将战况报上李靖与灵宝天尊无论如何,没了三官大帝,这百万天兵的战力可就大打了一个折扣! “元帅,你可知道这个什么九死头陀是什么来路?”场上九死头陀与碧霞元君大战正酣,灵宝天尊却依旧是心神不宁,只是不知由头,随口向李靖发问。 “这个……天尊,九死头陀是个狼精,在妖孽之中还颇有些名气,只是据传千年前已被天雷击死,却不知为何如今又在无定乡中现身了……”李靖面上深有忧色,喃喃道,“这且不说,前次二十八宿强攻,无定乡中忽地多了些从未出名的高手,实力大涨;日前还有狮驼王也闯了进来,与海山八妖之外,当年七圣,如今无定乡中已得其二……嗯?” 李靖还未把话说完,忽见由东北方向,哪吒脚踩风火轮,气急败坏地赶了过来,不禁一愣。 “父帅!天尊!”一转眼,哪吒已到了灵宝天尊与李靖的面前,一张小脸儿惨白如纸,虽然还没忘了压低了声音禀告,但语调却在发颤:“紫微大帝阵亡!清虚大帝、洞阴大帝身受重伤遁走,下落不明!” “什么?”李靖脱口惊呼。 这才多久的功夫?三清境中的上品天仙三官大帝竟然就死了一个,跑了一对? “好!好!好!”灵宝天尊身子一晃,连说了三个“好”字,这才算是找到了他心神不宁的缘由! 忽然,天兵的包围圈内一阵大乱! 哪吒前脚刚到,大力王等人后脚也跟了上来! “天庭的龟儿子们给俺听真了!”猪三的嗓门比往日更大了几分,“你们的什么三官大帝,她奶奶的!都完蛋了!无定乡逆天灭仙,只找三清、玉帝说话!你们这班龟儿子非要替他们顶缸怎地?要命的,都给俺散了!” 大力王右手倒拖浑铁棍,左手里拎着紫微的人头,大踏步走在头前;猪三将一双狼牙棒并在一起,抗到肩上,口中大声呼喝,紧随其后,脸色泛蓝的花七不掩浑身杀气,与猪三并排,三人所到之处,天兵无人胆敢上前拦阻,犹如潮水般地纷纷退开,竟让出一条路来。 登时,无定乡中战鼓再响,群妖齐喝,士气大涨! 却见灵宝天尊已气得浑身乱抖…… 第185章 云在青天水在瓶 “灵宝天尊,得罪了。” 大力王与猪三、花七旁若无人地穿过天兵包围,猪三、花七径自返回无定乡本阵,大力王却飞至灵宝天尊身前,将浑铁棍收了,双手捧住紫微的人头,向前一递。 “大力王,你……好!” 灵宝天尊伸出去的手哆嗦得厉害,连话也说不成句了。 大力王也不答话,将人头往灵宝天尊手中一塞,回身便走,灵宝天尊心中几要恨死,但于众目睽睽之下,竟不能出手。 “天尊,紫微大帝身死,我兵将士气已坠,不如……”李靖从灵宝天尊手中接过紫微的人头,交予亲兵安置,心里将场上情势权衡了再三,只是觉得今日实在已不宜再战,可看无定乡的架势,便是要收兵高悬免战牌也不可得,话说一半,不由又住了口。 “罢了,罢了,李靖,便由我把无敌子的人头取来,为紫微报仇!”灵宝天尊总算镇定了心神,暗地里长叹一声。 依灵宝天尊所算,情势绝不该演成这般,纵然是天兵阵中缺了三官大帝,天庭也还该占着优势在五鬼变乱过后,天庭痛定思痛,数次调兵遣将,虽然数量还是百万上下,但战力已是当初发兵时的数倍。 如今,便是普通的兵士也已换成了天庭中的精锐,否则,在猪三大喝之际,恐怕早有大队人马四散奔逃了。 这百万天兵中战将如云,天庭中一半以上的实力都已在此,就是那三万天尊随侍之中,也还有无尘、无垢两名统领,神通丝毫不逊于现下正在玉清天上休整的清风和明月。 再者,南海观世音菩萨也在军中,她虽不喜杀戮,但真要施展神通,足以力敌海山八义之中两人以上!这且不说,就是不算西方佛土这一边,观音位列“五方五老”,五老之间彼此感应,真要大战起来,观音一旦遇险,东方崇恩圣帝,三岛十洲仙翁东华大帝君,北方北极玄灵斗姆元君,还有中央黄极黄角大仙也必不会坐视,定然万里驰援而至天庭早已立于不败之地! 更何况还有一个灵宝天尊! 所以,尽管自天庭围困无定乡以来,数场大战天庭俱都落在下风,但无定乡却始终没有反攻出来,灵宝天尊自己也是稳如泰山,只可怜了一众身死的将士与一个忠义的李靖。 可是,今日无定乡竟然先声夺人!于三官大帝身上下手,削减天兵锐气,此时若再起混战,天庭虽不至于败,但要有高手趁机突围,未必就拦得住了! 天庭之所以围困无定乡,为的是要在华文昌手中盗取天刑金针与泰山无字碑。华文昌本身行踪不定,一口诛仙剑在手,天罗地网也拦不住他;说白了,整个无定乡其实不过是牵制华文昌的人质而已,再加上王怜怜也送到了无定乡中,灵宝天尊不怕华文昌不回来自投罗网。 但一刻之前,狮驼王带队突围而出,这提醒了灵宝天尊:如果华文昌福至心灵,拼了不顾无定乡,反倒带着王怜怜和几个高手也来个突围,那可就难办了…… 包围之势必不能破!为此,非得把无定乡的战力给减上几成! 目下无定乡胆敢摆出反攻架势的理由无他,必定是为了这个出关的无敌子! 灵宝天尊思虑停当,这才打算要亲自出手,诛杀无敌子! “多谢天尊!”灵宝天尊话一出口,李靖登时大喜。 李靖心中明白:眼下要想重整士气,单凭一两场小胜根本已不可能,势必要诛灭无定乡中的“妖首”,至不济也得是海山八妖中人或是大力王才行。按说自己身为主帅,理当在此时挺身而出,建下奇功。 李靖不怕死,也不以为海山八妖真就比自己强了,可李靖自忖,以自己的“玲珑剔透舍利子如意黄金宝塔”出战,想要必操胜券怕是太难,若是万一输了,自己死则死矣,又置百万天兵与天庭与何地? 这会儿听见灵宝天尊点名要杀了无敌子,李靖也顾不得灵宝天尊让自己忍下了多少怨气,立刻喜上眉梢! “菩萨,无敌子本身特异,降之不易,且让我借你宝珠净瓶一用可否?”灵宝天尊明白李靖的心事,也不多说,反向一旁的观音开口。 “天尊要借,敢不从命。”观音含笑颔首,将手中的净瓶交到灵宝天尊手中,道,“天尊,贫僧谢过了。” “菩萨这是说什么?”灵宝天尊把净瓶往手上一托,总算面上挂起了笑容,“菩萨在我军中是客,让这帮妖孽惊了菩萨已是罪过,我哪里敢求菩萨亲自出手去造杀孽?” “杀孽……”观音眉头微蹙,还想说什么,灵宝天尊却已施施然走了出去。 “无敌子,你做下的好事!出来见我说话!” 灵宝天尊独个儿走了出来,声音虽然不大,但却震人心魄,于天罗地网之间久久回荡。此时,天庭大军惊魂稍定,大力王也早到了“逆天”的大旗之下,无定乡攻出的黑雾上空,便只有碧霞元君与九死头陀的酣战。 先前张天师死得壮烈,碧霞元君挟余势而出,一时占了上风,只是九死头陀凭了一股狠劲,渐渐扳了回来,反将碧霞元君吃住,及至大力王将紫微人头奉还灵宝天尊,碧霞元君的枪法已经散乱,眼见就要落败。 九死头陀得势,一杆禅杖使得泼风也似,却在步步进逼之时瞥见灵宝天尊竟毫不避讳,径直朝自己走了过来,不由得先一步加了小心。 “无敌子,你还不出来?难道要我先把你的旗号给灭了?”灵宝天尊仿佛没看见九死头陀与碧霞元君还在大战,脚步不停,直插到了二人的中间,只将袍袖轻拂,便拆解开了相交的缨枪和禅杖,望定了那杆黑底银字的旗号喝问。 饶是九死头陀加了小心,禅杖还是脱手而出,直接落向黑雾中烈烈飘拂的大旗!身子更是不由自主地倒飞出去,落到了数十丈开外! 碧霞元君也没好到了哪里去,缨枪虽然未曾脱手,却也倒卷到了本阵的四万神兵当中,被亲兵抢下,面上不禁飞起一片羞怒之色。 碧霞元君是天仙神女,居于泰山,照察人间善恶生死,统率泰山天将神兵,是天庭镇守地方的一员能将,原本是不该调到阵中的。可碧霞元君与泰山山神东岳大帝居于一处,自有香火缘分,天庭初时以五岳山神探查无定乡,衡山山神却又莫名其妙地阵亡了,东岳大帝遣心腹哭求碧霞元君,碧霞元君碍不过人情,向玉帝请缨出战,这才来了无定乡。 碧霞元君被东岳大帝求到门上原还是志得意满,打算着好好诛杀些妖孽,为自己挣些功绩,让天庭群仙好好看看,并非地方大将就都像五岳山神一般一无是处,没成想妖孽厉害,功绩没能立下不说,差点儿让个头陀给杀败,到头来还被灵宝天尊给逐出了杀阵,面子上可真有些过不去了。 但灵宝天尊是何许人? 碧霞元君自知这份面子根本没法再找回来,越想越气,没让九死头陀真个伤着,倒被差点儿被灵宝天尊气得吐血。 “无敌子!” 灵宝天尊却没闲心去考虑这个他为三清之一,也完全没必要考虑一个碧霞元君的感受他只顾了高声喝问无敌子了。 “灵宝天尊,你叫某作甚?” 战场上被人指名道姓地叫骂,无敌子似是也忍不住了,飞身出阵,与灵宝天尊对面而立。 无敌子相貌虽不出众,但着一身黑袍,满头银发披散下来,自有慑人之处;而灵宝天尊穿了雪白道袍,于笑容中透出怒色,倒是也不失天尊的风范。 两人对立,不发一言。 满天都静了。 王见王! 天庭与无定乡到如今总算是首脑相见! “无敌子,久违了。”良久,灵宝天尊突然一笑,“当初我亲眼见你成道,心下虽感奇异,却没料到你会有今日。” 无敌子没有答话,只将眉头皱了皱。 但天庭兵将与无定乡群妖登时都是一阵骚动:灵宝天尊竟然与无敌子还有这么一段渊源! “你树的是什么旗号?嗯?”灵宝天尊并不在意四周,两眼望天,继续说了下去,“你号为‘无敌’,是说天下无人能与你为敌,这话原本不错。可你不该忘了,三清天上,还有我在。” “你原来可是一直没忘的啊……”灵宝天尊的话中竟似有几分唏嘘,“无敌子,当年你聚齐海山八妖,在十万大山中被真武大帝所困,你当时若是尽出全力,或许不至于败,可你早察觉了我便在你的身侧,不是也还忍下了那一口气?可你今日……这是你逼我杀你了。” “灵宝天尊,某尊你一声‘天尊’,你也该知道什么叫‘时过境迁’,如今,你杀不得某。”无敌子像是沉思了一会儿才开口,语声干涩,却毫无犹疑。 “哦?”灵宝天尊嘿嘿冷笑着,目光又望向天空,空中的天罗不知怎的竟突然裂开了一条缝隙,天光照进,于青天上飘过了一丝白云。 “无敌子,你可还记得,你成道之时我曾对你说过一句话?”灵宝天尊轻轻叹了一声,不待无敌子接口,说,“我说你当可无敌天下,但若是云在青天水在瓶,你不可遇上我。” 灵宝天尊轻轻托起了从观音处借来的宝珠净瓶,眯起了眼睛,“如今,云在,瓶在,我在。” 语声刚落,灵宝天尊身上猛地炸闪神光! “无敌子,你为天生,为此我曾放你得道,今日,你要逆天,那我便代天诛你!”灵宝天尊的身形在神光之中已全然不可辨认,但无敌子还是看得清清楚楚。 灵宝天尊已将净瓶举了起来! 观音的宝珠净瓶能容五湖四海之水,而灵宝天尊的神通,还在观音之上! 神光已罩定无敌子! 无敌子的身子忽然一抖,似是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 从宝珠净瓶的深处,竟似有无穷吸力,要将无敌子吸到瓶中! 忽然,无敌子轻轻地笑了。 “灵宝,你有眼无珠啊……” 蓦地,无敌子的身子变得模糊起来,但在灵宝天尊周身射出的金色神光之中却显得清晰。 一种清晰的黑色。 已没有人能看清那黑色究竟是来自无敌子的黑袍还是缘于无敌子闭关时所悟通的功法,只见那沉沉之黑一旦腾起,虽仅只将神光反击出去,可又显得漫无边际,竟似在一瞬之间就将整个天罗地网内都包裹住了一般,等人再沉下心来,却发觉不过只在那一处而已。 那黑色先是越来越纯,待纯到了极处,又骤然一变,代之而起的是却是一种辨不分明的模糊。 群仙、群妖只看见灵宝天尊的神光虽盛,但始终盖不过黑色。 可灵宝天尊见到的却不止这么简单。 灵宝天尊看来,那黑色并非在与自己的神光相抗,它只是静静地在那里不动,但又无孔可入,任凭自己将神光催动犹如狂风巨浪,那黑色只是不动。而在那黑色的中间,竟然有两点极黑的玄光! 灵宝天尊只觉得在那两点极黑的黑洞之中,还有黑光直射出来,望定了自己,那光芒无惊无喜无怖无畏无智无识,绝非世间所有! 而在那毫无感情的光芒之外一片模糊的“浅色深黑”,有如浑沌。 有如……浑沌! 若说这两点黑洞有如两个深潭,能从中看到所有的倒影和摇曳的光线,却不会有人知道在那深处隐藏了什么。 那……灵宝天尊可是知道的! 神光顿敛,天罗合拢。 “你……你……不是……”灵宝天尊心胆俱裂! 灵宝天尊将神光收敛,源自无敌子身上的黑色也顿时不见了,无敌子有几分好笑似地望着灵宝天尊,缓缓开口: “怎……” “呼……”罡风吹过,无敌子面前忽然没了人影。 无敌子只吐出了一个字,灵宝天尊竟然就不见了! 灵宝天尊,堂堂的灵宝天尊,三清中第二尊位:上清高圣太上玉辰元皇大道君,竟然不顾百万天兵,于两军阵前落荒而逃! 竟然! 已经合死的天罗上被灵宝天尊撞破了一个窟窿,天光成束,化成一条光柱,静静地,洒照下来。 天庭大军,无定乡群妖,傻了。 任谁去想,便是绞尽脑汁,殚思极虑,也不会料到居然会出现这么一幕就是无敌子一出手便杀了灵宝天尊或是反过来,就是突然之间天塌了地陷了,也比不上这样的效果更加令人不敢置信。 天罗已破,云在青天,观音的宝珠净瓶却被灵宝天尊一并带着,逃之夭夭。 连无敌子本人都呆了一呆。 “哈哈哈哈哈哈……”忽然,一阵狂笑打破了寂静。 “天尊……天尊……灵宝天尊居然……临阵脱逃……哈哈哈……” 狂笑的人是李靖。 李靖捂着肚子,笑弯了腰,眼中笑得泪水横飞。 满天寂静。 “菩萨,菩萨……灵宝天尊他竟然临阵脱逃了……菩萨?”李靖狂笑着向身边的观音搭话,却听不到回音,一边抬手擦着眼泪,一边转头看去原来观音不知何时也失了踪。 “哈哈哈……连南海观世音菩萨也临阵脱逃了……笑死本帅了……还有谁?嗯?还有谁?” 李靖狂笑着走了出来,好久才勉强止住了笑声,抬起手来,向四面的天兵天将指了一圈,“对了,天尊随侍……无尘、无垢,你们出来……你们也逃了?” 没有人应声。 派到天庭大军中的三万天尊随侍在灵宝天尊逃走的时候竟然也悄悄撤了,于无声息间。 “逃!都逃!”李靖的狂笑声又起,“众将听令了!本帅命你们四散奔逃!哈哈哈哈……” 突然,李靖的笑声一顿,摸摸脸上,又平端手掌看看,接着抬头望天。 破败的天罗中天光还很亮,却有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了。 灵宝天尊乍一出战就当着天庭大军于无定乡群妖之面落荒而逃,纵然无人肯信也是事实,天庭已谈不上什么军心士气,在李靖的狂笑声中,大多已向四面逃走……李靖的一颗心,也已经冷得像是万古玄冰。 偏偏就在这时,落雪了。 李靖止了笑声,忽然觉得有无尽的寂寞涌上了冰冷的心头,寂寞如雪。 “无敌子,来,让本帅与你一战!” 李靖反手托起玲珑剔透舍利子如意黄金宝塔,语声肃然,“本帅虽必定不是你的敌手,但你大可放心,纵死,本帅绝不后退一步。” “父帅!还有孩儿呢!”哪吒忽地从李靖身后冒出来,端平了紫焰蛇牙火尖枪,朗声说。 “元帅!还有末将!”执明神君玄武也站了出来,身后是执明宫的数万子弟兵,竟无一人逃走。 “元帅!还有末将!”碧霞元君上前一步,火红缨枪在手,只是手下的泰山神兵却显稀落,已有半数逃散。 “元帅!还有末将!”却是六十甲子神中的十数人齐声大喝。 “元帅!还有末将!” “元帅!还有末将!” “元帅!……” 只听得天兵大阵之中,怒喝声此起彼伏,与李靖共有忠义之心的将士纷纷站了出来,这些人既有平日里就好勇斗狠的,也有与张天师一般不曾显山露水甚至稍嫌怯懦的;品职更是高低不齐,既有天君大帝,也有士卒兵丁,却在此时都要和李靖同战无敌子! 李靖被逼入绝路,狂笑慷慨,那是自知必死,回首前尘才倍感寂寞,却不料有不少将官兵士要与自己并肩而战,心下自是感动,但他静心一想,眼下情势也不由他不暗叹大势已去: 如今,百万天兵三停中逃得只剩了不到一停,天罗地网已成了笑话,自灵宝天尊以下,逃走的大将、兵士占到了七成之多,就连观音菩萨与天尊随侍也都不见;而无定乡上空笼住的黑雾却浓浓密密,势态惊人,其间不知有多少凶妖恶煞山精树怪蠢蠢欲动,更不要提以无敌子为首的海山八妖与大力王的神通,无定乡群妖一旦攻出,不用说,这留下来的兵将怕是没有一人能得好死。 “你是李靖?”就是李靖按捺不住心酸的同时,无敌子却开口了,他乜了李靖一眼,也没想让李靖答话,口中又吐出两个字:“无聊。” 无敌子甫一出手便惊走灵宝天尊,令观音菩萨、天尊随侍落荒而逃,百万天兵不战自散,这般威势,就是在李靖自己看来,那也足有资格轻视一切了,试想若真是螳臂当车,驾车人能说一句螳螂无聊,亦算是一种承认也未可知。 但心里明白是一回事,被说到当面又是一回事,李靖和一众将士铁了心舍命出去,总不能只换来这般评价! “李靖,本王敬你是条汉子,不妨对你说了实话,”大力王忽地从无定乡本阵中跳出,摇摇头,道,“李靖,无定乡逆天灭仙,准备万全,单凭这一个‘灭’字,你以为那些逃走的会有什么下场?本王知你高风亮节,但要与这逆天大旗的旗主一拼……你以为你能强过了灵宝天尊不成?倒不如让本王成全了你,也算酬了你对天庭的忠义。如何?” 大力王一番话讲完,不看李靖反应,反倒先偷眼向无敌子望去,能让灵宝天尊大惊而逃,这也实在超乎了大力王的想像,更不像是当年与自己相交的无敌子,虽是扬眉吐气了,可大力王只觉得诡异,竟无一丝喜悦之情。 “小侄无德无能,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大力王的心头忽地掠过当初华文昌初见无敌子时所说的话,不由得暗自一惊。 “牛兄,你也是的,何苦与这般蠢材多言?”无敌子只哈哈一笑,回手一招,高声叫道,“我无定乡同道听真,逆天灭仙,便在今日!待某与众同道一起杀上灵霄宝殿!” “逆天灭仙,便在今日!”无定乡群妖轰然相应,高喝之声直传云霄! “逆天灭仙,便在今日!”从远处竟然还有相合之声! “杀!”无敌子一声令下,无定乡中黑雾四散,诛仙大阵化整为零,层层卷入天兵阵中! “杀!”所有的妖精都在呐喊着同一个字! “杀!”依然是在远方,杀声呼应! 大战一起,无敌子立时飞身而走,居然弃下了点名要与他一战的李靖等人,不知要去向何方。 但无敌子飞过李靖身边之时,还是稍微伸了一下手他竟然将李靖手中的玲珑宝塔生生捏断了! 李靖根本就没来得及出手反击! “大力王……”李靖似乎竟没注意到宝塔被毁,只望着大力王涩声发问,“请大力王据实以告,无……无定乡在天罗之外,是否……是否还有伏兵?” “伏兵?”大力王环顾一圈,除了李靖与哪吒这父子二人并肩与自己相对,四面早已杀成一团,无定乡群妖以诛仙大阵攻出,天庭残兵几无还手之力,竟是一面倒地被杀得血肉横飞,心中不禁一阵说不出的滋味便是当年大力王以七圣之首杀上天庭,也还没造下如此的杀孽! “伏兵自是有的,事到如今,也不必瞒了。”大力王心中思忖,面上神色却洋洋不变,道,“天罗之外,早有本王阴山鬼国精兵三十万,本王四弟移山大圣座下战将千员,里应外合,只为今日!李靖,无定乡之胜可并非是出自侥幸。” 话说到这里,大力王却暗地捏了一把冷汗,反攻之前,大力王潜出无定乡,去联络狮驼王座下战将与三弟混天大圣鹏魔王,战将自不必说,在无敌子指引的天南,大力王其实是找到了鹏魔王的。 但大力王对无敌子的计划还有些顾虑,下意识里也还觉得无敌子此次出关之后似有古怪,临时嘱咐鹏魔王莫要出现,只在无定乡附近隐下身形,非自己招呼不得露面。若以目下的情势看,无论鹏魔王露面与否,无定乡都是必胜,却又似乎暗藏了些危机在里头,这么一来,大力王可就不打算叫鹏魔王出头来锦上添花了。 李靖不知道大力王的念头,只听得无定乡早有伏兵在外,立刻想到大力王所言不虚,之前暗自逃脱的天兵也都必将受害,只“啊”地叫了一声,口中喷血,身子向后一仰,心疼得晕了过去。 “妖孽!”李靖一晕,哪吒当时就急了,把火尖枪一摆,冲上来便刺。 “当!”大力王心中有事,根本不想动手,浑铁棍只是轻轻一挡,便教哪吒的火尖枪脱了手。 “哪吒,与本王交手,你父帅尚且得抱必死之心,你一个小娃娃,就如此想死?”大力王忽地压低了声音,“本王今日无心动手,且放过你们父子了。” “妖孽!谁叫你放了!看枪!”哪吒飞身出去抢回火尖枪,又照着大力王兜心就刺! “小娃娃不识好歹!”大力王有些动气,侧身让过哪吒来势,伸手竟将火尖枪的枪杆抓住了,“本王要想杀人,放下身段连你们那什么紫微大帝都杀过了!可本王不欲杀人之时,便是天王老子到了也是不杀!你一个小娃娃还想让本王破例?” “你……”哪吒被大力王一口一个“小娃娃”地叫着,一张小脸儿早已涨得通红,用力把火尖枪向回夺了三次,却纹丝不动,心下着恼,索性弃了火尖枪,抬手将乾坤圈拿了起来,又想冲上动手。 “喝!”哪吒还未冲近,大力王冷冷一喝,手上收劲,单手将火尖枪一颤,“咔嚓!”火尖枪从中断为两截。 哪吒这时就是再冲动也发觉了自己绝非大力王的对手,前冲的势头一缓,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小脸儿一塌,几乎要哭了出来。 “也罢,小娃娃,本王给你指一条路。”大力王看四周无人注意,急速传音,“你将来要找本王报仇,可先带你父帅到南海小虞山,找鬼母鬼姑神。据说鬼母虽性格怪癖,对天庭也有不满,却心喜忠义之士,以你父帅的为人,当可不受白眼……再者,如今天庭必破,除了小虞山,你也无可去之处……” “你……为什么?”哪吒让大力王的传音给搅得糊涂了,刚张口问了一声,却见大力王抬起浑铁棍就砸了下来,心知此地不宜久留,赶紧回身抱起李靖,踏上风火轮,急匆匆向外杀了出去,大力王却也没有再来追赶。 “为什么?”大力王望着哪吒与李靖远去的影子,放下浑铁棍,摸摸鼻子,自己倒纳闷起来。 这是为了什么? 其实大力王或许是明白的,只是不敢想得太明白。 无敌子喊出的“逆天灭仙”四个字,实在是有点儿吓人了。 大力王固然是妖精不假,但好歹也是阴山鬼国的国主,见识气度与群妖自然不同,就是海山八义,怕也无法与大力王在这方面相比;再说,大力王也算曾经受过佛法熏陶,虽然行事依旧可以像个妖精似地不择手段毫不在乎,可心中所想的,未免又多了几层。 妖精终究还要修练,神通再广,修行法门无非不是源自佛家就是道家,但不管是佛是道,“逆天”便有些不妥,更何况还有一个绝沾不上边的“灭”字? 绝灭之道,可就不是“道”了! “四弟!四弟!”大力王正在思索,忽听战场上传来无敌子的声音,却是无敌子又飞了回来,只是一手拎着一个道童,正在叫着刀四。 “大哥!”刀四从一团黑雾中露出头来,高声答应,“大哥!小弟杀得痛快!” 待刀四跃出黑雾,大力王这才瞥见,刀四反手拿着的那口宝剑之上沾满了血迹,登时心中大惊! 他刀四的宝剑好歹也算神兵,要杀到怎样一个程度才能让鲜血留痕?这……还是那个参禅数百年,剑招守势天下第一的刀四?这岂不是又变回了当年杀人无算的嗜血狂刀? “四弟!”无敌子将手中的两个道童往刀四身边一扔,大笑,“你不是为了天尊随侍一事忧心来着?大哥给你抓回来两个统领让你试招!” “多谢大哥!”刀四大喜,将剑招展开了,瞬间困住了两个道童,道童在俞曼松手之际身上的禁制也都解了,却冲突不出,与刀四大战清风明月时的境况大不相同。 大力王暗暗心惊,若是这两个道童就是刚才李靖大呼的什么“无尘”与“无垢”两名统领,那刀四的修为显然已大有长进!更可怕的,无敌子是用了什么手段?竟然把一早就逃窜出去的两名天尊随侍统领当成小鸡似地擒了回来? “奇兵队何在?”无敌子看刀四占稳了上风,满意地点点头,飞身到大力王旁边,又是一声大喝。 “奇兵队听了!天庭大军已如瓮中之鳖、风中之火,不足为虑!奇兵队莫要与他们纠缠,且随某来,杀上灵霄宝殿!三十三天!” “奉令!”只听四下里高声答应,转眼间便有数百人聚到了无敌子与大力王的身边,大力王四下看去,除花七有伤不在之外,便是反攻之前定下的那些人马,以猪三、猴八为首,全是无定乡中的精锐! 当初无敌子在华堂中提出设奇兵队,于大胜之时趁势直接打上天庭,众人虽然激奋,却也都没当真都料着能击退天庭包围已是盛事,纵然反攻,也得休整数月,可没成想,这一战胜来竟是如此容易,那这奇兵队可就真的有了用武之地! “大力王!你与某同行在前,看看是谁先把玉帝的宝座给占下来如何?”无敌子拍拍大力王的肩膀,踌躇满志,仰天大笑: “逆天灭仙!某为苍天之主!” 无敌子拉着大力王便走,一路高歌狂啸,大力王小心地跟在无敌子的半步之后,脊背上直流冷汗,心中反复地对自己说着: “无敌子……清泉君……此人或许真的无敌了,但……他绝不是千年前的那个俞曼!” 此时,移山大圣狮驼王已经带队从四面包抄回来,天将之中除去极个别的几个道行够高,运气也够好的之外,竟都被卷了回来,而普通的天兵士卒,更是无一漏网! 无定乡上空,华文昌的诛仙大阵早被变成了数百个小阵,在黑雾朦胧当中四处追杀天兵天将,所到之处,血流漂杵! 百万天兵,赫赫雄师,竟在一朝一夕之间,落得个灰飞烟灭! 无敌子一马当先,带着无定乡的奇兵队往天庭直冲而去,群妖脚下云头正紧。 “嗯?”忽然,无敌子像是发觉了什么,回头望去,却见前一刻还风驰电掣般的队伍竟停了下来,群妖神态各异,却都变了泥雕木塑。 就连高空中的罡风也停了,云彩同样不再变幻,一边不知什么时候飘拂翻滚着的一片羽毛正斜斜地定在那里,一动不动。 人在物外,有情皆忘。 时间,居然在这一刻凝固了! 逆天邪功的第三层? “奇怪……”俞曼在空中来回踱了几步,低头向无定乡中望去,过了一会儿,像是看明白了什么,点点头,喃喃道,“不是他……那……” 忽然,俞曼的眉头一紧即松,伸了个懒腰,好笑地说,“原来是他?这也敢出来现眼了?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也罢,那就让某等他一等……” 第186章 扮猪吃老虎,扮可爱吃什么? 在往天庭的路上,无敌子的懒腰还没伸完,文昌帝君府邸的厅堂里小女孩就瞪大了眼睛。 “元始天尊,你……是大坏人的同伙?” “啊?”这一问,可让元始天尊有苦说不出了。 元始天尊从小女孩的口中听得上古异宝心魔泪落到了华文昌的手中,不由一阵心灰,思量半天后却也没有别的办法,便要先出手试试小女孩的本领。 虽说是矮胖老人曾亲口说过小女孩不怕逆天邪功,但这其中关连太重,元始天尊总要眼见为实才肯相信。 小女孩倒是不在乎的,听元始天尊要和自己过招,似乎只当是玩乐,高高兴兴地答应了下来。 动手未及三合,元始天尊就悄悄将逆天邪功的第三层“物外忘情”给用了出来。 元始天尊这一回是甘冒奇险! 三千七百年前,观音为凝翠崖的峭壁上雕刻的逆天邪功一事与天庭报信,三清、玉帝都曾亲临凝翠崖探查,自然也将逆天邪功的功法带到了天庭各自参悟,数千年来,旁人不曾悟通,唯独元始天尊却是有些心得。 但为了种种顾虑,元始天尊却无法真去修习逆天邪功且不说元始天尊平日修行的是道家的无上心法,与旁门左道不可互通,他也早明白这逆天邪功分明就是传自浑沌,若是强行修练,恐怕会反受其害。再者,天庭之中还放着观音送来的“佛宝”,专为克制逆天邪功而用,要是真练了起来,事倍功半自是不免。 可元始天尊却不肯放弃一个能多少了解浑沌的机会,他竟然另辟蹊径,强自一心二用,将自己的元神分离,去尝试修练逆天邪功! 元始天尊的见识可比华文昌要高超得多了,他下了这个决心后还没练上几日就发觉自凝翠崖上抄下来的这份逆天邪功的功法如果不是不全,那就必定是不对!若是一直修练下去,恐怕会惹出天大的祸事! 是以,元始天尊急忙停了修练,又闭关将分离的元神重新合二为一,从此也就断了这个念头,每每想到之时还不由得大呼侥幸。 只是元始天尊的这番尝试也并非完全一无所获,若单指一个“悟”字,元始天尊倒也悟通了逆天邪功的第三层这或许要多亏了他强行将元神分裂时所受的苦楚了。 至于今日,元始天尊的逆天邪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在到文昌帝君府邸来摸小女孩的底之前,元始天尊便以大法力将如来的佛宝封闭了,要将时间停滞了用以测试小女孩的本领。 元始天尊却没料到,小女孩虽然当真不怕逆天邪功,可她却为了这个把自己给当成了华文昌的同党! “你原来和大坏人是一伙儿的!你骗人!”小女孩发威了。 别说元始天尊对逆天邪功一事根本没法儿解释,就是这会儿想要解释,也已经来不及了。 “轰”的一声。 刚才小女孩放出的两道细细的魔火一下子变成了两条火龙! “女娃娃!不要……”元始天尊一句话还没喊完,只听得耳边一阵乱响,魔火化作的黑龙已经把整座大堂给点着了,一边火舌卷上墙壁,一边两个龙头冲着自己就恶狠狠地咬了下来。 “女娃娃!你想得错了……”元始天尊自然不怕魔火,双手一分,左右按住了飞扑过来的龙头,还想解释,却看见小女孩一双眼睛瞪圆了,两手在胸前一竖一推,凭空又是两条黑龙! “喝!”元始天尊无奈,手上用劲,身子凌空直飞,撞破了大堂的屋顶,避过锋芒。 “元始天尊!你也是坏人!” 小女孩仿佛给元始天尊的人品定了性,翻身站到一条黑龙的龙头,粉嫩的手指往天空中的元始天尊一指,稚声稚气地大叫,“给我打!” 本来大堂再大也容不下四条黑龙,随着小女孩的这一声喊,黑龙的身子各自都是一卷,四个“神龙摆尾”齐出,有如离弦之箭,一起朝元始天尊冲去! 大堂……塌了。 “坏人!看剑!”小女孩站在龙头顶上,左手挽住龙角,右手手里拎着在心魔界时从华文昌那里抢来的诛仙剑,一马当先,朝元始天尊前心狠狠刺去!紧跟着的是其余三条黑龙,口中喷出魔火,为小女孩助阵! “嗯?”元始天尊一到空中就忙不迭地收了逆天邪功要是时间一直静止着,小女孩的黑龙可就把三十三天上的神仙都烧死了他还想传下令去让群仙暂避,由自己来对付小女孩来着,却一眼看到了诛仙剑,身子赶紧一躲。 华文昌的诛仙剑元始天尊可是认得的,就算不怕,也不愿随便硬挨。 这一回可热闹了…… 小女孩知道自己斗不过元始天尊,趁着元始天尊躲开诛仙剑的锋芒,小手向外连连击出,每一击都带了一条由魔火变化的黑龙出来,却不让它们去对付元始天尊,只是四下乱舞,无论是人是物,就是一个“烧”字! 首先遭殃的是这座“文昌帝君府”,还有守在府邸内外奉令监视小女孩与曹暮的天兵天将。 黑龙过处,魔火烛天。 富丽堂皇的文昌帝君府邸登时就变得一片狼藉,房舍倾颓,花树浴火,就连后花园的莲池也在一瞬之间就被烧得干了,无数毫无防备的天兵天将浑身都着了火,在四处奔跑狂叫,却把火头给蔓延开去。 也有闻讯赶来救急的神仙纷纷作法,或者唤出水龙,或者普降甘霖,怎奈小女孩放出的一不是凡火,二不是神火,是来自心魔界中的魔火,就连华文昌一时不察都着了道儿,这会儿一旦着了起来,哪里是普通的法术可以扑得灭的? 这还不算。 天庭一向安稳,除了当年七圣曾打了进来,哪里遇过如此的事变?不知道是哪个神仙给吓得糊涂了还是被魔火烧坏了脑子,竟然一边大声叫着“是无定乡的妖孽打上天庭啦”,一边到处乱跑,连一传十十传百的功夫都没用,整个天庭就都传开了…… 无定乡的妖精打上天庭来了! 讨伐无定乡的大军已经全军覆没! 妖精已经杀到文昌帝君府! 玉帝已死! 元始天尊赶去诛妖,竟然一时不能取胜! …… 全乱套了…… 元始天尊在空中简直不敢相信,这几乎只用一瞬间的功夫,小女孩就把天庭给搅和成了这样? 该怎么办? 小女孩却没有趁机再过来和元始天尊动手,她在黑龙头顶站稳了,到处乱飞,到处放火! “坏人!坏人!”小女孩一边四处放火一边恨恨地嘟囔着,“大哥哥说过的,我打不过你,可我总跑得过你,就算我跑不过你,我也得让你不好受!你看我放八十一条魔龙出来,把你家全给烧了!” 这句话倒是让元始天尊给听见了。 元始天尊几乎想要哭了出来,他忽然发觉:无论是小女孩还是那个曹暮,自己似乎都实在小看了他们…… “够了!”元始天尊愣了一会儿,发觉天庭中越来越乱,连玉帝都坐不住了,正在往这边赶了过来,不由得有些羞怒,也不去管小女孩,在空中一声大喝。 “诸神各归原位!”元始天尊又高飞了数丈,让慌乱的群仙都能看清自己,断喝道,“不过是一场小小乱子,尔等为何如此慌乱?此火乃是魔火,值日神将到瑶池借水作法,当可扑灭!至于祸首,自然有人拿问,尔等不可胡说!” 元始天尊的喝问诸天上下都听得清楚,人心算是安稳了,而一边的小女孩这时也遇上了从李靖军中轮休回来的多闻天王,一时被缠住了,无法继续放火,至于四处游弋的黑龙,神仙们纵然惹不起,想要躲开却也不难,更有些自恃神通广大的,用了各种法门出来隔绝了魔火,一场大乱眼看便要消弭。 偏偏就在这时,自南方奔来一名神将,盔歪甲斜,浑身浴血,扑到元始天尊的脚下,话还没说,已是泣不成声。 “怎么?”元始天尊低头一看,认得,是今日轮值南天门的天将,贪狼星君。 “报……报天尊……”贪狼星君抬头,大声哭嚎,“无定乡妖孽打上天庭,南天门……南天门……” “南天门怎么了?”元始天尊心头大惊。 “南天门……已被攻破!群妖……杀进来了!”贪狼星君话一说完,身子歪倒,已晕了过去。 “什么!” 这一回,元始天尊真被惊得呆了! 怎么可能! 就算李靖带了百万天兵还不足以把无定乡铲平,可还有三万天尊随侍在!就算三万天尊随侍都是吃白饭的,可还有灵宝天尊和观音坐镇! 这等阵容,就是把天下所有妖精都聚齐了,就是那什么海山八妖和七圣都在,皈依了佛门的那个猴子也杀了回来,那也不至于就败了! 就算他们果然都被杀败了,难道竟没有逃回一人回来报信? 无定乡里的妖精便是再厉害十倍,也不可能连灵宝天尊一众都杀了还能有余力攻上天庭啊! 不可能! 但眼前的贪狼星君怎么会这么说?这若不是真的,便借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把军情谎报到如此地步! 难道…… 元始天尊运起神通,放眼向南天门处望去,正看见无敌子一身黑袍,冲杀在最前,一侧,有大力王、猪三、猴八宛如恶煞,再往后,是数百妖精,个个道法精强,手执明晃晃的兵刃,已过了南天门! 便在群妖身侧,天庭兵将的尸首已堆积成山,随还有破军星君、司命星君以及六丁六甲率兵死战拦阻,但群妖道行太高,天兵只是节节败退,竟是拿性命去换一刻时光在等援军! 元始天尊再将目光放远,直望到了无定乡,只见厮杀虽烈,却显是已到了扫尾之时,天庭众将之中仅只有十数人还在苦战,其余天兵都已是强弩之末,落得个任人宰割! 怎么会这样? 元始天尊不及思索,又向远方玉帝处望了一眼:玉帝的脚步也停住了,一脸肃穆,身前有巨门星君跪倒哭诉,显然也已知道了前方的战况。 “那……”元始天尊心中先是一宽,无定乡攻上天庭的人马虽然精强,但单看这些人物,只要有玉帝出面,天庭纵然真败,也不至于闹得不可收拾;既然如此,自己倒不如先将此间的大事先了了,也好腾出手来再去对付。 自然,在元始天尊想来,无定乡战场上找不见灵宝天尊、观音菩萨还有那三万天尊随侍,那天庭的大军定然是遭遇了极大的变故,但火烧眉毛,且顾眼下,总得先将小女孩制住。 可元始天尊再回过头来去看小女孩,不由得又吃了一惊! 之前,多闻天王凭一把镶嵌了天下无数宝物的混元珠伞与小女孩的魔火黑龙抗衡,也算打得有声有色,但就在元始天尊四下望了一圈回来,小女孩的黑龙已然缠上了多闻天王的身子,魔火腾腾烧起! “天尊,救……”未待多闻天王将话喊出,黑龙将头低了下来,一口咬断了多闻天王的脖子,仰首将人头吞了下去,而多闻天王的身子却在黑龙的缠绕之下烧成了飞灰! 一侧,破了半面的混元珠伞滴溜溜地打着转儿,小女孩却得意地拍着手,哈哈笑了起来…… “这……”元始天尊脑子一晕,心说,还打算着要让小女孩站到天庭一方来共同对付浑沌,可她先一步就和天庭结下了深仇了! “罢了……”伴着长长的叹息,元始天尊飞身而起,从小女孩的头顶向下击出一掌。 “呀!坏人来了!”小女孩见元始天尊重又出手,吐吐舌头,就想逃开,却不料元始天尊这一掌笼罩了百丈方圆,罡风直击而下,竟将自己的身子紧紧困住,除了硬接之外再无他法! “坏人!你欺负我……”小女孩抬起头来,嘴巴一扁,眼中含着亮晶晶的泪花,竟似要哭! “嗯?”元始天尊吓了一跳,差点儿就要把这一掌给收了回来,但又立时念及小女孩能抗逆天邪功,关系重大,只得强自忍心,将这一掌继续击出。 “轰”! 自小女孩的身上猛然腾起一团魔火,于魔火之中,小女孩单手抬起,向元始天尊击下的一掌迎了上去,一张红红白白的手掌上,赫然托着那一颗“佛心舍利”! 两掌相交。 又是一声轰然巨响! “好……”元始天尊的身子倒飞而出,足足退了数十丈才算定住了身形! “嘿嘿……大哥哥说得对……打不过的时候扮可爱也有效果呢……”小女孩身上的魔火全灭,目光迷离,嘟囔了一句,这才颓然倒地。 “好……”元始天尊浑身气血翻涌,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身子,不由自主地又脱口说了一声,抬起手掌看看,掌心中竟然落下了一道伤痕! 元始天尊慢慢走到了小女孩的跟前,心中的这份惊骇久久不退。 这个小女孩竟然有如此手段! 若不是元始天尊在魔火腾起之际忽然明白了,将这一掌全力击出,怕此时已然受了暗伤! 而小女孩,也必定趁机逃遁! 以她这副天真娇憨的形貌,还有这般身手与心机,天庭之上无人再能制得住她! “我先前还道你是真的不通人情世故……”元始天尊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小女孩身子背负肩上,起身朝玉清天而去。 说来正是如此,华文昌与心魔生出的女儿,再加以佛心舍利开她心智,又受了“军师”曹暮的熏陶,她又怎会是一个不通人事的乖宝宝? 扮猪吃老虎,就连元始天尊,也险些在小女孩手上吃了暗亏! 这还仅只是论交手过招…… 玉清天上。 “喂!你们两个不要这么磨磨蹭蹭的好不好?快走啊!”曹暮没好气地说。 “喂!你别……”清风气呼呼地想要反驳。 “嗯?”曹暮眉毛一挑,“清风,你叫我什么?” “曹……大哥。”清风一下泄了气。 “你记着,是我脾气好,才让你叫我一声大哥,要是我脾气不好,让你叫我大爷你又敢说半个不字?”曹暮拍了拍清风的肩膀,拖长了音调,“清风,做人,要认命啊……” 清风无语。 “我说你们两个不要这么看着我。”曹暮一笑,“我知道你们两个其实现在想的是要我的命,可你们别忘了,你们的命还在我手里攥着……咳,我知道,你们都不怕死,可是……” 曹暮指指清风,说,“你怕的是明月死。”又转手指指明月,“你怕的是清风死。” 接着,曹暮叹了口气,“所以你们只好认命了。” “曹暮,你别这样好不好?”姜冉实在看不过去了,反问曹暮,“要是换了王信或者是亚峰,你还不是和他们一样?你这是……” “我这是什么?”曹暮立马不干了,说,“小冉,换了老大和王信在这儿也一样!我说你别不信,你看看他们这两个,不知道在天上呆了多少年,脑筋都是变了浆糊,哪里会想得到拿人兄弟的性命过来威胁加上顺便下毒这种好主意?” 不久前,曹暮用计把清风、明月两人打倒,自己的双手也受了伤,原定的计划又不能实施,不由得极是为难。后来,曹暮总算想法子聚起真气,察知了耳畔传来的隐隐杀声原来是妖精打上了南天门来,当场差点儿吓着。 曹暮不知道无定乡的妖精有多厉害,可他明白妖精打上天庭这种事情有多么的“不正常”,更加明白自己的处境要是天庭真到了危若累卵的地步,那自己在天庭还有什么意思?而妖精要是真的打了过来,以自己目下的伤势,更根本无法对抗! 要是能说话,曹暮自信可以凭着李亚峰的关系甚至是只凭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也能让妖精不下杀手,可谁规定了妖精在杀人之前会先让你说话了? 所以曹暮只能打算着无论天庭会胜还是会败,都要赶紧离开,越快越好。 而且,还得带上姜冉。 如果可能的话,有上几个“打手”就更好了。 这自然是可能的。 曹暮先以清风的性命为要挟让明月俯首称臣,又救醒了早被自己打晕的清风,以明月的性命为要挟逼清风发誓也跟着自己,这才给两人治好了伤势华佗门的灵药虽然剩下的没有多少了,但想要救两个人还算够用。 顺手,曹暮还没忘了在两人身上下了禁制。 这事儿说来实在有点儿卑鄙无耻,但为了保命,更为了姜冉,实际上却是没得选择,曹暮干得的是兴高采烈,也不介意自己把自己给贬得一无是处。 可刚才这番话一说,在清风和明月眼中看来,曹暮简直比无定乡的妖精还不是东西了。 “好了好了,两位仙童就少说几句。老汉在玉清天上闲来无事占了数卦,卦卦凶险,这位曹小哥儿要速离天庭未必就是坏事……”太白长庚星哭丧着脸打起圆场。 说起来,多口多事的太白长庚星才是最倒霉的一个。 姜冉从心魔界出来,流落天庭,被太白长庚星认出;元始天尊为了从矮胖老人口中听到的小女孩的事情而重视姜冉,为防风声走漏,强请了太白长庚星上玉清天“论道”。结果,太白长庚星道是没有论成,却等于被软禁在了玉清天的偏殿之中。 等曹暮收服了清风和明月,顺口问了一句玉清天上还有什么人之后,太白长庚星也就成了要偷出玉清天的五人中的一员。 太白长庚星压根儿就没敢和曹暮动手:连清风、明月这样的天尊随侍统领都被这个“曹小哥儿”给收服了,那自己还费什么事?乖乖地听话! “喏,从前面出去,便算是下了玉清天。”明月比清风要识时务,眼见快要到了,往前一指,对曹暮说,“虽然连日来都有人摸上玉清天骚扰,天尊也调了随侍把守,但这里地方隐蔽,怕是把守不到。就是有人,只要天尊不在,有我和清风,也能出得去。” “嗯。”曹暮点点头,忽地想起了什么,又问,“你说连日来有人骚扰?是什么人?” “不知道。”明月摇头说,“不过或许是南海小虞山鬼母一脉,照我想,应该是为了李亚峰过来找姜冉的……” “南海小虞山,鬼母……最近怎么老是听到这个地方?”曹暮心头一跳,不由想到,要是自己不急着离开玉清天,是不是就会遇到李亚峰? “曹暮,我可早跟你说了……”姜冉忽然有些迟疑地开口,说,“你可是说了不去小虞山找李亚峰的,你要是说话不算,我……” “是,是,姜大小姐,不去,不去。”曹暮苦笑着接口,心说,就是我自己,怕现在也不是那么急着要去找李亚峰了。 曹暮很清楚地意识到:从紫云阁中和姜冉一番长谈过后,口头或许一时还改不了,但在心里,他已经把“老大”这两个字换成了“李亚峰”。 这个改变,实在有点儿可怕…… 而另一方面,对姜冉的态度,也有些令曹暮啼笑皆非。 要不是发觉天庭的力量以不足为恃,不足以保住平安,在曹暮离开紫云阁后,他可没打算着要再在近期内与姜冉见面不管怎么说,曹暮也算是表白过了。 但事情偏就赶到了这个地步,曹暮在紫云阁外转了个圈儿,又回去了,开口就叫姜冉跟他走。 曹暮本来在想,按说就算自己豁出面子不要了反正从来也没要过姜冉她可是多少应该避讳一下的。可等曹暮把情况讲完,姜冉居然连想都没想似地就同意了,唯一的条件就是不去找李亚峰。 这实在让曹暮意外了。 同时,也令曹暮灰心:姜冉的这种态度,说白了只有一句话。 那就是她姜大小姐是铁了心找准了人了! 此外,对于要不要带上小女孩姜冉也算是有过坚持,但到头来,姜冉也听进了曹暮的话,答应先行离开,将来再找机会。 这却让曹暮至少确定了小女孩绝对不会是姜冉的“亲生”女儿。 要不是曹暮根本没功夫去犯糊涂,光是姜冉的态度,就足够让曹暮琢磨个三天。 “嗯?不对?”就在曹暮一边满脑子胡思乱想一边脚下加紧赶路的时候,忽然发觉玉清天上的薄暮竟似一下子散尽了,空中又是一片大亮! 转头再看,清风和明月的脸上先是一喜,紧接着又哭丧起来,而太白长庚星却高兴地挥起了手。 天庭来人了!这是曹暮脑中的第一个反应。 来的是谁? 元始天尊? 靠!该来的时候不来,不该来的时候倒来了! 等曹暮恨恨地在心里骂了一句,头才完全转了过来,却见远处一个古怪的人影风驰电掣,朝自己所在的地方飞来。 转眼,已到身前。 “啊……”曹暮和姜冉同时惊呼出声。 来人肩上竟然负着小女孩! “天尊……弟子无能……”明月和清风对视一眼,同时跪了下来。 果然是元始天尊! 曹暮这才开始打量元始天尊的形貌。 果然是天尊,三清之首!曹暮先在心中赞了一声。 元始天尊虽是飞驰而来,但身上道袍,头顶道髻,俱都丝毫不见乱相,丰姿隽爽,萧疏轩举,胸前长髯飘拂,双目不怒自威,一手扶住肩头的小女孩,一手背在身后,却是气度俨然,令人先生三分敬畏。 可曹暮和李亚峰一样,从来就不吃这一套。 “起来,起来!”曹暮走了两步,飞起脚来踢到清风和明月的屁股上,笑骂,“还弟子呢?现在我才是你们的大哥!咳,早知道,我真该让你们喊我师祖,那可就把便宜给占足了。” “曹暮,我还是真的小看了你。”元始天尊却不以为意,微微一笑,道,“下得三清天,已有数次,我自忖小看了你,到如今又是一次,我还真是小看你了……我这两个弟子,你若是看着还算顺眼,那就让他们跟着你。” “天尊……”清风、明月差点儿没被吓着了,连连磕起头来。 “客气,客气。都是你给的面子。”曹暮拱拱手,干脆两脚把清风和明月踢了起来,清风和明月又偷眼看看元始天尊,知道天尊说一不二,只得站到了曹暮的身后,却抽抽搭搭地哭了。 “天尊,要不然这样,”曹暮见元始天尊不说话,讪笑着开口,“我把你这两个道童还给你,你把我家的小妹妹换给我,怎么样?一个换俩,你还占着便宜。” 旁边,姜冉倒还好说,清风、明月,外加一个太白长庚星,三个人直接听得傻了,太白长庚星更是腿一软就坐到了地下曹暮的胆子是天做的?他居然面对着元始天尊谈起生意来了! 殊不知,曹暮在心里早已痛哭流涕:早不早,晚不晚,在这儿碰上了元始天尊,那还有个好儿? “曹暮,我曾经听北斗星君提起你来,她说你有些小聪明。”元始天尊像是没听见曹暮的话,随手一拂,地上忽地多了个石凳,元始天尊坐了下来,将小女孩从肩上放到膝头,接着说: “若依我看,你何止是有些小聪明,分明就是智谋超群。”说到这里,元始天尊一指小女孩,笑道,“连我适才也险些吃亏。为此,我自会责罚北斗星君。” “再者,你至今还能侃侃而谈,不失自然,这又是胆识过人。我有意重用于你。” 元始天尊顿了顿,又说,“清风、明月二人一向随我身侧,我本想着从他们二人中挑选一人统领三十万天尊随侍,但他们前次不能建功,如今却又被你收服了。如此看来,天尊随侍总统领一职,倒像是为你天造地设的一般。本来玉帝要授你镇守灌江口,那是大材小用了。” “哦,若是这个头衔你听着不够响亮,你自取一个就是。天尊随侍向来不受玉帝节制,你若统领他们,在天庭之中,除三清之外,你也只需对玉帝抱些礼数,其他一概不必顾忌。如何?” “好像……我不可以不干?”曹暮听元始天尊说到一半的时候一张脸已经变了苦瓜,等到说完,简直就想放声大哭了。 “你还真是聪明。”元始天尊微笑,“那就这么定了。哦,无定乡的妖孽似乎失心疯了,竟打上了南天门,你先送姜冉回紫云阁,再与清风、明月一同前去助玉帝一臂之力。” 说完,元始天尊站起身来,又将依然昏迷不醒的小女孩放到肩上,这就要走。 “等等!”曹暮忽然开口。 “怎么?” “我说天尊,你应该知道,老大……哦,就是那什么文昌帝君,其实也是无定乡里一个狐狸精的干弟弟,我又是文昌帝君的干弟弟,这么算起来,我也该是无定乡里的那个狐狸精的干弟弟,和无定乡也算是一伙儿的对不对?您老人家第一道令就要我这个干弟弟去和自己的干哥哥的干姐姐作对……是不是有点儿不太合适?您老人家得知道,我可没有我干哥哥也就是我干哥哥的干姐姐的干弟弟他那么厉害,能左右逢源不说,现在还跑到什么鬼母哪儿去,让您老人家也管不着他……” 眼见没有办法,曹暮索性学起了李亚峰,开始撒赖了,这一顿干哥哥干姐姐干弟弟的绕口令说的,让元始天尊都翻了翻白眼。 “曹暮,你……”元始天尊刚要转头对曹暮说话,忽然身子一颤,高声喝问,“谁?” “是某到了。”随着话音,忽自虚空之中跳出一个人来,竟是一身黑袍的无敌子! “某原来还想多看一会儿,”无敌子哈哈笑着指指曹暮,“可这小子说话太过有趣,忍不住露了形迹。” “无敌子,你要寻死,率兵打上天庭就已然足够,居然还等不及了?你以为你凭着那点儿先天的伎俩就真立于不败之地了?”元始天尊的脸沉了下来,冷冷地问。 “不够,不够,那怎么够?”无敌子又是哈哈一笑,“某先要灭绝神仙,总得打到灵霄宝殿,再占了……哦,对,三清天是不是?” 元始天尊没有接话,却把小女孩从肩上放了下来,向后一掷,扔给了曹暮。 “曹暮!”姜冉反应极快,立刻向曹暮传音,“咱们趁着这个时候快点儿跑!” “小冉……”曹暮连传音都没用,直接苦笑着说,“要不是有持无恐,你觉得天尊他老人家会把你女儿就这么交给我了?” “唉呀,这就要打?”无敌子却摇摇头,说,“元始……也罢,某就叫你一声‘天尊’,某在无定乡时,惊走了灵宝,结果天庭的大军不战自溃,某看这个办法不错,今日可是只来吓你,没打算这就把你给除了!” 话说到最后一句,无敌子的语声忽地骤然冰冷起来。 “不对啊……”曹暮小声嘀咕了一句,“这好像有点儿不对啊……” “你当真是……”元始天尊冷笑着刚一开口,目光与无敌子相交了。 “啊……你……”元始天尊的身子一颤,猛地向后倒退了三尺! “嗯,不错,不错。”无敌子轻笑,“元始,你比灵宝强了不少。也对,按说三清之中,你应该还算见过某的不是?” “你……你怎么……”元始天尊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连话也说不成句了。 “唉……没法子,出门在外要办事,总得有副皮囊。”无敌子抬起手来,自顾自端详着手掌,慢慢地说,“某想要的一时还拿不到,却有人送上门来,某也算是出于无奈。”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曹暮的头上冒了汗,一迭声的“不对”冒了出来,“这事儿不对,不对,绝对不对……” “他……他……”姜冉的声音也发颤了,拉着曹暮的袖子,“他是……是……浑……浑……” “他是浑蛋!”猛地,一声大叫! “老大!”连想也不用想,曹暮脱口惊呼。 却见就在先前明月说的那个隐蔽的角落,有个人飞身冲了过来,正是李亚峰! “老大!你怎么来了?”这一见面,曹暮又惊又喜,脑子里别的事情全都飞到了九霄云外,赶上前去,就要抱住李亚峰。 “走!”李亚峰一脚踹在曹暮的身上,大吼起来,“曹!带姜冉快走!” 曹暮脑筋转得够快,借李亚峰的一脚之力,身子在空中盘旋半圈,猛地抱住了姜冉,单手一反,抓起了小女孩,抽身便走! 李亚峰拦在曹暮离开的背影之前,双掌竖起,摆开架势,稳稳地站住了。 “骂人?不好。”无敌子也不追赶,只竖起一个指头,向李亚峰摇了摇,“再说,某要的那个皮囊也不是你。” 第187章 元始天尊的空城计 玉清天。 仿佛自亘古而来的寂静笼罩了一切。 天光早已大亮。 李亚峰咽了一口唾沫,额头上的冷汗一滴滴落下来,背心也早被汗水溻透了。有风吹过,李亚峰忽然觉得很冷,很冷。 李亚峰的对面站着好整以暇的无敌子,他并没有说话,也没有什么动作,只是反复地打量着自己的手掌,像是走神了。 可李亚峰却全神贯注,丝毫没把目光从无敌子身上移开,连身侧的元始天尊在还是不在都不去瞟一眼——李亚峰知道,现在,元始天尊的反应也必定和自己一样。 “但愿曹带着姜冉他们已经走远了……”这或许是李亚峰站到无敌子身前时的最后一个念头,自此之后,李亚峰除了眼前的无敌子,再也不敢转开一点儿注意力。 虽然最终还是忍不住跳了出来,但李亚峰很清楚地明白:自打自己一现身,所有的主动已经都操在了无敌子的手中。 ——因为,无敌子……绝不仅仅只是一个“海山八义之首”这么简单…… 这会儿,无定乡竟然打上了天庭——这固然出乎李亚峰的意料,可有关姜冉的下落,有关无敌子的真身,李亚峰早已心中有底了。 早先,矮胖老人用计逼得元始天尊将李亚峰放了,李亚峰便上了南海,在鬼母的小虞山落脚,与众人一同筹谋今后大事。 矮胖老人在心魔界中再受浑沌的暗算,虽没有再吃什么亏,但也知道事局之紧迫已不容他再隐瞒些太多,便将在心魔界中的经历对众人和盘托出。如来涅磐,心魔产女,这已是天地间一等一的大事,及至讲到佛心舍利和心魔泪,众人的这份惊异自是不必提了。 而李亚峰关心的重点却是在姜冉身上,听矮胖老人说到什么姜冉“被卷出心魔界,下落不明”,登时就急了,明知当时事出突然,矮胖老人也很难分心他顾,还是差点儿翻脸。谁成想李亚峰这一番情根深种的模样竟讨得鬼母的欢心,亲自卜筮,算出了姜冉流落玉清天,平安无事。 之于李亚峰,姜冉在南海也好,在玉清天也好其实都没什么分别,他更知道自己目下参与的事情等于捅了天下第一大的马蜂窝,若是为姜冉的平安计,倒还不如暂且就先放下姜冉不管。 但心里明白归明白,李亚峰还是别扭,一边埋怨着矮胖老人为什么非把自己从玉清天给救回来——要不回来岂不就能和姜冉见面了?一边盘算着要自己摸上玉清天,不管怎么说也先去见见姜冉。 矮胖老人当时就不干了。 自打收了李亚峰为徒以后,矮胖老人对李亚峰越来越是满意,也越来越是护犊。李亚峰还不知道,矮胖老人却是清楚:且不管为了什么,姜冉那小妮子已经把一缕情丝牢牢地系在了华文昌的身上,李亚峰要是见不到姜冉还好,万一见了,几句话下来,非得心碎! 这可怎么成! 矮胖老人平生最弄不明白的就是一个“情”字,李亚峰、华文昌还有姜冉这三人之间的种种别扭叫他琢磨出个主意来却是难了,思来想去,矮胖老人只能打算着先尽力拦住李亚峰,至于将来的事情……那将来再说。 矮胖老人被浑沌暗算过两回了,虽然第一回因出其不意,以至功力大损,但此后却处处提防小心,在第二回上,终于顺藤摸瓜,找到了浑沌的下落——或者说,终于知道了浑沌如今的真身所在! 浑沌,竟然借了海山八义之首,清泉君,无敌子,余曼的躯壳! 矮胖老人细想想,这固然是出乎意料,却也该在意料之中。 当年,浑沌与儵忽二帝一战之后,身受重创,强撑着在凝翠崖上留下逆天邪功,又流落到心魔界中,虽然寻觅得着了盘古的心魔泪,却难得复原;及至观音偶然到了凝翠崖,惊见逆天邪功,苦思不解,报上如来,如来未雨绸缪,为了对付将来浑沌现世,也到了心魔界找寻心魔泪,不料与浑沌狭路相逢,又有一战。 这一战中,如来被浑沌击杀,却仗着从浑沌手中夺来的心魔泪保住了一丝灵光不昧,在心魔界内苟延残喘;浑沌被打出心魔界,伤上加伤,虽不至于就此湮灭,但再也无能干预外界。 矮胖老人受如来托付,守护心魔界出入之法,但他限于本身体质,一向对心魔界是敬而远之,从不入内查勘;而浑沌不出,天下又无人能与矮胖老人争锋,于是这一天大的秘密就一直无人知晓。 后来,华文昌靠秦王地宫中的抄本练成逆天邪功第四层,从五百年后转了回来,浑沌被逆天邪功的气机感惑,多少回复了些本事,在华文昌与矮胖老人假意交手之时更出手暗算,若非鬼母相助,矮胖老人的这条命就算交待了。 但矮胖老人却没料到,他拼死送华文昌进了心魔界,华文昌倒逼得如来涅磐了! 佛心舍利在心魔界中一现,矮胖老人顿时有了感应,只得硬着头皮闯进心魔界中收拾局面,他原本精明,当下就明白了如来曾在心魔界遭遇了浑沌! 这层窗户纸一被点破,矮胖老人可就全都悟了! 在此之前,矮胖老人始终不能明白无定乡中的恨情崖是个什么所在,它分明与凝翠崖同出一源,应是浑沌所建。可凝翠崖聚集天下灵气,又有逆天邪功功谱刻于其上,在凝翠崖内,甚至还有丹鼎炼无名金丹,这番布置可谓费尽了心机,个中究竟隐藏了多少秘密,怕是没有几个人能说得尽——这些事情,矮胖老人最是心中有数。 但与此相对的,遍查恨情崖,也找不出一点儿古怪。 却原来浑沌竟是藏身在恨情崖内了! 及至矮胖老人想明白了这一层,无定乡内破开恨情崖出关的无敌子的真身已经呼之欲出。 ——除开浑沌,再也不会有别人了。 可怜堂堂的无敌子,自打从鹰二口中得知浑沌的消息之后就闭关不出,只想着为兄弟们练出能在浑沌重现时自保的神功,到头来却是在恨情崖下自投了罗网! 以无敌子的本领,或许能够称雄一时,但要是碰上浑沌……这一仗不用打,结果已明白得很。 矮胖老人理顺了这其间的种种关节后对众人不说也说了,尤其为了阻拦李亚峰,更把浑沌借了无敌子躯壳统领无定乡一事反复说明,直接明言在此情势之下天庭绝非无定乡的对手,早晚必得沦陷! 矮胖老人的原意是要李亚峰明白事局混乱,好知难而退,先别去搅天庭的浑水,却不料在大事上李亚峰竟然生就了一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臭脾气,越发地担心起姜冉来了不说,暗探玉清天的念想更加是九头牛也拉不回,非要拿脑袋去撞撞南墙不可,连矮胖老人的“师道尊严”都不管用了。 好在南海小虞山上人丁虽不怎么兴旺,却个顶个的都是高手,李亚峰又让鬼母评了一个“至情至性”,自是不愁没有人帮忙。他几次摸上玉清天,都有鬼母的几个公子帮衬,尽管没能真见到姜冉,倒也没出什么事情,反让把守玉清天的道童明月疲于应付。 至于今天这一回,李亚峰是打定主意非得见到姜冉不可,有了早先的几次经验,李亚峰自以为可以做得到了。 只是,见虽然是真的见到了,可姜冉的身边却多了几个电灯泡。 别的灯泡李亚峰尽可以不管,就是元始天尊,李亚峰也打着让自己的舌头变成那种“三寸不烂”的,至少混个见面说话不成问题,但是…… 天上地下,哪儿还有比浑沌更亮的灯泡?不说别的,这灯泡连个开关都不带! 怒吼声中,李亚峰连句整话都来不及说,只叫阔别已久的曹暮带着姜冉逃走,自己却拦到了无敌子的身前,这番举动是左一个情深意重,右一个义薄云天,但夹在中间的李亚峰,可就真有点儿悲壮了…… “元始,”良久,一直端详着自己手掌的无敌子突然“哦”了一声,开口说话,却没有理会李亚峰,直接找上了元始天尊。 “某此次来,原没打算大动干戈……”无敌子往前迈了两步,很有些好笑似地说,“你好歹也是天尊,如此惊慌失措,不怕教某看了笑话?” ——便在无敌子往前迈步的同时,元始天尊面上变色,瞬间向后退了几步不说,更反手把拂尘抄了出来。 “无敌子……你……想要如何?”元始天尊强自遏制着心中的惊慌,也还只是叫出了“无敌子”的名号,但话中带出的意思已明显泄了气势。 “你还叫某无敌子?”无敌子脸色一沉,有意无意地瞟了旁边的李亚峰一眼,伸手掸掸长袍,语气森然。 “你……目下的形貌正是无敌子,我也只认你是无敌子,你若不是他,那又是谁?”事到临头,元始天尊反而镇定下来了,别的话不说,只是抵死不认。 “好!总算你还是个天尊。”无敌子长笑一声,“元始,某找你要三清天,你给是不给?” “我……”元始天尊登时语塞。 “元始,你给是不给?”无敌子不待元始天尊再行开口,又向前迈出一步,目光中冷电疾闪。 “呀!”李亚峰一声惊呼,身子猛地一个回旋,向一侧窜出,直跳到了数丈之外,低低伏下身形,双腿一前一后扎稳,一手按地,另一臂反刺背后,恍如一只受惊了的苍鹰。 紧接着,狂风骤起! 随着无敌子刚才的一声逼问,玉清天竟变天了! 自无敌子的头顶腾起一团黑气,直冲天际,蓦然间乌云四合!云海如同暴风中的海面一般涌动着,惊涛骇浪似要择人而噬!烈烈风声中回荡着无敌子的声音,像从幽冥极深处反卷出来。 一身黑袍的无敌子,在突如其来的狂风中傲然独立。 元始天尊没料到无敌子这就要出手了,但眼见天色大变,眉头登时紧皱成一个“川”字,反在无敌子迈步的同时也向前踏了一步,竟是针锋相对,丝毫不让! 便在无敌子与元始天尊二人的中间,忽地一声炸雷作响,向地面狠狠地击来!只是这炸雷还没等落到实地就把霹雳雷光平空消灭了,只留下隆隆的闷响,倒把整个玉清天震得晃了三晃! 玉清天上原没太多建筑,但这一声炸雷过后,远处的紫云阁乃至一众偏殿,竟都坍塌下来,那些芳树仙花也全失了颜色,还有仙鹤、梅花鹿等等仙禽仙兽连四散逃逸的本能都没了,只都瘫软在地,哀鸣呦呦。 再看那冲天的尘雾被狂风一刮,俱都变作湿气,只像是要有暴雨前的天气,却又不知道狰狞了多少。 随着炸雷轰然作响,李亚峰紧紧扎在地面的姿势再也保持不住,竟被硬硬地一下震了起来,李亚峰借力在空中连着翻了几个身,这才重又落回地面,再行扎稳马步,心下不由骇然。 ——无敌子与元始天尊不过是甫一接触,竟然就能有如此的声势!倒要把玉清天就这么给毁了! 却见无敌子没再作声,神色也自洋洋不变,可他头顶的天空上,澎湃的黑云与狂风汹汹作势,直向元始天尊所在之处扑来!万千条闪闪的亮银小蛇在黑云中蜿蜒爬行,那又是万千个霹雷在作势欲动! 而元始天尊面上神光湛然,双手把拂尘抱在胸前,却在这暴雨将来的声势中完全不为所动。一旁的李亚峰收敛心神,看得清楚,目下虽然四面里黑云冲突,但唯独在元始天尊的头顶上空,却有三尺方圆的天空保住了宁静,不仅晴空历历,湛蓝如画,还有半朵白云悠然飘摇。 “这是……”李亚峰心里猛地一颤,暗道,“无敌子的气势如虹,但《道德经》中曾有言:‘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此为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何况人乎?’以此来看,无敌子固然霸道无双,却只怕是难以持久……别人也就罢了,元始天尊身为道家至尊,差不多能说他直接就是天地,无敌子挟天地之威反攻元始天尊,纵然他能为再大,又哪能有什么胜算?” “……呀……呸!”李亚峰刚念及及此,忍不住骂了自己一句,“这是什么念头?我怎么倒像是盼着要这个什么无敌子打赢了?他可就是天地间最大的那个祸首!终极boss!” 不提李亚峰胸中的念头转得飞快,元始天尊在无敌子的威势之下却又有了新的动作。 无敌子的一声逼问之下,玉清天上声势大变,在霹雷炸响之后,元始天尊竟又向前迈出了一步! 元始天尊这一步刚刚迈出,自元始天尊的身后忽然闪出两个人影,两个人影左右一分,便在一瞬之间抢了出去,将无敌子围在了中间! 在一边观望的李亚峰差点儿惊呼出声——空中,原本元始天尊头顶的那一片晴空与这两个人影一起扩大开来,竟然在满天的黑云中画出了一个湛蓝的圈子! 圈外,依旧是黑云密布,圈内,蜿蜒游动的万千银蛇也还是蠢蠢欲动,但这个三尺粗细的湛蓝圈子所占下的天空里却波澜不惊,那一片蓝色在李亚峰看来,简直美得令人心醉。 狂风,渐渐地缓下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李亚峰才将目光投向从元始天尊身上分出的两个人影——这一看之下,李亚峰的心脏猛地剧烈地跳动起来了! 这两个人一个身材微胖,一个瘦小枯干,打眼看去似乎是平常无奇,但李亚峰却怎么看怎么眼熟! 居然——居然正是灵宝天尊和道德天尊! 在玉清天上,元始天尊、灵宝天尊、道德天尊,这三清神祗聚齐了! 这是什么? ——三清战浑沌? 李亚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疼得一咧嘴,才发觉这真的不是做梦。 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说道德天尊是什么时候到了玉清天上,刚才无敌子不也说得清楚?在无定乡,天兵大败,灵宝天尊不是也让无敌子给吓得逃了吗? 难道说,围困无定乡的一百多万天兵,再加上托塔天王李靖、四大天师、乃至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等等数千天将,从一开始就是天庭计划好了的“弃子”? 难道说,连同最初定下的要王怜怜偷入无定乡找华文昌偷取泰山无字碑和两根天刑金针等等策略也都是瞒天过海的计谋? 难道说——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要引出浑沌,然后由三清同时出手,围而歼之的伏笔? 要是这猜测都是真的,那——天庭必定是早就算定了浑沌会借无敌子的躯壳出山——不,要真是这样,那天庭怕是应该在当初秦王地宫被毁,驱山铎出世时——甚至更早,就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专为等到此刻! 可这怎么可能! 这绝不可能! 李亚峰顿时觉得脑子不够用了。 “无敌子,你得意得够了?”三清合围之势已成,元始天尊缓缓开口。 这一回,换了无敌子并不答话,只是冷哼一声,抬头望天,空中,三清画出的那一圈晴空的范围正在慢慢地扩大,一点儿点儿蚕食着黑云与雷光。 “无敌子,你百般筹划,千般用计,隐忍万年……”一旁,灵宝天尊哈哈笑问,“可料到了会有今日之厄?” “无敌子,你当天庭是真的怕了你不成?”道德天尊将单掌在胸前一竖,嘿然冷笑。 三位天尊将话说完,无敌子依旧不发一言,但四周狂风却已停了,天上黑云渐渐不再涌动,千万银蛇雷光不知何时已经全然没了踪影,而无敌子的头顶上,也差不多完全成了晴空一片。 无敌子在玉清天上一现,虽然说话不多,口吻中却挥洒自如,自始至终占尽了上风。不仅逼得李亚峰无奈现身,连打上一打的念头都没敢起,上来就叫曹暮带着姜冉逃跑;追问元始天尊的那一句“三清天你给是不给”,更加的像是智珠在握,仿佛自元始天尊以下,什么生杀大权都占住了。 可怎么还没过一刻,情势就来了个颠而倒之? 李亚峰真有点儿傻了。 “无敌子,大势已去,你还不束手就范?”见无敌子不答,元始天尊又沉声发问,临到最后,却又补了一句,“你求胜心切,占人躯壳,这才落得这般下场,原怪不得别个。” “你还不束手就范?”元始天尊话音刚一落地,灵宝天尊和道德天尊也同时喝问。 “嗯?”李亚峰眉头一皱,忽然听出了点儿意思来,再转头向场中望去,三清个个面色凝重,而无敌子却似乎在微微冷笑了起来。 是了! 虽然对三清是如何在此时此地聚齐了还有些不解,但李亚峰心中却恍然而悟。 ——无论空中风云变幻,如今场上占着优势的,绝对不可能是三清! 一来,李亚峰对矮胖老人有充分的信任,既然矮胖老人说了,无敌子已成了浑沌,而天庭绝非其敌,那就算是三清齐聚,也不该能威胁到现下的无敌子。 二来,李亚峰想得明白了:不管别个,自己从入华佗门以来直到今天,经历了种种坎坷,在荆棘丛中也算是赤着脚趟了几个来回了,到头来为的还不就是浑沌?要是他这么简单就让三清给灭了,那自己这忙得是什么啊? 而且……三清对眼前的这个“无敌子”始终不直接叫了“浑沌”出来也颇为令人寻味,三清为了个逆天邪功就算计了几千年,如果真对上浑沌还占了上风,那还不赶紧地赶尽杀绝?哪儿会说出什么要他“束手就范”的胡话来? 再听元始天尊最后那一句,话外说的是浑沌占下无敌子的躯壳,却留了后患——看似感叹,其实分明是攻心之计! 李亚峰苦笑一声:诸葛亮摆空城计的时候,那可是山穷水尽了! “元始,你不觉得自己可怜?”无敌子忽然开口了,“某不过找你要小小的一个三清天,你就非得急着把命搭上?你们欠下某的东西,可不是就这么一丁点儿啊……” “……无敌子,”元始天尊沉默半晌,肃然答话,“你……” “无敌子!你死到临头还要嘴硬?”元始天尊的话头被道德天尊抢了去,却还是冷声逼问。 旁边,李亚峰心中已经想得明白了,自然而然地叹了一口气:道德天尊的这番做作可完全是色厉内荏了…… “元始,你知道什么才是致胜的关键?”无敌子根本不理道德天尊,自顾自对元始天尊发问。 “是力量,压倒一切的力量。”无敌子自问自答,语气平淡得很,“绝对的力量,在任何情况下都比所谓的‘智谋’管用得多。只有在双方的力量对等的前提下,才有诡计发挥的余地……这一点,你该比某还要清楚才是。想当初……” “够了!”元始天尊一声怒喝,不让无敌子再说下去,脸上却是羞恼中带着三分尴尬的神色。 “……也罢。某还是问你一句,某找你要三清天,你给是不给?”无敌子又将问题重复了一遍。 这时,满天黑云早散,玉清天上晴空历历,与无敌子刚刚现身的时候别无二致,还是原本那一幅绝美的神仙景致,适才无敌子造出的那番声势如同谎言似的消逝不见了。 但李亚峰几乎是本能地察觉到了——现下的情势比刚才可凶险了不知多少!如果说刚才无敌子只是虚张声势,可在三清聚齐之后,无敌子看似平淡的问话当中,已经动了杀机! “无敌子……”元始天尊的额头上竟似见了汗,嗫懦着道,“你……你莫要逞强……须知……” “完了……”元始天尊的语气一变,李亚峰就在心里叫了一声:这回彻底了,合着刚才那些动静全都白费…… “我说无敌子……”李亚峰往前走了几步,站到离无敌子不远的地方,硬着头皮开口,“你到底想要干啥?” “嗯?”无敌子轻轻哼了一声,把目光转到了李亚峰的身上,神态像是有些讶异。 “那什么……”李亚峰暗暗吞了一口唾沫,“你一开始不就说了?要灭绝神仙是?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还开口找人家要三清天?干嘛?灭了人家之前还先让他进贡还是咋的?再说了,咱们都知道,人家明明打不过你,那就算真用点儿什么手段也没啥不是?——哪怕就跟你说的一样,不管用。可人家元始天尊好歹也是个角儿,你就是来砸场子的,也得给人家点儿敬意?大家都是出来混的,也别太不客气,真就斩尽杀绝?不有那么句话吗?‘出来混,早晚是要还的’……” 李亚峰开始还存着戒心,可到后来越说越顺,顺着顺着就不知道把话头儿给顺到什么地方去了,直说得无敌子眼中的疑惑越来越深,元始天尊等三清也个个尴尬。 “哦,不对……”李亚峰也发觉问题了,一拍脑袋,吐吐舌头,“就算你无敌子真是那什么浑沌,本事再大,也不准看过《无间道》那电影……” “你为何还在此地?”被李亚峰的胡言乱语一搅,无敌子愣了一下,接着似是有些好笑,打眼望向李亚峰,目光中很有些不解。 “我为什么……嗯?对啊?”李亚峰一扑楞脑袋,自己也糊涂了,“我为什么还在这儿呢?” 刚才元始天尊与无敌子对峙,且不论究竟会有什么结果,之于李亚峰,可是绝好的逃跑机会。无敌子这一问倒是真把李亚峰给问住了,就连三清的面上,也都浮现了疑惑的神色。 “嗯……反正没走就是没走了……”李亚峰不再多想,直接说,“像你们这种级别的人物打架,一般可见不大着。没准儿就是我潜意识里想看来着也说不定……咳,先不管这个,无敌子……那什么?前辈,你……” 话到嘴边,李亚峰忽然犹豫了。 ——该说什么? 李亚峰自然是有一肚子的问号,可真在目前这个情势下见到了已化身无敌子的浑沌,他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从“无敌子”这头算,他上来找的是元始天尊,就算要“灭绝神仙”,有三清在这儿,自己头上顶的那个“文昌帝君”还得往后排,根本轮不上。再说,自己从来没真把文昌帝君这四个字儿当回事儿,也没想过就站在“天庭”一边了。反倒是无敌子统率的无定乡里头那群妖精,给自己的亲近感更强了一点儿。 可“无敌子”却又是那个“浑沌”。 但凡知道浑沌的,矮胖老人、鬼母,再加上眼前的三清神祗还有如来佛祖外带观音菩萨,哪一个不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却全都谈虎色变,没有一个不把他当成穷凶极恶的煞神。可话又说回来,浑沌他都干什么了?哪怕是把天庭给灭了,那也是从上古时候儵忽二帝那儿传下来的恩怨,按理说与别人——至少是跟自己没什么太大关系。 虽然大伙儿都说浑沌一旦现世,非得把天下回复到盘古开天之前的那个真正的“浑沌”的模样,换句话说大家统统完蛋。但这话浑沌自己可从来没有说过,现在也还带着一群妖精——那大伙儿的话可就有点儿“缺席审判”的意思了。谁知道这就是真的? 李亚峰思来想去,对于自己来说,比较现实的焦虑是:在玉清天上刚出现的时候,无敌子——浑沌说了一句他要的“皮囊”并不是自己,言外之意,他要的那个就是华文昌了。这倒是没跑儿的事儿,算起来华文昌之所以上溯历史,一大半是让“北斗”造成的,而北斗又是浑沌的属下,就连逆天邪功这一“必要条件”都是浑沌一手创了下来…… 自己固然对华文昌恨意颇深,但华文昌毕竟与自己是一体两面,谁也不能保证华文昌死了自己就真的一点儿事儿都没有——万一,要是真有个万一…… 请问,你是不是打算让大家统统完蛋? 请问,你是不是打算要把从五百年后回来的那个“我”给吃了? 李亚峰摇摇头,这话还真的没法向眼前的无敌子发问。跟矮胖老人等的缺席审判一样,这种大事,无敌子即便矢口否认,只怕也没人会信——风险实在太大。 再者,浑沌光暗算就暗算过矮胖老人两次,又借无敌子的躯壳骗过了整个无定乡,完全没有一点儿信用基础。 也就是说,似乎的确没什么好问的。 李亚峰看看目下的情势:虽然是一波三折,可从元始天尊往下算,三清这会儿架子差不多已经倒了,纸糊的老虎没能把无敌子给吓唬住了;要是真再打起来,人倒最多不过是时间问题。 三清一倒,天庭肯定立马儿完蛋,什么凌霄宝殿,什么三清天,全都得让无敌子——还有无定乡的妖精给当成了洞府…… 那接下来…… 种种想法说来复杂,在李亚峰的脑中却是一闪而逝。 “是啊?我为什么还在这儿呢?难道我能帮什么忙吗?帮谁?去打这个无敌子?就算我练了一阵子正宗的逆天邪功,可连元始天尊都白给,我算什么?咳,刚才我站出来是要干什么?傻了啊?” 李亚峰一下琢磨过来了,抬头看看无敌子,似乎还在等自己的回答,忍不住脊背上一阵发凉。 “那个……其实我也没什么事儿……要不……那什么,回见了几位!”李亚峰讪讪一笑,不敢转身,脚下一点,飞快地向后掠走。 第188章 华佗门的招牌 (1) “你给某回来!” 李亚峰向后疾退的身子还没出去三丈,耳边就听得一声长笑,身子猛然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住了,顿时身不由已,直往原处飞了回来。 “回来就回来。”李亚峰这叫一个听话,人在空中,连出力挣脱的念头都没起——说话的可是无敌子,就算真能挣脱开了,想这么走了也是千难万难,反教无敌子生了戒心。 “无敌子前辈有何……嗯?” 李亚峰心中惴惴着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见无敌子欺身上来,一掌击出,印向自己的胸膛! “靠!” 这可把李亚峰吓着了,一时情急,把个“靠”字说得响亮无比,不敢接招,脚下使力,直挺挺的一个筋斗从无敌子的头顶翻出去,避开了这一掌。 “为……”李亚峰脚一沾地,惊魂稍定,刚要说话,无敌子反手又是一掌击了过来,李亚峰还是不敢强接,脚下打个圈子躲开,话头又被打断了。 无敌子却是得理不饶人,照准了李亚峰,似慢实快,掌掌连环,便如狂风骤雨,一刻也不容缓,直把李亚峰逼得手忙脚乱。 无敌子的掌上不带掌风,看似毫无力道,但眼前这个无敌子是何许人?便算他只是原来那个“清泉君”,李亚峰也没把握就能和他打个旗鼓相当,更何况他实际上还是那个煞神浑沌? 李亚峰只得避开锋芒,四处游走,绝不敢上去硬接硬架,一边展开了身法上窜下跳地躲避,一边在心里大叫倒霉。 但无敌子却不容李亚峰就这么躲了下去,几招过后,眉头忽地微微一皱,左手由掌变爪,在空中只虚虚一抓,李亚峰又是一个身不由己,自行往前跌了几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就往无敌子的右掌上凑了过来。 这一回李亚峰可急了。 ——就是明知打不过,也不能白白挨打啊?索性! 李亚峰什么也不顾了,趁着身子还没完全凑到无敌子的近前,把双掌一叠,运足了十二成的功力,拼死击了出去! 不就是个死吗?李亚峰在电光火石之间做足了准备,只要和无敌子的单掌一接,就把元神冲破天灵,直接遁走——豁出去真死一回又如何? “为啥打我!” 眼见要击上无敌子的肉掌了,李亚峰猛一吸气,大吼出来! 李亚峰的这声吼直如平地起了一个惊雷,威势十足,吼出来的冤气却也是十足,实在是颇没骨气,但李亚峰盘算得好:只要无敌子错愕片刻,跟着自己就能脱身而走! “啪!” 无敌子的单掌接住了李亚峰的攻势。 “走……嗯?走不成?” 李亚峰看准了无敌子的神色像是有几分讶异,心中暗叫了一声侥幸,刚要遁走元神,却发觉叠在一起的双掌上猛地传来一股吸力,莫说身子一下动弹不得,就连自己的元神,也被牢牢地锁住了! “元始,莫看此子还未成气候,若论风骨,倒是比你还要强上些。”无敌子单掌微沉,定住李亚峰,却转头向一旁观战的三清发话了。 “你问某为何打你?”无敌子微微一笑,又对李亚峰说,“你适才既然不走,那某总要伸手称称他教出来的徒弟究竟有个几斤几两。” 李亚峰这才叫哭笑不得了,无敌子刚才是在奚落元始天尊不假,却也没把自己给落下。 “你既提到了,我倒要问你,他……莫非真与你有什么渊源不成?”元始天尊忽然插话,面上阴晴不定。 “渊源?那自是有的。难道你会不知?”无敌子一愣,点头承认。 “那……”元始天尊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沉吟起来。 元始天尊与无敌子一问一答,李亚峰听得明白,自然知道他们说的是自己的师傅矮胖老人,虽然就自己这个师傅的身份也早已猜出了几分,但听得无敌子亲口承认,心头还是一震。 不过,这也提醒了李亚峰。 “……徒弟,你练的逆天邪功是传自浑沌的原本功法,虽是一时不显,但它不仅能保住你不受华文昌的逆天邪功之害,纵然是浑沌亲自出手,只要你练到精深处,自保当无问题……” 李亚峰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了矮胖老人的话。 李亚峰目下被无敌子制住,起初全力击出的那一掌之力便如泥牛入海,毫无作用,但李亚峰却还没有真的用过逆天邪功! ——明知眼前的无敌子便是浑沌的化身,李亚峰压根儿就没想过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靠,从我开始练起来到现在也有些日子了,不管到底‘精深’与否,都这种地步了,我也不怕你笑我班门弄斧!” 李亚峰暗骂了一句,猛地运起了逆天邪功! 与华文昌能以逆天邪功静止时间、上溯历史、扰人清梦乃至无中生有不同,李亚峰传自矮胖老人的逆天邪功只是一种真气运行的法门,虽然一旦运用起来也有些诸如气血逆行等等古怪,但若说平常,那是平常得紧。李亚峰平日里尽管也勤练不缀,与人交手时却还是只仗了在华佗门用灵药打下的底子,从没想过要用逆天邪功——或者,这也是因为华文昌的缘故,在潜意识中李亚峰对逆天邪功并没有多少好感。 这一回,还是李亚峰第一次在打斗中用上了逆天邪功! “倒让你看看我有几斤几两!”李亚峰面上忽然有一抹淡青的书卷之气闪过,额头上暴起青筋,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一声砰然巨响! 李亚峰话音刚落,叠在一起的双掌同时运劲,竟将无敌子的右掌向后逼退了三分!两人三掌相叠之处在巨响过后,又发出了好似金属摩擦般的令人牙酸的吱咯声。 “咦?他居然悟到了此等地步?倒是不愧某一番苦心……”无敌子猝不及防,向后退了几步,虽还没有放开李亚峰,但惊异之情却溢于言表。 “还没完呢!”李亚峰又是一声大喝,掌上再度发劲,陡然间自身上腾起了一片深黑的雾气! 无敌子的身子竟然被李亚峰压得弯了! “好!”无敌子低喝一声,双足轻轻一点,斜着身子贴地掠起,卸过掌劲,又一个飞旋,已站在空中,泰山压顶似的下击,右掌上却还牢牢粘着李亚峰的双手! “还是某小窥了你的悟性?”无敌子的神色郑重起来,紧紧盯住李亚峰的双眼。 “元始天尊!你们好歹也是三清……还闲着干什么!打……打他!”李亚峰被无敌子的掌势一压,嘴角边已流下血来,却不理无敌子,只是嘶声大喝。 “你!”无敌子恼了,掌上微微发力,“噗”!李亚峰的整个下半身被硬生生地压到了地面之下,深埋至腰! 一侧,元始天尊却极快地将手上的拂尘一甩,淡淡的金光闪过,拂尘化作一张黑沉沉的长弓! “乾坤弓?”无敌子的身子在空中定住不动,望向元始天尊,语气却似是哑然失笑,“天庭中竟然还留着这东西?” 元始天尊的一张脸冷得像是挂了冰,从背后抽出一支朱红色的长箭,缓缓地扣在弓弦上。 “这……是震天箭?”无敌子哈哈大笑,“两千年前,乾坤弓和震天箭连某的一个部下都奈何不得,元始,今日你倒好意思把它再拿出来了!” “两千年前,我三箭射杀祖龙,但今日一箭便已足够!纵然杀不得你,至少无敌子却还挨不起!”元始天尊冷然道。 “你!”无敌子脸色一沉。 “你……不让我走……现在,你……也走不成了?”李亚峰猛地咳出一口血,淡然一笑。 ——便在用出逆天邪功的那一瞬,李亚峰已经发现,自己体内的真气居然一下与无敌子的掌劲纠结在了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无敌子只要不把自己杀了,怕是也无法脱身! “你想死吗?”无敌子冷冷地瞪着李亚峰,嘿然发声。 “你……敢杀我?”李亚峰的长衫上被血浸得通透,目中神光却是不散,冷笑着反问,“你……本无人可敌,今日托大……这才陷入如此窘境……但归根到底……只怕……只怕为的还是你强占了无敌子的躯壳……你若杀我,那华文昌必死!你还能……还能到哪里去找一个练过你改编了的逆天邪功之人?难道……你还要再等上几万年才肯死心?” 硬话虽然说了出来,李亚峰在心里却大骂矮胖老人——“师傅,人不是这样蒙的……你不是说至少必能自保?怎么……靠,赶鸭子上架,你徒弟可要玩儿完了……” “你!” 无敌子的羞恼之声刚一出口,元始天尊已让震天箭离弦! 这一箭,侵掠如火! 伴着一声清越直入九霄的龙吟,空中留下一道暗红的光影——朱红色的震天箭带着一团赤火斜飞而上,直奔无敌子的胸膛! 与此同时,李亚峰的双掌第三次发劲,却是牢牢地抓住了无敌子的右掌,不让他有丝毫移动的余地! “哈!” 无敌子像是一开始就没打算闪躲,让空着的左掌在身前一抓。 震天箭被无敌子抓在了手里! 而无敌子的身形只不过在空中微微晃了一晃。 元始天尊目瞪口呆。 依着元始天尊的设想,这一箭纵然不能射进无敌子的心窝,至少也能让无敌子受伤不轻——李亚峰刚才说的并没有错,无敌子虽说是闯上了玉清天,看似智珠在握,但他的这副躯壳绝没有与他本身契合,便算他是浑沌,如今也不会有他上古全盛时期的功力!所以,元始天尊一开始才敢摆出那套空城计来。 再说,元始天尊曾分裂元神,练过一点儿逆天邪功,自然能看得出李亚峰与无敌子之间这一番争斗大大出乎了无敌子的预料,甚至已经将无敌子给困了一个骑虎难下。要把无敌子歼灭了或许不太可能,但趁此良机说不定就可以把无敌子的这个躯壳毁了!这样一来,浑沌就不得不再行寻觅新的身体。适合浑沌的躯壳岂是好找的?更何况经此一役,浑沌定然会百般上心,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那就只剩了一个华文昌。 看看李亚峰,元始天尊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华文昌也必定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失了躯壳的浑沌想要拿下华文昌来可不会那么容易。 但无敌子竟然将震天箭抓住了!竟然好像没事儿人似的丝毫无伤! 元始天尊呆了一呆,转身就走!灵宝天尊和道德天尊倒是还有些骨气,左右穿插,拦在了元始天尊遁走的路上,像是断后,却又并不上来动手。 “我……靠……”李亚峰一句话没能说了出来,鼻子差点儿气歪——怎么说也是元始天尊,这胜负还没成定局呢,你就死道友不死贫道了? 李亚峰的抱怨没能说得出口:无敌子已经缓缓地将目光转了过来,盯住了李亚峰,微微一笑。 李亚峰的魂儿几乎吓飞了。 其实,元始天尊料得不错,无敌子虽然是海山八义之首,天下数得着的妖精,在闭关之后功力又有长进,但作为浑沌的躯壳却依然不能算是合适,现下,李亚峰以逆天邪功弄了他一个出其不意,为了接下那支震天箭,就多少付出了些代价。 李亚峰倚仗着逆天邪功,掌力已侵入到无敌子的体内,刚才纠结一处的真气也渐渐理顺了,若是元始天尊再随便射出几支震天箭来,纵然不能把无敌子怎么样,想要李亚峰脱身却不成问题。再进一步说,到时有李亚峰用逆天邪功牵制,再有三清合力,无敌子也会称量情势,甚至会下了三清天,率领群妖暂且退兵无定乡也说不定。 可元始天尊料错了李亚峰的能耐,竟然就这么跑了! 只靠李亚峰一个人又怎么能对付得了已经回过神来的无敌子? “某倒是真小窥了你。”无敌子轻轻吸了口气,右臂一抖,脱开李亚峰的双掌。李亚峰还未反应过来,一双手的手腕已被无敌子牢牢抓住。 “你说,某该把你怎么办?”无敌子的身子落下来,望着半个身子都被埋在土里的李亚峰,却还是居高临下。 李亚峰身上腾起的那团黑雾,在无敌子一反手之下已经消逝无踪,逆天邪功虽然在这场争斗中掀起了一个小小的浪花,最终还是没能改写似乎是理所当然的这个结果——李亚峰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看看,我都是半截入土的人了,你还想怎么办?反正你又不杀我,那还不如放我走。”李亚峰苦笑起来:自己目下的这个境况,说是“半截入土”倒一点儿不假,可想要就这么走了,恐怕门儿也没有——连逆天邪功都已经露底,事情可就没这么便宜了。 “你叫李亚峰?”无敌子眯起眼睛,似是也在思考,好一会儿才又说了下去,“有过一座凝翠崖,又有过一座恨情崖,那……就是再弄座什么‘亚峰’出来也没什么……” “什么!”李亚峰急了,无敌子这话分明说的是要把自己封印起来!神农谷的凝翠崖天庭数千年来都不能动其分毫,无定乡的恨情崖到头来也只有眼前这个家伙才能破得开,这要是让他依样画葫芦把自己给关了起来,那自己可就再也别想重见天日了! “不行!”李亚峰扯着嗓子诈唬起来,“你不能这么干!喂!旁边看着的那俩天尊,你们就不知道过来帮帮忙?我要是完了,对你们可也没什么好处!” 灵宝天尊与道德天尊像是没听见,一动不动。 “我……”李亚峰根本没来得及生气,他真的怕了——无敌子自然是说得出做得到,要立场是换过来,自己和无敌子的想法肯定完全一样——与其留着你小子给我捣乱,我还不如先把你给关起来再说! 不成! 李亚峰暗地里一咬牙,心说:那就拼了! 李亚峰不是没有杀手锏,在逆天邪功之外,他身上可还有那五根天刑金针和五只天鬼! 只是无敌子现身之后,种种表现差不多是一副把天下都算定了的样子,李亚峰一开始就没敢把天刑金针和天鬼往外露。要知道,天刑金针是上古传下来的收拾浑沌的法宝,现在却又没凑齐,万一不管用,说不得,这个被浑沌附了体的无敌子从此可就非缠上自己不可了! 但眼下这个情势,已容不得李亚峰不用! “你毋庸胡思乱想,正如你所说,某还不会真要了你的性命……”无敌子却不知道李亚峰的算盘,手一抬,把李亚峰从土里拔了出来。 “你……”无敌子刚要说话,看见李亚峰一脸的决绝之色,不由一愣。 “你什么你!”李亚峰冷哼一声,双手急急向外一挣! “在某手中,你还想逃了去?”无敌子只当是李亚峰要情急拼命,牢牢地抓住李亚峰一双手腕的右手又紧了一紧。 “抓……我让你抓……”李亚峰在心里冷笑着,把手往前送了送,只想等着再离无敌子近上几分,便把天刑金针连带五鬼一起从掌心里逼了出来,却无意识中用上了逆天邪功,浑身黑雾欲现。 “他也算苦心经营,自己虽不能练,却悟到了此等地步,还教了你这么一个徒弟出来,真是殊为不易。”无敌子没事儿人似的,哈哈一笑,并不在意。 “还有不易的呢!我……”李亚峰跟紧了走上半步,这就要出手,却突然听得耳边一声大吼: “老大!” 嗯? 李亚峰只来得及偏了一下头,隐隐看见斜刺里冲出一个人影,有了那一声吼,自然是不久前拉着姜冉一行遁走的曹暮无疑。 ——可怎么又回来了?这不是来送死?还搞什么偷袭?以无敌子的本事,哪里会察觉不到?曹,这么长时间不见,你的脑子都用到狗身上去了! 李亚峰的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的一闪,眼角瞥见无敌子面上又挂起了微笑,左手却用刚才接住的那支震天箭在半空中画了一个圈子。 这回完了! 但李亚峰与无敌子都没能料到,曹暮虽然冲了出来,但他要偷袭的那人却不是无敌子! “嗯?”无敌子手里的震天箭没能递了出去——曹暮压根儿没理无敌子,反倒一脚踹到了李亚峰的后心! “……靠,曹,有个无敌子打我你还觉得不够?” 虽然明知曹暮必有用意,李亚峰还是觉得冤枉,刚牢骚了一句,却觉得从背心处传来一股莫名的力道,这股力道浑浑然、沛沛然,非但没对自己造成什么伤害,反合着体内的真气转了一圈,就要从双掌之中跃跃欲出。 “呀!”李亚峰大叫了一声,顺势将逆天邪功运转到了十成,一击而出! 这一掌过后,李亚峰被无敌子牢牢抓住的双掌,竟然轻巧巧地脱了出来。 “走!” 李亚峰也没料到竟会这么容易,但他的身子比脑子动得更快,向后退了几步,一把拉起曹暮,向玉清天外直冲出去。 或许是因为李亚峰这才看见了曹暮的双手都负了深可见骨的重伤而心惊不已,又或许是因为曹暮这一脚连着全部的精气神都踹了出去以至于浑身脱力而没来得及注意,反正,这两人都没能发现——就在曹暮和李亚峰合力脱身的那一瞬,有一团墨绿色的神光腾然而起,一闪即逝。 无敌子看到了。 “他竟然收了两个徒弟?”李亚峰与曹暮脱身遁走的同时,无敌子在玉清天上第一次把眉头皱了起来。 “你们两个还不快走?等死啊!”李亚峰挽着曹暮,飞速地往外逃走,在经过灵宝天尊与道德天尊的身边时,李亚峰忍不住叫了一声,可这两位天尊却依旧不动。 “……老大,你离得远,没看清楚……这两个人是……是假的……”曹暮原本就有伤,刚才那一脚更是硬撑着踹了出去,现在说起话来也有些费劲。 “假的?靠,怪不得元始天尊溜得这么快……我还差点儿以为他是真玩儿了一个一气化三清……”李亚峰脑袋一晕,这才算是真正明白。 “老大,先……别说这个……”曹暮偷眼向后一瞄,“你还有……什么招数?那家伙……追上来了……” “真跑不了吗?曹,那也未必!你看着……” 李亚峰右手搀着曹暮,脚下不停,左手在怀里摸索出一个瓷瓶。 “老大……你确定?”曹暮认得这个瓷瓶,望向李亚峰的目光一下变得十分复杂。 “未必就不管用!”李亚峰恶狠狠地骂了一声,捏碎了瓷瓶,取出三粒雪白的丹药,登时药香弥漫。 李亚峰想了想,只留下一粒,把瓷瓶碎片和其余两粒重又收回了怀里。 “这可是定窑的泪釉盘口瓶……拿出去拍卖,少说也几千万呢……就是不说这个,这瓶子可是坏一个少一个了……要让我爸知道,还不打断我的腿?”李亚峰嘟囔着,心疼得直咧嘴,却把脚步停下了。 而无敌子,也已经追及李亚峰、曹暮二人的身后! “某……”见李亚峰和曹暮停下,无敌子也不再追赶,只是嗅着空中浓郁至极的药香,有些疑惑,便要开口询问。 李亚峰等的就是这个! 无敌子的一个“某”字刚刚说出一半,李亚峰中指搭在拇指上轻轻一弹,把丹药向无敌子的口中弹去。 ——要是李亚峰或者曹暮要上来动手,又或者抄出什么兵刃,甚至是跪地求饶,无敌子必定都能应付裕如,但“下毒”——尤其是用这种直接大胆到了这么堂而皇之光而明之的手段——就是打破无敌子的脑袋,就是让盘古大神复生,再挥舞起斧子来开一次天地,无敌子也琢磨不到! 无敌子一脸错讹,眼睁睁看着那粒雪白的丹药就这么进了自己的嘴巴——吞下去了还是不敢相信。 “这回傻了?”李亚峰搀着曹暮,立刻回头,步履倒是从容多了。 “老大……你确定管用?”曹暮一边走一边往回看。 “管用?”李亚峰笑得这叫一个豪爽,“不管用你把华佗门的招牌给拆了!开玩笑!十全大死!天妒丹!管他是谁?一样!” ——自打李亚峰刚入华佗门时精心炮制的那颗“十全大死丹”进了无敌子的嘴,无敌子就变了泥雕木塑,呆立当地,一动不动了。 细心看去,似乎无敌子的手脚都在微微打着摆子。 “保险?”曹暮不放心。 “嗯……这个无敌子太特殊了,估计死是死不了的……”李亚峰正经起来,“但一时半会儿肯定是没法儿来追咱们了。” “老大,你说我是该夸你还是该骂你?” “曹,别的话先不说,叫上姜冉……她们几个,咱们赶紧到南海小虞山去。那个无敌子……非得大伙儿一起对付不可!” 虽是劫后余生,但能和曹暮久别重逢,更连姜冉也离开了天庭,李亚峰的一颗心欢喜得像要炸开了一样,刚下了玉清天,就迭声催促曹暮快点儿带着自己去会合姜冉一行。 “老大……”曹暮从李亚峰手中接过几粒丹药吞下,眼看着身上的伤势有所好转,却不接李亚峰的话头,叫了一声“老大”后就沉默了。 “曹,你……”李亚峰刚要再催,看见曹暮面有难色,不由得有些诧异,两人之间的空气莫名的尴尬起来。 玉清天上,李亚峰急中生智,用一粒“天妒丹”阻挡住了无敌子的追杀,和曹暮得脱生天;但等到没了威胁,原本亲密无间、如今配合也默契如旧的这一对兄弟才发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似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横亘到了二人的中间…… 李亚峰到现在依旧不知道曹暮在和王信去神农谷的路上“失踪”后的经历,这虽然不能冲淡他对于重逢的喜悦,但曹暮这一犹豫,倒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了——之前,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曹暮纵然会嘻笑怒骂发牢骚,甚至会撂挑子不干,却不会对自己的决定有什么不肯直说出来的意见。 这段时间里,曹暮到底去了哪里? 关于浑沌、无敌子、无定乡、华文昌,乃至驱山铎、天刑金针、逆天邪功……曹暮知道了多少? 曹暮是从哪里学来了这一身的道术? 曹暮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玉清天上? 曹暮怎么会和姜冉在一起? …… 不用怎么细想,一连串的问号从李亚峰的脑中冒了出来。 当然,李亚峰绝不怀疑曹暮和自己的情谊,但曹暮刚才的犹疑却让这些问号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多…… “曹,乱七八糟的事儿太多了,一时说不清楚,咱们还是赶紧先走,等到了小虞山,咱们安全了,我有一肚子话要问你呢,还有以后的一些事情也要你帮我拿主意……咳,你是不知道,就是为了你一直不在,逼得王信都学聪明了……” 李亚峰一摇脑袋,暗暗骂了自己一声,心说:“我这都琢磨什么呢?怎么连自己兄弟都算计起来了?就算真有什么事儿,到时候说开了不就完了?” 李亚峰越想越是惭愧,拉紧了曹暮又补充起来,“我可是先把话说在头里,曹,你别胡思乱想,什么事儿大家一块儿拿主意。我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啊,据说你还用过什么反间计,自个儿跑到天庭上去当卧底,到最后弄了个死翘翘……那算什么?你把我这个老大放到哪儿去了?嗯……你没准儿听不明白,可不明白你也先给我听着……” “老大……”曹暮听得心中一热,“我说你怎么也这么婆婆妈妈的了?这些事儿你当我不知道?” “嗯?你怎么知道的?”李亚峰吓了一跳。 “天庭出了一个吃里扒外的北斗星君,他还能有什么不知道的?”旁边突然有人接口。 “谁?”李亚峰和曹暮都没察觉到有人在侧,不由一惊,转头看去,却是阴沉着脸的元始天尊。 “你怎么会在这里?”李亚峰心中奇怪——元始天尊不是早早就溜走了吗? “我倒要问你!”元始天尊冷着脸问,“你用什么办法封住了无敌子?” “我……反正是封住了,你管这么多干什么?对了,你刚才说什么?北斗?她到底是露底了?”李亚峰一下心虚起来,“十全大死丹”可不是对谁都能炫耀的。 “露底?哼!”李亚峰不提还好,这一提,元始天尊险些就要翻脸,“你们师徒明知北斗星君的底细,为何不说与我知?如今天庭沦陷,倒有一半要算到她的头上!” “天庭沦陷?”李亚峰一下就懵了,喃喃地说,“虽然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可……怎么会这么快?” “你!”元始天尊差点儿气得晕了过去。 “到底怎么回事儿?”李亚峰对元始天尊的态度视而不见,只是发问。 “……”元始天尊有求于李亚峰,也不好真个发火,顺着话头接了下去,“我见无敌子功力通玄,心知天庭中三清若不能齐聚绝伤他不得,只好暂避锋芒……原想与玉帝归拢大军,便是弃守天庭,至少也能保住元气……可……” “怎么了?”李亚峰竖起耳朵听听,远处天庭中传来的杀声渐渐小了。 “我刚下得玉清天,就见……”元始天尊恨恨地一跺脚。 当初七圣败退之后,天地间妖氛大减,纵然偶尔出上几个法术高强的妖精,也往往不是被早早剿灭,就是归入了天庭严密监视之下的无定乡,天庭数千年来一直得享安泰,再未经过战事。至于托塔天王李靖挂帅出征无定乡的真相,因为有心人的刻意隐瞒,在天庭群仙看来,也无非是小事一桩,群妖溃灭,那是水到渠成的事儿。 及至后来,无定乡虽是围困住了,却久攻不下,群仙中多少有些人心惶惶,所以在无名女童与元始天尊一战时才弄得天庭一时大乱,但元始天尊及时安抚,也没真个乱了阵脚。 谁成想无定乡中的群妖立马儿就这么攻上天庭来了! 自李靖挂帅出征之后,天庭中已经是精锐尽出,留守的自元始天尊、道德天尊、玉帝以下,虽还有南斗座下六星君、北斗座下七星君、六十甲子神、九司三省诸位真君以及河汉诸神、真仙、散仙等等,但这些神仙大都散居天庭各处,平日养尊处优,少上战阵;另一方面,尽管天庭各部天兵归拢来还有不下百万之众,却多为杂兵,归属更加散乱,难以统一调度。 这原本是无妨的,在天庭群仙看来,就算无定乡的妖精再怎么厉害,也还有元始天尊坐镇,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来? 但元始天尊却小窥了攻上天庭的群妖,只打算着要先收服了能与逆天邪功当面对抗的无名女童,再令曹暮与清风、明月统率天尊随侍出兵平乱,居然不顾战况,径直上了玉清天!又因为遭遇了无敌子,硬是把天庭中的大战给耽搁了。 无定乡的奇兵队仅只数千,但个个都是猛将!除去无敌子不算,平天大圣大力王、阔口吞天猪三、逍遥七海猴八这三个加到一起足以力敌百万天兵还有不少富余;此外,佘太君、金银童子、如意尊者、九死头陀、百禽仙子……再加上“三山十八友”中随行的五人,差不多有百人左右论起平均战力来要比那些有名有姓的“星君”“真君”什么的高出一筹;而其余的群妖,也都起码能与五岳大帝一般的神仙打个旗鼓相当。 天下妖精中的菁英人物,差不多毕集于此! 更何况天庭群仙是出其不意,而无定乡的妖精却是乘胜追击,有备而来?这一进一退之间,天庭可就把老本儿都赔了进去! 先是猴八,不负“峨嵋一圣”的名号,以一条长棍,接连打杀破军星君、司命星君、度厄星君,率部三百,从南天门一路杀进,专找天庭中的大将下手,棍下不留活口,其势直如长虹贯日,无人可阻。 猪三的狼牙棒也大发利市,六丁六甲中的丁已神崔巨卿、丁未神石叔通被他当头一记就断送了性命,闻讯驰援的华光天王勉力支撑了十八个回合,被连腰一棒击成两截,华光天王所率部下两万,无一幸免。直到道德天尊从兜率宫匆匆赶来,这才算是拦住了猪三。 群妖之中,精通媚术的天狐夫人狐六与相思子花七留守无定乡,不在奇兵队中;但锦文宫宫主佘太君研习《天狐秘笈》早有小成,锦文宫的灵蛇八卫里若紫和媚柔在前次大战中的伤势也已痊愈。她们被大力王护着,深入到了天庭腹地,在灵霄宝殿前摆开霓裳羽衣舞阵,迷倒无数天兵天将。三山十八友中的项天、项同两兄弟率部五百潜行在侧,正好大开杀戒。 …… 自然,群妖之中也有些走了背运。 便如金童子与银童子,这二人为天火之精,模样粉琢可爱,与天庭中的仙童颇有些相似之处,混战一起,他们就趁乱闯到了天庭深处,接连烧毁了宝光殿、遣云宫、花药宫和五明宫这三宫一殿,竟无人察觉是他们放火。但二人不识天庭路径,居然摸到了西王母的瑶池去,火才放了一半就被险些气疯的西王母用瑶池甘露 第189章 华佗门的招牌 (2) 浇得浑身湿透,双双陨命。 不过,无论如何,这一场大战从一上来,天庭就被动之极,兵败甚于山倒,纵然能有几处小胜,却于大局无补——这一点,与大力王鏖战的玉帝很快就看得很清楚了。 攻上天庭的群妖中,大约只有一个大力王还算是保有平常心。相对而言,尽管“杀上灵霄宝殿”这一事实之于当年的七圣之首:平天大圣大力王来说,似乎有着更深远得多的意义,大力王的心中却一直把警钟敲得山响。 有太多的疑团指向了无敌子,这让大力王无法不小心提防:自七圣一役之后,数千年的休养生息才让天下群妖重新有了今日的局面,实在经不起再一次失着了。 但大力王还是没能缀紧了无敌子。 无敌子隐身上了玉清天,大力王却被玉帝给拦了下来——这自是合情合理,无敌子一走,大力王便是攻上天庭的群妖的主帅,而天庭之中,也就只剩了一个玉帝能做大力王的对手。 大力王这叫一个欲哭无泪。 说实话,大力王虽是一方枭雄,但此时一者胸中还有顾忌,二者更把注意放到了无敌子身上;于此一战,他多少存了些慈悲之念,打的是“得饶人处且饶人”的算盘,即便要占了天庭,出手时也还有些分寸,不至于赶尽杀绝。可玉帝被群妖的杀势逼得红了眼,哪里还能留意到这些?只顾了要“擒贼擒王”,连句话也没让大力王说出口,就动起手来。 玉帝亲自出手,大力王不得不小心应付,一打起来,也就再没了说话的空隙……大力王能紧守门户保住不败,已是大为不易了。 不管怎样,玉帝的本领还是比大力王多少高出半筹,数十个回合过后,大力王的招式已见散乱,不过,这倒令大力王定下心来了。 大力王心中有数:玉帝以天庭至尊之身亲自下场动手,却又找上了自己,别的不用说,明明是急火冲心气昏了头——否则,玉帝大可以对群妖中的杂兵下手,保证所向披靡。只要他在天庭中冲突几个来回,奇兵队势必元气大伤。虽然与此同时自己也能照葫芦画瓢,但天庭中有多少神仙?那是杀不胜杀啊,就算一命换十命,到头来先一步全军覆没的也非得是无定乡的奇兵队不可。 想通了这一层,大力王可就卯足了劲,拼死把玉帝给缠住不放了。一边,猪三与道德天尊一战的情势也是相差仿佛。 没用多长时间,玉帝就发觉有些不对:无定乡中的妖精到处燃起战火,杀气升腾,把个明霞晃晃碧雾蒙蒙玲珑剔透金壁辉煌的天庭给弄得尽是凄风惨雾,前一刻还“不着半点人间污泥”,下一刻就成了血海地狱!玉帝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想要抽身。 可先前还暗中叫苦的大力王却不让了,直把手中的浑铁棍舞成了一座棍山,硬逼着玉帝打起精神应付。 便是在这个时候,清水好子——三清和玉帝的心腹重将、股肱之臣北斗星君倒拎着一口明晃晃的宝剑,向外冲杀出来,身后还带着北斗座下硕果仅存的贪狼、廉贞两名星君。 “陛下!王母告急!请陛下速速移步瑶池!这头莽牛交给臣下了!”清水好子满脸急切,高声大呼,一转眼就到了玉帝的身后。 “嗯?西姥她……”玉帝眉头一皱,连出三掌将大力王逼开半步,偷眼向后望去,只见清水好子浑身浴血,发鬓散乱,一张俏脸煞白煞白,显是经了不少险恶阵仗才能来到此地,心下不由有几分欣慰。 “便是如此,卿家多多小心。”知道此时不容虚套,也知道大力王必定还会近身追击,玉帝又向前拍出一掌,紧接着身子朝后急退,就要和清水好子换了位置。 究竟玉帝是天庭至尊,这一着移形换位使出来犹如行云流水,潇洒之极,就连口中也还没忘了鼓励清水好子一句“卿家多多小心”。就连当头一棍打了下来的大力王也不禁暗赞了一声,心知清水好子定会趁势用宝剑架住自己的浑铁棍,要是不把她打死,便无法再行缠住玉帝了。 与此同时,元始天尊也终于从玉清天上走了下来,要就无敌子一事与玉帝商议,好归拢大军,弃守天庭。 “臣领命!”玉帝话音刚一落地,清水好子便接过话头,身子向前一凑,举起了手中的宝剑。 “噗!” 一声轻响。 清水好子的宝剑插进了玉帝的后心,剑尖从玉帝前胸直透出来,剑身直没至柄。 “卿、家……” 玉帝一脸错愕,扭头向清水好子望去,满目中全是不敢相信的神色。 “啪!” 大力王的浑铁棍击了下来,或许是因为大力王本身也完全没有料到,这一棍竟击偏了,打在了玉帝的右肩。 清水好子一声娇笑,顺势将宝剑一撩。 “啊!”惨叫过后,玉帝的身子从后心直到左肩,被豁开了一条大缝!只是不见鲜血。 “啧啧,到底是亿劫金身。”清水好子吐吐舌头,笑道,“陛下,这样都杀不了你哦,亏我还刚从天尊那儿借来了诛仙剑,还是不管用嘛……” “你……到底还是赵……”一个“高”字没能说了出口,玉帝双眼翻白,晕了过去。 “北斗!贼子!”陡然间响起一声怒喝,元始天尊从空中直扑了下来,抬手一掌,竟然印到清水好子的胸膛,将她直接击飞了出去。 “竟然……”元始天尊一声叹息,暗道,天道无常,难道真是要亡我天庭? 元始天尊刚下玉清天时就遇上了清水好子,要借元始天尊从无名女童手中夺来的宝剑一用,说的是要去驰援玉帝,与大力王相斗须得有利器为助。 元始天尊哪里知道清水好子要的这口宝剑就是无名女童在心魔界里从华文昌那儿抢来的诛仙剑——就算是知道,以“北斗星君”对天庭立下的桩桩大功,以目下的情势,也断无不允之理——元始天尊把诛仙剑交给清水好子时还跟玉帝一样,颇有些欣慰呢。 以为清水好子至少能挡得大力王一时,元始天尊便在空中观望四下的情势,盘算着如何收拢混战的天兵天将,哪想到清水好子居然用自己刚给她的那口剑把玉帝给刺了个对穿! 元始天尊轻轻扶起了重伤的玉帝,仰天长叹。 这一声长叹或许与李靖在灵宝天尊临阵脱逃时发出的狂笑有几分相似之处:就是在这一刻,元始天尊清楚地知道…… ——天庭,败了。 第190章 江山里的姜冉 距天庭沦陷至今,已有三月。 鬼母的小虞山与观音的普陀落伽山同在南海,两山相望,间距一百八十余里,中间原本是一片无垠的海面,如今倒成了阔大的沙洲,把两山接在了一起。说是沙洲,却也不乏郁郁葱葱的植被和精美绝伦的建筑,还有些不高不低的丘陵,称得上是层台耸翠,烟光凝而暮山紫,风景极佳。 观音的普陀落伽山上未见什么变化,但小虞山的山势却不知什么时候变得险峻了不少,直通山顶鬼宫的三千六百级青石台阶没有了,山中倒多了许多精舍。 小虞山山顶的鬼宫后面,有块极大的空地,空地上,极快地闪动着十数个人影,似在打斗。 “着!” “咄!” 一道青色光影和一道白色光影突然交叉而过,逼得另一个人影向后倒退了几步。 “李亚峰!”突然有个声音响了起来,很有些气急败坏的意思,“你这是做什么?” “我?我没干什么啊?”声音一起,场中的人影顿时都停了下来,李亚峰站在中间,摸摸鼻子,很无辜地回答。 紧挨着李亚峰,青、赤、白、黑、黄,五个人影围了一圈,正是李亚峰在秦王地宫中收服的五鬼。 “你……”说话的人是观音,但没了观音往日的风范,不仅有些气喘吁吁的,一身白衣显然也是被汗水湿透了,像从水里刚捞出来一般。 “贤侄,菩萨可是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了?”旁边有人接口,是个白胡子长得直拖到地面上的老者,满面慈祥,额头上也渗出了汗珠。 “帝君这是说哪里话,观世音菩萨普渡众生,小侄一向钦佩无地。”李亚峰口称“帝君”,态度恭谨。 “好了好了,贤侄,今日就到这里如何?”另一侧,一个威严的青袍中年人开口,青袍中年人身侧还有两人,一男一女,都与青袍人年纪相若,男的微胖,着黄衣,女的容貌称不上漂亮,体形却魁梧得很,一双豹眼,不怒自威。 “是,但凭圣帝吩咐。”李亚峰点头躬身,滴溜溜打个转,将五鬼收回体内。 “好好好,能与我们五个老不死的打到平手以上,贤侄,你的神通又涨了几分啊。”白胡子老者捻须微笑,走上前来,拍了拍李亚峰的肩膀。 “这是多亏了五方五老日夜尽心竭力指导小侄,小侄不敢自傲。再说,五方五老至今法身不显,小侄也不能说有了什么长进。”李亚峰摇摇头。 “嗯,胜而不骄,很好。”青袍中年人微微颔首,径直穿过空地,走向鬼宫的后门,其余四人也都跟在青袍中年人身后,抬步离开,观音走在最后,狠狠盯了李亚峰一眼,嘴唇动了几动,终于没有说话。 这五个人正是五方五老。 除了南海观世音菩萨之外,白胡子老者是三岛十洲仙翁、东华大帝君,青袍中年人是东方崇恩圣帝,黄衣人是中央黄极黄角大仙,那个魁梧的女子,是北方北极玄灵斗姆元君。 当初在无定乡,无敌子首次出战,惊走三清中的灵宝天尊,观音便也看出了无敌子的古怪,当即就走。她情知事已至此,再无转圜余地,先一步想到的就是聚齐了五方五老,权且为天庭的后援,若还是不成,就只好直上灵山求救,西方佛土到底也还是不能独善其身。 但观音没有料到天庭竟然败得如此之快,待得五方五老齐集,无敌子已经率领群妖打上了三十三天灵霄宝殿! 这可让五方五老吃惊非小,五人一番计议,还是打算要谋定而后动,一方面先在南海普陀落伽山落脚,另一方面,由观音上西天灵山大雷音寺,请西方佛土诸佛入世应劫。 在大雷音寺,观音却遭了挫折。 数千年来,大雷音寺都由大势至菩萨幻化的如来佛祖维持,为免事端,大势至菩萨深居简出,连孟兰盆会的讲经都停了,诸佛早已生疑。如今诸佛再听得观音这一回灵山就说什么如来佛祖早已失了踪,如今有浑沌降世,天庭沦陷,要诸佛入世降魔云云,天大的事情成箩筐地一下压了下来,登时大哗,大雷音寺里乱成了一锅粥。 观音虽然有佛旨为凭,但这一堆事情把满天捅得全是大窟窿,而佛旨中说的练成了七层逆天邪功的那个主儿还不知道是谁,观音再说话也就没人听了。 闹到最后,诸佛公推燃灯上古佛出来主持局面,而燃灯上古佛却因为诸事不明,只肯派出如来佛祖座下的十大弟子随观音出面调查,待得有了结论之后,再定行止。 观音无奈,只得应承下来,但她也留了个心眼,私下找到几个与自己相熟的,要他们也离开灵山暗地里相助,这其中,就包括了斗战胜佛——当年的“欺天大圣”,孙悟空。 ——李亚峰之所以故意跟观音过不去就是因为这个。 在观音的劝说之下,斗战胜佛潜入了无定乡中察看华文昌的动向,并伺机盗取泰山无字碑与另两根天刑金针,压根儿没能和李亚峰见上一面,用李亚峰气急了时的说法,观音这么干让他那“望穿了的一双秋水看着观音就像个没人疼没人爱嫁不出去的”…… 话说回来,观音与如来佛祖的十大弟子到了普陀落伽山与五方五老汇合之后,观音就想到小虞山去找鬼母,毕竟浑沌已然重现世间,仅凭五方五老与十大弟子之力怕是难以与其周旋。 五方五老之中,入世者仅观音一人,倒是没什么问题,可十大弟子却并不乐意——当年十大弟子拜上小虞山,鬼母连个面都不肯见,这在十大弟子心中多少是个疙瘩。 这么一来,五方五老也不得不与十大弟子一起留守普陀落伽山,还是后来矮胖老人出面,要五方五老与他的爱徒李亚峰喂招练功,五方五老这才到了小虞山上,而十大弟子还是没动地方。 天庭一方的动静更要大些。 灵宝天尊见到无敌子后撞破天罗,阵前脱逃,却没回天庭——说不得,天庭之所以沦陷得这么快,灵宝天尊也确实难辞其疚。 但事实上,无论是元始天尊,还是天庭其他的神仙和败兵,都对灵宝天尊赞许有加,甚至打心眼儿里感激了出来。 灵宝天尊一离开无定乡的阵前,当即就飞奔到了南海小虞山,不等通报就连闯数关,直捣鬼宫,连矮胖老人都险些没能拦了住,等鬼母出来,却立刻倒地大哭。待鬼母发言询问,灵宝天尊竟说要跪求鬼母给天庭败兵在小虞山留一个容身之处。 灵宝天尊怎么着也是三清之一,鬼母就是再矜持,也不能真就让他给自己下跪,只得应承下来,并开始着手改造小虞山。这时,重伤的清虚大帝、洞阴大帝、还有无定乡一战中侥幸得脱的残兵败将,在哪吒和李靖的带领下,也陆续到了小虞山。 但灵宝天尊所指的“败兵”却不止是这些。或者是他料定了无定乡定会打上凌霄宝殿,而天庭依然必败,鬼母一应,他马上就离了小虞山,四处飞奔,归拢天庭在外的兵马——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天庭在外实在还颇有些人手,其中也不乏三官大帝一级的重将,甚至是与三清的神通相差彷佛的天尊。 这里面神通最广的自然是太乙救苦天尊,仅次之的是与玉帝齐名为“四御”的中天紫微北极大帝、勾陈上宫天皇大帝和后土玄天大圣,而兵将除散镇各地的四海龙神、四渎龙神乃至名山山神、散仙之外,北方的真武大帝一系最多,既有五大神龙和五雷神将,还有数万精兵。 灵宝天尊竟在一日之内,就将这些人马聚齐了! 与此同时,在天庭的大战中,元始天尊护住了受重伤的玉帝,调出天尊随侍——事到如今,元始天尊也不敢藏私,三清天上的二十余万天尊随侍尽皆出动——应战,这才逐渐挽回局势,收拢了天庭中各处的残兵和神仙。 待得合兵一处,元始天尊发狠留下三万天尊随侍断后,与道德天尊一同带领其余的败兵退走,刚出得天庭,便迎头碰上了灵宝天尊统率的救兵。 再度合兵之后,三清终于聚齐,但天庭已经全面沦陷,虽然还不见无敌子有何动静,断后的三万天尊随侍却已被无定乡的奇兵队一鼓作气剿灭大半,元始天尊也只好按照灵宝天尊的安排,令大队弃守天庭,投向小虞山,自己却亲自重到玉清天附近探察消息,找上了李亚峰——既然要让天庭托佑于鬼母,那元始天尊就是拼了老命,也不能让李亚峰有什么损伤了。毕竟,李亚峰的师傅矮胖老人可是鬼母公子的义父…… 就这么着,李亚峰也回到了小虞山上,他与无敌子的一战被矮胖老人和聚集在小虞山的诸多人物高度评价,于是,李亚峰带着些许喜悦和……比喜悦还要多那么一点儿的哀怨开始了日夜不停的修练。 最近这些日子里,矮胖老人给李亚峰的课题是以天刑金针操动五鬼,令五方五老现出法身,李亚峰至今还没有达成。 令人奇怪的是,这三个月中,无论是被群妖占据了的天庭也好,还是无定乡也好,都没有什么动静,按理至少无敌子会知道天庭的败兵退到了南海小虞山,却连探子都似乎没有派出一个,只是听说群妖有过一次长达旬日的狂欢,连玉帝的宝座都被拆了生火烤肉——或者,这倒是在意料之中的? 但无论如何,天已经变了,而更大的风雨,总会来的…… “老大,又打完一架?”在小虞山,没准儿只有王信一个人没有什么太深刻的苦恼,五方五老刚走,他就乐呵呵地冒了出来。 “嗯。”李亚峰闷闷不乐地点点头。 “我也刚打完。老大,鬼母这几个儿子也真够厉害的了,死活打不过……弄得我现在只好找真武动手,嘿嘿,又把他那间房给拆了,算是给马五叔出气!” 王信唠叨着,他这些日子以来也在勤奋练功,矮胖老人虽然不肯教他,但马五却从神农谷到了小虞山。马五与真武大帝有解不开的过节,尽管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没法清算,在李亚峰口中“变聪明了”的王信可有的是别的办法。 “嗯。”李亚峰心不在焉地答应着。 “老大?咋了?又琢磨姜冉了?不是我说,这姜冉也是,别人不知道,我可是都看在眼里,这么长时间了,你什么时候把她给忘了过?哪怕是那么一小会儿……可她怎么就死活不跟着你回来?连句话也不肯多说?多说一句会死人啊?要说出生入死,那你也多少回了,不当是事儿!可你这个难受法儿,比上刀山下油锅难了!真的!她就不知道心疼?正经说了,她连初吻都是你的,也不是没卿卿我我过,这就都不管了?” 忽然发觉自己说的话似乎有些混帐,没等李亚峰开口,王信就吐吐舌头,住了嘴,停了一会儿,看李亚峰没反应,又接着说了起来。 “还有二哥也毛病了,他不是向来有主意嘛!这么大的事儿就不知道想想办法?嗯?居然跟着姜冉就这么走了!连小虞山都不来一趟!合着我这个老兄弟他就不想见?走了就走了,到底去哪儿了也不说,一句‘不用担心,交给我了’就管用了?管什么用啊?他和你一块儿给了那无敌子一壶好喝的,就算别人他不怕了,无敌子怎么样?他一个人能吃得下来?靠,从小虞山到什么落伽山走个来回,光‘天尊’、‘帝君’、‘大仙’‘菩萨’什么的能让人叫得舌头打结,加一块儿,不还是拿无敌子没辙?二哥以为他是谁了?哪儿来的把握?” 王信发了一阵牢骚,连带着李亚峰也埋怨上了,“老大,你当时旁边还跟着一个元始天尊,就是把二哥打晕了带回来也好啊?你倒是心疼他了,他自己可不知道心疼自己!结果他没回来也就算了,你倒晕着回来了……” “王信,你闭嘴……” 正如王信所说,当日从玉清天返回小虞山的时候,李亚峰强拉着曹暮带他去见了姜冉,但姜冉却把劫后余生满腔欣喜激动的李亚峰直接扔进了冰窖,悲愤之余,李亚峰险些就要再回到玉清天上去和无敌子决个生死出来,还是元始天尊出手硬拦住了他。 之后,曹暮都说了些什么完全没有被李亚峰听了进去,王信所知道的也是在元始天尊后来对李亚峰转述的时候听的墙角。但结论却很简单:姜冉不理李亚峰了,曹暮带着姜冉离开,至于去了什么地方,没人知道。当时跟着曹暮、姜冉走的还有那个依然在昏迷之中的小女孩、被元始天尊送给了曹暮的天尊随侍统领清风和明月,甚至还有一个浑浑噩噩——或者说倒霉到家的太白长庚星。 本来元始天尊是无论如何也想把小女孩留下的,但正是因为元始天尊过于在意小女孩才没能专注于无定乡的攻势,以至于天庭惨败,这令元始天尊心中不免有愧,便不好再度出手——此外,被姜冉的绝情弄得昏了头势如疯虎般乱扑的李亚峰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理由:换了别人,还未必能把李亚峰给制住。 “她怎么就不理我了呢?”李亚峰闷闷地往地上一坐,口中自言自语起来。他已经琢磨了好久,始终想不通,自打回到小虞山以后,他口中呢喃的最多的就是这一句话。 情关难过,一至于斯。 李亚峰早已被牢牢困死了……哪怕他已经能与五方五老打个平手,面对浑沌也能斗上一番智勇,他却还是那一个对姜冉一见钟情,只知道索要“桥墩”的少年,而染血的金蔷薇,怕是也难再有打造的机会。 李亚峰与姜冉相识的那个时候,正是他以“华佗门第九代传人”的身份被卷入诸多纷争的开始;单相思也罢,表白后得到默许也好,李亚峰能和姜冉真正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无论如何,在李亚峰心里至少有着希望,甚至,也还有着相托于生死之间的甜蜜——便如秦王地宫前的那一吻。 突然间,一切都变了! 李亚峰不愿相信,也不愿接受,即便是他沉下心来用最理智的态度去分析,也找不到哪怕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就是这样,李亚峰似乎一下子觉得一切都没了意义。虽然他在矮胖老人的督促下每日每夜地苦练,神通进步得极快;虽然他还能装做没事儿人似的和众人坐在一起分析局势、布置小虞山和普陀洛迦山周边的防务;虽然他有时甚至还会像以前那样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和往日几乎看不出什么差别……但他只觉得眼前的世界只是由一些熟悉的或者不熟悉的来回晃动的人影组成,没有什么能与自己有关,而他自己,也只是这些人影当中的一个,无非是一具行尸走肉。 小小年纪的李亚峰,竟就这样早早体尝到了“心如枯槁”的滋味。 李亚峰的这种变化,只有当他与王信独处的时候才算是有所表现,旁边哪怕只多了一个人,李亚峰都会下意识地让自己扮演回那个似乎是应该属于他的角色。粗线条的王信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却毫无办法,只能尽力地“唠叨”起来;而矮胖老人等其他人,就算是察觉了,也更加没有什么手段来对付“失恋”——本来,这也不是神仙能管得了的事情。 不过,在如今的小虞山上,破天荒的,还有几个“人”在,他们与矮胖老人、鬼母、三清、乃至五方五老等不同,只是普普通通的“平常人”……至少相对而言,是这样。 第一个是张甜,李亚峰的同学,或者说,在强行拜李亚峰为师之后,她也就成了“华佗门的第十代传人”。然后便是俞思思和钱强,来自二十五世纪的时空管理员,当然,就他们原来的任务而言,如今已经看不到有什么能够完成的可能性了。 这三人本来都是在神农谷中的,但自从天庭的残兵进驻南海后,在矮胖老人的力主之下,神农谷作为反击无敌子的另一个据点被重视起来。这其中自然有着种种心照不宣的原因,而矮胖老人所说的“就算不留后路了,凝翠崖里的那粒无名金丹总不能不顾”,作为一个理由也算是能够令人信服。 于是,由太乙救苦天尊为首,连同重伤未愈的清虚大帝和洞阴大帝一起,天尊随侍中的三千精锐迁入神农谷——再多的话,神农谷也盛不下了,而原本在神农谷中的张甜、俞思思、钱强,再加上马五和整个太白剑派都到了小虞山上。至于华八和华四:李淳风,这二人守定了嵌在凝翠崖中的丹炉,抱着的依旧是等丹成后送予李亚峰的主意,不愿擅离。 马五上小虞山来实是甘冒奇险,鬼母的四公子是被马五暗杀身死,虽然马五自信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但惹上了矮胖老人与鬼母,谁也不敢保证事情就不会败露。事实上,鬼母若是真的相信了四公子是死在三官大帝的围攻之下,即便是应承了灵宝天尊收留天庭败兵,也不会这么轻易就饶了清虚和洞阴的性命。 但马五还是存了一线希望,想要在小虞山继续挑拨骄横好胜的鬼母三公子,并且也想多方探听消息,以便谋定而后动。 不过,除去马五心中的暗鬼不算,马五在小虞山上的身份也是颇为尴尬。固然,马五的智谋直达天听,也能为鬼母、矮胖老人乃至三清出谋划策,可他们要对付的那个“无敌子”却还是无定乡的统帅。马五身为无定乡的元老,免不了一个深受嫌疑的处境,再者,纵然“鬼心狻猊”为人再阴沉冷静,也还有个“关心则乱”。马五步步为营、处处小心的同时,整日里的长吁短叹就不必说了。 小虞山上的三个“普通人”中,马五与俞思思算是沾亲——俞思思既然有清泉令在手,那二十五世纪的那个“中国玄学院”的俞老院长摆明了就是货真价实的无敌子不假,马五在烦闷之余,也便将自己所知的这些事情悉数告知了俞思思。 另一方面,俞思思与钱强情投意合,在神农谷中时又和张甜处得关系极佳,这三人将目前的局势理清倒也没花太多的功夫。 对于小虞山上的诸多神仙、菩萨、天尊来说,目下要对抗浑沌的希望倒有一大半要着落在李亚峰的身上,与之相比,俞思思、钱强和张甜实在是无足轻重,但他们却都忘了:无论如何,李亚峰也还只是一个“凡人”。 或许,凡人的烦恼,只有凡人才能理解…… “嗯……老大,那个什么钱强你还记着?”王信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李亚峰,可以聊聊吗?”王信的话音刚落,钱强就从鬼宫中绕了出来。 “……聊什么?”李亚峰闷闷地抬头,脸上的表情很清楚地表明他并不想进行什么谈话。 “聊聊你。”钱强坐到了李亚峰的身边。 “我?”李亚峰有点儿诧异,“……没什么好聊的。” “有关你,可聊的事情实在太多了。”钱强冲李亚峰挤挤眼睛,“你别忘了,我之所以回到这个时代,为的可就是你。” “再说……你现在这个样子,也实在没法让别人放心,与其让他们成天在我耳边唠叨,我还不如直接来找你聊聊。”钱强半是玩笑,半是正经地补充。 “放心什么?”李亚峰这才正眼打量起了钱强,却忽然发觉钱强的目光中很有些无奈,而这种无奈,或许也正是自己这些天来的心情。 李亚峰和钱强见过几面,但二人绝没有什么深交,唯一较深的印象还是在无定乡中留下的。那时,钱强是阶下囚,李亚峰却是个逼供的,把钱强弄得无比狼狈。 李亚峰心中多少有数:为了姜冉的事情自己一直消沉得很,让不少人心里着急,不说矮胖老人和王信,就是张甜,也明里暗里说过自己几句,只是不管用罢了。可不管怎么着,也还轮不到钱强来劝啊? “你要是不乐意聊你的事情,那就听我说说我自己。”钱强苦笑了一声,慢慢开口,李亚峰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王信已经走了。 “你还记得?在无定乡的时候,你大约是第一次见到我,还和马五叔把我给狠狠吓了一通,让我把自己的老底都说了出来……” “嗯。钱强,二十五世纪时空管理局,亚洲分部,第一百六十五号时空管理员,兼任时空捕手,外号亚洲苍雷……对了,还有《日内瓦公约》什么的来着?”李亚峰脸上浮起一丝微笑。 “你还真是入耳不忘……”钱强摇摇头,“其实事情早就很清楚了,我要调查的那个时空偷渡客是华文昌,五百年后的那个你。本来按照规定,我该杀了他……当然,我不以为我还会有完成这个任务的可能性。不过这也没关系,本来我最大的目的就是观察一下你这个人,顺便搞清楚你在历史上失踪的原因。再说,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未来我是回不去了,就连时空管理局……似乎也已经没了……哦,不该说‘已经’是?” “这些日子,我把搜集到的资料都整理了一遍。”钱强继续说着,“首先,因为华文昌的回归,还有你们说的那个‘浑沌’的出现,反正,不管是因为什么,时空出现了很大的问题,未来的走向模糊不清,就连‘或然的未来’也不见了……啊,这个好像你已经知道了?” 李亚峰点点头,但又有些迷惑,不知道钱强想要说的是什么。 “别人的事情我不管,但这导致的直接后果却作用到了我的身上,我成了时空的弃儿。”钱强又是一声苦笑,“按说我们时空管理局只是维持了一个或然的未来,一个能被大多数人接受的未来而已,但就连这个未来也已经没有了。即便在今后的几百年中,华文昌……还有浑沌的问题被解决了,我不认为……在二十五世纪还会再有一个钱强出来。” “……历史……总会改变的。”李亚峰低声说,心中对钱强多少有些同情。 “不过这也没什么。”钱强一笑,“对我来说,看看我来到这个时代后经历的事情,我不得不说,完全值回票价——不是谁都能见过玉皇大帝不是?更别说,我还和观音菩萨共过事……要不是真就是这么回事,我自己都觉得我是在说胡话……哈哈。” 李亚峰的嘴角露出浅笑,钱强的这种想法又何尝与自己不同了?在拜入华佗门之后,自己不也是一样? “当然也还有些事情不是那么美好……”钱强的语气忽然变得有点儿萧索,“二十五世纪我是回不去了,在哪儿的朋友、家人……我真不知道是该算他们寿终正寝还是……咳,这个先不说。” “就说和我一起来到这个时代的……管思音和俞思思,管思音她居然是观世音!前几天我见到她……嘿嘿,她差点儿就不认的我了,好像是因为世间不能有两个观世音,所以……这也罢了!就连俞思思,也是大有来历!和无定乡里的妖精头子挂着钩呢……这可真有点儿说不过去了……要知道,我可就是个凡人!” 李亚峰知道,俞思思和钱强已经成了一对儿,这时听着钱强竟然似乎是在抱怨,不由得有点儿惊讶。 “按说……管思音管姐说,要是我乐意,就想办法在什么西方佛土给我安排个位置,只要能渡过眼下的劫难,几千年的修行下来,我也能成个罗汉……” 李亚峰怔了一怔,这倒是头回听说,钱强竟然先把后门给走好了? “马五叔也说了,冲着俞思思,他能收我当徒弟,做个凡人修成的妖精,不受天地管辖……这也算是对我的脾气。”钱强又说。 “你还真是有福。”李亚峰总算开口评价了一句,一边是罗汉,一边是妖精,这要不是钱强长袖善舞,可真是有福气了。 “你真觉得这是福气?”钱强突然瞪大了眼睛望向李亚峰。 “这个……”李亚峰语塞。 “好像你也差不多?”钱强的笑声在李亚峰的耳中听来竟似有些发冷,“只要你乐意,这两头还不是随你选?哦,你现在不还挂着一个天庭的‘文昌帝君’的头衔呢。” “我……”李亚峰没想到钱强会这么说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嘴。 “怕是这些你都看不上?”钱强冷笑着,“你还有个了不得的师傅,我听说他是什么宗主?那你……就是‘少宗主’了?嗯?” “少宗主?哪里有这么好当?你哪儿知道……”李亚峰终究还是少年心性,听钱强似乎是在讥讽自己,忍不住便要反驳,话说到一半,却又停住了——在确知浑沌现世之后,矮胖老人的身份也已空前地敏感起来。 “当然不容易!”钱强几乎是低声吼了起来,“天底下哪儿来的那么多机缘凑巧?可你所能得到的,难道还不够能让你忘了一个女人吗!” 李亚峰腾地站了起来,盯住了钱强,目光中似在喷火。 钱强这一句话,直接揭下了李亚峰的逆鳞! “钱强……你……”李亚峰缓缓抬起手来,伸向钱强的脖领。 就是王信,也只是牢骚几句,从来没敢就这么对李亚峰直斥其非——无论如何,这是不是“非”也还难说得很。 “嗯?想干什么?”钱强哈哈一笑,“李亚峰,我知道我打不过你,小虞山上我又能打过谁了?你要动手,也不用摆什么架势。” “你……”李亚峰的脸登时涨得通红,虽然论起确实的年纪,钱强比自己还大着不少,但自己要是恼羞成怒冲他动手,任谁看,都是恃强凌弱。李亚峰向来自视颇高,这个人却还丢不起。 “随你!”在钱强的脖领前三分处,李亚峰硬生生把手顿住了,挤出两个字来,转身就走。 “我没打算当什么罗汉,对妖精,也是兴趣缺缺。”钱强看着李亚峰穿过了半个演武场,忽然开口。 李亚峰的脚步停下了。 “做个凡人挺好。”钱强的语气不知怎么有些与李亚峰耍起无赖时有些相似,“整个南海就我这一个凡人,我也没觉得比谁低了一头。你呢?” “我?”李亚峰身子不动,背对着钱强,低声自问。 “我听说了,浑沌现世,天下无敌,要是等他再占了华文昌的躯壳,怕是再也没有谁能制得住他。到头来,世间遭劫,所有人统统完蛋。”钱强的声音懒洋洋的,“这个所有人里,也包括那个你喜欢的女孩子?叫什么姜冉来的?” “我还听说,好像能和浑沌打上一架的……你也算一个?没准儿,还是唯一的一个?那你还有什么办法?神仙、妖怪、罗汉、菩萨,你想当什么就去当啊?可唯独这个‘凡人’,你还是别想了!” 钱强的声音一点儿情面也不留,穿过李亚峰的耳鼓,狠狠打在他的心上。 “失恋算什么?你连凡人都不是了,还成天琢磨这个?你记着,你要是救下了整个江山,你也就救下了江山里的姜冉,你要是拥有整个江山,你也就拥有了江山里的姜冉!” 钱强的话说到一半,李亚峰的身子猛地一震,也不回头,径直走进了鬼宫,留下一个坐在原地的钱强。 过了好久,钱强苦笑着嘟囔起来。 “李亚峰……就让我这个‘凡人’给你做个见证……” 话音刚落,从鬼宫的后门忽然传来了李亚峰的声音,“钱强,从神农谷和小虞山一直呆到现在,你以为你还是个凡人吗?就是你每天吃的那些东西,也足够把你养成一个老不死了……” 钱强愕然。 第191章 在天上挖洞 黄昏。 无定乡,倾颓的恨情崖前。 “多谢道长为华某护法。”华文昌向枯木道人拱手致谢。 “不必客气。”枯木道人的声音依旧干巴巴的,却也没有对华文昌失了礼数,还礼道。 “道长……”华文昌望了枯木道人一眼,似是有些诧异,却马上改口了,“华某还有些事情要办,就此别过……道长此恩,华某今生不忘。” 说完,华文昌双足一顿,化作一条淡黑的光影,投向天际,须臾,消失不见。 “华先生,华先生……等等我……”华文昌刚走,在恨情崖坍塌后的那一片废墟当中,一个微胖的中年人连滚带爬地窜了出来,却已赶不及了,气得连连顿足叹气。 “枯木道长,华先生说没说他去哪儿了?”中年人叹了会儿气,这才瞥见旁边的枯木道人,施了一礼,急忙追问起来。 “……问石子?你……出来了?”枯木道人目中神光一闪。 “是啊!是啊!华先生把我从恨情匣里放出来了,刚还给我重塑了肉身……可他怎么就这么走了?我还指望着要靠他发财呢!都说好了的……” 中年人正是问石子,他被自己天下一品的识宝眼光所累,让王琦声强行兵解,仅余元神,于天庭前次围攻时就离开了无定乡,在心魔界中又因为运气太差,给封到了“恨情匣”里,不能得脱。及至后来,华文昌带着恨情匣折返无定乡,强逼他说出了心魔泪的用法,然后闭关潜修,至今正好八十一日。 就在闭关的这八十一日中,问石子以心魔泪的施用之方交换,与华文昌讲下了不少条件,除了要在华文昌神功大成之后把他从恨情匣中放出,并为他重塑肉身之外,还要护着他在大战之后遍寻天下,搜集珍宝。华文昌倒是一一答应了下来,但一出关就走了一个踪迹全无,这怎么叫财迷心窍的问石子不急? 枯木道人没有理会问石子,只是呆怔怔地望着华文昌出关的地方,那里原本是恨情崖倾颓之后留下的数块方圆数丈的大石围起来的一片空地,如今,大石中的一块已裂成了两半。 “能再破恨情崖……还能打开恨情匣……他……成了?他……果真就是那个‘翻天一星’?”枯木道人喃喃数语,身子猛地一晃,吐出一口鲜血。 “道长?道长?道长这是怎么了?”问石子吓了一跳,赶紧扶住枯木道人,连声询问,心里却大是纳闷:枯木道人是天下草木精怪之祖,还有谁能伤得了他?是刚出关的华文昌?不能啊…… 问石子只顾胡想,浑没发觉怀中的枯木道人脸色越来越差,转瞬之间已经变得漆黑,待他觉得手上感觉有异,低头看去时,枯木道人的身子已经斜斜歪倒,不过片刻,淡蒙蒙地一片青色玄光闪过,问石子手里竟然只剩下了一截不到三尺长的枯枝! “天啊……”问石子吓得把枯枝一丢,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枯枝触地,寸寸断裂,只余枝梢上一点青绿,钻入地下,转瞬之间,从地上生出一株小树,而断裂的枯枝随风化作飞灰,飘飘而逝…… “嗯?”华文昌正在空中急速飞行,忽然似是发觉了什么,但并不停步,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在恨情崖旧址闭关修行的这八十一天中,华文昌经历了无数艰难险阻,实是九死一生。 之前心魔界中打了一个来回,华文昌的逆天邪功已经突破到了第六层,虽然没能将佛心舍利和心魔泪拿到手,但意料之外地得到了姜冉的一句“世人皆欲杀,我独怜汝才”,这已足够令他喜心翻倒踌躇满志了。 华文昌好歹与李亚峰不同,还知道顾全大局,遍寻姜冉不着后就先一步回到了无定乡,见到了破开恨情崖出关的无敌子。华文昌身负逆天邪功,登时起了感应,戒心大生。为求自保,华文昌冒险闭关,想要参透心魔泪,好让自己的神通再上一层。 但华文昌没料到,他从五百年后带回的那粒无名金丹虽然看似与心魔界中所见的心魔泪一模一样,可真用它修练起来,却是处处凶险,几次要将华文昌逼入走火入魔万劫不复的境地。 不过,当年华八与李淳风甘受一万六千八百二十一记天雷轰顶才将无名金丹交到了华文昌的手上,华文昌也便将无名金丹信了一个到底,最终突破层层险关,神功大成,这才欣然出关。 甫一出关,华文昌就吃了一惊,护法的枯木道人竟然身受重伤! 华文昌的医术早已登峰造极,初见之下,便知道枯木道人此时已然油尽灯枯,怕是只凭着一口气支撑到了现在,非药石能救,只得匆匆拜别。 至于究竟是谁伤了枯木道人,华文昌心中如同明镜一般——除开那个“无敌子”之外,再也不会有别人。说不得,这八十一日中必定有过数场暗斗,而枯木道人宁死不退,到头来只怕是甘愿将性命断送了,才算是保全了自己。 心魔界中,华文昌已经听姜冉把浑沌一事说明,他也早已认定,浑沌是借了无敌子的躯壳,在无定乡里发号施令——倒不能说是狐假虎威,那是扮猪吃老虎。 但这其中种种,却又不能说破。 待得华文昌出关之后,他更加确信了这一点,若是在那个他号“逆天君”,群妖奉他为主的无定乡倒也罢了;如今,无定乡在无敌子的统领下竟似已占了天庭!这要是有人再跑去说什么无敌子包藏祸心,怕是不用无敌子动手,光群妖的人海战术,也必定会让那人先来个碎尸万段。 但华文昌并不以为自己就无计可施了。先前已用话点过大力王一句,料想大力王多少会有提防;而南宫飞燕,也定会信任自己,如此一来,借南宫飞燕的话头,在海山八义之中未必就不能有个突破口出来…… 华文昌心下盘算着,隐去身形,在无定乡中盘旋了几圈,却见外围虽然还有诛仙大阵守护,但留守无定乡中的妖精已不算多,运足耳力听了半晌,已把自己闭关时的情况了解了一个大概。 就在华文昌想要离开无定乡,转到天庭去的时候,忽然有个熟悉的声音微微传到了耳中…… “……姐姐……我……到底该怎么做?” 是王怜怜! 这个略带些哭腔的声音华文昌太熟了,他禁不住摇了摇头就想遁走,却又不知怎么,神差鬼使般地顺着声音的来路寻了下去。 “小怜,你的心思我知道,弟……华文昌他也是知道的,可……现在,也还不是说这话的时候……”南宫飞燕叹了口气,伸手擦擦墙上的明珠,房内光亮起来。 与此同时,华文昌已摸到了窗外,登时一愣。 华文昌认得,这间房是李亚峰初进无定乡时住进的地方:猪三府邸后园中一个独立的小院,却不知道王怜怜是什么时候搬到这里来了。 “他知道什么……”王怜怜似乎真的哭了,“姐姐,我到无定乡……是抱着必死的心的来的……可他……” “小怜,我这个弟弟的心思原来好猜,可自打他从五百年后回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便是我也琢磨不透了……但……他毕竟是遭逢大变,心爱之人在一日之内全都……唉……他第一次给我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虽是眼中无泪,我看他,倒是连心中的血都哭干过了……这么一个伤心人,你还能要他怎么样?” 提起这些,南宫飞燕眼中也似盈盈有泪。 “姐姐,你倒还好……至少能给他帮忙,现在也统领着无定乡的诛仙阵,可我呢?我什么也做不到!只能这么天天等着,等着,却总是等不到他……连自己的心意都没法给他说……” “我统领着诛仙阵?”南宫飞燕没有说什么,心里却一阵发冷。 自从无敌子率奇兵队打下天庭之后,照无敌子与大力王等商议下来的结果,认定了天庭向来自诩正道,道貌岸然,就是借了西方佛土的势力反攻回来,也定然会先取天庭,决不至于放下身段搞声东击西的把戏。所以,无定乡中的群妖陆续迁入天庭,无定乡中留下的大都是毫无作战能力的妇孺。 现下的无定乡除了一座诛仙阵外,已成了空壳。 换言之,华文昌辛辛苦苦让南宫飞燕在无定乡中占到的位置,也已被无敌子不声不响地架空了。 南宫飞燕本身自不是好揽权势的人,可惦念着华文昌之前的嘱托,却也弄得愁肠千绪…… “这个冤家……你要我提防俞伯伯,可你怎么斗得过他……”南宫飞燕轻轻捶着墙壁,秀眉紧蹙。 “姐姐?”王怜怜看南宫飞燕不再说话,只是低头沉思心事,不由有些着急,轻声问了出来。 “……哦,没什么。”南宫飞燕抱歉地笑笑,说,“小怜,总之现在你还是少胡思乱想,华、华文昌他有太多太大的事情要操心呢,就是他还念着你,也不会在这个时候……” 对王怜怜,南宫飞燕也是有些无奈。无定乡中,王怜怜也就是与自己相识时间较长,在华文昌上次严词坚拒之后,她便整日以泪洗面,自己看不下去,有时便来劝慰,听她说些心事,两人渐渐地亲近起来,结果自己倒又成了“姐姐”。 “姐姐,你说,我……我能为他做点儿什么?”王怜怜沉思了一会儿,忽然发问。 “……小怜,恐怕没什么可做的……”南宫飞燕苦笑,“不是我说什么,华文昌他好歹还是我的弟弟,也还认我这个姐姐,可就连我,也没法儿帮他……就说前次,我去他闭关的恨情崖前察看,正碰上有人与护法的枯木道长打斗,我原想上去帮手……可就连枯木道长都被压在下风,我竟伸不进手去!如今,无定乡中连个像样的大将都没有,我连人也没处去叫……” “姐姐,这事儿你对我说过了,最后,枯木道长挺胸硬受了那个黑衣人一掌,然后不知说了句什么,黑衣人冷笑几声,就此退走……可为什么枯木道长就是不让你到天庭请人来帮手呢?甚至连报讯都不让?” “……这其中……缘故可就深了……”南宫飞燕叹了一声,说道,“小怜,你记着,千万别再为了这个想自己去给他护法,你的神通比我远远不及,就是去了,也只是累赘,没准儿,还把自己的一条命给白白搭上了……” 那日,南宫飞燕看得清楚,与枯木道人动手的虽是黑衣蒙面,但身形动作,显然正是自己的“俞伯伯”、无定乡的统帅!而自己虽然隐身暗处,可“俞伯伯”临去时的那一眼,分明也察觉了自己! 不用细想,南宫飞燕心下就已了然:华文昌对她说过的那句“你这个俞伯伯的神通未免高得过了分”必有深意,而俞伯伯之所以明明察觉了却迟迟不肯现身解释或是灭口,无非是为的自己的这点儿道行,他还远不放在心上。 但这些,南宫飞燕却不能对王怜怜说了。 “什么缘故?姐姐,你告诉我,那个想要对……对他不利的人是谁?”数日来,王怜怜多次要南宫飞燕说明,一直没得到答复,这一回,她又认真起来,“姐姐,你告诉我!我知道我没本事,不能帮他,可就算再等上一万年,我拼了这条命,也不会放过那人!” “……你这又是何苦……”同样的话在南宫飞燕的口中和窗外华文昌的心里一起叹了出来。 “我……是不是该去对她说些什么?”华文昌怔怔地站着,听着,看着窗户上映出的那个倩影,心中竟有几分踌躇。 要是当面听说倒也罢了,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墙根,听着一个对自己痴心一片的女孩倾诉,华文昌原本还以为自己的心肠早已硬如石铁,如今看来,却又不全是了…… 踌躇中,华文昌走了几步,刚在要绕到门前的时候,忽然听得外面传出一片混乱的声音,紧接着,有谁快步向这间小院儿走了过来,华文昌眉头一皱,又隐住了身形,不动声色地观望。 “燕妹!”那人几步就到了门前,连基本的礼数都不管了,急火火地推开了房门,大声喊。 “大眼儿贼?出什么事了?”南宫飞燕一下站了起来,能让海青大惊失色的事情还不多见。 “出事了!”海青拉住南宫飞燕就往外走,边走边说,“枯木道长死了!” “什么?”不等南宫飞燕开口,王怜怜猛地一把抓住了海青,颤声问,“他……他呢?” “不知道!”海青也真的是慌了,“刚才有护法的鬼兵看见华先生出关,和枯木道长说了几句话就飞身而走,这还没什么,却不知怎么,失踪已久的问石子竟然也从恨情崖里摸了出来!紧接着,枯木道长就倒在了问石子怀里,等我赶去看的时候,枯木道长已经……” “先给我抓住问石子!”听得事情出在华文昌闭关的所在,南宫飞燕急了,“严刑拷问!” “已经抓住了!” “对了,传令诛仙大阵,全面戒备!再派人向天庭报信,就说……不,报信先等等,等我问过问石子之后再说。”南宫飞燕一边往外走,一边大声下令。 “他……出关了?”王怜怜拉着走到门口,脚下发软,一下绊倒了,南宫飞燕和海青不及扶她,径直去了,只留下王怜怜半跪在门前,怔怔地自语。 “唉……” 忽然,一声叹息响起。这声叹息中不知蕴含了多少无奈与凄凉,竟象……是用光了一辈子的寂寞…… “是你!”叹息入耳,王怜怜立刻跳了起来,四下看着,却不见人影。 空中,华文昌已走的远了…… 当华文昌出现在大力王眼前的时候,大力王有点儿愣神儿。华文昌闭关时的样子与其说是为了精进修为,倒不如说更像是避祸——至于“祸”是什么,现在大力王的心里也越来越清楚了——大力王是真的没有料到,华文昌居然这么快就出关了,而且……似乎有了突飞猛进似的长进。 “大力王,别来无恙?”华文昌微笑着问。 “华……贤侄……你……这就出关了?”大力王的语气或多或少地有些不自然,他上下打量着华文昌,心中升起一阵寒意。 ——这才几天?自己竟然看不透华文昌的修为了?他做了什么? “出关了?自然,再不出关,华某……哦,失礼了,小侄怕就没法儿活着出来了……”华文昌叹口气,在桌旁的梨花椅上坐下,慢慢地说,“大力王或许还不知道,就在刚才,枯木道长……已死。” “什么?”大力王惊得向后连连倒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子,一双牛眼瞪圆了,满脸的不敢置信。 “以枯木道长之能,天下能伤得了他的屈指可数,而且……就小侄想来,当初大力王为小侄拜托枯木道长护法,枯木道长应该也对大力王有所交待才对。所以……小侄就这么偷偷地来了。” 华文昌轻声说。 “这个……”大力王上前几步,刚要说话,却又住了口,扶住桌子不动,凝神片刻,这才说,“贤侄,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本王来……” “是。”华文昌站了起来。 天庭经过一场战乱,已经破败,残垣断壁随处可见,早没了当日金碧辉煌的堂堂气象。而占据了天庭的无定乡群妖,又大多胸无丘壑,少有如问石子一般讲究的,更不会真个把天庭当了自己的家,除了依无敌子之命在外围布置下了种种相关的防务工事之外,去按照天庭原有的规格来整治自己住所的少之又少。虽说也有些人运用神通,却是把原本的神仙府邸给改成了妖精洞府,华文昌一路隐身行来,倒是阴气森森的山洞和四处蔓延的枯藤见得更多了些,竟连无定乡都不如。 不过,大力王毕竟是阴山鬼国的国主,府第的气象自然不同,三十三天诸座宫殿中,天王殿被战火波及最少,大力王便占了天王殿居住,再有随行的亲兵打理,于如今的天庭中倒似是最像样的,也让华文昌寻来时少费了些力气。 但正因如此,天王殿也成了群妖聚会议事的所在,自不适合密谈。大力王带着隐去身形的华文昌,一路无语上行,直到了太清境的兜率宫。 进了兜率宫,直进数重,到了偏殿,大力王这才开口。 “贤侄,请进。” 说着,大力王掀开偏殿深处的一块地板,露出深幽幽的一个地道来。 “大力王?”华文昌不由自主地摸了摸鼻子——也亏大力王想得出来,在三十三天之上,他竟然挖了个地洞? “待贤侄下去,自然知道……”大力王也似有些不好意思,面色微微泛红。 “那……请。”华文昌不再说什么,顺着台阶走了下去。 “贤侄,三十三天几被战火尽毁,但太清、上清、玉清三境却幸免于难……哦,据闻大战当日,无敌子曾在玉清境逐走元始天尊,为此玉清境多少算是有些损伤;不过,上清境的灵宝天尊原就不在,太清境的道德天尊又早早到三十三天中援救,所以……” 大力王一边随手封死地道顶端,一边解释,“如今,无敌子独居玉清境,其余海山八义中人则分别住在上清境的七映紫房,这太清境算本王强要来的,说是要给本王那几个兄弟预备着,但……啊,先不谈这些,这个密道……其实倒是为了贤侄预备下的……” “这是怎么说?” “之前贤侄曾提醒本王,说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本王细细揣摩,果然找见不少怪异之处,待得攻克天庭之后,便预备了这么一处地方,以待贤侄。只是这么快就用上了,倒是让本王吃惊不小。” “真是生受大力王了……”华文昌苦笑。 …… 地道很深,颇有些曲折,但两人谈谈说说,转眼也就快到了底。 华文昌抬头望去,地道尽头,是个数丈方圆的地室,地室的墙壁上挂着一盏石灯,火光闪动,照亮了地室。 但在这如此隐秘的地室之中,竟有个人! “谁?”华文昌一惊,反手撤出了诛仙剑。 “大哥,你怎么来了?嗯?这位是……”地室中的那人也似吓了一跳,迎上前来几步,目光中透出疑惑的神色。 “噢,本王倒忘了。”大力王一拍脑袋,“贤侄,我来引见,这位是本王的三弟,人称混天大圣鹏魔王的便是,三弟,这就是我给你说过的华文昌、华贤侄。” “哦?”华文昌苦笑一声,忙给鹏魔王见礼,心知大力王这是故意要自己出一下丑,好对自己见到地道时的那份吃惊报一箭之仇。 地室之中早已预备了桌椅,但一看便知,也是以地室中的青石与泥土施法做成,并没有动用兜率宫中的物事,华文昌又打量了一下地室,不由得暗暗点头,对大力王细密的心思颇为佩服。 礼见已毕,三人落座,华文昌抢先赞了出来,“大力王、鹏魔王,能在三清天上布置下如此机关,小侄实是心折。” 华文昌这话确实是出自内心,这个地道明显是直接以大力开辟出的,四面培得结结实实,显见是没向外运出一点儿土石,这分心机已然令人震惊;更难得的是,在地室之中取亮的灯火,用的也只是普通的油灯。以大力王和鹏魔王的身家,夜明珠之类自是应有尽有,之所以在此不用,那自是为的不令丝毫宝光外泄,被人知觉,可说是面面俱到。 而尤为令人不敢相信的:鹏魔王以混天大圣之名驰骋天下,若是现出原身金翅大鹏,一双翅膀搧一搧便有九万里,有宇宙间任意纵横的能耐,居然就这么甘心情愿地守在一座暗无天日的地室之中! 这份隐忍的本事,便是华文昌,也自觉不如。 再见鹏魔王置身于斗室之中却丝毫不显局促,配上一身黄衫,竟越发的身姿挺拔,逸气飞扬,华文昌实在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暗暗叫好。 “贤侄,客气话就不必说了,本王原以为如此就算是未雨绸缪了,但自从攻上天庭的那一役以来,本王的心是悬得越来越高,刚才听贤侄说,连枯木道长都已亡故,那这番布置,只怕还是把他看得小了!” 大力王三言两语间便道出了枯木道人的死讯,让一旁的鹏魔王也禁不住挑了挑眉毛,露出惊色,而大力王在话中直称一个“他”字,却也是不用华文昌多说,已经把枯木道人之死安到了无敌子的头上! “他?不知道大力王说的是哪一个‘他’?”华文昌望着墙壁上石灯闪动的火苗,轻声问。 “这……天下能杀得了枯木道人的能有几个?贤侄,你又何必明知故问?”大力王紧了紧眉头,有些不悦,“贤侄,便实说了,当日本王拜托枯木道长为你护法,枯木道长的确曾对本王有所嘱托,但他说的是……这份差事他虽是接了,却只怕要以身相殉!” “……”华文昌着实吃了一惊,想要开口,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长叹一声。 “本王也曾追问为何,枯木道长却叹而不言,最后,本王问得紧了,枯木道长才说,翻天一星怕是应在贤侄你的身上,既然如此,他纵然拼了老命,也不得不护你周全。” “翻天一星?那是什么?”华文昌的眉毛一跳。 “本王如何知道?”大力王叹气,“只是在无定乡时,枯木道人曾问过本王是否听过这么一个偈子……” “天干五行,二气相冲。三合三会,翻天一星……”大力王的神情没来由地肃穆起来,念出了偈子,又问,“贤侄,你是否知道个中含义?” “这个偈子小侄倒是听过,但其中的含义也不甚了了……”华文昌心中一动,却还是摇了摇头。 “嗯……这且不管。”大力王接着说,“枯木道长神功通玄,又是前辈,他的话本王自是记在心上……而他最后嘱托本王的……却是要本王留心自保!” “本王思来想去,与天庭为敌,免不了要对上三清甚至西方诸佛,但这是早就明了的事情,纵使本王不敌,也不至于要枯木道长提醒,除非……古怪是出在身边!再加上贤侄也曾有过提醒,那本王还不知道要提防谁?除非本王真的傻了!” “大力王……你还没说是谁啊……”华文昌点点头,却又否了大力王的话,只是不等大力王发火,自己又接了下去。 “……大力王,无敌子不是无敌子,清泉君不是清泉君……天下若有人能惊走灵宝,力克元始,占得三十六天……还能杀得枯木道人,又叫你七圣不得安枕……” “莫非……真是浑沌?”一直沉默的鹏魔王忽然插口,却是满目惊骇。 第192章 那个号称欺天的猴王 (1) 一灯如豆。 三十三天之上,太清境,兜率宫,偏殿地室。无风,墙壁上的那盏石灯里的火苗剧烈地跳动着,好没来由。 华文昌与大力王、鹏魔王的密谈已经进行了两个多时辰,三人的面色愈来愈是凝重。 “……贤侄……这些……竟都是真的?”大力王只觉得喉咙干涩,手心的冷汗不住地往外渗。 “大力王,小侄一千一万个盼着自己说的是假,但……时至今日,这就真是个弥天大谎,小侄也不得不就这么信了……”华文昌苦笑起来。 “那……我无定乡数万同道……他……”大力王腾地站了起来,在地室之中来回地转了几个圈子,忽然重重一拳砸在桌子上,嘶声问,“那人究竟要做什么?” “小侄不知。”不知何时,华文昌的一双眼睛中似乎要喷出火来,“我只知道,他和我的过节……不死不休!” 大力王哑然。 确实如此。 从鹏魔王失声叫出一声“浑沌”之后,华文昌就似打开了话匣子,从儵忽二帝与浑沌之争说起,直说到了五百年后的他所经历的那一场大战。上古的隐秘固然令人心惊,而他曾直面的那场大乱虽早从南宫飞燕口中得知,但至今听来,尤觉惨烈。 大力王忍不住再次打量起了华文昌,面前这个年轻人到底有多少能为?他的心志到底坚韧到了什么地步? 他为给心中挚爱的女子和朋友复仇,上溯五百年,历经种种艰难险阻,把出生入死当做了平常事,终于探得了个中隐情,却才明白,到头来竟然还是在人算中! 即便如此,他还能想方设法,要在这种局面里再杀出一条生路! 不错,无论无敌子——浑沌究竟有什么宏图大计,至少华文昌与他之间的深仇是怎样也解不开了…… 大力王正在感叹着,却听华文昌忽然似是自我解嘲般地苦笑一声,道,“话虽然是这么说,但迄今为止,我这一身本领,却还是拜浑沌所赐……只怕……他未必就不是成竹在胸了。” “哦?贤侄不是已经参透心魔泪了?只要假以时日……”大力王心中一寒。 华文昌或许正是把所有的事情都据实以告了,连他闭关是为了参悟心魔泪也没有隐瞒,可心魔泪是何种事物?那是只在传说中才出现过的!若是道行浅些,没活过几千岁,恐怕连这传说都不会听过。这种传说中的事物虽是从不会现世,但只要现世,其功用、能为,必定还在传说之上!眼见的无敌子岂不就是如此?华文昌能参透心魔泪,那就该有了能与盘古大神比肩的本领!至不济,总可与浑沌一战! “大力王,小侄是参透了心魔泪不假,可这心魔泪……”华文昌摇摇头,道,“刚才小侄也说了,在心魔界中一行,我几乎一无所获,至今还不知道佛心舍利与心魔泪到底落到了谁的手里。我参悟的……只是当年的凝翠崖中的一粒无名金丹。依小侄想来,凝翠崖是浑沌所立,这无名金丹也必定是出自浑沌之手了……他曾到心魔界中找寻心魔泪,但在那之前,恐怕他也未雨绸缪,先于凝翠崖中架起了丹炉……至于别的,莫说就算是小侄目前擅用的逆天邪功还未登峰造极,就是将第七层都融会贯通了,那也还是浑沌的功法……” “这……”大力王心中似有所悟:华文昌之所以会从一开始就颇有些在乎无定乡的权力归属,为的也还是他有意无意之中早已明白,以他一人之力,始终还是难以与他一直寻找的那个“幕后黑手”作对。目下,那只幕后黑手已然现形,华文昌也就不得不找自己推心置腹地商谈大事了。 “大哥,先将这些放下不提,小弟想到一件事。”鹏魔王在听华文昌讲述的过程中一直眉头紧锁,这时忽然开口。 “什么事情?”大力王知道自己这个三弟向来精明,急忙追问下去。 “听……华贤侄说,他曾数度出入心魔界,更目击了如来涅盘……小弟在想……”鹏魔王的眉头锁得愈发紧了,“当年你我兄弟攻下天庭的那一战中……老兄弟是否也发觉了什么,这才……” “啊!”大力王一拍大腿,“怪不得!” 大力王与鹏魔王的面上都浮现出了然之色……数千年前,以大力王为首的七圣率领天下群妖攻上天庭,也曾逼得玉帝西狩,但终因“欺天大圣”美猴王无故失踪,功亏一篑。后来察知美猴王上了西天大雷音寺前打坐,大力王前去苦劝,却只得了美猴王的“要学如来”四字,又过了五百年,美猴王就成了西方佛土的“斗战胜佛”。 现在,与华文昌的话两相对照,美猴王之所以上了西天的原因,似是已经呼之欲出。 只怕是美猴王在攻上天庭之后,不知以何种手段了解到了浑沌之事,更知道了如来佛祖为此孤身涉险闯入心魔界,所以…… “是了……”大力王的目光有几分怅然,“当年我天下同道虽是济济一堂,但多是各自为战,缺乏统率之才,纵然能打下天庭,但真要与浑沌作对,却还差了太多……这道理连我都能想得明白,老兄弟他如何不知?是以他宁肯狠心再把天庭还了回去,连自己也投身佛门……为的也正是今日……” “只怕不错。”鹏魔王叹息一声,“大哥,从你那里得到消息之后,我也曾怨恨老兄弟的行事……可如今再看,天庭虽然昏聩无能,到底也造了个华佗门出来,而华贤侄、还有那个李亚峰,虽说是与浑沌现世有些关联,但此事实是互为表里……与浑沌敌对之人,不也着落在了这二人身上?老兄弟他或许是当年就已看到了今日啊……” 话说到这里,数千年来一直萦怀的心事,终于得解,大力王与鹏魔王又是一阵唏嘘。 华文昌于此事不知就里,但看大力王和鹏魔王俱都落泪,便不好相问,过了一会儿,才听大力王解释了其中的关节,不禁也是色变。 ——单为浑沌一人,自古至今,不知误了多少豪杰! “……老兄弟他看得对啊,浑沌这一现世,先就把我天下同道一网打尽,都做了他的棋子!”大力王把话说完,已是老泪纵横,“……只可怜我那老兄弟背了这数千年的骂名……我这个做大哥的……对不住他……” 突然,壁上石灯的火苗猛地闪动几下,毕剥声响,却是一截灯芯化成飞灰,缓缓飘落下来。 飞灰落地,腾起一阵白雾! “大哥!三哥!”白雾中竟现出一个人来,这人还未等大力王等三人离座喝问,便已拜倒,口中直呼,声音却是发颤,似有无限伤心与激动。 “老兄弟!”大力王与鹏魔王登时脱口叫了出来,但因为惊骇太甚,一声惊呼之后连上前搀扶的双手都伸不出去,只是呆呆地立着…… 那个号称“欺天”的猴王,终于……现身! “……后学华文昌,拜见大圣!”能于此时此地见到仰慕已久的孙大圣,华文昌吃惊得险些没有站稳,但正如李亚峰一样,“欺天大圣孙悟空”这个名字在华文昌心中的分量重得无以复加,却是下意识地纳头便拜,狂喜之色,溢于言表——对华文昌来说,除了在心魔界中得到姜冉一言之外,自他上溯五百年至今,这还是头一次。 “你……你……你个猢狲!真是人的名,树的影,我这个姓华的贤侄初见我时也不过是拱手为礼,你就好意思受他一个响头?” 鹏魔王最先回过神来,一把拉起华文昌,又双手扶起孙悟空,笑骂道。 大力王高兴到了极点,只知道张开一张大嘴哈哈笑着,笑着笑着目中又落下泪来,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老兄弟,你是什么时候到了这地室中的?明知你三哥我在这儿也不现身,这不是讨打?” 鹏魔王见孙悟空也是笑中带泪,便也不提过往,岔开了话头。 “三哥,你也不看这是什么地方?要是早些时候出来,老孙跑又跑不过你,难道非要再打一架不成?” 千载心事,一朝尽去,孙悟空笑得这叫一个豪爽。 华文昌自知此时自己插不上话,便只是在一边打量,或许正是因为入了佛门,孙悟空的身上斜披了件大红的袈裟,但却似是过于随意了,松松垮垮,不成模样,腰间还露出了半条虎皮裙…… 好像察觉了华文昌的目光,孙悟空转过头来龇牙笑笑,华文昌全身立时就是一震! 这是什么样的目光? 从天上到地下,华文昌自认阅人无数,却从没见过孙悟空这样的目光……这目光是如此的清澈、深邃、充满智慧,就像洞悉了一切;但与此同时,这目光又是如此的桀骜不驯!是如此的飞扬跋扈!仿佛就在这一眼里,把整个天下都看小了! 华文昌上溯历史而回,偶尔于夜深人静时也曾扪心自问:自己以天为敌,杀生无算,行事亦少有顾忌,单凭一份逆天改命的执着闯破多少荆棘?虽不至于以此自夸,却也足以自傲了?但就在孙悟空的目光之下,华文昌竟一下自惭形秽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大力王从狂喜之中惊醒,因为事情紧急,也不及慢慢叙旧,四人重又开始计议。 一番叙谈之后,大力王、鹏魔王与华文昌这才知道,原来孙悟空所知的更多,甚至也早就混入了群妖占据的天庭,便是在无敌子身边,也转过几圈了。 至于大力王在太清境兜率宫里开辟的这个密室,孙悟空更是一早便已知觉,他情知大力王此举必有用意,就时常前来查看。但为了当年的误会未清,却也不便直接现身与大力王、鹏魔王这两位兄长相见,至于住在兜率宫中的七大圣中的另一人:性情鲁莽的移山大圣狮驼王,更是不能相会。 直到华文昌出关密会大力王,误会冰释,大力王一声长叹,这才让孙悟空现身出来——为此,孙悟空对华文昌首先就抱了好感,自认欠下了华文昌的一个大人情。 但孙悟空也知道,就目下错综复杂的情势来看,这份人情想要还上,却是难上加难。 因为,孙悟空的背后正是以观音为代表的西方佛土,深究下去,也就牵扯到了天庭,这倒也罢了——却还有一个李亚峰! 虽然孙悟空还没与李亚峰见过面,可李亚峰与华文昌之间的过节怕是早就看在了有心人的眼中。 自然,以“欺天大圣”的脾性大可以不必在乎这许多,但孙悟空跟踪无敌子,见过了无敌子与枯木道人的一战,自问凭手中的一根如意金箍棒,怕是绝不能稳操胜算——更何况,如今的无敌子还统率着天下群妖? 等密议进入正题,华文昌直言自己联络大力王密谋是为的釜底抽薪,想要大力王以“七大圣”的名头在无定乡群妖中造出一番局面,甚至暗中联络海山八义中人,对无敌子早作防备,最好能将其架空,待到必要时再反戈一击。 这却与孙悟空的念头不谋而合了。 依着孙悟空之意,大敌当前,别的尽可以放下,天下群妖似是可以与西方佛土、乃至天庭秘密联手,戮力同心,共襄盛举。之间的居中调停,便有他这个各方都掺了一脚的人物出面便是——只消把“欺天大圣”和“斗战胜佛”的招牌拿了出来,除开那个“无敌子”,也不怕有人不买金箍棒的账。 把话说到这里,美猴王面上的嬉笑之色尽去,眼神也无比凝重起来。 再说得几句,大力王、鹏魔王、孙悟空三人的目光就集中到了华文昌的身上,这三人都是天下有勇有谋的一等一的人物,自是不会开口埋怨华文昌为何要与李亚峰作对,但希望华文昌作些让步出来的意思却也尽在不言之中了。 华文昌良久无语,只是仰天长叹。 “……文昌,我知你……”大力王踌躇半晌,终于还是开了口,也不叫“贤侄”了,也不自称“本王”了,可话还未说到一半,华文昌就把手一摆。 “今日……在这斗室之中,七大圣就聚齐了三位,连华某倾心仰慕的美猴王都已现身,却是为天下大势、世间苍生来求华某的一句话,我华文昌何德何能?” 华文昌哈哈一笑,笑声苦涩,似乎将胸臆中无尽的不平都笑了出来一般。 “说是浑沌降世,生灵必造荼毒,这话,华某至今还是半信半疑,只是不好去查证罢了,但无论如何,从秦王地宫中华某就已知道,就是不管旁的,浑沌早晚会来要华某的这具躯壳!所以,仅为自己打算,华某也该痛痛快快地应承下来,去和李亚峰套套交情……大圣,要是华某和李亚峰也来个尽释前嫌,那牵线搭桥的买卖,也还轮不到大圣?” 华文昌忽然站起身来,几声狂笑,自自然然地就又自称起了“华某”。 “可华某要是偏偏不干呢?” “华某一个筋斗从五百年后跳了回来,打定的就是不惜鱼死网破玉石俱焚的主意。纵然与天下为敌,华某何惧之有?华某要的,只是一个自己心爱的女人。碎尸万段也好、挫骨扬灰也罢、就是形神俱灭万劫不复……华某早在回来之前,就已经认下了啊……” 这几句话,华文昌出乎意料地说得平淡之极,但大力王、鹏魔王、孙悟空相互对视几眼,都知道这绝不只是说说而已,华文昌,是真的早有了这些准备。 “好一个华文昌!老孙这才算认得你了!”孙悟空猛地跳了起来,一声怪啸,从地室中直卷了出去,竟是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已不见。 “贤侄……能叫我这个老兄弟内疚神明,普天下,可就只有过你这么一号……”大力王满脸都是苦笑。 “也罢,总还会有些别的法子。”鹏魔王摇摇头,也站起来,道,“大哥,小弟还是去追老兄弟了,就是华贤侄……哦,这且不说,小弟还怕老兄弟一时羞愧,做出些别的事情……” “且慢。”华文昌也觉得有些不好,思量一会儿,说,“大力王、鹏魔王,与西方佛土和天庭之间的和议不妨还是要做,小侄……自有小侄的去处,也请不必担心。此外,刚才孙大圣虽没有明言,但小侄倒是万般乐意把这个人情送出去。请鹏魔王转告孙大圣,就说在无定乡恨情崖旧址,小侄藏了一块无字石碑……左右驱山铎不在小侄手上,就拿它,为无定乡众位同道在天庭那里换些东西回来也好……” 话一说完,倒是华文昌先一步辞别了大力王与鹏魔王,出了地室。 大力王与鹏魔王被后来急转直下的情势弄得懵了,两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三弟,你看这个华文昌的脾性,可与当年的老兄弟有些相似?” “老兄弟他……唉……怕还是华文昌才真是……” …… 华文昌从兜率宫中出来,心情不由自主地沉重起来。 有孙悟空居间调停,大力王等与天庭的联手已成定局,问题只是在于大力王能聚集起多少妖精,又或者,这些实力对无敌子能构成多大的威胁而已——而与此同时,华文昌又成了孤家寡人。 华文昌忽然发觉,自从在天庭痛失手足、爱人以来,自己似乎一直就是孤独的。费尽心机,到头来却什么也没有得到…… “不……”华文昌带着几分怅然,离了太清境,也不再去天庭的三十三天中查探什么,只是一个人莫名地在长空云海中默默地踱着步,良久,轻轻地从口中吐出一个字。 ……至少,还是有姜冉的……这难道还不够? 但华文昌却无从去找,出得心魔界后,华文昌就找过姜冉,却一无所获。照他的想法,或许矮胖老人当时就已经带走了姜冉。只是华文昌在小虞山上也没找见什么踪迹,反倒险些惊动了矮胖老人与鬼母。 虽说心魔界中华文昌和矮胖老人有过一战,而那一战中,华文昌差不多算是又卖给了矮胖老人一个人情,可华文昌清楚,自己已经与矮胖老人翻脸了,两人再见,恐怕会斗个不死不休!当时华文昌还没有闭关修练,那“不死不休”中的这个“死”,应该也不会是矮胖老人的。 不过,现在的话,情况或许会有些变化也说不定。华文昌这样想着,不由得对再探小虞山跃跃欲试起来。 “可还是不成……”华文昌刚催动云头,忽然了记起大力王与孙悟空都曾说过,如今小虞山已经成了天庭、佛土、还有鬼母一脉对抗浑沌的基地,天下成名的人物毕集于彼,自己这时再去,纵然不至于闹个灰头土脸,却也不是什么太好的选择。 “嗯,也罢。就再帮孙大圣一个忙。”华文昌又沉思了一会儿,终于决定还是去找一趟南宫飞燕,刚出关时,为了急于了解确实的情况先密访了大力王,连个招呼也还没与南宫飞燕打,这终究不好;而另一方面,有南宫飞燕出面,海山八义中的一等人物,也还应该能听得进去某些事情。 尽管为了李亚峰,华文昌自认无法与天庭、鬼母等联手,可就是只为了对抗浑沌,华文昌对孙悟空的打算还是乐见其成的。 只是,与自己心中的想法相背,华文昌脚下的云头却转向了别的方向——矮胖老人的天外天。 “我真的是有些毛病了……”一边走着,华文昌一边摇头,不过是因为心中有些事情难以委诀,不过是因为骤然间觉得有些孤寂,竟就想先去看看那个被自己推到对立面上的曹暮了…… 可华文昌并不知道,现在的天外天上,早有了不速之客…… “老夫还以为宗主教出来的徒弟有多么了不得,原来也不过如此。” 天外天的孤峰绝壁之上,阿旁宫前,“贤王”王琦声把华佗门禁地中百宝之一、能斩元神的盘龙剪拧成了麻花,向地上一掷,傲然冷笑。 “你……到底是什么人?”王琦声的对面,曹暮半跪在地,左手抚住胸膛,不住地喘息。 再看去,曹暮右手中的折扇也只剩了扇骨,全然不成样子。 “早已说过了,老夫是华先生座下的军师,此来专为迎接主母和小主人。曹暮,你与华先生还有一战,老夫自不会伤你,你也不必如此。”王琦声微微一笑。 “……又他妈的是华文昌!”曹暮一歪头,狠狠吐了口唾沫,“我问的是你!你是什么东西?” 随着曹暮话音落地,阿旁宫内传来一声巨响,半边宫殿轰然倒塌。 “清风!明月!你们两个干什么吃的?还好意思说是什么天尊随侍,连个半大妖精都打不过?先给我回来帮忙!”曹暮似是急了,猛地站了起来,转身指着宫殿,大骂起来。 “曹暮,你急什么?老夫王琦声,人称‘贤王’的就是。至于与清风、明月二人相斗的……那是小儿王宇。他虽本领不高,但已得老夫《化经》真传,想要牵制几人,倒也还不成问题。” 王琦声好整以暇地说着,“曹暮,你或许还不知道,你家大哥……哦,我说的是李亚峰贤侄,早先曾与小儿结拜,按理,小儿王宇便是你的四弟,你也还该叫老夫一声‘伯父’才是。老夫劝你,还是别斗了,自家人,何苦伤了和气?” “啥?”曹暮有点儿傻眼,“老大什么时候又跟妖精结拜了?” 在玉清天与李亚峰一起一战无敌子之后,曹暮带着姜冉、无名女童,还有天尊随侍统领清风、明月,以及太白长庚星,一起到了天外天。 这其中自有缘故。 为了华文昌,曹暮虽然与李亚峰久别重逢,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华文昌曾虐杀周谨,这在曹暮心中,始终是个不能去除的心结。这还不算,在紫云阁中,曹暮与姜冉一席话说完,就更有了与华文昌一决的念头。 而华文昌,偏偏又是“老大”李亚峰的一个化身! 曹暮在雷州时就曾当面见过华文昌,从那时起,曹暮就觉得华文昌与李亚峰之间似有关系,及至得知了个中的关节之后,曹暮已经无法把华文昌和李亚峰看成独立的两个人了——正是因为心思缜密的曹暮与李亚峰的关系太过亲近,他才看得最为清楚:即便是现在的李亚峰,也不敢说就不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候变成第二个华文昌! 更何况,姜冉已经认准了华文昌,绝不可能就这么跟着李亚峰去什么南海小虞山。 经过一番权衡,曹暮还是决定,先带着姜冉避到天外天去,这样,也便有了进退的自由。至少,在适当的时候,还可以借助姜冉对华文昌施加一定的压力;虽然有些对不住李亚峰,但在如今这中错综复杂的情势之中,于不为人知处为老大埋下一支伏兵,却也不是什么坏事。 曹暮的算盘打得很是那么回事:清风、明月二人身为天尊随侍统领,神通是不小的;太白长庚星虽然看上去就是个胆小怕是的主儿,可越是这样的,往往就越有丰富的人脉,不可小窥;再加上一个姜冉、一个来历神秘的小女孩,这样的阵容纵然实力称不上强横,但只要善用形势,未尝不会发挥出巨大的效用来。 尤其是在小女孩清醒之后,对曹暮这个“大哥哥”讲起她与元始天尊的一战之后,曹暮更觉得自己是捡到了宝。 可谁能想到?还没在天外天安稳多久,就有人欺上门来了! “等等?你说你叫王琦声?这名字我好像在哪儿听过……啊,对了,我师傅他老人家可是说过来着,说什么你在心魔界里做下的好事!他老人家正要找你!” 曹暮一边毫不脸红地顺口认下了矮胖老人这个“师傅”,一边信口开河起来。 “老夫做了什么?能让宗主如此……”王琦声的确被曹暮吓了一跳。 “你做的什么你自己清楚!现在还敢欺负到我师傅的家门口来?我看你真是嫌命长了,要么你就在这儿把我们都灭口,要么……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地从哪儿来回哪儿去,本来水就够浑的了,你再来掺上一脚,真以为浑水里能摸着大鱼?”曹暮的语气越来越是严峻,心却越来越虚: 原来,王琦声与王宇父子二人来到天外天时,小女孩上来就叫王琦声为“大坏人的跟班儿”,而曹暮早从小女孩口中套出了她的全部经历,也就料到王琦声曾在心魔界里与矮胖老人对峙过了,这才编出了这么一套话来。 但王琦声之前显露的本领却让曹暮大为吃惊——在天外天的这些日子,曹暮把众人的战力做过一个评估,不用说,最差的就是姜冉,几乎没什么值得称道的神通;太白长庚星白当了神仙,实力排在倒数第二,想打赢曹暮也是不可能的;清风、明月两个道童倒是了得,一对一的话,曹暮还能占在上风,但要是二人合力,曹暮就想当吃力了。曹暮心里明白,自己之所以还能震住这两个家伙,除了当初在玉清天上逼他们立过誓言以外,元始天尊的吩咐只怕才是重点。 但本领最大的还是小女孩,演练时,曹暮亲眼见小女孩以几条魔龙逼得清风、明月狼狈逃窜,毫无还手之力。 可王琦声显然是在心魔界中曾经领教过小女孩的本领,早已有了戒心,在偷偷进得天外天后,先形似茶壶似的一件法宝偷袭,把小女孩装在其中,这才现身与曹暮周旋。 曹暮本性不愿硬打硬拼,尤其是在对手实力不明的情况下硬拼,在他看来无异于送死,所以,曹暮上来先催用法宝试探,却接连失利,不仅盘龙剪变成了麻花,连火云剑也断为两截。 现在,曹暮又开始狐假虎威了。 话说回来,曹暮也知道,这个王琦声自称是什么“军师”,骗怕是不好骗的,但看他明明已经动手了,却还在称呼矮胖老人为“宗主”,心中应该也还有些顾忌。 这一回,曹暮猜得却是不错。 从心魔界中出来,王琦声辞别华文昌,到大夏山中为华文昌归拢他的门下,以备大战,同时,也在四处打探姜冉的下落,最近才找到了天外天上。只不过矮胖老人的名头太过响亮,王琦声轻易不敢妄动,这次带着王宇前来,实在是打着速战速决的主意。 可王琦声怎么也没料到,曹暮会如此难缠。 虽只是接下了曹暮的几件法宝,王琦声已经看出,曹暮的一身本领似是与矮胖老人一脉相承,自然,若是真要打了起来,胜券大约也还是稳操在手的——可曹暮却不肯拼命,不露破绽。这还不算,他一口一个“我师傅他老人家如何如何”,弄得王琦声这叫一个心烦意乱。 天外天毕竟是矮胖老人的住所,王琦声可不敢保证在这里就没有什么机关法宝之类的设计会给矮胖老人通风报信,再者,曹暮这小子如此滑溜,也没准儿是已经有了成数,正在拖延时间…… 想到这里,王琦声可就真有些着急了。 “曹暮,还要你转告尊师,各为其主,老夫是不得已而为之,得罪之处,还请宗主鉴谅!” 话一说完,王琦声身形一转,凭空不见了。 “嗯?”曹暮反应极快,一个翻身,已从原地跳开数丈,紧接着展开身形,把折扇挥舞起来,却不在一地久留,倒像是练招一般,冲着空气打起了拳脚。 “坏了,这回可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一边乱打,曹暮一边暗暗叫苦。 曹暮可不以为王琦声这是在跟自己玩捉迷藏。 现下,小女孩被一个破“茶壶”困住不能脱身,清风、明月又在被那个什么“王宇”缠住了,姜冉与太白长庚星在刚打起来的时候就躲到一边,根本不能算作战力…… 曹暮心中明白,在这种情况下,如果王琦声没给吓住,坚持要掳走姜冉,那势必非得先把自己给收拾了不可…… “曹暮,老夫还是收回刚才那句话,老夫似乎是小瞧你了。”阿旁宫前,除了一个到处乱跳的曹暮之外,引人注目的就是一个硕大的“茶壶”,不见别的人影,却忽然响起了王琦声的声音。 “小看什么了?告诉你,我可是受了我师傅的真传!就是打架,我也怕不着你!” 曹暮一边大叫着给自己壮胆,一边把个破烂的折扇挥舞得愈加紧了起来,不到一刻,一套“鹰扬八打”已经耍了十遍。 “你的道行或许还不算什么,可你这份心思……也不枉了华先生曾说的那句话……” “那个见鬼的华文昌都说什么了?” 曹暮把折扇往袖管里一收,连着翻了几个筋斗,再起来时,身上的衣服已经从儒衫换成了长袍,招式也是一变,竟然改成了华佗门的看家本事:震天十七式! 这套掌法是华佗门“山”字部中的精华,李亚峰和王信还在雷州的时候就都曾经用心研习过,唯独曹暮却说要用心专攻术数,只是翻过一遍而已。但他此时使出来,却也是威势十足!尤其配上那一套宽袍大袖,风声虎虎,一掌击出,就似有排山倒海之力! 王琦声却还是没有现形,只是他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华先生曾道,如今天下大乱,豪杰辈出,但若要论及心智,只怕你曹暮才是他最忌惮的对手……此话果然不错,你一见老夫隐身,就用出了这样的功夫……不过,老夫倒是有些纳闷了,你是如何知道了老夫的本领的?” “见鬼!”曹暮身上一阵发凉——又猜对了! 刚才王琦声在提及王宇的时候,失口说了一句“《化经》”,曹暮立刻就留上了心。 所谓《化经》,无非就是变化之功,那王琦声这么一转身就隐去了身形,就显然不会是什么普通的隐身法,必定是有些不为人知的手段——所以,曹暮的第一反应就是:先舞个风雨不透,把自己护住了再说! “早跟你说了,我这一身本领受过真传,你那点儿伎俩还不够看!” 曹暮一边咋呼着一边苦笑:自己用的这可是个最笨的办法,王琦声只要不想着速战速决,那也不用什么动作,只在一边隐身看着就是,这么舞扎下去,早晚,自己先就累倒了…… “曹暮,老夫不再小窥于你,你也莫要小窥了老夫才是……” 话音刚落,曹暮忽然觉得周身一紧,一道旋风猛地刮了起来! “啊?”曹暮刚把一声惊呼叫出口,就被旋风带起的砂石灌了一嘴,再看旋风,倒是越刮越大,眼看就要变成龙卷,却是朝着自己冲过来了! “曹暮,你给老夫记住了,老夫这一招倒是有个别致的名目,叫做:九万里!” “啥?”曹暮一摇脑袋,“龙卷风?九万里?要是老大在这儿,非得掉几句文不可……崩天!” 随着一声大吼,曹暮双掌齐出,直直击向已到面前的龙卷。 “没用!扶摇、羊角,有形无质,直破九霄!你掌力再高十倍,也得让老夫卷出九万里外!” 果然,曹暮双 第193章 那个号称欺天的猴王 (2) 掌都击在了空处,掌风虽猛,却无用武之地,龙卷风晃也不晃,便将曹暮罩在其中! “走!”曹暮大骇,脚下用劲,向外逃窜,但龙卷风如影随形,任凭曹暮刹那之间接连变换了十数种身法,却依旧与曹暮“不离不弃”。 刚被卷入龙卷之时多少也还好说,凭着一股急劲,曹暮还能有所动作,但待得他身形一缓,立时就被龙卷风的大力套牢,身不由己,这就要被狂风卷了起来…… “原来是这么个‘九万里’……”曹暮心中叫一声苦,明摆着,只要让这股龙卷风把自己的身子裹住了向外抛去,就算不是真被扔到九万里外只怕也差不多,到时即便自己不死,等到再转回来,不用说,黄瓜菜都凉透了,王琦声早把该办的事儿都办完了! “哈!” 事到如今,曹暮也顾不得别的,这些念头还没在心中一闪而过,猛地吐气开声,身子向下一伏,双手、双足牢牢扒紧地面,看似是用上了“千斤坠”的架势,周身却蓦地腾起一团神光! 这一团神光色作碧绿,正是曹暮在天外天上研习矮胖老人留下的《灵宝通典》时所学! 神光骤腾之时,龙卷风也将曹暮完全罩在其中。 “曹暮,你是得了宗主的真传不假,但天下灵气所钟只在宗主一人,你差得远了!只仗着这点儿本领,你就想于乱世中作逐鹿之雄?这叫不自量力!” 耳中王琦声的冷笑声起,曹暮却顾不上反口相讥了,周身的风势越来越猛,越来越狂,护身神光已不能将狂风完全挡在外围……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历?哪儿来的这么大的本事?华文昌的军师?也是从五百年后回来的?他要把姜冉带走真是为了华文昌?还有他说那个小女孩是什么‘小主人’?这又是从何说起?” 曹暮情知只要自己一被龙卷风刮走,天外天上就再也无人是王琦声的对手,一面奋力挣扎,从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中将神光催生出来,一面在心中暗暗琢磨,越来越是焦急。 “不好……”忽然,曹暮暗叫一声,刚才心神一分,护身神光竟被狂风侵入进来,身形难以稳住,一只脚已经被吹离了地面! “呼……”王琦声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道龙卷风正是王琦声所化。王琦声依仗《化经》千变,称得上世间潜踪隐形的第一个大师,他的拿手本领便是身化清风,无所不至,而轮到出手过招斗法,却着实差了几分。不过,从《化经》中,王琦声也悟出了一套专门用以上阵制敌的功夫,名为“百家风流”。这招“九万里”,便是百家风流中的第一式,是从《南华经》中脱胎而来,以自身化作龙卷,退敌于九万里外。 但话说回来,王琦声为人谨慎,向来只以智计克敌,这套“百家风流”的功法非到紧要关头不肯显露,更不会在人前施用,以免被人看出破绽。今次他志在必得,这才对曹暮拿了出来,虽然立竿见影,心中却未尝没有悔意。 “王琦声!老子记住你了!你要是敢动了姜冉一根汗毛,老子和你没完!”龙卷再动,曹暮身在其中,自知再也无法抗拒,只得趁着还没被卷走,高声骂了出来。 然后,曹暮把眼一闭,就开始琢磨着等会儿到了九万里外会是个什么情形了…… 正当其时! 罡风大作! “嗯?”过了好一会儿,曹暮才发觉自己似乎没动地方,不但没有被龙卷风吹走,连风声都听不到了。 等曹暮睁开眼睛,立时就吓了一跳! 第194章 报偿 天外天。 此地绝世独立,是天下奇人矮胖老人的居所之一,长年被云雾封锁,个中暗藏迷阵,虽然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但忌惮着矮胖老人的声名、神通,纵然是天尊、佛祖,等闲也不会闯关直进。 曹暮从天庭中转了一圈,对这些事情多少摸底,所以才放心大胆地带着姜冉等人重回了天外天——纵然这里挡不住那个无敌子,但别人,总归会有些顾忌。 可偏偏就有不信邪的。 贤王、王琦声与三山十八友之首、王宇父子,联袂闯关,一场恶斗,把曹暮逼入了绝境! 绝处,逢生! “这……是什么东西?”曹暮瞪大了眼睛,喃喃地嘟囔着。 就在曹暮的眼前,突然斜斜竖起了一根柱子! 这根柱子足足有十人合抱粗细,直插入地底,把曹暮的整个视线都遮挡住了,曹暮抬头向上望去,柱子高不见顶,直通到浮云深处,倒似把天外天的天都捅破了一个窟窿! 柱身黑沉沉的,像是玄铁打造,插入地面的部分却如同镀了金,灿灿闪光——说是底部,却也有数十丈高,非得仰头,见不到柱身。 “我的……”曹暮惊叹着站起来,向外走了几步,用手指轻轻弹一下柱子,叮叮有声,再向外看,天外天的绝壁被捅了一个大洞,在绝壁的中间的露出柱子的一端,却也是金光灿灿,瑞彩沉沉。 不知怎么,曹暮总觉得这根柱子绝不是第一次看见,但思量半晌,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好……”又过了一会儿,旁边忽然响起王琦声的声音。 “啊……不好意思,我把你给忘了……”这根柱子出现的太过突兀,曹暮只顾了惊叹,却忘了刚才还有一场死斗还没完。 不过,尽管还是对柱子的来历摸不清头脑,曹暮却也明白,恐怕是没有打下去的必要了…… “好……好……好……”王琦声面色惨白,很有点儿落魄似地站在一边,嘶声开口。 曹暮闻声望去,却见王琦声口一张,吐出一滩鲜血!他的双手,正按在右胸前,上面插着三根扇骨。 “事先声明,这柱子不是我变出来的,你要报仇,可别找错了人。”曹暮看着王琦声的这一副惨相,差点儿乐出声来。 不用细想,曹暮也明白,必定是在王琦声想要以龙卷风把自己刮走的那个时候,这根柱子从天而降,非但把龙卷风给震没了,还让王琦声受了不轻的内伤;而自己孤注一掷的最后一击也没放空——自然,十成十还是沾了这根柱子的光。 “连……欺天大圣都出手了……那老夫……老夫还有什么话好说……”王琦声踉跄着倒退了几步,忽地一声长啸,“宇儿,咱们走!” 长啸过后,从阿旁宫中前后跳出三个人影,当先一人正是王宇。 王宇几个起落,到了王琦声的身边,扶住王琦声,两人一起飞掠而走,转眼消失在天外天的迷阵之中。 “曹大哥!”紧随在王宇身后的是清风、明月两名道童,他们在阿旁宫内与王宇几场恶斗,虽是一直占在上风,怎奈王宇变化多端,太过滑溜,始终没能做到曹暮嘱咐的速战速决回来帮手,这时二人见曹暮在场,却也不敢深追,赶紧过来询问曹暮。 哪知道,曹暮的人就像傻了一般,呆愣当地,却不作声。 “曹大哥?”清风和明月对视一眼,不禁纳闷。 曹暮还是一言不发。 清风和明月的疑惑又深了几分,莫非刚才那个妖精给曹暮用了什么迷魂妖术?可他们又为什么跑了呢?没理由啊? 良久。 曹暮忽然一蹦半天高,“嗷”地大叫了一声。 “曹大哥?”清风和明月吓了一跳,赶紧扶住曹暮,同时却也在心里认定了:曹暮必定是被妖精给下了什么法术,以致于大为失常——在往日,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可清风与明月至少对曹暮的缜密深沉的心计还是佩服的,什么时候见他这么怪叫过了? ——清风、明月二人来得稍晚了点儿,就在王琦声脱口叫出三个“好”字来的当口,那个从天而降的柱子,已然消失不见了。 “那个家伙说什么?齐天大圣?齐天大圣?那是……如意金箍棒?”曹暮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口中喃喃着,身子向后一翻,就此晕倒。 一场风波过后,曹暮、姜冉、清风、明月、还有太白长庚星,五人聚到阿旁宫内的一间未受波及的侧房内,总算惊魂稍定。 五人都没受什么大的伤害,只有小女孩,上来就被王琦声的法宝困住,王琦声退走之后,曹暮倒是从法宝中将小女孩放了出来,但小女孩却昏迷不醒,被移入卧房中。 不过,众人倒也不怎么担心小女孩的安危,因为,王琦声显然是早知道了小女孩的厉害,有备而来。他的那件法宝……说穿了,只是个大号的酒壶。小女孩似乎只是猝不及防之下被灌了一肚子的美酒,结果醉晕过去了而已…… “曹小哥儿,你当真听清楚了?真是大圣?”太白长庚星拈着胡子,很是郑重地问。 “没错儿。”曹暮揉了揉自己的膀子,点点头。 就是听错了,曹暮也不觉得那根柱子有可能是如意金箍棒之外的任何东西。 “真是大圣?”太白长庚星虽说还是在问,却已经笑了一个满脸开花,曹暮继续龇着牙揉膀子,懒得回答。这一战尽管时间不长,可曹暮还是吃了点儿暗亏的。 姜冉、清风、明月三人坐在旁边,一言不发。 王琦声和王宇来天外天闹了这么一场,到头来虽然铩羽而回,但天外天的阿旁宫也有一半以上被毁——这大多出自清风、明月二人的手笔,王宇滑溜得紧,清风、明月四处堵截的最大成果就是拆房,为此,曹暮倒是没有发脾气,但一句“原来天尊随侍的统领都是出身泥瓦匠”,已经足够让这两名道童抬不起头来了。 不过,姜冉的沉默倒是令曹暮有些诧异。 自从上得天外天以来,姜冉终日与小女孩说笑逗乐,虽不至于真就像是小女孩的“母亲”,但至少也没露出什么忧愁烦心的表情。 这一点,曹暮倒是早就看得透了。 自然,姜冉一直都是自负的,在内心中或许也会有些“姜冉不出,如苍生何”的念头,但她也算是经历过了一些风雨,这种想法就算真有,也不会就傻到了当真的地步。 在曹暮看来,姜冉是个很适合等待的女孩。与其在外面为了什么有关天下苍生的“大事”奔走,还不如说在某个类似天外天的地方隐居等待更符合她的性子。如今,事局趋于明朗也好,纷乱也好,天外天,的确给了姜冉难得的安宁。 就是王琦声和王宇上门来“请”姜冉的时候,姜冉也只是按着曹暮的吩咐,找个地方偷偷躲了起来——至少姜冉在心魔界中是见过王琦声的,却依然采取这样的方式来躲避,这其实已经很能说明些问题。 但无论如何,姜冉却不该这么沉默。 曹暮暗暗皱起了眉头。 最高兴的还是太白长庚星,此老一见风向不对就躲了起来,直到曹暮醒转才重又现身,几番打听之下,听得“欺天大圣”适时出手,便再也笑得合不拢嘴了。 “曹小哥儿,既然有大圣为你出头,你自管放宽心,稳坐了钓鱼台,天外天,从此无虞!”太白长庚星连连捋着胡子,笑道。 “大圣?在哪儿呢?” 曹暮一翻白眼,只觉得满脑门都是官司——出手相助的恐怕是齐天大圣美猴王不假,可他为什么出手?又为什么出手之后连个面都不露?就从《西游记》中得到的印象,藏头露尾可不是孙大圣的作风。 “这……”太白长庚星一时语塞,马上又接上了话头,“曹小哥儿,你只管放心就是,大圣既然已经来过,必定不会放手不管。再怎么说,大圣他也是……” 说到这儿,太白长庚星忽然像是警醒了什么,讪讪地住了口。 “大圣他也是什么?”曹暮自然不会放过太白长庚星,紧追着问。 “这个……这个……”太白长庚星的神色尴尬起来,支吾了两句,却不想说。 “是什么?”曹暮瞪眼了。 “老汉曾经偶然听说,曹小哥儿的恩师便是大圣的师尊,换言之,大圣也就是曹小哥儿的师兄;师弟有难,想来师兄定会相助,更不要说大圣一向古道热肠,怎会放手不管?再者,大圣最为尊师,又最好面子,如今他既然现身,也决不会容许有人在他恩师的天外天放肆。” 一见曹暮想要翻脸,太白长庚星连个哏都没打,说得极快,却在无意中透露出来自己刚才躲起来归躲起来了,却也还偷偷听着墙根,把曹暮自承是矮胖老人的弟子一事也当个确实的消息给消化了。 “……老星,我倒真不知道,你肚子里还藏着这么多故事……”沉默半晌,曹暮悠悠开口,把太白长庚星的脸都吓得白了。 “……这个……曹小哥儿,老汉也只是听说……”太白长庚星陪着小心,讪笑着道。 曹暮冷冷哼了一声,不再管他,只是自己盘算起来。 太白长庚星的这几句话的分量可是不轻……曹暮面上古井不波,心中却大为震撼。 原来自己莫名其妙地成了孙悟空的师弟?这……这算什么? 不,这还不算什么,孙悟空的师傅是谁?菩提祖师啊!那个……那个矮冬瓜是菩提祖师?开什么玩笑…… 避祸天外天后,曹暮从姜冉口中早把她所知道的事情都问了个清楚,也变着法儿地让太白长庚星把他知道的小道消息榨了许多出来,这其中有太多纷乱的线头,就是心思缜密的曹暮,也花了好久才算是整理出了一个大概。而在这个大概当中,曹暮推导出了太多的事实——诸如无敌子被浑沌占去躯壳等等大事,不一而足。可最让曹暮摸不清的,却还是矮胖老人的身份。 在曹暮想来,矮胖老人必定是个天地间了不得的人物,能让三清称一声“宗主”,和鬼母平辈相交,就连王琦声欺上门来也还顾忌……说不得,三界之中,他该是大名鼎鼎。 但曹暮绞尽脑汁,把自己所知的上古神话都想了一个遍,还是死活想不出哪儿会有这么一号。 可要是按太白长庚星说的,矮胖老人就是菩提祖师,曹暮又觉得实在是把矮胖老人给委屈了…… “我……还挂着她,先走了。”就在曹暮沉思的当口,一直默不作声的姜冉突然开口,接着站起来,不等曹暮发话,就要离席而去。 “我说,小冉你……”曹暮脱口而出。 “什么?”姜冉回身,问。 “那个……没事儿,你先去,等会儿我也去看看……嗯……天也不早了,你又受了惊吓,要不就早点儿休息也好。” 曹暮话说一半,忽又改口,只是望着姜冉离开的身影,若有所思。 姜冉既然走了,众人也都各有心事,不多时,便自行散去,各自回到自己的房内——虽说也有人的房间在这场莫名其妙的风波中被毁,但以阿旁宫的规模,再找间房却也不是难事。 不久,便已入夜。 天外天,静谧得很。 清风、明月二人聚在一间房内,为明天重建阿旁宫的事情愁眉苦脸——曹暮早打了招呼,被谁毁了的,就由谁来弄好。 太白长庚星也在犯愁,刚才他无意中对曹暮说了矮胖老人的些事情,依着太白长庚星对曹暮的了解,等到曹暮自己理清了头绪,说不得还会来逼问些什么,如今人在矮檐之下,无法不低头…… 小女孩在床上翻了个身,小脸红扑扑的,睡得更甜了,要是她知道自己今天喝下去的东西叫做“酒”的话,没准儿还会在梦中叫出一句“好酒”来也说不定。 曹暮,站在孤峰绝顶,阿旁宫的宫檐上,双目望天,沉思不语……他心中有个预感:这个夜晚,或许注定不会平静…… 姜冉呢? 阿旁宫,书房。 书房很大,除了两张方案和几张座椅之外,还有七八个书柜,上面摆满了各种典籍,四面墙壁上很随意地挂着不少书画,其中不乏失传了的名家之作——当初,矮胖老人在建起阿旁宫时也算是下了不少血本。 姜冉正站在书房的一角,手中拿着一卷画轴,是刚从墙上摘下来的,原本画轴所在的地方,是一幅人像。 这幅人像,是姜冉从心魔界中带出来的。 在心魔界,姜冉第一次见到小女孩的时候,曾在竹楼上发现了这幅人像,在那之后,这幅人像便一直带在姜冉的身边。上得天外天后,姜冉瞅个空档,将人像挂在了书房中,再用另一幅画遮住了。 姜冉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这么做,她只知道,这幅人像对她来说似乎无比重要。 这是一幅工笔仕女图,人物……正是姜冉自己。 “……某忘却姓名,为世所弃,流落有情林,幸得娇妻……三月,闻妻重身,喜不自胜,为此画已酬妻之深恩,并盼麟儿……” 姜冉默念着画上的题字,目光有些迷惘。 忽然,一声低低的叹息传入了姜冉的耳中。 “……你……来了?”姜冉没有回头,轻声问。 “小冉!”声音很低,却能听得出,说话人无比激动。 “华文昌……”姜冉回过头来,望着自己面前这个黑衣白眉的男子,盈盈珠泪欲滴。 “小冉!”华文昌急切地上前两步,似是想要把姜冉就此拥在怀中,但看见姜冉眉头微蹙,又停下了。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相互凝视着对方的目光。 自心魔界中匆匆一会,这一面,又相隔了许久…… “你……还好吗?”过了好一会儿,姜冉忽然开口,打破了似是已凝固的时间。 “我……”姜冉这普普通通的一问,却让华文昌难以对答。 我还好吗? 华文昌忍不住有些想要苦笑。 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华文昌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怎样了。 浑沌现世,天庭沦陷,无定乡群妖又差不多都被蒙在鼓里,让“无敌子”当了枪使,这种事局之下,怕是没人能说自己“还好”。更何况,华文昌自知,浑沌早晚会找上门来——甚至可能会很快就找上门来。这……无论如何,也不能算“好”。 与此同时,华文昌却再一次于意料之外的地方找见了姜冉,而姜冉,也早对他没了敌意,甚至还……这要让华文昌说出个“不好”来,倒也难了。不过,华文昌也还知道,这样的话,姜冉是不会乐意听的,至少现在,不会乐意听到。 “你来看看这幅画……上次太匆忙了,我没机会让你看。”不等华文昌答复,姜冉已将身子让开,把话题岔到了一边。 “嗯?画?”华文昌有几分诧异,凑到近前,端详起来。 一旁,姜冉微微叹了口气。 王琦声父子在天外天搅闹的时候,姜冉依照曹暮的吩咐,自行躲了起来。但在这纷乱的状况之中,谁也没有注意到华文昌也趁机混入了天外天,并先一步找到了姜冉,暗中传音,约姜冉入夜后在阿旁宫书房相会。 姜冉听到华文昌的传音后,惊异之余,一颗心全都乱了,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姿态与华文昌相见。思量到最后,姜冉决定,还是先把小女孩的事情给华文昌说个清楚,用些纷乱的事态把自己的心事掩盖起来再说,接下来,再看华文昌如何动作就是了。 ——像在心魔界华文昌受矮胖老人一掌,看似到了生死关头时倒也罢了,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姜冉却还不愿先由自己挑开那层薄薄的窗户纸。 “这……是我画的?”至少,姜冉很成功地转移了华文昌的注意力,望着这幅无比眼熟的工笔仕女图,华文昌的眉头一下子皱紧了。 “我想,我有理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姜冉心头一跳,却做出了很平静的样子,慢慢地说。 “这个……”华文昌的脸一下涨红了——这种体验,对华文昌来说还真是异数。 不错,上溯五百年而回,更经历了种种生离死别,大喜大悲,华文昌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了,但要让他当着姜冉,这个他钟爱一生的女子面前讲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来,却还着实有些难度。 总不能直接说……我让人给关到心魔界里,靠,你也知道,魔由心生,我那会儿什么记忆也都没了,心魔又变了你的模样,于是我稀里糊涂地顺水推舟,就和心魔变的那个你成了亲。后来,心魔变的那个你怀孕了,我就画了这幅画出来,以示我非常高兴? 可就算连掩饰也没法掩饰,华文昌尴尬地琢磨着……说什么呢?说其实后来我看穿了心魔变得那个你不是你,记忆也恢复了,于是我一气之下就把你……哦,不是,是把心魔变的那个你给宰了,这才离开了心魔界,顺道儿还让自己的功力更上了一层楼? “小冉……这个这个……这幅画……它……它是怎么到了你手上的?” 华文昌的额头上开始冒汗,自从经历了五百年后天庭那一场大变以来,华文昌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哪怕是千钧一发危在旦夕了,也还是履险如夷,潇洒自如,哪儿有过现在这样的狼狈? “那还是让我来说。”姜冉差点儿让华文昌的尴尬模样逗笑了,赶紧板起脸来说,“你曾经被人……哦,就是天外天的那个宗主,关到心魔界里,魔由心生,你记忆全失,心魔又变了我的模样,于是你稀里糊涂地顺水推舟,就和心魔变的那个我成了亲。后来,心魔变的那个我怀孕了,你就画了这幅画出来,以示你非常高兴。” “你怎么知道……”这回,华文昌额头上的汗珠真的滴下来了。 “再怎么变,你也还是你,你的心思,好猜。”姜冉似乎是忍不住了,噗哧一笑。 “这个……”华文昌怎么也接不下去这个话茬儿,在姜冉的面前没来由地笨拙起来。 “要不要我继续往下说?”姜冉眨眨眼睛,问。 “我看……不用了?”华文昌赶紧摇头。 “这可由不得你。”姜冉严肃起来,“华文昌,你就没觉得有些事情很奇怪过?” “嗯?啊……奇怪?”华文昌顺着姜冉的话头往下走,忽地警觉,“奇怪?” “奇怪。”姜冉点点头。 “等等……让我想想……”华文昌回过心神,沉吟片刻,也发觉了其中的不对,“上一次,我再入心魔界,还是到了有情林中……我当时也在奇怪,按理说魔由心生……就算是我斩灭了自己的心魔,心魔界中的景象也该有所变换才对……这么说来,你到心魔界中时,曾经去过了我住过的那座竹楼?” “不止……”姜冉苦笑着说,“华文昌,你难道没想过?那个在心魔界中管我叫‘姐姐’的小女孩到底是谁?” “那个小女孩?”华文昌这才把眉头深锁了起来。 华文昌刚潜入天外天时,也曾听到王琦声冲曹暮叫着什么要“迎回主母和小主人”,但他只为了得知姜冉也在天外天而惊喜了,却没去想王琦声说的那个“小主人”到底是谁。 而在这之前,华文昌也从来没有想过——或许是在下意识中不去琢磨也说不定——当初在心魔界中遭遇的那个不怕逆天邪功,甚至能运使诛仙剑的小女孩到底是什么来头。哪怕是有时偶尔在脑中一闪,却也只当小女孩是心魔所化,又或者是姜冉的心魔而已,并不在意。 这样的表现自然与华文昌以往的性子很有些不同,但当华文昌被姜冉提醒,从新审视这个事实的时候,华文昌突然发觉:或许,从一开始,自己就已经知道了小女孩的来历,只是……不愿接受。 “小冉……你是说……”华文昌一阵头晕,身子一晃,退后几步,背靠在书柜上,望定了姜冉,目光不知是惊愕还是犹疑。 “……你也该早就知道了,来天外天之前,我被软禁在了元始天尊的紫云阁,曹暮曾经去那里找过我……”姜冉似乎想要把话题绕开,但还是鼓足了勇气,慢慢开口说,“曹暮问我,小女孩是谁,我告诉他,他是……我的女儿!” “……小冉……你……”华文昌嗫嚅着,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因为,华文昌分明从姜冉口中听到了“我的女儿”这四个字! “我没有别的选择,甚至,我也顾不上害羞……”姜冉的脸一红,与自己的设想不符,刚才竟然把“我的女儿”给脱口而出了,这么一来,姜冉也张口结舌起来。 书房中,两人面对面站着,尴尬的气氛蔓延开来。 “小冉,这就是你在我和李亚峰之间……做出选择的原因?”过了好久,华文昌突然说话了,声音仿佛从远处传来,又仿佛高高地浮在天上,显得很不真实。 被姜冉点醒之后,华文昌马上就悟了。 那个在心魔界中抢去自己的诛仙剑,给自己用了“撩阴腿”的小女孩……居然……是自己的女儿! 是自己与自己的心魔生下的女儿! 华文昌几乎要仰天大笑了——这算是什么? ——怪不得王琦声在离开心魔界后对自己欲言又止,像是有什么事情很难说得出口! 我竟然自己和自己生下了个女儿出来! 天大的笑柄! 华文昌几乎是在一瞬之间,就想到了姜冉把小女孩说成是“她的女儿”时的心情:要是不给这个小女孩强加个来历,他华文昌还有什么面目出去见人? 但这样就可以了? 连王琦声都能想得明白,这还能瞒得过矮胖老人?别说以矮胖老人的神通,自己未必能胜得过他,就算是现在就在这里把他杀了灭口,隔了这么长时间,恐怕早就传得天下皆知了! 就是倾三江五湖之水,也洗不干净自己的面子了! 华文昌越想越是羞恼——哪怕不去在乎别的,就连自己这一关,也根本不可能过得去啊!更不要提自己上溯历史回来,原本是打着要维护姜冉周全,到头来,却让姜冉为自己背上了黑锅? 而……最令华文昌心寒的,怕是姜冉的这个选择……已经与爱情无关。 “华文昌……你……想说什么?”姜冉忽然明白了华文昌问话中的含义,上前一步,迎向华文昌的目光,冷冷地问。 “我?我还有什么话好说?”华文昌几乎忘记了压低自己的声音,暴怒道,“我恨不得这就拔出剑来结果了自己!也好过受这份儿羞辱!” 说着,华文昌转身就走。 “华文昌,你站住!”姜冉急了,猛地伸手,拽住了华文昌的袖子。 华文昌并不回头,把袖子一甩,姜冉踉跄退后,眼看着华文昌的身形渐渐变得淡了,似乎是要隐身而走。 “华文昌!你要是现在走了,我就死在这儿!”姜冉把声音又压得低了。 华文昌羞愤欲死,原本这就要隐身离去,却听得姜冉这么说,不禁回头一望——姜冉不知从什么地方撤出了一口宝剑,正架在雪白的颈子上,目光中充满决绝。 …… “你要干什么!” 华文昌吓的魂飞魄散,风也似地回身撤步,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别的,单手抓住宝剑的锋口,狠劲一夺! 姜冉宝剑脱手,身子软软倒在华文昌的怀中。 “……华文昌,我明白你,可你……什么时候明白我了?”姜冉刚才是真心自绝,虽然没被伤着,也已吓得不轻,只是神智还清醒得很,被华文昌这么揽在怀里,面上又浮起红晕,却并没想要离开华文昌的怀抱。 倒是华文昌,似乎没对怀中的温香软玉有什么怜惜,将姜冉扶稳,退后了几步,手中倒持宝剑,呆楞楞地望着姜冉,不说话。 姜冉笑了,轻轻拉起华文昌持剑的手,“当啷”一声,宝剑掉到地上。 “这两道伤疤,是你当初救小怜的时候留下来的?”姜冉端详着华文昌的手掌,手掌上有两道不怎么明显的疤痕。 “小冉,你……”华文昌愣住了。 “我听菩萨说过,当年,你在天庭,为了救下自杀的小怜,用手掌直接握住了陷仙剑,要不是悟通了逆天邪功的第四层,你在当时也就死了,这两道疤就是那时候留下来的?” 姜冉低头看看地上的宝剑,刚才被华文昌抓住的地方竟有了豁口,不禁微微一叹,“同样是剑,倒是连你手上的一丝油皮都没蹭破呢。” 华文昌苦笑一声,在无定乡中闭关参悟无名金丹的收获比自己想像中的还要好了太多,刚才又是情急之下的出手,别说姜冉的宝剑根本算不上什么神兵利器,就是换成了诛仙剑,也未必就能让自己受伤。 蓦地,姜冉抬头,逼视着华文昌,冷笑着问,“华文昌,你以为你这么走了就算是对得起我了?” “我……小冉……我没脸再……”华文昌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又变回了那个不懂事的少年,对姜冉的逼问……无话可答。 “好啊,你是大英雄,你要面子!那我呢?我算什么?你说,我算什么?”姜冉气恼地咬着嘴唇,涨红了脸,跺着脚向华文昌发问。 “我……你……小冉,你先别生气……”华文昌手足无措。 “生气?别生气?华文昌,你凭什么叫我别生气?你以为你是谁?”姜冉又羞又气,把一连串的问号扔给了华文昌。 “华文昌你听着,李亚峰他在雷州的时候治好了我爷爷的病,天天逗我开心,专门给我写了几十万字的散文集《悼尾生》出来,虽然连话都说不明白可也是情书!在秦王地宫,他把让你七针封脉了还强撑着用法术,为的只是拿出乾坤袋来给我!他喜欢我!他宁肯自己什么都不要,他也保护着我!这么一个人,我喜欢他怎么了?” “你突然冒出来,平白无故地就闯到我的梦里,说什么你是从五百年以后回来的,你就是那个喜欢我的李亚峰,比那个李亚峰还多喜欢了我五百年——空口白牙的这就要让我相信?这就要让我爱上你?你凭什么?” “小冉……我不是这个意思……”华文昌只觉得一颗心越来越凉,向个不知名的深渊深深地坠了下去…… “听我把话说完!”姜冉几乎要上去揪住华文昌的领子了,“你刚才问我什么?问我是不是只因为那个你自己生出来的女儿就让我选择了你?你……你……你混蛋!” “是……是……我……我混蛋……”华文昌机械地答应着,就是在他自己的心里,也觉得姜冉说得完全在理…… “你!”姜冉差点儿让华文昌给气晕过去,“你……你答应什么?那个在我梦里蛮横得肆无忌惮的华文昌到哪儿去了?那个傲视天下群雄的华文昌到哪儿去了?那个在秦王地宫密道里挡在我身前,大言不惭什么‘有我在此,就是诸天神佛都来作怪,也不能伤了你一根汗毛’的华文昌呢?到哪儿去了?那个在心魔界,一出事就抢在所有人前面,什么都不顾,先要救我的华文昌,还是不是你?” “好啊,那都不是你,倒是现在,这个就为了一点儿小事儿把自己弄个心灰意冷,就想着躲出去,连口口声声说着惦记着的我的立场都不顾,一点儿责任也不愿担的那个人,这就是你了!” 说到后来,姜冉已是梨花带雨。 听着姜冉这一句句反问,华文昌的那颗已经被玄冰冻透,从万丈深渊掉到底的心脏一点儿点儿地解冻,被根情丝一点儿点儿地拉紧,又重新在华文昌的胸腔里鲜活地跳动起来。 “小冉,是我错了!”终于,华文昌一把抱住了姜冉…… 五百年的等待,五百年的伤心,为了一个女子,不惜与天下为敌的胸臆,似乎就在这一刻,得到了报偿…… 第195章 兄弟阋墙 站在天外天的绝壁边上,华文昌深深吸了一口气,空中有风吹过,拂动黑色长衫的下摆。 自从当年在天庭经历大变以来,不,或许是从华文昌还叫做“李亚峰”那个时候开始直到现在,华文昌似乎都没有像此时这样踌躇满志过。 姜冉的话还响在华文昌的耳边…… “……我不能跟你走……但你别误会,现在,我就是和你在一起也不能帮到你什么,反而是你的累赘……等一切都结束后好吗?等浑沌被你收服之后,那时再……” “不管怎么样,你记得,我在这儿等着你……” “相信你自己,爱护你自己,就算……为了我……好吗?” 将胸中浊气缓缓呼出,华文昌还是无法压抑住心里的喜悦。 ——得到了姜冉的承诺! 自己是怎样回答的?华文昌微笑着回想,当自己在她耳边小声说出那句“就算我大器晚成,也要你徐娘半老”的时候,姜冉是那样羞红了脸,用拳头轻轻擂着自己的后背…… 华文昌不去多想,就算姜冉在这个承诺中留下了退路又如何? 是的,有了这个承诺,华文昌就觉得自己勇气百倍了,就是现在对上无敌子,华文昌也敢就这么和他一战! 甚至……如果不是为了那句“爱护你自己”,华文昌真想这就再去三清天,直接找上无敌子,痛痛快快地打上一架,然后,把无敌子踩在脚下! “冷静……”华文昌轻轻念了一句,心中盘算起来。 虽然有了姜冉的承诺,但现实并不会就因此而改变什么,那么,接下来要做的是……不,先等等…… “你为什么还不走?”突然,曹暮的声音从华文昌的背后冷冷地响了起来。 “为什么?嗯……我在等你。”华文昌并没回头,面上浮起了极为灿烂的微笑。 “好,这还算说得通。”华文昌的微笑落在了曹暮的眼里——当华文昌开口的时候,曹暮已经飞身而起,转到了华文昌的对面,双足悬空,稳稳地站在了天外天的迷雾之中。 “曹,好久不见。”华文昌向曹暮打着招呼,“对了,听墙角的时候最好不要穿上白色的衣服,很显眼的。这可有点儿不像你。” “拿来。”曹暮似乎没有什么寒暄的心情,只是向前一伸手。 “拿来?什么?” “周谨的魂魄。”曹暮顿了顿,补充道,“现在你已经把我逼成了你的对手,应该心满意足了?一个无辜的人的魂魄,对你没什么用处了。” “嗯……你说得不错,是没什么用了,其实,一开始就没用了。所以……上次我刚离开,就顺手把它给毁了。”华文昌若无其事地耸耸肩。 “我知道你心情好,可玩笑不用再开了?拿来。”曹暮没有把手缩回去,但语气却似乎有些不耐烦。 “这么久没见了,开开玩笑也无伤大雅是不是?”华文昌叹了口气,说,“曹,你就连声‘老大’都不叫了?” “老大?”曹暮冷笑了一声,“你配吗?” “嗯……好像是不配了……要知道,你比我还死心眼儿,让你不管我叫‘老大’……说真的,不容易。”华文昌的语调轻松得很。 “你一直在挑战我的底线。”曹暮森然道,“我没有兴趣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我不得不说,你很成功。不过,今天你知道这一点就该足够了,把周谨的魂魄拿来,然后,离开这里。” “如果我说‘不’呢?”华文昌饶有兴味地看着曹暮,笑问。 “那就把我打倒,让我躺在这里爬不起来。否则,我不会放你走。” “不错,你总算还知道,现在的你还不是我的对手。”华文昌微微一笑。 “没有什么好笑的,换个位置,你和我的做法会完全一致。”说到这里,曹暮的眼中流露出几分痛楚。 “不错……”华文昌一怔,叹了口气,“你我之间的最大隔阂……恐怕就在于我们太像了……我曾经想过,如果一开始是你拜入华佗门,那现在的局势,应该不会有一点儿改变……” “不。”曹暮摇摇头,“华文昌,你走火入魔了。换成是我,我不会把你逼成我的对手,或许会在心里想想,但不会用这么多手段,让你我对立起来——至少在现在,这种对立,对任何事情都没有一点儿好处。” “曹,错的是你。”华文昌的眼神变得有些迷离起来,“……那时,你死在天庭,最后对我说的话是……如果真有来生,你一定不会认我当老大,还要和我正儿八经地斗一斗……你说,那一定会很有趣。” “靠!你……就是为了这个?”曹暮在空中一跳,刚才的沉静全不见了,指着华文昌大骂起来,“你脑子进水了!我说什么你都听?那你还不如现在就去找块豆腐一头撞死!” “嗯?”华文昌很有些好笑地看着一下变得气急败坏的曹暮,说,“这可不能怪我……再说,对你的这个提议,我也很感兴趣。” “疯了!你彻底疯了!” “是!我疯了!”不等曹暮接着往下说什么,华文昌仰天长啸起来,“曹,看着王信、小冉,还有你……一个个的死不瞑目!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疯了!我重来这一回,就是要所有的事情都不再发生!就是要按照咱们兄弟想的那样去做,活一个真性情!” “曹暮!”华文昌接着大吼,“把你那时的遗言放下不管,我在这儿当面问你!你就从来没想过要和我决一胜负?你就从来没想过当这个老大?你就从来没想过要去追求小冉?你别给我假惺惺地说什么顾全大局!别给我假惺惺地说什么你就是个狗头军师!与其让你心里觉得你牺牲了,奉献了,然后自个儿在一边儿悄悄地委屈,你还不如直接上来把我打趴下!告诉你,你越是想要躲起来,我就越是恶心!” “你……你别给我说你不是,你从来没有,你能瞒得过我?我……我是你的老大!你那点儿花花肠子……你……你……”说到最后,华文昌已经激动得浑身发抖,话不成句。 曹暮沉默了。 天外天,迷雾离合,罡风正紧。 “……老大。”良久,曹暮突然开口,却又叫回了以前的称谓,只是脸色铁青,目光沉毅。 “老大,”曹暮又叫了一声,“你从来都是这个脾气,一上劲就什么都不顾了……或许……就是因为你这个脾气,才当得起我称你一声‘老大’。因为,我始终不能做到这样……始终都不能。” “所以,你逼我。只有你才会这样逼我。因为……你拿我当兄弟,我们是兄弟。”曹暮忽然耸耸肩,语调轻松起来,“不过,如果要我来订个计划,我不会做得像你这么笨。因为,你有一句话我一直记得:出主意之前,一定要先想好退路。” 曹暮继续说了下去,“可是这一次,你没有。你没有退路。你把我逼到这个地步,想过怎么收场没有?没有。这个局太大了,大到了整个天下都在局中,连你也在……你却还想着在局中再设个局出来专门给我?你能做到吗?” “至少我知道,我不能。”一边说着,曹暮一边向后退了一步,一反手,从袖管中倒出一把折扇,随意挥舞几下,又把折扇抵在自己的胸口。 “所以,我不会去设这个局。你还是错了。华文昌……” 一声“华文昌”出口,曹暮身形一转,绕到华文昌的背后,把折扇向下一挥,儒衫的下摆应声而断! “今日,我与你割袍断义,划地绝交!把周谨的魂魄留下,你走!再见面时,我们就不再是兄弟!” 曹暮的眼中隐隐有泪光流动,华文昌的身子也是微微一震! “割袍断义……划地绝交……”华文昌轻轻念着这八个字,伸手向怀中摸去,掏出了一个极小的瓷瓶,捧在手中。 “这里面装着周谨的魂魄,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与你再见,我从未让它离身……”说着,华文昌忽地狂笑起来,“天下虽大,却没有我一个容身之所,我也只能把所有的家当都带在身上!” 狂笑中,华文昌缓缓转过身来,面对曹暮。 “曹,你到底是狗头军师,刚划地绝交就不肯在我手上吃亏了?连割袍断义你都要加个条件出来?嗯?” 华文昌神色一敛,把手掌平摊,瓷瓶端端正正放在掌心,淡然道: “曹暮,周谨的魂魄就在这里,你来抢便是。华某倒要看看,雷州一别之后,你在那个矮胖子那儿都学到了点儿什么!” “你当我不会?”曹暮上前两步,用折扇抵住了华文昌的喉咙。 黑衣的华文昌,白衣的曹暮,这一对曾经情逾手足的义兄弟就这么面对面站着,沉默着,腾起冲天的杀气。 仿佛就在这一刻,罡风止息,迷雾凝固,天外天的一切都在瞬间,定格。 定格。 “你的心还很乱。”不知过了多久,天色也由暗转明,华文昌忽然开口一叹,“曹暮,你本来就知道……” “……知道我现在还不是你的对手!”不等华文昌把话说完,曹暮猛地大吼出来,却将手中的折扇向前一递,直取华文昌的咽喉! 华文昌一笑,本待毫不躲闪,却瞥见折扇上似有盈盈绿光,心念电转,腰一塌,脚尖点地,平平向后倒飞而出。 “曹暮,无论如何,天下我最不会小看的人就是你,但现在你还差得远!来日方长,你何苦非要在今天逼我和你动手?” 曹暮咄咄进逼,一把折扇忽展忽收,招招式式都走在偏锋,几个回合下来,折扇的绿色神光越来越盛,直逼到了三丈开外。 华文昌知道,当初矮胖老人不惧逆天邪功,靠的就是这绿色神光护体,如今曹暮把神光用于攻势,多少也有些忌惮,只是华文昌的一身本领刚有突破,算下来,已比曹暮高得太多,身形一旦展开,在神光之中穿梭来去,却是游刃有余。 “曹暮,念在你今日还叫了我几声‘老大’,我也不能欺你,可你知道,现在的你还胜不了我,更别说要在我手上抢什么东西!” “拿来!”曹暮并不直接答话,只是大吼着“拿来”,再几个回合过去,折扇上的神光已经蔓延到了十数丈,开合之间,天外天上竟似变了绿海。 “曹暮!我还敬你三分,你别得寸进尺!”这时,华文昌再也闪避不开曹暮折扇上的绿色神光,不禁有些羞恼,轻喝一声,浑身腾起一团如墨般黑的光芒,把绿色神光尽数逼开,中宫直进,踏着绿海,直朝曹暮走了过来。 “曹暮!你看不到吗?到现在我连一招也没有出!你还要打下去?”华文昌大踏步向前走着,装有周谨魂魄的瓷瓶一直被他单手托住,自始至终,还未曾在曹暮如暴风骤雨般的攻势中有过半分动摇! 曹暮依旧不答。 “曹暮,到如今你还不认输?你是真小看我了?还是算定了我今日不会出手?” 华文昌真的有些恼了,话音刚一落地,身子滴溜溜一转,已欺进曹暮的身边,曹暮待要后退,已然不及! 华文昌运起单掌,向下直击,曹暮不及躲闪,只得把折扇一展,想要硬接。但华文昌运掌如风,转瞬间,掌变为拳,拳变为爪,直接扣到了折扇上! “噗!”折扇被华文昌一抓而破。 华文昌并不收手,连着折扇一同击了下来,正抓住曹暮左肩肩胛,手腕微微一沉! 曹暮和华文昌的身子都在这一刻定住了。 “曹暮,我这一抓,若是运足真力,就算你用什么神光护体,也足以让你全身变为肉泥!你今日还要打吗?”华文昌的左手按在曹暮的左肩不动,冷冷地问。 “那又如何?”曹暮的语调也是冷冷的。 “你……” 华文昌正要再开口,见曹暮身子一挺,竟是要飞身而起,下意识地左手一用力,却发觉似乎有些不对…… 不知何时,被华文昌一爪抓破的折扇居然一紧,扇骨似乎变成了有生命的活物,如同灵蛇一般,把华文昌的左手紧紧缠住了! 趁着华文昌一惊,曹暮右手把折扇狠狠向下一拉,自己却立刻弃了折扇,一个筋斗倒翻出去,双手去抢华文昌右手托着的瓷瓶! “好你个曹暮!”华文昌猝不及防,险些就着了道儿,赶紧把右手向下一沉,托住瓷瓶的姿势不变,借曹暮的一拉之力,也是一个筋斗,贴着地面转到了另一边,好歹没让曹暮把瓷瓶抢走。 “大言不惭的那个,合着你也会懒驴打滚?” 等华文昌站直身子时,耳中就听见曹暮讪笑的声音,回头再看,曹暮站在不远处,抱着胳膊,很有点儿轻蔑的神色就落到了华文昌的眼里。 “曹暮……你……”这一回,把华文昌给气着了。 以华文昌的本领,原不至于和曹暮在招式上争什么胜负,可华文昌嘴上虽然不认,心里却一上来就小看了曹暮,过于托大,这才露丑——其实也说不上露丑,只是曹暮这张嘴有点儿缺德而已。 “曹暮,你好!这可怪不得我了……”华文昌忽然微笑起来,左手向外一甩,把曹暮的“折扇”直甩到了阿旁宫的檐角上,轰然巨响之中,阿旁宫又塌了一角。 “曹暮,你看着。”华文昌将左手往前探了一探,白光闪耀处,已把诛仙剑拿在手中,“这口剑是我亲手打造的,虽然称不上什么名剑,但就是那个矮胖子,也在这口剑上吃过亏……哦,此剑名为诛仙,剑如其名,专杀神仙,见血封喉,形神俱灭!不过,你练的功夫是那个矮胖子一脉,如果只是被轻轻划破点儿皮,恐怕也不至于就死了……” “曹大哥!还听他胡说什么!姓华的这个小子,交给我们俩了!”华文昌的话还没说完,清风和明月已经从阿旁宫中蹦了出来,两人各执拂尘,拦到了华文昌的身前。 刚才曹暮与华文昌开始争斗,早就惊动了阿旁宫内的其他几人,太白长庚星还是一贯地找地方躲着,姜冉只琢磨着华文昌不会真的伤害曹暮,也觉得不好露面,但清风、明月这两个道童可就不一样了。 ——在天庭之中,“华文昌”这个名字可是作为“无定乡妖首”来处理的,如今天庭沦陷无定乡之手,清风、明月既然也是天庭中人,看见华文昌这么一个“魔头”,那还有不恨得牙根痒痒的? “哈!”华文昌笑了,用诛仙剑的剑尖一指清风、明月,“你们两个,倒是杀了也无妨。” “你好大的口气!那就试试看啊?道爷倒要看看你这个懒驴打滚的专业户有什么本事?” 清风口无遮拦,上来就骂——在天外天住了这些日子,清风多少也跟着曹暮学过几个名词,顺手拿来就用了。 “好啊。”被清风这么一说,华文昌似是动了杀机。 “慢着!”就在华文昌擎着诛仙剑,想要先下手杀了清风立威的当口儿,曹暮忽地大喝一声。 “华文昌,找你的是我,跟他们没什么关系。还是让咱们哥俩儿先算完了帐……”说着,曹暮紧往前赶几步,狠狠瞪了清风、明月一眼,“你们两个给我回里边去呆着!想想华文昌是什么人!真想死,也别在我跟前!” “曹大哥……” “滚!”曹暮大吼。 “好啊,好啊!曹暮,现在总算也有人管你叫大哥了。不过……好像不怎么听话?要不要我替你管教管教?”华文昌哈哈大笑,“我感动得都要落泪了!” “华文昌!你少在这儿装疯卖傻!”曹暮冷哼一声,“你不下杀手,是有什么顾忌?让我想想,你顾忌什么?嗯?孙大圣?” 华文昌的脸色一下变了。 曹暮说得不错。 华文昌自然不至于下手去杀曹暮,和曹暮过招,也只是想用周谨的魂魄来试试曹暮的本领究竟到了什么地步,而曹暮明知如此,却也不能不去上这个当。但话说回来,对于清风和明月,华文昌是不用在乎的,甚至,杀了他们,还能让曹暮更加出力些。 华文昌已经拿上了诛仙剑,就算清风、明月是天尊随侍的统领,的确也有些神通,绝杀同样只在一瞬而已,曹暮就是想拦,也不可能拦得下。 那么,能让华文昌这个百无禁忌的人物有所顾忌的是什么? 只有孙悟空了。 王琦声是被孙悟空逐走的,这一点,华文昌不得不有些顾忌——华文昌可以在天外天胡闹而不去在乎远在南海小虞山的矮胖老人,但孙悟空……华文昌可不想去招惹。 尤其是,在太清天的兜率宫偏殿密室中,华文昌刚与孙悟空见了一面,二者之间很有些惺惺相惜,华文昌可不愿就这么在天外天上开了杀戒,让孙悟空有所反感。 不过……话一说开,华文昌可就没了顾忌。 “曹暮,这是你自找的!就算大圣当面问罪,我也能拿你去顶缸!”华文昌一声轻喝,“拿出你的真本事来!诛仙剑阵!” 诛仙剑,脱手! 与华文昌的料想很有些不符,“欺天大圣”孙悟空,如今并不在天外天。 ——早在华文昌找到姜冉,二人开始叙谈的时候,孙悟空就离开了天外天,赶往无定乡中去了。 如今,孙悟空早在无定乡中取了东西,直奔到南海小虞山上。 …… “大圣辛苦!” “大圣辛苦!” “……” 小虞山顶,鬼宫中,陆陆续续地来了不少人,见得孙悟空,都先道一声辛苦,接着,却把眼神投到了孙悟空带回来的那件“东西”上。 泰山无字碑! 两千年前,黑龙嬴政作乱,到头来被三清挽乾坤弓射震天箭平定,在此一战之中,天庭还收了赵高为北斗星君,这其中的种种关节,如今小虞山上的诸位天尊、帝君都是早就知晓了的。 但前日无敌子率无定乡群妖攻上天庭,北斗星君突然反叛,竟将玉帝一剑击成重伤,至今未能痊愈。这又让人不得不去重新思量当年的那场叛乱之中,究竟还隐藏了些什么隐秘。 最后,被三清和观音这几个多少知道些个中故事的逼着,矮胖老人才万般无奈地把与他有关的那一部分含含糊糊地公诸于众。 就矮胖老人所说,当年,他为了些“狗屁倒灶”的事情欠下了黑龙嬴政一个人情,原本秦相李斯劝说嬴政找矮胖老人要件东西来抵了这个人情,但嬴政却因为自己不能施用那件东西而换成了别的要求——也就是要矮胖老人为自己所用。 矮胖老人自然一千一万个不肯答应,一边推搪着一边贴边儿溜走了,后来,嬴政也因为得了赵高的助力,暂且放下了矮胖老人不管。 谁知道到头来赵高反噬嬴政,嬴政竟被三清射死。这么一来,矮胖老人可就有些内疚了。 于是,矮胖老人想方设法,从赵高身上把她为了取信嬴政而下的“同心缚”强行剥离,硬是从其中找到了嬴政的部分元神,连同最初嬴政找矮胖老人要的那件东西一起,封入泰山无字碑中。 讲到这里,矮胖老人已是死活不肯再多说一句,但……这已足够! 因为,泰山无字碑中封印的那件东西,就是盘古开天斧! 如今,浑沌借无敌子的躯壳重现世间,天下群雄束手,唯一能对抗浑沌的天刑金针又分别落在了李亚峰和华文昌的手上,至今不能凑齐,那……也就还剩了盘古开天斧是浑沌的克星! 虽然矮胖老人也曾冷笑着说过,盘古开天斧是鸿蒙之初,盘古大神所用的神物,绝非神佛天尊能施用得了,但这终究是对抗浑沌的最有力的法宝! 所以,就是不算孙悟空“斗战胜佛”和“欺天大圣”的名号,单凭着他把封有盘古开天斧的泰山无字碑给带了回来,也是无以复加的奇功一件! 不到一刻,鬼宫正殿上就已经聚满了人。 以元始天尊、灵宝天尊、道德天尊这三清为首,太乙救苦天尊和五方五老:南海观世音菩萨、东华大帝君、东方崇恩圣帝、中央黄极黄角大仙、北方北极玄灵斗姆元君也已齐集,就连重伤不起的玉帝,也被清虚大帝和洞阴大帝抬了来。 众人在泰山无字碑前围了一圈,啧啧称赞。 却不知为什么,竟然没人想到去通知李亚峰,矮胖老人也不在场,只有鬼母高高坐在正殿最高处,望着底下的天尊、帝君、菩萨等一众人等微微冷笑。 “老孙有礼了,”孙悟空也似看不惯这些人的嘴脸,只把泰山无字碑往地上一放,先向鬼母行了一礼,问道,“老人家,老孙的师……不知道宗主他老人家到哪里去了?老孙想拜见……” “他有事走了,不在小虞山。”鬼母对孙悟空好像很有点儿好感,微笑着说,“你不必着急,事局已经到了这般地步,早晚必能相见。” “这……是。”孙悟空面有难色,却也应承了下来,随即又问,“老人家,小虞山上是不是还有个叫‘李亚峰’的?老孙也想见上一见……” “哦?”鬼母有几分诧异,“你个猴头,见他做什么?” “老孙在天庭遇上了华文昌,这人颇令老孙心折,听说他的前身便在小虞山,老孙便忍不住想要瞧瞧。”孙悟空一乐。 “华文昌?”鬼母皱起了眉头,“你不提这个倒还罢了,提起来,老身倒要替那个糟老头子问你一句。” “老人家请讲。”孙悟空挠挠头,有些不解。 “老身问你,你明明路过了天外天,为什么不再多看几眼?赶跑了那只黄鼠狼就算是本事了?”鬼母似乎有点儿生气。 “老人家这是什么意思?老孙看那个王次仲对师弟无礼,便教训了他一下……难道……” “哼!亏你还说那个华文昌如何如何,也亏你还有脸叫曹暮一声‘师弟’!”鬼母沉下脸来,“曹暮还不能算是糟老头子的弟子,可他既然在天外天上,那也就不能由着旁人欺负!就是你说的那个华文昌,正欺负着他呢!糟老头子为什么走了?还不是去收拾那边的烂摊子?” “什么?”孙悟空连着翻了两个筋斗,急急道,“老人家放心,老孙这就再去一趟天外天!” 说着,孙悟空一个箭步,从鬼宫正殿直奔出去,正和一人撞了个满怀。 “借过,借过!”孙悟空丝毫不停,往前迈了两步,直飞冲天,便朝天外天的方向去了。 来人被孙悟空撞了一个满天星斗,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孙悟空已经不见。 “啊!老大!是孙悟空!”后面一人跟上来,呆楞楞地喊了一声,整个人都傻了。 “什么?” 另一方面,矮胖老人并没有尽快赶到天外天,他被人拦住了去路。 “久违了。”那人哈哈一笑,一身黑袍在空中随风飘舞。 “没想到啊……”矮胖老人一声长叹,“我那好徒弟的一粒十全大死丹,倒真成全了你……” 第196章 世袭罔替一字并肩铁帽子王 (1) 天顶。罡风。 矮胖老人与无敌子相对不语。 此刻,天外天上,华文昌的诛仙剑阵已经把曹暮逼紧了,可矮胖老人无法脱身前往救援或许,该找个人来救一下矮胖老人才是真的。 自从无敌子率领奇兵队占了天庭,三个月来再无动静,等所有人都适应下来,无敌子却又突然出现! 他……到底要怎么样? 恐怕,这个问题的答案除了无敌子自己之外,普天之下,便只有一个矮胖老人还能猜度三分。 沉默良久,矮胖老人喟然长叹:“我那好徒弟的十全大死丹又名天妒,你本为天所妒忌,因它成全,倒是正好。” “如若不然,某又怎会站到这里?”无敌子一声长笑,“汝真是长能耐了啊。” “不敢。”矮胖老人苦笑起来,“当今天下,要不是在你跟前,我对谁都能自称一声‘老夫’……可你偏偏还是不甘寂寞……何苦?” “某是何苦?汝又何苦?”无敌子嗤地一声冷笑,“若不是汝处心积虑百般谋划,某今日怎会狼狈若此?” “嘿嘿,天道最公,你既要逆天而行,便狼狈些,也算应该。”矮胖老人怪笑道,情态中竟似有几分得意。 “好家伙,在某面前,汝也敢称天道了?”无敌子傲然冷笑,“好大的威风啊。” “我威风若是不大,你怎么会直到今日,才敢当面对我?至于天道,你我都不能算是被它束缚的人物,不提也罢,算我失言就是。”矮胖老人一进一退,倒是应付裕如。 无敌子听了矮胖老人的这一句话,不由默然。 从盘古开辟天地至今,岁月之久几不可考,但如今占据了无敌子躯壳的浑沌无疑正是见证了一切的元老,在二人的对话中也能听出,矮胖老人与浑沌的渊源,怕是直要上溯到鸿蒙之初。 其实,事局到了今日,除去现下无定乡的群妖不算,已然是天下共讨浑沌的形势,自然浑沌看来还占在上风。可这样的局面,与鸿蒙之初儵忽二帝大战浑沌又有几分相似? 能说清当年那一战的,当今普天之下仅存的也不过三人而已。 一个是浑沌本人,一个是讳莫如深的鬼母,还有一个,便是连自己的身份也要拼命隐藏起来的矮胖老人。 自打矮胖老人参与世事,收李亚峰为徒,华文昌又练成逆天邪功回转五百年,从而导致浑沌苏醒,浑沌曾经在暗中暗算过矮胖老人两次。 第一次,矮胖老人被华文昌的诛仙剑刺个对穿,一身道行至少折损三成,若不是鬼母营救,便要完蛋大吉,浑沌算是胜了一阵;第二次是在心魔界中,矮胖老人事先早有防备,浑沌反倒失算,只是那也让无名女童、姜冉与华文昌失散,算下来,为无定乡攻破天庭间接埋下了一着伏兵且不管浑沌是有心还是无意。 可这,更能说明的无非是以浑沌的能为,在对付矮胖老人时也要小心翼翼,再三思量。 矮胖老人的本领可见一斑。 就是矮胖老人自己,也没料到浑沌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拦住自己的去路他竟然敢单身出来了! 所以,打眼之下,矮胖老人便已看出眼前这个“无敌子”,怕是已经恢复了不少神通! 矮胖老人想来想去,原因只有一个:当日李亚峰上玉清天遭遇无敌子,为求脱身,最后将一粒“十全大死丹”当成暗器扔进了无敌子的口中,阴错阳差,这才闹出了事端! 他料得不错。 浑沌数万年来重伤不治,只能把自己封印在无定乡的恨情崖中,不能得脱,虽然借华文昌练成逆天邪功之福逐渐苏醒,又强占了“海山八义”之首、无敌子的躯壳,但浑沌的神通却远不能与当初相比。 要不然,当日在玉清天上,元始天尊也不会那么容易逃脱,天庭更不会有可能苟延残喘至今。 如果浑沌的实力保持不变的话,纵然单凭矮胖老人不能取胜,但再加上一个鬼母却就难说得很了落败和战死虽然是两回事,可浑沌好歹还占着一个“无敌子”的名号,在未有胜算之前,自然不想当着无定乡群妖的面出丑露乖。 很讽刺的是,要是浑沌能独战矮胖老人与鬼母取胜,那对他来说,有没有无定乡群妖的助力也就无所谓了。 这种尴尬的局面,被李亚峰得意的十全大死丹彻底扭转了。 十全大死天妒丹是李亚峰以神农谷中灵气最盛的百种灵药炼制而成,丹成之日,华八曾笑言天妒丹就是玉帝吃了,也必定会被“大补而死”,实乃天下第一毒药,这话虽然说得刻薄,却也不无道理。 纵然天妒丹补不死玉帝,补死个把大罗金仙、菩萨罗汉什么的完全不成其问题。 可谁叫浑沌的脑袋比那什么玉皇大帝、如来佛祖还都大了一号呢? 本来无敌子的躯壳是被浑沌强占的,这事儿对无敌子来说当然是倒霉到了家,但浑沌却也没落好打上天庭之时,浑沌的实力连他上古全盛时的一半也发挥不出。 等浑沌将天妒丹的药力导为己用后,这种局面才算得到了改善。这让浑沌本身都很有些难以置信,还是在和枯木道人的暗战下才确认了下来。 如今的“无敌子”,差不多已经有了浑沌全盛时的六成功力! 所以,无敌子这才拦到了矮胖老人的身前。 “你……到底要如何?”矮胖老人见无敌子不答,思量半刻,又问。 “汝不就是要去救下汝那个弟子?”无敌子轻笑一声,“某不准!” “笑话!老夫……我……”当着无敌子的面,矮胖老人像是真的说不出“老夫”的字眼儿来,老脸一红,接着说,“天下都知道,我的徒弟只有李亚峰一个,曹暮那个鬼精灵,又怎么配做我的徒弟了?” 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样,无敌子哈哈大笑:“汝护犊的脾性大约是跟某一样?要不然,汝还能活到此刻?” “你!”矮胖老人差点儿急了,却只是干跳脚,说不出话来。 “贼子胆敢辱我师父!着打!”蓦地,一声怒喝! 随着怒喝声由远及近,一条如意金箍棒被抡圆了,直捣无敌子的面门! 是欺天大圣孙悟空到了。 “你来作甚!”不等金箍棒捣上无敌子,矮胖老人脸色一沉,反手一抓,兜住了金箍棒的棒头。 “师父!”孙悟空把金箍棒一丢,纳头便拜,一声“师父”叫得竟有些凄切。 “你这莽撞的猢狲……既已穿上了袈裟,何苦还要认我这个糟老头子?你……可还记得你走之时我对你的话否?”矮胖老人的语气似是责骂,似是叹息,却是把孙悟空的这声“师父”给认了下来。 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菩提祖师。 大力王曾经彻查菩提祖师的底细,最后,从万千化身中寻到了矮胖老人,这似是早已确定了的,但矮胖老人显然上古就与浑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渊源,那与其说菩提祖师的化身是矮胖老人,倒不如说矮胖老人的化身之中有一个是菩提祖师。 就是这个化身,也曾被矮胖老人当着李亚峰的面亲口否认过。 可如今望向矮胖老人面上落寞的神色,当初的所谓否认也定然是事出有因了。 “师父!”孙悟空泣声应答,“便是师父把我剥皮挫骨,神魂贬至九幽,万劫不复,我也只认师父是师父!” “嗤”地一声,无敌子冷笑起来,插言道,“你真当他对你是安了好心?他不甘寂寞,调教出来你这么个猢狲,怕只是要天下都还记得有他这么一号人物罢了!” “当俺老孙真怕了你这厮不成?”孙悟空一个筋斗跳了起来,抄起金箍棒。 “都这许多年了,难不成还磨不尽你的心性?”矮胖老人沉着脸喝道,向前踏出半步,拦住了孙悟空。 “某早说你是护犊之人。”无敌子晒然一笑。 “你究竟要做些什么?”矮胖老人不理,只是追问无敌子。 “做些什么?某要做些什么还用汝来管吗?”无敌子面色一沉,随即失笑,“便告诉了你又有何妨?某早晚要借华文昌的性命,在那之前,华文昌想要做的,某便成全了他。汝要阻拦华文昌,某便只好来阻拦你了。” “哼!”矮胖老人情知就是加上孙悟空,硬闯也闯不过无敌子这一关,不由得冷哼一声,一阵恼火。 同一时间,华文昌已经快把曹暮逼入了绝境…… 天外天上。 “嘿!”曹暮手腕一抖,把只剩了小半截扇骨的折扇再一次打在诛仙剑的剑背,借力跳出三丈开外,大口地喘息着。 自从华文昌喊了那一声“诛仙剑阵”后,曹暮就完全没了还手之力。 那华文昌是何等的本事? 在心魔界中突破了逆天邪功的第六层,华文昌的本领几乎已经到了随心所欲无所不为的境地,可他深知这还远远不够,甘冒奇险闭关参悟心魔泪,本领又有大进。虽然曹暮也算是矮胖老人的半个弟子,但他的一身道行全在一本《宝灵通典》上,对上别人或许还能无往不利,要跟华文昌斗,无论如何都还差了太多。 华文昌祭出诛仙剑,幻化剑阵对付曹暮,这剑阵脱胎于“越王八剑图”,曹暮多少也算知道些其中的法门,可奈何实力差得太远,知道归知道,完全不顶用。 第一个回合,曹暮手中的折扇便被斩断半截,从此不敢再与诛仙剑相交,只好找着剑身平平击挡。但这又怎是长久之计?只几个回合下来,曹暮已是险象环生。 这还亏了曹暮理得清所谓“诛仙剑阵”的脉络,在那一座剑山中找得到诛仙剑的本体,要是换了别人,只怕早已完蛋大吉。 又或者说,这还是因为虽然华文昌早想着要与曹暮一决胜负,但却并不是在现在这个时候。 至于曹暮自己,一动上手,他就后悔了。 这姓华的早就疯了,没事儿我激他干嘛? “曹,你还要动手吗?”华文昌冷然道,随即一招手,满天剑影散了,诛仙剑还好端端地握在他的手上。 “靠!要打就打!哪儿来的这么多废话!把周谨的魂魄给我留下再说!”曹暮喘息未定,却连嘴角渗出的血迹都不擦上一擦,大喝着跃起,把折扇化成一条长枪,进身猛击! 我这是咋了? 曹暮完全没料到自己口中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更没料到自己竟然会不想罢手,完全地身不由己,又要与华文昌斗在一处。 “曹,你不要不识好歹!”华文昌连诛仙剑也懒得再用,抬脚一踩,将折扇踏在脚下,另一只脚跟着踏进,顺势一抬,正踢在曹暮的额头上。 曹暮这一脚挨得实了,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咔!”吐出一口鲜血。 “姓华的……你……”曹暮还要再动,抬头正迎上华文昌的眼神,不知何时,华文昌满目全是怒色,看上去令人心悸。 “曹……你别逼我……”华文昌缓缓道,心中忽然明白了曹暮。 “老子……老子就是逼你了!怎么样!”和自己的理智无关,曹暮挣扎着站了起来,踉跄了几步,浑身猛地腾起绿色神光。 “你!”华文昌阴沉着脸,握着诛仙剑的右手的指节已经紧得发白,似乎恨不得就这么冲上去一剑斩下曹暮的头来! “姓华的……你……你上来杀了我啊……来啊……”曹暮惨笑着,只顾了向华文昌挑衅。 “曹暮!”华文昌长啸一声,凝望曹暮,虽已开口,声音却像是从天外传来的,空灵、冰冷,毫无感情,“我此时杀你,你……怪不得我……” 随着话音,华文昌向前踏上一步。 “住手!”一个身影突然从曹暮背后不远扑了上来,双手大张,拦在了曹暮的身前。 是姜冉。 “你、你还不快走!”姜冉像是又急又气,眼中快要落下泪来,冲着华文昌大喊。 华文昌的脚步停下来了。 “你走啊!”姜冉不看华文昌的脸色,跺着脚又喊。 华文昌的嘴唇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却终于没有开口,连一声叹息也没留下,就这么面无表情地收剑、转身,化作一条长虹,飞身而走。 华文昌一走,姜冉立刻回头,看了看满身是伤的曹暮,想伸手去扶,却见一边的清风、明月二人抢了上来,微微一叹,竟然不管曹暮,就这么直接又回了阿旁宫里去。 “哎?这……不对?”清风赶上来一把掺住曹暮,嘴里喃喃地说。 “就是,不对啊……”明月也有几分义愤,“她……她怎么就这么走了?” 清风、明月二人一直在一旁观战,虽然他们早知道自己的确不是曹暮的对手,但要说实话,也还没怎么服气曹暮;二人之所以跟在曹暮身边,还喊曹暮一声“大哥”,除了因为早先在玉清天上被曹暮暗算从而立下誓言之外,元始天尊的吩咐也很重要。 可刚才曹暮和华文昌的一战却让清风、明月开始对曹暮真的佩服起来了。华文昌的诛仙剑阵不好对付,二人自知绝对抵挡不过,可曹暮能在剑阵中全身而退,这已是难得;更不要说曹暮明知必败,却绝不屈服,硬撑着还要再与华文昌一决,这番情景让清风、明月打心眼儿里承认了他。 所以,姜冉不管受伤的曹暮,自顾自走了,让清风和明月很有些不满起来。 可显然曹暮不这么想。 双臂一振,曹暮没让清风、明月扶住自己,只是凝望着华文昌离去的天际,苦笑了一声,身子向后就倒。 “噗通!”在清风、明月诧异的目光中,曹暮仰面朝天,躺倒在地,脸上的苦笑更加浓了三分。 “争风吃醋这活儿……还真他妈不是人干的……”曹暮喃喃自语。 不远处,在华文昌离去的那个地方,端端正正地放着一个小瓷瓶,那里面装着的,是周谨的魂魄。 原来华文昌也明白了曹暮的坚持是为了什么,所以,他把周谨的魂魄留下了。因为……很多原因。 华文昌与姜冉在阿旁宫中的那一番对话,全都落到了暗中偷听的曹暮的耳中。 早先,曹暮曾经在玉清天上对姜冉直接袒露自己的心意,原本是打算就此做个了结的,但阴错阳差,天庭被无定乡群妖占据,只得又带着姜冉就这么到了天外天,两人每日相对,其实也有几分尴尬。 曹暮是何等聪明?当日姜冉直承无名女童是她与华文昌的女儿时,曹暮便已知道:姜冉的那一缕情丝现在是缠到了华文昌的身上,无可求药了。但耳闻和亲见又是一回事。 刚才,曹暮拼了性命也要与华文昌一战,看似是要华文昌留下周谨的魂魄,可曹暮清楚得很,无论周谨死活,都没有半点儿干系;甚至这也跟老大李亚峰和华文昌之间的过节毫不相关。 曹暮,只是发自内心地想要把华文昌这个“情敌”给杀了! 哪怕姜冉会伤心也好。 哪怕——或许正是因为姜冉会伤心? 曹暮痴痴地望着天空,眼角偷偷落下一滴泪水。 “开!”一声闷喝。 “唉……”像约好了似的,数声叹息紧跟着就响了起来,尤其奇怪的是,这数声叹息里竟似还都藏着几分窃喜。 “大凡世间奇宝,唯有德者能居之,更何况此乃鸿蒙之初盘古所留?圣帝,你且闪开,待本天尊取此宝贝!”太乙救苦天尊把胡子一捋,往前就来。 “天尊,你这是说我无德了?”崇恩圣帝拦住太乙救苦天尊,脸色铁青,倒是与他的一身青袍相映成趣。 “圣帝早年曾诛妖十万,虽是造福众生,却也不免造了杀孽。圣帝说是也不是?”太乙救苦天尊冷笑着说。 “哦?数千年前,天尊动不得凝翠崖分毫,难道今日的德行就高得能破了这泰山无字碑?若是如此,天尊倒不如先往神农谷一行,待得击破凝翠崖,再来逞能便是。”崇恩圣帝反唇相讥。 “怕是救苦天尊早就有了这如许高的德行,却只是忌惮太多,这才不敢?要不然,怎么见天尊总是躲着那位宗主呢?哈哈。”黄角大仙与崇恩圣帝交厚,趁机出言奚落,倒把太乙救苦天尊弄了个大红脸。 “便……便让天尊……试上一试,那……那又有何妨?大仙……大仙……”重伤未愈的玉帝强撑着为太乙救苦天尊解围,一口气没有上来,话只说了一半,连声咳嗽起来。 “陛下说得不错,便让天尊一试如何?”道德天尊急忙插言。 “贫僧以为,以我五方五老合力,方能破此泰山无字碑。倒是无须劳烦天尊了。”不等太乙救苦天尊出手,观音往前走了两步,护住了泰山无字碑。 “菩萨,这……怕不妥?”道德天尊急了,张着手过来拦阻。 “天尊,请自重啊。”白胡子的东华帝君重重咳嗽一声。 …… “老大,你确定这帮家伙都是神仙堆里说了算的?我怎么看着像是超市大减价的时候抢着买菜的?”一边,靠墙站着的王信扯扯李亚峰的袖子,问,“你真觉得给他们卖命有前途?” “嗯……王信……大概人老了都贪财……可不对啊?他们都是神仙……要不咱们现在过去投降浑沌?”李亚峰说话的声音不大,可也保证整个鬼宫正殿里人人都听了一个清楚。 ——自打孙悟空把泰山无字碑抗了回来,放到了鬼宫正殿,得到消息飞奔过来的这一群天上地下地位最高的天尊、圣帝、大仙、菩萨……两眼似乎都像饿了三天的老狼似的放着绿光。 就差顺道儿来个窝里反了。 细看下来,元始天尊、灵宝天尊、道德天尊这三清,再加上太乙救苦天尊和玉帝,这是一伙,而五方五老,也就是观音、东华帝君、崇恩圣帝、黄角大仙,还有斗姆元君,像是另一伙儿,两拨人围绕着怎么把泰山无字碑破开,拿出矮胖老人封印在里面的盘古开天斧争论不休。 一开始,是元始天尊出手,五方五老倒是没说什么,但元始天尊没能破开无字碑,紧跟着道德天尊也没有这么大的本事,五方五老可就开始不乐意了。 接下来先是东华帝君出马,再往后是崇恩圣帝上阵,虽说都无功而返,元始天尊这一头的脸色却开始有些不对劲儿了,眼看五方五老要抢在太乙救苦天尊之前合力出手,道德天尊立马儿就跳了出来。 这却也难怪。 众人都清楚,泰山无字碑中藏着的是盘古开天斧,说白了,就是目下能对付得了浑沌的唯一法宝,比现在还没有凑齐了的希望的那什么“天刑金针”可保险多了。只要能把它据为己有,即便未必真能再杀回天庭宰了无敌子,至少也差不多可以先在这乱世里立于不败之地。 原本五方五老虽然名义上多少比元始天尊以下三清和玉帝矮了一头,但也超然世外,如果天庭至今无恙,谁也不会跳出来做这个出头鸟。可谁让天庭就这么沦陷了?元始天尊弃守玉清天不说,玉帝竟然被个小小的北斗星君重伤,至今还爬不起来! ——那盘古开天斧这样保命护身的宝贝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更保险些。 再者,天下大乱已经到了现今这个地步,要是有谁能驱逐满天妖氛,剿灭无敌子,备不住再建凌霄宝殿时,最上面宝座上坐着的那位就得换成他了! 这样的念头不光是五方五老和三清、玉帝想得明白,一旁的李亚峰和王信也都门儿清。 所以,李亚峰和王信就这么一唱一和地冷嘲热讽起来。 “老大,你要是投降了无敌子……那什么浑沌的话,他至少得封你个一字并肩王?”王信一脸的坏笑,“让我想想啊,你身上有五根天刑金针,也还练着逆天邪功——就算不是无敌子亲传的,混个一家人应该问题不大……这还少说了,从你师父那头算……嗯?老大,我好像忘了个最重要的事儿……是什么来着?噢!想起来了!” “你想起什么来了?”李亚峰看着装着一下子恍然大悟的王信,心中有几分好笑,却也有几分温暖。 “老大,当初你到秦王地宫挖洞的时候,不是还收获了个宝贝来着!我就说,他们费尽心机弄来这什么泰山无字碑,一开始不就是打算让你用那个宝贝嘛!怎么现在碑都过来了倒没人理你呢?” “王信,你说话怎么颠三倒四的?刚才不是还说要我投降无敌子比较合适,这又关宝贝什么事儿了?” “咳,老大,你才颠三倒四!”王信不乐意了,“你就不知道动动脑子?你想啊,你要是把那个宝贝给了无敌子,那无敌子还有什么好怕的?我就不信了,只要开天斧拿不出来,光把个石碑扛着有什么用处?总不能拿来砸人?要真能砸死也算,可不是砸不死嘛……” 说着,王信忽然一乐,“老大,要是这么着,别说一字并肩王了,没准儿你还能混个铁帽子王外加世袭罔替,顺便我也沾点儿光。” “啊……对呀!”李亚峰一拍大腿,“我干嘛不去投降?” 李亚峰和王信这么旁若无人的一场对话全都落在了鬼宫正殿的众人耳中——即便他们两个说起话来不是这么旁若无人,甚至用上什么“传音入密”,恐怕也是逃不过这些天尊菩萨圣君圣帝的耳朵的——他们一见到泰山无字碑,想到的第一件事或许就是李亚峰身上的那件宝贝。 驱山铎! 众人早都知道,破开泰山无字碑,取出盘古开天斧的“正道”,应该是用那件原本封在秦王地宫之中,因诸多顾忌无法取用最后反倒落在李亚峰手上的那件法宝:驱山铎。 就是起初让王怜怜偷入无定乡去盗泰山无字碑的计划中,也是预备着要用驱山铎的。 但等到泰山无字碑真就这么放在眼前了,不管是三清、玉帝还是观音,都似乎故意把驱山铎给忘了。 或者说,是故意把李亚峰给忘了。 ——天刑金针也好,驱山铎也好……凭什么你李亚峰就占了这么多便宜? 你凭什么啊你? 这,怕是鬼宫正殿上众人心中念叨得最多的一句话? 但话说回来,李亚峰和王信这会儿说的“投降无敌子”这话可也太吓人了点儿…… 就在李亚峰一说出来“投降”这两个字的同时,元始天尊第一个站到了李亚峰的跟前,紧接着,道德天尊、观音、崇恩圣帝各占一方,先把李亚峰和王信围了个严实;一直没开口说话的灵宝天尊身子一耸,登时消失不见,想来是跑到鬼宫正殿的房顶上去了;剩下的那几位,如临大敌似的把泰山无字碑给护了个水泄不通。 ——这会儿他们倒是齐心。 偏偏李亚峰和王信就好像看不见似的,只是自顾自地往下说。 这两个人越说,鬼宫正殿上众人的心就越凉,等王信弄出那个“世袭罔替一字并肩铁帽子王”来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凉得跟万古玄冰有得一比。 因为……李亚峰和王信似乎没说错什么。 “李亚峰,你休要说笑。”元始天尊沉声发话,但心里却在打鼓:李亚峰和王信究竟是不是在“说笑”,这可难说得很了。 元始天尊自忖,要是把自己换在李亚峰的位置上,说不得,就算真的降了无敌子,那也不算意外,甚至反倒顺理成章。 且不算无敌子攻陷天庭直如摧枯拉朽的强横实力,就李亚峰本身来说,还真没什么义务非要站在如今的天庭这一方。 天庭都给李亚峰什么好处了?远的不管,就说最近,还刚把姜冉困在玉清天的紫云阁,到最后弄得他们劳燕分飞……反过来看,虽然李亚峰曾经口口声声说着要对付浑沌,可无敌子至今也没把李亚峰给怎么样了。 当初说什么浑沌现世的目的是非得要把世间重归“浑沌”,杀灭一切的那一套,就是元始天尊自己都不一定愿意信了,更别说鬼灵精怪的李亚峰! 越是琢磨,元始天尊越是觉得心虚,险些就以为李亚峰这就真的要去投降无敌子,面上的神色虽然不变,眼神中却禁不住露出了杀意。 “嗨……”李亚峰看出来了,吓了一跳,“我说元始天尊,你……” “你们把老身的鬼宫当成什么地方了!” 就在李亚峰暗中戒备,元始天尊忍不住想要出手的当口,高坐的鬼母忽然重重咳嗽了一声。 “元始天尊,你想对老身的贤侄如何?”鬼母沉下脸,把个细细的手杖直往地上磕了几下,语气不善。 “啊……是我的不是,鬼姑神母莫怪。”元始天尊一惊,当即退后几步,忽然松了一口气。 “倒是我胡思乱想了,鬼母和浑沌之间结仇都有多少年了?再加上宗主他也早就与浑沌反目,李亚峰怎么可能跟浑沌再去勾结?”元始天尊想到这里,又狠狠瞥了李亚峰一眼,心说,“要不是你小子行事从来神出鬼没不见章法,我怎会把这话当真?” 不过,元始天尊也知道,刚才李亚峰和王信的那番话,无非是告诉正殿中的诸位天尊神仙:要想拿盘古开天斧,先过来求我…… 这可让元始天尊的气又有些不顺了。 “嘿嘿,还是您老人家护着我。”李亚峰不管元始天尊的气顺还是不顺,一开口就把一顶高帽子给鬼母戴了上去。 自从鬼母见了李亚峰就觉得他顺眼,早就由矮胖老人那头算起一口一个“贤侄”地叫着了,这会儿又露出了笑脸,“贤侄,你看看这些人,一个个的为老不尊,还都是什么天下的至尊来着?也不知羞!还是你懂事些,知道帮着老身气气他们。” 鬼母这话,把三清、玉帝、五方五老……凡是在鬼宫正殿里的都骂了进去,众人不禁苦笑。可鬼母的辈分实在太尊,追溯起来,上古时儵忽二帝与浑沌那一战中还有她也参与其中,场上众人自元始天尊以下,除了就这么听着,也没别的话好说。 “你们也不想想,老头子他多大的本事?这泰山无字碑是当年他拼了命才封死的,若不对症下药,谁又能打得开它?”鬼母继续说着,毫不隐瞒口中的鄙夷语气,“你们自去红眼绿眼的,别乱打主意。” “就是老身,也没这个本事!”仿佛还嫌不够,鬼母又补上了一句。 鬼母一旦发话,众人这才忽然醒悟过来,如今大家算起来都是在鬼母的小虞山避难,虽然换了别的地方,众人大可以凭仗身份来个客大欺店,但小虞山这个“店”,恐怕就是浑沌亲自来“欺”,也得掂量三分。 想到这儿,众人只得讪讪地放开了包围李亚峰和王信的阵仗,各自退后,且把泰山无字碑露了出来。 “鬼姑神母,想来盘古开天斧乃是当今唯一能对抗那无敌子的法宝,如今蒙孙大圣将这泰山无字碑取来,正是机缘所在,我等心急也是情有可原,还请鬼姑神母莫怪。” 元始天尊想了想,又开了口,只是面上看似是在道歉,却还是扣在泰山无字碑上,分明是想着尽快把盘古开天斧给取了出来。 “天尊这话倒也有理,浑沌之能几非人力所能抗衡,倚仗上古神器……哼哼……贤侄,你过来。”鬼母想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面色微变,却没把话说完,只把李亚峰叫到了自己的身边。 “鬼姑神母,当今天下,能与无敌子颉颃者,无非鬼姑神母与宗主二人而已,若是念及上古之争……这个……贫僧以为,是不是先请李亚峰以驱山铎将盘古开天斧取出,以备不测?纵然亚峰贤侄力有不逮,有鬼姑神母主持大局,当保无恙。”观音沉思片刻,把李亚峰当挡箭牌用了出来。 “你好歹也与老身做了这许多年的邻居,这话说得也算顾全大局,可你总该知道……”鬼母对观音多少还算是客气,轻轻叹了一声,道,“你们就没想过,老头子他为何把盘古开天斧封印起来?” 鬼母这句话一说,正殿中的众人都不由悚然色动。 “是啊!这上古神器一旦出世,无敌子必定不会坐视不管!若是待神器认主之前他就率群妖赶来作乱,这便如何是好?”道德天尊失声叫道。 “天尊这还是想得偏了,神器出世,声势必大,便是合我等之力也未必能驾驭得住!无敌子他数月不见动静,未尝不是等着你我将盘古开天斧取了出来,到时盘古开天斧无人能用,而我等却都筋疲力尽,他岂不正好坐收渔利斩尽杀绝?”黄角大仙跟着猛醒过来。 “大仙这是开甚玩笑?难道说我等合力还……”斗姆元君刚要反驳,却想到刚才无人能奈何得了泰山无字碑,心头骇然,话也说不下去了。 窗户纸一被点破,在场的可没一个糊涂神仙,纷纷议论起来。 “这个……难道说,宗主他封死盘古开天斧,只是为的让浑沌少一个将我等一网打尽的机会?这……我却想不通了……” 元始天尊等众人还没议论完,忽然灵宝天尊朗 第203章 浑沌夺舍 (1) “这就是盘古开天斧……”华文昌隐身在云端里,抚摸着盘古开天斧的斧头,有几分陶醉。 “用这东西,就能有自保之力!用这东西,我就能与浑沌一搏!”华文昌的语气兴奋起来。 “我没有放弃过——我不会放弃!”华文昌慢慢地说,对象是自己,又像是别人,“有盘古开天斧在手,再配合我的实力——我可以做到我以前做不到的!我可以!真的可以!” 在上溯历史而回之后,华文昌很少有像现在这样如此感情外露,尤其是像个傻瓜似的感情外露的时候。 华文昌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于兴奋了。 但他认为这完全可以理解。 毕竟,是盘古开天斧——上古鸿蒙之前,盘古大神赖以劈开浑沌的神器! 而且华文昌也已经参悟通了无名金丹——心魔泪——也就是有了几乎能与盘古大神比肩的实力! 这一切,对于华文昌来说,真的等了太久。 华文昌的叹息与在神农谷寒潭前的李亚峰截然不同——他的叹息是欢乐的。 “该怎么应用呢?” 华文昌压抑下欢乐的心情,又一遍重新审视盘古开天斧。 然后华文昌再一次为盘古开天斧的扮相苦笑起来:实在是过于貌不惊人了。 这无论怎么看,分明都是石器时代的猿人的作品嘛。 “这等神器……”华文昌双手拉住斧柄最前端固定住“斧头”的绳索,脸上隐现一层黑气,猛一较力——以他的修为,这一下就是龙筋也扯断了——绳索丝毫不动。 华文昌又抚过盘古开天斧的斧头,那只是一块大石,毫无锋芒,应了“大巧不工”的说法。当初,盘古大神便是仗着这大巧不工,劈开寰宇,强造天地! 华文昌遥想盘古大神的风范,心头感慨。 他并不以为自己有了盘古开天斧就算是无敌天下,但无论如何,华文昌觉得浑沌会有所顾忌,一时之间绝不会再找上门来。这样,就有了进一步壮大实力的空间。 华文昌打算先回去王琦声的大夏山,归拢群妖;再联络现下占了天庭的大力王等无定乡中的人物,让当年的“七圣”也都尽快到大夏山驻扎;然后通过南宫飞燕,华文昌自信可以让“海山八义”也与自己站到一起。这样,天下群妖自会戮力同心,听他号令了。 华文昌以为,只要私下将浑沌抢占无敌子躯壳一事慢慢地透露出去,群妖的立场就会坚定下来——虽然浑沌与李亚峰肯定都会从中作梗,但一方面浑沌在事实面前无可分辨,一方面李亚峰也与天庭走得太近了,不可能讨群妖的好。 “还有西方佛土……”华文昌微笑着。 华文昌知道西方佛土早乱成了一团,如来涅盘的消息还没真在极乐世界传开,但该知道的早都知道得差不多,而目前主事的燃灯上古佛却始终没有表明立场。 在华文昌看来,这其中实在大有空子可钻! “若是我携盘古开天斧上大雷音寺,显露逆天邪功,以如来留下的佛旨为据……燃灯上古佛怎么也得派给我几个罗汉?” 华文昌自知,有观音从中作梗,加之世间练成逆天邪功的还有一个李亚峰,自己想要按照那“佛旨”上说的做所谓的“西天佛祖”怕绝不可能;但就算有些流言从矮胖老人那边传出去,归根结底如来涅盘也不能说全赖到自己头上,既然如此,至少西方佛土在无法置身事外的立场上,就不能够不对自己做个交代。 “虽然这是一场乱局,到头来西方佛土恐怕还会与天庭一方勾结一起,可这其中,未尝就没有让我得利之处!”华文昌这样想道。 华文昌相信自己的耐性,他决心不惜再用五百年的时间壮大实力,然后……再一举功成。 自然,华文昌也想到了这段时间之内,无定乡群妖、西方佛土乃至天庭一边都会各有动作,自己的计划未必就真能十分顺利,但他还是相信自己。 “——不就是诸侯割据的局面?盘古开天斧已然在手,我还有什么不足的?”华文昌这样想。 华文昌有几分志得意满,但他并不怎么乐意让自己的思绪再转到天外天的姜冉,还有曹暮,以及那个莫名其妙的“无名女童”身上。 这是华文昌难以解决的几个问题。 华文昌千想万想,很盼着能把姜冉接出来,接到自己身边,可姜冉那儿,还有一个与自己反目了的曹暮——华文昌希望自己能够给曹暮留出发展的空间来,所以,他也就不能硬把姜冉接走。 更何况,在姜冉面前华文昌也承诺了要在收服浑沌之后再去接她。 华文昌固然可以对任何人都把承诺二字当成不值一文的玩意儿,可对姜冉,同样的念头是绝不会去存了半分。这也算是华文昌的底线。 所以华文昌就无法再去天外天,无法再去找那个无名女童。 华文昌很清楚:事局到了眼下这般,或许还会再有变数,而这些变数之中,最难控制的,无疑正是无名女童——她手里有如来涅盘后留下的佛心舍利! 或许还有一粒心魔泪? 华文昌不愿猜测下去。如果佛心舍利和心魔泪都在无名女童——自己和心魔之女——的手里,那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就算华文昌不愿承认自己曾经与心魔诞下一女,但父女之间也有天性,他自是希望无名女童的生活能够更好一些,尤其重要的,是在这天下乱局之中,能有自保之力。 “算了……我想这些干什么?”华文昌自嘲地一笑,从云彩中探出头来,“我还是赶紧先去大夏山,跟王琦声汇合才是正经,也不知道那位贤王把事情办完了没有……” “汝倒是得利了。”在华文昌的耳边,忽然有声音响起。 “不敢。”华文昌一惊,手上微微紧了紧盘古开天斧的斧柄,哈哈一笑。 “死了一个人。”那声音中似乎有唏嘘的意味,“华文昌,汝也狠毒了些。” “哦?”华文昌大笑起来,“北斗死了就死了——华某只恨不能亲手杀她!” 话虽这样说出了口,可华文昌的心里也不舒服。 ——北斗之死,对华文昌的影响比他自己想象中的更大——所以华文昌才会这样地大笑,借以掩饰自己的心事。 诚然华文昌与北斗之间的仇恨之深敢说不共戴天,自他上溯五百年而回,第一件事情便是追杀北斗。但无论如何,北斗死前,是拼掉了性命才换回华文昌从元始天尊等人的包围中脱困。若是做生意,华文昌自然赚得十足,可讲究到“道义”二字上,他未免有些不够地道。 “汝若是救了她一起出来,然后下手杀她,华文昌,某便不会提了。”浑沌的声音继续响着,“华文昌,汝恨她?” “华某当然恨她!”华文昌从云彩中跳了出来,一边吼着一边四处探查,想要找出浑沌在何处——华文昌早想明白了:浑沌之所以几次三番轻易找到自己,无非是因为自己修炼了逆天邪功的原因,那反过来,浑沌的踪迹自己也该能找得到才对。 可华文昌又一次失败了。 高天之上除了自己之外空无一人,连云彩都不见几片。 “恨?是因为她伤害了汝关心之人?”浑沌的语气很不确定,但在华文昌听来却像是讥讽。 “你到底要华某怎么样?”华文昌双手紧握盘古开天斧,朗声问,“是你帮我拿到了盘古开天斧——那又怎么样?你是来送死的吗?” “你果然恨她啊。”浑沌没有理会华文昌的挑衅,反自顾自地说着,与其说是在追问华文昌,倒不如说更像是在扪心自问一般,“那她的死,也该算不枉了呢……” “嗯?”华文昌察觉了浑沌语气的变化——似乎这一次与之前华文昌每一次接触“无敌子”时都不同。 “北斗……她到底是什么人?”华文昌发问了。 “北斗?这究竟能算是个名字吗?”浑沌好像在笑,“到头来,她还是没有一个自己的名字——华文昌,汝说的那人,是某造出来的。” “——造出来的?”华文昌诧异。 “盘古死后,有女娲造人——某为何就造不得?”浑沌反问。 华文昌沉默了。 “她死了啊……”浑沌似在感慨,“有生便有死,她——究竟是决定了一死啊……” “还嫌不够本吗?”华文昌嘲讽道,“北斗一生作孽,早该死了!你再提她,有什么可惋惜的?她为你做了多少事情了?你说华某该救她之后再杀她,你呢?华某是借元始天尊的手杀了北斗,你却是借了华某的手!” “某又不是来跟你撇清。”浑沌失笑,“她死得其所,她不怨,某又有何憾?” “说,来找华某有什么事?总不至于是来给北斗报仇?”华文昌不耐地问。 “事?”浑沌好像在迟疑,“某却是无事。” “无事?”华文昌冷哼一声,“天灵宗主凝翠崖不在清灵洞天——鬼心狻猊不惜一死,险些连华某都骗了过去——你偏去神农谷,吃亏了?” “凝翠崖……”浑沌低念一声,道,“某原也不是想要杀他。” “你是浑沌,行事无为无所不为,做便做了,还要找什么……”华文昌还要嘲讽浑沌,却忽然心中升起了警兆。 华文昌发现:自己的心绪实在有些太反常了。 拿到盘古开天斧后,自己喜心翻倒,便算这也应该,但怎么就对北斗之死还有几分自责?当着浑沌,自己为什么就一个劲儿地想要说些便宜话? 这实在有些不像自己了。 华文昌在“当年”的天庭大变之后,性情也随之大变,固然还有些坚持,可行事早不论手段,一颗心儿如铁也似,说给浑沌的“无为无所不为”,原正是说他自己的。 否则哪里会有那所谓的“爱恨情仇欲一手翻弄”的信念? 否则,又怎么能在这个世界之中不顾一切,做成今日这一番局面? “原来……”华文昌低呼一声,豁然开朗。 “浑沌,手段可有些下作了。”华文昌冷冷地道,“你伤得有这么重?” 不用多说,自己心绪的变化必定是浑沌暗中捣鬼——他怎么做到的姑且不论,华文昌立刻想到:浑沌的目的,无非是要抢占自己的躯壳! 华文昌想到的,是当日浑沌找上自己,要自己去清灵洞天夺盘古开天斧时的事情,浑沌的语气不容置疑,分明是在吩咐——更让自己生出了不敢抗拒的念头。 如果不是浑沌在神农谷中受了重伤,以他的身份,一定会对任何手段都不屑一顾——想要什么,便直接说了! “数千万年,四御究竟是诸天之主,他们一起暗算,某若是不伤上一伤,他们面子上须不好看。”浑沌的声音再度响起。 “哦?”华文昌哈哈一笑,“那天灵宗主还算是处心积虑了。” 话音未落,华文昌身形一动,便向远方飞遁而走! ——若是浑沌不惜放下身段暗中施用下作手段,那他肯定是志在必得!华文昌懂得个中利害,也不顾自己手中就有能克制浑沌的盘古开天斧,便要遁走! 对手是浑沌,华文昌可不敢去玩什么后发制人的把戏:一旦失了先手,剩下的便只剩了一个“逃”字! 但……浑沌却也不会就这么让华文昌逃了。 “华文昌,某要擒你,还用得着什么手段?”在低沉的话语声中,已在一瞬之间冲出万里之外的华文昌忽然看见:眼前蓦地升起五根高大通天的柱子! 柱子顶上,撑起一股青气。 “呀!”华文昌骂也不骂一句,立刻转头,换个方向继续飞奔。 《西游记》中,曾载如来佛祖与孙悟空赌斗,所谓“五行山下定心猿”的故事,小说家言,原不能当真。可华文昌看得出来,他迎头撞上的五根柱子,九成便是浑沌的手指! 那柱子立刻就塌下来了。 “罢!罢!罢!”华文昌眼见躲避不开,一咬牙,冲着五根柱子之间的一条缝隙,硬冲过去。 但立刻在柱子外围,又堵上来一片肉红色的墙壁。 这情形,正是浑沌要以双掌把华文昌直接握住的模样! “浑沌!”华文昌大吼起来,“你别忘了,华某手中还有盘古开天斧!” 一躬身,华文昌抢在那双遮天蔽日的手掌握拢之前,先一步现出了法身! 若是深究起来,华文昌还算是天庭中的文昌帝君转世,他一向倚仗逆天邪功与诛仙四剑对敌,从未现过文昌帝君的法相——这倒不是因为他有所坚持,只是所谓“现出法身”对他来说不过是个高矮变化,从来也没必要罢了。 可现下浑沌的双手以拄地撑天之势直压下来,华文昌也不得不先变得大了。 只是,华文昌的法身再大,却也比不过浑沌的一双手掌——彷佛这双手掌便是天地! 天地合。 天地与君绝。 ——天地浑沌如鸡子。 ——华文昌生在其中。 如果华文昌不是现出了法身倒还好些。浑沌的“双手”压下来时,华文昌差不多也已经可以“与天比高”了——结果差点儿就被压折了腰。 等华文昌再瞪眼细看,四面一片朦胧。 “被浑沌给封在他的手里了?”华文昌揉揉眼睛,不敢相信。 “我跳!”华文昌飞身而起,朝天顶直冲而上! 华文昌站在空中,四周毫无着力之处,分不清上下,更无所谓东南西北,他只是照准了一个方向,直直地飞了过去。 一如华文昌所料,无论把身法怎么变换,无论用多快的速度,四面所见,始终还是一片朦胧,不见光,却也不黑,似是薄暮笼罩住了一切。 “这就是浑沌?”华文昌突然失笑——浑沌所图的是自己的躯壳而已,到头来他还是要借用自己的躯壳才能达成目的:对儵忽二帝的传人复仇,让天下重归浑沌。 若是就这么只困住自己,那有什么用? 依照华文昌想来,浑沌该想尽办法,让自己用出逆天邪功,这才能从中寻出破绽,抢进自己体内——否则他为什么大张旗鼓地把逆天邪功流传下来? 而且华文昌更以为,浑沌经过上古与儵忽二帝的一战,再经过心魔界里与如来的一战,早已没有了自己的躯壳,所以他这一次现世才会借了无敌子的身体——恐怕这还是因为巧合。 谁叫无敌子闭关的所在正是封印浑沌的恨情崖下? 华文昌并不着急。 只看四下的状况,华文昌自知该是浑沌现出了本体之后的情形——说白了,自己目下正是在浑沌的体内。 当初,盘古大神开天辟地,以开天斧劈开的,便应该是这样一番局面。 “浑沌!你没可能现出本体太久的!”华文昌高声叫道,“若是华某想得不错,你在神农谷中被天灵宗主所伤,已是强弩之末!你再现出本体,恐怕会有人找过来,痛打落水狗了!” 华文昌的声音在漫无边际的虚空之中回荡,飘出很远。 浑沌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声传来,仿佛这里真的空无一物。 一切浑沌。 华文昌把手里的盘古开天斧轻轻转了几圈,盘膝,在空中坐倒,然后将开天斧平平放在了大腿上,垂眉闭目。 这番架势,华文昌是要与浑沌耗上了。 虚空之中,无日无月。 不知过了多久,华文昌睁开了眼睛。 “我在心中数到了三十一亿五千三百六十万,每秒数一次,合计一百年整。”华文昌闷闷地笑了,“浑沌,你骗不了我——到现在,还没过一秒。” 逆天邪功本为浑沌所创,但真正倚仗逆天邪功支撑一片江山的却该数到华文昌头上,在这虚空之中,华文昌不必亲身运使这邪门功法就能知道,是浑沌用逆天邪功在消磨他的心志。 一瞬便过百年,个中滋味华文昌竟轻易地就熬过了。 这百年终究只是一瞬,华文昌不能靠勤修苦练来消磨,浑沌又虎视眈眈,一刻也不能放松——华文昌只在心中一个个数字数了下来,这等坚忍实非常人所能。 但华文昌也不打算就这么熬下去。 他掂了掂手里的盘古开天斧。 盘古开天斧果是神器,刚才华文昌显出法身,不用做法,开天斧也随之变大,这过程之中,颇类大锤的斧头锋芒不显,也不见神光外泄。华文昌心中有数,这,便是大巧不工。 倚仗着盘古开天斧,足以与浑沌一斗,至不济,也能破开目下浑沌的本体,让自己跳出来。 虽然华文昌并不想这么快就与浑沌直接对上,可在不能施展逆天邪功的同时还要脱困,动用盘古开天斧似乎已经是唯一的选择。 “浑沌!”主意已定,华文昌双手紧握斧柄,高声叫道,“你别怪我对不起你!” 说着,华文昌便将盘古开天斧往外一划! 鸿蒙以来,这是盘古开天斧第二次被人施用。前一次是盘古大神亲手劈开浑沌,以阳清为天、阴浊为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凡一万八千岁,这才算是天地开辟。 这第二次却只是华文昌为脱困而出所用,同是对浑沌施为,此时浑沌却已重伤,华文昌的修为也还不能与盘古大神比肩,无论是目的还是声势,二者都不能相提并论。 只不过,盘古开天斧——却还是盘古开天斧,神器一出,怕无人能当其锋! 华文昌在脑海之中,把天崩地裂的后果都事先想好了。 ——没有任何动静。 “嗯?”华文昌呆住了。 盘古开天斧劈在虚无处,按说这虚无处便是浑沌的本体了,纵然不至于天崩地裂,劈开虚空,令自己脱困自是题中应有之意。 可怎么会毫无动静? 华文昌把盘古开天斧收回手中,仔细打量,这神器依旧是那副不能令人恭维的模样。 “开!” 华文昌猛地再显法身,一蹦三千丈,双手较劲,力劈华山! 这一斧,带起风声虎虎。 斧头落在虚无之间——四面并无丝毫异动。 “嗯?”华文昌又是一呆。 这与华文昌的想象实在大相径庭,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盘古开天斧入手之后,华文昌从未怀疑过它不能为自己所用。当初在秦王地宫中驱山铎出世,驱山铎认李亚峰为主之时,华文昌在旁看得清楚,自知若是自己拿到驱山铎,也一样可以施用。 在华文昌心中,李亚峰与自己就是一体两面——如果不是,清灵洞天里自己抢盘古开天斧之前,也就不能以驱山铎逼退化身矮胖老人的马五。 明摆着,驱山铎同样承认华文昌这个主人,那盘古开天斧应亦如是。 为什么不灵? 华文昌的额头渗出了汗珠。 “浑沌,在心魔界中,你趁华某与天灵宗主相斗,出手暗算——是怕华某拿到了佛心舍利和心魔泪?”华文昌单手把盘古开天斧斜斜背在身后,轻声说。 “你知不知道?虽然那时华某斩获不多,可凝翠崖中那一粒无名金丹……早就在华某手上!”华文昌的脸色凝重之极,“凝翠崖为你所建,那无名金丹,便该是你仿制的心魔泪了?” “你说北斗,说她是你所造,北斗一生可称波澜壮阔,你果然不愧是浑沌。”华文昌抬起头来,高声道,“那一粒心魔泪让华某闭关参悟八十一日,到头也让华某知道,你果然不愧是浑沌!” 话声未完,华文昌彷佛不堪重负般地,伸了个懒腰。 有谁知道?起初盘古大神是何等模样? 据传盘古大神开辟天地之后,“天数极高。地数极深。盘古极长”,“天去地九万里”,盘古也身长九万里,他垂死化身,气成风云,声为雷霆,左眼为日,右眼为月,四肢五体为四极五岳,血液为江河,筋脉为地里,肌肉为田土。发为星辰,皮肤为草木,齿骨为金石,精髓为珠玉,汗流为雨泽…… 据传,若有人以盘古大神在心魔界留下的那一滴心魔泪为媒,依附元神修炼,便可以有无上神通,直如盘古。 华文昌的一个懒腰,就让他身为盘古! 自古以来,除开盘古大神之外,所谓圣贤神仙、天尊大帝、菩萨佛祖……无一人能有九万里身! 这不是所谓“法身”“法相”,正是实打实的肉体躯壳! 华文昌浑身上下再无一件衣物,赤身裸体地站在虚空里,双臂上肌肉坟起,仿佛蕴含着无上的劲力;他双目张开,瞳孔分为日月,两道光芒直直地射了出来,映得他的脸庞清晰无比——那分明已经不是华文昌了,他那招牌般的白眉也变成了漆黑的浓眉。 这明明是凶狠至极的一条大汉的模样,却又在这般模样中透出一股清雅遒劲的气质来。 这,或许便是当年的盘古大神。 华文昌在恨情崖旧址闭关,豁出天下草木之精中辈份最高的枯木道人的一条性命,从无名金丹之中参悟出来的,就是这等本领! ——以己身为盘古。 华文昌不到绝境,定不愿把这等神通显露出来。 这是因为他身上那一粒无名金丹的来历让他心碎过一回的缘故。 在华文昌所经历的五百年中,天庭攻打神农谷,凝翠崖塌,无名金丹出世,华八与李淳风为将无名金丹交至华九手上,甘受一万六千二百八十一记天雷轰顶! 这一粒无名金丹,教华文昌如何能不珍视? 再者,华文昌还实在没有现在就与浑沌一决生死的准备——这本来是他打算留在最后的杀手锏。 可情势比人强,华文昌知道如果自己再不把家底都拿出来,恐怕就没有翻本的机会了! 所以,华文昌化身盘古。 华文昌有九万里身,却还是没有突破浑沌的本体,那日月双瞳也还望不透周身这一片朦胧。但华文昌深信,只要自己再度抡起开天斧,浑沌再强,也不敢招架! 这,已是再度开天辟地的神通! 盘古在此。 开天斧在手。 起斧。 打破乾坤! 从盘古开天斧一扫而过处,一道极亮丽的明光直冲了出去,把一片虚无照亮! 这、是当年盘古大神开天辟地时的手段! 纵然对手是浑沌又如何?华文昌心中清明,知道浑沌必定会被盘古开天斧所伤! ——浑沌竟然傻到了毫不闪避,依旧还维持自己的本体,这岂不是找死? 斧落。 那道明光冲向远方,愈行愈远,愈远愈大,声势无俩。 但那明光远到了华文昌运足目力也不能分辨后的许久,这虚空之中,竟还没有丝毫动静。 浑沌,或者还是没有收到伤害? 华文昌心中大骇。 起先华文昌心中多少有些猜疑,他觉得浑沌自然知道自己已经参悟过心魔泪了,若是想要借自己躯壳,最好的情况无疑正是在自己化身盘古之时强行夺舍。 无他,鸿蒙之初,浑沌为盘古大神所破,若是他能夺了盘古的躯壳,那便是世间再出一个盘古,他自也不怕了。 所以华文昌早做好了准备,只要浑沌一有异动,便会抢先冲出去——浑沌若动了,这无限虚空中必定会有破绽露了出来的。 华文昌甚至设想了自己在浑沌被盘古开天斧所伤之后发狂时的应对之法,必要时,真就以盘古的九万里身,与他拼个鱼死网破! 华文昌暗道:“我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怕他作甚!” 可一个毫无结果毫无异动的局面却是华文昌怎么也不能接受的。 “浑沌!你出来!”华文昌挥舞着盘古开天斧,向虚空中大吼,“有种你出来跟爷爷打啊!藏头露尾算什么本事!你对得起你的名号吗!” 远方的明光熄灭了。 没有动静。 华文昌颓然放下了盘古开天斧,虚空里的九万里身显得无比寂寞。 本来,华文昌是不怕寂寞的。 一百年是三十一亿五千三百六十万秒,对于华文昌来说,一秒便是一劫。 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一千年,两千年,三千年…… 那无休止的时间,便这样,如同逝水,一去不回。那煎熬人心的劫数,便这样反反复复,不见尽头。 难道真是到头这一身,难逃那一日? “浑沌!你出来!”华文昌的嗓子嘶哑了,势若疯虎般地在虚空之中左冲右突,高声嘶吼,“浑沌!你出来!跟你爷爷大战三百回合!” “浑沌!你出来啊!浑沌……” 不知道华文昌嘶吼了多久——一万年?两万年?甚至更长? 华文昌疯了。 偶尔,华文昌会抬起手来端详,类似浑沌刚占了无敌子躯壳时的神情,他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枯瘦如柴,他的躯壳已经变得干瘪。 时间太久了。 足够华文昌的肉身腐朽下去。 华文昌早就不再以为浑沌或者还是需要自己的躯壳的,九万里身仍在,只是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一具活生生的骷髅。 时间,终究是这世上最过无情的东西。而在漫长时间中的沉默与孤寂更足以致命。 谁也不能逃过时间,华文昌也不能。 因为纵然华文昌可以与天下为敌,他心中却始终还有牵挂,这些牵挂,总还依附于时间。 ——盘古开天斧被华文昌丢掉了,在虚空中再无处可以寻找。 他只坚持着一件事情:不用逆天邪功。 华文昌在自己于浑沌的这场战争中,他只坚持着这一件事情——即便是在他疯了以后,他依旧认准:只要自己不用出逆天邪功,就没有败。 在长久的时间长河之中,华文昌坚持着。 他不再求胜,只求不败。 哪怕这“不败”需要用他的生命,他的理想,他的一切的一切去交换。 …… 神农谷。 寒潭边上。 李亚峰发呆了很久,他心中已经想通,正如钱强所说,那“江山中的姜冉”终要夺得江山之后才能再说,而经历生生死死,也不过是夺得江山时所必经的一条道路。 所以何苦再讲究什么手段? 如果能令姜冉对自己倾心,如果——能真的让自己所爱的人能够不受伤害,那手段便再恶毒又有何妨? 李亚峰把在清灵洞天中的经历重新又想了一遍。 ——华文昌与浑沌密谋,这固然是华文昌手段过于卑劣,甚至是与他自己最大的一个仇人结伙,但终究盘古开天斧还是落在了他的手上,也导致了大仇北斗的丧生。 那华文昌的做法,至少对于他自己来说,便该是对的。 “这人杀伐决断,心狠手辣,可是最有效呢。”李亚峰喃喃着,“他的经历能让他如此,谁也怪不得他。” 李亚峰确信了。 自己终于还是要与华文昌一样——如果自己不想再重蹈覆辙,丧失自己所爱,那早该把心肠变得阴冷!代价?不惜代价! 李亚峰捏紧了拳头。 “华先生——老夫是说……李先生?” 突然,寒潭的水面上出现一个人影,对李亚峰深深施礼。 “啊……”李亚峰吃了一惊。 “老夫有礼了。”那人的语气有些急躁。 “你是……贤王!”李亚峰认出了那人,这儒生打扮、仙风道骨的中年人是无定乡中的贤王:王琦声。 “老夫受华先生之命,来给李先生送一件东西。”王琦声轻轻叹了口气。 “华文昌在哪儿?”这是李亚峰的第一反应。 “华先生他……”王琦声的脸色立刻难看起来。 “你……怎么……”李亚峰刚要问王琦声怎么摸进了神农谷,忽然想起来,在无定乡中,王琦声是第一个善于潜踪隐形的人物,现下神农谷中的高手都被矮胖老人轰了出去找华文昌,他想要进来却该是容易得很。 “李先生,事局有变,老夫只好长话短说。”王琦声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递给李亚峰,道,“请李先生务必收好此物。” “这是……”李亚峰接过纸包,还没打开,就觉得纸包中的东西自己应该极为熟悉,紧接着,身体里一阵躁动。 “这是——”李亚峰激动起来,“这是天刑金针!” “不错。”王琦声急忙接口道,“这便是天刑金针中的阴阳二针。李先生早有了五行五针,再加上这两根,天刑金针已然凑齐。” “等等。”李亚峰疑惑起来,“华文昌怎么会把这个给我?嗯?” 一个闪念,李亚峰不敢相信地惊呼出来,“华文昌怎么了?” “李先生好快的心思。”王琦声苦笑道,“老夫不敢隐瞒——华先生目下身遭大难,那浑沌从神农谷脱身而去后径直找上了华先生,若是老夫猜得不错,只怕华先生此时已是自身难保。” “怎么可能!”李亚峰一把揪住了王琦声,“你……你带我去!” 王琦声苦笑连连,没有答话。 起先,浑沌找华文昌让他去清灵洞天夺取盘古开天斧时,华文昌怕其中有诈,留下了后手。 由王琦声口中,华文昌知道了天刑金针与盘古开天斧同样,是上古传下对付浑沌的两件法宝之一;他当下就想到了李亚峰身上那五鬼,他曾对李亚峰用过的“七针封脉”,还有,在秦王地宫的混沌法阵之中,浑沌惊异的“ 第198章 浑沌三问 “慢着!”鬼母站起来了。 一看灵宝天尊往下叩头,鬼母就是一激灵,赶紧让到一边,把手杖往地上一戳,一股沛然大力挡住了灵宝天尊的架势。 “嗯?”灵宝天尊还没来得及诧异,身子一颤,被鬼母手杖上传来的力量猛地顶了一下,向后倒飞出去,头前脚后,狠狠撞在紧闭着的鬼宫正殿的大门上。 连鬼母在内,所有人都愣了。 ——这是怎么说的? 如果灵宝天尊真要往下磕头,鬼母也真的不让他磕,两个人互相较劲,那就成了灵宝天尊和鬼母打架,可显然灵宝天尊刚才没这个打算;那么,鬼母只要做个阻止灵宝天尊的样子,灵宝天尊跟着顺势站起来就罢了。又或者灵宝天尊是想把头磕下去,鬼母却只做了个样子,那顶多也就是灵宝天尊把头给磕下去了,大不了让人说一句堂堂天尊没出息或是被称赞为忍辱负重了不起。 可怎么着才能让灵宝天尊往后倒飞? “老身……老身可受不得你的响头!”鬼母转念过来,明白了,气哼哼地说。 鬼母知道,灵宝天尊到底是天庭的首脑,随便叩头别说不合适,就是他自个儿也未必乐意,之前求借小虞山收留天庭败兵那是无奈中的无奈,现今为盘古开天斧,虽说也要紧得很,可灵宝天尊怕是没打算真往下跪。 不过,灵宝天尊总要想办法拿住鬼母,这才毫不抗拒,任凭鬼母出力将他震飞,说白了,也就是要鬼母承情而已。 “无论如何,在老身的小虞山上,还容不得你们胡闹!”鬼母不等灵宝天尊起身,拉着李亚峰,转身就走。 “啊?老大,等等我……”王信往四下看看,发现所有人都是面沉如水,吐吐舌头,追着鬼母和李亚峰,也出了鬼宫正殿。 正殿上留下了这一群天尊圣帝,大伙儿面面相觑,却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了。 “这个……盘古开天斧必定是要取出的,鬼姑神母这番做作,无非是要我等避开小虞山,自行设法……也罢,待我豁出这张老脸,去找李亚峰就是。到时,就是鬼姑神母和宗主,也必定不会袖手。” 灵宝天尊却似明白鬼母的心思,匆匆留下一句交代,抬步追了上去。 与此同时,鬼母却正在和李亚峰说话。 “您老人家怎么不让我这就用驱山铎把盘古开天斧取出来?夜长梦多,那个无敌子保不齐再过来惹事……” 李亚峰有几分纳闷地问——李亚峰看得出,刚才在鬼宫正殿上,鬼母倒有九成是在故意给元始天尊拆台,至于盘古开天斧,那肯定是要用的,否则,就是鬼母自己,又真能比现今的无敌子更强不成? “贤侄,都说关心则乱,你怎地看不清形势?”鬼母失笑,一边走一边说,“一旦盘古开天斧出世,你还真以为元始天尊会让你拿着它去对付浑沌?” 鬼母特意强调了一下那个“你”字。 “呃……”李亚峰倒吸一口凉气,“您老人家是说……” “小七,你和王信一起,去拦一下灵宝。”鬼母不答,只是随口吩咐了一声,半空中突然现出一个人来,却是鬼母的第七子。 七公子在空中向鬼母施了一礼,飞身落下,拍拍跟上来的王信的肩膀,嘿嘿一笑,拉着王信给鬼母和李亚峰断后去了。 “贤侄这边走。”鬼母脚步不停,带着李亚峰向鬼宫的深处走去,李亚峰若有所悟,也不吱声,只是踏着地上的青石板,穿阁入户,不一会儿,就到了鬼母的寝宫。 这些日子以来,李亚峰一直忙着和五方五老打架练功,还真没怎么在小虞山上乱转过,更不要说到鬼母的寝宫了。不过,李亚峰见过的世面已经太多,更知道鬼母是要和他在隐秘的地方商谈正事,却也没到处乱瞅,只是觉得四下的摆设与鬼母的身份相比实在显得简陋了些。 “贤侄坐。”鬼母自己先坐下了,一指对面的木椅,也要李亚峰坐下,这才开口,“贤侄是如何看这盘古开天斧?” “嗯?”李亚峰望着面前的鬼母,心知鬼母绝不仅是看上去的一个老妇人这么简单,而她这一问中,含义更足够深了,一时千头万绪涌上心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贤侄有什么顾忌不成?”鬼母微笑起来,“贤侄聪慧,总不至于以为元始天尊他还能领袖群仙?” “什么?”李亚峰惊得一下站了起来。 “贤侄究竟是聪明,这就明白老身的意思了?”鬼母含笑。 “这个……”李亚峰语塞。 ——鬼母的言外之意,却没怎么难懂。 为对付无敌子,盘古开天斧是非得出世不可,而眼下情势,连三清都托佑于小虞山,不必说,天庭自是早失权威。那换言之,谁掌握了盘古开天斧,谁可就成了诸天之主! 看样子,鬼母是不打算再让元始天尊重回这至尊之位了。 那这个位子让谁来坐? 只看鬼母特地把李亚峰领到寝宫密谈,答案……呼之欲出。 “你要是拥有整个江山,你也就拥有了江山里的姜冉!” 钱强的声音忽然在李亚峰的心中响了起来,像是惊雷一般。 “这……真的可能吗?”李亚峰的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 一旁的鬼母像是明白李亚峰的念头,只是默默地看着他,并不说话。 “领袖群仙……”李亚峰艰涩地开口,“便由……由……” 鬼母微笑,点头。 “……我” “胡闹!真是胡闹!”李亚峰刚把个“我”字说了出口,忽地鬼母寝宫的雕花窗猛地一开,怒气冲冲的矮胖老人一个纵身,跳了进来。 “鬼婆!你要把老夫的徒弟架在火上烤不成?” 矮胖老人刚进得寝宫,便是这么一句,接着大袖一挥,把李亚峰从木椅上掀了起来,自己坐下了。 “师父!”李亚峰心中原是天人交战不休,被矮胖老人这么一说,恍如当头一盆雪水浇下,登时变得无比清醒。 “鬼婆,你是老糊涂了?怎地动起这种念头来?”矮胖老人不理李亚峰,自顾自地向鬼母兴师问罪。 “三清失德,原该替换了去,与其便宜别人,为何不把位子留给自家人?你……是真与……那无敌子照面了?怎弄得如此狼狈?”鬼母却不动气,好整以暇地问。 被鬼母提醒,李亚峰这才发觉,矮胖老人的模样与往常有点儿不同,一身宽袍上下破破烂烂,不知露了多少窟窿,垂到胸前的白胡子也乱了,在中间还像是被谁给强揪去了一缕,仙风道骨荡然无存,反满像个打架打输了的莽汉,面上的神情——气急败坏。 “与他试了三招,一掌换一掌!嘿……他倒满不在乎!”矮胖老人冷哼了一声,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一伸手就揪住了李亚峰的耳朵。 “好小子,你哪儿来那么大的能耐?啊?天妒丹?还十全大死?你是不是不把你师父害死就不甘心?啊?” “师父……冤枉……”李亚峰偏着头叫,跟着也明白了矮胖老人的意思,不由得在心里苦笑起来。 明摆着,是自己在玉清天逃跑时扔到无敌子嘴里的那一粒“天妒丹”闯出祸来了。 “这好歹也是你自己的徒弟,怎么就不知道心疼!”鬼母抬手,用拐杖敲了一下矮胖老人的手腕。 “老夫管教自己的徒弟,鬼婆,你……咳!”矮胖老人忽然改口,松开了李亚峰。 “你也知道,盘古开天斧非得出世,又岂是老身做得了主?”鬼母长叹,“总之教你当年那一番心血不至白费就是了。” “如今你又知道老夫那一番心血了!当年怎不见你这么殷勤?”矮胖老人显是心中有气。 “那你要怎么样?如今这情势,箭在弦上,你又能如何经营?”鬼母皱起眉头,“为了当年你一句话,老身困在小虞山上韬光养晦数千年,难不成你还要说不够?” “罢了,鬼婆,就算老夫对不起你。”矮胖老人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忽然怪叫一声,“事到如今,大不了就让盘古开天斧出世,宰了浑沌,然后大家各办各事各归各位!” 说着,矮胖老人一拍李亚峰的肩膀,“徒弟,你先去给老夫沐浴更衣、斋戒焚香,七日后,老夫带你去个去处!” “师父……”李亚峰看矮胖老人一脸正经,像是下了决心,嗫嚅了一声,想问的也没问出来,只轻轻应了一声,“是。” 李亚峰知道,矮胖老人是要自己以驱山铎破开泰山无字碑,取出盘古开天斧来了――这也就是默许了鬼母话中的:要自己去做那个诸天之主! 且不论驱山铎、泰山无字碑,乃至盘古开天斧所牵扯的数千年来种种人事,李亚峰也早已影影绰绰地猜到了矮胖老人的真面目,自知这番决心之于矮胖老人来说,可算是豁出去了。 却见矮胖老人一转身,面上连连掠过他独门的绿色神光,重重咳嗽了几声,恨恨不已地念叨起来,“好你个无敌子……好你个浑沌……打死老子了……” 李亚峰愕然。 难不成矮胖老人下这番决心却只是为了他刚才遭遇无敌子,被打得凄惨,想要报仇? 要真是这样,那自己这个还没当上的“诸天之主”来的可就有点儿太便宜了? 九天之上。 浑不把烈烈罡风当回事,在云中漫步踯躅的华文昌却不知道矮胖老人的那一番做作,还有他那一番苦心。 华文昌只是毫没来由地觉得一阵寂寞。 或者那是因为刚才和曹暮的一战,那一战原是华文昌一直所想要的,自从“当年”,曹暮死在他的怀中时开始。 华文昌苦心经营,布下种种迷局,总算令得曹暮决心以他为敌;但华文昌也知道,不管是当初还是现在,这场兄弟之间的战争恐怕都是在彼此的默契之下。没有什么好与不好,当然也不会有什么“正义”或者“邪恶”的立场,两个人,只是早就知道该打一场,分个胜负。 这或许就是男人之间的交情? 华文昌轻轻笑了。 “汝还有心事未了。”华文昌的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华文昌的身子一震,却不应答,也没有四处找寻声音的来源,他只是跟刚才一样,慢慢地在云中彳亍。 “汝不服?”那声音又道。 华文昌站住了,举目向天,不发一言。 “汝不服。”那声音叹息起来。 “阁下比华某高明,华某心服。”华文昌终于开口。 那声音自是无敌子的了,听了华文昌自承心服,却像失笑,过了半晌,才又悠悠地响了起来:“汝既然服了,便让某成全于你。” “等等!”华文昌吐出两个字,脸色激昂,“你欠我太多!” “哦?”无敌子的声音中透出了讶异。 华文昌却又不说话了。 能让华文昌说出一句示弱的话来殊为不易,他已不甘心再说什么。 如果不是与曹暮一战之后,华文昌的身心放松之至,刚才那句话,他也是不会说的。 当日在秦王地宫之中,华文昌对观音侃侃而谈,说什么“世间一切法,无非求心安”,他上溯五百年而回,若要心安,实在得做成三件大事。 第一,自然是与心爱之人相依相守,再不分离。 第二,则是让曹暮抛开顾虑,兄弟之间各凭本领堂堂一决高下。 第三,是揪出幕后黑手,不再听他摆布,还要令那人也尝尝苦头。 至于其他,诸如观音托付的找回如来佛祖等等,就全当附带的了。 平心而论,华文昌于那五百年失却的历史中接连遭逢大变,纵然为人、手段变得阴狠些却也不能怪他,他原本更没有争雄逐鹿的雄心,只是他的对手过强,这才把他逼到了今日。 眼看着自鸿蒙之初传下的隐秘一点点儿如剥茧抽丝般大白天下,华文昌委实已经心力交瘁。 以浑沌为敌,即便华文昌的胆子再大,铁了心地不服,也不管他有过多少机缘,本领再高,要说不灰心,那可有些假了。 本来不过是凡尘中一个普通的少年,却在数百年间屡陷死局,最后还要面对一个近乎无法战胜的对手,这让华文昌再怎么去踌躇满志,指点江山? 归根到底,华文昌的这一切遭遇都要算到浑沌的头上,只是普天之下,能有当面说出这话的资格与胆量的,也是不多。 无敌子明了华文昌的想法,很快又问道,“华文昌,汝还有什么心事?” 这话问得华文昌一愣。 自恨情崖旧址闭关参悟心魔泪,明知不敌,华文昌也早以为自己和无敌子之间必有一战,如今各方面准备还未就绪无敌子就找上门来,华文昌对无敌子便颇有些不齿。但他却没想到,无敌子竟在问他还有什么心事! 无敌子这倒是像要为自己做事的模样了。华文昌啼笑皆非。 “华某的心事?”华文昌喃喃自问,蓦地抬头,“华某的心事便是要杀了你!” “当真?”无敌子的声音中饱含笑意。 “当真!”华文昌一声大吼,震散了满天的云彩。 “华文昌,某且问汝,”无敌子慢慢地开口问话,“从古至今,且不论南海鬼母与那天灵宗主,也不必提甚儵、忽二帝,便是自三清以下,诸天神佛,那什么‘七圣’‘八义’的妖精,还有世间莽莽众生,有多少才智超绝之辈?又有多少有大恒心大毅力者?汝固然得天独厚,可他们又比汝如何?” 华文昌被无敌子问得傻了。他固然也有狂傲的一面,却也没法以为自己便是独一份儿的骄子。 “某再问汝,汝自诩不惜与天下为敌,有一怒杀佛的狠心,可汝之敌手……能有某多?” 无敌子的这一问,足有诛心之效。 华文昌自问可称苦心孤诣,便是当着美猴王,他也敢说一句“纵然与天下为敌,华某何惧之有”,但真要论与天下为敌,谁又能比得上浑沌了? 如今华文昌早把当年故事理顺,想自盘古开天地以来,浑沌可从来就没有过一个盟友!便是今日无定乡群妖已占了天庭,还有大力王等一众人等暗中谋划,要随时背他而去。浑沌,正是举世皆敌。 “华文昌,某再问汝,世事可得清明否?” 华文昌不明白无敌子这一问的寓意,便顺着思路想开去了。 华文昌不知道何为“世事清明”,但有个“人心不足”在中间横亘着,无论天上天下,总是一堆烂账。他也只得答道:“黄河可清,人心不可清;人心不清,世事不可清。” “便是如此!”无敌子猛然一声大喝。 “华文昌,你且记着,是世间,是这天下,少不得某!”这声喝,傲然,凛然,不容辩驳。 “原无所谓‘轻清’、‘重浊’,本来浑沌!”无敌子哈哈大笑,“华文昌,汝曾发宏愿:爱恨情愁欲,任汝翻弄。那某逆天灭仙,总要儵、忽二帝的传人在这天下绝了踪迹!这也算不得什么。” 华文昌默然不语,他是经过苦难的,将心比心,浑沌的所作所为,似乎真的——不算什么。 “嗯?”突然,华文昌明白了。 “奶奶的!靠!”华文昌往天顶一蹿,跳着脚大骂起来,“老子管你要干什么!是你要找老子的麻烦,老子打你还他妈理亏了?” 高天寂寂,无敌子的身影自然不见,只余下华文昌的咒骂回响不休。 “也罢也罢。”等华文昌的骂声停歇,无敌子的声音这才又响了起来,“华文昌,汝若是执迷不悟,一心想要杀某,某便指点一条明路于汝。” “啥?”华文昌真有点儿糊涂了。 “是我脑子里少根筋听错了还是你脑子里少根筋说错了?”华文昌心里嘀咕,倒是没真问了出来。 “汝可知汝要作人情送出去的泰山无字碑,早被那猴头拿到了小虞山上?七日之后,天灵宗主要在他的清灵洞天,命李亚峰使驱山铎破之,取出盘古开天斧。”无敌子娓娓道来,直听得华文昌心惊胆战。 ——难道天下竟然没有事情能瞒得过这无敌子不成? 大力王在三清天不惜纾尊降贵,挖洞隐匿鹏魔王下落,如此苦心,洞中密谈竟似也被无敌子都听了去!南海小虞山上有鬼姑神坐镇,却也不能保住丝毫隐秘! 比起无敌子说出的这天大的消息,反倒是他对世事洞若观火的态度更让华文昌捉摸不定了。 “自古相传,那盘古开天斧算是能伤得了某的一件利器,华文昌,汝若立志杀某,某又何妨助汝一臂之力?”无敌子哈哈一笑,“汝且算准时日,去清灵洞天一行,某定叫盘古开天斧落到汝的手上!” 正当华文昌惊疑不定,无敌子的声音忽地一惊,似带着几分苦笑,“又有个世间少不得的来了,某倒是不耐烦见他。华文昌,你好自为之。” 华文昌没把无敌子的最后一句话听了进去,他只在琢磨:无敌子究竟是什么用意? “华先生。”华文昌一惊,抬头看,却是贤王,王琦声。 “华先生。老夫无能。”王琦声一脸的羞愧,“未能接回主母与小主人,请华先生责罚。” “啊?”华文昌打量一下王琦声,见他形容狼狈,显见是吃了不小的亏,不由得心中诧异。 “华先生,是欺天大圣搅了局。”王琦声苦笑,“看样子宗主是认下了曹暮这个弟子,否则大圣也不会出手……老夫想差了。” 华文昌翻了翻白眼。 “贤王,你运筹帷幄,可华某的家事,还是少管。” “华先生,事到如今,华先生的家事,也是大事。”王琦声却不听华文昌的埋怨,朗声道,“倘若有人以主母或小主人相胁,华先生如何自处?是以老夫想来,还是将主母和小主人接回大夏山,才是正经。” “此事再也休提。”华文昌望定了王琦声,良久,摇了摇头。 “那老夫为华先生带路。” “走。” 华文昌与王琦声,两人一前一后,化作两道光芒,向王琦声的基业:大夏山飞去。 这两人都是天下一等一的聪明,彼此自有默契,华文昌并不询问王琦声为什么独断专行去天外天,也不管他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口口声声称心魔之女为“小主人”,只要王琦声是真心依附,别的已不重要。 “看来,我比无敌子也好不到哪儿去。”华文昌一面疾飞,一面暗暗唏嘘。 “贤王,”华文昌突然发问,“你对盘古开天斧……知道多少?” “盘古开天斧?”王琦声身子一震,险些就从天上掉了下去。 华文昌从空中停住了,饶有兴味地看着王琦声,“贤王化身天下,最是了解世间隐秘,有关盘古开天斧,华某还想听听贤王的见解。” “这……”王琦声也顿住身形,苦笑道,“华先生,老夫虽然擅长潜踪隐形之术,却也不是什么都知道啊。” “那贤王只讲些贤王知道的就好。”华文昌扣死不放。 “盘古开天斧,那是天地之间最早的几件宝物之一,老夫无缘知晓它的妙用。”王琦声先是摇头,接着却又说出了另一番话来,“不过,老夫曾与问石子参详过……” “参详什么?” “啊,那自然是华先生的敌手了。”王琦声一笑,“华先生,亘古至今,能以浑沌为敌者不出五指之数,华先生就在其中占了一位。老夫既然追随华先生效死,也不得不多加参详。” “请贤王教我。”华文昌向王琦声微微颔首。 “不敢。老夫问过问石子,有关宝物之属,此人眼界之宽实是当世无匹。”王琦声道,“纵然是对浑沌,问石子竟也能举出两件能克制他的法宝。” “两件?”华文昌着实吃了一惊。 “正是两件。其一便是华先生所提的盘古开天斧,这其中的关窍不言而喻——当年盘古大神持斧破开浑沌……” 王琦声还要再说,华文昌已迫不及待地打断,“贤王说,还有一件法宝?” “那便是天刑金针。”王琦声摇摇头,“据传上古儵、忽二帝与中央天帝浑沌相争时施用的法宝便是了。” “天刑金针?”华文昌自顾自地念了一遍,心里隐隐觉得抓住了什么。 “华先生可能不知,”王琦声苦笑一声,“这天刑金针倒比那盘古开天斧还要神秘几分,老夫还曾目睹那人将盘古开天斧封入泰山之巅的石碑,却从来不知天刑金针是在何处。” “问石子也曾与老夫讲道,盘古开天斧总算是有迹可寻,只是但凡知晓其中奥秘着,都顾忌那人,不愿出手去抢石碑回来——反正异宝驱山铎下落不明,纵然拿到石碑,却也破不开它,反倒无用。再者,浑沌不出,纵然拿到盘古开天斧又能如何?此等上古宝物,只怕动用一次,天地都要翻个个儿,说是宝物,实际上却徒然是个累赘罢了。”王琦声侃侃而谈,“不过,今日之情势,倒是正该盘古开天斧出世了。” “先放下这个不说。”华文昌脸上神色变幻不定,“贤王,你且说那天刑金针又如何?” “这个……”王琦声迟疑了一会儿,道,“华先生,有个消息,老夫也不知真也不真……” “你只管说。”华文昌焦躁起来。 “老夫听说,貌似那天刑金针……落到了……落到了李亚峰的手上!”王琦声肃容道,“天刑金针从没出世,这消息老夫以为八成是假,但无敌子明明已占了天庭,却对小虞山一直听之任之,这其中……说不定还有奥妙……” “贤王……”华文昌沉吟了好久才道,“有件事情,我倒是该对你说一说了……” 有道是:“法不传六耳”,虽然七日后破泰山无字碑、取盘古开天斧的消息只有鬼姑神、矮胖老人和李亚峰三人知道,但好歹那也是“六耳”,这消息竟在南海小虞山上传开了。 李亚峰猜想,这或许是矮胖老人故布的疑兵之计,毕竟浑沌的耳目无孔不入、难以瞒过。那么,应该在这七日当中的一天,矮胖老人会忽然拉着自己跑去某个地方才对——李亚峰做好了这种准备。 然而事情并不像李亚峰所想。矮胖老人一如往常般地神出鬼没,即便偶尔撞见,也对盘古开天斧只字不提,时间一天天过去,不起波澜。 在这平静之中,李亚峰能够察觉得到,元始天尊、灵宝天尊等天庭人士,还有以观音为首的五方五老,都有意无意地跟自己走得近了。倒不是说他们会刻意地过来说些好话,只是无论走到哪里,李亚峰都能感觉到自己在被谁注视着。 李亚峰只得一遍遍地去摸装在乾坤袋里的驱山铎,好确认自己到底还算是有些资本。 只是,在某些李亚峰不知道的地方,有些事情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狮龙子,你来了。”矮胖老人端坐太师椅,对马五微微点头。 “宗主相邀,马五不敢不来。”“鬼心狻猊”狮龙子——马五穿一身青色儒衫,断了的左臂处长袖飘飘,别有几分侠气。 “老夫有事拜托于你。”矮胖老人也不让马五落座,大剌剌地说。 “宗主但有所命,马五定当全力以赴。”马五躬身答应。 “老夫仔细想了一下,狮龙子,你有两大仇敌。”矮胖老人却将话题岔开了,“一是天庭,二是那个华文昌。” “宗主说得是。”马五苦笑,“天庭用卑劣手段将我兄弟在无定乡禁锢千年的旧账不用算了,我既为妖,便与其有仇。至于华文昌……” “老夫知道,你是说你二哥,苍梧泛天君。”矮胖老人摆摆手,有些意兴阑珊的模样,“华文昌这小子,手段太狠。” “手段太狠?”马五摇头,“马五所虑者,是华文昌的时运,要说手段狠毒,他不及马五多矣。” “况且,”马五自我解嘲地笑了,“手段再狠,又能成什么事?” 矮胖老人叹息起来,“狮龙子,海山八义之中,能让老夫高看一眼的,你算是头一个。” “马五惶恐。”马五的眼角跳了跳。 “所以老夫只好拜托你了。”矮胖老人的叹息愈发深沉起来,“本来,老夫该帮你灭了你的仇人,可偏偏你的仇人……嘿嘿,老夫竟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狮龙子你看,”矮胖老人竖起一根手指,“天庭这边,老夫总不能去杀绝了——那该是浑沌的活儿,老夫反倒得帮着天庭才是。” 矮胖老人又竖起第二根手指,“华文昌,眼下这个情势你也知道,华文昌死不得。何况老夫就是去杀他,胜负之数也在两可之间。” “宗主不必多虑。”马五微笑着说,“如今大力王已经与小虞山通过声气,想来等浑沌授首,天下太平之后,纵然天庭还在,也将与以前大不相同了。毕竟宗主的徒弟不是白收的,将来,李家贤侄应该大有用武之地。” “另外,李家贤侄与华文昌之间,恐怕也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有宗主和鬼姑神她老人家相助,华文昌怕是也不能讨好。”马五继续说着,“所以,我的这点儿私人恩怨,宗主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你能这么想,那是最好。”矮胖老人一声长叹,“老夫平生最怕欠人人情,偏就欠下了无数人情。到你这里,竟然还要欠下一条命……真是……” 马五笑了。 “宗主,自从我狮龙子杀了鬼母四公子,这条命就已经不要了。” 马五一口道破鬼母四公子之死的隐秘,矮胖老人却充耳不闻,蓦地站了起来,竟向着马五深深一礼! 第199章 文昌搅局 说来无敌子与矮胖老人竟有些相似。 虽然华文昌的心事是要无敌子死,无敌子却也为他指了一条路——或者这也算是无敌子的一种自信?反正这让华文昌斟酌了好久还是打不定主意。 华文昌知道,无敌子到头来还是要强占自己的躯壳,这条路,说不准就是个天大的陷阱。 至于矮胖老人和马五那头,密谈过后,马五便在小虞山上失了踪影。照马五留言所说,他是去神农谷了。 七天的时间,就这么转瞬而过,各方人马都不见太大的动静。 另一方面,明的,暗的,无数目光全集中到了南海小虞山鬼宫大殿中的那块无字碑上。 “您老人家不能让我跟老大分开啊……”王信扯着矮胖老人的袖子,满脸哀怨。 “松手!”矮胖老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甩开王信。 小虞山,鬼宫之前。 新的一天,就这么拉开了序幕。 “王信,你放心,有师父在,我决不会有事。”李亚峰轻轻喝道,阻止王信再继续缠磨下去,然后转身对矮胖老人开口,“师父,咱们这就走吗?” “嗯,这就该去了。”矮胖老人哈哈一笑。 “还请宗主明示,这是要去何处?”元始天尊干咳一声,环顾四周一圈,脸色有些尴尬。 ——此刻,鬼宫前的空地上明明有元始、灵宝二位天尊在场,再加上五方五老齐集,这阵容强得都有点儿过头,李亚峰却只认矮胖老人一个,这让众人的面子实在挂不大住。 “便是要去个无敌子难去的地方。”矮胖老人举手,拍一拍身侧的无字碑,轻叹一声,“只是无敌子能为太高,老夫的清灵洞天……若是他真要去,那也是挡不住的。” “清灵洞天!”众人心中虽早已有数,可听矮胖老人亲口说了出来,也都不由得心惊。 时至今日,便连李亚峰和王信都算上,矮胖老人的身份在目下众人心中也已不是秘密;元始天尊等更都知道,矮胖老人得天独厚,自享一界,那便是“清灵洞天”;但自鸿蒙至今,却从未听说有人曾踏足彼处。 “便是清灵洞天。”矮胖老人笑笑,道,“老夫向来不怎么好客,倒让你们觉得那里非得藏了什么东西似的。若那真是个好去处,老夫何苦在这红尘中打滚?” 李亚峰与王信有些懵懂,别人却是都明白的,场上一片苦笑。 且不论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各领玉清境与上清境,就是五方五老,如灵感观世音菩萨、东方崇恩圣帝、三岛十洲仙翁东华大帝君、北方北极玄灵斗姆元君、中央黄极黄角大仙,也各有自己的地盘,不受外人肆扰。可话说回来,纵然那地方再好,终究冷清,跟世间的繁华不能相提并论。众人修为自是高的,更不会起什么艳羡之心,但真要拿出来说事儿显摆,倒与矮胖老人所说的差不了多少。 “便是如此了。”矮胖老人袍袖一挥,脸色凝重不少,“今日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是我这徒弟拿驱山铎抽一下,拿到东西,然后了事。不过……咳,老夫不往下再说,众位也莫作小人。如何?” “宗主说的有理。”观音手托净瓶,竟是少见地如临大敌的一番姿态,她环视一周,轻声道,“今日之事,理当全由宗主一人,那驱山铎既然认了李亚峰为主,盘古开天斧……” 说到这里,观音也卡壳了。 在场众人,哪一个不是尊崇无比的身份?哪一个不是任谁见了都得顶礼膜拜? ——要说这些人还有私心,那说出这话人,铁定是要下拔舌地狱的。 就是这几位自己,也是羞于出口。 不过傻大胆还是有的。 “你们都记住了啊!谁也不许抢老大的盘古开天斧!”王信接了观音的话把儿,还没忘了提醒一遍,“你们可都是有身份的人!” “王信!”到底灵宝天尊架子小一些,脸上微微一红,赶紧说道,“我等应宗主之请,去清灵洞天一行,全是为了护法!你小小孩童,休要多想!” “嘿……”王信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今天也是去不成的,白着眼就往鬼宫里走,根本不接灵宝天尊的碴儿,只是边走边嘟囔,“就你们以前干的那点儿事儿,居然还好意思说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再看元始天尊等一众人等,脸全青了。 “徒弟……”矮胖老人不管这一套,看着李亚峰的目光中还带了几分无奈,“那个见鬼的驱山铎,你带着了?” “师父……放心。”李亚峰一咧嘴,笑得比哭还难看。 说到底,李亚峰对矮胖老人也是崇敬有加,对驱山铎这种令他顾忌多多的东西,他实在不怎么感冒。 “那便去了!” 随着矮胖老人的轻叱,众人眼前一花,再细看处,已经换了天地。 满地焦黄,荒沙一片。 天空是不带一丝杂质的湛蓝,仿佛伸手就能碰触得到,但四下里就是戈壁,平平坦坦地延伸出去,没有任何的花草,连骆驼刺或是胡杨树都没半颗。 蓝与黄的鲜明对比让李亚峰的脑袋莫名其妙地晕了起来。 “师父,您老人家的自留地可真有个性……” “小子,找打!”矮胖老人气得吹胡子瞪眼。 反倒是元始天尊与灵宝天尊对视一眼,若有所悟。 “宗主,事不宜迟。”观音像是最着急的一个,一见到了地方,立刻上来催促。 “嗯。”矮胖老人点点头,“菩萨,东西南北四方的护卫,交给你们几位了。” 话音刚落,观音占南,崇恩圣帝占东,东华大帝君占西,斗姆元君占北,四人各自抢出十丈,分占四方,面都朝外,把泰山无字碑、李亚峰,还有其余人等围在了中间。 “两位天尊。”矮胖老人指指头顶。 元始天尊和灵宝天尊飞身而起,两人一左一右,护住了天顶。 “起!”矮胖老人猛一抬手,硕大的无字碑掉了个个儿,直直地冲上天空,在两位天尊脚下不远处,悬停不动。 与此同时,观音、崇恩圣帝、东华大帝君、斗姆元君四人也都飞起,恰与无字碑平行。 “黄角大仙,这里可就拜托了。”矮胖老人留下一句话,扯着李亚峰就跳到了无字碑旁边,身着黄衣的黄角大仙一脸肃穆,正正地站在无字碑下方,一动不动。 “徒弟,全看你了!”矮胖老人冲李亚峰一挤眼,“还记得三天之前,老夫教给你的办法?” “徒弟记清楚了!”李亚峰朗声回答。 三日前,矮胖老人与李亚峰也谈过一回。 在谈话中,矮胖老人详细讲过了驱山铎对泰山无字碑的施用之法——这倒不是重点,矮胖老人甚至亲口对李亚峰讲明了自己的来历,并且,他还一再叮嘱,说是当盘古开天斧出世之时,无论出现什么状况,千万不能心急。 矮胖老人言之凿凿,竟是一副料定了必会出事的模样。 所以,李亚峰也的的确确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 “众位仙长!”李亚峰在空中绕着泰山无字碑转了三圈,突然高声道,“请各占方位,再远走两千里!” 随着话音,李亚峰身子一塌,单手托住泰山无字碑,冲天而起! 两千里。 这是一个必须要妥协的距离。 无论元始天尊、灵宝天尊还是五方五老,一身修为都是实打实的“通天彻地”,但即便如此,盘古开天斧一出,他们还是必须避开锋芒——这是矮胖老人一早就对众人讲好了的。 众人此次前来清灵洞天的目的,无非是为李亚峰护法,如果众人因盘古开天斧出世反倒受伤或是被吸引了注意,“护法”自是谈不上了。是以,众人只能远避两千里。 以这些人物的神通,区区两千里,也不过是瞬间便到,这个圈子纵然再大几分,也还能护得住。 还有,矮胖老人的清灵洞天正是坦荡荡的戈壁一片,四下里没有任何的阻碍,连让这老几位用天眼的功夫都省下了。 说话之间,以举碑的李亚峰为圆心,在这清灵洞天之中,就现出了一个半径两千里的大圆! 灵感观世音菩萨将净瓶平举胸前,东方崇恩圣帝执剑不怒自威,仙翁东华大帝君手托长髯,玄灵斗姆元君双臂大张,还有底下的黄角大仙盘膝闭目,这五人身上齐放光芒,自下而上,将李亚峰与泰山无字碑围在了中间。 天顶之上,灵宝天尊收起常挂嘴边的笑容,神色郑重,于虚空之中打坐,在这大圆之外,又独力布下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灵宝天尊头顶,元始天尊肃然而立,手上的拂尘微微泛起白色神光。 自古至今,天上地下,人间海底,再无此刻! 李亚峰咧嘴一笑,吐吐舌头,手往腰间一拍,驱山铎已拿了出来。 从探秦王地宫至今,几乎可说这是李亚峰第一次将它拿在手中仔细把玩。 驱山铎既称“铎”,原本该是铃铛之类的物事,但这件异宝却大异其趣,实不副名,倒像是条鞭子,应了“赶山鞭”的俗称。不知用何种东西打造的手柄上连着一条亦不知用何种东西编成的软趴趴的长条状的玩意儿,非但貌不惊人,连一丝神光都欠奉。李亚峰心下琢磨:要是把它扔在大街上,恐怕连最差的牧羊人也不会乐意多瞟一眼。 偏偏这就真是普天下最令人眼红的宝贝! 且不论其他,矮胖老人是何等人?连他都曾誓言为驱山铎的持有者驱策百年——李亚峰要不是阴差阳错拿到了这件异宝,便是立雪断臂,舍身求法,矮胖老人也绝不能收他为徒! ——至于目下,李亚峰还没拿出驱山铎来,矮胖老人就已经躲得远远的了,以李亚峰的眼力,也只能看见天边的一个小黑点。 “也不用这样?”李亚峰摇了摇头,腹诽了一句,举手再次去抚摸泰山无字碑。 泰山无字碑立起来,大约有六米上下,比李亚峰本人要高出许多,碑面斑驳,连最简单的花纹也没有,只是平平的一块大石的模样,但就在这大石当中,却封印着盘古大神开天辟地的法宝! “还有一条曾经君临天下的乌龙。”李亚峰悄悄在心里说。 他又记起了矮胖老人的叮嘱: “徒弟,你一旦破开石碑,立刻就得远遁出去!赢政那家伙的元神在石碑里呆了两千多年,恢复成什么样子连老夫我都没法揣测——鬼知道他会不会上来就给你一下?” “徒弟,你尽管放心,那把斧头除了你之外没人能拿得起来!不是为了别的,那个见鬼的驱山铎,本来就跟斧头大有干系,驱山铎认你为主了,斧头当然也一样!就算是赢政他跑出来,也一样没辙——元始天尊他们你留个心眼就是,即便他们不能算是好人,也都自矜身份,硬抢的事情做不出来……” “徒弟,你只要躲开赢政的第一下,接着就去拿斧头——千万千万先把驱山铎给收起来,否则师父没法过去给你帮忙。不过元始天尊估计也会出手,他当年就差点儿把赢政给射死,赢政一旦再出来,他也得想着斩草除根……” 甩甩头,把矮胖老人的话重温了一遍,李亚峰小心翼翼地举起了驱山铎。 这时候,两位天尊和五方五老看着李亚峰的目光都有些冒火了。 无他,李亚峰光顾了脑子里琢磨矮胖老人的那些说词,动手实在慢了一点儿,可这老几位不是光在周围看热闹,神念早锁定了整个清灵洞天,还得留神圈内的发展,就算不累,老是这么呆着也确实显得有点儿傻。 李亚峰自然不会关心这些,他蹑空往高处走了两步,瞪大眼睛,轻轻地、轻轻轻轻地、将驱山铎放在了无字碑的顶端。 驱山铎的模样实在有些破旧,李亚峰生怕如果自己狠劲抽上一下会把它给弄断了。 紧接着,李亚峰倒着翻了一个筋斗,倒拎着驱山铎就蹦出了几十丈——对于矮胖老人的教诲,尤其是与切身利益相关的,李亚峰一向记得很清楚。 没有反应。 又等了一会儿。 还是没有反应。 “怪了,我明明让驱山铎碰到无字碑了啊?难道说非抽不可?”李亚峰挠了挠头,“万一抽断了怎么办?可没人赔给我啊……” 李亚峰满脸的迷惑,周围其余人也都一样。 纵然是背对圈内,还相距两千里之远,以五方五老的修为自然能“看”得清楚:李亚峰确实令驱山铎与无字碑相触了。 再怎么算,驱山铎也好,无字碑也好,若是互为因果,只要一触,当即就应该有所反应的。这与美猴王将无字碑送上小虞山时以三清之能也无法动其分毫相对,理当毫无悬念。 ——就在众人都疑惑不已的当口,突然间,一阵炒爆豆似的声音响了起来。 但却找不到这声音的来路。 这声音似乎是整个清灵洞天里的天地一起在作响!四面八方全囊裹住了,“噼哩啪啦”地只是不停,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让李亚峰连带两位天尊和五方五老都觉得这声音竟然是从自己体内爆出来的! “乖乖——不是我自己要炸了?”李亚峰哭丧着脸,还没忘了吐吐舌头。 便在此时,圈内的无字石碑轻轻地颤动了一下,这一下颤动是如此地细微,非但肉眼无法察觉,就连众人的神念,也都觉得若有若无,似是错觉一般。 那炒爆豆似的声音猛地大响起来! “啊——”李亚峰把身子裹成了一团,双手捂住了耳朵——尽管明知声音不是从耳中透进来的,李亚峰还是下意识地这么做了。 再看两位天尊和五方五老,各个眉头也都皱成了一团。 此时便看出了各人之间修为的差异。 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再加上观音,三人不过是眉头紧锁,仪态还能不变,五方五老中其余四位却连脸色都变了,身子随着这声音一起颤抖起来…… 两位天尊倒也罢了,五方五老中,观音其人曾与五百年后来的那位“管思音”一聚,得了偌大的机缘,否则,只怕她也要一样承受不住。 ——唯独远方的矮胖老人,他还能行动自如,甚至还对李亚峰传音发话:“徒弟!碑要破了!” “破!靠!老子不理了!”李亚峰被现下体内传来的、已经变成轰雷的声音震得几乎恍惚了,抱着脑袋大吼。 接着,轰然巨响。 一条黑龙破碑而出! 好一条龙! 无字碑原本高不过六米上下,厚也不过一米,但这黑龙,从碑中一出,见风就长,转眼之间,已大得快要让五方五老布下的这个半径两千里的大圆都盛不下! 乌龙身缠业火,气势磅礴,似决口的钱塘潮朝天奔涌一般,直冲天顶! “这就是乌龙嬴政?”李亚峰傻眼了。 乌龙一出,四下里的轰雷声便停了,众人猛醒过来,但注意力却被乌龙所引,一时之间,连被矮胖老人再三叮嘱的李亚峰都忘了去找盘古开天斧! 这怪不得李亚峰。有谁能想得到,无字碑一破,这奔出来的乌龙竟比盘古开天斧的声势还要大得许多? 李亚峰只犹豫了不到一刹那,便想起了盘古开天斧。 “我管它乌龙嬴政会怎么样?盘古开天斧!”李亚峰脑中一闪,朝着无字碑原在的地方猛冲而去。 那里空无一物。 “无论如何,不会什么也没有!”李亚峰认准了死理,只要到了那里,便能拿到! 另一方面,五方五老与灵宝天尊弄出来的护法所用的圆球,却先被脱困的乌龙撞了个正着! 又是轰然一声。 “嘿……”五方五老同时吐气开声,五人合力,外加一位灵宝天尊,六人居然都被乌龙这一撞弄得身形一晃! “孽障!”这却是元始天尊冷冷的一喝。 想当年,三清合力,箭射祖龙,那是为的乌龙嬴政身边还有数千天下无敌的术士,还有一个法力通玄的赵高,乌龙本身却绝无多大的能为;更不要说赵高铁心反水,倒打一耙,乌龙身灭,自然毫无悬念。 但两千年后的今日,还是那条乌龙,境况却像是不同了…… “受盘古开天斧熏陶千载,乌龙,你倒了得!”元始天尊却不把乌龙放在眼中,只再一喝,手中拂尘一摆,“啪”地一声,隔空击在了乌龙的头顶! 龙吟漫天。 乌龙的身躯竟被这一击击得小了一半! “乌龙,已过两千年,你还不思悔改否?”元始天尊收了拂尘,微笑起来。 一步抢到无字碑所在之处的李亚峰听见了元始天尊对乌龙的质询,情不自禁地翻了翻白眼。 “这老家伙仗势欺人,可也有点儿过份了的说……”李亚峰居然悄悄替乌龙打抱不平起来了。 只是现在对于李亚峰来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乌龙一出,只在天顶盘旋,受了元始天尊那一击之后,还是没能撞开五方五老布下的阵势,反空出了无字碑的所在。 李亚峰不管其他,轻轻闭上了眼睛。 “盘古开天斧,大小由心,神物若出,不起风雷。”李亚峰心中明白:虽然眼不能见,但无字碑破,盘古开天斧便已然在这里了,接下来自己要做的无非是敞开心灵,让它自动认主,归为己用。 按照矮胖老人所说,早有驱山铎认自己为主,盘古开天斧的归属应该是水到渠成。 “等等!”李亚峰猛地睁开了眼睛。 “驱山铎!”李亚峰忽然想到,刚才黑龙欲出,奔雷震响,自己双手捂住了耳朵——驱山铎可就给扔了! ——怪不得没有感应! 李亚峰的心跳蓦地变得快如战鼓。 得赶紧找到驱山铎! 李亚峰将目光投下,心里猛地一喜:那在黄角大仙身侧不远的,可不就是? 现下,乌龙还在与元始天尊对峙,五方五老各有所司,维持着阵势不敢乱动,似乎也没人注意到驱山铎刚才就掉落了! 李亚峰急急地在空中一顿足,身子射向驱山铎,伸手便抓。 “是你晚了一步。” 李亚峰抓了一个空,只听着耳边响起了一个极为熟悉,同时却又是自己最不愿听到的声音。 那声音竟是华文昌的! 在李亚峰拿到驱山铎之前,原本空空如也的地面上倏忽现出一只手来,轻轻巧巧,拈起了驱山铎,紧接着,连着那只手臂的身形也由虚幻变为实物,是黑衣的华文昌,面带微笑。 “华文昌!” 这一下,不仅是李亚峰,圈外的五方五老和两位天尊也都情不自禁,惊呼出声。 他是什么时候闯进来这清灵洞天的? 远处的矮胖老人一声哀嚎,竟也不顾一切地飞身而来,口中大呼,“徒弟!快抢!” 变起俄顷。 华文昌刚拿到驱山铎,在五方五老作法护住的圈内,泰山无字碑所在之地,一团光芒悄没声息地猛然炸裂! 这光芒是无色的,却在一个刹那之间便涨满了整个清灵洞天!五方五老和灵宝天尊布下的阵势,那由神光合成的大圆,被炸裂的光芒一照,如同谎言一般消逝无踪。 所有人的眼都被耀花了。 “不好!”场中众人,除了一个华文昌,脑海中同时闪过了这两个字。 元始天尊反应最快,立刻弃了乌龙,身如离弦之箭,向无字碑的所在,那无色光芒最盛之处,合身猛扑直下! 灵宝天尊更是失了风度,不顾身份地两掌一合,倒像是僧人合十似的,神光再起,将乌龙裹住了,然后飞起一脚,踹在乌龙的龙头! 乌龙猝不及防,受了重击,打着旋儿斜飞了出去。 几乎同时,离华文昌最近的黄角大仙双足一顿,盘膝打坐的姿势都来不及变,大张着两条手臂,向华文昌便抱了过去! 五方五老中其余四人身处四方,东华大帝君与斗姆元君自西、北方向直接抢了过来,倒不是瞄着无字碑的所在,反拦在无字碑的下方;崇恩圣帝动也不动,一举手,先将怀中抱着的宝剑向华文昌直直投掷过来,宝剑在空中乱翻筋斗,却原来崇恩圣帝是只靠了本身的修为,便连任何法术都没顾得上施用。 观音的动作比其余数人还快了半分,元始天尊刚动,她就把手里的净瓶瓶口朝下整个儿掉了过来,滔天的洪水,奔涌而出! 这一回,两位天尊与五方五老合作不可谓不默契! 元始天尊直取无字碑的所在,灵宝天尊把场上的变数乌龙霎时间就踢飞到一边,黄角大仙硬阻华文昌,崇恩圣帝掷剑帮忙,东华大帝君与斗姆元君拦住了去路,观音更以四海之水冲断华文昌的立足根基。 以两天尊和五方五老的身份,不论华文昌本身有多大的能耐,他们这等作法,已行近无赖。 华文昌的应对方式却令人大跌眼镜。 在黄角大仙和崇恩圣帝掷出的宝剑夹击之下,华文昌身子一侧,躲开了黄角大仙的双手与崇恩圣帝的宝剑,轻飘飘地离地飞起,却也不飞高,只是微笑着轻轻念了一声,“到你出来了。” “华文昌!你个混蛋!”李亚峰怒吼起来。 五方五老和两位天尊分别动作之时,李亚峰也扑了出去,不过,他却是跟元始天尊一样,合身扑向了无字碑的所在——哪怕是与元始天尊当面翻脸,李亚峰也要拿到盘古开天斧。 但华文昌那句话刚一说完,从无字碑所在之地,竟又凭空现出一个人来! 李亚峰自下而上,看得清楚:那人身形婀娜,眉目如画,竟然是久不闻音讯的清水好子——北斗! 当初无敌子亲率奇兵队,举“逆天灭仙”旗号杀上凌霄宝殿,北斗里应外合,借诛仙剑之利暗算玉帝,无定乡之所以能占了天庭,她实居首功。可当时元始天尊恼羞成怒,也打了北斗一掌,自那以后,再没人听过北斗的消息。 却不料她竟然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就这么蓦地冒了出来! 居然还像是跟华文昌成了一伙! 李亚峰脑子里立刻转过了弯:北斗无非听命于无敌子,她既然相助华文昌,那不用说,华文昌一定跟无敌子有了密谋! 李亚峰曾经站在华文昌的立场上思前想后,推演过华文昌有可能采取的任何措施,最异想天开的念头也打过了,可再怎么,他也没能算到,华文昌竟然会与无敌子合作! 这不可能! ——如果华文昌真沦落到要与无敌子共事的地步,那他傻乎乎地上溯五百年回来还有什么意义? 但北斗的动向却让李亚峰不得不信了。 伴着招牌式的娇笑,北斗把盘古开天斧出世现出的那团光芒向前推了一下,方向正对着华文昌。 便在北斗一推之间,光芒散去,露出一柄石斧。 这柄石斧一如驱山铎般毫不起眼,斧柄很长,能让人两手齐握,只是像从哪颗树上折断的一根长长的枝条,甚至没经过打磨,曲里拐弯的;斧柄头上,很明显是手编的绳索,歪歪扭扭地固定着一块大石头。 如果不是早就知道这该是一柄大斧,李亚峰都认不出来这是什么东西。 “怪不得浑沌会念念不忘的,换了是我,被这么个玩意儿劈过一回,也得气得记恨一辈子。”李亚峰的脑子里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 盘古开天斧的卖相很差。 就李亚峰那一闪念中,盘古开天斧活像是刚出土的石器时代的原始人用的“锤子”——还得是旧石器时代的,到了新石器时代,原始人都不好意思把相同模样的东西拿出来丢人。 不过话说回来,且不管历史如何记载,科学如何阐述,盘古大神拿着斧子开天辟地的时候,连人还都没有。 那也是盘古开天斧! 李亚峰没敢去抢。 他存了一千一万个心思想抢上去把盘古开天斧拿在手里,但他手里没有驱山铎。 另外,李亚峰也认得出华文昌投向他的东西。 ——那玩意儿跟诛仙剑绝对是一个炉子里出来的! 华文昌到清灵洞天来抢盘古开天斧是早有准备,他避过黄角大仙与崇恩圣帝的夹击,飞身而起的同时,便扔出了三口宝剑! 戮仙剑,射斗姆元君;陷仙剑,射东华大帝君;绝仙剑,射李亚峰。 其中,绝仙剑后发先至,速度最快! 李亚峰刚认出了北斗,开口痛骂,盘古开天斧被北斗推动之时,绝仙剑已堪堪射到了李亚峰的鼻尖! 李亚峰猛地一个翻身,躲开了绝仙剑的锋芒,他终究是修为大进了,非但没让绝仙剑伤着,身形竟然还能拦在了盘古开天斧的去路之前! 可李亚峰还是没能去抢盘古开天斧,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身前,元始天尊一掌印在北斗的后心;身后,东华大帝君和斗姆元君两人竟然奋起神光,对射来的两口宝剑不管不顾! “躲开!”李亚峰下意识地转过身子,对东华大帝君和斗姆元君两人大吼起来。 就算是五方五老也好,华文昌的这两口宝剑怎么能接得住? 自从在秦王地宫亲眼目睹,华文昌的诛、戮、陷、绝四口宝剑如何了得,李亚峰看过听过也不知多少回了——最近的一次,玉帝都差点儿交待了。 从华文昌出现到李亚峰大吼“躲开”,兔起鹄落,电光火石,这不过是几个刹那之间的事情,李亚峰绝没有办法思考太多东西。 或许他仅仅只是不愿在自己的眼前看到东华大帝君和斗姆元君被人杀了,或许他连这都没能想到,反正,他就是吼了那么一声。 接着,李亚峰就被观音的净瓶中倒泄下来的洪水冲得身子晃了一晃。 就是一晃而已。 去势极缓的盘古开天斧经过了李亚峰的身边,李亚峰却没能来得及伸手。 而东华大帝君和斗姆元君听了李亚峰的大吼,也忙不迭地避过了戮仙剑与陷仙剑——他们比谁都明白:这一避,可就连盘古开天斧也让过去了。 但东华大帝君和斗姆元君都知道这两口宝剑的利害,有李亚峰的这一吼垫底,也就有了过墙梯,不必再勉强自己了。 此外,不仅是五方五老,就连李亚峰,对元始天尊也都信任得很——更别提不远处还有一位矮胖老人。 有了这两人,纵然华文昌本领再高,那也不能虎口拔牙! 果然,矮胖老人的吼声立时就响了起来:“华文昌,有老夫在此,你还能打得动如意算盘?” ——由上而下,滔天的洪水之间是这样一幅画面: 一脚踢飞了乌龙的灵宝天尊合身下扑;元始天尊单掌前伸,身形疾坠;北斗被元始天尊打得吐了血,无力地向下跌落;李亚峰紧跟盘古开天斧,身后却还缀着一口绝仙剑;崇恩圣帝与东华大帝君堪堪让过戮仙、陷仙两口宝剑,只是眼睁睁看着盘古开天斧从二人中间落了下去——再往下,华文昌猛地飞起,一手拿着驱山铎,一手去抓盘古开天斧,但在他与盘古开天斧之间,却还斜斜插进来一个矮胖老人。 “咦?”华文昌惊异地叫道,“你居然敢来?” “啪”地一声,华文昌以驱山铎在空中挽了个鞭花,矮胖老人猛翻筋斗,避过驱山铎,同时劈空一掌,将华文昌震退了。 “你好大的胆子啊!”华文昌长啸出声,面对的正是矮胖老人。 这时,矮胖老人的清灵洞天里,已是万顷碧涛。 第200章 菩萨横眉 矮胖老人、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再加上五方五老与一个李亚峰,在这样的阵容当中硬抢东西,即便是无敌子亲临也不太可能得手。 华文昌虽然已经把逆天邪功练到了第六层,也曾经闭关参透了上古流传下来,与心魔泪相差仿佛,在凝翠崖中锤炼过数千载光阴以上的那一颗无名金丹,但他的修为恐怕还赶不上无敌子,原该注定空手而回。 就算华文昌出其不意,从李亚峰那儿拿走了驱山铎,但泰山无字碑已破,驱山铎的功用大不如前,与盘古开天斧更是不能相提并论。 是以清灵洞天中众人的目光,早都集中到了盘古开天斧上。 离盘古开天斧最近的,是李亚峰。 “拼了!”李亚峰脑中一闪念,也不顾自己手中没有驱山铎,奋不顾身,便去抢盘古开天斧。 “诸位上眼!”华文昌竟不管李亚峰,一声长笑,面上腾起一层黑气,围着他的身形,数十柄长剑猛地迸飞! 李亚峰的手指已经搭上了盘古开天斧,他原是存心什么也不顾了,只要抢到了再说,可还是头皮一阵发麻。 这数十柄长剑,分明都是诛仙剑! 华文昌在那笑声中,居然就把逆天邪功的第六层用了出来! 无心为道,世间万物均能随心所欲,便是诛仙剑这等天下第一的凶剑,他也能在谈笑间无中生有! “我管你这么多!”李亚峰在心中微微冷笑,右手已经抓实了盘古开天斧的斧柄。 华文昌用的是逆天邪功第几层也罢,便是无中生有的诛仙剑把场上的五方五老和两位天尊都宰了也罢,至少盘古开天斧已经到了我的手里! 李亚峰分得清轻重缓急,他更知道五方五老与两位天尊就算本事再差,也还不至于被华文昌这一招就都葬送了去,只要自己能拿到盘古开天斧,今日这清灵洞天一行,就算是功德圆满! 果然,正如李亚峰所料,自元始天尊以下,灵宝天尊乃至五方五老,各展神通,都于滔天碧波里避过了华文昌射出的诛仙剑,眼看着李亚峰拿到盘古开天斧,众人的目光也都含着欣慰。 但任谁也没想到,华文昌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一旦射出诛仙剑,连盘古开天斧也不再多看一眼,身形展动,却在诛仙剑之前,先抢到了矮胖老人一边! “宗主,前辈!”华文昌的声音阴森森地,“驱山铎可是你的克星!” 话音未落,华文昌手举驱山铎,一鞭打下,是“力劈华山”的势头。 “你个大小萝卜头儿!”矮胖老人只顾了怕华文昌再去抢盘古开天斧,哪成想他竟会过来找自己的麻烦?事出意外,眼见已经避无可避! “师父!”李亚峰吓得魂飞天外,只来得及狂吼一声,手提盘古开天斧,待要赶去解围却已经晚了。 矮胖老人终究名不虚传,驱山铎将及体还未及体之时,他竟在虚空之中隐去了身形! 华文昌的驱山铎,打空了。 连元始天尊在内,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再怎么说,清灵洞天也是矮胖老人的地盘,要是他在这里被华文昌一鞭打杀,那真成了千古以来的一大笑话。 华文昌一鞭打空,也不追击,他只在空中伫立,嘴角隐隐露出微笑,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噗!”“噗!”“噗!”“噗!”“噗!” 数声轻响。 观音倒悬净瓶,瓶中蓄满的四海之水已然尽数倾倒出来,清灵洞天也变成了肆虐的汪洋,涛声震耳欲聋。可就在涛声中,这些轻响却清晰万分,直似响在人的心上。 “你……”矮胖老人现身出来了,口中嘶吼,声音倒是低哑。 “怪了,华某还以为宗主能躲得开?”华文昌脸上的微笑越来越盛。 海天之间,矮胖老人一脸错愕,他没有被驱山铎伤到一根毫毛,可在他的身上,竟斜斜插了数柄长剑! 诛仙剑! 矮胖老人竟被数柄诛仙剑插得透心,变成个刺猬模样! 事局这一变,足令所有人都心胆俱裂。 矮胖老人是何等人物?华文昌的诛仙剑纵然再利,逆天邪功纵然再霸道几分,他怎么可能躲不开? “师父!”李亚峰身形如电,猛地扑上去,抱住矮胖老人,嘴唇动了动,待要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泪如雨下。 华文昌也动了。 他轻轻一抬手,就从李亚峰的手上拿走了盘古开天斧。 “嘿……你和我还真是很像呢。”华文昌把盘古开天斧在手上掂了掂,望向李亚峰的目光怪异起来。 因为矮胖老人被诛仙剑所伤,众人都心神大乱,一时之间,竟没人去阻止华文昌的作为,李亚峰更是悲痛欲绝,什么盘古开天斧,全都被抛到脑后了。 在李亚峰眼里心里,只有矮胖老人,他的师父。 一如被诛仙剑所伤的人一样,矮胖老人的身子逐渐变得单薄,在阵阵的颤抖中,化成轻烟。 插在矮胖老人身上的十数柄诛仙剑没了凭借,纷纷落下,在底下的碧海中溅起水花。 李亚峰的双眼变得通红。 “华文昌,你杀了我师父。”李亚峰猛地转身,语气却平淡,像是在叙述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但他的双拳紧握,在虎口处,有鲜血滴落。 “华文昌,你便是拿到驱山铎与盘古开天斧……你今日造此泼天大孽,还想走吗?”观音冷冷地插话。 不知何时,五方五老与元始、灵宝两位天尊,已经把华文昌团团围住了,众人面笼寒霜,眉目之间,说不尽鄙夷痛恨之意。 “怪了,”华文昌好整以暇,双手一抖,收起盘古开天斧与驱山铎,环视一周,问,“宗主已死,天下灵气失其所宗,人间天上,定有无数大乱生出来,几位怎么还如此镇静?” “华文昌,”元始天尊缓缓地开口道,“你也知道,天下唯一不能出事的,便是宗主,你竟……也罢,话也不必多说,今日,你请与宗主共死。” “我好怕哦!”华文昌哈哈一笑,忽然神色变得无比郑重,“华某有件事要告知诸位,就在此刻,无敌子已在神农谷中!” 华文昌一言既出,众人的脸色又是大变。 神农谷中,实在有一件不得了的东西。 那便是凝翠崖。 凝翠崖钟天下灵气,是世间绝不可有失之地。否则难免乾坤混乱,人间天上,陷入万劫不复境地。 只是开天辟地以来,无人能加一指于凝翠崖,而凝翠崖既为天下灵气宗长,也有化身存世――不用多说,时至今日,世间早无任何秘密可言,那凝翠崖的化身,便是矮胖老人。 ――但凡知晓矮胖老人身份的,都以“宗主”称之,这是尊他为天下灵气之宗主。 早先,天庭大军围攻无定乡时,矮胖老人在诛仙大阵中救下了玄武执明神君,执明神君与那位青龙孟章神君也对矮胖老人言听计从,这不过是因为玄武、青龙同属四灵,乃天生灵物,自然份属矮胖老人管辖而已。 再者,矮胖老人俯仰不愧天地,唯独曾为乌龙化身的秦王嬴政立下誓言,又收了李亚峰为徒,个中关节都归到了驱山铎上――说穿了,矮胖老人的本体乃是峭壁一座,驱山铎正是他的克星。 至于矮胖老人说过他欠浑沌的一个人情,在浑沌化成的无敌子面前不好自称“老夫”,其实是因为浑沌于他有塑体之德,天下灵气归他一身所有,正是浑沌从旁出力。还有逆天邪功,也是浑沌刻在凝翠崖上的,不论浑沌本意如何,矮胖老人能通晓逆天邪功并能与之相抗,根源也在于此。话说回来,矮胖老人与逆天邪功近乎一体两面,也不怪他对华文昌偷学从秦王地宫里得到的抄本嗤之以鼻。 矮胖老人并无元神――他本身就是元神之体,而躯壳,却是神农谷中的那座峭壁。 矮胖老人其人是天地间的一大玩笑,当年浑沌也不曾料及将天地灵气聚集一处会生出他来,却偏偏就有了他。 如果不是浑沌所图非小,矮胖老人说不定还算得上是浑沌的第一个手下,也不会一直与他分庭抗礼了――天下灵气宗主,这份实力,几乎能直接与浑沌颉颃不败。 所以,无敌子更是想尽办法,非要先结果了矮胖老人不可! 第一次,他借华文昌与矮胖老人相斗之机偷袭,眼见成功之时被鬼母从中斜插一杠;第二次,心魔界中再次偷袭,矮胖老人却早有防备。 两次均未得手,无敌子心中忌惮更深,纵然与矮胖老人当面相逢,未回复全盛期实力之前,也不敢当真出手――却在今日,盘古开天斧出世之时,一方面借了华文昌的手段翦除强敌,一方面却亲赴神农谷,要斩草除根! 这其中种种,有华文昌的一句话便都清楚了。 “华文昌,你也不必故作狂言。”观音蓦地开口道,“今日之事,宗主早有感应,你当盘古开天斧出世如此大事,为何只有我等数人前来护法?神农谷中,早严阵以待!” “哈哈,华文昌,你造孽太过。我虽然不讲因果报应,可要是让你一句话就打发走了,那……”灵宝天尊哈哈地笑着,脸上却殊无笑意,语气阴冷,“那我岂不是对不起你?” “我师父早有感应?”李亚峰听着众人交谈,忽然从观音话中听出了什么,暗自喃喃。 观音说得不错,现下神农谷中确是严阵以待。李亚峰知道,本来在清灵洞天取盘古开天斧一事有太多人自告奋勇前来护法,到头来却被矮胖老人都轰走了。 神农谷中早有太乙救苦天尊,三官大帝中的清虚、洞阴,和天尊随侍的三千精锐,李亚峰暗自揣度,如果无敌子真的去了神农谷…… 李亚峰立刻把自己的想法否定了。无敌子何等本领?数千年来,从天庭到西方佛土,人人闻之色变,要在神农谷设计对付无敌子,再怎样,三清中的元始天尊和灵宝天尊也不会缺席——换句话说,观音提到矮胖老人早有感应,那该是假的。 否则矮胖老人怎么会就这么轻轻易易地死在了清灵洞天里头? 顺着这些念头,李亚峰慢慢思考下去,忽觉得好像哪里很不对劲,一种极奇妙的感觉冲淡了矮胖老人之死带来的悲愤,似乎便在这一刻,想到了某件万分重要的事情。 李亚峰的某些想法,同时也被华文昌看破,所以他对灵宝天尊的话只是轻蔑地一笑,手持盘古开天斧,在众人中间傲然一立,并不作答。 “众位前辈,”李亚峰突然向四周施礼,道,“众位也都知道,他跟我原本是一体两面,因为种种事故,闹得不共戴天——今日他又杀我师父,我为人弟子……” 李亚峰苦涩地一笑,心里暗想:“自从稀里糊涂地入了华佗门,再到现在,别的不说,这满口半文半白的腔调早弄得烂熟了——这,或许正是在说我所应在的世界,也还就在这里?” 李亚峰把话接了下去:“便是这个时候了,该让我跟我自己、这位所谓的‘华文昌’,来个了断。” 话音未落,李亚峰转身向华文昌道,“华文昌,你我之间,今日只能有一个活下去——我知道,那不会是你。” 李亚峰的语气并不坚定,他仿佛在诉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目光甚至还有几分游移不定,但却一个字一个字地打在了众人的心上,又似乎单单是这话音就力若千钧了。 众人不由自主地都惊异起来。 “开玩笑。”华文昌看着李亚峰冷笑,“如果华某能确认你死之后华某还能无恙,李亚峰……你尸骨早寒!” 不仅是个人修为,便连心性手段都算在一起,自华文昌在雷州现身以来至今,他都比李亚峰高明了何止一筹?李亚峰屡次三番坏了他的事,按理来说,华文昌早该把李亚峰挫骨扬灰了。 他之所以没真这么干反而处处迁就,无非是因为他与李亚峰一体两面——即便华文昌有把握杀了李亚峰后自己不会有事,非到万不得已,也不会冒险。 这事儿谁能说的准?万一李亚峰一死,华文昌跟着也就完了呢? 所以华文昌听李亚峰说出“不死不休”的话来,心中先升起的便是鄙夷。对别人,华文昌还能保有风度,可对李亚峰,华文昌却真有些恨他不成器。 但李亚峰比华文昌所想的更加“不成器”了三分。 李亚峰居然伸手撤出口宝剑来,直接比划到了自己的脖子上,一副要自杀的架势。 “华文昌,你逃不掉。”李亚峰哈哈一笑,“今日你既然敢来,我知道你必定留了后手,自信能逃出去——我不管你那后手是什么,你如果敢逃——” “奶奶的老子死在这儿给你好看!”李亚峰一声大吼。 全场错愕。 李亚峰这番举动,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李亚峰竟然以自杀来威胁华文昌与他一战! 这还有法打? 华文昌的鼻子被李亚峰气得朝一个异常诡异的角度偏了过去。 说穿了,这一场架李亚峰立在不败之地——如果他能狠狠心,也不用打,直接抹了脖子,大家一起死个干净。 只听着李亚峰不依不饶地与华文昌斗嘴,众人渐渐地都觉事局似乎开始变得荒唐,观音第一个忍不住,合十插口,“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两位却不用争执——华文昌,你杀宗主,夺开天斧,便是不愿给个交代出来也是不成。” “菩萨。”华文昌总算可以不用去理李亚峰,冲观音一呲牙,“华某早先就说了随心所欲,所以就算感激菩萨,也不会听菩萨的话。”说着,华文昌似乎发觉了什么,微微皱起眉头,道,“何况,今日之事,了犹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 “怎么个不了了之?”李亚峰却又插口,“华文昌,做人要光棍。” “李亚峰,你能知道我留了后手,”华文昌微笑,“可你知道我的后手是什么?” 华文昌的话音未落,蓦地一声龙吟! 众人全都忘了,在清灵洞天之中,还有一条乌龙! 乌龙从无字碑中出来,先是受了元始天尊一掌,紧接着又挨了灵宝天尊一脚,威势全失,跌落碧波洪涛之中,再兼华文昌现身夺开天斧,矮胖老人身死,事局风云突起,早没人去管它了。 华文昌却似事先料到了什么,语气之中,竟像是在说他那所谓的“后手”是在乌龙身上。 众人自元始天尊以下,都不把乌龙放在眼中,听得龙吟也只是微微一惊,照旧困着华文昌,连目光都不斜上一斜。 乌龙便从波涛之中现身出来了。 这一下,众人不得不斜眼望去——乌龙身上,确切说是乌龙的头上,两支嶙峋的龙角中间,居然卧着一个人! 北斗。 乌龙受两天尊的重击,身形缩小不少,可它依然有数百丈的长短,北斗娇小的身子在龙头上只占了巴掌大的一块。 但……众人看得清楚,北斗的双臂竟变得细长无比,紧紧箍住了龙头! 乌龙那一声长吟中,就带了不尽的痛苦之意。 “等等……”李亚峰的脑海中立刻闪过了他曾听到的有关北斗与乌龙之间的故事。 秦时,乌龙化身嬴政,仗赵高之力把江山打得铁桶也似;反过来,将那铁桶也似的江山断送掉的,还是赵高。 而那时的赵高便是日后的北斗。 李亚峰的思路一向开阔,他总以为:嬴政统一六合,曾灭赵高一家满门,赵高乔装入宫伺机报复,最后一举功成的背后,或许还有些莫名的情缘牵扯。只是他自己也觉得这类八卦绯闻如今早已没有意义,最重要的,大概是矮胖老人为了救回嬴政一命,曾经把赵高的元神剥离一块下来——那部分中,正带着赵高为取信嬴政所设下的“同心缚”符咒的咒力。 李亚峰记得他曾听说,当初三清挟乾坤弓、震天箭之威,箭射祖龙,赵高竟差点儿独个儿就接了下来…… “不好!”李亚峰猛然醒起,大叫,“不要!” 几乎就在同时,所有人都想了起来:当年乌龙身败,赵高上天被封为北斗星君时修为大损,其原因恐怕要着落在她元神不全上。 可现在,赵高那一部分元神正在乌龙那里! 李亚峰大吼出声,观音第一个明白过来,她把手中的净瓶往下一摔,立时转身,向北斗飞去。 ——要是北斗真能从乌龙那边再讨了便宜,还会生出什么变数? 众人之间,怕只有被围困住的华文昌才会乐见其成。 不过众人也有默契,观音身形刚动,灵宝天尊便在空中跨了两步,堵上了围困阵势的空隙,只望着脚下翻涌的碧波,微微苦笑。 灵宝天尊的苦笑是为观音的宝珠净瓶而发。 当日天庭攻打无定乡时,无敌子出,灵宝天尊曾借观音的净瓶对敌——宝珠净瓶能装五湖四海之水,是宇内有数的奇宝;无敌子的本体不过是一泓清泉,自不可能逃得过。所以灵宝天尊也能对他大言什么“若是云在青天水在瓶,你不可遇上我”,但没成想无敌子的躯壳里却是浑沌,灵宝天尊只好落荒而逃。 后来灵宝天尊自然把宝珠净瓶还给了观音,此次来清灵洞天,他又特意提醒观音早在净瓶中有所预备,想的是万一有人窥伺盘古开天斧,便让观音先用四海之水困他。 果不其然,华文昌也怕被洪水带得身法凝滞,不入水中。可眼下观音摔下净瓶,却是要收了这四海之水。 虽说是“云从龙,风从虎”,但天下龙种也不离湖海,要让乌龙得了水势,声威自不可小窥——原本这也不算什么,谁叫还有一个北斗?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北斗能闹出什么花样,这是谁也说不准的。 再看华文昌,他竟没趁着观音离开的时候强行突围,只是站在圈内,嘴角上挂着神秘的微笑。 “华文昌……”李亚峰早就把宝剑从自己脖颈上拿下来了,这时在手中随便翻弄几下,道,“你的后手就是她?别让我小看了你好不好?” 在自己心里,李亚峰自然不会小看华文昌,也不会小看了北斗,可他对观音的信心一样很足。 因为李亚峰知道现在的观音已经不单纯是所谓“五方五老”中的一人。从五百年后回来的那位“管思音”很早就不见了踪影,李亚峰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但他认为现在的观音恐怕比三清的实力更值得信赖。 这样的观音,必定能对付得了北斗! “华文昌,你先把盘古开天斧交出来。”元始天尊也开了口,“赵高已是强弩之末,胜不得菩萨。” 元始天尊深恨北斗曾重伤玉帝,连“北斗”二字也不说了,只肯口称“赵高”。 “哦?”华文昌的眉毛跳了跳。 接着便是轰然巨响。 观音飞遁而回。 “这——这孽障!”观音的脸上血色翻涌,神色间竟似大乱方寸。 却原来是乌龙的凌空一扑,将观音给推了回来,要不是她敏捷,险些便直接摔到了围困华文昌的阵势之间。 在乌龙的头顶,北斗的身形却不见了。 “请天尊助贫僧一臂。”观音眼望在空中翻滚不定的乌龙,也不回头,轻声道。 “好说。”灵宝天尊双掌往前推了一把,微微撤身,崇恩圣帝和黄角大仙应声而进,堵上空缺,华文昌的脸上挂起几分讥诮之色。 “北斗便在乌龙脑中。”观音如临大敌,目光不离乌龙,为灵宝天尊解说。 “这厮究竟有多高的道行?”灵宝天尊一脸严肃,眼睛眯起来打量高空中的乌龙,缓缓自问,“难不成真是受了开天斧熏陶的缘故?” “不是乌龙。”观音道,“贫僧与这孽障对了一击,佛法不能加其身,是北斗。” 灵宝天尊一声苦笑。 “难不成如此啊……”苦笑声中,灵宝天尊伸手往怀中一探,拿出几片龟壳。 “这便是……”观音吃了一惊。 “正是。”灵宝天尊神色郑重,口中应承,又呢喃几句,将龟壳往空中一洒,只在手里留下一片,紧接着举手掷出,却是瞄着乌龙的龙头。 那在空中洒开的龟壳并不去与乌龙相斗,反围着华文昌、李亚峰等一众之外又绕了个圈子,定在空中不动,细数下来,龟壳共九片,还有细微的明黄色光芒闪动。 至于掷向乌龙的那片龟壳,去势极缓,但乌龙却似识得厉害,龙尾一缩,往远处趋避。 “菩萨,还请忘了慈悲,速战速决。”灵宝天尊并不追击乌龙,双手往外一挣,神光耀闪处,手上便又多了两件物事:一柄三尺长的玉剑,一柄色紫、却寒光闪闪的长钩。 “请菩萨用我的玉晨剑。”灵宝天尊将左手里的一柄玉剑交给观音,右手趁了趁,“我用紫烟钩。” “今天华某算见识了天尊的家底。”华文昌还在圈内,居然吹了声口哨。 元始天尊的眉头皱了皱,没有说话。 灵宝天尊取出的那些龟壳,正是灵宝天尊成道之时元始天尊传授给他的“灵宝大乘妙经”,按说该是灵宝天尊最为珍视的物事,但还及不上那一剑一钩。 玉晨剑,紫烟钩,这是灵宝天尊的性命所系! 灵宝天尊原为“玉晨之精气,九庆之紫烟”,成道之后,他居上清天统领三十万天尊随侍,三清之中,属他最为重视武力修为,更花了数千年时间将本体所系的那那精气凝铸成了这两件兵刃,铸成之后从未用过一次——原是有备无患,等到事无可为,要与浑沌鱼死网破之际才会拿出来的法宝! 不用说,在此时用玉晨剑和紫烟钩,灵宝天尊是铁了心要速战速决了。 “走!”观音也不推辞,接过玉晨剑,飞身而起,直奔乌龙。 灵宝天尊紧随观音身后,紫烟钩在手上颤抖不停,显是心中发急。 两人一前一后,每飞出一段,身量就变大一分,等到了乌龙不远处,两人不约而同,已经显出了法身。 前一个,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灵感观世音菩萨;后一个,是上清高圣太上玉晨元皇大道灵宝天尊! 那金光闪闪、瑞气千条一并明霞、祥光也不用多说,乌龙虽大,在两人法身之前还不及一条大蟒,便是把身子竖起来伸直了,也不过只能高到法身腰际,说是乌龙,倒似条小蛇一般。 还有早先灵宝天尊掷出的那一片龟壳,也已经高悬在乌龙的上空,明黄色的神光直照下来,让乌龙翻滚来去,似乎痛苦之极。 “缚龙。”观音口中轻念,右手的玉晨剑交到左手,再从袖中轻轻一点,一条杨柳枝便落了下去。 这杨柳枝正是常年插在观音宝珠净瓶中的那根,受无上佛法与四海精华日夜熏陶了也不知多少年月,甫一落下,便射出灵光万道,也将乌龙罩住了。 随即,杨柳枝上有一滴甘露滴下,正落在乌龙身上,还未等乌龙有所反应,杨柳枝忽地变长,自龙头至龙尾,将乌龙紧紧束缚。 龙吟经天。 乌龙的身子翻滚得更加厉害了——虽挣不断杨柳枝,可还能上下翻腾,弄得满空云乱。 灵宝天尊乜斜观音一眼,举手直下,紫烟钩去取乌龙的龙头。 “当”地一声响亮! 却是乌龙在紫烟钩及体之时猛地一个翻滚,以龙角抵了这一击,龙角应声而断,但紫烟钩也没能砍中龙头。 “菩萨!”灵宝天尊大惊,高声催促。 观音面上显过一丝不忍,手下不容情,玉晨剑击下,取的也是龙头。 又是“当”的一声,乌龙的另一只龙角也断了。 “罢了!”灵宝天尊在空中一跺脚,紫烟钩向上举起,同时空中高悬的龟壳猛然下落,直击在乌龙身子的中段。 “啪”一声响。 乌龙的身子被刻着“灵宝大乘妙经”经文的龟壳直接击断! “变!”观音脸色凝重,将玉晨剑掷到空中,双手一合,缚紧乌龙的杨柳枝一松一紧,弃了龙尾那段,将龙头所在的一段再度紧紧缚住。 冲天的鲜血从被击断的龙身中冒了出来——龙尾扭曲着,直直坠下。 接着,玉晨剑也落了下来,还是取的龙头! 乌龙却猛地一摆,龙口大张,“咔”,咬住了玉晨剑! 玉晨剑是何等的法宝?乌龙满口牙齿立时尽断! 但玉晨剑竟就这么被乌龙紧紧咬住了,观音作势欲收,一时却收不回来。 “赵高!你出来!”几番手段不能建功,灵宝天尊动了真怒,将紫烟钩抡圆了,狠狠地直劈下来,这一式,彷佛就连天地都被劈成了两半,乌龙避无可避! 乌龙却躲也不躲,口含玉晨剑,直接就迎了上去! 玉晨剑与紫烟钩相接——这一声响,黄钟大吕青天裂,整个清灵洞天都颤抖起来,众人在双目之中竟似能看得见无数的音律喷薄而出。 灵宝天尊的身子也是一抖,玉晨剑和紫烟钩与他本身性命相系灵气相通,原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自相残杀”,可在一瞬之间,他居然失去了与玉晨剑的联系,这才闹得剑钩互击,让他心神大动,差点儿便一口血喷了出来。 可乌龙的龙头也在这一击之下,化成了满天齑粉。 “休走!”观音来不及心疼同时被震成粉末的杨柳枝,她看得分明:就在乌龙被玉晨剑与紫烟钩生生震碎的所在,一个身影冲了出来——北斗! ——观音不惜面子请灵宝天尊出手相助,为的就是赶出北斗。 没人把乌龙嬴政放在心上,从两千年前至今,乌龙一直就是因人成事之辈,不过种种机缘巧合才成全了他,到头来还被封印在了泰山无字碑中。但北斗却远远不同——自乌龙下界起直至华文昌经历的那五百年中,无论修为还是智计,北斗都是一等一的令人心中发寒。 刚才明摆着便是北斗要借乌龙出世,把自己的元神补全,观音不敢冒险。 所以北斗一旦从乌龙的龙头中冲出,观音便跟了上去。 哪还讲什么慈悲? ——固有佛法无边普渡众生,但还有金刚怒目,菩萨横眉! 观音一掌,正印在了北斗的头顶! 柔美纤细的一掌。 北斗的头颅诡异地“扁”了下去。 “好——”也不知北斗是疯了还是怎地,竟被这一掌打出了一个“好”字,身子比电光还快,斜斜地飞到极远处。 那极远处,是元始天尊一众人等围困华文昌的圈子。 “不好!”观音大惊,紧跟着便要追下去,却看见——灵宝天尊早先在圈外布置下的那九片龟壳,极快地拦住了北斗的去路。 北斗在间不容发之际,居然还能避开了脑袋!只听得“啪啪”连响,双肩,接着双臂、胸口、小腹、下阴、双腿,各自被龟壳击中! 围困着华文昌的众人目光中不由得都流露出几分不屑——华文昌是想要借着北斗脱困?这不是痴人说梦? 北斗去势不停! “去!”崇恩圣帝正在北斗的去路上,他望定了华文昌,浑身神光大涨,竟一动不动,貌似硬挺着挨北斗一下,也不放松对华文昌的围困。 ——被观音一掌击扁头颅,浑身又遭了灵宝天尊的至宝连击,北斗却还能动! 她在空中转个圈子,竟想绕过了崇恩圣帝! “嘿……”崇恩圣帝神色肃穆,单掌向后平平一击,明明离北斗还有一段距离,凭空却现出一只手掌来,击打在北斗的后腰! “扑!”北斗终于吐出一口血来。 这血迹在空中停住了。 “众位,少陪。”华文昌突然抬起头来,露出鲜明的笑容。 笑容只停留了一个刹那。 “逆天邪功!”元始天尊与李亚峰同时吼了出来! 便在此时,华文昌竟然用出了逆天邪功! 崇恩圣帝、东华大帝君、斗姆元君、黄角大仙,五方五老中的这四人不能动了。 不远处的灵宝天尊和观音的身子明显一顿,但紧接着又冲了过来——这两人现今竟然也能不受逆天邪功所制! “华文昌,你走不了!”元始天尊和李亚峰又一次异口同声——不管华文昌心机多深,修为多高,只要他一直运使着逆天邪功,休想就这么离开清灵洞天! 这两人追着运使逆天邪功那人的气息,猛地转身。 身后是惨笑的北斗,笑容在她那张完全“扁”下去的脸庞上显得无比诡异。 ——用出逆天邪功来的居然不是华文昌,而是北斗! 第200章 菩萨横眉 矮胖老人、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再加上五方五老与一个李亚峰,在这样的阵容当中硬抢东西,即便是无敌子亲临也不太可能得手。 华文昌虽然已经把逆天邪功练到了第六层,也曾经闭关参透了上古流传下来,与心魔泪相差仿佛,在凝翠崖中锤炼过数千载光阴以上的那一颗无名金丹,但他的修为恐怕还赶不上无敌子,原该注定空手而回。 就算华文昌出其不意,从李亚峰那儿拿走了驱山铎,但泰山无字碑已破,驱山铎的功用大不如前,与盘古开天斧更是不能相提并论。 是以清灵洞天中众人的目光,早都集中到了盘古开天斧上。 离盘古开天斧最近的,是李亚峰。 “拼了!”李亚峰脑中一闪念,也不顾自己手中没有驱山铎,奋不顾身,便去抢盘古开天斧。 “诸位上眼!”华文昌竟不管李亚峰,一声长笑,面上腾起一层黑气,围着他的身形,数十柄长剑猛地迸飞! 李亚峰的手指已经搭上了盘古开天斧,他原是存心什么也不顾了,只要抢到了再说,可还是头皮一阵发麻。 这数十柄长剑,分明都是诛仙剑! 华文昌在那笑声中,居然就把逆天邪功的第六层用了出来! 无心为道,世间万物均能随心所欲,便是诛仙剑这等天下第一的凶剑,他也能在谈笑间无中生有! “我管你这么多!”李亚峰在心中微微冷笑,右手已经抓实了盘古开天斧的斧柄。 华文昌用的是逆天邪功第几层也罢,便是无中生有的诛仙剑把场上的五方五老和两位天尊都宰了也罢,至少盘古开天斧已经到了我的手里! 李亚峰分得清轻重缓急,他更知道五方五老与两位天尊就算本事再差,也还不至于被华文昌这一招就都葬送了去,只要自己能拿到盘古开天斧,今日这清灵洞天一行,就算是功德圆满! 果然,正如李亚峰所料,自元始天尊以下,灵宝天尊乃至五方五老,各展神通,都于滔天碧波里避过了华文昌射出的诛仙剑,眼看着李亚峰拿到盘古开天斧,众人的目光也都含着欣慰。 但任谁也没想到,华文昌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一旦射出诛仙剑,连盘古开天斧也不再多看一眼,身形展动,却在诛仙剑之前,先抢到了矮胖老人一边! “宗主,前辈!”华文昌的声音阴森森地,“驱山铎可是你的克星!” 话音未落,华文昌手举驱山铎,一鞭打下,是“力劈华山”的势头。 “你个大小萝卜头儿!”矮胖老人只顾了怕华文昌再去抢盘古开天斧,哪成想他竟会过来找自己的麻烦?事出意外,眼见已经避无可避! “师父!”李亚峰吓得魂飞天外,只来得及狂吼一声,手提盘古开天斧,待要赶去解围却已经晚了。 矮胖老人终究名不虚传,驱山铎将及体还未及体之时,他竟在虚空之中隐去了身形! 华文昌的驱山铎,打空了。 连元始天尊在内,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再怎么说,清灵洞天也是矮胖老人的地盘,要是他在这里被华文昌一鞭打杀,那真成了千古以来的一大笑话。 华文昌一鞭打空,也不追击,他只在空中伫立,嘴角隐隐露出微笑,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噗!”“噗!”“噗!”“噗!”“噗!” 数声轻响。 观音倒悬净瓶,瓶中蓄满的四海之水已然尽数倾倒出来,清灵洞天也变成了肆虐的汪洋,涛声震耳欲聋。可就在涛声中,这些轻响却清晰万分,直似响在人的心上。 “你……”矮胖老人现身出来了,口中嘶吼,声音倒是低哑。 “怪了,华某还以为宗主能躲得开?”华文昌脸上的微笑越来越盛。 海天之间,矮胖老人一脸错愕,他没有被驱山铎伤到一根毫毛,可在他的身上,竟斜斜插了数柄长剑! 诛仙剑! 矮胖老人竟被数柄诛仙剑插得透心,变成个刺猬模样! 事局这一变,足令所有人都心胆俱裂。 矮胖老人是何等人物?华文昌的诛仙剑纵然再利,逆天邪功纵然再霸道几分,他怎么可能躲不开? “师父!”李亚峰身形如电,猛地扑上去,抱住矮胖老人,嘴唇动了动,待要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泪如雨下。 华文昌也动了。 他轻轻一抬手,就从李亚峰的手上拿走了盘古开天斧。 “嘿……你和我还真是很像呢。”华文昌把盘古开天斧在手上掂了掂,望向李亚峰的目光怪异起来。 因为矮胖老人被诛仙剑所伤,众人都心神大乱,一时之间,竟没人去阻止华文昌的作为,李亚峰更是悲痛欲绝,什么盘古开天斧,全都被抛到脑后了。 在李亚峰眼里心里,只有矮胖老人,他的师父。 一如被诛仙剑所伤的人一样,矮胖老人的身子逐渐变得单薄,在阵阵的颤抖中,化成轻烟。 插在矮胖老人身上的十数柄诛仙剑没了凭借,纷纷落下,在底下的碧海中溅起水花。 李亚峰的双眼变得通红。 “华文昌,你杀了我师父。”李亚峰猛地转身,语气却平淡,像是在叙述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但他的双拳紧握,在虎口处,有鲜血滴落。 “华文昌,你便是拿到驱山铎与盘古开天斧……你今日造此泼天大孽,还想走吗?”观音冷冷地插话。 不知何时,五方五老与元始、灵宝两位天尊,已经把华文昌团团围住了,众人面笼寒霜,眉目之间,说不尽鄙夷痛恨之意。 “怪了,”华文昌好整以暇,双手一抖,收起盘古开天斧与驱山铎,环视一周,问,“宗主已死,天下灵气失其所宗,人间天上,定有无数大乱生出来,几位怎么还如此镇静?” “华文昌,”元始天尊缓缓地开口道,“你也知道,天下唯一不能出事的,便是宗主,你竟……也罢,话也不必多说,今日,你请与宗主共死。” “我好怕哦!”华文昌哈哈一笑,忽然神色变得无比郑重,“华某有件事要告知诸位,就在此刻,无敌子已在神农谷中!” 华文昌一言既出,众人的脸色又是大变。 神农谷中,实在有一件不得了的东西。 那便是凝翠崖。 凝翠崖钟天下灵气,是世间绝不可有失之地。否则难免乾坤混乱,人间天上,陷入万劫不复境地。 只是开天辟地以来,无人能加一指于凝翠崖,而凝翠崖既为天下灵气宗长,也有化身存世――不用多说,时至今日,世间早无任何秘密可言,那凝翠崖的化身,便是矮胖老人。 ――但凡知晓矮胖老人身份的,都以“宗主”称之,这是尊他为天下灵气之宗主。 早先,天庭大军围攻无定乡时,矮胖老人在诛仙大阵中救下了玄武执明神君,执明神君与那位青龙孟章神君也对矮胖老人言听计从,这不过是因为玄武、青龙同属四灵,乃天生灵物,自然份属矮胖老人管辖而已。 再者,矮胖老人俯仰不愧天地,唯独曾为乌龙化身的秦王嬴政立下誓言,又收了李亚峰为徒,个中关节都归到了驱山铎上――说穿了,矮胖老人的本体乃是峭壁一座,驱山铎正是他的克星。 至于矮胖老人说过他欠浑沌的一个人情,在浑沌化成的无敌子面前不好自称“老夫”,其实是因为浑沌于他有塑体之德,天下灵气归他一身所有,正是浑沌从旁出力。还有逆天邪功,也是浑沌刻在凝翠崖上的,不论浑沌本意如何,矮胖老人能通晓逆天邪功并能与之相抗,根源也在于此。话说回来,矮胖老人与逆天邪功近乎一体两面,也不怪他对华文昌偷学从秦王地宫里得到的抄本嗤之以鼻。 矮胖老人并无元神――他本身就是元神之体,而躯壳,却是神农谷中的那座峭壁。 矮胖老人其人是天地间的一大玩笑,当年浑沌也不曾料及将天地灵气聚集一处会生出他来,却偏偏就有了他。 如果不是浑沌所图非小,矮胖老人说不定还算得上是浑沌的第一个手下,也不会一直与他分庭抗礼了――天下灵气宗主,这份实力,几乎能直接与浑沌颉颃不败。 所以,无敌子更是想尽办法,非要先结果了矮胖老人不可! 第一次,他借华文昌与矮胖老人相斗之机偷袭,眼见成功之时被鬼母从中斜插一杠;第二次,心魔界中再次偷袭,矮胖老人却早有防备。 两次均未得手,无敌子心中忌惮更深,纵然与矮胖老人当面相逢,未回复全盛期实力之前,也不敢当真出手――却在今日,盘古开天斧出世之时,一方面借了华文昌的手段翦除强敌,一方面却亲赴神农谷,要斩草除根! 这其中种种,有华文昌的一句话便都清楚了。 “华文昌,你也不必故作狂言。”观音蓦地开口道,“今日之事,宗主早有感应,你当盘古开天斧出世如此大事,为何只有我等数人前来护法?神农谷中,早严阵以待!” “哈哈,华文昌,你造孽太过。我虽然不讲因果报应,可要是让你一句话就打发走了,那……”灵宝天尊哈哈地笑着,脸上却殊无笑意,语气阴冷,“那我岂不是对不起你?” “我师父早有感应?”李亚峰听着众人交谈,忽然从观音话中听出了什么,暗自喃喃。 观音说得不错,现下神农谷中确是严阵以待。李亚峰知道,本来在清灵洞天取盘古开天斧一事有太多人自告奋勇前来护法,到头来却被矮胖老人都轰走了。 神农谷中早有太乙救苦天尊,三官大帝中的清虚、洞阴,和天尊随侍的三千精锐,李亚峰暗自揣度,如果无敌子真的去了神农谷…… 李亚峰立刻把自己的想法否定了。无敌子何等本领?数千年来,从天庭到西方佛土,人人闻之色变,要在神农谷设计对付无敌子,再怎样,三清中的元始天尊和灵宝天尊也不会缺席——换句话说,观音提到矮胖老人早有感应,那该是假的。 否则矮胖老人怎么会就这么轻轻易易地死在了清灵洞天里头? 顺着这些念头,李亚峰慢慢思考下去,忽觉得好像哪里很不对劲,一种极奇妙的感觉冲淡了矮胖老人之死带来的悲愤,似乎便在这一刻,想到了某件万分重要的事情。 李亚峰的某些想法,同时也被华文昌看破,所以他对灵宝天尊的话只是轻蔑地一笑,手持盘古开天斧,在众人中间傲然一立,并不作答。 “众位前辈,”李亚峰突然向四周施礼,道,“众位也都知道,他跟我原本是一体两面,因为种种事故,闹得不共戴天——今日他又杀我师父,我为人弟子……” 李亚峰苦涩地一笑,心里暗想:“自从稀里糊涂地入了华佗门,再到现在,别的不说,这满口半文半白的腔调早弄得烂熟了——这,或许正是在说我所应在的世界,也还就在这里?” 李亚峰把话接了下去:“便是这个时候了,该让我跟我自己、这位所谓的‘华文昌’,来个了断。” 话音未落,李亚峰转身向华文昌道,“华文昌,你我之间,今日只能有一个活下去——我知道,那不会是你。” 李亚峰的语气并不坚定,他仿佛在诉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目光甚至还有几分游移不定,但却一个字一个字地打在了众人的心上,又似乎单单是这话音就力若千钧了。 众人不由自主地都惊异起来。 “开玩笑。”华文昌看着李亚峰冷笑,“如果华某能确认你死之后华某还能无恙,李亚峰……你尸骨早寒!” 不仅是个人修为,便连心性手段都算在一起,自华文昌在雷州现身以来至今,他都比李亚峰高明了何止一筹?李亚峰屡次三番坏了他的事,按理来说,华文昌早该把李亚峰挫骨扬灰了。 他之所以没真这么干反而处处迁就,无非是因为他与李亚峰一体两面——即便华文昌有把握杀了李亚峰后自己不会有事,非到万不得已,也不会冒险。 这事儿谁能说的准?万一李亚峰一死,华文昌跟着也就完了呢? 所以华文昌听李亚峰说出“不死不休”的话来,心中先升起的便是鄙夷。对别人,华文昌还能保有风度,可对李亚峰,华文昌却真有些恨他不成器。 但李亚峰比华文昌所想的更加“不成器”了三分。 李亚峰居然伸手撤出口宝剑来,直接比划到了自己的脖子上,一副要自杀的架势。 “华文昌,你逃不掉。”李亚峰哈哈一笑,“今日你既然敢来,我知道你必定留了后手,自信能逃出去——我不管你那后手是什么,你如果敢逃——” “奶奶的老子死在这儿给你好看!”李亚峰一声大吼。 全场错愕。 李亚峰这番举动,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李亚峰竟然以自杀来威胁华文昌与他一战! 这还有法打? 华文昌的鼻子被李亚峰气得朝一个异常诡异的角度偏了过去。 说穿了,这一场架李亚峰立在不败之地——如果他能狠狠心,也不用打,直接抹了脖子,大家一起死个干净。 只听着李亚峰不依不饶地与华文昌斗嘴,众人渐渐地都觉事局似乎开始变得荒唐,观音第一个忍不住,合十插口,“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两位却不用争执——华文昌,你杀宗主,夺开天斧,便是不愿给个交代出来也是不成。” “菩萨。”华文昌总算可以不用去理李亚峰,冲观音一呲牙,“华某早先就说了随心所欲,所以就算感激菩萨,也不会听菩萨的话。”说着,华文昌似乎发觉了什么,微微皱起眉头,道,“何况,今日之事,了犹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 “怎么个不了了之?”李亚峰却又插口,“华文昌,做人要光棍。” “李亚峰,你能知道我留了后手,”华文昌微笑,“可你知道我的后手是什么?” 华文昌的话音未落,蓦地一声龙吟! 众人全都忘了,在清灵洞天之中,还有一条乌龙! 乌龙从无字碑中出来,先是受了元始天尊一掌,紧接着又挨了灵宝天尊一脚,威势全失,跌落碧波洪涛之中,再兼华文昌现身夺开天斧,矮胖老人身死,事局风云突起,早没人去管它了。 华文昌却似事先料到了什么,语气之中,竟像是在说他那所谓的“后手”是在乌龙身上。 众人自元始天尊以下,都不把乌龙放在眼中,听得龙吟也只是微微一惊,照旧困着华文昌,连目光都不斜上一斜。 乌龙便从波涛之中现身出来了。 这一下,众人不得不斜眼望去——乌龙身上,确切说是乌龙的头上,两支嶙峋的龙角中间,居然卧着一个人! 北斗。 乌龙受两天尊的重击,身形缩小不少,可它依然有数百丈的长短,北斗娇小的身子在龙头上只占了巴掌大的一块。 但……众人看得清楚,北斗的双臂竟变得细长无比,紧紧箍住了龙头! 乌龙那一声长吟中,就带了不尽的痛苦之意。 “等等……”李亚峰的脑海中立刻闪过了他曾听到的有关北斗与乌龙之间的故事。 秦时,乌龙化身嬴政,仗赵高之力把江山打得铁桶也似;反过来,将那铁桶也似的江山断送掉的,还是赵高。 而那时的赵高便是日后的北斗。 李亚峰的思路一向开阔,他总以为:嬴政统一六合,曾灭赵高一家满门,赵高乔装入宫伺机报复,最后一举功成的背后,或许还有些莫名的情缘牵扯。只是他自己也觉得这类八卦绯闻如今早已没有意义,最重要的,大概是矮胖老人为了救回嬴政一命,曾经把赵高的元神剥离一块下来——那部分中,正带着赵高为取信嬴政所设下的“同心缚”符咒的咒力。 李亚峰记得他曾听说,当初三清挟乾坤弓、震天箭之威,箭射祖龙,赵高竟差点儿独个儿就接了下来…… “不好!”李亚峰猛然醒起,大叫,“不要!” 几乎就在同时,所有人都想了起来:当年乌龙身败,赵高上天被封为北斗星君时修为大损,其原因恐怕要着落在她元神不全上。 可现在,赵高那一部分元神正在乌龙那里! 李亚峰大吼出声,观音第一个明白过来,她把手中的净瓶往下一摔,立时转身,向北斗飞去。 ——要是北斗真能从乌龙那边再讨了便宜,还会生出什么变数? 众人之间,怕只有被围困住的华文昌才会乐见其成。 不过众人也有默契,观音身形刚动,灵宝天尊便在空中跨了两步,堵上了围困阵势的空隙,只望着脚下翻涌的碧波,微微苦笑。 灵宝天尊的苦笑是为观音的宝珠净瓶而发。 当日天庭攻打无定乡时,无敌子出,灵宝天尊曾借观音的净瓶对敌——宝珠净瓶能装五湖四海之水,是宇内有数的奇宝;无敌子的本体不过是一泓清泉,自不可能逃得过。所以灵宝天尊也能对他大言什么“若是云在青天水在瓶,你不可遇上我”,但没成想无敌子的躯壳里却是浑沌,灵宝天尊只好落荒而逃。 后来灵宝天尊自然把宝珠净瓶还给了观音,此次来清灵洞天,他又特意提醒观音早在净瓶中有所预备,想的是万一有人窥伺盘古开天斧,便让观音先用四海之水困他。 果不其然,华文昌也怕被洪水带得身法凝滞,不入水中。可眼下观音摔下净瓶,却是要收了这四海之水。 虽说是“云从龙,风从虎”,但天下龙种也不离湖海,要让乌龙得了水势,声威自不可小窥——原本这也不算什么,谁叫还有一个北斗?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北斗能闹出什么花样,这是谁也说不准的。 再看华文昌,他竟没趁着观音离开的时候强行突围,只是站在圈内,嘴角上挂着神秘的微笑。 “华文昌……”李亚峰早就把宝剑从自己脖颈上拿下来了,这时在手中随便翻弄几下,道,“你的后手就是她?别让我小看了你好不好?” 在自己心里,李亚峰自然不会小看华文昌,也不会小看了北斗,可他对观音的信心一样很足。 因为李亚峰知道现在的观音已经不单纯是所谓“五方五老”中的一人。从五百年后回来的那位“管思音”很早就不见了踪影,李亚峰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但他认为现在的观音恐怕比三清的实力更值得信赖。 这样的观音,必定能对付得了北斗! “华文昌,你先把盘古开天斧交出来。”元始天尊也开了口,“赵高已是强弩之末,胜不得菩萨。” 元始天尊深恨北斗曾重伤玉帝,连“北斗”二字也不说了,只肯口称“赵高”。 “哦?”华文昌的眉毛跳了跳。 接着便是轰然巨响。 观音飞遁而回。 “这——这孽障!”观音的脸上血色翻涌,神色间竟似大乱方寸。 却原来是乌龙的凌空一扑,将观音给推了回来,要不是她敏捷,险些便直接摔到了围困华文昌的阵势之间。 在乌龙的头顶,北斗的身形却不见了。 “请天尊助贫僧一臂。”观音眼望在空中翻滚不定的乌龙,也不回头,轻声道。 “好说。”灵宝天尊双掌往前推了一把,微微撤身,崇恩圣帝和黄角大仙应声而进,堵上空缺,华文昌的脸上挂起几分讥诮之色。 “北斗便在乌龙脑中。”观音如临大敌,目光不离乌龙,为灵宝天尊解说。 “这厮究竟有多高的道行?”灵宝天尊一脸严肃,眼睛眯起来打量高空中的乌龙,缓缓自问,“难不成真是受了开天斧熏陶的缘故?” “不是乌龙。”观音道,“贫僧与这孽障对了一击,佛法不能加其身,是北斗。” 灵宝天尊一声苦笑。 “难不成如此啊……”苦笑声中,灵宝天尊伸手往怀中一探,拿出几片龟壳。 “这便是……”观音吃了一惊。 “正是。”灵宝天尊神色郑重,口中应承,又呢喃几句,将龟壳往空中一洒,只在手里留下一片,紧接着举手掷出,却是瞄着乌龙的龙头。 那在空中洒开的龟壳并不去与乌龙相斗,反围着华文昌、李亚峰等一众之外又绕了个圈子,定在空中不动,细数下来,龟壳共九片,还有细微的明黄色光芒闪动。 至于掷向乌龙的那片龟壳,去势极缓,但乌龙却似识得厉害,龙尾一缩,往远处趋避。 “菩萨,还请忘了慈悲,速战速决。”灵宝天尊并不追击乌龙,双手往外一挣,神光耀闪处,手上便又多了两件物事:一柄三尺长的玉剑,一柄色紫、却寒光闪闪的长钩。 “请菩萨用我的玉晨剑。”灵宝天尊将左手里的一柄玉剑交给观音,右手趁了趁,“我用紫烟钩。” “今天华某算见识了天尊的家底。”华文昌还在圈内,居然吹了声口哨。 元始天尊的眉头皱了皱,没有说话。 灵宝天尊取出的那些龟壳,正是灵宝天尊成道之时元始天尊传授给他的“灵宝大乘妙经”,按说该是灵宝天尊最为珍视的物事,但还及不上那一剑一钩。 玉晨剑,紫烟钩,这是灵宝天尊的性命所系! 灵宝天尊原为“玉晨之精气,九庆之紫烟”,成道之后,他居上清天统领三十万天尊随侍,三清之中,属他最为重视武力修为,更花了数千年时间将本体所系的那那精气凝铸成了这两件兵刃,铸成之后从未用过一次——原是有备无患,等到事无可为,要与浑沌鱼死网破之际才会拿出来的法宝! 不用说,在此时用玉晨剑和紫烟钩,灵宝天尊是铁了心要速战速决了。 “走!”观音也不推辞,接过玉晨剑,飞身而起,直奔乌龙。 灵宝天尊紧随观音身后,紫烟钩在手上颤抖不停,显是心中发急。 两人一前一后,每飞出一段,身量就变大一分,等到了乌龙不远处,两人不约而同,已经显出了法身。 前一个,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灵感观世音菩萨;后一个,是上清高圣太上玉晨元皇大道灵宝天尊! 那金光闪闪、瑞气千条一并明霞、祥光也不用多说,乌龙虽大,在两人法身之前还不及一条大蟒,便是把身子竖起来伸直了,也不过只能高到法身腰际,说是乌龙,倒似条小蛇一般。 还有早先灵宝天尊掷出的那一片龟壳,也已经高悬在乌龙的上空,明黄色的神光直照下来,让乌龙翻滚来去,似乎痛苦之极。 “缚龙。”观音口中轻念,右手的玉晨剑交到左手,再从袖中轻轻一点,一条杨柳枝便落了下去。 这杨柳枝正是常年插在观音宝珠净瓶中的那根,受无上佛法与四海精华日夜熏陶了也不知多少年月,甫一落下,便射出灵光万道,也将乌龙罩住了。 随即,杨柳枝上有一滴甘露滴下,正落在乌龙身上,还未等乌龙有所反应,杨柳枝忽地变长,自龙头至龙尾,将乌龙紧紧束缚。 龙吟经天。 乌龙的身子翻滚得更加厉害了——虽挣不断杨柳枝,可还能上下翻腾,弄得满空云乱。 灵宝天尊乜斜观音一眼,举手直下,紫烟钩去取乌龙的龙头。 “当”地一声响亮! 却是乌龙在紫烟钩及体之时猛地一个翻滚,以龙角抵了这一击,龙角应声而断,但紫烟钩也没能砍中龙头。 “菩萨!”灵宝天尊大惊,高声催促。 观音面上显过一丝不忍,手下不容情,玉晨剑击下,取的也是龙头。 又是“当”的一声,乌龙的另一只龙角也断了。 “罢了!”灵宝天尊在空中一跺脚,紫烟钩向上举起,同时空中高悬的龟壳猛然下落,直击在乌龙身子的中段。 “啪”一声响。 乌龙的身子被刻着“灵宝大乘妙经”经文的龟壳直接击断! “变!”观音脸色凝重,将玉晨剑掷到空中,双手一合,缚紧乌龙的杨柳枝一松一紧,弃了龙尾那段,将龙头所在的一段再度紧紧缚住。 冲天的鲜血从被击断的龙身中冒了出来——龙尾扭曲着,直直坠下。 接着,玉晨剑也落了下来,还是取的龙头! 乌龙却猛地一摆,龙口大张,“咔”,咬住了玉晨剑! 玉晨剑是何等的法宝?乌龙满口牙齿立时尽断! 但玉晨剑竟就这么被乌龙紧紧咬住了,观音作势欲收,一时却收不回来。 “赵高!你出来!”几番手段不能建功,灵宝天尊动了真怒,将紫烟钩抡圆了,狠狠地直劈下来,这一式,彷佛就连天地都被劈成了两半,乌龙避无可避! 乌龙却躲也不躲,口含玉晨剑,直接就迎了上去! 玉晨剑与紫烟钩相接——这一声响,黄钟大吕青天裂,整个清灵洞天都颤抖起来,众人在双目之中竟似能看得见无数的音律喷薄而出。 灵宝天尊的身子也是一抖,玉晨剑和紫烟钩与他本身性命相系灵气相通,原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自相残杀”,可在一瞬之间,他居然失去了与玉晨剑的联系,这才闹得剑钩互击,让他心神大动,差点儿便一口血喷了出来。 可乌龙的龙头也在这一击之下,化成了满天齑粉。 “休走!”观音来不及心疼同时被震成粉末的杨柳枝,她看得分明:就在乌龙被玉晨剑与紫烟钩生生震碎的所在,一个身影冲了出来——北斗! ——观音不惜面子请灵宝天尊出手相助,为的就是赶出北斗。 没人把乌龙嬴政放在心上,从两千年前至今,乌龙一直就是因人成事之辈,不过种种机缘巧合才成全了他,到头来还被封印在了泰山无字碑中。但北斗却远远不同——自乌龙下界起直至华文昌经历的那五百年中,无论修为还是智计,北斗都是一等一的令人心中发寒。 刚才明摆着便是北斗要借乌龙出世,把自己的元神补全,观音不敢冒险。 所以北斗一旦从乌龙的龙头中冲出,观音便跟了上去。 哪还讲什么慈悲? ——固有佛法无边普渡众生,但还有金刚怒目,菩萨横眉! 观音一掌,正印在了北斗的头顶! 柔美纤细的一掌。 北斗的头颅诡异地“扁”了下去。 “好——”也不知北斗是疯了还是怎地,竟被这一掌打出了一个“好”字,身子比电光还快,斜斜地飞到极远处。 那极远处,是元始天尊一众人等围困华文昌的圈子。 “不好!”观音大惊,紧跟着便要追下去,却看见——灵宝天尊早先在圈外布置下的那九片龟壳,极快地拦住了北斗的去路。 北斗在间不容发之际,居然还能避开了脑袋!只听得“啪啪”连响,双肩,接着双臂、胸口、小腹、下阴、双腿,各自被龟壳击中! 围困着华文昌的众人目光中不由得都流露出几分不屑——华文昌是想要借着北斗脱困?这不是痴人说梦? 北斗去势不停! “去!”崇恩圣帝正在北斗的去路上,他望定了华文昌,浑身神光大涨,竟一动不动,貌似硬挺着挨北斗一下,也不放松对华文昌的围困。 ——被观音一掌击扁头颅,浑身又遭了灵宝天尊的至宝连击,北斗却还能动! 她在空中转个圈子,竟想绕过了崇恩圣帝! “嘿……”崇恩圣帝神色肃穆,单掌向后平平一击,明明离北斗还有一段距离,凭空却现出一只手掌来,击打在北斗的后腰! “扑!”北斗终于吐出一口血来。 这血迹在空中停住了。 “众位,少陪。”华文昌突然抬起头来,露出鲜明的笑容。 笑容只停留了一个刹那。 “逆天邪功!”元始天尊与李亚峰同时吼了出来! 便在此时,华文昌竟然用出了逆天邪功! 崇恩圣帝、东华大帝君、斗姆元君、黄角大仙,五方五老中的这四人不能动了。 不远处的灵宝天尊和观音的身子明显一顿,但紧接着又冲了过来——这两人现今竟然也能不受逆天邪功所制! “华文昌,你走不了!”元始天尊和李亚峰又一次异口同声——不管华文昌心机多深,修为多高,只要他一直运使着逆天邪功,休想就这么离开清灵洞天! 这两人追着运使逆天邪功那人的气息,猛地转身。 身后是惨笑的北斗,笑容在她那张完全“扁”下去的脸庞上显得无比诡异。 ——用出逆天邪功来的居然不是华文昌,而是北斗! 第201章 凝翠崖前 (1) 华文昌走了。 带着盘古开天斧走了。 鸿飞冥冥,清灵洞天之中,再不见华文昌的身影。 与其说华文昌对自己脱身的自信是来自北斗,倒不如说是他事先的周密安排——首先,他借驱山铎之威,杀矮胖老人,夺走盘古开天斧;接着,他吸引众人注意,让北斗从乌龙身上补全元神;然后又以北斗为诱饵引开观音与灵宝天尊;最后,北斗运使逆天邪功,诓倒了元始天尊和李亚峰。 环环相扣之下,华文昌走得潇洒利落。 ——不错,北斗是留下了,可以一个绝非自己伙伴甚至在五百年后还有深仇的北斗换回盘古开天斧,这样的买卖,有谁会不做? 元始天尊、灵宝天尊、五方五老和李亚峰数人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清灵洞天中的四海之水全被观音的净瓶又收了回去,北斗就躺在泥泞的地下,一口口吐着血。 虽然她现下还没真死,但…… 便是浑沌在场,恐怕也救不回她的性命。 北斗却还在笑。 “天尊……天庭被无定乡攻破之时,你打我那一掌,我——我已经死了。”北斗又吐了一口血,惨笑着对元始天尊说,“适才观世音菩萨又……打我一掌,乌龙嬴政也我杀了,同心缚咒力早现,我早……该死了。” 元始天尊默然。 众人默然。 北斗的伤势又何止于此? 北斗把目光转向李亚峰,微微一笑,“李、李亚峰,你知不知道……” 李亚峰静静地听着,他和北斗之间接触不多,更说不上有什么仇恨,甚至……就他所知的北斗的那些事情,还让他有些许地钦佩。 北斗继续说着,“李亚峰,可……可我挣扎着不死……就、就是因为……” 话没有说完。 北斗的身形渐渐变得虚幻起来,只在一眨眼之间,她已化作无数光点,在清灵洞天之中飘散开来。 北斗,死了。 “她……死了?”李亚峰揉揉自己的眼睛,慢慢地问自己。 李亚峰忽然发现,自己决不能接受这样一个结果。 北斗,她……竟然死了? 这不可能! 李亚峰细心想着,北斗其人自出世以来,做过了多少大事? 乌龙嬴政身侧的赵高,史书留名;上天做北斗星君,是玉帝乃至三清的股肱之臣;入凡间后的清水好子乃至无定乡中的白鼠精,也算一时俊彦。成就江山,断送江山,还暗算重伤玉帝,更不要提所谓“五百年后”,无定乡举事逆天也为她一人所败! 便是在举世皆为敌手的浑沌身边,这位“北斗”也是最了得的手下! 这是何等的一个奇女子! 李亚峰忽然发现,自己并不知道北斗真正的名字是什么? 赵高吗? 不可能,那只是托身乌龙嬴政时的一个化名;那什么“北斗星君”更不必说了——至于“清水好子”,简直就是笑话! 她,竟是个无名的人! 这个无名的人还做过什么?有过多少天地间的大事是她所曾经参与甚至改变了方向了?她来自哪里?又有什么目的?她真的只是浑沌的一个臣子吗? 李亚峰不知道。 但,这个奇女子已经死了。 李亚峰想不出在北斗临死之前要对自己说什么——她挣扎着不死,究竟是因为什么?只是为了让拿到了盘古开天斧的华文昌脱身? 不,李亚峰不肯相信。 同时,李亚峰也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再知道答案。 “这人……”观音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语气中带点唏嘘,“也算是个豪杰。” “了得啊……”元始天尊一声长叹。 “她今日——”灵宝天尊肃穆容颜,淡淡地道,“怕是一心求死。” “众位,众位。”黄角大仙不曾伤北斗一指,更曾一时被北斗的逆天邪功所制,面子上似过不去,不愿把时间浪费在北斗的身上,赶紧着意提醒众人,“事已至此,奈何?我等还是……” “还是?”李亚峰几乎是在狠狠地瞪着黄角大仙,“还是什么?” “这个……”黄角大仙嗫嚅着,说不出。 “我要去神农谷。”李亚峰的声音中毫无犹疑。 神农谷。 当李亚峰等一行在清灵洞天,取出了盘古开天斧,华文昌现身出来的时候……孙悟空已经将他的如意金箍棒打上了无敌子的头顶。 “吃俺老孙一棒!” 无敌子举手,抓住了金箍棒的顶端。 “果然是汝在这里。”无敌子微笑,“猴头,某知道汝这一根棒子敢称无敌,可汝也该知道,这还奈何不了某——便加上汝那个废物师父,也是一样。” “贼子!”孙悟空双膀较劲,口中大骂。 “汝却是个死心眼的猴头。”无敌子手上一沉,只觉有几分吃力,神色严肃起来。 “大圣!”旁边,却是三官大帝中的洞阴大帝气喘吁吁地插口,“对付……对付此等人物,便一拥而上,也不算欺他!待……我助大圣一臂之力!” “洞阴!”孙悟空转头向洞阴狠狠一龇牙,“你敢动半步,俺这根棒子就先打断你的腿!” “大圣啊……”洞阴急得打跌,“这可不是当年你大闹天宫的光景了啊……” “少说废话!”孙悟空道,“你就在旁边看了,俺非打得这杀才叫俺一声外公!” “汝也沾染佛性,怎还是这般口不留德?”无敌子在金箍棒下,却还能谈笑自若。 ——无敌子早来了。 正如华文昌所说,无敌子料定盘古开天斧出世,矮胖老人必定会在旁护法,无暇分身他顾,所以他要趁机来毁了凝翠崖——矮胖老人的本体。 如今神农谷中只有太乙救苦天尊,清虚、洞阴,以及数千天尊随侍——这完全不放在无敌子眼中,只要矮胖老人不会与他们联手对敌,无敌子有一万个把握能够毁掉凝翠崖。 就像从恨情崖中破崖而出一般,尽管无敌子还没有浑沌全盛时的实力,但全力施为之下,凝翠崖必将不保! 情知矮胖老人不会抽身赶来,无敌子竟大摇大摆地进了神农谷,一路直行,到了凝翠崖前。 也有天尊随侍拦截,太乙救苦天尊与清虚、洞阴同样尽出八宝,可无人能接无敌子的一击。太乙救苦天尊险些便丧生在无敌子手下,清虚更是一上来就身受重伤,只有洞阴仗着身法灵巧,周旋下来。 但等到无敌子走到凝翠崖前,刚一举手,孙悟空便跳了出来。 无敌子思量一下便释然了——孙悟空自是早知道矮胖老人的本体所在,他对师尊尽孝,在矮胖老人不能脱身之时守护凝翠崖,也算题中之意,顺理成章。 只是以无敌子的本领,一时之间却也奈何不得这个号称“欺天”的猴王。 局面便这么僵持了下来。 “猴头,”无敌子哈哈笑着,“某听说你以‘欺天’自命,某却是‘逆天’的老祖,汝死心眼与某作对,倒真是教某可发一笑。” “嘿!”孙悟空大笑,“俺老孙管你是谁?你敢再进一步——老爷打得你叫娘!” “那某就再进一步,看看汝的手段。”无敌子同样嘿了一声,竟真就举着金箍棒进了一步! “好孽畜!”孙悟空猛吼一声,强从无敌子手上撤回金箍棒,打横一扫。 “你这猴头,倒真有几分手段。”无敌子也不敢真接实了,身子一侧,便要绕到孙悟空的身后。 “再接一棒!” “再接一棒!” “再接一棒!” 同时响起三声——却是孙悟空以毫毛变化出同样的三人,各自手执金箍棒,冲无敌子当头砸下。 “班门弄斧!”无敌子摇头叹道,“猴头,这种小手段汝用出来也不嫌辱没了自己的名头?” 话音未落,无敌子双臂同举,把一身黑袍的大袖舞成风车一般,赤手空拳,便要把这三棒一起接下! 孙悟空却在一边看着,冷冷一笑。 “咦?” 无敌子惊愕出声。 无敌子的黑袍袍袖与分身出来的那三条金箍棒一触,动作突地凝滞,只听“嗤”地响了两声,黑袍的袖子被两条金箍棒直接扯了下来! 便在无敌子错愕之间,另一棒砸下,无敌子闪避不开,只得偏一偏脑袋,“啪”!被金箍棒砸在肩头! 无敌子的身子一晃,下半身硬被砸进了地面之下。 “老孙也不让你喊娘了,先扒了你这一身黑皮!”孙悟空冷笑连连。 ——黑袍被扯破了,无敌子的双臂袒露精光。 “好好好!”无敌子从地下蹦了出来,双目之间已露凶光,“某倒不知道,汝还有这等手段!算某输汝一阵!” 说完,无敌子起步,又站回了原处——孙悟空说他不能再进一步之前的地方。 孙悟空身子一抖,分身收回,再度拦到无敌子的身前,神情又凝重了几分。 原来孙悟空分身出来的那三人,其实并不是孙悟空本身的能为——当年孙悟空入佛门,与观音有几分香火之情,观音曾以宝珠净瓶内杨柳枝上的三片柳叶,化作孙悟空后脑上的三根“救命毫毛”。 若不是孙悟空把话说得满了,他也不会用这三根救命毫毛幻化分身。否则,在无敌子错愕之际,孙悟空早赶上一棒,纵然不可能把无敌子打杀,总能让他受伤。 这欺天的猴王,原也不是倚仗外人之力的人物。 无敌子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关窍,可孙悟空并没上来占便宜,他又自矜身份,更不屑解释,便硬吃了这个闷亏。 “你厉害,可俺老孙背水一战也打得多了!”孙悟空低吼一声,揉身又上! 这一回,无敌子却认真起来了。 “若用逆天邪功胜了汝,汝定不服。罢了,汝仗着这定海神针铁打遍天下,今日某便让汝知道,这等物事算不得什么!” 无敌子出言如风,双掌展开来,与孙悟空的一条金箍棒打到一起,只拿手掌的掌缘去撞那棒子,竟是叮叮作响,便好似一双肉掌比定海神针铁还坚硬了三分似的。 孙悟空越打越是心惊,暗道,“俺早知打不过这厮,可这厮的骨头却也太硬了些!” 孙悟空自师从菩提祖师,学了一身本领,更在海底龙宫得了金箍棒,什么阵仗都见过了,却再也没有第二人,能仗着肉身与金箍棒直接对打——说不心怯也是假的。 只是孙悟空原本就是遇强愈强的脾气,一时打发了性,身子一躬,道一声:“长!” 转眼之间,孙悟空就用了一个法天像地的神通,变得身高足有万丈,倒比神农谷中的凝翠崖还要高些,直是“头如泰山、腰似峻岭”,火眼金睛瞪开,如同闪电一般,那一条金箍棒也复了本相,举天一晃,便要直捣三十三天! “照打!” 一式力劈华山,孙悟空把这一万三千五百斤的定海神针铁从天上打到地下! “好猴头!天上地下,某也许汝一个无敌!”无敌子也被这等声威所慑,忍不住便从心底赞了一声,却也应声摇身,变得高若昆仑顶上擎天之柱,口似血盆,牙如剑戟,双掌大张,硬去接孙悟空这一棒! “嘿!” ——孙悟空一棒打下。 天地之间一阵大动!便是凝翠崖,也晃了三晃! 神农谷中,仅剩的天尊随侍纷纷跌倒,太乙救苦天尊、清虚、洞阴三人也都坐倒在地。 “好个大圣啊……”重伤的清虚“噗”地吐一口血,却毫不在意,直道,“当年打上天庭时,大圣似还没有这等手段!” 无敌子却将这毁天灭地的一棒接下了! 他那双掌之间,竟盛开了一朵美轮美奂的莲花——金箍棒便是打在了莲花上,竟连花蕊也没伤到半分! “佛法?”孙悟空似不相信,失声高问,“你这厮也懂得佛法?” 无敌子一脸郑重,额头渗出汗珠,轻声道,“你这猴头知道甚么?某早连如来也打了,佛法又算……” 无敌子没能把话说完。 ——无敌子是以无上佛法破了孙悟空这一棍,但这一棍何等威势,也自有些吃力,可就在这时,从神农谷中突然现出了四个人影! 这四个人影一出来便是身高万丈的模样,三人俱是空手,却是同时照着无敌子的背心击出了双掌! “啪”,只是清脆的一声轻响。 四人八掌打实,却只是一声。 “噗!” 无敌子一口气没有上来,双颊一鼓一松,猛地吐出一口大气! 登时风起云涌。 天边云海,便似开了锅似地翻腾着,然后“一气之下”,跑个精光,满天狂风吹过,数万里内,再无一丝云彩。 再看无敌子,脸色立时变得蜡黄,法身也摇摇晃晃,隐约似乎重影似的,把一个身体晃成了两个一般。 “好……” 无敌子压着嗓子,轻轻喊出一句。 “谁!”孙悟空恼了,大骂道,“是哪个不开眼的泼畜生!” 无人答话。 那四个人影只将双手按在无敌子的背心,决不肯松开半分。 孙悟空定睛看去——这四人他却是都认识的。 自古,有四位尊神并称“四御”。 便是:昊天金阙至尊玉皇大帝、中天紫微北极大帝、勾陈上宫天皇大帝和后土皇地只。 正是这四人一起出手,伤了无敌子! “呀呀呀!”孙悟空大急,气得把金箍棒向地上一扔,大骂道,“你们四个老杀才!敢在此时动手!” 若是平时孙悟空见了这四位,说不得,便不行礼,也要躬身,但此时他气得极了,却不顾,直接叫了“老杀才”。 玉皇大帝,是总执天道,万仙之长;北极大帝,职掌天经地纬、日月星辰,是万星宗主;勾陈大帝,掌天地人三才,应兵革之事;后土皇则执掌阴阳生育、万物之美——这四人只在三清以下,身份至尊,却在这神农谷中不但以多欺少,更背后偷袭暗算! 只看他们单等孙悟空与无敌子打斗到这般时候才出手,便能知道,这根本就是事先早筹划好了的! 在神农谷中,四御尊神守株待兔——看这模样,竟是存了将无敌子一举击毙的狠心! “嘶……”只听无敌子深深吸了一口气,身子又是一颤,脸色更黄了三分,显然受伤不轻。 ——便在天上,数千万年间,四御尊神也难得凑齐一回,今日竟在此一起出手,这一下,怕不比三清同时出手差到哪里去了。 更何况无敌子是在与孙悟空斗到难分难解之时骤然遭此重击? 三清也罢,如来也罢,就是矮胖老人与鬼姑神在此,也定然挨不得这一下的! “罢了罢了!这样的腌臜事情,俺老孙看着也丢人!”孙悟空把眉头紧皱,左右思量,终于不知该如何是好——依他本意,原是该要救下无敌子,但无敌子本是大敌,此来摆明了也是存心要对自己的师父不利,孙悟空竟觉得两难,一时间很有些心灰意懒。 “你这猴头……”无敌子的声音嘶哑,却是在笑,“某早知道那儵忽二帝的传人手段下作,怎能不防?便是不防,就这般小人,还真能伤得了某不成?” 在嘶哑的笑声中,无敌子的身子一晃,竟不知怎地转了回来,双掌齐出,正抵在了四御尊神探出的掌心! “某便伤到如此——”无敌子狂笑起来,“就凭你们四个,还不够看——罢了,今日毁不得凝翠崖,某就毁了你们四个也罢!” 狂笑声罢,神农谷的凝翠崖前,竟变得寂静之极。 五个人,十只手掌相对,一边是四人,一边是一人,无敌子力敌四御尊神,不落下风,脸色甚至还愈来愈好——反是四御尊神的身子逐渐颤抖起来。 孙悟空收了法身,自顾自地坐在凝翠崖下,金箍棒有气无力地乱敲,心乱如麻。 让无敌子胜了固然不成,但孙悟空却也不能再抡着金箍棒再度参战。 事实上,孙悟空也知道,现下无敌子是在与四御尊神强拼修为,而无敌子以一敌四,也算吃力,纵然能够得胜,一时之间也无法下了杀手,短时间内更难再卷土重来。 换句话说,四御尊神不惜如此出手,正是看准了这一回下来,至少能为天庭争取到一百年的时间。 所以,孙悟空细想下来,也无法怪责四御尊神——他在大雷音寺前说“要学如来”之时,已经知道浑沌是一个多么难对付的敌手;刚才与无敌子一战下来,孙悟空更知道若不是无敌子存心要自己心服口服,根本也用不到真与金箍棒来个硬碰硬。 ——且不管孙悟空如何心烦意乱,在无敌子的身后,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又闪出了一个人影。 同一时间,清灵洞天之中…… “你去神农谷作甚?”元始天尊有些严厉地望着李亚峰问——盘古开天斧被华文昌夺走,众人大都有些颓唐,元始天尊也是如此。他又不屑把责任推到李亚峰头上,不愿在语气中夹杂迁怒,却正因此,更加有些不近人情。 “我师父肯定不会就这么死了。”李亚峰的语气笃定十足,“我要去神农谷看看。” “笑话。”灵宝天尊接过话头,“宗主怎能被华文昌这样一个小辈伤到?” “那你们还……”李亚峰猛醒,“刚才你们对华文昌那样疾言厉色,口口声声我师父怎么怎么样,你们……” “宗主今日必定有不来的缘由——我一开始,也以为那便是宗主。”元始天尊沉吟道,“不过,确是有人丧在华文昌的诛仙剑下了——只不知那人是谁?” “善哉……”观音轻轻道。 “菩萨?”李亚峰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预感,“你知道是谁变成了我师父?” “善哉……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我佛此言,果然……” “菩萨!是谁?”李亚峰打断了观音的感慨,“那人对我师父的音容笑貌——连说话的语气都一样——他是谁?我师父要干什么?” “——不如……”观音摇摇头,道,“李亚峰,你还是去神农谷跑一趟。宗主处心积虑,事情到现在也该有个结果了。” “菩萨,我等一起去。”元始天尊长叹,“我只盼宗主大功告成。” “什么?”李亚峰急了,“你们到底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我师父要干什么?” 众人不答。 在无敌子身后闪出的那人——正是矮胖老人! “嘿!”矮胖老人躲过了孙悟空的金箍棒,一掌印在无敌子的肩头——他本来也是要打无敌子的后心的,但孙悟空却没认出他来,下意识地就扫了一棒,让矮胖老人打歪了。 “猢狲!不认得老夫了?”矮胖老人恼羞成怒地骂道。 “师父!”孙悟空大惊,“您老人家不是去……” “去!去你个大头鬼!”矮胖老人摇摇头,哭丧着脸,“你这个猢狲,可惹了大祸了啊!” ——无敌子被矮胖老人的一掌打得矮了——他也收了法身,只一晃,便不见了踪影。 “某算错一步,今日之事,某记下了!”无敌子留下了这么一句话,还有一地的清水。 “可惜,可惜!”矮胖老人看着地上的水迹,连连摇头,“千载难逢的良机啊……就这么毁了……” 四御尊神各自落地,没人敢去追击,玉帝急抢到矮胖老人身前,开口便问,“宗主,这……无敌子他……” “什么无敌子?”矮胖老人一瞪眼,“逃走的那个,你们能追得上?他要逃,老夫都不知道去哪儿找!还有,你们说无敌子,这不在这儿呢!” 矮胖老人指着地面上渗透下去的水迹,气鼓鼓地叫着。 “啊?” 众人愕然。 “今天这事儿……”矮胖老人不理四御尊神,拍拍孙悟空的肩膀,“你这莽撞的猢狲,可坏了老夫的大事——也罢,这也不是第一次,你刚才打老夫一棍,就算扯平了。如何?” 矮胖老人的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道理却是分明: 借孙悟空与无敌子一战,四御尊神和矮胖老人暗中偷袭无敌子,这本不可能让孙悟空谅解,但矮胖老人与孙悟空还有师徒之谊,孙悟空插的那一棍,便等于是将这事揭过了。 “师父。”孙悟空黑着脸,虽然还是不满,却也明白个中轻重,“是弟子错了。” “你哪有错?”矮胖老人哈哈一笑,“那厮气数未尽,老夫又能如何?尽人事……这天命嘛……” 矮胖老人轻叹一声,“怕是还要着落在……老夫那个徒弟也快到了——今日这事,老夫还跟他有的掰扯呢……不成,早说这师父不是那么好当的。” “宗主,”脸色惶急的勾陈大帝走上来,急急地对矮胖老人一礼,问道,“今日功亏一篑,这……可如何是好?” “功亏一篑?”矮胖老人翻着眼皮,“谁说功亏一篑?经此一回,没有五百年,浑沌回复不了元气,这还叫功亏一篑?” “可心腹大患未除啊!”玉帝唉声叹气,“这般机会再想找,可是难了……” “不难不难——”矮胖老人大笑着,“你们赶紧去迎一下,把华文昌那小子带来,老夫亲自压着他上小虞山!只要看紧了他,浑沌五百年内再不能有所作为!这就能先松一口大气!” “师父!您老人家没事?真没让华文昌打死?”李亚峰蓦地从空中落下,紧紧抱住了矮胖老人。 “去!去!”矮胖老人连叫了两声“晦气”,大叫道,“就华文昌那个小萝卜头儿,也能伤得了老夫?徒弟,你的脑子让狗吃了?” “可……这到底怎么回事?”李亚峰彻底糊涂了。 “这个……说来话长……嗯?”矮胖老人打量一下四周,发现跟李亚峰一起来的人中竟没有华文昌,不禁大急,“华文昌呢?嗯?华文昌那小萝卜头儿哪去了?” “宗主……”元始天尊红着脸凑过来,在矮胖老人耳边悄悄说了几句。 “什么?”矮胖老人一蹦三尺高,“华文昌拿着盘古开天斧跑了?追!你们赶紧给老夫去追!” 入夜,在神农谷的茅舍里,矮胖老人终于对李亚峰讲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借着盘古开天斧出世的良机,矮胖老人定计,想要把浑沌给直接灭了! 矮胖老人知道浑沌视自己为眼中钉,无时无刻不想毁了自己,再毁了凝翠崖——无他,天下能与无敌子相抗的总共只有那么寥寥几人,而矮胖老人是其中最为危险的一个。 所以无敌子才会指点华文昌,要华文昌去清灵洞天抢盘古开天斧,甚至还派了北斗前去帮忙。 无敌子的如意算盘是:盘古开天斧既然必定会出世,那最后落到谁手里并无所谓,但只要能拖住了在场的矮胖老人,自己就可以深入神农谷,一举毁掉凝翠崖! 这样,失掉了本体的矮胖老人,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与自己抗衡了。 但矮胖老人比无敌子还要想深了一层。 盘古开天斧出世,无敌子认为矮胖老人必定会在场护法——所以矮胖老人就偏偏早早地躲到了凝翠崖边,就等着无敌子来,然后给他雷霆一击! 为了确保自己能偷袭成功,矮胖老人不但命孙悟空在神农谷守护,连四御尊神也毫不客气地一起调遣了过来。 事实证明,矮胖老人想得很对,虽然到头来没能把浑沌真个留下了,但也让浑沌受了重伤! 无敌子遁走时留在地上的那一滩水迹,其实便是“海山八义”的老大“清泉君”“无敌子”的本体——浑沌受伤之重,让他已经无法再占据无敌子的躯壳。 换言之,在一段时间之内,浑沌只能逃逸隐遁,再无法以无敌子的身份号令无定乡群妖了。 但神农谷这方面的计划虽然算是成功,可清灵洞天那边几乎就一败涂地! 依照矮胖老人所想,盘古开天斧出世,肯定会有人去搅局——不算别人,华文昌就曾经去过清灵洞天,再去也是熟门熟路。所以矮胖老人特地叮嘱了元始天尊,让他务必把华文昌制服。 但矮胖老人没有想到,尽管华文昌的确是去搅局了,同时跟着的竟然还有一个北斗! 这很自然,任谁想,华文昌都不可能与浑沌合作——问题在于:不是华文昌想要与浑沌合作,是浑沌自己找上了华文昌。 那华文昌除了合作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 宁死不屈? ——事情明明还没有到那一步。尤其是:现阶段华文昌的修为还是赶不上浑沌。 意外出现的北斗,打乱了清灵洞天里的局势。 结果就是华文昌带着盘古开天斧跑了,李亚峰空手而回。 矮胖老人把李亚峰好一阵埋怨。 “徒弟,你知不知道?”矮胖老人吹胡子瞪眼,“浑沌是受了重伤——可他只要能再占了华文昌的躯壳,那什么重伤都白搭!他该有多大本事就还有多大本事!华文昌现在已经很强了!你……你们怎么可能把他放走了?” “师父。”李亚峰也是一肚子气,直接顶嘴,“这些事儿你倒是告诉我啊?你事先不跟我说明白,我怎么知道一定要留下华文昌——再说我也不是没想留下他,我都把宝剑比划到自己脖子上了!他不还是跑了?” “你!”矮胖老人大呼小叫,“你知不知道华文昌现在有多重要?浑沌原来占了无敌子的躯壳,他还没有必要非去找华文昌不可,但现在浑沌就……就他妈的剩下了一个屁!他当然会满天下去找华文昌出来好再……唉呀,你让老夫说你什么好?老夫怎么就收了你这个笨徒弟——老夫事先不跟你说,你自己还想不明白?” “师父,说白了,比起我来,你更信任元始天尊。不就是这么一回事?”李亚峰反唇相讥,“亏我以为你挂了,还真差点儿哭出来——哭出来我可就亏了!” “哈!”矮胖老人满茅舍乱转,指着李亚峰的鼻子骂,“老夫教了你多少东西?啊?就让你为老夫哭几声,你还嫌亏?白眼狼!” “我白眼狼?你才——”李亚峰突然不骂了,一把抓住了矮胖老人的袖子,“师父,你说实话,在那个什么见鬼的清灵洞天里,被华文昌的诛仙剑给宰了的,到底是谁?” “这个……”矮胖老人心虚了,“徒弟,你先休息。记着,明天去看看无敌子——观音用她的宝珠净瓶为无敌子重新塑形,早晚还要让他收拾现在天庭里的那帮妖精崽子,你怎么也得跟他搞好关系不是?无敌子这回被浑沌占据躯壳,吃了大苦,一身修为差不多全都废了,你哪儿不是还有些药……” “师……父……”李亚峰把声调拖长了,“你别转移话题——告诉我答案!到底是谁?他……真的被华文昌的诛仙剑杀了?” “这个……”矮胖老人嗫嚅半天,口中终于迸出三个字:“狮龙子。” “狮龙子?”李亚峰猛地站起来,声音发颤,“你是说……马五叔?” “老夫有什么办法?”矮胖老人挥着袖子,恼羞成怒似地,“是狮龙子他自己寻死!老夫是怕驱山铎——他挨一下屁事儿没有,干嘛非要往诛仙剑上撞?他那条胳膊就是被诛仙剑给弄断的——他自己知道厉害!” “你……你逼死了马五叔?”李亚峰的声音颤抖得更厉害了。 “徒弟……亚峰……”矮胖老人被李亚峰满脸的惊惶吓着了,赶紧过来,拍着李亚峰的肩膀柔声安慰,“有些事情你不知道……” “什么……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你凭什么逼……” 李亚峰的话没说完,矮胖老人把他的嘴给捂上了。 “徒弟!你听我说!”矮胖老人长叹一声。 “徒弟,你不知道,鬼婆家老四,他是被你那个马五叔给杀了。”矮胖老人的叹息更悠长了,“他是一心寻死,老夫只不过给了他一个机会。” 夜更深了。 李亚峰一个人,慢慢踱到了神农谷寒竹林后的寒潭。 他望着寒潭的水,怔怔发呆。 ——其实李亚峰并非无法接受矮胖老人说的话,他知道矮胖老人不会骗他,而马五,恐怕也是真的一心寻死。 但在这一天之内,李亚峰经历的生死之事似乎有些多了。 首先是“矮胖老人”之死,他一开始以为那真是矮胖老人死了;然后是北斗,李亚峰刚想通矮胖老人没死后不久,北斗就死了;接着,便是马五。 李亚峰还能记得,自己刚进无定乡时,马五穿着一身儒生的青衫,对自己含笑抱拳,说:“九先生可是来得迟了……” 恍如昨日啊……李亚峰的叹息声响起来,把寒潭的水吹皱了。 “论修为,论智谋,马五叔都不愧他‘鬼心狻猊狮龙子’的威名,可他比北斗……怎么都差了一筹。”李亚峰对着寒潭喃喃自语,“北斗都死了,马五叔也死了……下一个是谁?” 李亚峰早经历过不少生死的大场面,只一个天庭与无定乡的大战,死者何止数万?所以他一直以为自己早看透了生死。 但直到现在,李亚峰在看到“矮胖老人”之死时,在得知马五的死讯时,他才知道,原来与自己最亲近的人的生死——就算看透,也是不可能被看淡的。 “那华文昌呢 第201章 凝翠崖前 (1) 华文昌走了。 带着盘古开天斧走了。 鸿飞冥冥,清灵洞天之中,再不见华文昌的身影。 与其说华文昌对自己脱身的自信是来自北斗,倒不如说是他事先的周密安排——首先,他借驱山铎之威,杀矮胖老人,夺走盘古开天斧;接着,他吸引众人注意,让北斗从乌龙身上补全元神;然后又以北斗为诱饵引开观音与灵宝天尊;最后,北斗运使逆天邪功,诓倒了元始天尊和李亚峰。 环环相扣之下,华文昌走得潇洒利落。 ——不错,北斗是留下了,可以一个绝非自己伙伴甚至在五百年后还有深仇的北斗换回盘古开天斧,这样的买卖,有谁会不做? 元始天尊、灵宝天尊、五方五老和李亚峰数人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清灵洞天中的四海之水全被观音的净瓶又收了回去,北斗就躺在泥泞的地下,一口口吐着血。 虽然她现下还没真死,但…… 便是浑沌在场,恐怕也救不回她的性命。 北斗却还在笑。 “天尊……天庭被无定乡攻破之时,你打我那一掌,我——我已经死了。”北斗又吐了一口血,惨笑着对元始天尊说,“适才观世音菩萨又……打我一掌,乌龙嬴政也我杀了,同心缚咒力早现,我早……该死了。” 元始天尊默然。 众人默然。 北斗的伤势又何止于此? 北斗把目光转向李亚峰,微微一笑,“李、李亚峰,你知不知道……” 李亚峰静静地听着,他和北斗之间接触不多,更说不上有什么仇恨,甚至……就他所知的北斗的那些事情,还让他有些许地钦佩。 北斗继续说着,“李亚峰,可……可我挣扎着不死……就、就是因为……” 话没有说完。 北斗的身形渐渐变得虚幻起来,只在一眨眼之间,她已化作无数光点,在清灵洞天之中飘散开来。 北斗,死了。 “她……死了?”李亚峰揉揉自己的眼睛,慢慢地问自己。 李亚峰忽然发现,自己决不能接受这样一个结果。 北斗,她……竟然死了? 这不可能! 李亚峰细心想着,北斗其人自出世以来,做过了多少大事? 乌龙嬴政身侧的赵高,史书留名;上天做北斗星君,是玉帝乃至三清的股肱之臣;入凡间后的清水好子乃至无定乡中的白鼠精,也算一时俊彦。成就江山,断送江山,还暗算重伤玉帝,更不要提所谓“五百年后”,无定乡举事逆天也为她一人所败! 便是在举世皆为敌手的浑沌身边,这位“北斗”也是最了得的手下! 这是何等的一个奇女子! 李亚峰忽然发现,自己并不知道北斗真正的名字是什么? 赵高吗? 不可能,那只是托身乌龙嬴政时的一个化名;那什么“北斗星君”更不必说了——至于“清水好子”,简直就是笑话! 她,竟是个无名的人! 这个无名的人还做过什么?有过多少天地间的大事是她所曾经参与甚至改变了方向了?她来自哪里?又有什么目的?她真的只是浑沌的一个臣子吗? 李亚峰不知道。 但,这个奇女子已经死了。 李亚峰想不出在北斗临死之前要对自己说什么——她挣扎着不死,究竟是因为什么?只是为了让拿到了盘古开天斧的华文昌脱身? 不,李亚峰不肯相信。 同时,李亚峰也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再知道答案。 “这人……”观音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语气中带点唏嘘,“也算是个豪杰。” “了得啊……”元始天尊一声长叹。 “她今日——”灵宝天尊肃穆容颜,淡淡地道,“怕是一心求死。” “众位,众位。”黄角大仙不曾伤北斗一指,更曾一时被北斗的逆天邪功所制,面子上似过不去,不愿把时间浪费在北斗的身上,赶紧着意提醒众人,“事已至此,奈何?我等还是……” “还是?”李亚峰几乎是在狠狠地瞪着黄角大仙,“还是什么?” “这个……”黄角大仙嗫嚅着,说不出。 “我要去神农谷。”李亚峰的声音中毫无犹疑。 神农谷。 当李亚峰等一行在清灵洞天,取出了盘古开天斧,华文昌现身出来的时候……孙悟空已经将他的如意金箍棒打上了无敌子的头顶。 “吃俺老孙一棒!” 无敌子举手,抓住了金箍棒的顶端。 “果然是汝在这里。”无敌子微笑,“猴头,某知道汝这一根棒子敢称无敌,可汝也该知道,这还奈何不了某——便加上汝那个废物师父,也是一样。” “贼子!”孙悟空双膀较劲,口中大骂。 “汝却是个死心眼的猴头。”无敌子手上一沉,只觉有几分吃力,神色严肃起来。 “大圣!”旁边,却是三官大帝中的洞阴大帝气喘吁吁地插口,“对付……对付此等人物,便一拥而上,也不算欺他!待……我助大圣一臂之力!” “洞阴!”孙悟空转头向洞阴狠狠一龇牙,“你敢动半步,俺这根棒子就先打断你的腿!” “大圣啊……”洞阴急得打跌,“这可不是当年你大闹天宫的光景了啊……” “少说废话!”孙悟空道,“你就在旁边看了,俺非打得这杀才叫俺一声外公!” “汝也沾染佛性,怎还是这般口不留德?”无敌子在金箍棒下,却还能谈笑自若。 ——无敌子早来了。 正如华文昌所说,无敌子料定盘古开天斧出世,矮胖老人必定会在旁护法,无暇分身他顾,所以他要趁机来毁了凝翠崖——矮胖老人的本体。 如今神农谷中只有太乙救苦天尊,清虚、洞阴,以及数千天尊随侍——这完全不放在无敌子眼中,只要矮胖老人不会与他们联手对敌,无敌子有一万个把握能够毁掉凝翠崖。 就像从恨情崖中破崖而出一般,尽管无敌子还没有浑沌全盛时的实力,但全力施为之下,凝翠崖必将不保! 情知矮胖老人不会抽身赶来,无敌子竟大摇大摆地进了神农谷,一路直行,到了凝翠崖前。 也有天尊随侍拦截,太乙救苦天尊与清虚、洞阴同样尽出八宝,可无人能接无敌子的一击。太乙救苦天尊险些便丧生在无敌子手下,清虚更是一上来就身受重伤,只有洞阴仗着身法灵巧,周旋下来。 但等到无敌子走到凝翠崖前,刚一举手,孙悟空便跳了出来。 无敌子思量一下便释然了——孙悟空自是早知道矮胖老人的本体所在,他对师尊尽孝,在矮胖老人不能脱身之时守护凝翠崖,也算题中之意,顺理成章。 只是以无敌子的本领,一时之间却也奈何不得这个号称“欺天”的猴王。 局面便这么僵持了下来。 “猴头,”无敌子哈哈笑着,“某听说你以‘欺天’自命,某却是‘逆天’的老祖,汝死心眼与某作对,倒真是教某可发一笑。” “嘿!”孙悟空大笑,“俺老孙管你是谁?你敢再进一步——老爷打得你叫娘!” “那某就再进一步,看看汝的手段。”无敌子同样嘿了一声,竟真就举着金箍棒进了一步! “好孽畜!”孙悟空猛吼一声,强从无敌子手上撤回金箍棒,打横一扫。 “你这猴头,倒真有几分手段。”无敌子也不敢真接实了,身子一侧,便要绕到孙悟空的身后。 “再接一棒!” “再接一棒!” “再接一棒!” 同时响起三声——却是孙悟空以毫毛变化出同样的三人,各自手执金箍棒,冲无敌子当头砸下。 “班门弄斧!”无敌子摇头叹道,“猴头,这种小手段汝用出来也不嫌辱没了自己的名头?” 话音未落,无敌子双臂同举,把一身黑袍的大袖舞成风车一般,赤手空拳,便要把这三棒一起接下! 孙悟空却在一边看着,冷冷一笑。 “咦?” 无敌子惊愕出声。 无敌子的黑袍袍袖与分身出来的那三条金箍棒一触,动作突地凝滞,只听“嗤”地响了两声,黑袍的袖子被两条金箍棒直接扯了下来! 便在无敌子错愕之间,另一棒砸下,无敌子闪避不开,只得偏一偏脑袋,“啪”!被金箍棒砸在肩头! 无敌子的身子一晃,下半身硬被砸进了地面之下。 “老孙也不让你喊娘了,先扒了你这一身黑皮!”孙悟空冷笑连连。 ——黑袍被扯破了,无敌子的双臂袒露精光。 “好好好!”无敌子从地下蹦了出来,双目之间已露凶光,“某倒不知道,汝还有这等手段!算某输汝一阵!” 说完,无敌子起步,又站回了原处——孙悟空说他不能再进一步之前的地方。 孙悟空身子一抖,分身收回,再度拦到无敌子的身前,神情又凝重了几分。 原来孙悟空分身出来的那三人,其实并不是孙悟空本身的能为——当年孙悟空入佛门,与观音有几分香火之情,观音曾以宝珠净瓶内杨柳枝上的三片柳叶,化作孙悟空后脑上的三根“救命毫毛”。 若不是孙悟空把话说得满了,他也不会用这三根救命毫毛幻化分身。否则,在无敌子错愕之际,孙悟空早赶上一棒,纵然不可能把无敌子打杀,总能让他受伤。 这欺天的猴王,原也不是倚仗外人之力的人物。 无敌子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关窍,可孙悟空并没上来占便宜,他又自矜身份,更不屑解释,便硬吃了这个闷亏。 “你厉害,可俺老孙背水一战也打得多了!”孙悟空低吼一声,揉身又上! 这一回,无敌子却认真起来了。 “若用逆天邪功胜了汝,汝定不服。罢了,汝仗着这定海神针铁打遍天下,今日某便让汝知道,这等物事算不得什么!” 无敌子出言如风,双掌展开来,与孙悟空的一条金箍棒打到一起,只拿手掌的掌缘去撞那棒子,竟是叮叮作响,便好似一双肉掌比定海神针铁还坚硬了三分似的。 孙悟空越打越是心惊,暗道,“俺早知打不过这厮,可这厮的骨头却也太硬了些!” 孙悟空自师从菩提祖师,学了一身本领,更在海底龙宫得了金箍棒,什么阵仗都见过了,却再也没有第二人,能仗着肉身与金箍棒直接对打——说不心怯也是假的。 只是孙悟空原本就是遇强愈强的脾气,一时打发了性,身子一躬,道一声:“长!” 转眼之间,孙悟空就用了一个法天像地的神通,变得身高足有万丈,倒比神农谷中的凝翠崖还要高些,直是“头如泰山、腰似峻岭”,火眼金睛瞪开,如同闪电一般,那一条金箍棒也复了本相,举天一晃,便要直捣三十三天! “照打!” 一式力劈华山,孙悟空把这一万三千五百斤的定海神针铁从天上打到地下! “好猴头!天上地下,某也许汝一个无敌!”无敌子也被这等声威所慑,忍不住便从心底赞了一声,却也应声摇身,变得高若昆仑顶上擎天之柱,口似血盆,牙如剑戟,双掌大张,硬去接孙悟空这一棒! “嘿!” ——孙悟空一棒打下。 天地之间一阵大动!便是凝翠崖,也晃了三晃! 神农谷中,仅剩的天尊随侍纷纷跌倒,太乙救苦天尊、清虚、洞阴三人也都坐倒在地。 “好个大圣啊……”重伤的清虚“噗”地吐一口血,却毫不在意,直道,“当年打上天庭时,大圣似还没有这等手段!” 无敌子却将这毁天灭地的一棒接下了! 他那双掌之间,竟盛开了一朵美轮美奂的莲花——金箍棒便是打在了莲花上,竟连花蕊也没伤到半分! “佛法?”孙悟空似不相信,失声高问,“你这厮也懂得佛法?” 无敌子一脸郑重,额头渗出汗珠,轻声道,“你这猴头知道甚么?某早连如来也打了,佛法又算……” 无敌子没能把话说完。 ——无敌子是以无上佛法破了孙悟空这一棍,但这一棍何等威势,也自有些吃力,可就在这时,从神农谷中突然现出了四个人影! 这四个人影一出来便是身高万丈的模样,三人俱是空手,却是同时照着无敌子的背心击出了双掌! “啪”,只是清脆的一声轻响。 四人八掌打实,却只是一声。 “噗!” 无敌子一口气没有上来,双颊一鼓一松,猛地吐出一口大气! 登时风起云涌。 天边云海,便似开了锅似地翻腾着,然后“一气之下”,跑个精光,满天狂风吹过,数万里内,再无一丝云彩。 再看无敌子,脸色立时变得蜡黄,法身也摇摇晃晃,隐约似乎重影似的,把一个身体晃成了两个一般。 “好……” 无敌子压着嗓子,轻轻喊出一句。 “谁!”孙悟空恼了,大骂道,“是哪个不开眼的泼畜生!” 无人答话。 那四个人影只将双手按在无敌子的背心,决不肯松开半分。 孙悟空定睛看去——这四人他却是都认识的。 自古,有四位尊神并称“四御”。 便是:昊天金阙至尊玉皇大帝、中天紫微北极大帝、勾陈上宫天皇大帝和后土皇地只。 正是这四人一起出手,伤了无敌子! “呀呀呀!”孙悟空大急,气得把金箍棒向地上一扔,大骂道,“你们四个老杀才!敢在此时动手!” 若是平时孙悟空见了这四位,说不得,便不行礼,也要躬身,但此时他气得极了,却不顾,直接叫了“老杀才”。 玉皇大帝,是总执天道,万仙之长;北极大帝,职掌天经地纬、日月星辰,是万星宗主;勾陈大帝,掌天地人三才,应兵革之事;后土皇则执掌阴阳生育、万物之美——这四人只在三清以下,身份至尊,却在这神农谷中不但以多欺少,更背后偷袭暗算! 只看他们单等孙悟空与无敌子打斗到这般时候才出手,便能知道,这根本就是事先早筹划好了的! 在神农谷中,四御尊神守株待兔——看这模样,竟是存了将无敌子一举击毙的狠心! “嘶……”只听无敌子深深吸了一口气,身子又是一颤,脸色更黄了三分,显然受伤不轻。 ——便在天上,数千万年间,四御尊神也难得凑齐一回,今日竟在此一起出手,这一下,怕不比三清同时出手差到哪里去了。 更何况无敌子是在与孙悟空斗到难分难解之时骤然遭此重击? 三清也罢,如来也罢,就是矮胖老人与鬼姑神在此,也定然挨不得这一下的! “罢了罢了!这样的腌臜事情,俺老孙看着也丢人!”孙悟空把眉头紧皱,左右思量,终于不知该如何是好——依他本意,原是该要救下无敌子,但无敌子本是大敌,此来摆明了也是存心要对自己的师父不利,孙悟空竟觉得两难,一时间很有些心灰意懒。 “你这猴头……”无敌子的声音嘶哑,却是在笑,“某早知道那儵忽二帝的传人手段下作,怎能不防?便是不防,就这般小人,还真能伤得了某不成?” 在嘶哑的笑声中,无敌子的身子一晃,竟不知怎地转了回来,双掌齐出,正抵在了四御尊神探出的掌心! “某便伤到如此——”无敌子狂笑起来,“就凭你们四个,还不够看——罢了,今日毁不得凝翠崖,某就毁了你们四个也罢!” 狂笑声罢,神农谷的凝翠崖前,竟变得寂静之极。 五个人,十只手掌相对,一边是四人,一边是一人,无敌子力敌四御尊神,不落下风,脸色甚至还愈来愈好——反是四御尊神的身子逐渐颤抖起来。 孙悟空收了法身,自顾自地坐在凝翠崖下,金箍棒有气无力地乱敲,心乱如麻。 让无敌子胜了固然不成,但孙悟空却也不能再抡着金箍棒再度参战。 事实上,孙悟空也知道,现下无敌子是在与四御尊神强拼修为,而无敌子以一敌四,也算吃力,纵然能够得胜,一时之间也无法下了杀手,短时间内更难再卷土重来。 换句话说,四御尊神不惜如此出手,正是看准了这一回下来,至少能为天庭争取到一百年的时间。 所以,孙悟空细想下来,也无法怪责四御尊神——他在大雷音寺前说“要学如来”之时,已经知道浑沌是一个多么难对付的敌手;刚才与无敌子一战下来,孙悟空更知道若不是无敌子存心要自己心服口服,根本也用不到真与金箍棒来个硬碰硬。 ——且不管孙悟空如何心烦意乱,在无敌子的身后,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又闪出了一个人影。 同一时间,清灵洞天之中…… “你去神农谷作甚?”元始天尊有些严厉地望着李亚峰问——盘古开天斧被华文昌夺走,众人大都有些颓唐,元始天尊也是如此。他又不屑把责任推到李亚峰头上,不愿在语气中夹杂迁怒,却正因此,更加有些不近人情。 “我师父肯定不会就这么死了。”李亚峰的语气笃定十足,“我要去神农谷看看。” “笑话。”灵宝天尊接过话头,“宗主怎能被华文昌这样一个小辈伤到?” “那你们还……”李亚峰猛醒,“刚才你们对华文昌那样疾言厉色,口口声声我师父怎么怎么样,你们……” “宗主今日必定有不来的缘由——我一开始,也以为那便是宗主。”元始天尊沉吟道,“不过,确是有人丧在华文昌的诛仙剑下了——只不知那人是谁?” “善哉……”观音轻轻道。 “菩萨?”李亚峰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预感,“你知道是谁变成了我师父?” “善哉……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我佛此言,果然……” “菩萨!是谁?”李亚峰打断了观音的感慨,“那人对我师父的音容笑貌——连说话的语气都一样——他是谁?我师父要干什么?” “——不如……”观音摇摇头,道,“李亚峰,你还是去神农谷跑一趟。宗主处心积虑,事情到现在也该有个结果了。” “菩萨,我等一起去。”元始天尊长叹,“我只盼宗主大功告成。” “什么?”李亚峰急了,“你们到底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我师父要干什么?” 众人不答。 在无敌子身后闪出的那人——正是矮胖老人! “嘿!”矮胖老人躲过了孙悟空的金箍棒,一掌印在无敌子的肩头——他本来也是要打无敌子的后心的,但孙悟空却没认出他来,下意识地就扫了一棒,让矮胖老人打歪了。 “猢狲!不认得老夫了?”矮胖老人恼羞成怒地骂道。 “师父!”孙悟空大惊,“您老人家不是去……” “去!去你个大头鬼!”矮胖老人摇摇头,哭丧着脸,“你这个猢狲,可惹了大祸了啊!” ——无敌子被矮胖老人的一掌打得矮了——他也收了法身,只一晃,便不见了踪影。 “某算错一步,今日之事,某记下了!”无敌子留下了这么一句话,还有一地的清水。 “可惜,可惜!”矮胖老人看着地上的水迹,连连摇头,“千载难逢的良机啊……就这么毁了……” 四御尊神各自落地,没人敢去追击,玉帝急抢到矮胖老人身前,开口便问,“宗主,这……无敌子他……” “什么无敌子?”矮胖老人一瞪眼,“逃走的那个,你们能追得上?他要逃,老夫都不知道去哪儿找!还有,你们说无敌子,这不在这儿呢!” 矮胖老人指着地面上渗透下去的水迹,气鼓鼓地叫着。 “啊?” 众人愕然。 “今天这事儿……”矮胖老人不理四御尊神,拍拍孙悟空的肩膀,“你这莽撞的猢狲,可坏了老夫的大事——也罢,这也不是第一次,你刚才打老夫一棍,就算扯平了。如何?” 矮胖老人的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道理却是分明: 借孙悟空与无敌子一战,四御尊神和矮胖老人暗中偷袭无敌子,这本不可能让孙悟空谅解,但矮胖老人与孙悟空还有师徒之谊,孙悟空插的那一棍,便等于是将这事揭过了。 “师父。”孙悟空黑着脸,虽然还是不满,却也明白个中轻重,“是弟子错了。” “你哪有错?”矮胖老人哈哈一笑,“那厮气数未尽,老夫又能如何?尽人事……这天命嘛……” 矮胖老人轻叹一声,“怕是还要着落在……老夫那个徒弟也快到了——今日这事,老夫还跟他有的掰扯呢……不成,早说这师父不是那么好当的。” “宗主,”脸色惶急的勾陈大帝走上来,急急地对矮胖老人一礼,问道,“今日功亏一篑,这……可如何是好?” “功亏一篑?”矮胖老人翻着眼皮,“谁说功亏一篑?经此一回,没有五百年,浑沌回复不了元气,这还叫功亏一篑?” “可心腹大患未除啊!”玉帝唉声叹气,“这般机会再想找,可是难了……” “不难不难——”矮胖老人大笑着,“你们赶紧去迎一下,把华文昌那小子带来,老夫亲自压着他上小虞山!只要看紧了他,浑沌五百年内再不能有所作为!这就能先松一口大气!” “师父!您老人家没事?真没让华文昌打死?”李亚峰蓦地从空中落下,紧紧抱住了矮胖老人。 “去!去!”矮胖老人连叫了两声“晦气”,大叫道,“就华文昌那个小萝卜头儿,也能伤得了老夫?徒弟,你的脑子让狗吃了?” “可……这到底怎么回事?”李亚峰彻底糊涂了。 “这个……说来话长……嗯?”矮胖老人打量一下四周,发现跟李亚峰一起来的人中竟没有华文昌,不禁大急,“华文昌呢?嗯?华文昌那小萝卜头儿哪去了?” “宗主……”元始天尊红着脸凑过来,在矮胖老人耳边悄悄说了几句。 “什么?”矮胖老人一蹦三尺高,“华文昌拿着盘古开天斧跑了?追!你们赶紧给老夫去追!” 入夜,在神农谷的茅舍里,矮胖老人终于对李亚峰讲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借着盘古开天斧出世的良机,矮胖老人定计,想要把浑沌给直接灭了! 矮胖老人知道浑沌视自己为眼中钉,无时无刻不想毁了自己,再毁了凝翠崖——无他,天下能与无敌子相抗的总共只有那么寥寥几人,而矮胖老人是其中最为危险的一个。 所以无敌子才会指点华文昌,要华文昌去清灵洞天抢盘古开天斧,甚至还派了北斗前去帮忙。 无敌子的如意算盘是:盘古开天斧既然必定会出世,那最后落到谁手里并无所谓,但只要能拖住了在场的矮胖老人,自己就可以深入神农谷,一举毁掉凝翠崖! 这样,失掉了本体的矮胖老人,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与自己抗衡了。 但矮胖老人比无敌子还要想深了一层。 盘古开天斧出世,无敌子认为矮胖老人必定会在场护法——所以矮胖老人就偏偏早早地躲到了凝翠崖边,就等着无敌子来,然后给他雷霆一击! 为了确保自己能偷袭成功,矮胖老人不但命孙悟空在神农谷守护,连四御尊神也毫不客气地一起调遣了过来。 事实证明,矮胖老人想得很对,虽然到头来没能把浑沌真个留下了,但也让浑沌受了重伤! 无敌子遁走时留在地上的那一滩水迹,其实便是“海山八义”的老大“清泉君”“无敌子”的本体——浑沌受伤之重,让他已经无法再占据无敌子的躯壳。 换言之,在一段时间之内,浑沌只能逃逸隐遁,再无法以无敌子的身份号令无定乡群妖了。 但神农谷这方面的计划虽然算是成功,可清灵洞天那边几乎就一败涂地! 依照矮胖老人所想,盘古开天斧出世,肯定会有人去搅局——不算别人,华文昌就曾经去过清灵洞天,再去也是熟门熟路。所以矮胖老人特地叮嘱了元始天尊,让他务必把华文昌制服。 但矮胖老人没有想到,尽管华文昌的确是去搅局了,同时跟着的竟然还有一个北斗! 这很自然,任谁想,华文昌都不可能与浑沌合作——问题在于:不是华文昌想要与浑沌合作,是浑沌自己找上了华文昌。 那华文昌除了合作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 宁死不屈? ——事情明明还没有到那一步。尤其是:现阶段华文昌的修为还是赶不上浑沌。 意外出现的北斗,打乱了清灵洞天里的局势。 结果就是华文昌带着盘古开天斧跑了,李亚峰空手而回。 矮胖老人把李亚峰好一阵埋怨。 “徒弟,你知不知道?”矮胖老人吹胡子瞪眼,“浑沌是受了重伤——可他只要能再占了华文昌的躯壳,那什么重伤都白搭!他该有多大本事就还有多大本事!华文昌现在已经很强了!你……你们怎么可能把他放走了?” “师父。”李亚峰也是一肚子气,直接顶嘴,“这些事儿你倒是告诉我啊?你事先不跟我说明白,我怎么知道一定要留下华文昌——再说我也不是没想留下他,我都把宝剑比划到自己脖子上了!他不还是跑了?” “你!”矮胖老人大呼小叫,“你知不知道华文昌现在有多重要?浑沌原来占了无敌子的躯壳,他还没有必要非去找华文昌不可,但现在浑沌就……就他妈的剩下了一个屁!他当然会满天下去找华文昌出来好再……唉呀,你让老夫说你什么好?老夫怎么就收了你这个笨徒弟——老夫事先不跟你说,你自己还想不明白?” “师父,说白了,比起我来,你更信任元始天尊。不就是这么一回事?”李亚峰反唇相讥,“亏我以为你挂了,还真差点儿哭出来——哭出来我可就亏了!” “哈!”矮胖老人满茅舍乱转,指着李亚峰的鼻子骂,“老夫教了你多少东西?啊?就让你为老夫哭几声,你还嫌亏?白眼狼!” “我白眼狼?你才——”李亚峰突然不骂了,一把抓住了矮胖老人的袖子,“师父,你说实话,在那个什么见鬼的清灵洞天里,被华文昌的诛仙剑给宰了的,到底是谁?” “这个……”矮胖老人心虚了,“徒弟,你先休息。记着,明天去看看无敌子——观音用她的宝珠净瓶为无敌子重新塑形,早晚还要让他收拾现在天庭里的那帮妖精崽子,你怎么也得跟他搞好关系不是?无敌子这回被浑沌占据躯壳,吃了大苦,一身修为差不多全都废了,你哪儿不是还有些药……” “师……父……”李亚峰把声调拖长了,“你别转移话题——告诉我答案!到底是谁?他……真的被华文昌的诛仙剑杀了?” “这个……”矮胖老人嗫嚅半天,口中终于迸出三个字:“狮龙子。” “狮龙子?”李亚峰猛地站起来,声音发颤,“你是说……马五叔?” “老夫有什么办法?”矮胖老人挥着袖子,恼羞成怒似地,“是狮龙子他自己寻死!老夫是怕驱山铎——他挨一下屁事儿没有,干嘛非要往诛仙剑上撞?他那条胳膊就是被诛仙剑给弄断的——他自己知道厉害!” “你……你逼死了马五叔?”李亚峰的声音颤抖得更厉害了。 “徒弟……亚峰……”矮胖老人被李亚峰满脸的惊惶吓着了,赶紧过来,拍着李亚峰的肩膀柔声安慰,“有些事情你不知道……” “什么……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你凭什么逼……” 李亚峰的话没说完,矮胖老人把他的嘴给捂上了。 “徒弟!你听我说!”矮胖老人长叹一声。 “徒弟,你不知道,鬼婆家老四,他是被你那个马五叔给杀了。”矮胖老人的叹息更悠长了,“他是一心寻死,老夫只不过给了他一个机会。” 夜更深了。 李亚峰一个人,慢慢踱到了神农谷寒竹林后的寒潭。 他望着寒潭的水,怔怔发呆。 ——其实李亚峰并非无法接受矮胖老人说的话,他知道矮胖老人不会骗他,而马五,恐怕也是真的一心寻死。 但在这一天之内,李亚峰经历的生死之事似乎有些多了。 首先是“矮胖老人”之死,他一开始以为那真是矮胖老人死了;然后是北斗,李亚峰刚想通矮胖老人没死后不久,北斗就死了;接着,便是马五。 李亚峰还能记得,自己刚进无定乡时,马五穿着一身儒生的青衫,对自己含笑抱拳,说:“九先生可是来得迟了……” 恍如昨日啊……李亚峰的叹息声响起来,把寒潭的水吹皱了。 “论修为,论智谋,马五叔都不愧他‘鬼心狻猊狮龙子’的威名,可他比北斗……怎么都差了一筹。”李亚峰对着寒潭喃喃自语,“北斗都死了,马五叔也死了……下一个是谁?” 李亚峰早经历过不少生死的大场面,只一个天庭与无定乡的大战,死者何止数万?所以他一直以为自己早看透了生死。 但直到现在,李亚峰在看到“矮胖老人”之死时,在得知马五的死讯时,他才知道,原来与自己最亲近的人的生死——就算看透,也是不可能被看淡的。 “那华文昌呢 第207章 混战 (2) 亿年,黑袍者面上浮现的略带讥讽的笑容,绝不是对华文昌所发。 “咋?我还说错了不成?”天灵宗主瞥见黑袍者的表情,起手一指黑袍者的鼻子,吹胡子瞪眼,“来来来,废话少说,咱们再打一场看看。你是厉害,也别怪我们一拥而上。” “不错。”一旁的鬼母将拐杖又顿了顿,“天帝尊崇无比,照说老身等全是天帝的后辈,本来不该犯上,但……天帝不灭,世间不得安宁。小虞山上担惊受怕的日子老身也是再过不下去了。” 这一下,天灵宗主与鬼母反客为主,观音并未插口,但她缓缓走到了黑袍者背后,显是也要出手。 “单单你们三个,也还不够。”黑袍者傲然一笑,“既然早来了,一并出来便是。” 话音甫落,圈外又现出了数人身形,当先的是元始、道德两位天尊,其后站着紫微北极大帝、勾陈上宫天皇大帝、后土玄天大圣。 “见过天帝。”元始天尊上前一步,执礼相见。 “还没有到齐。”黑袍者摇摇头,似是带着几分叹息的意味,慢慢开口。 “汝,是某一手聚天下灵气化生,为天灵宗主。”黑袍者望着天灵宗主,说道,“此一气蓬蓬勃勃,最是受不得拘束,自然不甘寂灭。以某为敌,顺理成章。” 天灵宗主被点了名,颇不自然地摸摸鼻子,说不出话来。 “汝,是鸿蒙初始一点阴灵,秉承死气,为万鬼之祖。”黑袍者又望向鬼姑神母,“阴灵亦灵,虽化生在天灵宗主之前,与他亲近也是应当。何况昔年汝还曾为某所伤,只得隐居将养,历来鬼物报复之心最重,汝以某为敌,是合情合理。” 鬼母也不说话,只将拐杖在地上恨恨地点着,面沉如水。 “还有汝等,”黑袍者转身指向元始天尊一众数人,“起初某与儵、忽二人争斗,却没料到他们身灭之后,却还能化生出这许多人物出来,若是细算……嘿嘿……罢了,汝等也算是与某有仇的。” 元始天尊等同样静静听着,众人不发一言。 倒是观音,不等黑袍者数到自己头上,启唇说道,“天帝有苦。天帝之苦,在乎不能解脱。” “汝虽成佛,也解脱不得某。”黑袍者一愣,随即答话。 神农谷外,一时静下来了。 以黑袍者为中心,天灵宗主、鬼姑神母、观音、元始、道德二天尊、北极大帝、勾陈大帝、后土大圣,数人围了一个圈子。 ——基本上,这是个阵容没法再豪华的圈子。 黑袍者——浑沌,是所有人的敌人,也只有他,才有资格同时成为这里的所有人的敌人。 灵宝天尊率领的大军还在路上,玉帝率领的天兵却已被大力王等群妖拦下,但无论如何,最后的一场战争就要打起来了。 第208章 有情者 神农谷这一战,该是能够决定世间命运气数的一战了,在雷州外国语学校,黑袍者无意间借杜海峰展露过一回手段——虽是闲话,但杜海峰其人一生之倒霉着实可圈可点——浑沌的确已经神通尽复,能将万事万物归于浑沌。 换言之,天下存在着的一切,都将与浑沌为敌。 而华文昌的命运,也已经在黑袍者出现之后不言自明。 如今,浑沌以天灵宗主、鬼姑神母、观音,乃至元始天尊等等为最初的对手,这已是天下之福。 这一战将是异常惨烈的,参战的所有人——甚至包括那个还没赶过来的李亚峰在内,都有必死的决心。 ——至于黑袍者存不存在这决心,倒是没人知道。 不过,谁也未曾料到,首先在这一战中成为血祭的人物,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哎?不对,偏了……” 神农谷的空中传来一声惊叫,接着,一个人影如弹丸一般斜斜的飞过来,正落在天灵宗主等包围的圈内。 正落在黑袍者的头上。 黑袍者显然也颇意外,不假思索下意识地举手,将那人接住了。 接着,一蓬耀眼的神光腾起。 再过片刻,神光寂灭,那人踪影不见——与杜海峰消失在这世上如出一辙。 这本是意料之中的,浑沌的双手岂是这么容易碰得的?便是观音成佛,要与之争斗时,手里也还持了柳枝。 但与杜海峰相较,消失的那人的身份就高得有些离谱了。 众人看得清楚,斜飞过来的那人正是这数日一直跟在李亚峰身边的太乙救苦天尊! ——若不是天尊神通不小,适才也不会有那一蓬神光。 “李亚峰!”元始天尊恨声高叫,“你!你敢谋害天尊!” “先说在头里,跟我没关系。”李亚峰一面苦着脸落下来,一面辩解,“这事儿不是我干的。” 的确不是李亚峰干的,但跟他也脱不了干系。 在雷州李家,李亚峰、曹暮、王信三兄弟守了一夜不见黑袍者的踪影,便不由得都有几分不安涌上心头,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也开始集中到了黑袍者突然现身又突然消失的用意上去了,最后,三人一致决定:只要黑袍者不再出现,怎么也要守住了父母不动。 没等他们再等上太久,神农谷里观音就证了佛位。 三人各有机缘,到今日也是颇有神通的人物,天上地下都排得上号,自然能够感应,尤其观音成佛之前就传出了讯息,更与黑袍者斗了一回法,显然是大战将起的征兆,纵然太乙救苦天尊不催促,三人也都急忙向这边赶了过来。 几人赶到神农谷后,李亚峰想要靠近些细察战局,太乙救苦天尊不允,坚称他身负天刑金针,不可妄动,非得等到灵宝天尊率兵赶来,才能按定计行事。 李亚峰老大不耐烦——自天刑金针齐聚,他就再度成了宝贝,小虞山上群仙上下一心,只想守紧了让他安分守己呆着不动,便连他放个屁也要指手画脚议论一番,虽然收效甚微,但因此他早成了“千夫所指”,这滋味并不好过。 太乙救苦天尊也是“千夫”中的一员,冲动之余不免口不择言,更激得李亚峰上了倔劲。 平心而论,大敌当前,李亚峰自不愿再生事端,何况太乙救苦天尊毕竟身份不同,便是不忿,也不过皮里阳秋,脏话是说不出口的,两人也不会真打起来。 不想随天灵宗主、鬼姑神一起前来的九位鬼公子藏身神农谷外,心系鬼姑神安危,却听不得怪话,众人怒上心头,索性合力制服了太乙救苦天尊,一把扔了出去。 许是无心,许是有意,太乙救苦天尊就被扔到了黑袍者头上。 这岂不是白白断送了性命? “反正,不是我的错儿……”李亚峰又嚷了一句,转将目光投向黑袍者。 ——元始天尊等也不再追问,一方面这是为了大局好合力对敌,还要倚仗李亚峰的天刑金针;另方面却是浑沌神通,将太乙救苦天尊生生抹杀,天尊不似凡人,一旦如此断送,牵连众人心神,已于战局有碍,实在不能再旁生枝节。 但李亚峰从来就不是一个安份的,说到“枝节”,他是正正经经地长了一身的桠杈。 死死地盯着黑袍者的脸看了半天,他突然开骂了。 “你个杀千刀遭报应没丢人现眼的混账犊子!白顶着老子一张人脸你不干人事儿!老子oo你个王八羔子的xx!看老子把你xxoo……” 这一通好骂! 李亚峰骂过人,他胆子大,兴头来了呵佛骂祖也是常有的,但哪一回都赶不上现在骂得……这么脏。 莫说神仙,纵是生前以口舌伤人遭果报下了拔舌地狱,被穿腮刺咽的恶鬼听了怕也会自惭脸红。 李亚峰捶胸顿足口沫横飞,愈骂愈是起劲,一连串的污言秽语便在他舌尖上滚来滚去不带重样,冲着黑袍者劈头盖脸地就砸了过去。 众皆愕然。 李亚峰骂得激动,语速过快以至口齿不清,但黑袍者并不恼怒,其余众人也自能听得明白:他骂的不是黑袍者,而是华文昌。 这通骂其实也出了李亚峰的意料。到了最后王见王的时候,一场恶战固然免不了,但当事的全是有身份的人物,纵然打架也不会像市井泼妇一般揪头发挠脸,拳打脚踢应该也看不见,就算动用法宝,没祭炼过一万年的估计都没人好意思拿得出手——何况是逞口舌之利? 但他就是忍不住。 尤其是见到黑袍者的形貌实在跟华文昌一般无二,李亚峰满腔的愤懑之气便油然而生,一如姜冉曾说过的,他始终对华文昌充满信心,不愿也不能接受华文昌惨败于浑沌之手,生教人占了躯壳的结局。 因为,这结局同时意味着的,正是他自身的失败。 李亚峰总是坚持着一万个不肯承认,但在他内心的最深处,却早已将华文昌当作了另一个自己,另一个嬉笑怒骂直见性情无所顾忌潇洒不羁的自己,那似乎是他永远也做不到的。 华文昌,真的就是他自己。 他怎么可以失败? 终于,李亚峰骂到了声嘶力竭,两行清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他无力地跪倒地上,哭了。 “你不能就这么输给了他……” 众人听得到李亚峰口中的呢喃。 “我要杀了你。”哭声忽然一敛,李亚峰跪着抬起头来,将一双充满怨毒恨意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紧了黑袍者,“我一定杀了你!” 在李亚峰的骂声之中,灵宝天尊早已带着二十万天尊随侍赶到,将一座大阵布下了,此地已是法度森严水泄不通——他没有派出人马援救被大力王等群妖伏击的玉帝一军:与神农谷的战事相比,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黑袍者没有理会灵宝天尊,对外围的阵势似也并不关心。像李亚峰望着自己那样,他也望着李亚峰。 只是,黑袍者的眼神空洞,不带丝毫感情。这是他一贯的眼神,无论他的模样如何与华文昌一致,无论他微笑抑或叹息,那一双眼睛从没变过。 “某与那华文昌之间……并无输赢。”两人对视良久,黑袍者忽然开口说道。 这一言既出,教众人俱都惊得呆了。 “敢问,何为天道?”黑袍者的声音低沉下来,似是问人,又似自问,“鸿蒙初开,某六根不动,内外隔绝,乃是无为。后儵、忽二人存心不正,通某七窍,虽然是要害某,却也教某耳听五音,目辨五色……若非如此,某本不知生死,又何尝会教那二人也丢了性命?” 黑袍者这番话是直指当年儵、忽二帝害人害己,暗藏天道循环,报应不爽的意思,元始天尊等秉承二帝,听来便有些惭愧,待要反驳,却又说不出什么。 但黑袍者要说的却并非这个。 “某七窍既开,亦是必死无疑……于是某聚天下灵气而起凝翠崖,刻逆天邪功于其上……其实也不过是以待来者继承衣钵,若有人能将其贯通,自然神通与某一般无二。汝等以为逆天邪功乃是某的金蝉脱壳之计,实在大谬。” “不料儵、忽二人一脉不绝,留下传人,某竟也没能死得透了。”黑袍者面上浮现苦笑,“大战之后,某流落心魔界中将养生息,万年之下,又被如来找上,不但被逐出了心魔界,千辛万苦寻觅得的开天石——心魔泪也被夺走,天下之大,竟无某存身之地!终不得已,只得再起恨情崖隐遁身形。崖名恨情,只因某本无为,却被儵、忽二人强通七窍,有了智识,这才沦落到如此下场;追索往昔,某因有情而生恨,所恨者,即是情之一字。” “然则,情为何物?恨情崖中不知岁月,某旦夕苦思不得其解。某……虽言逆天恨情,但天道所在,亦非某所能揣测——既是天生某出来,为何却教某以天为敌?至于恨情,某至今不能分辨情之为物,何言有情?既然不知有情,又何能生恨?如是种种,无非笑话。于是某便守定了无为,决意永不出世。” 黑袍者娓娓道来,一席话自当年与儵、忽二帝的一战说到了他遁身恨情崖,到头来却是一个“守定无为,决意永不出世”! 这玩笑开大了! 自天灵宗主以下,众人面面相觑。且不论当年的是非,自从五千年前观音路过神农谷得知逆天邪功所在,天庭、佛土,俱都以浑沌为假想敌,天上地下有数的人物一并巧手搬弄风云,费劲了心机设下无数计谋——怎么?人家从根儿上就没打算再出来? 那……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 众人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信。纵使天崩地陷,在黑袍者眼前也不过小事一桩,他不会说谎。 任何时候,即便有人能杀了黑袍者,也不可能逼他说谎——他永远没有必要说谎。 “某本无意出世,”黑袍者又慢慢说了下去,“却能知道儵、忽已有传人,处心积虑与某作对,当年与如来的一战也有余波未平,还有那逆天邪功,虽早早被人知晓了,却始终无人能够练成。” “某不禁思量,是因众生有情,这才不能继承某这无情者的神通?若真如此,那某便是永世不得有情了。于是某便造了一个人出来——便是汝等称之‘北斗’的那人,某教她行遍天下,随心所欲,只是要体尝万般情愫,若有所得,便告于某。依某想来,她有些某的本领,如她能知晓情之为物,便是说某亦能有情了。” ——北斗! 一个小女子拨动天下大势,自两千年前乌龙赢政降世,她叛而复降、降而复叛,几番作为,都教风云色变,原来却只是为了体尝世间人情…… 回想北斗生前种种,诸多不可解的行为如今一朝醒悟,众人无言。李亚峰更想起了华文昌说过那五百年光阴之中,北斗曾下嫁王信,又在天庭宝光殿中将王信一剑穿心……难道也是为了知道情之为物? 那么,北斗最终…… “但她与某一样,终究不能通悟。”黑袍者的语声中似乎带了几分唏嘘的意味,与他所说的“不知有情”大异其趣,“数千年来,她不曾对某讲过,那日清灵洞天中,她本可不死而求死,实在……已教某……” “某曾问过华文昌,华文昌言对她有恨,某便释然了。”黑袍者忽地将话岔开了,“她为情而生,因恨而死,总算死得其所。” “不对!不对!”黑袍者正要再说下去,忽地王信大声嚷嚷起来,“你蒙谁哪?你不是说你那什么,永不出世?别说北斗那家伙死还是不死——你不早就出来了?啊?带着妖精打上天庭,还有,好几次想暗算老大他师父,你活动得够本儿了!” 黑袍者哑然失笑,“王信,汝是有情之人,某也知道……北斗还与汝有姻缘之份,某便代她问汝一句:若是有人要杀汝,汝便如何?” “啊?”王信挠挠头,下意识地回答,“有人要杀我?看我不先宰了丫的……嗯?” “既然汝等决意以某为敌,某何妨出世?”黑袍者的笑容猛然冷下来,“汝等百般思量,只以为某意欲将这世间毁了,某为何不遂汝等所愿?有情之人,自当如是——北斗在世时嬉笑怒骂,以无情人做有情人状,某,亦能如她所为。” “呃……”王信噎住了,过了半天,他指着元始天尊等一众天庭的尊者,红着脸怒骂,“知道了?你们……你们给我掌嘴!给我找块石头一头撞死去!奶奶的!归里包堆全他妈的都是你们自作多情惹出来的!傻眼了?傻眼了?这会儿都他妈的傻眼了?我……” 曹暮一把拉住了气得五雷暴跳想要冲上去扇元始天尊耳光的王信。 ——如王信所言,众人一起傻眼了。 不论有情无情,在这个字眼儿上怎么掰扯都是废话了,黑袍者的逻辑从哪方面都能讲得通。 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没什么不对。 何况黑袍者是为浑沌,中央天帝,何等的身份尊崇?若是被一群小人背后暗中算计,凭什么就不能出来惩治他们? 众人以浑沌为敌,却原来是作茧自缚。 “我对这个不关心。”李亚峰冷笑着开口,“你不是说华文昌和你之间没有输赢?别扯太远。” 比之一旁面色忽青忽红,张口结舌的天灵宗主与元始天尊等人,李亚峰的心理承受力要强得多了,在他看来,对浑沌的这一战本来就跟他没有多大关系,反而是华文昌的命运更重要些。 李亚峰早就知道,有关战争,无所谓正义或邪恶。 浑沌本来无意出世?纵然这是真的,但只要浑沌存在这世上,又拥有毁天灭地的神通,那就是众人不得安枕的理由了,早晚必定还会走到今天。 必有一战。 即便浑沌不出世,众人也会找个时候敲碎恨情崖揪他出来宰掉,然后皆大欢喜。 这也是大家都明白的,只不过没人好意思说破罢了。 唯一不懂的,或许只是黑袍者自己——但他已然现身,究竟如何也已并不重要。 现在,李亚峰只关心华文昌的结局。 “华文昌……”黑袍者沉吟片刻,答了李亚峰,“他不在了。” ——不在了? 李亚峰总算忍住了没将滚在舌尖的“屁话”二字骂出来,静静地听黑袍者说了下去。 “某以本身困华文昌入局,其间不知日月……”黑袍者轻叹了一声,“他虽借早年间某仿心魔泪而炼的无名金丹成盘古九万里身,但他一身艺业本就与某大有干连,又怎能伤得了某?他习练的逆天邪功是北斗为某留在秦王地宫中的,若是细究因果,某正是应占了他的躯壳。于是弹指中,某教他经历亿万劫数,不能得脱——某原以为他便会服了。” “他会服?”李亚峰嗤之以鼻。 “是,无尽劫后,华文昌九万里身已朽,却始终心念一如,某不能侵。”黑袍者如同听到了李亚峰的心里话一般,点头说道,“这般坚忍,亘古以来唯华文昌一人而已,到头来竟是某许了一个‘服’字予他,便要就此罢手。至于与汝等的争斗,本就无所谓有无。” “这么说……是华文昌胜了?”李亚峰一惊。 “他胜了,却又败了。”黑袍者喟然长叹,“华文昌一身神通可谓难得,但终究太浅,过不了无尽劫……待某罢手之时,他肉身元神已然尽毁,只留下一盏心灯不灭。” 众皆默然。 无尽劫数,朽盘古九万里身。几个字说来轻巧,个中份量却实非言语所能表述,佛祖、天尊,俱在局内,想华文昌一念不死,都不由得痴了。 “某细察华文昌心灯,知道他之所以历劫不灭,为的只是一个情字。”黑袍者再叹,“某不知有情,华文昌却能极于情,这也是一番因果。” 听得“华文昌极于情”,李亚峰便不由得重重地哼了一声,心中老大不是滋味。 历经无尽劫数,只让一念不泯,李亚峰不知自己能否做得到,但华文昌却是已经做过了,两人相比,他所欠的已不止是那五百年中生离死别的大变,仿佛还有些更加深刻的东西。 至少,华文昌的坚持远远超过了所谓的刻骨铭心山盟海誓,那是超脱于生命之上的,或者说,只因为有那一番情意,他才可以不死。 ——挣扎着不死! “小冉的选择是对的?”李亚峰悄悄地对自己发问,他的心又痛了。 “但你终于还是占了华文昌的躯壳。”曹暮从李亚峰的表情中看出不对,急忙又问下去。 “不错。某终于还是占了他的躯壳。” “无尽劫中,华文昌心灯不灭,某不曾料到,他仅凭此一念,竟继承了某的衣钵。”黑袍者缓缓地说道,“他自行悟通了逆天邪功。” “什么?”纵然众人各重身份,听到这里也不禁异口同声惊呼起来。 “华文昌所习逆天邪功本有缺陷,纵然练至极处,也不过为某练出一副好炉鼎来,他自知其中利害,早早地便摒弃不用了,直教某徒呼奈何。然则,他被困于某本体之中,无尽劫后,终于窥破了某的真身,豁然开朗。” “也就是说……”李亚峰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黑袍者答他:“华文昌自创了逆天邪功。” “乖乖……”天灵宗主一拍脑袋,“这小萝卜头……” “此事于某来说也是意外,华文昌乃天下情种,却能承某衣钵,纵是无情,某心中也是惊喜。”黑袍者摇头道,“但他开悟得终究还是太晚了些,他只剩那不泯的心灯一念,再不能有所作为。” “某不能任他如此——”黑袍者的语气变得坚硬,“于是某护持他那一盏心灯,倒转乾坤,复他九万里身,是要成全了他。” “这何尝不是成全了某?”黑袍者扪心自问,忽地又叹一声,“为时太晚。某本受重伤,又强令华文昌坠无尽劫数,几番作为教某油尽灯枯——已无力再度扭转因果。强运神通之后,某也坠入虚空劫中,失了知觉。” “那……到底怎么了?”李亚峰心切地问。 “某也不知。”黑袍者摇头,“乾坤变乱,因果失察,待某自无尽虚空之中清醒过来,华文昌的一盏心灯已然不在,某却有了这副躯壳。想必……” “……华文昌还是死了?”一个颤抖得令人心痛的声音蓦地响起。 众人寻声望去,都是一惊。 ——黑袍者的一番言语牵扯人事太过重大,个中情由更是曲折,不可谓不奇,众人屏气息声只是细听,却忘了留神周围。 但圈外总有二十万天尊随侍布置太乙混天象大阵,纵是黑袍者要闯出去,说不得怕也要费些气力,又怎会从外围来了旁人? 这人却偏偏进来了。 她着一身极素的长裙,眉弯柳叶,眼靓杏核,人物端丽,只是眼眶里盈满泪水,步履比她的语声还慌乱了几分,就这么从太乙混天象大阵中一步步走到了近前。 当此刻,这个凄惶女子的瘦弱身影在如洗的碧空下,毫竟没来由地叫人从心底怜惜起来。 她是王怜怜。 一个没有什么本领,也毫不重要,并几乎因此被所有人遗忘的女孩。 “……华文昌……还是死了?”王怜怜口中只重复着这样一声问话,慢慢地走了过来。 众人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话。 黑袍者默然。 “我说那个……王怜怜……”李亚峰很是为难地挠头,眼见王怜怜就要走到黑袍者跟前,硬着头皮想要拦住,伸手去抓她的袖子。 王怜怜恍如不觉,还是向前走着,“嗤”地一声,她的袖口被李亚峰撕裂了。 “这个……”李亚峰捏着半截袖口,忽地有点儿想哭。 ——这世界是怎么了? 听黑袍者亲口说出华文昌已不在的经过,他原是有满腔愤懑,却又因为华文昌的“极于情”觉得浑身别扭,说白了自惭形秽也是有的——只是,他要杀黑袍者的决心却还没变——不管是为了什么。 突然出现的王怜怜把一切都搅了。 “该死的!”李亚峰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声是在骂谁,他有些脱力,不知该如何是好。 “华文昌还是死了?”王怜怜已经走到了黑袍者的对面。 “他……”黑袍者竟也显得慌张,不答王怜怜,只苦笑着,“这一场情孽……” “告诉我,华文昌还是死了?”王怜怜坚持着问,身子已摇摇欲坠。 “他是死了。”黑袍者终于作答。 “你杀了他?”王怜怜又问。 “某杀了他。”黑袍者再答。 “杀了我。”王怜怜忽然一笑,笑容让盈眶的泪珠落下,竟显得无比妩媚。 “呃……”黑袍者愣住了。 “杀了我——像你杀了华文昌那样,杀了我。”王怜怜微笑着说,“你刚说什么无尽劫,也让我到那劫数里去,让我经受和他一样的苦难,然后,杀了我。” “你疯了!”李亚峰再也忍不住,一个箭步蹿到王怜怜身前,拦在她与黑袍者中间,大声叫起来,“王信!把她拉开!” “是了。”王信皱着眉头过来拉王怜怜,王怜怜不动。 “那个……老大……”王信的脸色和苦瓜能有一拼,“我拉不动她……” 李亚峰真的想要痛哭一场了。 “你杀了我。”越过李亚峰的肩头,王怜怜的目光直视黑袍者,执拗地说着,“你必须杀了我。” “华文昌这小萝卜头……”一旁,天灵宗主狠狠地叹了口气,索性就地坐下了,懒洋洋地嚷,“徒弟,别怪老夫说你,你可是彻底输给人家了啊。” 李亚峰的脸色红得几乎滴出血来。 ——可不是彻底输了? 不论别的,自从王怜怜露面,到现在她竟连正眼也没瞧过李亚峰一下。 将一场情事,一场极普通的单相思,或是恋爱,与即将到来还有曾经发生过的那些惨厉的大战、那些断送了的性命相比,无疑显得愚蠢。 但黑袍者终生只为“有情”二字,若论及此,李亚峰已输了个精光底儿掉。 他在心里恨恨地骂着:王怜怜你怎么还要来凑这个热闹! 当然,他也知道,或许王怜怜早应该来了,现在已经嫌晚——尤其是,他决不能责怪王怜怜。 李亚峰将大大的一个白眼丢给了观音。 秦王地宫一别之后,观音带王怜怜去了南海,说是晓以大义,实际上是威逼利诱一般,强要她潜入无定乡,为的是接近华文昌,好偷取封印了盘古开天斧的泰山无字碑,还有两根天刑金针。 这是一着闲棋。 包括观音本人在内,几乎没人相信王怜怜有可能成功——之所以还要派她过去,无非是……不论成功与否,这都于大局无损。 从一开始,王怜怜就被牺牲了。 李亚峰是唯一一个对这计划表示反对的人物,但当时他没有能力阻止,尤其是在姜冉也被推上了天平充当砝码之后,他只得选择了默认。 王怜怜一去便无消息。 然后发生了很多事情,并非是以此为借口,但李亚峰终究没有再想起王怜怜,或者,只是他不愿去想。 将一个爱慕自己的无助女孩推向虎穴狼窝——纵然明知王怜怜在无定乡中不会遇到什么危险——这样的做法李亚峰没有办法接受。 为此,他的“不想”,也是对良心的一种煎熬。 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 如今第一眼见到王怜怜,李亚峰就知道,他已经失去了她——即便他从来没想从王怜怜那边得到什么,这也是一种失败。 王怜怜爱上华文昌了…… 李亚峰几乎想要呻吟出声,为这荒唐的结局。 “你杀了我。像杀华文昌一样,杀了我。我要经受他经受过的所有苦难。我要你杀了我。” 王怜怜的声音清脆地回响在神农谷中。 天地之间,只有这一个执拗的声音。 第203章 浑沌夺舍 (1) “这就是盘古开天斧……”华文昌隐身在云端里,抚摸着盘古开天斧的斧头,有几分陶醉。 “用这东西,就能有自保之力!用这东西,我就能与浑沌一搏!”华文昌的语气兴奋起来。 “我没有放弃过——我不会放弃!”华文昌慢慢地说,对象是自己,又像是别人,“有盘古开天斧在手,再配合我的实力——我可以做到我以前做不到的!我可以!真的可以!” 在上溯历史而回之后,华文昌很少有像现在这样如此感情外露,尤其是像个傻瓜似的感情外露的时候。 华文昌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于兴奋了。 但他认为这完全可以理解。 毕竟,是盘古开天斧——上古鸿蒙之前,盘古大神赖以劈开浑沌的神器! 而且华文昌也已经参悟通了无名金丹——心魔泪——也就是有了几乎能与盘古大神比肩的实力! 这一切,对于华文昌来说,真的等了太久。 华文昌的叹息与在神农谷寒潭前的李亚峰截然不同——他的叹息是欢乐的。 “该怎么应用呢?” 华文昌压抑下欢乐的心情,又一遍重新审视盘古开天斧。 然后华文昌再一次为盘古开天斧的扮相苦笑起来:实在是过于貌不惊人了。 这无论怎么看,分明都是石器时代的猿人的作品嘛。 “这等神器……”华文昌双手拉住斧柄最前端固定住“斧头”的绳索,脸上隐现一层黑气,猛一较力——以他的修为,这一下就是龙筋也扯断了——绳索丝毫不动。 华文昌又抚过盘古开天斧的斧头,那只是一块大石,毫无锋芒,应了“大巧不工”的说法。当初,盘古大神便是仗着这大巧不工,劈开寰宇,强造天地! 华文昌遥想盘古大神的风范,心头感慨。 他并不以为自己有了盘古开天斧就算是无敌天下,但无论如何,华文昌觉得浑沌会有所顾忌,一时之间绝不会再找上门来。这样,就有了进一步壮大实力的空间。 华文昌打算先回去王琦声的大夏山,归拢群妖;再联络现下占了天庭的大力王等无定乡中的人物,让当年的“七圣”也都尽快到大夏山驻扎;然后通过南宫飞燕,华文昌自信可以让“海山八义”也与自己站到一起。这样,天下群妖自会戮力同心,听他号令了。 华文昌以为,只要私下将浑沌抢占无敌子躯壳一事慢慢地透露出去,群妖的立场就会坚定下来——虽然浑沌与李亚峰肯定都会从中作梗,但一方面浑沌在事实面前无可分辨,一方面李亚峰也与天庭走得太近了,不可能讨群妖的好。 “还有西方佛土……”华文昌微笑着。 华文昌知道西方佛土早乱成了一团,如来涅盘的消息还没真在极乐世界传开,但该知道的早都知道得差不多,而目前主事的燃灯上古佛却始终没有表明立场。 在华文昌看来,这其中实在大有空子可钻! “若是我携盘古开天斧上大雷音寺,显露逆天邪功,以如来留下的佛旨为据……燃灯上古佛怎么也得派给我几个罗汉?” 华文昌自知,有观音从中作梗,加之世间练成逆天邪功的还有一个李亚峰,自己想要按照那“佛旨”上说的做所谓的“西天佛祖”怕绝不可能;但就算有些流言从矮胖老人那边传出去,归根结底如来涅盘也不能说全赖到自己头上,既然如此,至少西方佛土在无法置身事外的立场上,就不能够不对自己做个交代。 “虽然这是一场乱局,到头来西方佛土恐怕还会与天庭一方勾结一起,可这其中,未尝就没有让我得利之处!”华文昌这样想道。 华文昌相信自己的耐性,他决心不惜再用五百年的时间壮大实力,然后……再一举功成。 自然,华文昌也想到了这段时间之内,无定乡群妖、西方佛土乃至天庭一边都会各有动作,自己的计划未必就真能十分顺利,但他还是相信自己。 “——不就是诸侯割据的局面?盘古开天斧已然在手,我还有什么不足的?”华文昌这样想。 华文昌有几分志得意满,但他并不怎么乐意让自己的思绪再转到天外天的姜冉,还有曹暮,以及那个莫名其妙的“无名女童”身上。 这是华文昌难以解决的几个问题。 华文昌千想万想,很盼着能把姜冉接出来,接到自己身边,可姜冉那儿,还有一个与自己反目了的曹暮——华文昌希望自己能够给曹暮留出发展的空间来,所以,他也就不能硬把姜冉接走。 更何况,在姜冉面前华文昌也承诺了要在收服浑沌之后再去接她。 华文昌固然可以对任何人都把承诺二字当成不值一文的玩意儿,可对姜冉,同样的念头是绝不会去存了半分。这也算是华文昌的底线。 所以华文昌就无法再去天外天,无法再去找那个无名女童。 华文昌很清楚:事局到了眼下这般,或许还会再有变数,而这些变数之中,最难控制的,无疑正是无名女童——她手里有如来涅盘后留下的佛心舍利! 或许还有一粒心魔泪? 华文昌不愿猜测下去。如果佛心舍利和心魔泪都在无名女童——自己和心魔之女——的手里,那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就算华文昌不愿承认自己曾经与心魔诞下一女,但父女之间也有天性,他自是希望无名女童的生活能够更好一些,尤其重要的,是在这天下乱局之中,能有自保之力。 “算了……我想这些干什么?”华文昌自嘲地一笑,从云彩中探出头来,“我还是赶紧先去大夏山,跟王琦声汇合才是正经,也不知道那位贤王把事情办完了没有……” “汝倒是得利了。”在华文昌的耳边,忽然有声音响起。 “不敢。”华文昌一惊,手上微微紧了紧盘古开天斧的斧柄,哈哈一笑。 “死了一个人。”那声音中似乎有唏嘘的意味,“华文昌,汝也狠毒了些。” “哦?”华文昌大笑起来,“北斗死了就死了——华某只恨不能亲手杀她!” 话虽这样说出了口,可华文昌的心里也不舒服。 ——北斗之死,对华文昌的影响比他自己想象中的更大——所以华文昌才会这样地大笑,借以掩饰自己的心事。 诚然华文昌与北斗之间的仇恨之深敢说不共戴天,自他上溯五百年而回,第一件事情便是追杀北斗。但无论如何,北斗死前,是拼掉了性命才换回华文昌从元始天尊等人的包围中脱困。若是做生意,华文昌自然赚得十足,可讲究到“道义”二字上,他未免有些不够地道。 “汝若是救了她一起出来,然后下手杀她,华文昌,某便不会提了。”浑沌的声音继续响着,“华文昌,汝恨她?” “华某当然恨她!”华文昌从云彩中跳了出来,一边吼着一边四处探查,想要找出浑沌在何处——华文昌早想明白了:浑沌之所以几次三番轻易找到自己,无非是因为自己修炼了逆天邪功的原因,那反过来,浑沌的踪迹自己也该能找得到才对。 可华文昌又一次失败了。 高天之上除了自己之外空无一人,连云彩都不见几片。 “恨?是因为她伤害了汝关心之人?”浑沌的语气很不确定,但在华文昌听来却像是讥讽。 “你到底要华某怎么样?”华文昌双手紧握盘古开天斧,朗声问,“是你帮我拿到了盘古开天斧——那又怎么样?你是来送死的吗?” “你果然恨她啊。”浑沌没有理会华文昌的挑衅,反自顾自地说着,与其说是在追问华文昌,倒不如说更像是在扪心自问一般,“那她的死,也该算不枉了呢……” “嗯?”华文昌察觉了浑沌语气的变化——似乎这一次与之前华文昌每一次接触“无敌子”时都不同。 “北斗……她到底是什么人?”华文昌发问了。 “北斗?这究竟能算是个名字吗?”浑沌好像在笑,“到头来,她还是没有一个自己的名字——华文昌,汝说的那人,是某造出来的。” “——造出来的?”华文昌诧异。 “盘古死后,有女娲造人——某为何就造不得?”浑沌反问。 华文昌沉默了。 “她死了啊……”浑沌似在感慨,“有生便有死,她——究竟是决定了一死啊……” “还嫌不够本吗?”华文昌嘲讽道,“北斗一生作孽,早该死了!你再提她,有什么可惋惜的?她为你做了多少事情了?你说华某该救她之后再杀她,你呢?华某是借元始天尊的手杀了北斗,你却是借了华某的手!” “某又不是来跟你撇清。”浑沌失笑,“她死得其所,她不怨,某又有何憾?” “说,来找华某有什么事?总不至于是来给北斗报仇?”华文昌不耐地问。 “事?”浑沌好像在迟疑,“某却是无事。” “无事?”华文昌冷哼一声,“天灵宗主凝翠崖不在清灵洞天——鬼心狻猊不惜一死,险些连华某都骗了过去——你偏去神农谷,吃亏了?” “凝翠崖……”浑沌低念一声,道,“某原也不是想要杀他。” “你是浑沌,行事无为无所不为,做便做了,还要找什么……”华文昌还要嘲讽浑沌,却忽然心中升起了警兆。 华文昌发现:自己的心绪实在有些太反常了。 拿到盘古开天斧后,自己喜心翻倒,便算这也应该,但怎么就对北斗之死还有几分自责?当着浑沌,自己为什么就一个劲儿地想要说些便宜话? 这实在有些不像自己了。 华文昌在“当年”的天庭大变之后,性情也随之大变,固然还有些坚持,可行事早不论手段,一颗心儿如铁也似,说给浑沌的“无为无所不为”,原正是说他自己的。 否则哪里会有那所谓的“爱恨情仇欲一手翻弄”的信念? 否则,又怎么能在这个世界之中不顾一切,做成今日这一番局面? “原来……”华文昌低呼一声,豁然开朗。 “浑沌,手段可有些下作了。”华文昌冷冷地道,“你伤得有这么重?” 不用多说,自己心绪的变化必定是浑沌暗中捣鬼——他怎么做到的姑且不论,华文昌立刻想到:浑沌的目的,无非是要抢占自己的躯壳! 华文昌想到的,是当日浑沌找上自己,要自己去清灵洞天夺盘古开天斧时的事情,浑沌的语气不容置疑,分明是在吩咐——更让自己生出了不敢抗拒的念头。 如果不是浑沌在神农谷中受了重伤,以他的身份,一定会对任何手段都不屑一顾——想要什么,便直接说了! “数千万年,四御究竟是诸天之主,他们一起暗算,某若是不伤上一伤,他们面子上须不好看。”浑沌的声音再度响起。 “哦?”华文昌哈哈一笑,“那天灵宗主还算是处心积虑了。” 话音未落,华文昌身形一动,便向远方飞遁而走! ——若是浑沌不惜放下身段暗中施用下作手段,那他肯定是志在必得!华文昌懂得个中利害,也不顾自己手中就有能克制浑沌的盘古开天斧,便要遁走! 对手是浑沌,华文昌可不敢去玩什么后发制人的把戏:一旦失了先手,剩下的便只剩了一个“逃”字! 但……浑沌却也不会就这么让华文昌逃了。 “华文昌,某要擒你,还用得着什么手段?”在低沉的话语声中,已在一瞬之间冲出万里之外的华文昌忽然看见:眼前蓦地升起五根高大通天的柱子! 柱子顶上,撑起一股青气。 “呀!”华文昌骂也不骂一句,立刻转头,换个方向继续飞奔。 《西游记》中,曾载如来佛祖与孙悟空赌斗,所谓“五行山下定心猿”的故事,小说家言,原不能当真。可华文昌看得出来,他迎头撞上的五根柱子,九成便是浑沌的手指! 那柱子立刻就塌下来了。 “罢!罢!罢!”华文昌眼见躲避不开,一咬牙,冲着五根柱子之间的一条缝隙,硬冲过去。 但立刻在柱子外围,又堵上来一片肉红色的墙壁。 这情形,正是浑沌要以双掌把华文昌直接握住的模样! “浑沌!”华文昌大吼起来,“你别忘了,华某手中还有盘古开天斧!” 一躬身,华文昌抢在那双遮天蔽日的手掌握拢之前,先一步现出了法身! 若是深究起来,华文昌还算是天庭中的文昌帝君转世,他一向倚仗逆天邪功与诛仙四剑对敌,从未现过文昌帝君的法相——这倒不是因为他有所坚持,只是所谓“现出法身”对他来说不过是个高矮变化,从来也没必要罢了。 可现下浑沌的双手以拄地撑天之势直压下来,华文昌也不得不先变得大了。 只是,华文昌的法身再大,却也比不过浑沌的一双手掌——彷佛这双手掌便是天地! 天地合。 天地与君绝。 ——天地浑沌如鸡子。 ——华文昌生在其中。 如果华文昌不是现出了法身倒还好些。浑沌的“双手”压下来时,华文昌差不多也已经可以“与天比高”了——结果差点儿就被压折了腰。 等华文昌再瞪眼细看,四面一片朦胧。 “被浑沌给封在他的手里了?”华文昌揉揉眼睛,不敢相信。 “我跳!”华文昌飞身而起,朝天顶直冲而上! 华文昌站在空中,四周毫无着力之处,分不清上下,更无所谓东南西北,他只是照准了一个方向,直直地飞了过去。 一如华文昌所料,无论把身法怎么变换,无论用多快的速度,四面所见,始终还是一片朦胧,不见光,却也不黑,似是薄暮笼罩住了一切。 “这就是浑沌?”华文昌突然失笑——浑沌所图的是自己的躯壳而已,到头来他还是要借用自己的躯壳才能达成目的:对儵忽二帝的传人复仇,让天下重归浑沌。 若是就这么只困住自己,那有什么用? 依照华文昌想来,浑沌该想尽办法,让自己用出逆天邪功,这才能从中寻出破绽,抢进自己体内——否则他为什么大张旗鼓地把逆天邪功流传下来? 而且华文昌更以为,浑沌经过上古与儵忽二帝的一战,再经过心魔界里与如来的一战,早已没有了自己的躯壳,所以他这一次现世才会借了无敌子的身体——恐怕这还是因为巧合。 谁叫无敌子闭关的所在正是封印浑沌的恨情崖下? 华文昌并不着急。 只看四下的状况,华文昌自知该是浑沌现出了本体之后的情形——说白了,自己目下正是在浑沌的体内。 当初,盘古大神开天辟地,以开天斧劈开的,便应该是这样一番局面。 “浑沌!你没可能现出本体太久的!”华文昌高声叫道,“若是华某想得不错,你在神农谷中被天灵宗主所伤,已是强弩之末!你再现出本体,恐怕会有人找过来,痛打落水狗了!” 华文昌的声音在漫无边际的虚空之中回荡,飘出很远。 浑沌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声传来,仿佛这里真的空无一物。 一切浑沌。 华文昌把手里的盘古开天斧轻轻转了几圈,盘膝,在空中坐倒,然后将开天斧平平放在了大腿上,垂眉闭目。 这番架势,华文昌是要与浑沌耗上了。 虚空之中,无日无月。 不知过了多久,华文昌睁开了眼睛。 “我在心中数到了三十一亿五千三百六十万,每秒数一次,合计一百年整。”华文昌闷闷地笑了,“浑沌,你骗不了我——到现在,还没过一秒。” 逆天邪功本为浑沌所创,但真正倚仗逆天邪功支撑一片江山的却该数到华文昌头上,在这虚空之中,华文昌不必亲身运使这邪门功法就能知道,是浑沌用逆天邪功在消磨他的心志。 一瞬便过百年,个中滋味华文昌竟轻易地就熬过了。 这百年终究只是一瞬,华文昌不能靠勤修苦练来消磨,浑沌又虎视眈眈,一刻也不能放松——华文昌只在心中一个个数字数了下来,这等坚忍实非常人所能。 但华文昌也不打算就这么熬下去。 他掂了掂手里的盘古开天斧。 盘古开天斧果是神器,刚才华文昌显出法身,不用做法,开天斧也随之变大,这过程之中,颇类大锤的斧头锋芒不显,也不见神光外泄。华文昌心中有数,这,便是大巧不工。 倚仗着盘古开天斧,足以与浑沌一斗,至不济,也能破开目下浑沌的本体,让自己跳出来。 虽然华文昌并不想这么快就与浑沌直接对上,可在不能施展逆天邪功的同时还要脱困,动用盘古开天斧似乎已经是唯一的选择。 “浑沌!”主意已定,华文昌双手紧握斧柄,高声叫道,“你别怪我对不起你!” 说着,华文昌便将盘古开天斧往外一划! 鸿蒙以来,这是盘古开天斧第二次被人施用。前一次是盘古大神亲手劈开浑沌,以阳清为天、阴浊为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凡一万八千岁,这才算是天地开辟。 这第二次却只是华文昌为脱困而出所用,同是对浑沌施为,此时浑沌却已重伤,华文昌的修为也还不能与盘古大神比肩,无论是目的还是声势,二者都不能相提并论。 只不过,盘古开天斧——却还是盘古开天斧,神器一出,怕无人能当其锋! 华文昌在脑海之中,把天崩地裂的后果都事先想好了。 ——没有任何动静。 “嗯?”华文昌呆住了。 盘古开天斧劈在虚无处,按说这虚无处便是浑沌的本体了,纵然不至于天崩地裂,劈开虚空,令自己脱困自是题中应有之意。 可怎么会毫无动静? 华文昌把盘古开天斧收回手中,仔细打量,这神器依旧是那副不能令人恭维的模样。 “开!” 华文昌猛地再显法身,一蹦三千丈,双手较劲,力劈华山! 这一斧,带起风声虎虎。 斧头落在虚无之间——四面并无丝毫异动。 “嗯?”华文昌又是一呆。 这与华文昌的想象实在大相径庭,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盘古开天斧入手之后,华文昌从未怀疑过它不能为自己所用。当初在秦王地宫中驱山铎出世,驱山铎认李亚峰为主之时,华文昌在旁看得清楚,自知若是自己拿到驱山铎,也一样可以施用。 在华文昌心中,李亚峰与自己就是一体两面——如果不是,清灵洞天里自己抢盘古开天斧之前,也就不能以驱山铎逼退化身矮胖老人的马五。 明摆着,驱山铎同样承认华文昌这个主人,那盘古开天斧应亦如是。 为什么不灵? 华文昌的额头渗出了汗珠。 “浑沌,在心魔界中,你趁华某与天灵宗主相斗,出手暗算——是怕华某拿到了佛心舍利和心魔泪?”华文昌单手把盘古开天斧斜斜背在身后,轻声说。 “你知不知道?虽然那时华某斩获不多,可凝翠崖中那一粒无名金丹……早就在华某手上!”华文昌的脸色凝重之极,“凝翠崖为你所建,那无名金丹,便该是你仿制的心魔泪了?” “你说北斗,说她是你所造,北斗一生可称波澜壮阔,你果然不愧是浑沌。”华文昌抬起头来,高声道,“那一粒心魔泪让华某闭关参悟八十一日,到头也让华某知道,你果然不愧是浑沌!” 话声未完,华文昌彷佛不堪重负般地,伸了个懒腰。 有谁知道?起初盘古大神是何等模样? 据传盘古大神开辟天地之后,“天数极高。地数极深。盘古极长”,“天去地九万里”,盘古也身长九万里,他垂死化身,气成风云,声为雷霆,左眼为日,右眼为月,四肢五体为四极五岳,血液为江河,筋脉为地里,肌肉为田土。发为星辰,皮肤为草木,齿骨为金石,精髓为珠玉,汗流为雨泽…… 据传,若有人以盘古大神在心魔界留下的那一滴心魔泪为媒,依附元神修炼,便可以有无上神通,直如盘古。 华文昌的一个懒腰,就让他身为盘古! 自古以来,除开盘古大神之外,所谓圣贤神仙、天尊大帝、菩萨佛祖……无一人能有九万里身! 这不是所谓“法身”“法相”,正是实打实的肉体躯壳! 华文昌浑身上下再无一件衣物,赤身裸体地站在虚空里,双臂上肌肉坟起,仿佛蕴含着无上的劲力;他双目张开,瞳孔分为日月,两道光芒直直地射了出来,映得他的脸庞清晰无比——那分明已经不是华文昌了,他那招牌般的白眉也变成了漆黑的浓眉。 这明明是凶狠至极的一条大汉的模样,却又在这般模样中透出一股清雅遒劲的气质来。 这,或许便是当年的盘古大神。 华文昌在恨情崖旧址闭关,豁出天下草木之精中辈份最高的枯木道人的一条性命,从无名金丹之中参悟出来的,就是这等本领! ——以己身为盘古。 华文昌不到绝境,定不愿把这等神通显露出来。 这是因为他身上那一粒无名金丹的来历让他心碎过一回的缘故。 在华文昌所经历的五百年中,天庭攻打神农谷,凝翠崖塌,无名金丹出世,华八与李淳风为将无名金丹交至华九手上,甘受一万六千二百八十一记天雷轰顶! 这一粒无名金丹,教华文昌如何能不珍视? 再者,华文昌还实在没有现在就与浑沌一决生死的准备——这本来是他打算留在最后的杀手锏。 可情势比人强,华文昌知道如果自己再不把家底都拿出来,恐怕就没有翻本的机会了! 所以,华文昌化身盘古。 华文昌有九万里身,却还是没有突破浑沌的本体,那日月双瞳也还望不透周身这一片朦胧。但华文昌深信,只要自己再度抡起开天斧,浑沌再强,也不敢招架! 这,已是再度开天辟地的神通! 盘古在此。 开天斧在手。 起斧。 打破乾坤! 从盘古开天斧一扫而过处,一道极亮丽的明光直冲了出去,把一片虚无照亮! 这、是当年盘古大神开天辟地时的手段! 纵然对手是浑沌又如何?华文昌心中清明,知道浑沌必定会被盘古开天斧所伤! ——浑沌竟然傻到了毫不闪避,依旧还维持自己的本体,这岂不是找死? 斧落。 那道明光冲向远方,愈行愈远,愈远愈大,声势无俩。 但那明光远到了华文昌运足目力也不能分辨后的许久,这虚空之中,竟还没有丝毫动静。 浑沌,或者还是没有收到伤害? 华文昌心中大骇。 起先华文昌心中多少有些猜疑,他觉得浑沌自然知道自己已经参悟过心魔泪了,若是想要借自己躯壳,最好的情况无疑正是在自己化身盘古之时强行夺舍。 无他,鸿蒙之初,浑沌为盘古大神所破,若是他能夺了盘古的躯壳,那便是世间再出一个盘古,他自也不怕了。 所以华文昌早做好了准备,只要浑沌一有异动,便会抢先冲出去——浑沌若动了,这无限虚空中必定会有破绽露了出来的。 华文昌甚至设想了自己在浑沌被盘古开天斧所伤之后发狂时的应对之法,必要时,真就以盘古的九万里身,与他拼个鱼死网破! 华文昌暗道:“我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怕他作甚!” 可一个毫无结果毫无异动的局面却是华文昌怎么也不能接受的。 “浑沌!你出来!”华文昌挥舞着盘古开天斧,向虚空中大吼,“有种你出来跟爷爷打啊!藏头露尾算什么本事!你对得起你的名号吗!” 远方的明光熄灭了。 没有动静。 华文昌颓然放下了盘古开天斧,虚空里的九万里身显得无比寂寞。 本来,华文昌是不怕寂寞的。 一百年是三十一亿五千三百六十万秒,对于华文昌来说,一秒便是一劫。 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一千年,两千年,三千年…… 那无休止的时间,便这样,如同逝水,一去不回。那煎熬人心的劫数,便这样反反复复,不见尽头。 难道真是到头这一身,难逃那一日? “浑沌!你出来!”华文昌的嗓子嘶哑了,势若疯虎般地在虚空之中左冲右突,高声嘶吼,“浑沌!你出来!跟你爷爷大战三百回合!” “浑沌!你出来啊!浑沌……” 不知道华文昌嘶吼了多久——一万年?两万年?甚至更长? 华文昌疯了。 偶尔,华文昌会抬起手来端详,类似浑沌刚占了无敌子躯壳时的神情,他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枯瘦如柴,他的躯壳已经变得干瘪。 时间太久了。 足够华文昌的肉身腐朽下去。 华文昌早就不再以为浑沌或者还是需要自己的躯壳的,九万里身仍在,只是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一具活生生的骷髅。 时间,终究是这世上最过无情的东西。而在漫长时间中的沉默与孤寂更足以致命。 谁也不能逃过时间,华文昌也不能。 因为纵然华文昌可以与天下为敌,他心中却始终还有牵挂,这些牵挂,总还依附于时间。 ——盘古开天斧被华文昌丢掉了,在虚空中再无处可以寻找。 他只坚持着一件事情:不用逆天邪功。 华文昌在自己于浑沌的这场战争中,他只坚持着这一件事情——即便是在他疯了以后,他依旧认准:只要自己不用出逆天邪功,就没有败。 在长久的时间长河之中,华文昌坚持着。 他不再求胜,只求不败。 哪怕这“不败”需要用他的生命,他的理想,他的一切的一切去交换。 …… 神农谷。 寒潭边上。 李亚峰发呆了很久,他心中已经想通,正如钱强所说,那“江山中的姜冉”终要夺得江山之后才能再说,而经历生生死死,也不过是夺得江山时所必经的一条道路。 所以何苦再讲究什么手段? 如果能令姜冉对自己倾心,如果——能真的让自己所爱的人能够不受伤害,那手段便再恶毒又有何妨? 李亚峰把在清灵洞天中的经历重新又想了一遍。 ——华文昌与浑沌密谋,这固然是华文昌手段过于卑劣,甚至是与他自己最大的一个仇人结伙,但终究盘古开天斧还是落在了他的手上,也导致了大仇北斗的丧生。 那华文昌的做法,至少对于他自己来说,便该是对的。 “这人杀伐决断,心狠手辣,可是最有效呢。”李亚峰喃喃着,“他的经历能让他如此,谁也怪不得他。” 李亚峰确信了。 自己终于还是要与华文昌一样——如果自己不想再重蹈覆辙,丧失自己所爱,那早该把心肠变得阴冷!代价?不惜代价! 李亚峰捏紧了拳头。 “华先生——老夫是说……李先生?” 突然,寒潭的水面上出现一个人影,对李亚峰深深施礼。 “啊……”李亚峰吃了一惊。 “老夫有礼了。”那人的语气有些急躁。 “你是……贤王!”李亚峰认出了那人,这儒生打扮、仙风道骨的中年人是无定乡中的贤王:王琦声。 “老夫受华先生之命,来给李先生送一件东西。”王琦声轻轻叹了口气。 “华文昌在哪儿?”这是李亚峰的第一反应。 “华先生他……”王琦声的脸色立刻难看起来。 “你……怎么……”李亚峰刚要问王琦声怎么摸进了神农谷,忽然想起来,在无定乡中,王琦声是第一个善于潜踪隐形的人物,现下神农谷中的高手都被矮胖老人轰了出去找华文昌,他想要进来却该是容易得很。 “李先生,事局有变,老夫只好长话短说。”王琦声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递给李亚峰,道,“请李先生务必收好此物。” “这是……”李亚峰接过纸包,还没打开,就觉得纸包中的东西自己应该极为熟悉,紧接着,身体里一阵躁动。 “这是——”李亚峰激动起来,“这是天刑金针!” “不错。”王琦声急忙接口道,“这便是天刑金针中的阴阳二针。李先生早有了五行五针,再加上这两根,天刑金针已然凑齐。” “等等。”李亚峰疑惑起来,“华文昌怎么会把这个给我?嗯?” 一个闪念,李亚峰不敢相信地惊呼出来,“华文昌怎么了?” “李先生好快的心思。”王琦声苦笑道,“老夫不敢隐瞒——华先生目下身遭大难,那浑沌从神农谷脱身而去后径直找上了华先生,若是老夫猜得不错,只怕华先生此时已是自身难保。” “怎么可能!”李亚峰一把揪住了王琦声,“你……你带我去!” 王琦声苦笑连连,没有答话。 起先,浑沌找华文昌让他去清灵洞天夺取盘古开天斧时,华文昌怕其中有诈,留下了后手。 由王琦声口中,华文昌知道了天刑金针与盘古开天斧同样,是上古传下对付浑沌的两件法宝之一;他当下就想到了李亚峰身上那五鬼,他曾对李亚峰用过的“七针封脉”,还有,在秦王地宫的混沌法阵之中,浑沌惊异的“ 第203章 浑沌夺舍 (1) “这就是盘古开天斧……”华文昌隐身在云端里,抚摸着盘古开天斧的斧头,有几分陶醉。 “用这东西,就能有自保之力!用这东西,我就能与浑沌一搏!”华文昌的语气兴奋起来。 “我没有放弃过——我不会放弃!”华文昌慢慢地说,对象是自己,又像是别人,“有盘古开天斧在手,再配合我的实力——我可以做到我以前做不到的!我可以!真的可以!” 在上溯历史而回之后,华文昌很少有像现在这样如此感情外露,尤其是像个傻瓜似的感情外露的时候。 华文昌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于兴奋了。 但他认为这完全可以理解。 毕竟,是盘古开天斧——上古鸿蒙之前,盘古大神赖以劈开浑沌的神器! 而且华文昌也已经参悟通了无名金丹——心魔泪——也就是有了几乎能与盘古大神比肩的实力! 这一切,对于华文昌来说,真的等了太久。 华文昌的叹息与在神农谷寒潭前的李亚峰截然不同——他的叹息是欢乐的。 “该怎么应用呢?” 华文昌压抑下欢乐的心情,又一遍重新审视盘古开天斧。 然后华文昌再一次为盘古开天斧的扮相苦笑起来:实在是过于貌不惊人了。 这无论怎么看,分明都是石器时代的猿人的作品嘛。 “这等神器……”华文昌双手拉住斧柄最前端固定住“斧头”的绳索,脸上隐现一层黑气,猛一较力——以他的修为,这一下就是龙筋也扯断了——绳索丝毫不动。 华文昌又抚过盘古开天斧的斧头,那只是一块大石,毫无锋芒,应了“大巧不工”的说法。当初,盘古大神便是仗着这大巧不工,劈开寰宇,强造天地! 华文昌遥想盘古大神的风范,心头感慨。 他并不以为自己有了盘古开天斧就算是无敌天下,但无论如何,华文昌觉得浑沌会有所顾忌,一时之间绝不会再找上门来。这样,就有了进一步壮大实力的空间。 华文昌打算先回去王琦声的大夏山,归拢群妖;再联络现下占了天庭的大力王等无定乡中的人物,让当年的“七圣”也都尽快到大夏山驻扎;然后通过南宫飞燕,华文昌自信可以让“海山八义”也与自己站到一起。这样,天下群妖自会戮力同心,听他号令了。 华文昌以为,只要私下将浑沌抢占无敌子躯壳一事慢慢地透露出去,群妖的立场就会坚定下来——虽然浑沌与李亚峰肯定都会从中作梗,但一方面浑沌在事实面前无可分辨,一方面李亚峰也与天庭走得太近了,不可能讨群妖的好。 “还有西方佛土……”华文昌微笑着。 华文昌知道西方佛土早乱成了一团,如来涅盘的消息还没真在极乐世界传开,但该知道的早都知道得差不多,而目前主事的燃灯上古佛却始终没有表明立场。 在华文昌看来,这其中实在大有空子可钻! “若是我携盘古开天斧上大雷音寺,显露逆天邪功,以如来留下的佛旨为据……燃灯上古佛怎么也得派给我几个罗汉?” 华文昌自知,有观音从中作梗,加之世间练成逆天邪功的还有一个李亚峰,自己想要按照那“佛旨”上说的做所谓的“西天佛祖”怕绝不可能;但就算有些流言从矮胖老人那边传出去,归根结底如来涅盘也不能说全赖到自己头上,既然如此,至少西方佛土在无法置身事外的立场上,就不能够不对自己做个交代。 “虽然这是一场乱局,到头来西方佛土恐怕还会与天庭一方勾结一起,可这其中,未尝就没有让我得利之处!”华文昌这样想道。 华文昌相信自己的耐性,他决心不惜再用五百年的时间壮大实力,然后……再一举功成。 自然,华文昌也想到了这段时间之内,无定乡群妖、西方佛土乃至天庭一边都会各有动作,自己的计划未必就真能十分顺利,但他还是相信自己。 “——不就是诸侯割据的局面?盘古开天斧已然在手,我还有什么不足的?”华文昌这样想。 华文昌有几分志得意满,但他并不怎么乐意让自己的思绪再转到天外天的姜冉,还有曹暮,以及那个莫名其妙的“无名女童”身上。 这是华文昌难以解决的几个问题。 华文昌千想万想,很盼着能把姜冉接出来,接到自己身边,可姜冉那儿,还有一个与自己反目了的曹暮——华文昌希望自己能够给曹暮留出发展的空间来,所以,他也就不能硬把姜冉接走。 更何况,在姜冉面前华文昌也承诺了要在收服浑沌之后再去接她。 华文昌固然可以对任何人都把承诺二字当成不值一文的玩意儿,可对姜冉,同样的念头是绝不会去存了半分。这也算是华文昌的底线。 所以华文昌就无法再去天外天,无法再去找那个无名女童。 华文昌很清楚:事局到了眼下这般,或许还会再有变数,而这些变数之中,最难控制的,无疑正是无名女童——她手里有如来涅盘后留下的佛心舍利! 或许还有一粒心魔泪? 华文昌不愿猜测下去。如果佛心舍利和心魔泪都在无名女童——自己和心魔之女——的手里,那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就算华文昌不愿承认自己曾经与心魔诞下一女,但父女之间也有天性,他自是希望无名女童的生活能够更好一些,尤其重要的,是在这天下乱局之中,能有自保之力。 “算了……我想这些干什么?”华文昌自嘲地一笑,从云彩中探出头来,“我还是赶紧先去大夏山,跟王琦声汇合才是正经,也不知道那位贤王把事情办完了没有……” “汝倒是得利了。”在华文昌的耳边,忽然有声音响起。 “不敢。”华文昌一惊,手上微微紧了紧盘古开天斧的斧柄,哈哈一笑。 “死了一个人。”那声音中似乎有唏嘘的意味,“华文昌,汝也狠毒了些。” “哦?”华文昌大笑起来,“北斗死了就死了——华某只恨不能亲手杀她!” 话虽这样说出了口,可华文昌的心里也不舒服。 ——北斗之死,对华文昌的影响比他自己想象中的更大——所以华文昌才会这样地大笑,借以掩饰自己的心事。 诚然华文昌与北斗之间的仇恨之深敢说不共戴天,自他上溯五百年而回,第一件事情便是追杀北斗。但无论如何,北斗死前,是拼掉了性命才换回华文昌从元始天尊等人的包围中脱困。若是做生意,华文昌自然赚得十足,可讲究到“道义”二字上,他未免有些不够地道。 “汝若是救了她一起出来,然后下手杀她,华文昌,某便不会提了。”浑沌的声音继续响着,“华文昌,汝恨她?” “华某当然恨她!”华文昌从云彩中跳了出来,一边吼着一边四处探查,想要找出浑沌在何处——华文昌早想明白了:浑沌之所以几次三番轻易找到自己,无非是因为自己修炼了逆天邪功的原因,那反过来,浑沌的踪迹自己也该能找得到才对。 可华文昌又一次失败了。 高天之上除了自己之外空无一人,连云彩都不见几片。 “恨?是因为她伤害了汝关心之人?”浑沌的语气很不确定,但在华文昌听来却像是讥讽。 “你到底要华某怎么样?”华文昌双手紧握盘古开天斧,朗声问,“是你帮我拿到了盘古开天斧——那又怎么样?你是来送死的吗?” “你果然恨她啊。”浑沌没有理会华文昌的挑衅,反自顾自地说着,与其说是在追问华文昌,倒不如说更像是在扪心自问一般,“那她的死,也该算不枉了呢……” “嗯?”华文昌察觉了浑沌语气的变化——似乎这一次与之前华文昌每一次接触“无敌子”时都不同。 “北斗……她到底是什么人?”华文昌发问了。 “北斗?这究竟能算是个名字吗?”浑沌好像在笑,“到头来,她还是没有一个自己的名字——华文昌,汝说的那人,是某造出来的。” “——造出来的?”华文昌诧异。 “盘古死后,有女娲造人——某为何就造不得?”浑沌反问。 华文昌沉默了。 “她死了啊……”浑沌似在感慨,“有生便有死,她——究竟是决定了一死啊……” “还嫌不够本吗?”华文昌嘲讽道,“北斗一生作孽,早该死了!你再提她,有什么可惋惜的?她为你做了多少事情了?你说华某该救她之后再杀她,你呢?华某是借元始天尊的手杀了北斗,你却是借了华某的手!” “某又不是来跟你撇清。”浑沌失笑,“她死得其所,她不怨,某又有何憾?” “说,来找华某有什么事?总不至于是来给北斗报仇?”华文昌不耐地问。 “事?”浑沌好像在迟疑,“某却是无事。” “无事?”华文昌冷哼一声,“天灵宗主凝翠崖不在清灵洞天——鬼心狻猊不惜一死,险些连华某都骗了过去——你偏去神农谷,吃亏了?” “凝翠崖……”浑沌低念一声,道,“某原也不是想要杀他。” “你是浑沌,行事无为无所不为,做便做了,还要找什么……”华文昌还要嘲讽浑沌,却忽然心中升起了警兆。 华文昌发现:自己的心绪实在有些太反常了。 拿到盘古开天斧后,自己喜心翻倒,便算这也应该,但怎么就对北斗之死还有几分自责?当着浑沌,自己为什么就一个劲儿地想要说些便宜话? 这实在有些不像自己了。 华文昌在“当年”的天庭大变之后,性情也随之大变,固然还有些坚持,可行事早不论手段,一颗心儿如铁也似,说给浑沌的“无为无所不为”,原正是说他自己的。 否则哪里会有那所谓的“爱恨情仇欲一手翻弄”的信念? 否则,又怎么能在这个世界之中不顾一切,做成今日这一番局面? “原来……”华文昌低呼一声,豁然开朗。 “浑沌,手段可有些下作了。”华文昌冷冷地道,“你伤得有这么重?” 不用多说,自己心绪的变化必定是浑沌暗中捣鬼——他怎么做到的姑且不论,华文昌立刻想到:浑沌的目的,无非是要抢占自己的躯壳! 华文昌想到的,是当日浑沌找上自己,要自己去清灵洞天夺盘古开天斧时的事情,浑沌的语气不容置疑,分明是在吩咐——更让自己生出了不敢抗拒的念头。 如果不是浑沌在神农谷中受了重伤,以他的身份,一定会对任何手段都不屑一顾——想要什么,便直接说了! “数千万年,四御究竟是诸天之主,他们一起暗算,某若是不伤上一伤,他们面子上须不好看。”浑沌的声音再度响起。 “哦?”华文昌哈哈一笑,“那天灵宗主还算是处心积虑了。” 话音未落,华文昌身形一动,便向远方飞遁而走! ——若是浑沌不惜放下身段暗中施用下作手段,那他肯定是志在必得!华文昌懂得个中利害,也不顾自己手中就有能克制浑沌的盘古开天斧,便要遁走! 对手是浑沌,华文昌可不敢去玩什么后发制人的把戏:一旦失了先手,剩下的便只剩了一个“逃”字! 但……浑沌却也不会就这么让华文昌逃了。 “华文昌,某要擒你,还用得着什么手段?”在低沉的话语声中,已在一瞬之间冲出万里之外的华文昌忽然看见:眼前蓦地升起五根高大通天的柱子! 柱子顶上,撑起一股青气。 “呀!”华文昌骂也不骂一句,立刻转头,换个方向继续飞奔。 《西游记》中,曾载如来佛祖与孙悟空赌斗,所谓“五行山下定心猿”的故事,小说家言,原不能当真。可华文昌看得出来,他迎头撞上的五根柱子,九成便是浑沌的手指! 那柱子立刻就塌下来了。 “罢!罢!罢!”华文昌眼见躲避不开,一咬牙,冲着五根柱子之间的一条缝隙,硬冲过去。 但立刻在柱子外围,又堵上来一片肉红色的墙壁。 这情形,正是浑沌要以双掌把华文昌直接握住的模样! “浑沌!”华文昌大吼起来,“你别忘了,华某手中还有盘古开天斧!” 一躬身,华文昌抢在那双遮天蔽日的手掌握拢之前,先一步现出了法身! 若是深究起来,华文昌还算是天庭中的文昌帝君转世,他一向倚仗逆天邪功与诛仙四剑对敌,从未现过文昌帝君的法相——这倒不是因为他有所坚持,只是所谓“现出法身”对他来说不过是个高矮变化,从来也没必要罢了。 可现下浑沌的双手以拄地撑天之势直压下来,华文昌也不得不先变得大了。 只是,华文昌的法身再大,却也比不过浑沌的一双手掌——彷佛这双手掌便是天地! 天地合。 天地与君绝。 ——天地浑沌如鸡子。 ——华文昌生在其中。 如果华文昌不是现出了法身倒还好些。浑沌的“双手”压下来时,华文昌差不多也已经可以“与天比高”了——结果差点儿就被压折了腰。 等华文昌再瞪眼细看,四面一片朦胧。 “被浑沌给封在他的手里了?”华文昌揉揉眼睛,不敢相信。 “我跳!”华文昌飞身而起,朝天顶直冲而上! 华文昌站在空中,四周毫无着力之处,分不清上下,更无所谓东南西北,他只是照准了一个方向,直直地飞了过去。 一如华文昌所料,无论把身法怎么变换,无论用多快的速度,四面所见,始终还是一片朦胧,不见光,却也不黑,似是薄暮笼罩住了一切。 “这就是浑沌?”华文昌突然失笑——浑沌所图的是自己的躯壳而已,到头来他还是要借用自己的躯壳才能达成目的:对儵忽二帝的传人复仇,让天下重归浑沌。 若是就这么只困住自己,那有什么用? 依照华文昌想来,浑沌该想尽办法,让自己用出逆天邪功,这才能从中寻出破绽,抢进自己体内——否则他为什么大张旗鼓地把逆天邪功流传下来? 而且华文昌更以为,浑沌经过上古与儵忽二帝的一战,再经过心魔界里与如来的一战,早已没有了自己的躯壳,所以他这一次现世才会借了无敌子的身体——恐怕这还是因为巧合。 谁叫无敌子闭关的所在正是封印浑沌的恨情崖下? 华文昌并不着急。 只看四下的状况,华文昌自知该是浑沌现出了本体之后的情形——说白了,自己目下正是在浑沌的体内。 当初,盘古大神开天辟地,以开天斧劈开的,便应该是这样一番局面。 “浑沌!你没可能现出本体太久的!”华文昌高声叫道,“若是华某想得不错,你在神农谷中被天灵宗主所伤,已是强弩之末!你再现出本体,恐怕会有人找过来,痛打落水狗了!” 华文昌的声音在漫无边际的虚空之中回荡,飘出很远。 浑沌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声传来,仿佛这里真的空无一物。 一切浑沌。 华文昌把手里的盘古开天斧轻轻转了几圈,盘膝,在空中坐倒,然后将开天斧平平放在了大腿上,垂眉闭目。 这番架势,华文昌是要与浑沌耗上了。 虚空之中,无日无月。 不知过了多久,华文昌睁开了眼睛。 “我在心中数到了三十一亿五千三百六十万,每秒数一次,合计一百年整。”华文昌闷闷地笑了,“浑沌,你骗不了我——到现在,还没过一秒。” 逆天邪功本为浑沌所创,但真正倚仗逆天邪功支撑一片江山的却该数到华文昌头上,在这虚空之中,华文昌不必亲身运使这邪门功法就能知道,是浑沌用逆天邪功在消磨他的心志。 一瞬便过百年,个中滋味华文昌竟轻易地就熬过了。 这百年终究只是一瞬,华文昌不能靠勤修苦练来消磨,浑沌又虎视眈眈,一刻也不能放松——华文昌只在心中一个个数字数了下来,这等坚忍实非常人所能。 但华文昌也不打算就这么熬下去。 他掂了掂手里的盘古开天斧。 盘古开天斧果是神器,刚才华文昌显出法身,不用做法,开天斧也随之变大,这过程之中,颇类大锤的斧头锋芒不显,也不见神光外泄。华文昌心中有数,这,便是大巧不工。 倚仗着盘古开天斧,足以与浑沌一斗,至不济,也能破开目下浑沌的本体,让自己跳出来。 虽然华文昌并不想这么快就与浑沌直接对上,可在不能施展逆天邪功的同时还要脱困,动用盘古开天斧似乎已经是唯一的选择。 “浑沌!”主意已定,华文昌双手紧握斧柄,高声叫道,“你别怪我对不起你!” 说着,华文昌便将盘古开天斧往外一划! 鸿蒙以来,这是盘古开天斧第二次被人施用。前一次是盘古大神亲手劈开浑沌,以阳清为天、阴浊为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凡一万八千岁,这才算是天地开辟。 这第二次却只是华文昌为脱困而出所用,同是对浑沌施为,此时浑沌却已重伤,华文昌的修为也还不能与盘古大神比肩,无论是目的还是声势,二者都不能相提并论。 只不过,盘古开天斧——却还是盘古开天斧,神器一出,怕无人能当其锋! 华文昌在脑海之中,把天崩地裂的后果都事先想好了。 ——没有任何动静。 “嗯?”华文昌呆住了。 盘古开天斧劈在虚无处,按说这虚无处便是浑沌的本体了,纵然不至于天崩地裂,劈开虚空,令自己脱困自是题中应有之意。 可怎么会毫无动静? 华文昌把盘古开天斧收回手中,仔细打量,这神器依旧是那副不能令人恭维的模样。 “开!” 华文昌猛地再显法身,一蹦三千丈,双手较劲,力劈华山! 这一斧,带起风声虎虎。 斧头落在虚无之间——四面并无丝毫异动。 “嗯?”华文昌又是一呆。 这与华文昌的想象实在大相径庭,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盘古开天斧入手之后,华文昌从未怀疑过它不能为自己所用。当初在秦王地宫中驱山铎出世,驱山铎认李亚峰为主之时,华文昌在旁看得清楚,自知若是自己拿到驱山铎,也一样可以施用。 在华文昌心中,李亚峰与自己就是一体两面——如果不是,清灵洞天里自己抢盘古开天斧之前,也就不能以驱山铎逼退化身矮胖老人的马五。 明摆着,驱山铎同样承认华文昌这个主人,那盘古开天斧应亦如是。 为什么不灵? 华文昌的额头渗出了汗珠。 “浑沌,在心魔界中,你趁华某与天灵宗主相斗,出手暗算——是怕华某拿到了佛心舍利和心魔泪?”华文昌单手把盘古开天斧斜斜背在身后,轻声说。 “你知不知道?虽然那时华某斩获不多,可凝翠崖中那一粒无名金丹……早就在华某手上!”华文昌的脸色凝重之极,“凝翠崖为你所建,那无名金丹,便该是你仿制的心魔泪了?” “你说北斗,说她是你所造,北斗一生可称波澜壮阔,你果然不愧是浑沌。”华文昌抬起头来,高声道,“那一粒心魔泪让华某闭关参悟八十一日,到头也让华某知道,你果然不愧是浑沌!” 话声未完,华文昌彷佛不堪重负般地,伸了个懒腰。 有谁知道?起初盘古大神是何等模样? 据传盘古大神开辟天地之后,“天数极高。地数极深。盘古极长”,“天去地九万里”,盘古也身长九万里,他垂死化身,气成风云,声为雷霆,左眼为日,右眼为月,四肢五体为四极五岳,血液为江河,筋脉为地里,肌肉为田土。发为星辰,皮肤为草木,齿骨为金石,精髓为珠玉,汗流为雨泽…… 据传,若有人以盘古大神在心魔界留下的那一滴心魔泪为媒,依附元神修炼,便可以有无上神通,直如盘古。 华文昌的一个懒腰,就让他身为盘古! 自古以来,除开盘古大神之外,所谓圣贤神仙、天尊大帝、菩萨佛祖……无一人能有九万里身! 这不是所谓“法身”“法相”,正是实打实的肉体躯壳! 华文昌浑身上下再无一件衣物,赤身裸体地站在虚空里,双臂上肌肉坟起,仿佛蕴含着无上的劲力;他双目张开,瞳孔分为日月,两道光芒直直地射了出来,映得他的脸庞清晰无比——那分明已经不是华文昌了,他那招牌般的白眉也变成了漆黑的浓眉。 这明明是凶狠至极的一条大汉的模样,却又在这般模样中透出一股清雅遒劲的气质来。 这,或许便是当年的盘古大神。 华文昌在恨情崖旧址闭关,豁出天下草木之精中辈份最高的枯木道人的一条性命,从无名金丹之中参悟出来的,就是这等本领! ——以己身为盘古。 华文昌不到绝境,定不愿把这等神通显露出来。 这是因为他身上那一粒无名金丹的来历让他心碎过一回的缘故。 在华文昌所经历的五百年中,天庭攻打神农谷,凝翠崖塌,无名金丹出世,华八与李淳风为将无名金丹交至华九手上,甘受一万六千二百八十一记天雷轰顶! 这一粒无名金丹,教华文昌如何能不珍视? 再者,华文昌还实在没有现在就与浑沌一决生死的准备——这本来是他打算留在最后的杀手锏。 可情势比人强,华文昌知道如果自己再不把家底都拿出来,恐怕就没有翻本的机会了! 所以,华文昌化身盘古。 华文昌有九万里身,却还是没有突破浑沌的本体,那日月双瞳也还望不透周身这一片朦胧。但华文昌深信,只要自己再度抡起开天斧,浑沌再强,也不敢招架! 这,已是再度开天辟地的神通! 盘古在此。 开天斧在手。 起斧。 打破乾坤! 从盘古开天斧一扫而过处,一道极亮丽的明光直冲了出去,把一片虚无照亮! 这、是当年盘古大神开天辟地时的手段! 纵然对手是浑沌又如何?华文昌心中清明,知道浑沌必定会被盘古开天斧所伤! ——浑沌竟然傻到了毫不闪避,依旧还维持自己的本体,这岂不是找死? 斧落。 那道明光冲向远方,愈行愈远,愈远愈大,声势无俩。 但那明光远到了华文昌运足目力也不能分辨后的许久,这虚空之中,竟还没有丝毫动静。 浑沌,或者还是没有收到伤害? 华文昌心中大骇。 起先华文昌心中多少有些猜疑,他觉得浑沌自然知道自己已经参悟过心魔泪了,若是想要借自己躯壳,最好的情况无疑正是在自己化身盘古之时强行夺舍。 无他,鸿蒙之初,浑沌为盘古大神所破,若是他能夺了盘古的躯壳,那便是世间再出一个盘古,他自也不怕了。 所以华文昌早做好了准备,只要浑沌一有异动,便会抢先冲出去——浑沌若动了,这无限虚空中必定会有破绽露了出来的。 华文昌甚至设想了自己在浑沌被盘古开天斧所伤之后发狂时的应对之法,必要时,真就以盘古的九万里身,与他拼个鱼死网破! 华文昌暗道:“我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怕他作甚!” 可一个毫无结果毫无异动的局面却是华文昌怎么也不能接受的。 “浑沌!你出来!”华文昌挥舞着盘古开天斧,向虚空中大吼,“有种你出来跟爷爷打啊!藏头露尾算什么本事!你对得起你的名号吗!” 远方的明光熄灭了。 没有动静。 华文昌颓然放下了盘古开天斧,虚空里的九万里身显得无比寂寞。 本来,华文昌是不怕寂寞的。 一百年是三十一亿五千三百六十万秒,对于华文昌来说,一秒便是一劫。 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一千年,两千年,三千年…… 那无休止的时间,便这样,如同逝水,一去不回。那煎熬人心的劫数,便这样反反复复,不见尽头。 难道真是到头这一身,难逃那一日? “浑沌!你出来!”华文昌的嗓子嘶哑了,势若疯虎般地在虚空之中左冲右突,高声嘶吼,“浑沌!你出来!跟你爷爷大战三百回合!” “浑沌!你出来啊!浑沌……” 不知道华文昌嘶吼了多久——一万年?两万年?甚至更长? 华文昌疯了。 偶尔,华文昌会抬起手来端详,类似浑沌刚占了无敌子躯壳时的神情,他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枯瘦如柴,他的躯壳已经变得干瘪。 时间太久了。 足够华文昌的肉身腐朽下去。 华文昌早就不再以为浑沌或者还是需要自己的躯壳的,九万里身仍在,只是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一具活生生的骷髅。 时间,终究是这世上最过无情的东西。而在漫长时间中的沉默与孤寂更足以致命。 谁也不能逃过时间,华文昌也不能。 因为纵然华文昌可以与天下为敌,他心中却始终还有牵挂,这些牵挂,总还依附于时间。 ——盘古开天斧被华文昌丢掉了,在虚空中再无处可以寻找。 他只坚持着一件事情:不用逆天邪功。 华文昌在自己于浑沌的这场战争中,他只坚持着这一件事情——即便是在他疯了以后,他依旧认准:只要自己不用出逆天邪功,就没有败。 在长久的时间长河之中,华文昌坚持着。 他不再求胜,只求不败。 哪怕这“不败”需要用他的生命,他的理想,他的一切的一切去交换。 …… 神农谷。 寒潭边上。 李亚峰发呆了很久,他心中已经想通,正如钱强所说,那“江山中的姜冉”终要夺得江山之后才能再说,而经历生生死死,也不过是夺得江山时所必经的一条道路。 所以何苦再讲究什么手段? 如果能令姜冉对自己倾心,如果——能真的让自己所爱的人能够不受伤害,那手段便再恶毒又有何妨? 李亚峰把在清灵洞天中的经历重新又想了一遍。 ——华文昌与浑沌密谋,这固然是华文昌手段过于卑劣,甚至是与他自己最大的一个仇人结伙,但终究盘古开天斧还是落在了他的手上,也导致了大仇北斗的丧生。 那华文昌的做法,至少对于他自己来说,便该是对的。 “这人杀伐决断,心狠手辣,可是最有效呢。”李亚峰喃喃着,“他的经历能让他如此,谁也怪不得他。” 李亚峰确信了。 自己终于还是要与华文昌一样——如果自己不想再重蹈覆辙,丧失自己所爱,那早该把心肠变得阴冷!代价?不惜代价! 李亚峰捏紧了拳头。 “华先生——老夫是说……李先生?” 突然,寒潭的水面上出现一个人影,对李亚峰深深施礼。 “啊……”李亚峰吃了一惊。 “老夫有礼了。”那人的语气有些急躁。 “你是……贤王!”李亚峰认出了那人,这儒生打扮、仙风道骨的中年人是无定乡中的贤王:王琦声。 “老夫受华先生之命,来给李先生送一件东西。”王琦声轻轻叹了口气。 “华文昌在哪儿?”这是李亚峰的第一反应。 “华先生他……”王琦声的脸色立刻难看起来。 “你……怎么……”李亚峰刚要问王琦声怎么摸进了神农谷,忽然想起来,在无定乡中,王琦声是第一个善于潜踪隐形的人物,现下神农谷中的高手都被矮胖老人轰了出去找华文昌,他想要进来却该是容易得很。 “李先生,事局有变,老夫只好长话短说。”王琦声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递给李亚峰,道,“请李先生务必收好此物。” “这是……”李亚峰接过纸包,还没打开,就觉得纸包中的东西自己应该极为熟悉,紧接着,身体里一阵躁动。 “这是——”李亚峰激动起来,“这是天刑金针!” “不错。”王琦声急忙接口道,“这便是天刑金针中的阴阳二针。李先生早有了五行五针,再加上这两根,天刑金针已然凑齐。” “等等。”李亚峰疑惑起来,“华文昌怎么会把这个给我?嗯?” 一个闪念,李亚峰不敢相信地惊呼出来,“华文昌怎么了?” “李先生好快的心思。”王琦声苦笑道,“老夫不敢隐瞒——华先生目下身遭大难,那浑沌从神农谷脱身而去后径直找上了华先生,若是老夫猜得不错,只怕华先生此时已是自身难保。” “怎么可能!”李亚峰一把揪住了王琦声,“你……你带我去!” 王琦声苦笑连连,没有答话。 起先,浑沌找华文昌让他去清灵洞天夺取盘古开天斧时,华文昌怕其中有诈,留下了后手。 由王琦声口中,华文昌知道了天刑金针与盘古开天斧同样,是上古传下对付浑沌的两件法宝之一;他当下就想到了李亚峰身上那五鬼,他曾对李亚峰用过的“七针封脉”,还有,在秦王地宫的混沌法阵之中,浑沌惊异的“ 第204章 浑沌夺舍 (2) 天刑金针”的叫声。 华文昌立时就想通了——七根天刑金针之中,有五根在李亚峰身上分别附于五鬼,而剩下两根,便在自己这里。 华文昌把自己这里的两根金针交给了王琦声,却也没有明言,只是王琦声也明白,这便暗含了“托付后事”的意味。 与浑沌为敌,胜败生死难言,但说到底,如果真到了无法可想的绝境,华文昌最终能够信赖,能够托付大事的,这世上除了一个李亚峰之外还有何人? 王琦声了解华文昌的想法——其实也不用华文昌真的出事,他一拿到天刑金针,便来找李亚峰了。只是李亚峰身边总是有人,王琦声不敢造次,只等到他独处时,这才现身出来。 而这时,华文昌已被浑沌暗算! 个中详情,乃至华文昌的心事,都不用王琦声一一解说,只提一个头,李亚峰立刻就明白了。 “王琦声,你快带我去!”李亚峰连声疾呼,“不,还得加上我师父,还有……赶紧凑齐三清四御,再去请了镇守小虞山的鬼母——不管怎么样,赶紧去痛打落水狗!” “李先生……请小声些。”王琦声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李先生,若是众仙齐集,一起找上那浑沌,却在那时浑沌已然占了华先生的躯壳……到时候……” “嗯?”李亚峰蹦了起来,“不可能!华文昌他没那么熊!” 正如华文昌看李亚峰再怎么不成器,到头来却还要把大事托付给李亚峰一般;李亚峰再怎么深恨华文昌,也对华文昌的本领充满了信心。 只是,将华文昌奉为主君的王琦声倒像是颓唐得有些过分了。 “李先生。”王琦声继续摇着头,“事已至此,纵然华先生神通盖世,对手却太也坏了。既然华先生做了最后的准备,老夫也只能遵命而行——何况,老夫虽然知道华先生正与那浑沌交手,但究竟是在何处,老夫却也说不清楚……” “你……”李亚峰立刻傻眼了。 现在,四御尊神全都在外搜寻华文昌的下落,王琦声潜踪隐形打探消息的本领再强,恐怕也还赶不上四御尊神的联手。他说不知道地点,该不是假的。 “那就眼睁睁等着浑沌占了华文昌的躯壳,再回头来跟大家算账?”李亚峰心中急躁,揪住了王琦声的脖领,凶神恶煞般地想要追问,到头却只吐出三个字:“怎么办?” 王琦声还是没说话,只把目光投向李亚峰手中的纸包。 “天刑金针……”李亚峰掂量一下纸包,一颗心儿直直地掉落下去,仿佛在一瞬间,便坠落到了黄泉地底。 “李先生,老夫就此别过——此事请李先生尽早转告宗主他老人家,若是可能,请李先生时刻不离宗主他老人家左右。老夫……老夫还有几件事情要做……”王琦声急急说完,一转身便要走。 “等……”李亚峰扯住了王琦声的袖子,“你还有什么事?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要到哪儿去?” 李亚峰却是好心,如果华文昌真的出事了,那王琦声几乎已无处可去,正该留在神农谷,或是齐上小虞山,众人戮力同心,准备应变才是。 “李先生厚爱,老夫惭愧。”王琦声面上浮现苦笑,道“不是老夫矫情——老夫既是妖精,还真羞与群仙为伍。何况,华先生曾托孤于老夫,老夫在身不由己之前,总得先……” 王琦声的话没有说完,身形已在空中消失不见。 “托孤?”李亚峰有些傻眼,“托的啥孤?” 李亚峰就这样挠着头,呆立在寒潭旁边,心里胡里胡涂地不住叫苦。而天下大局,又生大变。 而且这一变——将是最后一次了。 第204章 浑沌夺舍 (2) 天刑金针”的叫声。 华文昌立时就想通了——七根天刑金针之中,有五根在李亚峰身上分别附于五鬼,而剩下两根,便在自己这里。 华文昌把自己这里的两根金针交给了王琦声,却也没有明言,只是王琦声也明白,这便暗含了“托付后事”的意味。 与浑沌为敌,胜败生死难言,但说到底,如果真到了无法可想的绝境,华文昌最终能够信赖,能够托付大事的,这世上除了一个李亚峰之外还有何人? 王琦声了解华文昌的想法——其实也不用华文昌真的出事,他一拿到天刑金针,便来找李亚峰了。只是李亚峰身边总是有人,王琦声不敢造次,只等到他独处时,这才现身出来。 而这时,华文昌已被浑沌暗算! 个中详情,乃至华文昌的心事,都不用王琦声一一解说,只提一个头,李亚峰立刻就明白了。 “王琦声,你快带我去!”李亚峰连声疾呼,“不,还得加上我师父,还有……赶紧凑齐三清四御,再去请了镇守小虞山的鬼母——不管怎么样,赶紧去痛打落水狗!” “李先生……请小声些。”王琦声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李先生,若是众仙齐集,一起找上那浑沌,却在那时浑沌已然占了华先生的躯壳……到时候……” “嗯?”李亚峰蹦了起来,“不可能!华文昌他没那么熊!” 正如华文昌看李亚峰再怎么不成器,到头来却还要把大事托付给李亚峰一般;李亚峰再怎么深恨华文昌,也对华文昌的本领充满了信心。 只是,将华文昌奉为主君的王琦声倒像是颓唐得有些过分了。 “李先生。”王琦声继续摇着头,“事已至此,纵然华先生神通盖世,对手却太也坏了。既然华先生做了最后的准备,老夫也只能遵命而行——何况,老夫虽然知道华先生正与那浑沌交手,但究竟是在何处,老夫却也说不清楚……” “你……”李亚峰立刻傻眼了。 现在,四御尊神全都在外搜寻华文昌的下落,王琦声潜踪隐形打探消息的本领再强,恐怕也还赶不上四御尊神的联手。他说不知道地点,该不是假的。 “那就眼睁睁等着浑沌占了华文昌的躯壳,再回头来跟大家算账?”李亚峰心中急躁,揪住了王琦声的脖领,凶神恶煞般地想要追问,到头却只吐出三个字:“怎么办?” 王琦声还是没说话,只把目光投向李亚峰手中的纸包。 “天刑金针……”李亚峰掂量一下纸包,一颗心儿直直地掉落下去,仿佛在一瞬间,便坠落到了黄泉地底。 “李先生,老夫就此别过——此事请李先生尽早转告宗主他老人家,若是可能,请李先生时刻不离宗主他老人家左右。老夫……老夫还有几件事情要做……”王琦声急急说完,一转身便要走。 “等……”李亚峰扯住了王琦声的袖子,“你还有什么事?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要到哪儿去?” 李亚峰却是好心,如果华文昌真的出事了,那王琦声几乎已无处可去,正该留在神农谷,或是齐上小虞山,众人戮力同心,准备应变才是。 “李先生厚爱,老夫惭愧。”王琦声面上浮现苦笑,道“不是老夫矫情——老夫既是妖精,还真羞与群仙为伍。何况,华先生曾托孤于老夫,老夫在身不由己之前,总得先……” 王琦声的话没有说完,身形已在空中消失不见。 “托孤?”李亚峰有些傻眼,“托的啥孤?” 李亚峰就这样挠着头,呆立在寒潭旁边,心里胡里胡涂地不住叫苦。而天下大局,又生大变。 而且这一变——将是最后一次了。 第210章 终局 (1) 阴霾笼罩天地,不见毫光。 烈烈冷风吹过,直入骨髓的寒意教花树枯萎,教绿茵变成黄土。 神农谷已不存在这个世上,凝翠崖早搬去了小虞山,药田已荒芜,谷后仅剩的一片寒竹被连根拔起,歪歪斜斜地倒着,四面高山倾颓,碎石遍地。 神农谷外,战事未消。 “三天……”观音的笑容有些凄惨,“你竟然拖住了贫僧三天……” “我还嫌不够。”是王信的声音。 三日之前,李亚峰、曹暮、王信三兄弟欲离神农谷,被观音拦住,说和不成,终致开战。 李亚峰和曹暮破围而走,王信断后,居然以一己之力拖住观音与如来座前十大弟子。 整整三日。 王信的肉身已毁。 昏黑的天地之间,他只剩了一点元神,被雷光笼罩,却还是挡在观音的去路前。 十大弟子已殁其三。 智慧第一舍利弗、多闻第一阿难陀、解空第一须菩提,俱被天雷所击,无奈涅盘。 “什么时候贫僧似是说过,华文昌不及李亚峰。”观音的形容不变,只是手持的净瓶口上焦黑一片,也是被雷击所致。 “这不是为了神通造化不及,更不是为了坚忍苦行不及,只是华文昌上溯五百年光阴回来时,身边已没了参赞谋划、诡谲多智的曹暮,还有重义守节、以武入道的王信,这两名兄弟。贫僧所言,果是不差,只不想应在此时。” 观音的叹息更重了,“三日来,贫僧尽起神通,无边佛法却不能克你一念,肉身化成劫灰也不能让你后退一步,贫僧败了。” “观音姐姐,你拍我马屁?”王信的一点元神在雷火之间晃来晃去,声音诧异极了,“天地良心,我都被轰得什么都剩不下了,早就一败涂地,你不夸你的乾坤大挪移厉害,夸我干什么?” “罢了,贫僧不去便是。”观音似被王信逗笑了,“你且下来,到贫僧净瓶之中滋养元神,待得事了,无论如何贫僧也替你再造身躯就是。” “观音姐姐,我不是不信你,可现在不成。”王信的声音又传过来,“反正你也说了不去,那就再等几天。” “王信!”观音秀眉微蹙,厉声叱道,“你以为你还能再熬几日?你若不进净瓶,不出三个时辰,必然油尽灯枯,元神尽散!到时候莫说是李亚峰兜里还剩的那点儿药丸,天上地下,再也无人能救得了你!” “话不是这么说……” “你还待如何?你已拦了贫僧三日,有这三日,大局早定了,你不信贫僧,还不信你那个什么‘老大’?” “倒也是。”王信从善如流,元神化成一道光芒,投入观音手中净瓶去了。 “南无我佛。”观音念声佛号,盘膝坐地,将右手所持的柳枝也插进瓶中——柳枝上光秃秃的,竟不剩半片柳叶。 “好一个王信!好一个曹暮!好一个李亚峰!”果如之前所说,观音不动,只静静打坐,片刻之后,悠悠叹息声中却将那三兄弟各自赞了一遍。 “我说观音姐姐,不对,你这瓶子里装的什么东西?”透过焦黑的净瓶瓶口,王信高声叫道。 “除开甘露,还有无敌子在。”观音摇头,“王信,你且在里面呆着,休要乱叫。” “不对!”王信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观音姐姐,我进是进来了,可怎么出去?” “贫僧不教你出来,你自是出不来。”观音微笑,“事已至此,贫僧还得借你性命,好找李亚峰说话。” “你骗我!”王信哀叫。 “王信,你自己投进贫僧净瓶,早已将利害思量清楚,如今却又来假撇清,”观音眉毛一跳,显是有些恼了,“你当自己是傻子也就罢了,莫要连贫僧都算计进去。” “这个……嘿嘿……”王信干笑几声,不作声了。 “已三日了啊……”观音骂了王信,又将跳起的眉毛皱了起来,喃喃自语,“那李亚峰便也该回来了……” 确实,三日之间,已足够地覆天翻。 “王信,贫僧问你,李亚峰与华文昌果然没有密谋?”片刻后,观音将净瓶放到身前,启唇问道。 “当然没有。”王信的语气斩钉截铁。 “便如此,也不能称是因缘际会……”观音叹息,“贫僧猜想,这该那两人的默契?群仙有难了……” “老大从来不相信华文昌会死。”王信的声音里带了点儿唏嘘,“所以我也不信……就是……有点儿担心。” “玉帝已死,你还担心什么。”观音长叹。 王信默然。 事局到了现在,不论再如何发展,天庭的败亡已定。 但这正如王信说的,其中没有任何的密谋算计,各方势力竟是在默契之中,将大局堪堪定下来了。 按说浑沌现世,三清以下,群仙合而攻之,这并无过错,有李亚峰出天刑金针,还有天灵宗主、鬼姑神母助战,胜败之数,倒是群仙占了上风。 但事局的发展却连连出错——细说下来,应是如此: 无敌子——浑沌——于神农谷中、凝翠崖前受四御尊神与天灵宗主暗算,身受重伤遁走,又找上华文昌,以本体困他,设下无尽劫数。 华文昌一念不泯,于无尽劫后自行悟通逆天邪功,浑沌感其能极于情,倒转乾坤,反过头来成全了他——换句话说,先前黑袍者的那一番言语前半部分或许不假,后面却是掉了个个儿。 黑袍者为华文昌,只是继承了浑沌的衣钵。 天庭的计划到了这里,已然闹了个满拧。 接下来,华文昌历劫而回,神通自是圆满了,但劫后神智并未尽复,这才有了自天外天到神农谷的一路追索;又或者这是因为他也多少受了浑沌影响,在大功告成后反有些不知所措,于事局而言,这并非紧要处。 接下来便是小虞山尽起群仙,分路赶来神农谷,元始天尊等虽然到了,但玉帝领的百万天兵却为大力王一众所拦——这其中也有因果,只是为了斗战胜佛在与无敌子一战后颇有些心灰意懒,不理仙、妖纷争而远走,大力王又受猕猴王所激,为个痛快,不惜玉石俱焚。 及至神农谷中,华文昌自承身为浑沌,又显露过神通,教元始天尊等起了误会——或者也不是误会,李亚峰早说过此战并无英雄,但凡有人具备毁天灭地的本事,也就让天庭无法安枕,势必演成大战。 李亚峰倒是认出了华文昌——从一开始,他便不信华文昌会死——但他也知道这一战无可避免,于是顺水推舟。 待得大战一起,天灵宗主与鬼母加入战局却是为的其他:早先,小虞山上两人已决意将李亚峰推到诸天之主的位子上,李亚峰也有意握有江山,以及“江山中的姜冉”。 是以天灵宗主将李亚峰踢出圈外,其意是教他反去与大力王等合为一处——杀玉帝! 到了这时,神农谷的这一战就耐人寻味了。 先是华文昌,历劫之后,他与浑沌几成一体——且不论这一头,有人找上门来,他不打亦是不成。 元始天尊等三清、四御亦然,便是认出了黑袍者实为华文昌,只要他有浑沌的神通,自是必除之而后快。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算骑虎难下。 至于天灵宗主与鬼母,在他们看来,不论华文昌抑或浑沌,总是李亚峰的敌手,合力一战,正中下怀;此外,于大战之间,二人也牵制着三清、四御,不教他们能够脱身,也存了借刀杀人的意思。 圈外虽还有旁人,但清虚、洞阴神通太浅,窥不破个中关节,二十万天尊随侍的大阵只为困住黑袍者,李亚峰等自然出入无禁——何况还有鬼母九子在,若是事急,内外呼应,也总能教太乙混天象大阵形同虚设。 算到头来,唯一可虑的便是观音,却由王信舍命拦住了,终教李亚峰与曹暮安然遁去。 个中关节若是详述,便三日夜也讲不尽,当局内之人看破形势,已然覆水难收。 观音身外,场上已战至酣处。 早先,四御中北极大帝、勾陈大帝并后土大圣还未参战,如今却在天灵宗主和鬼母有意无意作为之下不得不卷入了战局,黑袍者——华文昌——也已将逆天邪功运转到了极致,虽护身的黑雾还不能透过三清合力铸成的神光光环,但天象变色,阴霾已罩天地,把圈外的太乙混天象大阵也包了进去。 各色神光乱舞。 三清尊神的脸色阴沉得吓人——事到如今已无可挽回,战局僵持之下,天灵宗主和鬼母已是成败的关键。 ——要命的关键。 至今,天灵宗主、鬼母二人的攻势还是对着华文昌,但早不是之前那般狂风骤雨,竟透着懒洋洋的神气,其中用意摆得明白,就是要借众人之力耗损华文昌的精神,若是火候到了,保不齐便会反戈一击。 本来三清尊神还带几分不信,但三日前李亚峰要走时,正是鬼母的拐杖一偏,将圈外的北极大帝和勾陈大帝裹了进来,后土大圣也着落在被华文昌“击飞”了的天灵宗主身上,一不留神,也进了黑雾之内。 至于天刑金针,自元始天尊以下,差不多已没人信了,纵然这时天刑金针还是攻向华文昌,但细想一下,那本来就是华文昌的东西,阴阳二针更是近日才交到李亚峰的手上,就算里面被设下什么机关会择时反扑,那也不稀奇。 唯一能让三清、四御感到安慰的是,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天灵宗主和鬼母才没有反过头来打破战局的均衡。 但是,无论如何,对天庭来说这一战也已没有了希望。 不知什么时候,灵宝天尊的惨呼传了出来,“宗主,你打得好如意算盘啊!” 李亚峰与曹暮回来了。 观音迎上前去:“李亚峰,敢问战局。” “都死了。” 三个字,将观音一颗玲珑心坠入冰寒的无底深渊。 ——李亚峰已换了一身甲胄,他身后,曹暮亦然。 观音认得出。 李亚峰身上的黄金甲原是玉帝的,曹暮披的征袍,原属托塔天王李靖。 那诸天之帝,仙真之王,至尊之主,昊天金阙上的玉皇,死了。 那忠心耿耿辅佐玉帝,一腔热血天日可见的老臣,托塔天王李靖,死了。 那常在五方五老之位,神通广大,素有圣明的东方崇恩圣帝、三岛十洲仙翁东华大帝君、北方北极玄灵斗姆元君、中央黄极黄角大仙,死了。 那历经数劫,百战不屈的数千员仙真天将,河汉诸神,那一百八十万精锐天兵,死了。 ——都死了。 便只是轻飘飘三个字。 “李亚峰,你……当真忍得……”观音长息一声,双手合十,“南无我佛……” “我可没杀几个……”李亚峰小声嘀咕了一句。 确然不错。当李亚峰赶到群妖、群仙相斗的战场,混战之局已成。 太乙混天象大阵被破了——正是阔口吞天的厘山犀渠硬生生顶开了一个缺口,然后数十万妖精一拥而上,各显神通,变化能为,将军阵冲得七零八落。 以李靖之能居中调度,也不过勉强聚起了数十股兵力,教其布置阵形,各自为战,维持了一个不胜不败的局面。 至于起初便捉对厮杀的那些大将之间,分开胜负的却并不多。 混天大圣鹏魔王撞入花七布下的花海迷阵,其时五大神龙已去其二,他便张口,再吞了两条,然后与北斗第八星杀童大将战在一处。 花七将五大神龙杀得干净,转入天狐夫人战局,二人合力,轻易便杀了哪吒三太子,然后一个去助狮驼王,一个去助猕猴王,但崇恩圣帝与东华帝君情急拼命,一时不分胜负。 猴八与小张太子亦是势均力敌,好在他也牵制了五雷神将,总教雷部众神施展不开手脚。 ——相对来说,最为艰难的还是大力王和玉帝的一战,大力王本身重伤,只求缠住玉帝不让他驰援旁人,初时还好,时间长了便力不从心,虽然始终未让玉帝杀败,但玉帝还是抽空以乾坤弓射出了两箭——一箭射穿鹏魔王的双翅,再一箭,断送了猴八的性命。 恰在此时,李亚峰与曹暮到了。 以两人之力,若是直接杀入混战之中,纵能起些作用也极有限,但他们本就打好主意,是要暗算玉帝。 前后夹击。 先是李亚峰作惊慌状假充报信,到玉帝跟前谎称神农谷内生了大变,与黑袍者浑沌一战中天刑金针被破,三清尊神里道德、灵宝二天尊已然殒命,是元始天尊叫他拼死赶来,命玉帝及早撤回小虞山。 玉帝与大力王相战正酣,已完全占在上风,听闻这等消息自是心神大乱,再察李亚峰身上果然已不见了天刑金针,便信了八成——便在此时,曹暮从玉帝背后跳出,却是声泪俱下,假作疯癫一般,去抱玉帝双腿。 到了这时候,大力王哪还会不抓住机会,当头一棒,砸上玉帝肩膀,同时,曹暮的钢骨折扇便洞穿了玉帝的小腹! 事变俄顷,群仙目眦欲裂,各处仙将拼了命过来救援,李亚峰早已有备,一一接下,群妖中亦有精明的,趁机大开杀戒,这一进一退之间,大战的胜负之数已然定了。 玉帝受大力王、曹暮夹击,一时还不得死,挣扎着待要说话,却是刀四天外飞来,一剑削去他的头颅。 群仙大骇,兵败如山倒。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些,无非是群妖乘胜追击,斩草除根,凡三日,群仙尽死。 血光弥日,天为之哭。 李亚峰和曹暮并未参与最后的会战,玉帝死后,两人便与大力王等合流一处,讲述神农谷中情势,并商议其事如何了局。 群妖与李亚峰本就有旧,经此一战,乾坤倒转,话已是好说了;至于善后,群妖心中便只有一个“杀”字,俱称管什么三清四御,待得此间战局收拾停当,整理大军,一同去那神农谷,再破天尊随侍,把仅剩的那几个劳什子天尊大帝一勺烩掉,这就皆大欢喜。 千万年来,妖精几不曾吐气扬眉,心气儿也从未高到这等地步,群情激奋,一言难尽。 饶是李亚峰和曹暮对此早有了心理准备,看着这一众杀红了眼的妖精,也有些头皮发麻。 好在总有几个明白事理的,听闻神农谷中与三清等厮杀的是华文昌,还能记得起来眼前这位赶来帮忙的哥们儿似乎一向跟华文昌不共戴天,也就犯了踌躇。 ——大局已定,若是赶去神农谷,合众人之力或许果然能宰得掉三清,但接下来呢? 再帮李亚峰宰了华文昌? 这好像有点儿说不通。 正如大力王定下与天庭决战时的说法,妖精们活得是一个自在逍遥,随心所欲,但好歹还有义气二字要讲,李亚峰固然是帮了大忙,可早先无定乡中,华文昌也是统帅。 用大力王的话说,“贤侄,本王若是助你去杀华文昌,那便是忘恩负义。” 李亚峰笑而不答,曹暮在一边插口评价,“反过来,大力王,你要是助华文昌来杀……那个,也好有一比,叫做卸磨杀驴。” ——对曹暮有事没事地损自己几句,李亚峰也早适应了,他只是故作恼怒地捶了曹暮一下,再眨眨眼,提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计划。 几句话把群妖中的头面人物都惊得不轻——大力王的一双牛眼瞪到了史无前例。 话说回来,群妖终是刚刚欠下李亚峰一个天大的人情,而李亚峰的计划虽然离谱,细想下来,竟是合情合理,七圣、八义老几位仔细盘算半晌,只得苦笑着应承。 眼见大事商议停当,李亚峰便与曹暮再度折返了神农谷。 好去将他的计划落到实处。 这些事情原不用向观音一一讲明,只是在计划中,观音却是个不可或缺的角色。 苦笑几声,李亚峰向观音微笑一礼,“佛祖——还是叫观音姐姐好了,这实在是有点儿别扭——观音姐姐,我有个不情之请,望姐姐应允。” “你且说。”观音将妙目望定李亚峰,轻启樱唇,“大力王一众没随你回来,倒教贫僧看不透你的作为了。” “姐姐说笑话了。”李亚峰的脸色尴尬之极,“难道在姐姐心里,我就是个这么不堪的人?我杀玉帝,可不是为了向天下妖精挟恩求报。” 观音不语。 “——就算我有这个念头,姐姐,大力王是什么人?花果山七圣和海山八义又都是什么人?”李亚峰苦笑着说,“人活一张脸,即便我不要脸了,我也没法子把他们的面皮也都剥下来……好歹……我也知道什么叫做义气。” “玉帝已死,又有宗主与鬼母助你,待得扑杀华文昌,三清四御乃至仅剩的天尊随侍也不能胜过群妖与你联手,天上地下,以你为尊的日子不太远了。”观音冷冷地开口,“李亚峰,好算计。” 观音一语中的。 情势正是如此。 华文昌虽然神通盖世,但若说还有胜他的办法,便是教三清、四御与天灵宗主、鬼母一并联手,这一战一旦胜了,李亚峰再联合群妖,加之天灵宗主、鬼母助阵,三清、四御已非其敌,到头来就是让李亚峰轻易坐上了诸天之主的位子。 其间李亚峰要做的事情其实便只一件:如何让大力王等群妖奉他为主。 天灵宗主和鬼母能够以力压服群妖,但仅此自然远远不够——千万年来,天庭实力也在群妖之上,还不是弄得两边势成水火? 所以,李亚峰助群妖杀了玉帝,扫灭了天庭诸仙。 有此一回,大局底定。 “观音姐姐,你还没把话说全。”李亚峰突然笑笑,“事到如今,旁边那一场大战的胜负其实都不重要了。” 观音妙目一瞬,似有所悟。 “华文昌输了,自然就是你说的那种情形。可华文昌要赢了呢?”李亚峰嘿嘿地冷笑,“他在浑沌那边混过一回,本事可是不小了,说不定就能赢……不过,他求的就是跟姜冉终生厮守,对别的事情我看他也不感兴趣,他要是赢了,无非是携美共泛西湖,扁舟聊寄生涯的结果……” “你!”观音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你想想看,华文昌既然还爱着姜冉,他也就不会把这个世界搞得谁都活不下去——天庭一直担心浑沌会做的事情,对他可是完全不适用的。当然,他也不会把我怎么样。那么,不论如何……” 李亚峰两眼望天,背了手,傲然开口,“神仙都死绝了!这个诸天之主,舍我其谁!” 话如金石,掷地有声。 观音觉得心有点儿凉,李亚峰似乎换了一个人,让她感到陌生了。 那高天的阴霾下,只有一点金色的光芒,是穿着玉帝黄金甲狂笑的李亚峰,不再是雷州外国语学校里那个还带着一点儿天真的少年。 “你不是有个不情之请?”观音的问话有些无力。 她不会向李亚峰出手,除开顾虑天灵宗主与鬼母会脱开战局过来相助之外,她也不知道李亚峰的神通究竟到了什么地步,何况,就算能够杀了他,又能怎么样? 玉帝死了,天下已没有神仙。 “我请你见证一场私斗。”李亚峰的脸色在一瞬间就变得阴沉起来,但言语中带着的,却是不容置疑的肯定。 “老大……”曹暮一把揽住李亚峰的肩膀,急急地叫出来,“不行!” “曹暮。你知道,本该如此。”李亚峰肩膀一塌,径直落下地面,站到了观音对面,沉声道,“我请你以西方佛土至尊、大雷音寺之主的身份,见证一场私斗。” “私……斗?”观音立刻明白了,却又几乎不敢相信。 “无关天下,无关世情,无关神仙妖精,无关一切的一切……”李亚峰的脸上不合时宜地浮现俏皮的笑容,“观音姐姐,就只是一场私斗。我,跟那个人。” 话音刚落,李亚峰转身,向还在缠斗的华文昌以及众人那边走去,走出三步,一举手,上空的太极图、黑雾中逡巡的金针,一起收敛,回到他的手中。 还是天刑金针。 “好啦,还打个没完?大局都定了,没你们什么事儿了……最重要的是,我的手也痒了。”李亚峰懒洋洋地笑着,“换人,换人。” 原来,少年,还是那个少年。 李亚峰的话音落下未久,黑雾猛地腾上高天。 “奶奶的!”天灵宗主一个驴打滚,灰头土脸连滚带爬地从圈内跑了出来,不待站定就往身后吐口唾沫,大骂,“小萝卜头,你拼命是不是?” 鬼母也收了拐杖。 自大战一起,鬼母便吩咐在圈外压阵的九子,势必要看住清虚、洞阴二人布下的太乙混天象大阵,若有异动,一定护住李亚峰,保他来去无碍。 早有了这番定计,对华文昌的一战里,她自也不会出了全力,要罢手出来,自然不难。 至于鬼母九子,也确实将鬼母的嘱托落到了实处:三日前,王信断后大战观音时,他们便抽身直奔大阵,极干脆地跑到清虚、洞阴身侧,说是若有事变好出手相助,实际却是看紧了两位天官大帝,以防他们有甚异动,碍了李亚峰的事。 清虚、洞阴智谋深远,也都悍不畏死,只是将场上的形势错看了,怎么也料不到李亚峰出走是要去取玉帝的人头,错愕之间犯下大错,及至李亚峰回来,一看他穿着的黄金甲,已是悔之晚矣。 当下,清虚便欲下令大阵全力对付李亚峰,怎么也要报仇雪恨,却被元始天尊传音拦住,受了不得妄动的严令。 ——长叹声中,三清、四御,亦然住手。 黑袍者、华文昌,这个以天为敌的汉子慢慢走出。 “汝来了。”华文昌的语气依旧生硬无情。 “来了来了。你放我走,不就是要我在这个时候回来?”李亚峰显得颇不服气,闷闷地嘟囔,“让我去做恶人?算盘还是你精。” “这……”观音的脸色冷得可以刮下一层严霜,“李亚峰,你终还是与他有所勾结!” “默契,默契。观音姐姐,这叫默契。”李亚峰挠着脑袋,满不在乎地解释,“他没跟我说话,我也没跟他说话——可是我们彼此都知道对方的打算。这叫默契。” “某与他原为一体,彼此心念,自能体察。”华文昌摇摇头,也是同样的说辞。 观音无语。 连上天灵宗主并一众人物,全都说不出话。 不错,华文昌便是五百年后的李亚峰,这两人若是不互视对方为寇仇,反倒彼此协作,那天下之间还真再找不出能配合得如此合拍的人来。 两人这番还是第一次合作,这就把全天下的神仙都坑了。 “贫僧未曾料到……” 观音还待有话说,却被元始天尊的怒骂打断。 “贼子!两个贼子!” 大战三日,原还伤不得三清、四御的元气,但……这几人都似突然老了,浑身不见一丝生气。 华文昌一如平常面无表情,李亚峰却堆了满脸的苦笑。 “贼子是?我认,谁让我还兼着个文昌帝君的头衔?一番设计把玉帝也宰了,我不光是贼子,我还是乱臣呢我……” 话说一半李亚峰就翻脸了,大声嚷嚷,“啊?我乱臣贼子,我问你们老几位一声,前一阵我手里拿着天刑金针,再前一阵我手里还拿着驱山铎,征讨无定乡的妖精我都去了,也算干了不少事儿立了不少功?怎么就没人给我升个官儿什么的?这会儿想起我是贼子来了?早干嘛去了?” ——换个时间地点,这几句话定能逗笑不少人,但现在却没人能笑得出来,尤其是三位天尊,脸都黑成了锅底。 “当然你们也知道我不在乎这个,可不是说我不在乎你们就乐得跟着我一块儿不在乎,看看华文昌!他还知道拿个诸天之主的位子收买人心呢!” 李亚峰照旧发着牢骚,可这句话却说到了正题上。 华文昌现身出来,在神农谷与三清、四御大战,正是为了给李亚峰机会,好让他去帮群妖,除掉玉帝——至于空出来的位子,自然就属于李亚峰了。 “某既然不要,又何必再说?”众人无言之间,反是华文昌悠悠开口反问。 “凭什么你给我我就得要?姥姥!”李亚峰指着华文昌的鼻子,破口大骂,“姓华的,你把老子当成谁了!你脑袋里头进水了!把你不要的东西给我?亏你想得出来!” 华文昌不说话,摸摸鼻子,神态却是有些与往日的李亚峰相似。 当真是不错的,这两人,本就不会对那个什么“诸天之主”的位子有什么兴趣。 ——可是,如何了局? 李亚峰突然拍了拍手。 “好了,不闹了,人都在。西方有观音姐姐在这儿,神仙……三位天尊也是至高无上,再加上我师父,天灵宗主凝翠崖,还有鬼姑神母,这份量,足够了。” “没什么别的话好说,我请几位一起见证。”李亚峰向四周作了个罗圈揖,大声说道,“请几位见证一场私斗——我要跟我自个儿,打一架。” “徒弟,你……打的什么算盘?”天灵宗主皱紧了眉头,出声想要拦阻。 “师父,你总得让我打这一场——大家一块儿上或许能宰得了华文昌,可……先不说这挺没出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把五百年后的我给宰了啊——那我算什么?”李亚峰不紧不慢地说。 天灵宗主狠狠地叹了口气,笼起双袖,似是不管了。 鬼母哼了一声,也不说话。 至于三清、四御,更是不发一言。 “汝胜不得某。”只有华文昌连连摇头。 “嗯,我懂你的意思。”李亚峰喟然叹息,“你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也是一番苦心。” “汝何苦来得?且占诸天之主,称玉帝至尊,汝只去修行便是,千万年后,未尝没有胜机。何况,某与曹暮还有一战,也都寄往来日。须知来日方长……汝也知道,某与鸿蒙浑沌实为一体,汝今日定然胜不得某。” 华文昌的话中很有些苦口婆心的意味。 “——知道。我知道。”李亚峰嘿嘿笑着,反向周围众人打起招呼,“几位,站远一点儿,当心一会儿溅一身血。” “李亚峰!且住!你还得给贫僧一个交代!”观音忽地开口,高高将净瓶举起,“你必定得给贫僧一个交代!” “那是一定要交代的,观音姐姐,你也不用拿王信吓唬我——他在你瓶子里挺好,也能少说几句废话。”李亚峰笑几声,正色道,“私斗之前,我必得交代几句。” “西方佛土,从来不涉纷争,观音姐姐,我今请你破例。”李亚峰向观音深深地拜了下去。 “破什么例?” “玉帝已死,诸天之主不能失位。观音姐姐你与大力王素有旧交,我请你看大力王登凌霄宝殿入座,为昊天金阙玉皇大帝!” 李亚峰慨然说道。 “荒唐!”众人几乎异口同声地骂了出来。 “荒唐什么?”李亚峰大笑,“神仙都死绝了啊!再说大力王本来就是阴山鬼国的国主,还不稀罕!让他答应坐玉帝的位子,可费了我不少口舌。” “听我说完。”笑声已毕,李亚峰又道,“元始天尊、灵宝天尊、道德天尊,三清自古居三清天,从来不涉凡俗纷争,我请三清尊神各归其位,看护大力王掌握诸天,不教他倒行逆施——但三清不得直接干预,若大力王德行当真有亏,便报上大雷音寺,由观音出面调停,三方对面,共同协商。” “同样,大力王也不得与三清尊神冲突,若三清干政,或是对天下群妖报复,大力王可直上小虞山,请我师父出面调停,也是三方对面,共同协商。” 李亚峰悠悠然道一番匪夷所思的歪理出来,神色却正经之极,“天庭各神位,便由大力王择贤任之,可从天下群妖之中简拔,也可从凡间度化……” “不成!这不成!”众人愣了半天,元始天尊蓦地吼出来,“这简直……” “没什么不成。”李亚峰瞪住元始天尊,喝问,“你刚才叫清虚、洞阴不得妄动,无非是想要为天庭保留一分元气,我替你留住了!大力王也不会再率群妖找你等麻烦,你还想怎么样?你要说死去的天庭诸神,好啊,玉帝等于是死在我手,我将这些杀孽一身抗了,过了今日,你只管找我来算账!” 元始天尊蓦地呆住。 “徒弟,你说得不错。你是老夫的徒弟,老夫倒要看看,是哪儿的残兵败将吃了熊心豹胆,敢找你算什么旧账!”天灵宗主轰然大笑。 “众位,该交代的,我已经交代过了。”李亚峰哈哈一笑,又起了一个罗圈揖。 众人无言,神色复杂。 尤其是华文昌,他连连摇头,很是不以为然的模样,“汝这就算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李亚峰龇牙一笑,“姓华的,剩下的就是咱俩了。” “某本是想要汝登玉帝之位,也算报偿……可汝却……”华文昌叹息一声,“还是某想错了 第211章 终局 (2) 。汝……原就是某,果然不能……” “没什么话好说。”李亚峰神色一整,“姓华的,你动手。” 静默。 李亚峰刚才的一番交代,其实并不圆满,但他自承一身抗下杀孽,却显然是有了必死的觉悟。 众人各自思量,都不得不信:似乎他的安排也并非不能行得通。 玉帝已死,诸天神仙亦殁,妖、仙之间的大战总算落了帷幕,虽还有三清、四御,二十万天尊随侍,但已经担不起守护诸天之责。 大力王本就与西方佛土有缘,若不算妖、仙之间的旧仇,他自有一国之君的手腕、气度,便坐上玉帝的位子,想来也能够胜任。 如是,三清与大力王之间相互制约,还有西方佛土与小虞山两股超然势力各为后盾,再要打,那是打不起来了。 至于原本的大敌浑沌,现在已经与华文昌合而为一,众人固然奈何不得他,但细想来,他一心只求与姜冉厮守,也不会有什么征伐天下的野望。 这,不可能是最好的结果,但毕竟是一个结果。 默然之间,众人倒是都觉得李亚峰的安排颇有道理了。 只剩了一场私斗。 ——与天下大势相比,这场私斗已无关紧要。 事实上,早年儵、忽二帝与浑沌一战纠缠至今,结果也已出来,浑沌虽然终于出世,却还是选择了一个有情的人,战争,结束了。 但还是剩了这一场私斗。 “汝胜不得某。”华文昌坚持着这样一句,长发飘拂肩后,白眉耸动。 “我当然打不过你。”李亚峰微笑,“我还知道,你不会和我打。” “论神通修为,我本来就不是你的对手,前几天你还把我的逆天邪功也废了,我手里的天刑金针,是你给我的,甚至你还跟那个什么浑沌合为一体——别说是一个我,就是一百个,也只有大败亏输。反过来,换了我是你,我也不打。不但胜之不武,还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当然了,我不光打不过你,其他方面也一样。论性格,你比我坚忍,论经历,你比我丰富,论相貌,你把眉毛染了。” 李亚峰的笑容灿烂之极,“唯一一个不能以常理度之的,爱情。王怜怜爱你,她也认出你来了,明知你不爱她,还是决心在无定乡等你一生一世,等到永远。还有……姜冉。” “我承认,对姜冉的好,我不如你。五百年里,你始终不能忘情,为了她死都死过几回。你跟浑沌那一摊子烂事儿我不知道,不过那一出什么无尽劫数,想必更厉害。换成是我,我不一定能挨得过去。当然,你就是我,或许我也能挨得过去。可我毕竟没那个经历。所以到头来姜冉爱上你,我没话可说。她果然是爱上你了,大夏山上好几个月,她只见了我一面——还就是为的告诉我,她爱的是你。而且还刻骨铭心,比我还坚定地相信你不会死。如果你真死了,我想……我也没什么机会。” “我没有一样比你强。”李亚峰耸耸肩,摊开双手,“这个,我早想通了。” “这一阵子,我一直在想,我还剩下什么?我苦思冥想,把一切都算过了,最后,终于想到了。” “我还剩下一条性命。” 李亚峰扬手,七根天刑金针在他手心里排得很整齐。 “我和你这场私斗,只是要打一个赌。”李亚峰轻声说,“我赌你不会看着我死。” 华文昌的白眉猛地皱紧。 “你的目的和我一样,只是姜冉。可惜,无论我活着还是死了,也无论你活着还是死了。姜冉,都是你的。想到这一点,我很心痛。” “所以,我选择死亡——同时我赌你一定会救我!”不知什么时候,李亚峰的声音嘶哑了,眼中也全是血丝。 “你和我虽然一体,但未来已经不在了,我死了,你一定还会活着。”李亚峰静静地说,“我将用七根金针,打入我的七窍,七针之后,我死。” “但我不会白死,我用死亡和你打赌。我赌你会救我——如果你救我,我将会用尽一切办法自杀,你不可能永远拦住我。” 李亚峰的笑容透出几分无赖,“华文昌,我的话说完了。这个赌,你打也好,不打也好。随意。” 话音落下,李亚峰双手握拳,猛地击向自己的双耳。 各有一根金针插入,从耳孔中,流出两道血线。 “我已经听不见了——当然,事实上我还是听得见的,这么多日子以来,我居然也成了什么金身,想死还挺不容易。”李亚峰的笑容更盛,“不过,最后一针,我一定会死。华文昌,你别来救我。” 同时,李亚峰又握拳狠狠击打自己的鼻子。 鼻梁塌了,鲜血横流,他手中又少了两根金针。 众人默默地看着。 华文昌的身子站得笔直。 李亚峰的用意很明白。 他是在用自己的性命,来拆散华文昌与姜冉。 华文昌对李亚峰有愧。他上溯五百年而回,改变了历史——但无论那段历史如何悲惨,有一点是真的,那就是:姜冉与李亚峰曾经相爱。 但现在不同了。 姜冉爱的是华文昌。 李亚峰放弃了诸天之主的位子,反而选择死亡,便是要提醒华文昌这一点:你爱姜冉,我也一样。任何事物都不能左右。你错了。 比起现在的结果,我宁肯去那五百年中死亡,同时获得五百年的思念与爱恋。 “还有三针。”李亚峰笑着说,“我发现我还是得把一张嘴留到最后,我这一辈子,原来只活了这一张嘴呢。” “老大!” “不行!” 曹暮刚才似是被李亚峰自相矛盾的一场废话吓得傻了,这才知道扑过来抓住李亚峰的手腕,同时,观音手中托着的净瓶也猛地炸裂,王信的一点元神冲过来,也缠到了李亚峰的手上。 李亚峰的手动了一下。 “噗”“噗”,两声轻响。 又两根金针插入了他的眼睑——鲜血混着泪水滴落。 “还有最后一针。”李亚峰好整以暇地说着,甩甩肩膀,却甩不开曹暮和王信,不由得一笑。 “你们两个干什么?我早该死了。姜冉说不再爱我的那个时候……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着……” 曹暮和王信不动,两人涕泪横流,说不出话。 “就算抱着我,我还是有办法的啊。”李亚峰苦笑,“别作无用功。看,我数三下,一、二……” “慢着!”华文昌动了,“你不能就这么死……” 事变俄顷。 华文昌刚向前迈了一步,原紧抱李亚峰的曹暮蓦地松手转身,一个虎扑,紧紧抱住了华文昌。 “大坏人!烧死你!” 银铃般的笑声响起来。 与此同时,曹暮再松手,翻了个筋斗,跳出数丈之外——华文昌的身上腾起黑色的火焰。 魔火。 “这是……曹暮!”李亚峰立刻睁开双眼,两根金针还插在他的眼球上,然而他就这样看着,口中狂吼,“曹暮!你干什么!” 华文昌陷在魔火之中,无力地挥舞手臂,步履蹒跚——他竟似是被魔火所伤了! 颉杭天灵宗主、鬼姑神母乃至三清四御亦能不败的华文昌,曾在无尽劫后悟通逆天邪功,令上古中央天帝浑沌心折的华文昌,那个曾化九万里身舞盘古开天斧的华文昌,竟被魔火所伤! “华文昌,不用等到千万年后,今天,我先和你了断!”曹暮瞪着魔火,放声大笑,“我也仔细盘算过,是,天底下谁都杀不了你!但有一个人例外!” 曹暮的身边,是一个冰雪可爱的小女孩,她正蹲在地上,鼓足了腮帮向魔火吹气,样态逗人。 ——心魔界中的无名女童。 华文昌的女儿。 “有这样一个人,她出身心魔界,却身佩如来涅盘时留下的佛心舍利;她能令魔火烛天,却不受魔染,一心通明;她……还悟通心魔泪,神通能与盘古大神比肩!华文昌!她能杀你!” 魔火烛照,曹暮笑声不绝。 众皆惊愕。 尾声 小城雷州。 雷州市郊,有一座雷山,当年这里很荒凉,没有什么住家。但现在早不是以前了,雷州的“新中医”基地也已经落成二十年,雷州市区向外辐射,雷山附近已是寸土寸金。 雷山后山,有一块很大的地皮是私人用地,但常年没有人住,不少外来的开发商想要购买这里的地皮,但都被拒绝了。 于是就有人想用些歪门邪道的手段,不过,就在他们还没动手的前夕,总会接到一个电话,然后,一切风平浪静。 他们被告知,这里是一个家族的墓地。 现在,全中国、不,全世界,没有人可能不知道这个家族——没有人会对这个家族的东西起哪怕一丝歹念。 雷州,李家。 “新中医”的发祥之家。 正是春天。清明。 雷山的这块家族墓地有了访客。 “来了?” “来了。” “曹,你没必要在这儿一直守着的……”高大的汉子摇摇头,“老大他……我敢保证,他没死。” “我总得给他一个交代。当年要不是我自作主张,事情也不会闹得……王信,你不用管我。”答话的那人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是个文质彬彬的中年人。 是曹暮。 “跟你说了多少遍,当时老大往魔火里扑的时候,肯定是有了什么别的主意。”王信硬把曹暮拉起来,很认真地说,“要不然,不可能连那个小女孩都一块儿失踪了。” “是,是,我就知道,你和姜冉的想法一样。”曹暮无精打采地抬头,“前几天,她们两个都来过了,也劝了我半天。” “你们怎么就不明白呢?我在这儿不是守墓,我是在等他!”曹暮有些恼怒。 “等?快三十年了啊。”王信从口袋里掏出烟盒,递给曹暮,“尝尝,新产品。” 曹暮点上烟,深深吸了一口,苦笑,“合着你把老大那些医书都搬走,到头来研究出来的就是这个?” “嘿……”王信颇不乐意,“抽烟治癌症,有什么不好?” “好好好。对了,姜冉让你没事的时候去无定乡看看,她和王怜怜都挺想你的。” “不去!一个姜冉,一个王怜怜,还有一个南宫飞燕,加起来三个老处女,我怕她们吃了我。”王信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同时抱怨,“你说老大这算怎么回事?啊?我看他会不会怕了,所以躲起来不出来了?” “算了。”曹暮狠狠给了王信一拳,“你就知道胡说——你忘了,去年你胡说得没谱,结果怎么样?” “那是我没看见南宫也在,奶奶的,她居然跑小虞山上去把师父请下来揍我?至于吗?我不就说了一句老大和华文昌断背……” “我看你是存心把他们两个都气回来。” “没谱儿,谁知道他们跑哪儿去了?心魔界我也去找过三趟,影子都没有。”王信苦着脸,“再不回来,我可就不管他们家的药材生意了。” “别想撂挑子。你不管,那就上天,大力王传话过来,说是给你把府邸都准备好了。”曹暮冷笑,“雷公,我看你真挺合适。” “统领雷部的普化天尊尊位行不行?还雷公——没文化你就。” “少废话,雷公就是雷公。过来搭把手。”曹暮一指前面。 “你再装。” 话虽这么说,王信还是伸手帮着把墓碑扶正了,顺口问,“你这就不是想把老大气回来?衣冠冢?太不吉利了。再说,旁边怎么还有个华文昌的碑?” “我也决心说他们断背。”曹暮冷笑。 (剧终) 第206章 黑袍 一晃,旬月。 一路行遍天下,无人识得。 华文昌踏微云而行,黑衫不沾风月,薄雾不能浸体。 天外天,阿房宫荒废了。 他便站在那绝壁顶上,呆呆地望着倾颓的宫殿,神思不属,这一伫立,又是四十九天工夫。 然后他便归去了,临走袍袖一甩,残垣断壁轰然而倒,除开灰烬,不留丝毫痕迹。当他再度步入四面迷阵之中,天外天的悬崖慢慢坍塌。 这是华文昌还是浑沌? 这一袭孤单的影子,再没人认得出了…… “来了!” “终于来了!” 天外天塌倒的瞬间,有无数同样的声音响起,天上地下,人间海底,所有知情人的心脏一起猛地缩紧! 黑袍者,将去向何处? 他的第一站让人感到意外。 小城。雷州。 雷州外国语学校的校门前。 便有一个人是绝世而独立的,城市的喧嚣,浮华的嘈杂统统都与他无关,黑袍者如是。他静静地站在学校门口,打量里面的人和事;学校一如往常,教学楼内有朗朗书声,操场上有上体育课的学生追逐跳笑,这幕场景与黑袍者格格不入,他站在那里不动,仿佛衬得整个世界都冷下来了。 他看了很久,然后走入校园。 学校的门卫怯怯地躲在传达室不出来,没有拦他,或者是不敢,黑袍者缓缓走着,一路的学生和老师都下意识地躲开,不近他身旁三尺。黑袍者面无表情,就这样慢慢走到了操场。 有两个班级正在上体育课,毫没理由地,两位体育老师立刻整队,慌乱地带着学生离开。 黑袍者皱了皱眉,却不说话,看着学校的师生们走开,却将注意力投向操场一角的建筑。 那里是雷州外国语学校的体育器材室。 有关李亚峰、曹暮与王信,这三兄弟的第一个“秘密基地”就在那里,很多事情,比如怎样通过考个好成绩来报复大家都看不顺眼的老师,比如怎样收下张甜这个“徒弟”,许多现在看来不值一提的小事,就是在这里策划、发生过了。 而对于所有的当事人来说,这些“小事”或许才是最重要和最……值得牢记的财宝。 没人知道黑袍者的想法。 他径直进了体育器材室,四下打量一番,再度皱起眉头,接着斜斜地靠在了堆积如山的垫子上——似乎是对这种姿势并不习惯,他调整了几次,终于靠住不动了,满意地吁了一口气。 坦白说,这有点儿傻。 无论黑袍者是华文昌抑或浑沌本人,都不适合做出这种模样。 时间仿佛静止,黑袍者一动不动——歪着。 这让那些迟疑着锁定了黑袍者所在,却又丝毫不敢逼近的神念俱都大跌眼镜。 “疯了。真好。”大夏山,王信把眉毛拧得竖起来了,含含糊糊地嘟囔,“管他是谁,老大,这哥们儿疯了。” 李亚峰和曹暮沉着脸,两个人不说话。 黑袍者不动。 “——你是哪儿的?到学校里来捣什么……乱?”突然,体育器材室的门被人砰地踢开,一个中年男子颐指气使地边嚷边走进来。 ——所有人的眼镜又都跌了一回。 来的这个人算是雷州外国语学校的一景儿:教育处主任兼化学教师,杜海峰。 这几年,他的日子过得并不舒坦。 那年五一黄金周,陪同李亚峰、姜冉等一行到西安领取全国日语作文竞赛的大奖回来后,非但无所作为,还在记者面前大大出丑的杜海峰逐渐失去了校长王云的信任,再加上他教的几个班级的化学高考成绩一再落后于省内其他几个重点高中,想要在四十岁前成为学校副校长的梦想终于破灭,大概是因为看透了这一点,他好容易娶到手的老婆也跟人跑了。 在学校,杜海峰本来就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一个角色,眼见升迁无望,他索性破罐破摔,顶着教育处主任的头衔变本加厉地四处树敌,刚就狠狠训斥了莫名其妙离开操场的两名体育老师,然后跑来这边,想冲着“扰乱教学秩序”的外来者再抖一回威风。 踹开门杜海峰就后悔了。 以古怪的姿态侧卧在垫子上的黑袍者浑身不带一丝生气和希望,眼神空洞,竟分不清眼白和瞳仁——他不像是一个活人! “快走!”杜海峰的脑海里急速闪过这样的念头,这是出于本能,下意识的,但他却已经迈不动步子。 他没能再想到任何事。 杜海峰,没了。 便在这一刻,无数有心人的眼睛瞪得溜圆! 黑袍者并没有动,也没有施展什么法术,但杜海峰就已不见,仿佛他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这世上和他有关的一切,甚至包括人们的感情、记忆,就这样在瞬间消失掉了。 肉身、魂魄,所有,杜海峰生命的印迹,没了。 远在大夏山,李亚峰、曹暮和王信三人不约而同地面上涌起一片潮红,站稳的身子忽地摇摇欲坠,王信“噗”地吐出一口鲜血。 “他干了什么?”李亚峰紧张地发问。 “——他一定干了什么!”曹暮扶住了李亚峰,堪堪站稳,恨恨地说话,“他一定是干了什么了!” “我……好像忘了什么事儿?”王信吞吞吐吐地,“这小子……隔着这么远,他能……他好像……” “是小杜!”李亚峰忽然觉得眉心一痛,从王琦声那儿拿来的天刑金针隐隐有不受控制破体而出的冲动,接着便记了起来,脱口惊呼,“他杀了小杜!” “小杜是谁?”曹暮和王信异口同声,满面的疑惑。 “他……”李亚峰踉跄着退了一步,不可置信地低呼,“他夺走了你们生命的一部分!他……能够抹杀……” 仅仅只是一个刹那,李亚峰明白了,黑袍者必然是浑沌,他拥有了新的力量。 “华文昌!你个不争气的蠢货!”跺脚痛骂一声,李亚峰来不及解释,飞身跳起,化一道神光急速投向下界人间去了。 曹暮与王信愣了愣,紧跟着追下去,只是满心的疑窦怎么也解不开。 不能让浑沌不受拘束地逍遥下去!否则……李亚峰的心里便只剩了这一个念头。他不敢仔细思忖可能的后果。 “盘古开辟天地后,世间有三位天帝主宰,是儵、忽二帝与中央天帝:浑沌……浑沌七窍不通,有智无识,一心要这天下重归原貌,不分清浊阴阳,只留浑沌一元。” 曾几何时,天灵宗主、三清尊神、玉皇大帝,都对李亚峰说起过类似的言语,他只姑妄听之,信,却也不全信。但直到现在,他才发觉了这番话所意味的事实有多可怖。 不是杀得血流成河那么简单,浑沌,是要抹去自盘古以来一切存在过的事物的痕迹。 他将不仅剥夺生命,他除掉的,是与生命有关的所有。 李亚峰突然理解了天庭数千万年来看似愚蠢的谋划原来是如此的苦心孤诣,那些对浑沌这一假想敌施展的卑劣、恶毒的手腕,竟是顺理成章——甚至称得上光明磊落。 浑沌带来的不是死亡,是丧失一切的恐怖。 不能让他这样! 李亚峰的速度更快了,他没有发觉,飞行中,发自骨髓的寒意让他拼命地哆嗦。 雷州外国语学校。体育器材室。 黑袍者施施然走了出来,抬眼望望天际,嘴角边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他来了?” 话音落地时,黑袍者的身影消失在操场上。 “别走!”轰然巨响,仿佛天外飞来陨石着地,雷州外国语学校的操场被砸出一个大坑,坑里,李亚峰灰头土脸地咒骂着。 许是黑袍者使了什么手段,本应轻轻落地的李亚峰身形不受控制,硬生生地吃了个亏。 “人呢?”曹暮和王信也到了,两人来不及对地上的大坑发表评论,急火火地发问。 “走了。”李亚峰的情绪不高,他发现自己的神念已无法锁定黑袍者的所在。 曹暮和王信也察觉到了,一起傻眼。 黑袍者的第二站。 李家。 确切点儿说,是李亚峰家曾经所在的那个居民小区。 自从李亚峰在省中医打出“小祖师”的名头,李家的生活便有些“水深火热”了,每天都有许多身罹绝症却被治愈的患者感恩戴德前来拜谢,更不要提想要走些门路及早求医的病人,还有几十年没有过联络又忽然蹦出来借钱的亲戚朋友——有时候赶得巧了,一天之内甚至会有两拨自称是李云天私生子李亚峰的异母兄弟的碰到一块儿,总之,李家门前车水马龙,不堪其扰。 有鉴于此,省长岳凌军亲自下达指示:给李家预备一套新房。 李家,搬了。顺带着,曹暮与王信家也搬了迁,三家住进了同一个小区。 新房所在的小区富丽堂皇,现在,以小区为中心建设的“新中医世纪开发研究院”也早已落成,只是对于李亚峰的父母李云天和李美云来说,更在意的是爱子的失踪——矮胖老人早预备下的那个假货固然惟妙惟肖,却也瞒不过骨肉血亲。 ——这一切,黑袍者是知道,还是不知? 他只站在原来李家的楼下,抬头看着几年前华八拎着李亚峰的脖领跳出来飞走的阳台。 默默地发了会儿呆,黑袍者将目光投向东边,那里是现在李家所在的方向。 在那边,已经有人等着了。 “曹,他会来吗?”李亚峰习惯性地询问曹暮,兄弟重逢之后,曹暮又理所当然地担任了原本三人中那个“军师”的角色。 “不知道。”曹暮摇头,“不过守在这儿至少能避免最坏的事态发生——老大,你刚才说的那个什么小杜,真是咱们学校的教育处主任?” “我可完全记不得了。”王信在一边低声嘟囔。 李亚峰闷闷地点头。 三人隐去了身形,在李家的楼下,单元门洞里围坐一圈,只是毫不避忌自己的存在,有神通的,自然能够注意到在三人头顶,一直到高天之上,各有一道神光直冲起来,宛如道标、灯塔。 除开给小虞山上的诸神报信之外,这种态度更是给不知所踪的黑袍者看的,显示一种决然。 决然之中,李亚峰的心很乱。 失去黑袍者的踪迹之后,他的第一反应与曹暮不谋而合,就是来守住父母。 黑袍者抹杀了杜海峰的存在或许只是出于无心——毕竟杜海峰是自己送上门去的——也不会让三人觉得有多惋惜,但黑袍者竟跑去雷州外国语学校的体育器材室,个中情由着实耐人寻味。 三人只得就近先来守住父母——却又不敢现身相认。 同时,还有其他的一些人和事,让他们忧心如焚。 所以他们只好放开神念显露行迹,以神光为标,邀黑袍者前来。 李亚峰的神色阴晴不定,他又想起了这些日子中与姜冉的那场对话…… 两个多月前,曹暮追打着王琦声到了大夏山,所有人心里明镜一般:以当时情势,天外天的众人只能托庇他人篱下,历数几处,小虞山天庭残军中有三清四御,曹暮一行若是去了,自是人微言轻;至于三十三天上无定乡群妖,又牵扯上了王怜怜,也是尴尬,便只剩了大夏山,好歹王琦声还是华文昌的部属——纵然曹暮心有不甘,姜冉却应赞同。 是以曹暮设计戏耍王琦声,也是存了点儿反客为主的心思,却不料李亚峰、王信也在,既然兄弟重逢,一切便好说了。 出于种种考量,李亚峰泡在大夏山不走,小虞山也派人手过来,两山成守望相助之态,算是妥协。 浑沌不出,李亚峰便在大夏山整日潜心钻研天刑金针妙用,偶有空闲,也会去找姜冉,但意料之中地全被挡了驾,几乎连面都见不上——他的脸皮虽然厚得可以,却也难能向那个拦路的冰雪可爱的无名女童宣称:“让路,我是你爸!” 其中郁郁,实在难以言说。 但李亚峰终究还是与姜冉见了面,这要多谢观世音菩萨。 心魔界中,如来涅磐,留下心魔泪与佛心舍利下落不明,观音打听到佛心舍利为无名女童所得,便托五方五老中其余四人缠住王琦声,亲自带着如来十大弟子闯关直入后山,要夺它回来。 无名女童一向以魔火熔炼佛心舍利而为己用,自然不给,两方争执不过三句就动起手来,护法金刚并魔火黑龙冲突不下,险些砸了大夏山的白塔。 到头来还是李亚峰挺身出来化解——说是化解,其实是强拦了观音回去,拉偏架一点儿也没避嫌。 事后观音固然一腔怒火难消,李亚峰也是如同吃了一肚子的黄连——俗话说打了孩子娘出来,姜冉感激李亚峰为无名女童出头,这才在佛堂里见了他一面。 相见争如不见,李亚峰从姜冉那儿领了一盆凉水,彻骨的冰寒。 “……你说,华文昌真的死了?”几句形同路人的寒暄过后,李亚峰刚想一诉衷情,就被姜冉的问话拦了回来。 “他……” “你也一样,不管对别人怎么油腔滑调,也永远学不会对我撒谎。”姜冉的笑容有些凄楚。 “不是!我……”李亚峰情急下不知该说什么,只讷讷地,“……他一直下落不明,所有人,从我师父到三清,还有……总之所有人,包括他自己的属下在内,都相信他是……” “但是你不信。”姜冉微笑。 “我……我是不信!我不信又怎么样!小冉,你该明白,这不是我说了算的——浑沌是谁?连我师父都只能躲着他!就算华文昌他再……” 李亚峰焦躁地吼起来,却掩饰不住色厉内荏的心虚,声音也越来越小。 “我也不信他会出事。”姜冉的话一字一句地打在李亚峰的心上,“他受过那么多苦难委屈,费了那么多的心思,不管对手是谁,他都不会输的。亚峰,因为我信他,所以我才在这儿等。” “亚峰,其实你比我更加相信华文昌。”姜冉轻轻地说,“我一直都知道,在最后的最后,你也会很自信的,你从来不会认输,华文昌他也……” “我不信!”李亚峰猛地打断姜冉,“小冉,我呢?你一直说那个姓华的——我呢?我问你,我呢?” 话音带了哭腔,已近嘶吼。 “亚峰……对不起。”姜冉说得很慢,但语气中没有犹疑。 李亚峰的身子一震。 过了很久,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李亚峰冷冷地说,“他不死,我会杀了他。” “在那之前,你再来找我一趟……我……这一次,我也等你。”姜冉侧过头,捂住了嘴,眼中晶莹的泪珠滴落。 李亚峰没有回头,走了。 这是几个月来两人唯一的一次对面,事后,李亚峰能够清楚地回忆出两人说过的每一句话,却记不起其他,佛堂的陈设,四周的环境,甚至许久未见的姜冉的衣着与容貌,似乎全没有在他脑海里留下印象,只有那凄楚的笑容,始终清晰。 他只有一遍遍地重温那些字句,却不再叹息。 太阳快要落山,李亚峰、曹暮和王信还坐在楼洞中间,黑袍者没有来。 长白山中,神农谷。 薄暮里,围绕迷天花阵的雾气依旧朦胧。 谷中没有多少人了。 按照李亚峰的安排,李淳风、华八、张甜、钱强和俞思思已经离开,李青莲也走了,原本青莲剑派的妖精们或是随着李白一起散入民间,或是辗转回了无定乡,剩下那些常驻的天兵,三官大帝等等,也折返小虞山,将兵力汇集一处。 除此之外,天灵宗主矮胖老人还与鬼姑神合力,将刻着逆天邪功的凝翠崖,以及凝翠崖腹中炼了千万年的无名金丹一起,搬到了小虞山后山——固然,以浑沌的资历气度,一次出手不中,便应不屑用同种手段来再毁凝翠崖,但事求慎重,这番作为却也应当。同时,神农谷药田中的灵药,并山医命相卜五洞藏书,也都移至小虞山,只余空谷一座。 黑袍者的第三站,正是这空山幽谷。 他站在谷外轻轻举手,登时迷雾尽散,无边花树显露出来,微风拂过,落英缤纷。 黑袍者便踏着满地绿茵,缓缓地步入花树中间,周身不沾一片落花。这般情境,几可入诗入画。 陡然,花树远处,静寂的神农谷中点亮了一点佛光。 “在那里!” 黑袍者的行踪败露了。 ——无论如何,神农谷也是一处要害所在,纵使已然搬空了,总还要留下些人手。黑袍者举手破去迷天花阵,谷中值日留守的便已发觉,及时将消息透了出去。 那人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灵感观世音菩萨。 向无名女童强索佛心舍利而不得,观音自问无颜再呆在大夏山上,几番思量,便与如来的十大弟子弃南海而到了神农谷,却不料正在这边撞上了黑袍者。 “天帝当面,贫僧有礼了。”一整仪容,观音当先,自神农谷的花径中迎了出来,向黑袍者合十颔首,身后十大弟子也随着行礼,齐唱佛号。 观音这一声“天帝”,道的自然是鸿蒙之初浑沌领中央天帝的尊号。 黑袍者住了脚步,将双手负在身后,却不答话。 “天帝终得炉鼎,破茧而出,神通无量,实在可喜可贺。”观音微微诧异,便继续说了下去。 打量黑袍者,两道白眉斜飞入鬓,长发垂肩,神姿俊朗,容貌果然与华文昌一般无二,但气质却截然不同——无论何时,华文昌的身影都在潇洒中透出寂寥来,骨子里又带着孤天独地的自信。 黑袍者却只是“空”,若不是实在见到他便在眼前,观音几以为对面并无任何人,他在,却又不在。 黑袍者微笑了。 从他现身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显露感情,在此之前,他只是呆呆地,静静地伫立,或者行走,倏忽来去。 “阿弥陀佛。”观音向后退了一步,十大弟子不约而同地拧紧了眉头,身形踉跄,其中号称“天眼第一”的阿那律更是歪歪斜斜地扑倒在地,勉强盘膝坐了,头顶立刻升起蒸腾的白气。 “天帝神通,何苦为难晚辈?”观音皱了眉。 “他不自量力窥某真身,汝却怪不得某。”黑袍者哈哈一笑,“啊,汝等从来不辨是非,还是某错了?” 观音面色微赧,又一合十,岔开话题,“敢问天帝何为?” “汝倒有趣,某为何事,并不与汝相干。”黑袍者摇头道。 “苍生何辜,天帝慈悲。”观音正色道,“往事已矣,天帝胸怀若海,何不包纳百川?” “汝说的百川,便是那些人物?”黑袍者忽地举手指了天际,冷笑道,“不过是一群营营苟且的蝼蚁鼠辈罢了。” 黑袍者所指的方向,远远地层云涌动,是小虞山的大军出动了。 小虞山,不留一人。 天灵宗主与鬼姑神当先走了,身边是鬼姑神的九个儿子,一行十一人,直奔神农谷而来。 三清之中,元始天尊与道德天尊,并四御里中天紫微北极大帝、勾陈上宫天皇大帝、后土玄天大圣,紧随天灵宗主一行身后。 灵宝天尊与玉皇大帝点齐天庭兵将,兵分两路,一路由灵宝天尊率清虚、洞阴,二十万天尊随侍;一路由玉帝亲自挂帅,托塔天王李靖辅佐,再有五方五老、河汉诸神,加之真武大帝与其座下五大神龙、五雷神将,合计天兵一百八十万,浩浩荡荡。 这番动作是早安排下的了,只要浑沌现世,小虞山便倾巢而出,以万钧之力围困,天灵宗主并鬼姑神首先出手,其后三清四御再入战局,二十万天尊随侍在外围布置太乙混天象大阵驻守,待玉帝率兵赶到,一方面天兵于太乙混天象大阵之外再布天罗地网,另方面神通如五方五老者,护住李亚峰,使其运转天刑金针,将浑沌一举歼灭! ——如今李亚峰虽然不在小虞山上,但浑沌踪迹已现,他自会寻来——也容不得他不来——且不说太乙救苦天尊就跟在他的身侧,便是大夏山的王琦声,也早送了王宇入天庭军中为质,必会带李亚峰及时赶到。 原都以为浑沌纵使害了华文昌,得了躯壳,早在神农谷中受四御与天灵宗主重击后总需将养些时日,才会重出,不想他却早早来了,群仙虽然吃惊,倒是也都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无论如何,这一战总要来的。 兵势虽重,一路踏得云破,却是一反常态,并无太大声威。 兵贵神速。 明知,最后一战。这一次,自三清以下,俱都势在必得,军中不打旌旗,不带粮草辎重,只求一战建功! 雷云滚滚,昊天上杀气似有形一般,从小虞山直逼神农谷! 浑沌,却只一人。 “快!再快些!”托塔天王李靖离了中军,带哪吒与几名亲兵赶到大军最前,红着眼高喊,“还记得丧生在无定乡外的兄弟吗?还记得群妖攻破南天门,杀我无数袍泽吗?罪魁便在眼前!快!” 答他的,是震天的杀声。 “军心可用,军心可用啊!”玉帝一改往日装束,竟也换一身黄金甲胄,跨下天马龙驹,斜背了乾坤弓,腰胯震天箭,倒提方天画戟,另只手捻断凤翅紫金逍遥冠上的雉尾,一面急行,一面心中暗念。 “时穷节乃现,板荡识诚臣。托塔天王不愧天庭老将!一片忠义,当真可以狂歌!”一旁,五方五老中仙翁东华帝君赞道。 “罢了。”玉帝苦笑,“当初进剿无定乡,是朕负了李靖,如今朕却也明白了,天庭……当真离不得他。” “陛下不必如此。”听闻玉帝认错,东华帝君一愣,便岔开话题,“早先华文昌……文昌帝君在时,似是曾言他所历那五百年光阴,神农谷中,凝翠崖前,有过惨烈一战,现下情势,却不知有几分相类。” “天心自成因缘。朕怕的是……这一战后,我天庭菁华尽丧!”玉帝再度苦笑,“浑沌乃是上古中央天帝,天庭精兵虽然只是布下天罗地网,并不出战,但……朕冥冥中总觉有事,怕是……不吉……” 玉帝“不吉”二字刚刚脱口,前面李靖不知为何竟折返了中军,带一脸惊慌之色滚落尘埃,大呼,“陛下!大力王率群妖在前拦路!” “什么?”玉帝猛地勒住马头,登时面色大变。 “玉帝,别来无恙啊?”大军前方,传来豪气十足的大笑。 第206章 黑袍 一晃,旬月。 一路行遍天下,无人识得。 华文昌踏微云而行,黑衫不沾风月,薄雾不能浸体。 天外天,阿房宫荒废了。 他便站在那绝壁顶上,呆呆地望着倾颓的宫殿,神思不属,这一伫立,又是四十九天工夫。 然后他便归去了,临走袍袖一甩,残垣断壁轰然而倒,除开灰烬,不留丝毫痕迹。当他再度步入四面迷阵之中,天外天的悬崖慢慢坍塌。 这是华文昌还是浑沌? 这一袭孤单的影子,再没人认得出了…… “来了!” “终于来了!” 天外天塌倒的瞬间,有无数同样的声音响起,天上地下,人间海底,所有知情人的心脏一起猛地缩紧! 黑袍者,将去向何处? 他的第一站让人感到意外。 小城。雷州。 雷州外国语学校的校门前。 便有一个人是绝世而独立的,城市的喧嚣,浮华的嘈杂统统都与他无关,黑袍者如是。他静静地站在学校门口,打量里面的人和事;学校一如往常,教学楼内有朗朗书声,操场上有上体育课的学生追逐跳笑,这幕场景与黑袍者格格不入,他站在那里不动,仿佛衬得整个世界都冷下来了。 他看了很久,然后走入校园。 学校的门卫怯怯地躲在传达室不出来,没有拦他,或者是不敢,黑袍者缓缓走着,一路的学生和老师都下意识地躲开,不近他身旁三尺。黑袍者面无表情,就这样慢慢走到了操场。 有两个班级正在上体育课,毫没理由地,两位体育老师立刻整队,慌乱地带着学生离开。 黑袍者皱了皱眉,却不说话,看着学校的师生们走开,却将注意力投向操场一角的建筑。 那里是雷州外国语学校的体育器材室。 有关李亚峰、曹暮与王信,这三兄弟的第一个“秘密基地”就在那里,很多事情,比如怎样通过考个好成绩来报复大家都看不顺眼的老师,比如怎样收下张甜这个“徒弟”,许多现在看来不值一提的小事,就是在这里策划、发生过了。 而对于所有的当事人来说,这些“小事”或许才是最重要和最……值得牢记的财宝。 没人知道黑袍者的想法。 他径直进了体育器材室,四下打量一番,再度皱起眉头,接着斜斜地靠在了堆积如山的垫子上——似乎是对这种姿势并不习惯,他调整了几次,终于靠住不动了,满意地吁了一口气。 坦白说,这有点儿傻。 无论黑袍者是华文昌抑或浑沌本人,都不适合做出这种模样。 时间仿佛静止,黑袍者一动不动——歪着。 这让那些迟疑着锁定了黑袍者所在,却又丝毫不敢逼近的神念俱都大跌眼镜。 “疯了。真好。”大夏山,王信把眉毛拧得竖起来了,含含糊糊地嘟囔,“管他是谁,老大,这哥们儿疯了。” 李亚峰和曹暮沉着脸,两个人不说话。 黑袍者不动。 “——你是哪儿的?到学校里来捣什么……乱?”突然,体育器材室的门被人砰地踢开,一个中年男子颐指气使地边嚷边走进来。 ——所有人的眼镜又都跌了一回。 来的这个人算是雷州外国语学校的一景儿:教育处主任兼化学教师,杜海峰。 这几年,他的日子过得并不舒坦。 那年五一黄金周,陪同李亚峰、姜冉等一行到西安领取全国日语作文竞赛的大奖回来后,非但无所作为,还在记者面前大大出丑的杜海峰逐渐失去了校长王云的信任,再加上他教的几个班级的化学高考成绩一再落后于省内其他几个重点高中,想要在四十岁前成为学校副校长的梦想终于破灭,大概是因为看透了这一点,他好容易娶到手的老婆也跟人跑了。 在学校,杜海峰本来就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一个角色,眼见升迁无望,他索性破罐破摔,顶着教育处主任的头衔变本加厉地四处树敌,刚就狠狠训斥了莫名其妙离开操场的两名体育老师,然后跑来这边,想冲着“扰乱教学秩序”的外来者再抖一回威风。 踹开门杜海峰就后悔了。 以古怪的姿态侧卧在垫子上的黑袍者浑身不带一丝生气和希望,眼神空洞,竟分不清眼白和瞳仁——他不像是一个活人! “快走!”杜海峰的脑海里急速闪过这样的念头,这是出于本能,下意识的,但他却已经迈不动步子。 他没能再想到任何事。 杜海峰,没了。 便在这一刻,无数有心人的眼睛瞪得溜圆! 黑袍者并没有动,也没有施展什么法术,但杜海峰就已不见,仿佛他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这世上和他有关的一切,甚至包括人们的感情、记忆,就这样在瞬间消失掉了。 肉身、魂魄,所有,杜海峰生命的印迹,没了。 远在大夏山,李亚峰、曹暮和王信三人不约而同地面上涌起一片潮红,站稳的身子忽地摇摇欲坠,王信“噗”地吐出一口鲜血。 “他干了什么?”李亚峰紧张地发问。 “——他一定干了什么!”曹暮扶住了李亚峰,堪堪站稳,恨恨地说话,“他一定是干了什么了!” “我……好像忘了什么事儿?”王信吞吞吐吐地,“这小子……隔着这么远,他能……他好像……” “是小杜!”李亚峰忽然觉得眉心一痛,从王琦声那儿拿来的天刑金针隐隐有不受控制破体而出的冲动,接着便记了起来,脱口惊呼,“他杀了小杜!” “小杜是谁?”曹暮和王信异口同声,满面的疑惑。 “他……”李亚峰踉跄着退了一步,不可置信地低呼,“他夺走了你们生命的一部分!他……能够抹杀……” 仅仅只是一个刹那,李亚峰明白了,黑袍者必然是浑沌,他拥有了新的力量。 “华文昌!你个不争气的蠢货!”跺脚痛骂一声,李亚峰来不及解释,飞身跳起,化一道神光急速投向下界人间去了。 曹暮与王信愣了愣,紧跟着追下去,只是满心的疑窦怎么也解不开。 不能让浑沌不受拘束地逍遥下去!否则……李亚峰的心里便只剩了这一个念头。他不敢仔细思忖可能的后果。 “盘古开辟天地后,世间有三位天帝主宰,是儵、忽二帝与中央天帝:浑沌……浑沌七窍不通,有智无识,一心要这天下重归原貌,不分清浊阴阳,只留浑沌一元。” 曾几何时,天灵宗主、三清尊神、玉皇大帝,都对李亚峰说起过类似的言语,他只姑妄听之,信,却也不全信。但直到现在,他才发觉了这番话所意味的事实有多可怖。 不是杀得血流成河那么简单,浑沌,是要抹去自盘古以来一切存在过的事物的痕迹。 他将不仅剥夺生命,他除掉的,是与生命有关的所有。 李亚峰突然理解了天庭数千万年来看似愚蠢的谋划原来是如此的苦心孤诣,那些对浑沌这一假想敌施展的卑劣、恶毒的手腕,竟是顺理成章——甚至称得上光明磊落。 浑沌带来的不是死亡,是丧失一切的恐怖。 不能让他这样! 李亚峰的速度更快了,他没有发觉,飞行中,发自骨髓的寒意让他拼命地哆嗦。 雷州外国语学校。体育器材室。 黑袍者施施然走了出来,抬眼望望天际,嘴角边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他来了?” 话音落地时,黑袍者的身影消失在操场上。 “别走!”轰然巨响,仿佛天外飞来陨石着地,雷州外国语学校的操场被砸出一个大坑,坑里,李亚峰灰头土脸地咒骂着。 许是黑袍者使了什么手段,本应轻轻落地的李亚峰身形不受控制,硬生生地吃了个亏。 “人呢?”曹暮和王信也到了,两人来不及对地上的大坑发表评论,急火火地发问。 “走了。”李亚峰的情绪不高,他发现自己的神念已无法锁定黑袍者的所在。 曹暮和王信也察觉到了,一起傻眼。 黑袍者的第二站。 李家。 确切点儿说,是李亚峰家曾经所在的那个居民小区。 自从李亚峰在省中医打出“小祖师”的名头,李家的生活便有些“水深火热”了,每天都有许多身罹绝症却被治愈的患者感恩戴德前来拜谢,更不要提想要走些门路及早求医的病人,还有几十年没有过联络又忽然蹦出来借钱的亲戚朋友——有时候赶得巧了,一天之内甚至会有两拨自称是李云天私生子李亚峰的异母兄弟的碰到一块儿,总之,李家门前车水马龙,不堪其扰。 有鉴于此,省长岳凌军亲自下达指示:给李家预备一套新房。 李家,搬了。顺带着,曹暮与王信家也搬了迁,三家住进了同一个小区。 新房所在的小区富丽堂皇,现在,以小区为中心建设的“新中医世纪开发研究院”也早已落成,只是对于李亚峰的父母李云天和李美云来说,更在意的是爱子的失踪——矮胖老人早预备下的那个假货固然惟妙惟肖,却也瞒不过骨肉血亲。 ——这一切,黑袍者是知道,还是不知? 他只站在原来李家的楼下,抬头看着几年前华八拎着李亚峰的脖领跳出来飞走的阳台。 默默地发了会儿呆,黑袍者将目光投向东边,那里是现在李家所在的方向。 在那边,已经有人等着了。 “曹,他会来吗?”李亚峰习惯性地询问曹暮,兄弟重逢之后,曹暮又理所当然地担任了原本三人中那个“军师”的角色。 “不知道。”曹暮摇头,“不过守在这儿至少能避免最坏的事态发生——老大,你刚才说的那个什么小杜,真是咱们学校的教育处主任?” “我可完全记不得了。”王信在一边低声嘟囔。 李亚峰闷闷地点头。 三人隐去了身形,在李家的楼下,单元门洞里围坐一圈,只是毫不避忌自己的存在,有神通的,自然能够注意到在三人头顶,一直到高天之上,各有一道神光直冲起来,宛如道标、灯塔。 除开给小虞山上的诸神报信之外,这种态度更是给不知所踪的黑袍者看的,显示一种决然。 决然之中,李亚峰的心很乱。 失去黑袍者的踪迹之后,他的第一反应与曹暮不谋而合,就是来守住父母。 黑袍者抹杀了杜海峰的存在或许只是出于无心——毕竟杜海峰是自己送上门去的——也不会让三人觉得有多惋惜,但黑袍者竟跑去雷州外国语学校的体育器材室,个中情由着实耐人寻味。 三人只得就近先来守住父母——却又不敢现身相认。 同时,还有其他的一些人和事,让他们忧心如焚。 所以他们只好放开神念显露行迹,以神光为标,邀黑袍者前来。 李亚峰的神色阴晴不定,他又想起了这些日子中与姜冉的那场对话…… 两个多月前,曹暮追打着王琦声到了大夏山,所有人心里明镜一般:以当时情势,天外天的众人只能托庇他人篱下,历数几处,小虞山天庭残军中有三清四御,曹暮一行若是去了,自是人微言轻;至于三十三天上无定乡群妖,又牵扯上了王怜怜,也是尴尬,便只剩了大夏山,好歹王琦声还是华文昌的部属——纵然曹暮心有不甘,姜冉却应赞同。 是以曹暮设计戏耍王琦声,也是存了点儿反客为主的心思,却不料李亚峰、王信也在,既然兄弟重逢,一切便好说了。 出于种种考量,李亚峰泡在大夏山不走,小虞山也派人手过来,两山成守望相助之态,算是妥协。 浑沌不出,李亚峰便在大夏山整日潜心钻研天刑金针妙用,偶有空闲,也会去找姜冉,但意料之中地全被挡了驾,几乎连面都见不上——他的脸皮虽然厚得可以,却也难能向那个拦路的冰雪可爱的无名女童宣称:“让路,我是你爸!” 其中郁郁,实在难以言说。 但李亚峰终究还是与姜冉见了面,这要多谢观世音菩萨。 心魔界中,如来涅磐,留下心魔泪与佛心舍利下落不明,观音打听到佛心舍利为无名女童所得,便托五方五老中其余四人缠住王琦声,亲自带着如来十大弟子闯关直入后山,要夺它回来。 无名女童一向以魔火熔炼佛心舍利而为己用,自然不给,两方争执不过三句就动起手来,护法金刚并魔火黑龙冲突不下,险些砸了大夏山的白塔。 到头来还是李亚峰挺身出来化解——说是化解,其实是强拦了观音回去,拉偏架一点儿也没避嫌。 事后观音固然一腔怒火难消,李亚峰也是如同吃了一肚子的黄连——俗话说打了孩子娘出来,姜冉感激李亚峰为无名女童出头,这才在佛堂里见了他一面。 相见争如不见,李亚峰从姜冉那儿领了一盆凉水,彻骨的冰寒。 “……你说,华文昌真的死了?”几句形同路人的寒暄过后,李亚峰刚想一诉衷情,就被姜冉的问话拦了回来。 “他……” “你也一样,不管对别人怎么油腔滑调,也永远学不会对我撒谎。”姜冉的笑容有些凄楚。 “不是!我……”李亚峰情急下不知该说什么,只讷讷地,“……他一直下落不明,所有人,从我师父到三清,还有……总之所有人,包括他自己的属下在内,都相信他是……” “但是你不信。”姜冉微笑。 “我……我是不信!我不信又怎么样!小冉,你该明白,这不是我说了算的——浑沌是谁?连我师父都只能躲着他!就算华文昌他再……” 李亚峰焦躁地吼起来,却掩饰不住色厉内荏的心虚,声音也越来越小。 “我也不信他会出事。”姜冉的话一字一句地打在李亚峰的心上,“他受过那么多苦难委屈,费了那么多的心思,不管对手是谁,他都不会输的。亚峰,因为我信他,所以我才在这儿等。” “亚峰,其实你比我更加相信华文昌。”姜冉轻轻地说,“我一直都知道,在最后的最后,你也会很自信的,你从来不会认输,华文昌他也……” “我不信!”李亚峰猛地打断姜冉,“小冉,我呢?你一直说那个姓华的——我呢?我问你,我呢?” 话音带了哭腔,已近嘶吼。 “亚峰……对不起。”姜冉说得很慢,但语气中没有犹疑。 李亚峰的身子一震。 过了很久,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李亚峰冷冷地说,“他不死,我会杀了他。” “在那之前,你再来找我一趟……我……这一次,我也等你。”姜冉侧过头,捂住了嘴,眼中晶莹的泪珠滴落。 李亚峰没有回头,走了。 这是几个月来两人唯一的一次对面,事后,李亚峰能够清楚地回忆出两人说过的每一句话,却记不起其他,佛堂的陈设,四周的环境,甚至许久未见的姜冉的衣着与容貌,似乎全没有在他脑海里留下印象,只有那凄楚的笑容,始终清晰。 他只有一遍遍地重温那些字句,却不再叹息。 太阳快要落山,李亚峰、曹暮和王信还坐在楼洞中间,黑袍者没有来。 长白山中,神农谷。 薄暮里,围绕迷天花阵的雾气依旧朦胧。 谷中没有多少人了。 按照李亚峰的安排,李淳风、华八、张甜、钱强和俞思思已经离开,李青莲也走了,原本青莲剑派的妖精们或是随着李白一起散入民间,或是辗转回了无定乡,剩下那些常驻的天兵,三官大帝等等,也折返小虞山,将兵力汇集一处。 除此之外,天灵宗主矮胖老人还与鬼姑神合力,将刻着逆天邪功的凝翠崖,以及凝翠崖腹中炼了千万年的无名金丹一起,搬到了小虞山后山——固然,以浑沌的资历气度,一次出手不中,便应不屑用同种手段来再毁凝翠崖,但事求慎重,这番作为却也应当。同时,神农谷药田中的灵药,并山医命相卜五洞藏书,也都移至小虞山,只余空谷一座。 黑袍者的第三站,正是这空山幽谷。 他站在谷外轻轻举手,登时迷雾尽散,无边花树显露出来,微风拂过,落英缤纷。 黑袍者便踏着满地绿茵,缓缓地步入花树中间,周身不沾一片落花。这般情境,几可入诗入画。 陡然,花树远处,静寂的神农谷中点亮了一点佛光。 “在那里!” 黑袍者的行踪败露了。 ——无论如何,神农谷也是一处要害所在,纵使已然搬空了,总还要留下些人手。黑袍者举手破去迷天花阵,谷中值日留守的便已发觉,及时将消息透了出去。 那人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灵感观世音菩萨。 向无名女童强索佛心舍利而不得,观音自问无颜再呆在大夏山上,几番思量,便与如来的十大弟子弃南海而到了神农谷,却不料正在这边撞上了黑袍者。 “天帝当面,贫僧有礼了。”一整仪容,观音当先,自神农谷的花径中迎了出来,向黑袍者合十颔首,身后十大弟子也随着行礼,齐唱佛号。 观音这一声“天帝”,道的自然是鸿蒙之初浑沌领中央天帝的尊号。 黑袍者住了脚步,将双手负在身后,却不答话。 “天帝终得炉鼎,破茧而出,神通无量,实在可喜可贺。”观音微微诧异,便继续说了下去。 打量黑袍者,两道白眉斜飞入鬓,长发垂肩,神姿俊朗,容貌果然与华文昌一般无二,但气质却截然不同——无论何时,华文昌的身影都在潇洒中透出寂寥来,骨子里又带着孤天独地的自信。 黑袍者却只是“空”,若不是实在见到他便在眼前,观音几以为对面并无任何人,他在,却又不在。 黑袍者微笑了。 从他现身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显露感情,在此之前,他只是呆呆地,静静地伫立,或者行走,倏忽来去。 “阿弥陀佛。”观音向后退了一步,十大弟子不约而同地拧紧了眉头,身形踉跄,其中号称“天眼第一”的阿那律更是歪歪斜斜地扑倒在地,勉强盘膝坐了,头顶立刻升起蒸腾的白气。 “天帝神通,何苦为难晚辈?”观音皱了眉。 “他不自量力窥某真身,汝却怪不得某。”黑袍者哈哈一笑,“啊,汝等从来不辨是非,还是某错了?” 观音面色微赧,又一合十,岔开话题,“敢问天帝何为?” “汝倒有趣,某为何事,并不与汝相干。”黑袍者摇头道。 “苍生何辜,天帝慈悲。”观音正色道,“往事已矣,天帝胸怀若海,何不包纳百川?” “汝说的百川,便是那些人物?”黑袍者忽地举手指了天际,冷笑道,“不过是一群营营苟且的蝼蚁鼠辈罢了。” 黑袍者所指的方向,远远地层云涌动,是小虞山的大军出动了。 小虞山,不留一人。 天灵宗主与鬼姑神当先走了,身边是鬼姑神的九个儿子,一行十一人,直奔神农谷而来。 三清之中,元始天尊与道德天尊,并四御里中天紫微北极大帝、勾陈上宫天皇大帝、后土玄天大圣,紧随天灵宗主一行身后。 灵宝天尊与玉皇大帝点齐天庭兵将,兵分两路,一路由灵宝天尊率清虚、洞阴,二十万天尊随侍;一路由玉帝亲自挂帅,托塔天王李靖辅佐,再有五方五老、河汉诸神,加之真武大帝与其座下五大神龙、五雷神将,合计天兵一百八十万,浩浩荡荡。 这番动作是早安排下的了,只要浑沌现世,小虞山便倾巢而出,以万钧之力围困,天灵宗主并鬼姑神首先出手,其后三清四御再入战局,二十万天尊随侍在外围布置太乙混天象大阵驻守,待玉帝率兵赶到,一方面天兵于太乙混天象大阵之外再布天罗地网,另方面神通如五方五老者,护住李亚峰,使其运转天刑金针,将浑沌一举歼灭! ——如今李亚峰虽然不在小虞山上,但浑沌踪迹已现,他自会寻来——也容不得他不来——且不说太乙救苦天尊就跟在他的身侧,便是大夏山的王琦声,也早送了王宇入天庭军中为质,必会带李亚峰及时赶到。 原都以为浑沌纵使害了华文昌,得了躯壳,早在神农谷中受四御与天灵宗主重击后总需将养些时日,才会重出,不想他却早早来了,群仙虽然吃惊,倒是也都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无论如何,这一战总要来的。 兵势虽重,一路踏得云破,却是一反常态,并无太大声威。 兵贵神速。 明知,最后一战。这一次,自三清以下,俱都势在必得,军中不打旌旗,不带粮草辎重,只求一战建功! 雷云滚滚,昊天上杀气似有形一般,从小虞山直逼神农谷! 浑沌,却只一人。 “快!再快些!”托塔天王李靖离了中军,带哪吒与几名亲兵赶到大军最前,红着眼高喊,“还记得丧生在无定乡外的兄弟吗?还记得群妖攻破南天门,杀我无数袍泽吗?罪魁便在眼前!快!” 答他的,是震天的杀声。 “军心可用,军心可用啊!”玉帝一改往日装束,竟也换一身黄金甲胄,跨下天马龙驹,斜背了乾坤弓,腰胯震天箭,倒提方天画戟,另只手捻断凤翅紫金逍遥冠上的雉尾,一面急行,一面心中暗念。 “时穷节乃现,板荡识诚臣。托塔天王不愧天庭老将!一片忠义,当真可以狂歌!”一旁,五方五老中仙翁东华帝君赞道。 “罢了。”玉帝苦笑,“当初进剿无定乡,是朕负了李靖,如今朕却也明白了,天庭……当真离不得他。” “陛下不必如此。”听闻玉帝认错,东华帝君一愣,便岔开话题,“早先华文昌……文昌帝君在时,似是曾言他所历那五百年光阴,神农谷中,凝翠崖前,有过惨烈一战,现下情势,却不知有几分相类。” “天心自成因缘。朕怕的是……这一战后,我天庭菁华尽丧!”玉帝再度苦笑,“浑沌乃是上古中央天帝,天庭精兵虽然只是布下天罗地网,并不出战,但……朕冥冥中总觉有事,怕是……不吉……” 玉帝“不吉”二字刚刚脱口,前面李靖不知为何竟折返了中军,带一脸惊慌之色滚落尘埃,大呼,“陛下!大力王率群妖在前拦路!” “什么?”玉帝猛地勒住马头,登时面色大变。 “玉帝,别来无恙啊?”大军前方,传来豪气十足的大笑。 第207章 混战 (2) 亿年,黑袍者面上浮现的略带讥讽的笑容,绝不是对华文昌所发。 “咋?我还说错了不成?”天灵宗主瞥见黑袍者的表情,起手一指黑袍者的鼻子,吹胡子瞪眼,“来来来,废话少说,咱们再打一场看看。你是厉害,也别怪我们一拥而上。” “不错。”一旁的鬼母将拐杖又顿了顿,“天帝尊崇无比,照说老身等全是天帝的后辈,本来不该犯上,但……天帝不灭,世间不得安宁。小虞山上担惊受怕的日子老身也是再过不下去了。” 这一下,天灵宗主与鬼母反客为主,观音并未插口,但她缓缓走到了黑袍者背后,显是也要出手。 “单单你们三个,也还不够。”黑袍者傲然一笑,“既然早来了,一并出来便是。” 话音甫落,圈外又现出了数人身形,当先的是元始、道德两位天尊,其后站着紫微北极大帝、勾陈上宫天皇大帝、后土玄天大圣。 “见过天帝。”元始天尊上前一步,执礼相见。 “还没有到齐。”黑袍者摇摇头,似是带着几分叹息的意味,慢慢开口。 “汝,是某一手聚天下灵气化生,为天灵宗主。”黑袍者望着天灵宗主,说道,“此一气蓬蓬勃勃,最是受不得拘束,自然不甘寂灭。以某为敌,顺理成章。” 天灵宗主被点了名,颇不自然地摸摸鼻子,说不出话来。 “汝,是鸿蒙初始一点阴灵,秉承死气,为万鬼之祖。”黑袍者又望向鬼姑神母,“阴灵亦灵,虽化生在天灵宗主之前,与他亲近也是应当。何况昔年汝还曾为某所伤,只得隐居将养,历来鬼物报复之心最重,汝以某为敌,是合情合理。” 鬼母也不说话,只将拐杖在地上恨恨地点着,面沉如水。 “还有汝等,”黑袍者转身指向元始天尊一众数人,“起初某与儵、忽二人争斗,却没料到他们身灭之后,却还能化生出这许多人物出来,若是细算……嘿嘿……罢了,汝等也算是与某有仇的。” 元始天尊等同样静静听着,众人不发一言。 倒是观音,不等黑袍者数到自己头上,启唇说道,“天帝有苦。天帝之苦,在乎不能解脱。” “汝虽成佛,也解脱不得某。”黑袍者一愣,随即答话。 神农谷外,一时静下来了。 以黑袍者为中心,天灵宗主、鬼姑神母、观音、元始、道德二天尊、北极大帝、勾陈大帝、后土大圣,数人围了一个圈子。 ——基本上,这是个阵容没法再豪华的圈子。 黑袍者——浑沌,是所有人的敌人,也只有他,才有资格同时成为这里的所有人的敌人。 灵宝天尊率领的大军还在路上,玉帝率领的天兵却已被大力王等群妖拦下,但无论如何,最后的一场战争就要打起来了。 第207章 混战 (2) 亿年,黑袍者面上浮现的略带讥讽的笑容,绝不是对华文昌所发。 “咋?我还说错了不成?”天灵宗主瞥见黑袍者的表情,起手一指黑袍者的鼻子,吹胡子瞪眼,“来来来,废话少说,咱们再打一场看看。你是厉害,也别怪我们一拥而上。” “不错。”一旁的鬼母将拐杖又顿了顿,“天帝尊崇无比,照说老身等全是天帝的后辈,本来不该犯上,但……天帝不灭,世间不得安宁。小虞山上担惊受怕的日子老身也是再过不下去了。” 这一下,天灵宗主与鬼母反客为主,观音并未插口,但她缓缓走到了黑袍者背后,显是也要出手。 “单单你们三个,也还不够。”黑袍者傲然一笑,“既然早来了,一并出来便是。” 话音甫落,圈外又现出了数人身形,当先的是元始、道德两位天尊,其后站着紫微北极大帝、勾陈上宫天皇大帝、后土玄天大圣。 “见过天帝。”元始天尊上前一步,执礼相见。 “还没有到齐。”黑袍者摇摇头,似是带着几分叹息的意味,慢慢开口。 “汝,是某一手聚天下灵气化生,为天灵宗主。”黑袍者望着天灵宗主,说道,“此一气蓬蓬勃勃,最是受不得拘束,自然不甘寂灭。以某为敌,顺理成章。” 天灵宗主被点了名,颇不自然地摸摸鼻子,说不出话来。 “汝,是鸿蒙初始一点阴灵,秉承死气,为万鬼之祖。”黑袍者又望向鬼姑神母,“阴灵亦灵,虽化生在天灵宗主之前,与他亲近也是应当。何况昔年汝还曾为某所伤,只得隐居将养,历来鬼物报复之心最重,汝以某为敌,是合情合理。” 鬼母也不说话,只将拐杖在地上恨恨地点着,面沉如水。 “还有汝等,”黑袍者转身指向元始天尊一众数人,“起初某与儵、忽二人争斗,却没料到他们身灭之后,却还能化生出这许多人物出来,若是细算……嘿嘿……罢了,汝等也算是与某有仇的。” 元始天尊等同样静静听着,众人不发一言。 倒是观音,不等黑袍者数到自己头上,启唇说道,“天帝有苦。天帝之苦,在乎不能解脱。” “汝虽成佛,也解脱不得某。”黑袍者一愣,随即答话。 神农谷外,一时静下来了。 以黑袍者为中心,天灵宗主、鬼姑神母、观音、元始、道德二天尊、北极大帝、勾陈大帝、后土大圣,数人围了一个圈子。 ——基本上,这是个阵容没法再豪华的圈子。 黑袍者——浑沌,是所有人的敌人,也只有他,才有资格同时成为这里的所有人的敌人。 灵宝天尊率领的大军还在路上,玉帝率领的天兵却已被大力王等群妖拦下,但无论如何,最后的一场战争就要打起来了。 第208章 有情者 神农谷这一战,该是能够决定世间命运气数的一战了,在雷州外国语学校,黑袍者无意间借杜海峰展露过一回手段——虽是闲话,但杜海峰其人一生之倒霉着实可圈可点——浑沌的确已经神通尽复,能将万事万物归于浑沌。 换言之,天下存在着的一切,都将与浑沌为敌。 而华文昌的命运,也已经在黑袍者出现之后不言自明。 如今,浑沌以天灵宗主、鬼姑神母、观音,乃至元始天尊等等为最初的对手,这已是天下之福。 这一战将是异常惨烈的,参战的所有人——甚至包括那个还没赶过来的李亚峰在内,都有必死的决心。 ——至于黑袍者存不存在这决心,倒是没人知道。 不过,谁也未曾料到,首先在这一战中成为血祭的人物,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哎?不对,偏了……” 神农谷的空中传来一声惊叫,接着,一个人影如弹丸一般斜斜的飞过来,正落在天灵宗主等包围的圈内。 正落在黑袍者的头上。 黑袍者显然也颇意外,不假思索下意识地举手,将那人接住了。 接着,一蓬耀眼的神光腾起。 再过片刻,神光寂灭,那人踪影不见——与杜海峰消失在这世上如出一辙。 这本是意料之中的,浑沌的双手岂是这么容易碰得的?便是观音成佛,要与之争斗时,手里也还持了柳枝。 但与杜海峰相较,消失的那人的身份就高得有些离谱了。 众人看得清楚,斜飞过来的那人正是这数日一直跟在李亚峰身边的太乙救苦天尊! ——若不是天尊神通不小,适才也不会有那一蓬神光。 “李亚峰!”元始天尊恨声高叫,“你!你敢谋害天尊!” “先说在头里,跟我没关系。”李亚峰一面苦着脸落下来,一面辩解,“这事儿不是我干的。” 的确不是李亚峰干的,但跟他也脱不了干系。 在雷州李家,李亚峰、曹暮、王信三兄弟守了一夜不见黑袍者的踪影,便不由得都有几分不安涌上心头,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也开始集中到了黑袍者突然现身又突然消失的用意上去了,最后,三人一致决定:只要黑袍者不再出现,怎么也要守住了父母不动。 没等他们再等上太久,神农谷里观音就证了佛位。 三人各有机缘,到今日也是颇有神通的人物,天上地下都排得上号,自然能够感应,尤其观音成佛之前就传出了讯息,更与黑袍者斗了一回法,显然是大战将起的征兆,纵然太乙救苦天尊不催促,三人也都急忙向这边赶了过来。 几人赶到神农谷后,李亚峰想要靠近些细察战局,太乙救苦天尊不允,坚称他身负天刑金针,不可妄动,非得等到灵宝天尊率兵赶来,才能按定计行事。 李亚峰老大不耐烦——自天刑金针齐聚,他就再度成了宝贝,小虞山上群仙上下一心,只想守紧了让他安分守己呆着不动,便连他放个屁也要指手画脚议论一番,虽然收效甚微,但因此他早成了“千夫所指”,这滋味并不好过。 太乙救苦天尊也是“千夫”中的一员,冲动之余不免口不择言,更激得李亚峰上了倔劲。 平心而论,大敌当前,李亚峰自不愿再生事端,何况太乙救苦天尊毕竟身份不同,便是不忿,也不过皮里阳秋,脏话是说不出口的,两人也不会真打起来。 不想随天灵宗主、鬼姑神一起前来的九位鬼公子藏身神农谷外,心系鬼姑神安危,却听不得怪话,众人怒上心头,索性合力制服了太乙救苦天尊,一把扔了出去。 许是无心,许是有意,太乙救苦天尊就被扔到了黑袍者头上。 这岂不是白白断送了性命? “反正,不是我的错儿……”李亚峰又嚷了一句,转将目光投向黑袍者。 ——元始天尊等也不再追问,一方面这是为了大局好合力对敌,还要倚仗李亚峰的天刑金针;另方面却是浑沌神通,将太乙救苦天尊生生抹杀,天尊不似凡人,一旦如此断送,牵连众人心神,已于战局有碍,实在不能再旁生枝节。 但李亚峰从来就不是一个安份的,说到“枝节”,他是正正经经地长了一身的桠杈。 死死地盯着黑袍者的脸看了半天,他突然开骂了。 “你个杀千刀遭报应没丢人现眼的混账犊子!白顶着老子一张人脸你不干人事儿!老子oo你个王八羔子的xx!看老子把你xxoo……” 这一通好骂! 李亚峰骂过人,他胆子大,兴头来了呵佛骂祖也是常有的,但哪一回都赶不上现在骂得……这么脏。 莫说神仙,纵是生前以口舌伤人遭果报下了拔舌地狱,被穿腮刺咽的恶鬼听了怕也会自惭脸红。 李亚峰捶胸顿足口沫横飞,愈骂愈是起劲,一连串的污言秽语便在他舌尖上滚来滚去不带重样,冲着黑袍者劈头盖脸地就砸了过去。 众皆愕然。 李亚峰骂得激动,语速过快以至口齿不清,但黑袍者并不恼怒,其余众人也自能听得明白:他骂的不是黑袍者,而是华文昌。 这通骂其实也出了李亚峰的意料。到了最后王见王的时候,一场恶战固然免不了,但当事的全是有身份的人物,纵然打架也不会像市井泼妇一般揪头发挠脸,拳打脚踢应该也看不见,就算动用法宝,没祭炼过一万年的估计都没人好意思拿得出手——何况是逞口舌之利? 但他就是忍不住。 尤其是见到黑袍者的形貌实在跟华文昌一般无二,李亚峰满腔的愤懑之气便油然而生,一如姜冉曾说过的,他始终对华文昌充满信心,不愿也不能接受华文昌惨败于浑沌之手,生教人占了躯壳的结局。 因为,这结局同时意味着的,正是他自身的失败。 李亚峰总是坚持着一万个不肯承认,但在他内心的最深处,却早已将华文昌当作了另一个自己,另一个嬉笑怒骂直见性情无所顾忌潇洒不羁的自己,那似乎是他永远也做不到的。 华文昌,真的就是他自己。 他怎么可以失败? 终于,李亚峰骂到了声嘶力竭,两行清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他无力地跪倒地上,哭了。 “你不能就这么输给了他……” 众人听得到李亚峰口中的呢喃。 “我要杀了你。”哭声忽然一敛,李亚峰跪着抬起头来,将一双充满怨毒恨意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紧了黑袍者,“我一定杀了你!” 在李亚峰的骂声之中,灵宝天尊早已带着二十万天尊随侍赶到,将一座大阵布下了,此地已是法度森严水泄不通——他没有派出人马援救被大力王等群妖伏击的玉帝一军:与神农谷的战事相比,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黑袍者没有理会灵宝天尊,对外围的阵势似也并不关心。像李亚峰望着自己那样,他也望着李亚峰。 只是,黑袍者的眼神空洞,不带丝毫感情。这是他一贯的眼神,无论他的模样如何与华文昌一致,无论他微笑抑或叹息,那一双眼睛从没变过。 “某与那华文昌之间……并无输赢。”两人对视良久,黑袍者忽然开口说道。 这一言既出,教众人俱都惊得呆了。 “敢问,何为天道?”黑袍者的声音低沉下来,似是问人,又似自问,“鸿蒙初开,某六根不动,内外隔绝,乃是无为。后儵、忽二人存心不正,通某七窍,虽然是要害某,却也教某耳听五音,目辨五色……若非如此,某本不知生死,又何尝会教那二人也丢了性命?” 黑袍者这番话是直指当年儵、忽二帝害人害己,暗藏天道循环,报应不爽的意思,元始天尊等秉承二帝,听来便有些惭愧,待要反驳,却又说不出什么。 但黑袍者要说的却并非这个。 “某七窍既开,亦是必死无疑……于是某聚天下灵气而起凝翠崖,刻逆天邪功于其上……其实也不过是以待来者继承衣钵,若有人能将其贯通,自然神通与某一般无二。汝等以为逆天邪功乃是某的金蝉脱壳之计,实在大谬。” “不料儵、忽二人一脉不绝,留下传人,某竟也没能死得透了。”黑袍者面上浮现苦笑,“大战之后,某流落心魔界中将养生息,万年之下,又被如来找上,不但被逐出了心魔界,千辛万苦寻觅得的开天石——心魔泪也被夺走,天下之大,竟无某存身之地!终不得已,只得再起恨情崖隐遁身形。崖名恨情,只因某本无为,却被儵、忽二人强通七窍,有了智识,这才沦落到如此下场;追索往昔,某因有情而生恨,所恨者,即是情之一字。” “然则,情为何物?恨情崖中不知岁月,某旦夕苦思不得其解。某……虽言逆天恨情,但天道所在,亦非某所能揣测——既是天生某出来,为何却教某以天为敌?至于恨情,某至今不能分辨情之为物,何言有情?既然不知有情,又何能生恨?如是种种,无非笑话。于是某便守定了无为,决意永不出世。” 黑袍者娓娓道来,一席话自当年与儵、忽二帝的一战说到了他遁身恨情崖,到头来却是一个“守定无为,决意永不出世”! 这玩笑开大了! 自天灵宗主以下,众人面面相觑。且不论当年的是非,自从五千年前观音路过神农谷得知逆天邪功所在,天庭、佛土,俱都以浑沌为假想敌,天上地下有数的人物一并巧手搬弄风云,费劲了心机设下无数计谋——怎么?人家从根儿上就没打算再出来? 那……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 众人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信。纵使天崩地陷,在黑袍者眼前也不过小事一桩,他不会说谎。 任何时候,即便有人能杀了黑袍者,也不可能逼他说谎——他永远没有必要说谎。 “某本无意出世,”黑袍者又慢慢说了下去,“却能知道儵、忽已有传人,处心积虑与某作对,当年与如来的一战也有余波未平,还有那逆天邪功,虽早早被人知晓了,却始终无人能够练成。” “某不禁思量,是因众生有情,这才不能继承某这无情者的神通?若真如此,那某便是永世不得有情了。于是某便造了一个人出来——便是汝等称之‘北斗’的那人,某教她行遍天下,随心所欲,只是要体尝万般情愫,若有所得,便告于某。依某想来,她有些某的本领,如她能知晓情之为物,便是说某亦能有情了。” ——北斗! 一个小女子拨动天下大势,自两千年前乌龙赢政降世,她叛而复降、降而复叛,几番作为,都教风云色变,原来却只是为了体尝世间人情…… 回想北斗生前种种,诸多不可解的行为如今一朝醒悟,众人无言。李亚峰更想起了华文昌说过那五百年光阴之中,北斗曾下嫁王信,又在天庭宝光殿中将王信一剑穿心……难道也是为了知道情之为物? 那么,北斗最终…… “但她与某一样,终究不能通悟。”黑袍者的语声中似乎带了几分唏嘘的意味,与他所说的“不知有情”大异其趣,“数千年来,她不曾对某讲过,那日清灵洞天中,她本可不死而求死,实在……已教某……” “某曾问过华文昌,华文昌言对她有恨,某便释然了。”黑袍者忽地将话岔开了,“她为情而生,因恨而死,总算死得其所。” “不对!不对!”黑袍者正要再说下去,忽地王信大声嚷嚷起来,“你蒙谁哪?你不是说你那什么,永不出世?别说北斗那家伙死还是不死——你不早就出来了?啊?带着妖精打上天庭,还有,好几次想暗算老大他师父,你活动得够本儿了!” 黑袍者哑然失笑,“王信,汝是有情之人,某也知道……北斗还与汝有姻缘之份,某便代她问汝一句:若是有人要杀汝,汝便如何?” “啊?”王信挠挠头,下意识地回答,“有人要杀我?看我不先宰了丫的……嗯?” “既然汝等决意以某为敌,某何妨出世?”黑袍者的笑容猛然冷下来,“汝等百般思量,只以为某意欲将这世间毁了,某为何不遂汝等所愿?有情之人,自当如是——北斗在世时嬉笑怒骂,以无情人做有情人状,某,亦能如她所为。” “呃……”王信噎住了,过了半天,他指着元始天尊等一众天庭的尊者,红着脸怒骂,“知道了?你们……你们给我掌嘴!给我找块石头一头撞死去!奶奶的!归里包堆全他妈的都是你们自作多情惹出来的!傻眼了?傻眼了?这会儿都他妈的傻眼了?我……” 曹暮一把拉住了气得五雷暴跳想要冲上去扇元始天尊耳光的王信。 ——如王信所言,众人一起傻眼了。 不论有情无情,在这个字眼儿上怎么掰扯都是废话了,黑袍者的逻辑从哪方面都能讲得通。 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没什么不对。 何况黑袍者是为浑沌,中央天帝,何等的身份尊崇?若是被一群小人背后暗中算计,凭什么就不能出来惩治他们? 众人以浑沌为敌,却原来是作茧自缚。 “我对这个不关心。”李亚峰冷笑着开口,“你不是说华文昌和你之间没有输赢?别扯太远。” 比之一旁面色忽青忽红,张口结舌的天灵宗主与元始天尊等人,李亚峰的心理承受力要强得多了,在他看来,对浑沌的这一战本来就跟他没有多大关系,反而是华文昌的命运更重要些。 李亚峰早就知道,有关战争,无所谓正义或邪恶。 浑沌本来无意出世?纵然这是真的,但只要浑沌存在这世上,又拥有毁天灭地的神通,那就是众人不得安枕的理由了,早晚必定还会走到今天。 必有一战。 即便浑沌不出世,众人也会找个时候敲碎恨情崖揪他出来宰掉,然后皆大欢喜。 这也是大家都明白的,只不过没人好意思说破罢了。 唯一不懂的,或许只是黑袍者自己——但他已然现身,究竟如何也已并不重要。 现在,李亚峰只关心华文昌的结局。 “华文昌……”黑袍者沉吟片刻,答了李亚峰,“他不在了。” ——不在了? 李亚峰总算忍住了没将滚在舌尖的“屁话”二字骂出来,静静地听黑袍者说了下去。 “某以本身困华文昌入局,其间不知日月……”黑袍者轻叹了一声,“他虽借早年间某仿心魔泪而炼的无名金丹成盘古九万里身,但他一身艺业本就与某大有干连,又怎能伤得了某?他习练的逆天邪功是北斗为某留在秦王地宫中的,若是细究因果,某正是应占了他的躯壳。于是弹指中,某教他经历亿万劫数,不能得脱——某原以为他便会服了。” “他会服?”李亚峰嗤之以鼻。 “是,无尽劫后,华文昌九万里身已朽,却始终心念一如,某不能侵。”黑袍者如同听到了李亚峰的心里话一般,点头说道,“这般坚忍,亘古以来唯华文昌一人而已,到头来竟是某许了一个‘服’字予他,便要就此罢手。至于与汝等的争斗,本就无所谓有无。” “这么说……是华文昌胜了?”李亚峰一惊。 “他胜了,却又败了。”黑袍者喟然长叹,“华文昌一身神通可谓难得,但终究太浅,过不了无尽劫……待某罢手之时,他肉身元神已然尽毁,只留下一盏心灯不灭。” 众皆默然。 无尽劫数,朽盘古九万里身。几个字说来轻巧,个中份量却实非言语所能表述,佛祖、天尊,俱在局内,想华文昌一念不死,都不由得痴了。 “某细察华文昌心灯,知道他之所以历劫不灭,为的只是一个情字。”黑袍者再叹,“某不知有情,华文昌却能极于情,这也是一番因果。” 听得“华文昌极于情”,李亚峰便不由得重重地哼了一声,心中老大不是滋味。 历经无尽劫数,只让一念不泯,李亚峰不知自己能否做得到,但华文昌却是已经做过了,两人相比,他所欠的已不止是那五百年中生离死别的大变,仿佛还有些更加深刻的东西。 至少,华文昌的坚持远远超过了所谓的刻骨铭心山盟海誓,那是超脱于生命之上的,或者说,只因为有那一番情意,他才可以不死。 ——挣扎着不死! “小冉的选择是对的?”李亚峰悄悄地对自己发问,他的心又痛了。 “但你终于还是占了华文昌的躯壳。”曹暮从李亚峰的表情中看出不对,急忙又问下去。 “不错。某终于还是占了他的躯壳。” “无尽劫中,华文昌心灯不灭,某不曾料到,他仅凭此一念,竟继承了某的衣钵。”黑袍者缓缓地说道,“他自行悟通了逆天邪功。” “什么?”纵然众人各重身份,听到这里也不禁异口同声惊呼起来。 “华文昌所习逆天邪功本有缺陷,纵然练至极处,也不过为某练出一副好炉鼎来,他自知其中利害,早早地便摒弃不用了,直教某徒呼奈何。然则,他被困于某本体之中,无尽劫后,终于窥破了某的真身,豁然开朗。” “也就是说……”李亚峰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黑袍者答他:“华文昌自创了逆天邪功。” “乖乖……”天灵宗主一拍脑袋,“这小萝卜头……” “此事于某来说也是意外,华文昌乃天下情种,却能承某衣钵,纵是无情,某心中也是惊喜。”黑袍者摇头道,“但他开悟得终究还是太晚了些,他只剩那不泯的心灯一念,再不能有所作为。” “某不能任他如此——”黑袍者的语气变得坚硬,“于是某护持他那一盏心灯,倒转乾坤,复他九万里身,是要成全了他。” “这何尝不是成全了某?”黑袍者扪心自问,忽地又叹一声,“为时太晚。某本受重伤,又强令华文昌坠无尽劫数,几番作为教某油尽灯枯——已无力再度扭转因果。强运神通之后,某也坠入虚空劫中,失了知觉。” “那……到底怎么了?”李亚峰心切地问。 “某也不知。”黑袍者摇头,“乾坤变乱,因果失察,待某自无尽虚空之中清醒过来,华文昌的一盏心灯已然不在,某却有了这副躯壳。想必……” “……华文昌还是死了?”一个颤抖得令人心痛的声音蓦地响起。 众人寻声望去,都是一惊。 ——黑袍者的一番言语牵扯人事太过重大,个中情由更是曲折,不可谓不奇,众人屏气息声只是细听,却忘了留神周围。 但圈外总有二十万天尊随侍布置太乙混天象大阵,纵是黑袍者要闯出去,说不得怕也要费些气力,又怎会从外围来了旁人? 这人却偏偏进来了。 她着一身极素的长裙,眉弯柳叶,眼靓杏核,人物端丽,只是眼眶里盈满泪水,步履比她的语声还慌乱了几分,就这么从太乙混天象大阵中一步步走到了近前。 当此刻,这个凄惶女子的瘦弱身影在如洗的碧空下,毫竟没来由地叫人从心底怜惜起来。 她是王怜怜。 一个没有什么本领,也毫不重要,并几乎因此被所有人遗忘的女孩。 “……华文昌……还是死了?”王怜怜口中只重复着这样一声问话,慢慢地走了过来。 众人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话。 黑袍者默然。 “我说那个……王怜怜……”李亚峰很是为难地挠头,眼见王怜怜就要走到黑袍者跟前,硬着头皮想要拦住,伸手去抓她的袖子。 王怜怜恍如不觉,还是向前走着,“嗤”地一声,她的袖口被李亚峰撕裂了。 “这个……”李亚峰捏着半截袖口,忽地有点儿想哭。 ——这世界是怎么了? 听黑袍者亲口说出华文昌已不在的经过,他原是有满腔愤懑,却又因为华文昌的“极于情”觉得浑身别扭,说白了自惭形秽也是有的——只是,他要杀黑袍者的决心却还没变——不管是为了什么。 突然出现的王怜怜把一切都搅了。 “该死的!”李亚峰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声是在骂谁,他有些脱力,不知该如何是好。 “华文昌还是死了?”王怜怜已经走到了黑袍者的对面。 “他……”黑袍者竟也显得慌张,不答王怜怜,只苦笑着,“这一场情孽……” “告诉我,华文昌还是死了?”王怜怜坚持着问,身子已摇摇欲坠。 “他是死了。”黑袍者终于作答。 “你杀了他?”王怜怜又问。 “某杀了他。”黑袍者再答。 “杀了我。”王怜怜忽然一笑,笑容让盈眶的泪珠落下,竟显得无比妩媚。 “呃……”黑袍者愣住了。 “杀了我——像你杀了华文昌那样,杀了我。”王怜怜微笑着说,“你刚说什么无尽劫,也让我到那劫数里去,让我经受和他一样的苦难,然后,杀了我。” “你疯了!”李亚峰再也忍不住,一个箭步蹿到王怜怜身前,拦在她与黑袍者中间,大声叫起来,“王信!把她拉开!” “是了。”王信皱着眉头过来拉王怜怜,王怜怜不动。 “那个……老大……”王信的脸色和苦瓜能有一拼,“我拉不动她……” 李亚峰真的想要痛哭一场了。 “你杀了我。”越过李亚峰的肩头,王怜怜的目光直视黑袍者,执拗地说着,“你必须杀了我。” “华文昌这小萝卜头……”一旁,天灵宗主狠狠地叹了口气,索性就地坐下了,懒洋洋地嚷,“徒弟,别怪老夫说你,你可是彻底输给人家了啊。” 李亚峰的脸色红得几乎滴出血来。 ——可不是彻底输了? 不论别的,自从王怜怜露面,到现在她竟连正眼也没瞧过李亚峰一下。 将一场情事,一场极普通的单相思,或是恋爱,与即将到来还有曾经发生过的那些惨厉的大战、那些断送了的性命相比,无疑显得愚蠢。 但黑袍者终生只为“有情”二字,若论及此,李亚峰已输了个精光底儿掉。 他在心里恨恨地骂着:王怜怜你怎么还要来凑这个热闹! 当然,他也知道,或许王怜怜早应该来了,现在已经嫌晚——尤其是,他决不能责怪王怜怜。 李亚峰将大大的一个白眼丢给了观音。 秦王地宫一别之后,观音带王怜怜去了南海,说是晓以大义,实际上是威逼利诱一般,强要她潜入无定乡,为的是接近华文昌,好偷取封印了盘古开天斧的泰山无字碑,还有两根天刑金针。 这是一着闲棋。 包括观音本人在内,几乎没人相信王怜怜有可能成功——之所以还要派她过去,无非是……不论成功与否,这都于大局无损。 从一开始,王怜怜就被牺牲了。 李亚峰是唯一一个对这计划表示反对的人物,但当时他没有能力阻止,尤其是在姜冉也被推上了天平充当砝码之后,他只得选择了默认。 王怜怜一去便无消息。 然后发生了很多事情,并非是以此为借口,但李亚峰终究没有再想起王怜怜,或者,只是他不愿去想。 将一个爱慕自己的无助女孩推向虎穴狼窝——纵然明知王怜怜在无定乡中不会遇到什么危险——这样的做法李亚峰没有办法接受。 为此,他的“不想”,也是对良心的一种煎熬。 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 如今第一眼见到王怜怜,李亚峰就知道,他已经失去了她——即便他从来没想从王怜怜那边得到什么,这也是一种失败。 王怜怜爱上华文昌了…… 李亚峰几乎想要呻吟出声,为这荒唐的结局。 “你杀了我。像杀华文昌一样,杀了我。我要经受他经受过的所有苦难。我要你杀了我。” 王怜怜的声音清脆地回响在神农谷中。 天地之间,只有这一个执拗的声音。 第208章 有情者 神农谷这一战,该是能够决定世间命运气数的一战了,在雷州外国语学校,黑袍者无意间借杜海峰展露过一回手段——虽是闲话,但杜海峰其人一生之倒霉着实可圈可点——浑沌的确已经神通尽复,能将万事万物归于浑沌。 换言之,天下存在着的一切,都将与浑沌为敌。 而华文昌的命运,也已经在黑袍者出现之后不言自明。 如今,浑沌以天灵宗主、鬼姑神母、观音,乃至元始天尊等等为最初的对手,这已是天下之福。 这一战将是异常惨烈的,参战的所有人——甚至包括那个还没赶过来的李亚峰在内,都有必死的决心。 ——至于黑袍者存不存在这决心,倒是没人知道。 不过,谁也未曾料到,首先在这一战中成为血祭的人物,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哎?不对,偏了……” 神农谷的空中传来一声惊叫,接着,一个人影如弹丸一般斜斜的飞过来,正落在天灵宗主等包围的圈内。 正落在黑袍者的头上。 黑袍者显然也颇意外,不假思索下意识地举手,将那人接住了。 接着,一蓬耀眼的神光腾起。 再过片刻,神光寂灭,那人踪影不见——与杜海峰消失在这世上如出一辙。 这本是意料之中的,浑沌的双手岂是这么容易碰得的?便是观音成佛,要与之争斗时,手里也还持了柳枝。 但与杜海峰相较,消失的那人的身份就高得有些离谱了。 众人看得清楚,斜飞过来的那人正是这数日一直跟在李亚峰身边的太乙救苦天尊! ——若不是天尊神通不小,适才也不会有那一蓬神光。 “李亚峰!”元始天尊恨声高叫,“你!你敢谋害天尊!” “先说在头里,跟我没关系。”李亚峰一面苦着脸落下来,一面辩解,“这事儿不是我干的。” 的确不是李亚峰干的,但跟他也脱不了干系。 在雷州李家,李亚峰、曹暮、王信三兄弟守了一夜不见黑袍者的踪影,便不由得都有几分不安涌上心头,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也开始集中到了黑袍者突然现身又突然消失的用意上去了,最后,三人一致决定:只要黑袍者不再出现,怎么也要守住了父母不动。 没等他们再等上太久,神农谷里观音就证了佛位。 三人各有机缘,到今日也是颇有神通的人物,天上地下都排得上号,自然能够感应,尤其观音成佛之前就传出了讯息,更与黑袍者斗了一回法,显然是大战将起的征兆,纵然太乙救苦天尊不催促,三人也都急忙向这边赶了过来。 几人赶到神农谷后,李亚峰想要靠近些细察战局,太乙救苦天尊不允,坚称他身负天刑金针,不可妄动,非得等到灵宝天尊率兵赶来,才能按定计行事。 李亚峰老大不耐烦——自天刑金针齐聚,他就再度成了宝贝,小虞山上群仙上下一心,只想守紧了让他安分守己呆着不动,便连他放个屁也要指手画脚议论一番,虽然收效甚微,但因此他早成了“千夫所指”,这滋味并不好过。 太乙救苦天尊也是“千夫”中的一员,冲动之余不免口不择言,更激得李亚峰上了倔劲。 平心而论,大敌当前,李亚峰自不愿再生事端,何况太乙救苦天尊毕竟身份不同,便是不忿,也不过皮里阳秋,脏话是说不出口的,两人也不会真打起来。 不想随天灵宗主、鬼姑神一起前来的九位鬼公子藏身神农谷外,心系鬼姑神安危,却听不得怪话,众人怒上心头,索性合力制服了太乙救苦天尊,一把扔了出去。 许是无心,许是有意,太乙救苦天尊就被扔到了黑袍者头上。 这岂不是白白断送了性命? “反正,不是我的错儿……”李亚峰又嚷了一句,转将目光投向黑袍者。 ——元始天尊等也不再追问,一方面这是为了大局好合力对敌,还要倚仗李亚峰的天刑金针;另方面却是浑沌神通,将太乙救苦天尊生生抹杀,天尊不似凡人,一旦如此断送,牵连众人心神,已于战局有碍,实在不能再旁生枝节。 但李亚峰从来就不是一个安份的,说到“枝节”,他是正正经经地长了一身的桠杈。 死死地盯着黑袍者的脸看了半天,他突然开骂了。 “你个杀千刀遭报应没丢人现眼的混账犊子!白顶着老子一张人脸你不干人事儿!老子oo你个王八羔子的xx!看老子把你xxoo……” 这一通好骂! 李亚峰骂过人,他胆子大,兴头来了呵佛骂祖也是常有的,但哪一回都赶不上现在骂得……这么脏。 莫说神仙,纵是生前以口舌伤人遭果报下了拔舌地狱,被穿腮刺咽的恶鬼听了怕也会自惭脸红。 李亚峰捶胸顿足口沫横飞,愈骂愈是起劲,一连串的污言秽语便在他舌尖上滚来滚去不带重样,冲着黑袍者劈头盖脸地就砸了过去。 众皆愕然。 李亚峰骂得激动,语速过快以至口齿不清,但黑袍者并不恼怒,其余众人也自能听得明白:他骂的不是黑袍者,而是华文昌。 这通骂其实也出了李亚峰的意料。到了最后王见王的时候,一场恶战固然免不了,但当事的全是有身份的人物,纵然打架也不会像市井泼妇一般揪头发挠脸,拳打脚踢应该也看不见,就算动用法宝,没祭炼过一万年的估计都没人好意思拿得出手——何况是逞口舌之利? 但他就是忍不住。 尤其是见到黑袍者的形貌实在跟华文昌一般无二,李亚峰满腔的愤懑之气便油然而生,一如姜冉曾说过的,他始终对华文昌充满信心,不愿也不能接受华文昌惨败于浑沌之手,生教人占了躯壳的结局。 因为,这结局同时意味着的,正是他自身的失败。 李亚峰总是坚持着一万个不肯承认,但在他内心的最深处,却早已将华文昌当作了另一个自己,另一个嬉笑怒骂直见性情无所顾忌潇洒不羁的自己,那似乎是他永远也做不到的。 华文昌,真的就是他自己。 他怎么可以失败? 终于,李亚峰骂到了声嘶力竭,两行清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他无力地跪倒地上,哭了。 “你不能就这么输给了他……” 众人听得到李亚峰口中的呢喃。 “我要杀了你。”哭声忽然一敛,李亚峰跪着抬起头来,将一双充满怨毒恨意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紧了黑袍者,“我一定杀了你!” 在李亚峰的骂声之中,灵宝天尊早已带着二十万天尊随侍赶到,将一座大阵布下了,此地已是法度森严水泄不通——他没有派出人马援救被大力王等群妖伏击的玉帝一军:与神农谷的战事相比,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黑袍者没有理会灵宝天尊,对外围的阵势似也并不关心。像李亚峰望着自己那样,他也望着李亚峰。 只是,黑袍者的眼神空洞,不带丝毫感情。这是他一贯的眼神,无论他的模样如何与华文昌一致,无论他微笑抑或叹息,那一双眼睛从没变过。 “某与那华文昌之间……并无输赢。”两人对视良久,黑袍者忽然开口说道。 这一言既出,教众人俱都惊得呆了。 “敢问,何为天道?”黑袍者的声音低沉下来,似是问人,又似自问,“鸿蒙初开,某六根不动,内外隔绝,乃是无为。后儵、忽二人存心不正,通某七窍,虽然是要害某,却也教某耳听五音,目辨五色……若非如此,某本不知生死,又何尝会教那二人也丢了性命?” 黑袍者这番话是直指当年儵、忽二帝害人害己,暗藏天道循环,报应不爽的意思,元始天尊等秉承二帝,听来便有些惭愧,待要反驳,却又说不出什么。 但黑袍者要说的却并非这个。 “某七窍既开,亦是必死无疑……于是某聚天下灵气而起凝翠崖,刻逆天邪功于其上……其实也不过是以待来者继承衣钵,若有人能将其贯通,自然神通与某一般无二。汝等以为逆天邪功乃是某的金蝉脱壳之计,实在大谬。” “不料儵、忽二人一脉不绝,留下传人,某竟也没能死得透了。”黑袍者面上浮现苦笑,“大战之后,某流落心魔界中将养生息,万年之下,又被如来找上,不但被逐出了心魔界,千辛万苦寻觅得的开天石——心魔泪也被夺走,天下之大,竟无某存身之地!终不得已,只得再起恨情崖隐遁身形。崖名恨情,只因某本无为,却被儵、忽二人强通七窍,有了智识,这才沦落到如此下场;追索往昔,某因有情而生恨,所恨者,即是情之一字。” “然则,情为何物?恨情崖中不知岁月,某旦夕苦思不得其解。某……虽言逆天恨情,但天道所在,亦非某所能揣测——既是天生某出来,为何却教某以天为敌?至于恨情,某至今不能分辨情之为物,何言有情?既然不知有情,又何能生恨?如是种种,无非笑话。于是某便守定了无为,决意永不出世。” 黑袍者娓娓道来,一席话自当年与儵、忽二帝的一战说到了他遁身恨情崖,到头来却是一个“守定无为,决意永不出世”! 这玩笑开大了! 自天灵宗主以下,众人面面相觑。且不论当年的是非,自从五千年前观音路过神农谷得知逆天邪功所在,天庭、佛土,俱都以浑沌为假想敌,天上地下有数的人物一并巧手搬弄风云,费劲了心机设下无数计谋——怎么?人家从根儿上就没打算再出来? 那……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 众人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信。纵使天崩地陷,在黑袍者眼前也不过小事一桩,他不会说谎。 任何时候,即便有人能杀了黑袍者,也不可能逼他说谎——他永远没有必要说谎。 “某本无意出世,”黑袍者又慢慢说了下去,“却能知道儵、忽已有传人,处心积虑与某作对,当年与如来的一战也有余波未平,还有那逆天邪功,虽早早被人知晓了,却始终无人能够练成。” “某不禁思量,是因众生有情,这才不能继承某这无情者的神通?若真如此,那某便是永世不得有情了。于是某便造了一个人出来——便是汝等称之‘北斗’的那人,某教她行遍天下,随心所欲,只是要体尝万般情愫,若有所得,便告于某。依某想来,她有些某的本领,如她能知晓情之为物,便是说某亦能有情了。” ——北斗! 一个小女子拨动天下大势,自两千年前乌龙赢政降世,她叛而复降、降而复叛,几番作为,都教风云色变,原来却只是为了体尝世间人情…… 回想北斗生前种种,诸多不可解的行为如今一朝醒悟,众人无言。李亚峰更想起了华文昌说过那五百年光阴之中,北斗曾下嫁王信,又在天庭宝光殿中将王信一剑穿心……难道也是为了知道情之为物? 那么,北斗最终…… “但她与某一样,终究不能通悟。”黑袍者的语声中似乎带了几分唏嘘的意味,与他所说的“不知有情”大异其趣,“数千年来,她不曾对某讲过,那日清灵洞天中,她本可不死而求死,实在……已教某……” “某曾问过华文昌,华文昌言对她有恨,某便释然了。”黑袍者忽地将话岔开了,“她为情而生,因恨而死,总算死得其所。” “不对!不对!”黑袍者正要再说下去,忽地王信大声嚷嚷起来,“你蒙谁哪?你不是说你那什么,永不出世?别说北斗那家伙死还是不死——你不早就出来了?啊?带着妖精打上天庭,还有,好几次想暗算老大他师父,你活动得够本儿了!” 黑袍者哑然失笑,“王信,汝是有情之人,某也知道……北斗还与汝有姻缘之份,某便代她问汝一句:若是有人要杀汝,汝便如何?” “啊?”王信挠挠头,下意识地回答,“有人要杀我?看我不先宰了丫的……嗯?” “既然汝等决意以某为敌,某何妨出世?”黑袍者的笑容猛然冷下来,“汝等百般思量,只以为某意欲将这世间毁了,某为何不遂汝等所愿?有情之人,自当如是——北斗在世时嬉笑怒骂,以无情人做有情人状,某,亦能如她所为。” “呃……”王信噎住了,过了半天,他指着元始天尊等一众天庭的尊者,红着脸怒骂,“知道了?你们……你们给我掌嘴!给我找块石头一头撞死去!奶奶的!归里包堆全他妈的都是你们自作多情惹出来的!傻眼了?傻眼了?这会儿都他妈的傻眼了?我……” 曹暮一把拉住了气得五雷暴跳想要冲上去扇元始天尊耳光的王信。 ——如王信所言,众人一起傻眼了。 不论有情无情,在这个字眼儿上怎么掰扯都是废话了,黑袍者的逻辑从哪方面都能讲得通。 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没什么不对。 何况黑袍者是为浑沌,中央天帝,何等的身份尊崇?若是被一群小人背后暗中算计,凭什么就不能出来惩治他们? 众人以浑沌为敌,却原来是作茧自缚。 “我对这个不关心。”李亚峰冷笑着开口,“你不是说华文昌和你之间没有输赢?别扯太远。” 比之一旁面色忽青忽红,张口结舌的天灵宗主与元始天尊等人,李亚峰的心理承受力要强得多了,在他看来,对浑沌的这一战本来就跟他没有多大关系,反而是华文昌的命运更重要些。 李亚峰早就知道,有关战争,无所谓正义或邪恶。 浑沌本来无意出世?纵然这是真的,但只要浑沌存在这世上,又拥有毁天灭地的神通,那就是众人不得安枕的理由了,早晚必定还会走到今天。 必有一战。 即便浑沌不出世,众人也会找个时候敲碎恨情崖揪他出来宰掉,然后皆大欢喜。 这也是大家都明白的,只不过没人好意思说破罢了。 唯一不懂的,或许只是黑袍者自己——但他已然现身,究竟如何也已并不重要。 现在,李亚峰只关心华文昌的结局。 “华文昌……”黑袍者沉吟片刻,答了李亚峰,“他不在了。” ——不在了? 李亚峰总算忍住了没将滚在舌尖的“屁话”二字骂出来,静静地听黑袍者说了下去。 “某以本身困华文昌入局,其间不知日月……”黑袍者轻叹了一声,“他虽借早年间某仿心魔泪而炼的无名金丹成盘古九万里身,但他一身艺业本就与某大有干连,又怎能伤得了某?他习练的逆天邪功是北斗为某留在秦王地宫中的,若是细究因果,某正是应占了他的躯壳。于是弹指中,某教他经历亿万劫数,不能得脱——某原以为他便会服了。” “他会服?”李亚峰嗤之以鼻。 “是,无尽劫后,华文昌九万里身已朽,却始终心念一如,某不能侵。”黑袍者如同听到了李亚峰的心里话一般,点头说道,“这般坚忍,亘古以来唯华文昌一人而已,到头来竟是某许了一个‘服’字予他,便要就此罢手。至于与汝等的争斗,本就无所谓有无。” “这么说……是华文昌胜了?”李亚峰一惊。 “他胜了,却又败了。”黑袍者喟然长叹,“华文昌一身神通可谓难得,但终究太浅,过不了无尽劫……待某罢手之时,他肉身元神已然尽毁,只留下一盏心灯不灭。” 众皆默然。 无尽劫数,朽盘古九万里身。几个字说来轻巧,个中份量却实非言语所能表述,佛祖、天尊,俱在局内,想华文昌一念不死,都不由得痴了。 “某细察华文昌心灯,知道他之所以历劫不灭,为的只是一个情字。”黑袍者再叹,“某不知有情,华文昌却能极于情,这也是一番因果。” 听得“华文昌极于情”,李亚峰便不由得重重地哼了一声,心中老大不是滋味。 历经无尽劫数,只让一念不泯,李亚峰不知自己能否做得到,但华文昌却是已经做过了,两人相比,他所欠的已不止是那五百年中生离死别的大变,仿佛还有些更加深刻的东西。 至少,华文昌的坚持远远超过了所谓的刻骨铭心山盟海誓,那是超脱于生命之上的,或者说,只因为有那一番情意,他才可以不死。 ——挣扎着不死! “小冉的选择是对的?”李亚峰悄悄地对自己发问,他的心又痛了。 “但你终于还是占了华文昌的躯壳。”曹暮从李亚峰的表情中看出不对,急忙又问下去。 “不错。某终于还是占了他的躯壳。” “无尽劫中,华文昌心灯不灭,某不曾料到,他仅凭此一念,竟继承了某的衣钵。”黑袍者缓缓地说道,“他自行悟通了逆天邪功。” “什么?”纵然众人各重身份,听到这里也不禁异口同声惊呼起来。 “华文昌所习逆天邪功本有缺陷,纵然练至极处,也不过为某练出一副好炉鼎来,他自知其中利害,早早地便摒弃不用了,直教某徒呼奈何。然则,他被困于某本体之中,无尽劫后,终于窥破了某的真身,豁然开朗。” “也就是说……”李亚峰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黑袍者答他:“华文昌自创了逆天邪功。” “乖乖……”天灵宗主一拍脑袋,“这小萝卜头……” “此事于某来说也是意外,华文昌乃天下情种,却能承某衣钵,纵是无情,某心中也是惊喜。”黑袍者摇头道,“但他开悟得终究还是太晚了些,他只剩那不泯的心灯一念,再不能有所作为。” “某不能任他如此——”黑袍者的语气变得坚硬,“于是某护持他那一盏心灯,倒转乾坤,复他九万里身,是要成全了他。” “这何尝不是成全了某?”黑袍者扪心自问,忽地又叹一声,“为时太晚。某本受重伤,又强令华文昌坠无尽劫数,几番作为教某油尽灯枯——已无力再度扭转因果。强运神通之后,某也坠入虚空劫中,失了知觉。” “那……到底怎么了?”李亚峰心切地问。 “某也不知。”黑袍者摇头,“乾坤变乱,因果失察,待某自无尽虚空之中清醒过来,华文昌的一盏心灯已然不在,某却有了这副躯壳。想必……” “……华文昌还是死了?”一个颤抖得令人心痛的声音蓦地响起。 众人寻声望去,都是一惊。 ——黑袍者的一番言语牵扯人事太过重大,个中情由更是曲折,不可谓不奇,众人屏气息声只是细听,却忘了留神周围。 但圈外总有二十万天尊随侍布置太乙混天象大阵,纵是黑袍者要闯出去,说不得怕也要费些气力,又怎会从外围来了旁人? 这人却偏偏进来了。 她着一身极素的长裙,眉弯柳叶,眼靓杏核,人物端丽,只是眼眶里盈满泪水,步履比她的语声还慌乱了几分,就这么从太乙混天象大阵中一步步走到了近前。 当此刻,这个凄惶女子的瘦弱身影在如洗的碧空下,毫竟没来由地叫人从心底怜惜起来。 她是王怜怜。 一个没有什么本领,也毫不重要,并几乎因此被所有人遗忘的女孩。 “……华文昌……还是死了?”王怜怜口中只重复着这样一声问话,慢慢地走了过来。 众人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话。 黑袍者默然。 “我说那个……王怜怜……”李亚峰很是为难地挠头,眼见王怜怜就要走到黑袍者跟前,硬着头皮想要拦住,伸手去抓她的袖子。 王怜怜恍如不觉,还是向前走着,“嗤”地一声,她的袖口被李亚峰撕裂了。 “这个……”李亚峰捏着半截袖口,忽地有点儿想哭。 ——这世界是怎么了? 听黑袍者亲口说出华文昌已不在的经过,他原是有满腔愤懑,却又因为华文昌的“极于情”觉得浑身别扭,说白了自惭形秽也是有的——只是,他要杀黑袍者的决心却还没变——不管是为了什么。 突然出现的王怜怜把一切都搅了。 “该死的!”李亚峰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声是在骂谁,他有些脱力,不知该如何是好。 “华文昌还是死了?”王怜怜已经走到了黑袍者的对面。 “他……”黑袍者竟也显得慌张,不答王怜怜,只苦笑着,“这一场情孽……” “告诉我,华文昌还是死了?”王怜怜坚持着问,身子已摇摇欲坠。 “他是死了。”黑袍者终于作答。 “你杀了他?”王怜怜又问。 “某杀了他。”黑袍者再答。 “杀了我。”王怜怜忽然一笑,笑容让盈眶的泪珠落下,竟显得无比妩媚。 “呃……”黑袍者愣住了。 “杀了我——像你杀了华文昌那样,杀了我。”王怜怜微笑着说,“你刚说什么无尽劫,也让我到那劫数里去,让我经受和他一样的苦难,然后,杀了我。” “你疯了!”李亚峰再也忍不住,一个箭步蹿到王怜怜身前,拦在她与黑袍者中间,大声叫起来,“王信!把她拉开!” “是了。”王信皱着眉头过来拉王怜怜,王怜怜不动。 “那个……老大……”王信的脸色和苦瓜能有一拼,“我拉不动她……” 李亚峰真的想要痛哭一场了。 “你杀了我。”越过李亚峰的肩头,王怜怜的目光直视黑袍者,执拗地说着,“你必须杀了我。” “华文昌这小萝卜头……”一旁,天灵宗主狠狠地叹了口气,索性就地坐下了,懒洋洋地嚷,“徒弟,别怪老夫说你,你可是彻底输给人家了啊。” 李亚峰的脸色红得几乎滴出血来。 ——可不是彻底输了? 不论别的,自从王怜怜露面,到现在她竟连正眼也没瞧过李亚峰一下。 将一场情事,一场极普通的单相思,或是恋爱,与即将到来还有曾经发生过的那些惨厉的大战、那些断送了的性命相比,无疑显得愚蠢。 但黑袍者终生只为“有情”二字,若论及此,李亚峰已输了个精光底儿掉。 他在心里恨恨地骂着:王怜怜你怎么还要来凑这个热闹! 当然,他也知道,或许王怜怜早应该来了,现在已经嫌晚——尤其是,他决不能责怪王怜怜。 李亚峰将大大的一个白眼丢给了观音。 秦王地宫一别之后,观音带王怜怜去了南海,说是晓以大义,实际上是威逼利诱一般,强要她潜入无定乡,为的是接近华文昌,好偷取封印了盘古开天斧的泰山无字碑,还有两根天刑金针。 这是一着闲棋。 包括观音本人在内,几乎没人相信王怜怜有可能成功——之所以还要派她过去,无非是……不论成功与否,这都于大局无损。 从一开始,王怜怜就被牺牲了。 李亚峰是唯一一个对这计划表示反对的人物,但当时他没有能力阻止,尤其是在姜冉也被推上了天平充当砝码之后,他只得选择了默认。 王怜怜一去便无消息。 然后发生了很多事情,并非是以此为借口,但李亚峰终究没有再想起王怜怜,或者,只是他不愿去想。 将一个爱慕自己的无助女孩推向虎穴狼窝——纵然明知王怜怜在无定乡中不会遇到什么危险——这样的做法李亚峰没有办法接受。 为此,他的“不想”,也是对良心的一种煎熬。 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 如今第一眼见到王怜怜,李亚峰就知道,他已经失去了她——即便他从来没想从王怜怜那边得到什么,这也是一种失败。 王怜怜爱上华文昌了…… 李亚峰几乎想要呻吟出声,为这荒唐的结局。 “你杀了我。像杀华文昌一样,杀了我。我要经受他经受过的所有苦难。我要你杀了我。” 王怜怜的声音清脆地回响在神农谷中。 天地之间,只有这一个执拗的声音。 第209章 天下英雄 黑袍者动了。 他的目光之中有挥之不去的悲悯之色,起手,向王怜怜的方向按下。 “某欠华文昌一个人情。他虽已不在,却让某心中有情。”黑袍者似是在喃喃自语,“某便困汝于无尽劫中,想来……华文昌也会赞同。” 王怜怜闭目待死。神色坦然。 ——从大力王等群妖与玉帝、诸仙那一战里脱身而来,已费了她极大的心力,她并不知道,也不在乎黑袍者的身份,她早就清楚,只凭在观音处学过的那一点佛法,决没有可能对事局有丝毫影响。 她只想寻见华文昌。 自始至终,王怜怜也没见过华文昌几面,但那一缕情思却莫名地系紧了,不能松开。她的生命已经和华文昌在一起,如同那五百年从未到来的光阴中一般,如同一梦。 在这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心里,什么神仙妖怪、佛祖菩萨,完全都不重要,她有些累了。 当听到黑袍者说起华文昌的死讯,她心里便只剩了一个念头。 那死讯并不突然,在无定乡里,王怜怜千方百计打听有关的一切,早已明白在这场将天下的所有都卷入的事局之中,无论谁的生命都显得微不足道——华文昌也一样——甚至,华文昌更加首当其冲。 既然他不能爱我,我就用我的方式去成全了这一场爱。 王怜怜将全副身心都投入到这一个念头中去了。 “放你娘的狗臭屁!” 伴着骂声,砰然大响,李亚峰及时地与黑袍者对了一掌,救下了王怜怜。 “你他妈的这也算心中有情?放……放你娘的狗臭屁!”李亚峰大吼着,“王信!兔崽子你就算把她打晕了也给我拖到一边儿去!看我完事儿怎么料理这个猪油蒙了心的老娘们儿!奶奶的!想死也别在这儿显眼!” 王信没敢回话,拦腰一抱,把王怜怜抗上肩头,贴边儿跑了。 王怜怜的眼神迷茫,像是行尸走肉,没有挣扎。 “浑沌,还是让咱们先清清老账!”李亚峰冷哼一声,“我管你有理没理,打完再说!” 话音未落,李亚峰双掌交错,合身扑上,一边还大吼着,“告诉你!老子也会逆天邪功!” 深黑色的雾气骤然腾起,遮蔽了李亚峰与黑袍者的身形。雾气中只是“啪”地轻轻一声,李亚峰再度与黑袍者双掌相交。 “也算难为了汝。”黑袍者冷哼一声,“不过班门弄斧。” 李亚峰的眉头皱紧了。 当初在玉清天上,李亚峰曾与无敌子一战,当时便用过逆天邪功,但这一回的情形却大不相同。 黑袍者轻轻转身,单掌对上李亚峰的双掌,一股沛然大力自外而内,已将李亚峰牢牢吸住不动。 黑袍者迈前两步,李亚峰便被推着退了两步,耳边只听黑袍者对场上众人发话,“汝等一起上。” 强弱之势,不言自明。 “汝不能无情,亦不能极于情,竟妄言会了某的本领?且去问问汝那个便宜师父,他身藏逆天邪功数千万年,可敢对某一试?”黑袍者的声音一字一句打在李亚峰的心上,教他羞愤无地。 “我……”李亚峰已说不出话来。 但这一场战是早已安排下的,唯欠一个契机而已,李亚峰一旦动手,周围天灵宗主等便一拥而上了…… “天帝,请了。”先是三清尊神,元始天尊、灵宝天尊、道德天尊,三人各据一处,异口同声中一起抬起手来。 神光大亮! 以缠斗的李亚峰和黑袍者为中心,一道环状神光陡然显现,向内挤压进去,中间因逆天邪功而起的黑雾便蓦地一敛,嚣张气焰一发而收。 “作死了……”李亚峰猛地一个踉跄,险些扑倒在黑袍者的怀里,跟着就想大骂——三清此举攻势,竟是连他也一块儿“照顾”到了。 身前是一股莫可抵御的沛然吸力,背后又传来强横的挤压势头,李亚峰受前后夹击,无法跳出圈外,只得拼了命地扎稳马步,将逆天邪功护体的黑雾猛逼出来——若不如此,只怕他微一分神,就会摔一个狗吃屎。 夹在三清与黑袍者之间,这一跤摔倒容易,再想爬起来可就难了。 不过刹那之间的事,李亚峰就觉得喉头处隐隐有了甜味,似要吐血。 “嘿……不成!”电光火石,李亚峰猛地想到自己身负天刑金针,三清势不能眼睁睁地任他完蛋完得这么窝囊,再者三清早以浑沌为假想敌,也曾观摩过凝翠崖上的逆天邪功,那目下他们自是对症下药…… “得收了逆天邪功!” 李亚峰的结论完全正确,但……事有难易之分。 眼下便是典型的有心无力。 李亚峰本也没对天灵宗主教他的逆天邪功抱太大希望,这却是与适才黑袍者说的那句“班门弄斧”有关——敌手创下的本领,纵能练到炉火纯青,也难青出于蓝。 但黑袍者字字句句说什么“华文昌能极于情”,却是触了李亚峰的逆鳞。 华文昌若轻易就败了,固然会让他生气,但有人说华文昌比他更强,他还是不高兴——这种自我矛盾的感情一直伴随着李亚峰。 直到王怜怜这一次出现,他几乎便被怒火烧晕了头。 ——华文昌不是极于情了?那王怜怜算什么?你说华文昌继承了你的衣钵?那我用的逆天邪功算什么? 情急之下,李亚峰以逆天邪功开打,着实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当下便要收敛气息,换用天刑金针也不得空隙——他被黑袍者的掌力逼紧了,不能松动。 “汝今可知道厉害了?”黑袍者冷笑着,“某便废了汝一身本领,免得教某的名号蒙羞!” 话音一落,黑袍者的掌力变了。 “化功大法?”李亚峰险些就脱口而出——笼在他周身的黑雾竟弃他而去,反去绕在黑袍者身前摇摆不定。 而外界三清所发神光带给他的压力却为之一松。 “不好!”李亚峰吓得亡魂皆冒,不能运使逆天邪功还算不得什么,但若如此下去,不出片刻,他浑身真力便会全无,到头来也不说别的,连天刑金针都甭想再用了。 “着家伙!” 再顾不得其他了,李亚峰拼着内伤,咬破舌尖,趁着头脑一清,将胸中将吐未吐的热血一并吐了出来! 与此同时,他也喷出了天刑金针——随即身子一软,便要跌倒。 “徒弟,一边儿去!”李亚峰的动作还是慢了半分,场上情状天灵宗主看得清楚,抢入圈内,便在李亚峰吐血时,一脚将他踢了出去。 “师父……”李亚峰被踢出三清神光之外,当即气得发疯——天灵宗主的一脚教他把天刑金针也喷歪了…… ——离众人斗法的圈子不远,三丈开外的高空,黑白两朵气旋滴溜溜乱转成一幅太极图,还有青、赤、白、黑、黄,五鬼,茫然地看着太极图发呆。 “天刑金针?华文昌手执盘古开天斧亦不能奈何某,汝还当此物有用?” 围绕黑袍者的雾气浓如重墨,虽是无形,却黏稠得似乎伸手可触,黑袍者的这一声冷笑透过重重黑雾而出,教众人俱是一凛。 ——黑袍者曾说他因华文昌而有情,果然并非虚言,冷笑里夹杂的怨毒之意直上重九! 当年浑沌无智无识,六根隔绝,是儵、忽二帝通其七窍,所用的法宝便是这七根天刑金针,黑袍者再见此物,终于不能自已。 “有用没用,你说了不算……”李亚峰气喘吁吁地瘫坐地上回嘴——天灵宗主把他踢出圈外,他就没再动地方: 跟黑袍者虽只斗了一瞬,对了一掌,却比恶战了三日三夜还要教人疲惫,李亚峰已是到了强弩之末。 “上、上啊……”李亚峰依旧不动,向五鬼一挥手,喊道,“还愣着干什么……” 五鬼冲上。 此时,绕黑袍者,有三清尊神、天灵宗主与鬼母。 先是三清各出全力,以无上神光钳制黑袍者周身雾气,天灵宗主逼出了以往护体的墨绿色光芒——他本为天下灵气所钟,若给这光芒取个名字,那便是“天灵气”了,亦不受黑雾侵袭——与黑袍者近身厮打。 鬼母也加入战团,她却是站在三清的光坏之外,将拐杖以神光裹了,一杖杖打在黑雾外围;却也奇怪,鬼母秉承的乃是一股天地生成的死气,其质几与黑袍者的护体雾气相同,但每拐落下,都能教那黑雾一颤,随即便薄了几分。 黑袍者便被困在众人圈内,因黑雾所在,难辨他面色神情,只是听天灵宗主的呼喝之声,两人似乎战得旗鼓相当。 至于随元始天尊等赶来的四御中人:北极大帝、勾陈大帝、后土大圣,以及成佛的观音,倒是不见更多动作——话说回来,四御曾在神农谷中一起偷袭无敌子,彼时成效不大,有此前车之鉴,与其贸然出战,还不如像现在这般养精蓄锐,以防万一。 而观音却似乎是彻底地袖手旁观了,她站到一旁十大弟子的身前,只闭目诵经,对外物竟是不闻不问,个中用意教人煞费思量。 李亚峰还瘫在地上,曹暮赶过去扶起他来,王信傻呆呆地跟上,肩上还扛着王怜怜,三兄弟在一起,却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此时,五鬼已到。 李亚峰得天刑金针的经历本有些出奇,是无意中将五鬼凭依在了五行五针之上,偏那青、赤、白、黑、黄五鬼也占五行,还带了杀、淫、妄、盗、酒五毒,如此一来,这五根天刑金针的威力便又大了几分。 也不提无定乡诛仙大阵一役,想在小虞山时,李亚峰尝仗五鬼与五方五老相斗,已然稳占上风。 如今,黑袍者能为虽高,乍见五鬼,却也不由得动作一滞。 五鬼扑入黑雾之间。 这一下,黑雾中便显出其他颜色来。 并非青、赤、白、黑、黄五鬼的本色——五鬼一入黑雾,身形顿时受了阻碍,森森的鬼爪竟递不出去! 随即,几声鬼号响起,五鬼便将本体匿了,只留五根金针,在黑雾中倏忽游弋,伴着天灵宗主的进手招式,直取黑袍者的空门! 黑雾里,隐见金丝闪动。 黑袍者的怒吼便响了起来——五针不到,他与天灵宗主之间虽战得凶恶,脚下却是不乱,非但不乱,更是不动——任凭天灵宗主步步进逼,他只一掌,便能将其挡开。 但黑袍者却不能强顶天刑金针。 一掌掌击出去,数次将天灵宗主打到圈外,黑袍者的动作一如行云流水,脚下闲庭信步,似是颇有余裕。然则,金光闪动之处,他不得不将步子迈开,来回趋避了。 “都过去……” 察觉战局生变,李亚峰多少精神了些,再摆手,组成太极图的阴阳二针应声而动。 却没直射黑雾之中,太极图不变,只笼罩到了上空,缓缓旋转起来。 再看元始、灵宝、道德三位天尊,本来紧张的神色舒缓了些,三人合力围住黑雾的神光光环的光芒也愈发盛大了,开始逐渐向内进逼。 “费半天劲,原来该我干的就是这个……”李亚峰幽幽地叹了口气。 他察觉了,七根天刑金针不进战局还罢了,现今已不受他的控制,若是蕴含了什么神通,也都是金针自行发动的。 之前为金针的施用之法,李亚峰很是费了些脑筋,到头来却全然用不上了——天刑金针与黑袍者之间似乎存着什么感应,不是人力能够左右得了。 “这不是属于我的战争。”李亚峰默默地对自己说。 “怎么回事?”曹暮最先发现了李亚峰表情的变化。 “没怎么回事。接下来,没咱们的事儿了。”李亚峰摇摇头,“早该明白的,这里头,本来就没咱们什么事儿。” 场上,一场大战还在继续。 但不要说与大力王等群妖对上诸仙的战争相比,便是平日里李亚峰与王信演武修行的局面也比这里的大战精彩几分。 无非是头顶罩了个太极图,中间一团黑雾,外围一道光圈,边上还有位老太太拿拐杖敲边鼓…… 果然,听了李亚峰有气无力的一句话,王信仔细观察了一番战局,咽口唾沫,再舔舔嘴唇,很是意犹未尽地评价了起来,“要是说这一架打成这样就决定了天底下所有人的命运……那我得抗议。” “行了王信,我把‘闭嘴’俩字儿省了,你给我好好歇着。”李亚峰皱了一下眉,又说,“赶紧把人家放下来——你还抱上瘾了怎么着?” “啊?呃……也是啊。”王信忙不迭把王怜怜从肩膀上放下来,想想,叮嘱一句,“王怜怜,呆着,别乱动啊。” 王怜怜的神情还有些恍惚,身子晃了晃,问,“为什么不让他杀我?” “老大,问你呢。”王信赶忙推卸责任。 “呃……”李亚峰狠狠瞪了王信一眼,转身走几步,扶住王怜怜让她坐到地上,干笑着说,“我说王怜怜,咱们好歹同学一场……” “我是个没人要的女人。”王怜怜不理李亚峰,双眼平视前方,但眼内无神,分明是什么也没有看在眼中,只是缓缓地说着,“该让他杀了我的……” 李亚峰手足无措了——旁边,王信偷笑。 “不该是这样的……”曹暮突然冒出一句,“有些事情,我现在才想通。” “好,我承认,是托了华文昌的福。”李亚峰接上曹暮的话头,“说实话,是托了华文昌就这么死掉了的福……” 曹暮点头,有些沮丧地说,“可怜我还准备了不少后着来着……” “用不上最好。”李亚峰盯着场上一无变化的战局,慢悠悠地说,“没准儿这样最好——不过怕是没这么容易。” “你们俩打哑谜哪?”王信不干了,凑过脑袋来不服气地嘟囔,“多少回了?什么时候能说句让我一次就能听明白了的行不行?” 李亚峰和曹暮对视一眼,不由得一起笑了。 “我想做一个英雄。”李亚峰似乎是在回答王信,指点着神光与雾气中的黑袍者,说,“我以为我已经是个英雄了——可惜不是。” “幸好不是。”曹暮插上一句。 李亚峰晃着脑袋,也不知是同意还是否认,很快地解释着,“本来,我以为这最后一战必定是惊天动地,啊?山崩地裂,飞砂走石,天降豪雨,地起风雷……” “最后那词儿不是成语,再说你已经在一句话里连着用了三个‘地’字了。”曹暮坏笑,“老大,退步了啊——出去别跟人说我认识你。” “你给我省省。”李亚峰瞪眼,“意思到了就行,你抠什么字眼儿?那个,我要说什么来着?” “你要说你是命中注定的英雄,当地平线上夕阳失去颜色,当天空中的群星不再闪耀,当人类因灾荒、饥馑、瘟疫与战火而挣扎痛苦……那时候,你会出现,以救世主的姿态君临天下,带给所有人以欢欣、和平。” 曹暮双眼望天,满怀激情地吟诵着。 “……你将带着最美好的希望重新创造一个世界,在那里,四季都是春天,田地里永远有最丰富的收获,连河流中也流淌蜂蜜与牛奶……是你,挽狂澜于既倒,是你,扶大厦之将倾,人们牢记你的名字永生永世,流浪的诗人为你谱写最壮丽的诗篇,那远方的姑娘……” “你有完没完?”李亚峰的脸红到了脖子以下。 “你说的,意思到了就行。”曹暮笑吟吟地,“是不是这个意思?” “——应该是不大一样……曹,你把我搞糊涂了……”李亚峰苦笑,“但反正也差不多。总之就是地球离了我就不转了那种。” “我也糊涂了。”王信宣布,“你们到底在说啥?那个,我觉得气氛好像不对……” “应该是什么气氛?”李亚峰反问,“王信,你觉得咱们三个凑在一块儿,这个气氛不对?” “也不是不对……总之……咳,总之是不对!”王信彻底糊涂了。 “华文昌死了……”李亚峰叹息一声,“王信,你还记着没有?咱们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华佗门呗!你拜了个师父……然后……似乎就慢慢发展到今天了。”王信一愣,接着不假思索地回答。 “嗯,华佗门……”曹暮也叹了口气,“不过,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周谨的死。虽然在那之前咱们经历的事情已经充分地匪夷所思了,但……是周谨的死让咱们认真起来,然后……不说也罢。” “是华文昌。”李亚峰接上,“华文昌几乎改变了一切。他带着五百年的怨念回来,让所有的事情都不一样了——否则,我不该是这样,也走不到今天。” “可华文昌不就是你自己……”王信小声嘟囔了一句,看李亚峰面色不善,住了嘴。 “如今华文昌已死。”李亚峰仿佛要把经历过的所有都化成一股冤气似的,重重地叹息一声,“那么,其他的事情也就不再重要了——对于咱们三个来说。” “华文昌!”王怜怜猛地喊起来,“华文昌!” 大家再度叹气。 “王怜怜,好了?”沉默一会儿,李亚峰开导起王怜怜来,“那个……我承认有些事情我做的是不对,你别往心里去。至于华文昌……你也别往心里去。你知道,他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顿了顿,李亚峰苦笑,“话说回来,现在,咱们似乎离正常的世界已经太远了……” “华文昌经历了无尽劫数,我要和他一起。我要和他一样。”王怜怜的眼神逐渐清明了些,却还是坚持着自己的口吻。 “王怜怜,有句话叫当局者迷。你得承认,我也是个当局者。”李亚峰苦口婆心地劝解,“呃……虽然那边还在斗法,这时候我说这种话实在是不太应景,不过……如果你一定要死的话,为了爱情而死,从古到今都属于比较伟大的那种,其实我也没必要一定要拦着你。” “老大你说的这算是人话?”王信憋不住了。 李亚峰不理王信。 “那个……我知道,你在无定乡呆的时间够长了,睁眼抬头看见的全是妖怪,青面獠牙的啦,尖嘴猴腮的啦……反正品种比较全,难免就有点儿糊涂。可你想过没有,打比方,你没去无定乡,还是老样子在咱们学校,然后你爱上一人,爱得惊天动地鬼哭神嚎,再然后,那人死了——怎么死的不重要,姑且就算出车祸,他死了。你怎么办?是伤心一阵子再找个更好的?还是跑大街上也找辆车把自己撞死了算完?王怜怜,你好好想想。” “这回我赞同王信的意见。”曹暮苦笑,“你说的真不算人话。” “什么是人话?”李亚峰见王怜怜陷入沉思,这才白了曹暮一眼,说,“我这是诛心之言。王怜怜……我不是说了?好歹是咱们同学,眼睁睁看人家自杀去?我不造这个孽,落个一辈子良心不安。” “也是啊,就算保守估计,你这一辈子怎么也得活个千儿八百万年的。真要是良心不安起来,什么时候是个头?不过我说,人家王怜怜落到现在这下场……那个,我是说落到现在这个样子,跟你也脱不了干系?”说完,王信还意犹未尽,又补充一句,“嗯,老大,我这也是诛心之言。” “虽然不厚道,可还是把这些烂事儿都推到华文昌头上去。”李亚峰脸上一红,得出了结论,“他一死,让我看清楚了很多事情,那什么英雄梦我也不做了,等那边打出个结果来……再看。” “你不是刚还说要杀了浑沌,替华文昌报仇?”王信似乎跟李亚峰作对起来就没完了。 “我要杀浑沌,和替华文昌报仇没关系——是因为华文昌应该死在我手里,我不能让别人替我杀了他。” 李亚峰终于理顺了思路,慢慢地解释,“可华文昌终究是死了,那边的战局也已经够乱的了,我就是再狠狠心,也不愿让自己去凑那个热闹——说实话,这一架打得挺丢人。从根儿上算,挺丢人。” “天下风流人物,十有八九,尽在此间。”曹暮指点战局,一声叹息,“然则,不见一个英雄。”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王信终于明白了,愣了半晌,干脆往地下吐了口唾沫,气咧咧地骂起来,“合着现实就他妈的这么残酷?” “虽然我不愿意承认,可华文昌算是一号。”李亚峰站起来,闷闷地踱了几步,“琴心剑胆,看罢光阴荏苒,上穷碧落下黄泉,只愿共婵娟;浩歌逆天,拍碎阑干,不管山河碎断、地陷天翻,情种反作修罗面,求盼一生梦圆……奶奶的我给他编什么绕口令啊……” 先还挺好,最后一句说出来,曹暮和王信一起笑倒。 若无这三人在一旁点评,黑袍者与三清尊神等的大战还可一观,但“不见一个英雄”的“挺丢人”的评语一出,打架的也几乎泄了气。 只是,这一战还不能罢手。 非但如此,李亚峰祭出天刑金针之后,黑袍者也不能随心所欲,两边逐渐形成均势,看情形,怕弄不好要一战千年。 对于这等级数的战斗来说,也是顺理成章的。 同样的,若不是李亚峰等三人察觉场上僵局已成,刚才的一番风凉话自然也说不了这么痛快。 局势,有些怪异。 “接下来怎么办?”王信忽然问起。 “……咱们走。”李亚峰丧气地摇了摇头,“本来……我怎么也没料到会变成这样,还以为自己能起多大作用来着。但现在明摆着咱们都插不上手,总不能在这儿一直看下去——万一他们真打上个几百年……还活不活了?” “我……我也走。”王怜怜的声音比蚊子大不到哪儿去,三人却都听清楚了。 “你想通了?”李亚峰大是高兴。 “我……要回无定乡等他。”王怜怜摇摇头,“谢谢你们劝我,可是……我已经决定了。” 三人愣住。 “那个……王怜怜,你刚才没听说?华文昌他……”李亚峰还要再说,却被王怜怜坚定的语声打断。 “我决定了。” 说完,王怜怜向空中一跃,从来路回去,率天尊随侍布阵的清虚、洞阴两位大帝也挥摆令旗,为她放开了一线通路。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转眼间,王怜怜的身影消失在天际。 剩下李亚峰兄弟三人,一起发愣。 半天,曹暮迸出一句,“刚说了世无英雄,这就出来一位英雌。” “走。”李亚峰苦着脸,“这家伙,王怜怜可是不傻……” “且慢。”一直不见动静的观音忽地拦住了李亚峰三兄弟的去路,“几位,何处去?” “找个地方吃烧烤。”李亚峰不动声色地,“不行啊?” “若是如此,自然行得。”观音微微一笑,“不过,还要几位带上贫僧。” “我说姐姐,我们去吃烧烤,犯荤。您老人家都成佛了,凑这个热闹干什么?以后怎么给满世界的和尚尼姑当表率不是?再说,那边可还打着呢,坐山观虎斗这活儿总得有个人干啊。”王信说怪话的水准又见涨了。 “南无我佛。”观音面上的微笑更浓,“这一趟,贫僧非得随三位一起走了。三位刚说了世无英雄,贫僧却以为不然,若真是世无英雄,三位又何苦这就去收拾乾坤?” 眼见李亚峰等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起来,观音却还嫌不足,又补上一句,“若真是世无英雄,那边穿黑袍的,便也就不是华文昌了。” 这一句,石破天惊! 华文昌未死! “您这可就是说笑了,华文昌死得明明白白……”曹暮干笑一声,还要说话,却被李亚峰打断。 “曹,别演了……我就说八成是不成的,瞧瞧,这不还是褶子了?”李亚峰狠狠地叹了口气,“褶子了啊……” “杀尽了天下神仙,也嫌太惨。”观音随着李亚峰叹息起来,“李亚峰,天下棋局,这番心机也太忍得了。” “没有什么废话好说。”王信一错双掌,站到前头来,龇牙一笑,“神仙我打过,佛祖,今天算赶上了头一回。” 观音不理王信的挑衅,只将一双妙目盯住了李亚峰,等他开口。 “观音姐姐,我可没做错什么。”李亚峰摇头一笑,“如果浑沌真的不在其位,西方佛土就不该趟这边的浑水。” “李亚峰,贫僧许你一个‘枭雄’的评语如何?因时趁势,如鱼得水,你当得起。但这天下……” “观音姐姐,你发愿救苦,那边混充天帝的小子苦得掉渣,你还是去管他。”李亚峰抛下一句,“对不住,我去也!” “何处去?” 兔起鹬落,李亚峰顿足而飞,曹暮紧随其后,王信却向观音发掌。 只是,王信的一掌击在了空处,李亚峰未曾飞出三丈,眼前一花,又是观音拦在身前。 “观音姐姐,我可是真的不想跟你动手,再说,上头还有大阵要闯,我总得留点儿力气不是?”李亚峰的脸色沉下来,“来日方长,观音姐姐,你我之间,总要留个见面的余地。” 观音面上显出悲悯之色,“李亚峰,若你只是文昌帝君,贫僧自然与你是方外的至交好友。” “可惜,我对当神仙兴趣不大。”李亚峰再叹。 “做诸天之主的兴趣呢?莫非十足?”观音的目光有些冷了。 “也没有。”李亚峰诚恳地摇头,“观音姐姐,我最多只是不想有人来管我……” “所以你便不惜与华文昌沆瀣一气,布下了今日的杀局?”观音冷笑起来,“李亚峰,原来贫僧错看了你。” “跟华文昌?”李亚峰的语气如浸万古玄冰,“笑话!过了今天,我还要他的脑袋!” 第209章 天下英雄 黑袍者动了。 他的目光之中有挥之不去的悲悯之色,起手,向王怜怜的方向按下。 “某欠华文昌一个人情。他虽已不在,却让某心中有情。”黑袍者似是在喃喃自语,“某便困汝于无尽劫中,想来……华文昌也会赞同。” 王怜怜闭目待死。神色坦然。 ——从大力王等群妖与玉帝、诸仙那一战里脱身而来,已费了她极大的心力,她并不知道,也不在乎黑袍者的身份,她早就清楚,只凭在观音处学过的那一点佛法,决没有可能对事局有丝毫影响。 她只想寻见华文昌。 自始至终,王怜怜也没见过华文昌几面,但那一缕情思却莫名地系紧了,不能松开。她的生命已经和华文昌在一起,如同那五百年从未到来的光阴中一般,如同一梦。 在这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心里,什么神仙妖怪、佛祖菩萨,完全都不重要,她有些累了。 当听到黑袍者说起华文昌的死讯,她心里便只剩了一个念头。 那死讯并不突然,在无定乡里,王怜怜千方百计打听有关的一切,早已明白在这场将天下的所有都卷入的事局之中,无论谁的生命都显得微不足道——华文昌也一样——甚至,华文昌更加首当其冲。 既然他不能爱我,我就用我的方式去成全了这一场爱。 王怜怜将全副身心都投入到这一个念头中去了。 “放你娘的狗臭屁!” 伴着骂声,砰然大响,李亚峰及时地与黑袍者对了一掌,救下了王怜怜。 “你他妈的这也算心中有情?放……放你娘的狗臭屁!”李亚峰大吼着,“王信!兔崽子你就算把她打晕了也给我拖到一边儿去!看我完事儿怎么料理这个猪油蒙了心的老娘们儿!奶奶的!想死也别在这儿显眼!” 王信没敢回话,拦腰一抱,把王怜怜抗上肩头,贴边儿跑了。 王怜怜的眼神迷茫,像是行尸走肉,没有挣扎。 “浑沌,还是让咱们先清清老账!”李亚峰冷哼一声,“我管你有理没理,打完再说!” 话音未落,李亚峰双掌交错,合身扑上,一边还大吼着,“告诉你!老子也会逆天邪功!” 深黑色的雾气骤然腾起,遮蔽了李亚峰与黑袍者的身形。雾气中只是“啪”地轻轻一声,李亚峰再度与黑袍者双掌相交。 “也算难为了汝。”黑袍者冷哼一声,“不过班门弄斧。” 李亚峰的眉头皱紧了。 当初在玉清天上,李亚峰曾与无敌子一战,当时便用过逆天邪功,但这一回的情形却大不相同。 黑袍者轻轻转身,单掌对上李亚峰的双掌,一股沛然大力自外而内,已将李亚峰牢牢吸住不动。 黑袍者迈前两步,李亚峰便被推着退了两步,耳边只听黑袍者对场上众人发话,“汝等一起上。” 强弱之势,不言自明。 “汝不能无情,亦不能极于情,竟妄言会了某的本领?且去问问汝那个便宜师父,他身藏逆天邪功数千万年,可敢对某一试?”黑袍者的声音一字一句打在李亚峰的心上,教他羞愤无地。 “我……”李亚峰已说不出话来。 但这一场战是早已安排下的,唯欠一个契机而已,李亚峰一旦动手,周围天灵宗主等便一拥而上了…… “天帝,请了。”先是三清尊神,元始天尊、灵宝天尊、道德天尊,三人各据一处,异口同声中一起抬起手来。 神光大亮! 以缠斗的李亚峰和黑袍者为中心,一道环状神光陡然显现,向内挤压进去,中间因逆天邪功而起的黑雾便蓦地一敛,嚣张气焰一发而收。 “作死了……”李亚峰猛地一个踉跄,险些扑倒在黑袍者的怀里,跟着就想大骂——三清此举攻势,竟是连他也一块儿“照顾”到了。 身前是一股莫可抵御的沛然吸力,背后又传来强横的挤压势头,李亚峰受前后夹击,无法跳出圈外,只得拼了命地扎稳马步,将逆天邪功护体的黑雾猛逼出来——若不如此,只怕他微一分神,就会摔一个狗吃屎。 夹在三清与黑袍者之间,这一跤摔倒容易,再想爬起来可就难了。 不过刹那之间的事,李亚峰就觉得喉头处隐隐有了甜味,似要吐血。 “嘿……不成!”电光火石,李亚峰猛地想到自己身负天刑金针,三清势不能眼睁睁地任他完蛋完得这么窝囊,再者三清早以浑沌为假想敌,也曾观摩过凝翠崖上的逆天邪功,那目下他们自是对症下药…… “得收了逆天邪功!” 李亚峰的结论完全正确,但……事有难易之分。 眼下便是典型的有心无力。 李亚峰本也没对天灵宗主教他的逆天邪功抱太大希望,这却是与适才黑袍者说的那句“班门弄斧”有关——敌手创下的本领,纵能练到炉火纯青,也难青出于蓝。 但黑袍者字字句句说什么“华文昌能极于情”,却是触了李亚峰的逆鳞。 华文昌若轻易就败了,固然会让他生气,但有人说华文昌比他更强,他还是不高兴——这种自我矛盾的感情一直伴随着李亚峰。 直到王怜怜这一次出现,他几乎便被怒火烧晕了头。 ——华文昌不是极于情了?那王怜怜算什么?你说华文昌继承了你的衣钵?那我用的逆天邪功算什么? 情急之下,李亚峰以逆天邪功开打,着实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当下便要收敛气息,换用天刑金针也不得空隙——他被黑袍者的掌力逼紧了,不能松动。 “汝今可知道厉害了?”黑袍者冷笑着,“某便废了汝一身本领,免得教某的名号蒙羞!” 话音一落,黑袍者的掌力变了。 “化功大法?”李亚峰险些就脱口而出——笼在他周身的黑雾竟弃他而去,反去绕在黑袍者身前摇摆不定。 而外界三清所发神光带给他的压力却为之一松。 “不好!”李亚峰吓得亡魂皆冒,不能运使逆天邪功还算不得什么,但若如此下去,不出片刻,他浑身真力便会全无,到头来也不说别的,连天刑金针都甭想再用了。 “着家伙!” 再顾不得其他了,李亚峰拼着内伤,咬破舌尖,趁着头脑一清,将胸中将吐未吐的热血一并吐了出来! 与此同时,他也喷出了天刑金针——随即身子一软,便要跌倒。 “徒弟,一边儿去!”李亚峰的动作还是慢了半分,场上情状天灵宗主看得清楚,抢入圈内,便在李亚峰吐血时,一脚将他踢了出去。 “师父……”李亚峰被踢出三清神光之外,当即气得发疯——天灵宗主的一脚教他把天刑金针也喷歪了…… ——离众人斗法的圈子不远,三丈开外的高空,黑白两朵气旋滴溜溜乱转成一幅太极图,还有青、赤、白、黑、黄,五鬼,茫然地看着太极图发呆。 “天刑金针?华文昌手执盘古开天斧亦不能奈何某,汝还当此物有用?” 围绕黑袍者的雾气浓如重墨,虽是无形,却黏稠得似乎伸手可触,黑袍者的这一声冷笑透过重重黑雾而出,教众人俱是一凛。 ——黑袍者曾说他因华文昌而有情,果然并非虚言,冷笑里夹杂的怨毒之意直上重九! 当年浑沌无智无识,六根隔绝,是儵、忽二帝通其七窍,所用的法宝便是这七根天刑金针,黑袍者再见此物,终于不能自已。 “有用没用,你说了不算……”李亚峰气喘吁吁地瘫坐地上回嘴——天灵宗主把他踢出圈外,他就没再动地方: 跟黑袍者虽只斗了一瞬,对了一掌,却比恶战了三日三夜还要教人疲惫,李亚峰已是到了强弩之末。 “上、上啊……”李亚峰依旧不动,向五鬼一挥手,喊道,“还愣着干什么……” 五鬼冲上。 此时,绕黑袍者,有三清尊神、天灵宗主与鬼母。 先是三清各出全力,以无上神光钳制黑袍者周身雾气,天灵宗主逼出了以往护体的墨绿色光芒——他本为天下灵气所钟,若给这光芒取个名字,那便是“天灵气”了,亦不受黑雾侵袭——与黑袍者近身厮打。 鬼母也加入战团,她却是站在三清的光坏之外,将拐杖以神光裹了,一杖杖打在黑雾外围;却也奇怪,鬼母秉承的乃是一股天地生成的死气,其质几与黑袍者的护体雾气相同,但每拐落下,都能教那黑雾一颤,随即便薄了几分。 黑袍者便被困在众人圈内,因黑雾所在,难辨他面色神情,只是听天灵宗主的呼喝之声,两人似乎战得旗鼓相当。 至于随元始天尊等赶来的四御中人:北极大帝、勾陈大帝、后土大圣,以及成佛的观音,倒是不见更多动作——话说回来,四御曾在神农谷中一起偷袭无敌子,彼时成效不大,有此前车之鉴,与其贸然出战,还不如像现在这般养精蓄锐,以防万一。 而观音却似乎是彻底地袖手旁观了,她站到一旁十大弟子的身前,只闭目诵经,对外物竟是不闻不问,个中用意教人煞费思量。 李亚峰还瘫在地上,曹暮赶过去扶起他来,王信傻呆呆地跟上,肩上还扛着王怜怜,三兄弟在一起,却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此时,五鬼已到。 李亚峰得天刑金针的经历本有些出奇,是无意中将五鬼凭依在了五行五针之上,偏那青、赤、白、黑、黄五鬼也占五行,还带了杀、淫、妄、盗、酒五毒,如此一来,这五根天刑金针的威力便又大了几分。 也不提无定乡诛仙大阵一役,想在小虞山时,李亚峰尝仗五鬼与五方五老相斗,已然稳占上风。 如今,黑袍者能为虽高,乍见五鬼,却也不由得动作一滞。 五鬼扑入黑雾之间。 这一下,黑雾中便显出其他颜色来。 并非青、赤、白、黑、黄五鬼的本色——五鬼一入黑雾,身形顿时受了阻碍,森森的鬼爪竟递不出去! 随即,几声鬼号响起,五鬼便将本体匿了,只留五根金针,在黑雾中倏忽游弋,伴着天灵宗主的进手招式,直取黑袍者的空门! 黑雾里,隐见金丝闪动。 黑袍者的怒吼便响了起来——五针不到,他与天灵宗主之间虽战得凶恶,脚下却是不乱,非但不乱,更是不动——任凭天灵宗主步步进逼,他只一掌,便能将其挡开。 但黑袍者却不能强顶天刑金针。 一掌掌击出去,数次将天灵宗主打到圈外,黑袍者的动作一如行云流水,脚下闲庭信步,似是颇有余裕。然则,金光闪动之处,他不得不将步子迈开,来回趋避了。 “都过去……” 察觉战局生变,李亚峰多少精神了些,再摆手,组成太极图的阴阳二针应声而动。 却没直射黑雾之中,太极图不变,只笼罩到了上空,缓缓旋转起来。 再看元始、灵宝、道德三位天尊,本来紧张的神色舒缓了些,三人合力围住黑雾的神光光环的光芒也愈发盛大了,开始逐渐向内进逼。 “费半天劲,原来该我干的就是这个……”李亚峰幽幽地叹了口气。 他察觉了,七根天刑金针不进战局还罢了,现今已不受他的控制,若是蕴含了什么神通,也都是金针自行发动的。 之前为金针的施用之法,李亚峰很是费了些脑筋,到头来却全然用不上了——天刑金针与黑袍者之间似乎存着什么感应,不是人力能够左右得了。 “这不是属于我的战争。”李亚峰默默地对自己说。 “怎么回事?”曹暮最先发现了李亚峰表情的变化。 “没怎么回事。接下来,没咱们的事儿了。”李亚峰摇摇头,“早该明白的,这里头,本来就没咱们什么事儿。” 场上,一场大战还在继续。 但不要说与大力王等群妖对上诸仙的战争相比,便是平日里李亚峰与王信演武修行的局面也比这里的大战精彩几分。 无非是头顶罩了个太极图,中间一团黑雾,外围一道光圈,边上还有位老太太拿拐杖敲边鼓…… 果然,听了李亚峰有气无力的一句话,王信仔细观察了一番战局,咽口唾沫,再舔舔嘴唇,很是意犹未尽地评价了起来,“要是说这一架打成这样就决定了天底下所有人的命运……那我得抗议。” “行了王信,我把‘闭嘴’俩字儿省了,你给我好好歇着。”李亚峰皱了一下眉,又说,“赶紧把人家放下来——你还抱上瘾了怎么着?” “啊?呃……也是啊。”王信忙不迭把王怜怜从肩膀上放下来,想想,叮嘱一句,“王怜怜,呆着,别乱动啊。” 王怜怜的神情还有些恍惚,身子晃了晃,问,“为什么不让他杀我?” “老大,问你呢。”王信赶忙推卸责任。 “呃……”李亚峰狠狠瞪了王信一眼,转身走几步,扶住王怜怜让她坐到地上,干笑着说,“我说王怜怜,咱们好歹同学一场……” “我是个没人要的女人。”王怜怜不理李亚峰,双眼平视前方,但眼内无神,分明是什么也没有看在眼中,只是缓缓地说着,“该让他杀了我的……” 李亚峰手足无措了——旁边,王信偷笑。 “不该是这样的……”曹暮突然冒出一句,“有些事情,我现在才想通。” “好,我承认,是托了华文昌的福。”李亚峰接上曹暮的话头,“说实话,是托了华文昌就这么死掉了的福……” 曹暮点头,有些沮丧地说,“可怜我还准备了不少后着来着……” “用不上最好。”李亚峰盯着场上一无变化的战局,慢悠悠地说,“没准儿这样最好——不过怕是没这么容易。” “你们俩打哑谜哪?”王信不干了,凑过脑袋来不服气地嘟囔,“多少回了?什么时候能说句让我一次就能听明白了的行不行?” 李亚峰和曹暮对视一眼,不由得一起笑了。 “我想做一个英雄。”李亚峰似乎是在回答王信,指点着神光与雾气中的黑袍者,说,“我以为我已经是个英雄了——可惜不是。” “幸好不是。”曹暮插上一句。 李亚峰晃着脑袋,也不知是同意还是否认,很快地解释着,“本来,我以为这最后一战必定是惊天动地,啊?山崩地裂,飞砂走石,天降豪雨,地起风雷……” “最后那词儿不是成语,再说你已经在一句话里连着用了三个‘地’字了。”曹暮坏笑,“老大,退步了啊——出去别跟人说我认识你。” “你给我省省。”李亚峰瞪眼,“意思到了就行,你抠什么字眼儿?那个,我要说什么来着?” “你要说你是命中注定的英雄,当地平线上夕阳失去颜色,当天空中的群星不再闪耀,当人类因灾荒、饥馑、瘟疫与战火而挣扎痛苦……那时候,你会出现,以救世主的姿态君临天下,带给所有人以欢欣、和平。” 曹暮双眼望天,满怀激情地吟诵着。 “……你将带着最美好的希望重新创造一个世界,在那里,四季都是春天,田地里永远有最丰富的收获,连河流中也流淌蜂蜜与牛奶……是你,挽狂澜于既倒,是你,扶大厦之将倾,人们牢记你的名字永生永世,流浪的诗人为你谱写最壮丽的诗篇,那远方的姑娘……” “你有完没完?”李亚峰的脸红到了脖子以下。 “你说的,意思到了就行。”曹暮笑吟吟地,“是不是这个意思?” “——应该是不大一样……曹,你把我搞糊涂了……”李亚峰苦笑,“但反正也差不多。总之就是地球离了我就不转了那种。” “我也糊涂了。”王信宣布,“你们到底在说啥?那个,我觉得气氛好像不对……” “应该是什么气氛?”李亚峰反问,“王信,你觉得咱们三个凑在一块儿,这个气氛不对?” “也不是不对……总之……咳,总之是不对!”王信彻底糊涂了。 “华文昌死了……”李亚峰叹息一声,“王信,你还记着没有?咱们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华佗门呗!你拜了个师父……然后……似乎就慢慢发展到今天了。”王信一愣,接着不假思索地回答。 “嗯,华佗门……”曹暮也叹了口气,“不过,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周谨的死。虽然在那之前咱们经历的事情已经充分地匪夷所思了,但……是周谨的死让咱们认真起来,然后……不说也罢。” “是华文昌。”李亚峰接上,“华文昌几乎改变了一切。他带着五百年的怨念回来,让所有的事情都不一样了——否则,我不该是这样,也走不到今天。” “可华文昌不就是你自己……”王信小声嘟囔了一句,看李亚峰面色不善,住了嘴。 “如今华文昌已死。”李亚峰仿佛要把经历过的所有都化成一股冤气似的,重重地叹息一声,“那么,其他的事情也就不再重要了——对于咱们三个来说。” “华文昌!”王怜怜猛地喊起来,“华文昌!” 大家再度叹气。 “王怜怜,好了?”沉默一会儿,李亚峰开导起王怜怜来,“那个……我承认有些事情我做的是不对,你别往心里去。至于华文昌……你也别往心里去。你知道,他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顿了顿,李亚峰苦笑,“话说回来,现在,咱们似乎离正常的世界已经太远了……” “华文昌经历了无尽劫数,我要和他一起。我要和他一样。”王怜怜的眼神逐渐清明了些,却还是坚持着自己的口吻。 “王怜怜,有句话叫当局者迷。你得承认,我也是个当局者。”李亚峰苦口婆心地劝解,“呃……虽然那边还在斗法,这时候我说这种话实在是不太应景,不过……如果你一定要死的话,为了爱情而死,从古到今都属于比较伟大的那种,其实我也没必要一定要拦着你。” “老大你说的这算是人话?”王信憋不住了。 李亚峰不理王信。 “那个……我知道,你在无定乡呆的时间够长了,睁眼抬头看见的全是妖怪,青面獠牙的啦,尖嘴猴腮的啦……反正品种比较全,难免就有点儿糊涂。可你想过没有,打比方,你没去无定乡,还是老样子在咱们学校,然后你爱上一人,爱得惊天动地鬼哭神嚎,再然后,那人死了——怎么死的不重要,姑且就算出车祸,他死了。你怎么办?是伤心一阵子再找个更好的?还是跑大街上也找辆车把自己撞死了算完?王怜怜,你好好想想。” “这回我赞同王信的意见。”曹暮苦笑,“你说的真不算人话。” “什么是人话?”李亚峰见王怜怜陷入沉思,这才白了曹暮一眼,说,“我这是诛心之言。王怜怜……我不是说了?好歹是咱们同学,眼睁睁看人家自杀去?我不造这个孽,落个一辈子良心不安。” “也是啊,就算保守估计,你这一辈子怎么也得活个千儿八百万年的。真要是良心不安起来,什么时候是个头?不过我说,人家王怜怜落到现在这下场……那个,我是说落到现在这个样子,跟你也脱不了干系?”说完,王信还意犹未尽,又补充一句,“嗯,老大,我这也是诛心之言。” “虽然不厚道,可还是把这些烂事儿都推到华文昌头上去。”李亚峰脸上一红,得出了结论,“他一死,让我看清楚了很多事情,那什么英雄梦我也不做了,等那边打出个结果来……再看。” “你不是刚还说要杀了浑沌,替华文昌报仇?”王信似乎跟李亚峰作对起来就没完了。 “我要杀浑沌,和替华文昌报仇没关系——是因为华文昌应该死在我手里,我不能让别人替我杀了他。” 李亚峰终于理顺了思路,慢慢地解释,“可华文昌终究是死了,那边的战局也已经够乱的了,我就是再狠狠心,也不愿让自己去凑那个热闹——说实话,这一架打得挺丢人。从根儿上算,挺丢人。” “天下风流人物,十有八九,尽在此间。”曹暮指点战局,一声叹息,“然则,不见一个英雄。”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王信终于明白了,愣了半晌,干脆往地下吐了口唾沫,气咧咧地骂起来,“合着现实就他妈的这么残酷?” “虽然我不愿意承认,可华文昌算是一号。”李亚峰站起来,闷闷地踱了几步,“琴心剑胆,看罢光阴荏苒,上穷碧落下黄泉,只愿共婵娟;浩歌逆天,拍碎阑干,不管山河碎断、地陷天翻,情种反作修罗面,求盼一生梦圆……奶奶的我给他编什么绕口令啊……” 先还挺好,最后一句说出来,曹暮和王信一起笑倒。 若无这三人在一旁点评,黑袍者与三清尊神等的大战还可一观,但“不见一个英雄”的“挺丢人”的评语一出,打架的也几乎泄了气。 只是,这一战还不能罢手。 非但如此,李亚峰祭出天刑金针之后,黑袍者也不能随心所欲,两边逐渐形成均势,看情形,怕弄不好要一战千年。 对于这等级数的战斗来说,也是顺理成章的。 同样的,若不是李亚峰等三人察觉场上僵局已成,刚才的一番风凉话自然也说不了这么痛快。 局势,有些怪异。 “接下来怎么办?”王信忽然问起。 “……咱们走。”李亚峰丧气地摇了摇头,“本来……我怎么也没料到会变成这样,还以为自己能起多大作用来着。但现在明摆着咱们都插不上手,总不能在这儿一直看下去——万一他们真打上个几百年……还活不活了?” “我……我也走。”王怜怜的声音比蚊子大不到哪儿去,三人却都听清楚了。 “你想通了?”李亚峰大是高兴。 “我……要回无定乡等他。”王怜怜摇摇头,“谢谢你们劝我,可是……我已经决定了。” 三人愣住。 “那个……王怜怜,你刚才没听说?华文昌他……”李亚峰还要再说,却被王怜怜坚定的语声打断。 “我决定了。” 说完,王怜怜向空中一跃,从来路回去,率天尊随侍布阵的清虚、洞阴两位大帝也挥摆令旗,为她放开了一线通路。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转眼间,王怜怜的身影消失在天际。 剩下李亚峰兄弟三人,一起发愣。 半天,曹暮迸出一句,“刚说了世无英雄,这就出来一位英雌。” “走。”李亚峰苦着脸,“这家伙,王怜怜可是不傻……” “且慢。”一直不见动静的观音忽地拦住了李亚峰三兄弟的去路,“几位,何处去?” “找个地方吃烧烤。”李亚峰不动声色地,“不行啊?” “若是如此,自然行得。”观音微微一笑,“不过,还要几位带上贫僧。” “我说姐姐,我们去吃烧烤,犯荤。您老人家都成佛了,凑这个热闹干什么?以后怎么给满世界的和尚尼姑当表率不是?再说,那边可还打着呢,坐山观虎斗这活儿总得有个人干啊。”王信说怪话的水准又见涨了。 “南无我佛。”观音面上的微笑更浓,“这一趟,贫僧非得随三位一起走了。三位刚说了世无英雄,贫僧却以为不然,若真是世无英雄,三位又何苦这就去收拾乾坤?” 眼见李亚峰等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起来,观音却还嫌不足,又补上一句,“若真是世无英雄,那边穿黑袍的,便也就不是华文昌了。” 这一句,石破天惊! 华文昌未死! “您这可就是说笑了,华文昌死得明明白白……”曹暮干笑一声,还要说话,却被李亚峰打断。 “曹,别演了……我就说八成是不成的,瞧瞧,这不还是褶子了?”李亚峰狠狠地叹了口气,“褶子了啊……” “杀尽了天下神仙,也嫌太惨。”观音随着李亚峰叹息起来,“李亚峰,天下棋局,这番心机也太忍得了。” “没有什么废话好说。”王信一错双掌,站到前头来,龇牙一笑,“神仙我打过,佛祖,今天算赶上了头一回。” 观音不理王信的挑衅,只将一双妙目盯住了李亚峰,等他开口。 “观音姐姐,我可没做错什么。”李亚峰摇头一笑,“如果浑沌真的不在其位,西方佛土就不该趟这边的浑水。” “李亚峰,贫僧许你一个‘枭雄’的评语如何?因时趁势,如鱼得水,你当得起。但这天下……” “观音姐姐,你发愿救苦,那边混充天帝的小子苦得掉渣,你还是去管他。”李亚峰抛下一句,“对不住,我去也!” “何处去?” 兔起鹬落,李亚峰顿足而飞,曹暮紧随其后,王信却向观音发掌。 只是,王信的一掌击在了空处,李亚峰未曾飞出三丈,眼前一花,又是观音拦在身前。 “观音姐姐,我可是真的不想跟你动手,再说,上头还有大阵要闯,我总得留点儿力气不是?”李亚峰的脸色沉下来,“来日方长,观音姐姐,你我之间,总要留个见面的余地。” 观音面上显出悲悯之色,“李亚峰,若你只是文昌帝君,贫僧自然与你是方外的至交好友。” “可惜,我对当神仙兴趣不大。”李亚峰再叹。 “做诸天之主的兴趣呢?莫非十足?”观音的目光有些冷了。 “也没有。”李亚峰诚恳地摇头,“观音姐姐,我最多只是不想有人来管我……” “所以你便不惜与华文昌沆瀣一气,布下了今日的杀局?”观音冷笑起来,“李亚峰,原来贫僧错看了你。” “跟华文昌?”李亚峰的语气如浸万古玄冰,“笑话!过了今天,我还要他的脑袋!” 第210章 终局 (1) 阴霾笼罩天地,不见毫光。 烈烈冷风吹过,直入骨髓的寒意教花树枯萎,教绿茵变成黄土。 神农谷已不存在这个世上,凝翠崖早搬去了小虞山,药田已荒芜,谷后仅剩的一片寒竹被连根拔起,歪歪斜斜地倒着,四面高山倾颓,碎石遍地。 神农谷外,战事未消。 “三天……”观音的笑容有些凄惨,“你竟然拖住了贫僧三天……” “我还嫌不够。”是王信的声音。 三日之前,李亚峰、曹暮、王信三兄弟欲离神农谷,被观音拦住,说和不成,终致开战。 李亚峰和曹暮破围而走,王信断后,居然以一己之力拖住观音与如来座前十大弟子。 整整三日。 王信的肉身已毁。 昏黑的天地之间,他只剩了一点元神,被雷光笼罩,却还是挡在观音的去路前。 十大弟子已殁其三。 智慧第一舍利弗、多闻第一阿难陀、解空第一须菩提,俱被天雷所击,无奈涅盘。 “什么时候贫僧似是说过,华文昌不及李亚峰。”观音的形容不变,只是手持的净瓶口上焦黑一片,也是被雷击所致。 “这不是为了神通造化不及,更不是为了坚忍苦行不及,只是华文昌上溯五百年光阴回来时,身边已没了参赞谋划、诡谲多智的曹暮,还有重义守节、以武入道的王信,这两名兄弟。贫僧所言,果是不差,只不想应在此时。” 观音的叹息更重了,“三日来,贫僧尽起神通,无边佛法却不能克你一念,肉身化成劫灰也不能让你后退一步,贫僧败了。” “观音姐姐,你拍我马屁?”王信的一点元神在雷火之间晃来晃去,声音诧异极了,“天地良心,我都被轰得什么都剩不下了,早就一败涂地,你不夸你的乾坤大挪移厉害,夸我干什么?” “罢了,贫僧不去便是。”观音似被王信逗笑了,“你且下来,到贫僧净瓶之中滋养元神,待得事了,无论如何贫僧也替你再造身躯就是。” “观音姐姐,我不是不信你,可现在不成。”王信的声音又传过来,“反正你也说了不去,那就再等几天。” “王信!”观音秀眉微蹙,厉声叱道,“你以为你还能再熬几日?你若不进净瓶,不出三个时辰,必然油尽灯枯,元神尽散!到时候莫说是李亚峰兜里还剩的那点儿药丸,天上地下,再也无人能救得了你!” “话不是这么说……” “你还待如何?你已拦了贫僧三日,有这三日,大局早定了,你不信贫僧,还不信你那个什么‘老大’?” “倒也是。”王信从善如流,元神化成一道光芒,投入观音手中净瓶去了。 “南无我佛。”观音念声佛号,盘膝坐地,将右手所持的柳枝也插进瓶中——柳枝上光秃秃的,竟不剩半片柳叶。 “好一个王信!好一个曹暮!好一个李亚峰!”果如之前所说,观音不动,只静静打坐,片刻之后,悠悠叹息声中却将那三兄弟各自赞了一遍。 “我说观音姐姐,不对,你这瓶子里装的什么东西?”透过焦黑的净瓶瓶口,王信高声叫道。 “除开甘露,还有无敌子在。”观音摇头,“王信,你且在里面呆着,休要乱叫。” “不对!”王信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观音姐姐,我进是进来了,可怎么出去?” “贫僧不教你出来,你自是出不来。”观音微笑,“事已至此,贫僧还得借你性命,好找李亚峰说话。” “你骗我!”王信哀叫。 “王信,你自己投进贫僧净瓶,早已将利害思量清楚,如今却又来假撇清,”观音眉毛一跳,显是有些恼了,“你当自己是傻子也就罢了,莫要连贫僧都算计进去。” “这个……嘿嘿……”王信干笑几声,不作声了。 “已三日了啊……”观音骂了王信,又将跳起的眉毛皱了起来,喃喃自语,“那李亚峰便也该回来了……” 确实,三日之间,已足够地覆天翻。 “王信,贫僧问你,李亚峰与华文昌果然没有密谋?”片刻后,观音将净瓶放到身前,启唇问道。 “当然没有。”王信的语气斩钉截铁。 “便如此,也不能称是因缘际会……”观音叹息,“贫僧猜想,这该那两人的默契?群仙有难了……” “老大从来不相信华文昌会死。”王信的声音里带了点儿唏嘘,“所以我也不信……就是……有点儿担心。” “玉帝已死,你还担心什么。”观音长叹。 王信默然。 事局到了现在,不论再如何发展,天庭的败亡已定。 但这正如王信说的,其中没有任何的密谋算计,各方势力竟是在默契之中,将大局堪堪定下来了。 按说浑沌现世,三清以下,群仙合而攻之,这并无过错,有李亚峰出天刑金针,还有天灵宗主、鬼姑神母助战,胜败之数,倒是群仙占了上风。 但事局的发展却连连出错——细说下来,应是如此: 无敌子——浑沌——于神农谷中、凝翠崖前受四御尊神与天灵宗主暗算,身受重伤遁走,又找上华文昌,以本体困他,设下无尽劫数。 华文昌一念不泯,于无尽劫后自行悟通逆天邪功,浑沌感其能极于情,倒转乾坤,反过头来成全了他——换句话说,先前黑袍者的那一番言语前半部分或许不假,后面却是掉了个个儿。 黑袍者为华文昌,只是继承了浑沌的衣钵。 天庭的计划到了这里,已然闹了个满拧。 接下来,华文昌历劫而回,神通自是圆满了,但劫后神智并未尽复,这才有了自天外天到神农谷的一路追索;又或者这是因为他也多少受了浑沌影响,在大功告成后反有些不知所措,于事局而言,这并非紧要处。 接下来便是小虞山尽起群仙,分路赶来神农谷,元始天尊等虽然到了,但玉帝领的百万天兵却为大力王一众所拦——这其中也有因果,只是为了斗战胜佛在与无敌子一战后颇有些心灰意懒,不理仙、妖纷争而远走,大力王又受猕猴王所激,为个痛快,不惜玉石俱焚。 及至神农谷中,华文昌自承身为浑沌,又显露过神通,教元始天尊等起了误会——或者也不是误会,李亚峰早说过此战并无英雄,但凡有人具备毁天灭地的本事,也就让天庭无法安枕,势必演成大战。 李亚峰倒是认出了华文昌——从一开始,他便不信华文昌会死——但他也知道这一战无可避免,于是顺水推舟。 待得大战一起,天灵宗主与鬼母加入战局却是为的其他:早先,小虞山上两人已决意将李亚峰推到诸天之主的位子上,李亚峰也有意握有江山,以及“江山中的姜冉”。 是以天灵宗主将李亚峰踢出圈外,其意是教他反去与大力王等合为一处——杀玉帝! 到了这时,神农谷的这一战就耐人寻味了。 先是华文昌,历劫之后,他与浑沌几成一体——且不论这一头,有人找上门来,他不打亦是不成。 元始天尊等三清、四御亦然,便是认出了黑袍者实为华文昌,只要他有浑沌的神通,自是必除之而后快。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算骑虎难下。 至于天灵宗主与鬼母,在他们看来,不论华文昌抑或浑沌,总是李亚峰的敌手,合力一战,正中下怀;此外,于大战之间,二人也牵制着三清、四御,不教他们能够脱身,也存了借刀杀人的意思。 圈外虽还有旁人,但清虚、洞阴神通太浅,窥不破个中关节,二十万天尊随侍的大阵只为困住黑袍者,李亚峰等自然出入无禁——何况还有鬼母九子在,若是事急,内外呼应,也总能教太乙混天象大阵形同虚设。 算到头来,唯一可虑的便是观音,却由王信舍命拦住了,终教李亚峰与曹暮安然遁去。 个中关节若是详述,便三日夜也讲不尽,当局内之人看破形势,已然覆水难收。 观音身外,场上已战至酣处。 早先,四御中北极大帝、勾陈大帝并后土大圣还未参战,如今却在天灵宗主和鬼母有意无意作为之下不得不卷入了战局,黑袍者——华文昌——也已将逆天邪功运转到了极致,虽护身的黑雾还不能透过三清合力铸成的神光光环,但天象变色,阴霾已罩天地,把圈外的太乙混天象大阵也包了进去。 各色神光乱舞。 三清尊神的脸色阴沉得吓人——事到如今已无可挽回,战局僵持之下,天灵宗主和鬼母已是成败的关键。 ——要命的关键。 至今,天灵宗主、鬼母二人的攻势还是对着华文昌,但早不是之前那般狂风骤雨,竟透着懒洋洋的神气,其中用意摆得明白,就是要借众人之力耗损华文昌的精神,若是火候到了,保不齐便会反戈一击。 本来三清尊神还带几分不信,但三日前李亚峰要走时,正是鬼母的拐杖一偏,将圈外的北极大帝和勾陈大帝裹了进来,后土大圣也着落在被华文昌“击飞”了的天灵宗主身上,一不留神,也进了黑雾之内。 至于天刑金针,自元始天尊以下,差不多已没人信了,纵然这时天刑金针还是攻向华文昌,但细想一下,那本来就是华文昌的东西,阴阳二针更是近日才交到李亚峰的手上,就算里面被设下什么机关会择时反扑,那也不稀奇。 唯一能让三清、四御感到安慰的是,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天灵宗主和鬼母才没有反过头来打破战局的均衡。 但是,无论如何,对天庭来说这一战也已没有了希望。 不知什么时候,灵宝天尊的惨呼传了出来,“宗主,你打得好如意算盘啊!” 李亚峰与曹暮回来了。 观音迎上前去:“李亚峰,敢问战局。” “都死了。” 三个字,将观音一颗玲珑心坠入冰寒的无底深渊。 ——李亚峰已换了一身甲胄,他身后,曹暮亦然。 观音认得出。 李亚峰身上的黄金甲原是玉帝的,曹暮披的征袍,原属托塔天王李靖。 那诸天之帝,仙真之王,至尊之主,昊天金阙上的玉皇,死了。 那忠心耿耿辅佐玉帝,一腔热血天日可见的老臣,托塔天王李靖,死了。 那常在五方五老之位,神通广大,素有圣明的东方崇恩圣帝、三岛十洲仙翁东华大帝君、北方北极玄灵斗姆元君、中央黄极黄角大仙,死了。 那历经数劫,百战不屈的数千员仙真天将,河汉诸神,那一百八十万精锐天兵,死了。 ——都死了。 便只是轻飘飘三个字。 “李亚峰,你……当真忍得……”观音长息一声,双手合十,“南无我佛……” “我可没杀几个……”李亚峰小声嘀咕了一句。 确然不错。当李亚峰赶到群妖、群仙相斗的战场,混战之局已成。 太乙混天象大阵被破了——正是阔口吞天的厘山犀渠硬生生顶开了一个缺口,然后数十万妖精一拥而上,各显神通,变化能为,将军阵冲得七零八落。 以李靖之能居中调度,也不过勉强聚起了数十股兵力,教其布置阵形,各自为战,维持了一个不胜不败的局面。 至于起初便捉对厮杀的那些大将之间,分开胜负的却并不多。 混天大圣鹏魔王撞入花七布下的花海迷阵,其时五大神龙已去其二,他便张口,再吞了两条,然后与北斗第八星杀童大将战在一处。 花七将五大神龙杀得干净,转入天狐夫人战局,二人合力,轻易便杀了哪吒三太子,然后一个去助狮驼王,一个去助猕猴王,但崇恩圣帝与东华帝君情急拼命,一时不分胜负。 猴八与小张太子亦是势均力敌,好在他也牵制了五雷神将,总教雷部众神施展不开手脚。 ——相对来说,最为艰难的还是大力王和玉帝的一战,大力王本身重伤,只求缠住玉帝不让他驰援旁人,初时还好,时间长了便力不从心,虽然始终未让玉帝杀败,但玉帝还是抽空以乾坤弓射出了两箭——一箭射穿鹏魔王的双翅,再一箭,断送了猴八的性命。 恰在此时,李亚峰与曹暮到了。 以两人之力,若是直接杀入混战之中,纵能起些作用也极有限,但他们本就打好主意,是要暗算玉帝。 前后夹击。 先是李亚峰作惊慌状假充报信,到玉帝跟前谎称神农谷内生了大变,与黑袍者浑沌一战中天刑金针被破,三清尊神里道德、灵宝二天尊已然殒命,是元始天尊叫他拼死赶来,命玉帝及早撤回小虞山。 玉帝与大力王相战正酣,已完全占在上风,听闻这等消息自是心神大乱,再察李亚峰身上果然已不见了天刑金针,便信了八成——便在此时,曹暮从玉帝背后跳出,却是声泪俱下,假作疯癫一般,去抱玉帝双腿。 到了这时候,大力王哪还会不抓住机会,当头一棒,砸上玉帝肩膀,同时,曹暮的钢骨折扇便洞穿了玉帝的小腹! 事变俄顷,群仙目眦欲裂,各处仙将拼了命过来救援,李亚峰早已有备,一一接下,群妖中亦有精明的,趁机大开杀戒,这一进一退之间,大战的胜负之数已然定了。 玉帝受大力王、曹暮夹击,一时还不得死,挣扎着待要说话,却是刀四天外飞来,一剑削去他的头颅。 群仙大骇,兵败如山倒。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些,无非是群妖乘胜追击,斩草除根,凡三日,群仙尽死。 血光弥日,天为之哭。 李亚峰和曹暮并未参与最后的会战,玉帝死后,两人便与大力王等合流一处,讲述神农谷中情势,并商议其事如何了局。 群妖与李亚峰本就有旧,经此一战,乾坤倒转,话已是好说了;至于善后,群妖心中便只有一个“杀”字,俱称管什么三清四御,待得此间战局收拾停当,整理大军,一同去那神农谷,再破天尊随侍,把仅剩的那几个劳什子天尊大帝一勺烩掉,这就皆大欢喜。 千万年来,妖精几不曾吐气扬眉,心气儿也从未高到这等地步,群情激奋,一言难尽。 饶是李亚峰和曹暮对此早有了心理准备,看着这一众杀红了眼的妖精,也有些头皮发麻。 好在总有几个明白事理的,听闻神农谷中与三清等厮杀的是华文昌,还能记得起来眼前这位赶来帮忙的哥们儿似乎一向跟华文昌不共戴天,也就犯了踌躇。 ——大局已定,若是赶去神农谷,合众人之力或许果然能宰得掉三清,但接下来呢? 再帮李亚峰宰了华文昌? 这好像有点儿说不通。 正如大力王定下与天庭决战时的说法,妖精们活得是一个自在逍遥,随心所欲,但好歹还有义气二字要讲,李亚峰固然是帮了大忙,可早先无定乡中,华文昌也是统帅。 用大力王的话说,“贤侄,本王若是助你去杀华文昌,那便是忘恩负义。” 李亚峰笑而不答,曹暮在一边插口评价,“反过来,大力王,你要是助华文昌来杀……那个,也好有一比,叫做卸磨杀驴。” ——对曹暮有事没事地损自己几句,李亚峰也早适应了,他只是故作恼怒地捶了曹暮一下,再眨眨眼,提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计划。 几句话把群妖中的头面人物都惊得不轻——大力王的一双牛眼瞪到了史无前例。 话说回来,群妖终是刚刚欠下李亚峰一个天大的人情,而李亚峰的计划虽然离谱,细想下来,竟是合情合理,七圣、八义老几位仔细盘算半晌,只得苦笑着应承。 眼见大事商议停当,李亚峰便与曹暮再度折返了神农谷。 好去将他的计划落到实处。 这些事情原不用向观音一一讲明,只是在计划中,观音却是个不可或缺的角色。 苦笑几声,李亚峰向观音微笑一礼,“佛祖——还是叫观音姐姐好了,这实在是有点儿别扭——观音姐姐,我有个不情之请,望姐姐应允。” “你且说。”观音将妙目望定李亚峰,轻启樱唇,“大力王一众没随你回来,倒教贫僧看不透你的作为了。” “姐姐说笑话了。”李亚峰的脸色尴尬之极,“难道在姐姐心里,我就是个这么不堪的人?我杀玉帝,可不是为了向天下妖精挟恩求报。” 观音不语。 “——就算我有这个念头,姐姐,大力王是什么人?花果山七圣和海山八义又都是什么人?”李亚峰苦笑着说,“人活一张脸,即便我不要脸了,我也没法子把他们的面皮也都剥下来……好歹……我也知道什么叫做义气。” “玉帝已死,又有宗主与鬼母助你,待得扑杀华文昌,三清四御乃至仅剩的天尊随侍也不能胜过群妖与你联手,天上地下,以你为尊的日子不太远了。”观音冷冷地开口,“李亚峰,好算计。” 观音一语中的。 情势正是如此。 华文昌虽然神通盖世,但若说还有胜他的办法,便是教三清、四御与天灵宗主、鬼母一并联手,这一战一旦胜了,李亚峰再联合群妖,加之天灵宗主、鬼母助阵,三清、四御已非其敌,到头来就是让李亚峰轻易坐上了诸天之主的位子。 其间李亚峰要做的事情其实便只一件:如何让大力王等群妖奉他为主。 天灵宗主和鬼母能够以力压服群妖,但仅此自然远远不够——千万年来,天庭实力也在群妖之上,还不是弄得两边势成水火? 所以,李亚峰助群妖杀了玉帝,扫灭了天庭诸仙。 有此一回,大局底定。 “观音姐姐,你还没把话说全。”李亚峰突然笑笑,“事到如今,旁边那一场大战的胜负其实都不重要了。” 观音妙目一瞬,似有所悟。 “华文昌输了,自然就是你说的那种情形。可华文昌要赢了呢?”李亚峰嘿嘿地冷笑,“他在浑沌那边混过一回,本事可是不小了,说不定就能赢……不过,他求的就是跟姜冉终生厮守,对别的事情我看他也不感兴趣,他要是赢了,无非是携美共泛西湖,扁舟聊寄生涯的结果……” “你!”观音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你想想看,华文昌既然还爱着姜冉,他也就不会把这个世界搞得谁都活不下去——天庭一直担心浑沌会做的事情,对他可是完全不适用的。当然,他也不会把我怎么样。那么,不论如何……” 李亚峰两眼望天,背了手,傲然开口,“神仙都死绝了!这个诸天之主,舍我其谁!” 话如金石,掷地有声。 观音觉得心有点儿凉,李亚峰似乎换了一个人,让她感到陌生了。 那高天的阴霾下,只有一点金色的光芒,是穿着玉帝黄金甲狂笑的李亚峰,不再是雷州外国语学校里那个还带着一点儿天真的少年。 “你不是有个不情之请?”观音的问话有些无力。 她不会向李亚峰出手,除开顾虑天灵宗主与鬼母会脱开战局过来相助之外,她也不知道李亚峰的神通究竟到了什么地步,何况,就算能够杀了他,又能怎么样? 玉帝死了,天下已没有神仙。 “我请你见证一场私斗。”李亚峰的脸色在一瞬间就变得阴沉起来,但言语中带着的,却是不容置疑的肯定。 “老大……”曹暮一把揽住李亚峰的肩膀,急急地叫出来,“不行!” “曹暮。你知道,本该如此。”李亚峰肩膀一塌,径直落下地面,站到了观音对面,沉声道,“我请你以西方佛土至尊、大雷音寺之主的身份,见证一场私斗。” “私……斗?”观音立刻明白了,却又几乎不敢相信。 “无关天下,无关世情,无关神仙妖精,无关一切的一切……”李亚峰的脸上不合时宜地浮现俏皮的笑容,“观音姐姐,就只是一场私斗。我,跟那个人。” 话音刚落,李亚峰转身,向还在缠斗的华文昌以及众人那边走去,走出三步,一举手,上空的太极图、黑雾中逡巡的金针,一起收敛,回到他的手中。 还是天刑金针。 “好啦,还打个没完?大局都定了,没你们什么事儿了……最重要的是,我的手也痒了。”李亚峰懒洋洋地笑着,“换人,换人。” 原来,少年,还是那个少年。 李亚峰的话音落下未久,黑雾猛地腾上高天。 “奶奶的!”天灵宗主一个驴打滚,灰头土脸连滚带爬地从圈内跑了出来,不待站定就往身后吐口唾沫,大骂,“小萝卜头,你拼命是不是?” 鬼母也收了拐杖。 自大战一起,鬼母便吩咐在圈外压阵的九子,势必要看住清虚、洞阴二人布下的太乙混天象大阵,若有异动,一定护住李亚峰,保他来去无碍。 早有了这番定计,对华文昌的一战里,她自也不会出了全力,要罢手出来,自然不难。 至于鬼母九子,也确实将鬼母的嘱托落到了实处:三日前,王信断后大战观音时,他们便抽身直奔大阵,极干脆地跑到清虚、洞阴身侧,说是若有事变好出手相助,实际却是看紧了两位天官大帝,以防他们有甚异动,碍了李亚峰的事。 清虚、洞阴智谋深远,也都悍不畏死,只是将场上的形势错看了,怎么也料不到李亚峰出走是要去取玉帝的人头,错愕之间犯下大错,及至李亚峰回来,一看他穿着的黄金甲,已是悔之晚矣。 当下,清虚便欲下令大阵全力对付李亚峰,怎么也要报仇雪恨,却被元始天尊传音拦住,受了不得妄动的严令。 ——长叹声中,三清、四御,亦然住手。 黑袍者、华文昌,这个以天为敌的汉子慢慢走出。 “汝来了。”华文昌的语气依旧生硬无情。 “来了来了。你放我走,不就是要我在这个时候回来?”李亚峰显得颇不服气,闷闷地嘟囔,“让我去做恶人?算盘还是你精。” “这……”观音的脸色冷得可以刮下一层严霜,“李亚峰,你终还是与他有所勾结!” “默契,默契。观音姐姐,这叫默契。”李亚峰挠着脑袋,满不在乎地解释,“他没跟我说话,我也没跟他说话——可是我们彼此都知道对方的打算。这叫默契。” “某与他原为一体,彼此心念,自能体察。”华文昌摇摇头,也是同样的说辞。 观音无语。 连上天灵宗主并一众人物,全都说不出话。 不错,华文昌便是五百年后的李亚峰,这两人若是不互视对方为寇仇,反倒彼此协作,那天下之间还真再找不出能配合得如此合拍的人来。 两人这番还是第一次合作,这就把全天下的神仙都坑了。 “贫僧未曾料到……” 观音还待有话说,却被元始天尊的怒骂打断。 “贼子!两个贼子!” 大战三日,原还伤不得三清、四御的元气,但……这几人都似突然老了,浑身不见一丝生气。 华文昌一如平常面无表情,李亚峰却堆了满脸的苦笑。 “贼子是?我认,谁让我还兼着个文昌帝君的头衔?一番设计把玉帝也宰了,我不光是贼子,我还是乱臣呢我……” 话说一半李亚峰就翻脸了,大声嚷嚷,“啊?我乱臣贼子,我问你们老几位一声,前一阵我手里拿着天刑金针,再前一阵我手里还拿着驱山铎,征讨无定乡的妖精我都去了,也算干了不少事儿立了不少功?怎么就没人给我升个官儿什么的?这会儿想起我是贼子来了?早干嘛去了?” ——换个时间地点,这几句话定能逗笑不少人,但现在却没人能笑得出来,尤其是三位天尊,脸都黑成了锅底。 “当然你们也知道我不在乎这个,可不是说我不在乎你们就乐得跟着我一块儿不在乎,看看华文昌!他还知道拿个诸天之主的位子收买人心呢!” 李亚峰照旧发着牢骚,可这句话却说到了正题上。 华文昌现身出来,在神农谷与三清、四御大战,正是为了给李亚峰机会,好让他去帮群妖,除掉玉帝——至于空出来的位子,自然就属于李亚峰了。 “某既然不要,又何必再说?”众人无言之间,反是华文昌悠悠开口反问。 “凭什么你给我我就得要?姥姥!”李亚峰指着华文昌的鼻子,破口大骂,“姓华的,你把老子当成谁了!你脑袋里头进水了!把你不要的东西给我?亏你想得出来!” 华文昌不说话,摸摸鼻子,神态却是有些与往日的李亚峰相似。 当真是不错的,这两人,本就不会对那个什么“诸天之主”的位子有什么兴趣。 ——可是,如何了局? 李亚峰突然拍了拍手。 “好了,不闹了,人都在。西方有观音姐姐在这儿,神仙……三位天尊也是至高无上,再加上我师父,天灵宗主凝翠崖,还有鬼姑神母,这份量,足够了。” “没什么别的话好说,我请几位一起见证。”李亚峰向四周作了个罗圈揖,大声说道,“请几位见证一场私斗——我要跟我自个儿,打一架。” “徒弟,你……打的什么算盘?”天灵宗主皱紧了眉头,出声想要拦阻。 “师父,你总得让我打这一场——大家一块儿上或许能宰得了华文昌,可……先不说这挺没出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把五百年后的我给宰了啊——那我算什么?”李亚峰不紧不慢地说。 天灵宗主狠狠地叹了口气,笼起双袖,似是不管了。 鬼母哼了一声,也不说话。 至于三清、四御,更是不发一言。 “汝胜不得某。”只有华文昌连连摇头。 “嗯,我懂你的意思。”李亚峰喟然叹息,“你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也是一番苦心。” “汝何苦来得?且占诸天之主,称玉帝至尊,汝只去修行便是,千万年后,未尝没有胜机。何况,某与曹暮还有一战,也都寄往来日。须知来日方长……汝也知道,某与鸿蒙浑沌实为一体,汝今日定然胜不得某。” 华文昌的话中很有些苦口婆心的意味。 “——知道。我知道。”李亚峰嘿嘿笑着,反向周围众人打起招呼,“几位,站远一点儿,当心一会儿溅一身血。” “李亚峰!且住!你还得给贫僧一个交代!”观音忽地开口,高高将净瓶举起,“你必定得给贫僧一个交代!” “那是一定要交代的,观音姐姐,你也不用拿王信吓唬我——他在你瓶子里挺好,也能少说几句废话。”李亚峰笑几声,正色道,“私斗之前,我必得交代几句。” “西方佛土,从来不涉纷争,观音姐姐,我今请你破例。”李亚峰向观音深深地拜了下去。 “破什么例?” “玉帝已死,诸天之主不能失位。观音姐姐你与大力王素有旧交,我请你看大力王登凌霄宝殿入座,为昊天金阙玉皇大帝!” 李亚峰慨然说道。 “荒唐!”众人几乎异口同声地骂了出来。 “荒唐什么?”李亚峰大笑,“神仙都死绝了啊!再说大力王本来就是阴山鬼国的国主,还不稀罕!让他答应坐玉帝的位子,可费了我不少口舌。” “听我说完。”笑声已毕,李亚峰又道,“元始天尊、灵宝天尊、道德天尊,三清自古居三清天,从来不涉凡俗纷争,我请三清尊神各归其位,看护大力王掌握诸天,不教他倒行逆施——但三清不得直接干预,若大力王德行当真有亏,便报上大雷音寺,由观音出面调停,三方对面,共同协商。” “同样,大力王也不得与三清尊神冲突,若三清干政,或是对天下群妖报复,大力王可直上小虞山,请我师父出面调停,也是三方对面,共同协商。” 李亚峰悠悠然道一番匪夷所思的歪理出来,神色却正经之极,“天庭各神位,便由大力王择贤任之,可从天下群妖之中简拔,也可从凡间度化……” “不成!这不成!”众人愣了半天,元始天尊蓦地吼出来,“这简直……” “没什么不成。”李亚峰瞪住元始天尊,喝问,“你刚才叫清虚、洞阴不得妄动,无非是想要为天庭保留一分元气,我替你留住了!大力王也不会再率群妖找你等麻烦,你还想怎么样?你要说死去的天庭诸神,好啊,玉帝等于是死在我手,我将这些杀孽一身抗了,过了今日,你只管找我来算账!” 元始天尊蓦地呆住。 “徒弟,你说得不错。你是老夫的徒弟,老夫倒要看看,是哪儿的残兵败将吃了熊心豹胆,敢找你算什么旧账!”天灵宗主轰然大笑。 “众位,该交代的,我已经交代过了。”李亚峰哈哈一笑,又起了一个罗圈揖。 众人无言,神色复杂。 尤其是华文昌,他连连摇头,很是不以为然的模样,“汝这就算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李亚峰龇牙一笑,“姓华的,剩下的就是咱俩了。” “某本是想要汝登玉帝之位,也算报偿……可汝却……”华文昌叹息一声,“还是某想错了 第210章 终局 (1) 阴霾笼罩天地,不见毫光。 烈烈冷风吹过,直入骨髓的寒意教花树枯萎,教绿茵变成黄土。 神农谷已不存在这个世上,凝翠崖早搬去了小虞山,药田已荒芜,谷后仅剩的一片寒竹被连根拔起,歪歪斜斜地倒着,四面高山倾颓,碎石遍地。 神农谷外,战事未消。 “三天……”观音的笑容有些凄惨,“你竟然拖住了贫僧三天……” “我还嫌不够。”是王信的声音。 三日之前,李亚峰、曹暮、王信三兄弟欲离神农谷,被观音拦住,说和不成,终致开战。 李亚峰和曹暮破围而走,王信断后,居然以一己之力拖住观音与如来座前十大弟子。 整整三日。 王信的肉身已毁。 昏黑的天地之间,他只剩了一点元神,被雷光笼罩,却还是挡在观音的去路前。 十大弟子已殁其三。 智慧第一舍利弗、多闻第一阿难陀、解空第一须菩提,俱被天雷所击,无奈涅盘。 “什么时候贫僧似是说过,华文昌不及李亚峰。”观音的形容不变,只是手持的净瓶口上焦黑一片,也是被雷击所致。 “这不是为了神通造化不及,更不是为了坚忍苦行不及,只是华文昌上溯五百年光阴回来时,身边已没了参赞谋划、诡谲多智的曹暮,还有重义守节、以武入道的王信,这两名兄弟。贫僧所言,果是不差,只不想应在此时。” 观音的叹息更重了,“三日来,贫僧尽起神通,无边佛法却不能克你一念,肉身化成劫灰也不能让你后退一步,贫僧败了。” “观音姐姐,你拍我马屁?”王信的一点元神在雷火之间晃来晃去,声音诧异极了,“天地良心,我都被轰得什么都剩不下了,早就一败涂地,你不夸你的乾坤大挪移厉害,夸我干什么?” “罢了,贫僧不去便是。”观音似被王信逗笑了,“你且下来,到贫僧净瓶之中滋养元神,待得事了,无论如何贫僧也替你再造身躯就是。” “观音姐姐,我不是不信你,可现在不成。”王信的声音又传过来,“反正你也说了不去,那就再等几天。” “王信!”观音秀眉微蹙,厉声叱道,“你以为你还能再熬几日?你若不进净瓶,不出三个时辰,必然油尽灯枯,元神尽散!到时候莫说是李亚峰兜里还剩的那点儿药丸,天上地下,再也无人能救得了你!” “话不是这么说……” “你还待如何?你已拦了贫僧三日,有这三日,大局早定了,你不信贫僧,还不信你那个什么‘老大’?” “倒也是。”王信从善如流,元神化成一道光芒,投入观音手中净瓶去了。 “南无我佛。”观音念声佛号,盘膝坐地,将右手所持的柳枝也插进瓶中——柳枝上光秃秃的,竟不剩半片柳叶。 “好一个王信!好一个曹暮!好一个李亚峰!”果如之前所说,观音不动,只静静打坐,片刻之后,悠悠叹息声中却将那三兄弟各自赞了一遍。 “我说观音姐姐,不对,你这瓶子里装的什么东西?”透过焦黑的净瓶瓶口,王信高声叫道。 “除开甘露,还有无敌子在。”观音摇头,“王信,你且在里面呆着,休要乱叫。” “不对!”王信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观音姐姐,我进是进来了,可怎么出去?” “贫僧不教你出来,你自是出不来。”观音微笑,“事已至此,贫僧还得借你性命,好找李亚峰说话。” “你骗我!”王信哀叫。 “王信,你自己投进贫僧净瓶,早已将利害思量清楚,如今却又来假撇清,”观音眉毛一跳,显是有些恼了,“你当自己是傻子也就罢了,莫要连贫僧都算计进去。” “这个……嘿嘿……”王信干笑几声,不作声了。 “已三日了啊……”观音骂了王信,又将跳起的眉毛皱了起来,喃喃自语,“那李亚峰便也该回来了……” 确实,三日之间,已足够地覆天翻。 “王信,贫僧问你,李亚峰与华文昌果然没有密谋?”片刻后,观音将净瓶放到身前,启唇问道。 “当然没有。”王信的语气斩钉截铁。 “便如此,也不能称是因缘际会……”观音叹息,“贫僧猜想,这该那两人的默契?群仙有难了……” “老大从来不相信华文昌会死。”王信的声音里带了点儿唏嘘,“所以我也不信……就是……有点儿担心。” “玉帝已死,你还担心什么。”观音长叹。 王信默然。 事局到了现在,不论再如何发展,天庭的败亡已定。 但这正如王信说的,其中没有任何的密谋算计,各方势力竟是在默契之中,将大局堪堪定下来了。 按说浑沌现世,三清以下,群仙合而攻之,这并无过错,有李亚峰出天刑金针,还有天灵宗主、鬼姑神母助战,胜败之数,倒是群仙占了上风。 但事局的发展却连连出错——细说下来,应是如此: 无敌子——浑沌——于神农谷中、凝翠崖前受四御尊神与天灵宗主暗算,身受重伤遁走,又找上华文昌,以本体困他,设下无尽劫数。 华文昌一念不泯,于无尽劫后自行悟通逆天邪功,浑沌感其能极于情,倒转乾坤,反过头来成全了他——换句话说,先前黑袍者的那一番言语前半部分或许不假,后面却是掉了个个儿。 黑袍者为华文昌,只是继承了浑沌的衣钵。 天庭的计划到了这里,已然闹了个满拧。 接下来,华文昌历劫而回,神通自是圆满了,但劫后神智并未尽复,这才有了自天外天到神农谷的一路追索;又或者这是因为他也多少受了浑沌影响,在大功告成后反有些不知所措,于事局而言,这并非紧要处。 接下来便是小虞山尽起群仙,分路赶来神农谷,元始天尊等虽然到了,但玉帝领的百万天兵却为大力王一众所拦——这其中也有因果,只是为了斗战胜佛在与无敌子一战后颇有些心灰意懒,不理仙、妖纷争而远走,大力王又受猕猴王所激,为个痛快,不惜玉石俱焚。 及至神农谷中,华文昌自承身为浑沌,又显露过神通,教元始天尊等起了误会——或者也不是误会,李亚峰早说过此战并无英雄,但凡有人具备毁天灭地的本事,也就让天庭无法安枕,势必演成大战。 李亚峰倒是认出了华文昌——从一开始,他便不信华文昌会死——但他也知道这一战无可避免,于是顺水推舟。 待得大战一起,天灵宗主与鬼母加入战局却是为的其他:早先,小虞山上两人已决意将李亚峰推到诸天之主的位子上,李亚峰也有意握有江山,以及“江山中的姜冉”。 是以天灵宗主将李亚峰踢出圈外,其意是教他反去与大力王等合为一处——杀玉帝! 到了这时,神农谷的这一战就耐人寻味了。 先是华文昌,历劫之后,他与浑沌几成一体——且不论这一头,有人找上门来,他不打亦是不成。 元始天尊等三清、四御亦然,便是认出了黑袍者实为华文昌,只要他有浑沌的神通,自是必除之而后快。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算骑虎难下。 至于天灵宗主与鬼母,在他们看来,不论华文昌抑或浑沌,总是李亚峰的敌手,合力一战,正中下怀;此外,于大战之间,二人也牵制着三清、四御,不教他们能够脱身,也存了借刀杀人的意思。 圈外虽还有旁人,但清虚、洞阴神通太浅,窥不破个中关节,二十万天尊随侍的大阵只为困住黑袍者,李亚峰等自然出入无禁——何况还有鬼母九子在,若是事急,内外呼应,也总能教太乙混天象大阵形同虚设。 算到头来,唯一可虑的便是观音,却由王信舍命拦住了,终教李亚峰与曹暮安然遁去。 个中关节若是详述,便三日夜也讲不尽,当局内之人看破形势,已然覆水难收。 观音身外,场上已战至酣处。 早先,四御中北极大帝、勾陈大帝并后土大圣还未参战,如今却在天灵宗主和鬼母有意无意作为之下不得不卷入了战局,黑袍者——华文昌——也已将逆天邪功运转到了极致,虽护身的黑雾还不能透过三清合力铸成的神光光环,但天象变色,阴霾已罩天地,把圈外的太乙混天象大阵也包了进去。 各色神光乱舞。 三清尊神的脸色阴沉得吓人——事到如今已无可挽回,战局僵持之下,天灵宗主和鬼母已是成败的关键。 ——要命的关键。 至今,天灵宗主、鬼母二人的攻势还是对着华文昌,但早不是之前那般狂风骤雨,竟透着懒洋洋的神气,其中用意摆得明白,就是要借众人之力耗损华文昌的精神,若是火候到了,保不齐便会反戈一击。 本来三清尊神还带几分不信,但三日前李亚峰要走时,正是鬼母的拐杖一偏,将圈外的北极大帝和勾陈大帝裹了进来,后土大圣也着落在被华文昌“击飞”了的天灵宗主身上,一不留神,也进了黑雾之内。 至于天刑金针,自元始天尊以下,差不多已没人信了,纵然这时天刑金针还是攻向华文昌,但细想一下,那本来就是华文昌的东西,阴阳二针更是近日才交到李亚峰的手上,就算里面被设下什么机关会择时反扑,那也不稀奇。 唯一能让三清、四御感到安慰的是,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天灵宗主和鬼母才没有反过头来打破战局的均衡。 但是,无论如何,对天庭来说这一战也已没有了希望。 不知什么时候,灵宝天尊的惨呼传了出来,“宗主,你打得好如意算盘啊!” 李亚峰与曹暮回来了。 观音迎上前去:“李亚峰,敢问战局。” “都死了。” 三个字,将观音一颗玲珑心坠入冰寒的无底深渊。 ——李亚峰已换了一身甲胄,他身后,曹暮亦然。 观音认得出。 李亚峰身上的黄金甲原是玉帝的,曹暮披的征袍,原属托塔天王李靖。 那诸天之帝,仙真之王,至尊之主,昊天金阙上的玉皇,死了。 那忠心耿耿辅佐玉帝,一腔热血天日可见的老臣,托塔天王李靖,死了。 那常在五方五老之位,神通广大,素有圣明的东方崇恩圣帝、三岛十洲仙翁东华大帝君、北方北极玄灵斗姆元君、中央黄极黄角大仙,死了。 那历经数劫,百战不屈的数千员仙真天将,河汉诸神,那一百八十万精锐天兵,死了。 ——都死了。 便只是轻飘飘三个字。 “李亚峰,你……当真忍得……”观音长息一声,双手合十,“南无我佛……” “我可没杀几个……”李亚峰小声嘀咕了一句。 确然不错。当李亚峰赶到群妖、群仙相斗的战场,混战之局已成。 太乙混天象大阵被破了——正是阔口吞天的厘山犀渠硬生生顶开了一个缺口,然后数十万妖精一拥而上,各显神通,变化能为,将军阵冲得七零八落。 以李靖之能居中调度,也不过勉强聚起了数十股兵力,教其布置阵形,各自为战,维持了一个不胜不败的局面。 至于起初便捉对厮杀的那些大将之间,分开胜负的却并不多。 混天大圣鹏魔王撞入花七布下的花海迷阵,其时五大神龙已去其二,他便张口,再吞了两条,然后与北斗第八星杀童大将战在一处。 花七将五大神龙杀得干净,转入天狐夫人战局,二人合力,轻易便杀了哪吒三太子,然后一个去助狮驼王,一个去助猕猴王,但崇恩圣帝与东华帝君情急拼命,一时不分胜负。 猴八与小张太子亦是势均力敌,好在他也牵制了五雷神将,总教雷部众神施展不开手脚。 ——相对来说,最为艰难的还是大力王和玉帝的一战,大力王本身重伤,只求缠住玉帝不让他驰援旁人,初时还好,时间长了便力不从心,虽然始终未让玉帝杀败,但玉帝还是抽空以乾坤弓射出了两箭——一箭射穿鹏魔王的双翅,再一箭,断送了猴八的性命。 恰在此时,李亚峰与曹暮到了。 以两人之力,若是直接杀入混战之中,纵能起些作用也极有限,但他们本就打好主意,是要暗算玉帝。 前后夹击。 先是李亚峰作惊慌状假充报信,到玉帝跟前谎称神农谷内生了大变,与黑袍者浑沌一战中天刑金针被破,三清尊神里道德、灵宝二天尊已然殒命,是元始天尊叫他拼死赶来,命玉帝及早撤回小虞山。 玉帝与大力王相战正酣,已完全占在上风,听闻这等消息自是心神大乱,再察李亚峰身上果然已不见了天刑金针,便信了八成——便在此时,曹暮从玉帝背后跳出,却是声泪俱下,假作疯癫一般,去抱玉帝双腿。 到了这时候,大力王哪还会不抓住机会,当头一棒,砸上玉帝肩膀,同时,曹暮的钢骨折扇便洞穿了玉帝的小腹! 事变俄顷,群仙目眦欲裂,各处仙将拼了命过来救援,李亚峰早已有备,一一接下,群妖中亦有精明的,趁机大开杀戒,这一进一退之间,大战的胜负之数已然定了。 玉帝受大力王、曹暮夹击,一时还不得死,挣扎着待要说话,却是刀四天外飞来,一剑削去他的头颅。 群仙大骇,兵败如山倒。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些,无非是群妖乘胜追击,斩草除根,凡三日,群仙尽死。 血光弥日,天为之哭。 李亚峰和曹暮并未参与最后的会战,玉帝死后,两人便与大力王等合流一处,讲述神农谷中情势,并商议其事如何了局。 群妖与李亚峰本就有旧,经此一战,乾坤倒转,话已是好说了;至于善后,群妖心中便只有一个“杀”字,俱称管什么三清四御,待得此间战局收拾停当,整理大军,一同去那神农谷,再破天尊随侍,把仅剩的那几个劳什子天尊大帝一勺烩掉,这就皆大欢喜。 千万年来,妖精几不曾吐气扬眉,心气儿也从未高到这等地步,群情激奋,一言难尽。 饶是李亚峰和曹暮对此早有了心理准备,看着这一众杀红了眼的妖精,也有些头皮发麻。 好在总有几个明白事理的,听闻神农谷中与三清等厮杀的是华文昌,还能记得起来眼前这位赶来帮忙的哥们儿似乎一向跟华文昌不共戴天,也就犯了踌躇。 ——大局已定,若是赶去神农谷,合众人之力或许果然能宰得掉三清,但接下来呢? 再帮李亚峰宰了华文昌? 这好像有点儿说不通。 正如大力王定下与天庭决战时的说法,妖精们活得是一个自在逍遥,随心所欲,但好歹还有义气二字要讲,李亚峰固然是帮了大忙,可早先无定乡中,华文昌也是统帅。 用大力王的话说,“贤侄,本王若是助你去杀华文昌,那便是忘恩负义。” 李亚峰笑而不答,曹暮在一边插口评价,“反过来,大力王,你要是助华文昌来杀……那个,也好有一比,叫做卸磨杀驴。” ——对曹暮有事没事地损自己几句,李亚峰也早适应了,他只是故作恼怒地捶了曹暮一下,再眨眨眼,提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计划。 几句话把群妖中的头面人物都惊得不轻——大力王的一双牛眼瞪到了史无前例。 话说回来,群妖终是刚刚欠下李亚峰一个天大的人情,而李亚峰的计划虽然离谱,细想下来,竟是合情合理,七圣、八义老几位仔细盘算半晌,只得苦笑着应承。 眼见大事商议停当,李亚峰便与曹暮再度折返了神农谷。 好去将他的计划落到实处。 这些事情原不用向观音一一讲明,只是在计划中,观音却是个不可或缺的角色。 苦笑几声,李亚峰向观音微笑一礼,“佛祖——还是叫观音姐姐好了,这实在是有点儿别扭——观音姐姐,我有个不情之请,望姐姐应允。” “你且说。”观音将妙目望定李亚峰,轻启樱唇,“大力王一众没随你回来,倒教贫僧看不透你的作为了。” “姐姐说笑话了。”李亚峰的脸色尴尬之极,“难道在姐姐心里,我就是个这么不堪的人?我杀玉帝,可不是为了向天下妖精挟恩求报。” 观音不语。 “——就算我有这个念头,姐姐,大力王是什么人?花果山七圣和海山八义又都是什么人?”李亚峰苦笑着说,“人活一张脸,即便我不要脸了,我也没法子把他们的面皮也都剥下来……好歹……我也知道什么叫做义气。” “玉帝已死,又有宗主与鬼母助你,待得扑杀华文昌,三清四御乃至仅剩的天尊随侍也不能胜过群妖与你联手,天上地下,以你为尊的日子不太远了。”观音冷冷地开口,“李亚峰,好算计。” 观音一语中的。 情势正是如此。 华文昌虽然神通盖世,但若说还有胜他的办法,便是教三清、四御与天灵宗主、鬼母一并联手,这一战一旦胜了,李亚峰再联合群妖,加之天灵宗主、鬼母助阵,三清、四御已非其敌,到头来就是让李亚峰轻易坐上了诸天之主的位子。 其间李亚峰要做的事情其实便只一件:如何让大力王等群妖奉他为主。 天灵宗主和鬼母能够以力压服群妖,但仅此自然远远不够——千万年来,天庭实力也在群妖之上,还不是弄得两边势成水火? 所以,李亚峰助群妖杀了玉帝,扫灭了天庭诸仙。 有此一回,大局底定。 “观音姐姐,你还没把话说全。”李亚峰突然笑笑,“事到如今,旁边那一场大战的胜负其实都不重要了。” 观音妙目一瞬,似有所悟。 “华文昌输了,自然就是你说的那种情形。可华文昌要赢了呢?”李亚峰嘿嘿地冷笑,“他在浑沌那边混过一回,本事可是不小了,说不定就能赢……不过,他求的就是跟姜冉终生厮守,对别的事情我看他也不感兴趣,他要是赢了,无非是携美共泛西湖,扁舟聊寄生涯的结果……” “你!”观音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你想想看,华文昌既然还爱着姜冉,他也就不会把这个世界搞得谁都活不下去——天庭一直担心浑沌会做的事情,对他可是完全不适用的。当然,他也不会把我怎么样。那么,不论如何……” 李亚峰两眼望天,背了手,傲然开口,“神仙都死绝了!这个诸天之主,舍我其谁!” 话如金石,掷地有声。 观音觉得心有点儿凉,李亚峰似乎换了一个人,让她感到陌生了。 那高天的阴霾下,只有一点金色的光芒,是穿着玉帝黄金甲狂笑的李亚峰,不再是雷州外国语学校里那个还带着一点儿天真的少年。 “你不是有个不情之请?”观音的问话有些无力。 她不会向李亚峰出手,除开顾虑天灵宗主与鬼母会脱开战局过来相助之外,她也不知道李亚峰的神通究竟到了什么地步,何况,就算能够杀了他,又能怎么样? 玉帝死了,天下已没有神仙。 “我请你见证一场私斗。”李亚峰的脸色在一瞬间就变得阴沉起来,但言语中带着的,却是不容置疑的肯定。 “老大……”曹暮一把揽住李亚峰的肩膀,急急地叫出来,“不行!” “曹暮。你知道,本该如此。”李亚峰肩膀一塌,径直落下地面,站到了观音对面,沉声道,“我请你以西方佛土至尊、大雷音寺之主的身份,见证一场私斗。” “私……斗?”观音立刻明白了,却又几乎不敢相信。 “无关天下,无关世情,无关神仙妖精,无关一切的一切……”李亚峰的脸上不合时宜地浮现俏皮的笑容,“观音姐姐,就只是一场私斗。我,跟那个人。” 话音刚落,李亚峰转身,向还在缠斗的华文昌以及众人那边走去,走出三步,一举手,上空的太极图、黑雾中逡巡的金针,一起收敛,回到他的手中。 还是天刑金针。 “好啦,还打个没完?大局都定了,没你们什么事儿了……最重要的是,我的手也痒了。”李亚峰懒洋洋地笑着,“换人,换人。” 原来,少年,还是那个少年。 李亚峰的话音落下未久,黑雾猛地腾上高天。 “奶奶的!”天灵宗主一个驴打滚,灰头土脸连滚带爬地从圈内跑了出来,不待站定就往身后吐口唾沫,大骂,“小萝卜头,你拼命是不是?” 鬼母也收了拐杖。 自大战一起,鬼母便吩咐在圈外压阵的九子,势必要看住清虚、洞阴二人布下的太乙混天象大阵,若有异动,一定护住李亚峰,保他来去无碍。 早有了这番定计,对华文昌的一战里,她自也不会出了全力,要罢手出来,自然不难。 至于鬼母九子,也确实将鬼母的嘱托落到了实处:三日前,王信断后大战观音时,他们便抽身直奔大阵,极干脆地跑到清虚、洞阴身侧,说是若有事变好出手相助,实际却是看紧了两位天官大帝,以防他们有甚异动,碍了李亚峰的事。 清虚、洞阴智谋深远,也都悍不畏死,只是将场上的形势错看了,怎么也料不到李亚峰出走是要去取玉帝的人头,错愕之间犯下大错,及至李亚峰回来,一看他穿着的黄金甲,已是悔之晚矣。 当下,清虚便欲下令大阵全力对付李亚峰,怎么也要报仇雪恨,却被元始天尊传音拦住,受了不得妄动的严令。 ——长叹声中,三清、四御,亦然住手。 黑袍者、华文昌,这个以天为敌的汉子慢慢走出。 “汝来了。”华文昌的语气依旧生硬无情。 “来了来了。你放我走,不就是要我在这个时候回来?”李亚峰显得颇不服气,闷闷地嘟囔,“让我去做恶人?算盘还是你精。” “这……”观音的脸色冷得可以刮下一层严霜,“李亚峰,你终还是与他有所勾结!” “默契,默契。观音姐姐,这叫默契。”李亚峰挠着脑袋,满不在乎地解释,“他没跟我说话,我也没跟他说话——可是我们彼此都知道对方的打算。这叫默契。” “某与他原为一体,彼此心念,自能体察。”华文昌摇摇头,也是同样的说辞。 观音无语。 连上天灵宗主并一众人物,全都说不出话。 不错,华文昌便是五百年后的李亚峰,这两人若是不互视对方为寇仇,反倒彼此协作,那天下之间还真再找不出能配合得如此合拍的人来。 两人这番还是第一次合作,这就把全天下的神仙都坑了。 “贫僧未曾料到……” 观音还待有话说,却被元始天尊的怒骂打断。 “贼子!两个贼子!” 大战三日,原还伤不得三清、四御的元气,但……这几人都似突然老了,浑身不见一丝生气。 华文昌一如平常面无表情,李亚峰却堆了满脸的苦笑。 “贼子是?我认,谁让我还兼着个文昌帝君的头衔?一番设计把玉帝也宰了,我不光是贼子,我还是乱臣呢我……” 话说一半李亚峰就翻脸了,大声嚷嚷,“啊?我乱臣贼子,我问你们老几位一声,前一阵我手里拿着天刑金针,再前一阵我手里还拿着驱山铎,征讨无定乡的妖精我都去了,也算干了不少事儿立了不少功?怎么就没人给我升个官儿什么的?这会儿想起我是贼子来了?早干嘛去了?” ——换个时间地点,这几句话定能逗笑不少人,但现在却没人能笑得出来,尤其是三位天尊,脸都黑成了锅底。 “当然你们也知道我不在乎这个,可不是说我不在乎你们就乐得跟着我一块儿不在乎,看看华文昌!他还知道拿个诸天之主的位子收买人心呢!” 李亚峰照旧发着牢骚,可这句话却说到了正题上。 华文昌现身出来,在神农谷与三清、四御大战,正是为了给李亚峰机会,好让他去帮群妖,除掉玉帝——至于空出来的位子,自然就属于李亚峰了。 “某既然不要,又何必再说?”众人无言之间,反是华文昌悠悠开口反问。 “凭什么你给我我就得要?姥姥!”李亚峰指着华文昌的鼻子,破口大骂,“姓华的,你把老子当成谁了!你脑袋里头进水了!把你不要的东西给我?亏你想得出来!” 华文昌不说话,摸摸鼻子,神态却是有些与往日的李亚峰相似。 当真是不错的,这两人,本就不会对那个什么“诸天之主”的位子有什么兴趣。 ——可是,如何了局? 李亚峰突然拍了拍手。 “好了,不闹了,人都在。西方有观音姐姐在这儿,神仙……三位天尊也是至高无上,再加上我师父,天灵宗主凝翠崖,还有鬼姑神母,这份量,足够了。” “没什么别的话好说,我请几位一起见证。”李亚峰向四周作了个罗圈揖,大声说道,“请几位见证一场私斗——我要跟我自个儿,打一架。” “徒弟,你……打的什么算盘?”天灵宗主皱紧了眉头,出声想要拦阻。 “师父,你总得让我打这一场——大家一块儿上或许能宰得了华文昌,可……先不说这挺没出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把五百年后的我给宰了啊——那我算什么?”李亚峰不紧不慢地说。 天灵宗主狠狠地叹了口气,笼起双袖,似是不管了。 鬼母哼了一声,也不说话。 至于三清、四御,更是不发一言。 “汝胜不得某。”只有华文昌连连摇头。 “嗯,我懂你的意思。”李亚峰喟然叹息,“你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也是一番苦心。” “汝何苦来得?且占诸天之主,称玉帝至尊,汝只去修行便是,千万年后,未尝没有胜机。何况,某与曹暮还有一战,也都寄往来日。须知来日方长……汝也知道,某与鸿蒙浑沌实为一体,汝今日定然胜不得某。” 华文昌的话中很有些苦口婆心的意味。 “——知道。我知道。”李亚峰嘿嘿笑着,反向周围众人打起招呼,“几位,站远一点儿,当心一会儿溅一身血。” “李亚峰!且住!你还得给贫僧一个交代!”观音忽地开口,高高将净瓶举起,“你必定得给贫僧一个交代!” “那是一定要交代的,观音姐姐,你也不用拿王信吓唬我——他在你瓶子里挺好,也能少说几句废话。”李亚峰笑几声,正色道,“私斗之前,我必得交代几句。” “西方佛土,从来不涉纷争,观音姐姐,我今请你破例。”李亚峰向观音深深地拜了下去。 “破什么例?” “玉帝已死,诸天之主不能失位。观音姐姐你与大力王素有旧交,我请你看大力王登凌霄宝殿入座,为昊天金阙玉皇大帝!” 李亚峰慨然说道。 “荒唐!”众人几乎异口同声地骂了出来。 “荒唐什么?”李亚峰大笑,“神仙都死绝了啊!再说大力王本来就是阴山鬼国的国主,还不稀罕!让他答应坐玉帝的位子,可费了我不少口舌。” “听我说完。”笑声已毕,李亚峰又道,“元始天尊、灵宝天尊、道德天尊,三清自古居三清天,从来不涉凡俗纷争,我请三清尊神各归其位,看护大力王掌握诸天,不教他倒行逆施——但三清不得直接干预,若大力王德行当真有亏,便报上大雷音寺,由观音出面调停,三方对面,共同协商。” “同样,大力王也不得与三清尊神冲突,若三清干政,或是对天下群妖报复,大力王可直上小虞山,请我师父出面调停,也是三方对面,共同协商。” 李亚峰悠悠然道一番匪夷所思的歪理出来,神色却正经之极,“天庭各神位,便由大力王择贤任之,可从天下群妖之中简拔,也可从凡间度化……” “不成!这不成!”众人愣了半天,元始天尊蓦地吼出来,“这简直……” “没什么不成。”李亚峰瞪住元始天尊,喝问,“你刚才叫清虚、洞阴不得妄动,无非是想要为天庭保留一分元气,我替你留住了!大力王也不会再率群妖找你等麻烦,你还想怎么样?你要说死去的天庭诸神,好啊,玉帝等于是死在我手,我将这些杀孽一身抗了,过了今日,你只管找我来算账!” 元始天尊蓦地呆住。 “徒弟,你说得不错。你是老夫的徒弟,老夫倒要看看,是哪儿的残兵败将吃了熊心豹胆,敢找你算什么旧账!”天灵宗主轰然大笑。 “众位,该交代的,我已经交代过了。”李亚峰哈哈一笑,又起了一个罗圈揖。 众人无言,神色复杂。 尤其是华文昌,他连连摇头,很是不以为然的模样,“汝这就算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李亚峰龇牙一笑,“姓华的,剩下的就是咱俩了。” “某本是想要汝登玉帝之位,也算报偿……可汝却……”华文昌叹息一声,“还是某想错了 第211章 终局 (2) 。汝……原就是某,果然不能……” “没什么话好说。”李亚峰神色一整,“姓华的,你动手。” 静默。 李亚峰刚才的一番交代,其实并不圆满,但他自承一身抗下杀孽,却显然是有了必死的觉悟。 众人各自思量,都不得不信:似乎他的安排也并非不能行得通。 玉帝已死,诸天神仙亦殁,妖、仙之间的大战总算落了帷幕,虽还有三清、四御,二十万天尊随侍,但已经担不起守护诸天之责。 大力王本就与西方佛土有缘,若不算妖、仙之间的旧仇,他自有一国之君的手腕、气度,便坐上玉帝的位子,想来也能够胜任。 如是,三清与大力王之间相互制约,还有西方佛土与小虞山两股超然势力各为后盾,再要打,那是打不起来了。 至于原本的大敌浑沌,现在已经与华文昌合而为一,众人固然奈何不得他,但细想来,他一心只求与姜冉厮守,也不会有什么征伐天下的野望。 这,不可能是最好的结果,但毕竟是一个结果。 默然之间,众人倒是都觉得李亚峰的安排颇有道理了。 只剩了一场私斗。 ——与天下大势相比,这场私斗已无关紧要。 事实上,早年儵、忽二帝与浑沌一战纠缠至今,结果也已出来,浑沌虽然终于出世,却还是选择了一个有情的人,战争,结束了。 但还是剩了这一场私斗。 “汝胜不得某。”华文昌坚持着这样一句,长发飘拂肩后,白眉耸动。 “我当然打不过你。”李亚峰微笑,“我还知道,你不会和我打。” “论神通修为,我本来就不是你的对手,前几天你还把我的逆天邪功也废了,我手里的天刑金针,是你给我的,甚至你还跟那个什么浑沌合为一体——别说是一个我,就是一百个,也只有大败亏输。反过来,换了我是你,我也不打。不但胜之不武,还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当然了,我不光打不过你,其他方面也一样。论性格,你比我坚忍,论经历,你比我丰富,论相貌,你把眉毛染了。” 李亚峰的笑容灿烂之极,“唯一一个不能以常理度之的,爱情。王怜怜爱你,她也认出你来了,明知你不爱她,还是决心在无定乡等你一生一世,等到永远。还有……姜冉。” “我承认,对姜冉的好,我不如你。五百年里,你始终不能忘情,为了她死都死过几回。你跟浑沌那一摊子烂事儿我不知道,不过那一出什么无尽劫数,想必更厉害。换成是我,我不一定能挨得过去。当然,你就是我,或许我也能挨得过去。可我毕竟没那个经历。所以到头来姜冉爱上你,我没话可说。她果然是爱上你了,大夏山上好几个月,她只见了我一面——还就是为的告诉我,她爱的是你。而且还刻骨铭心,比我还坚定地相信你不会死。如果你真死了,我想……我也没什么机会。” “我没有一样比你强。”李亚峰耸耸肩,摊开双手,“这个,我早想通了。” “这一阵子,我一直在想,我还剩下什么?我苦思冥想,把一切都算过了,最后,终于想到了。” “我还剩下一条性命。” 李亚峰扬手,七根天刑金针在他手心里排得很整齐。 “我和你这场私斗,只是要打一个赌。”李亚峰轻声说,“我赌你不会看着我死。” 华文昌的白眉猛地皱紧。 “你的目的和我一样,只是姜冉。可惜,无论我活着还是死了,也无论你活着还是死了。姜冉,都是你的。想到这一点,我很心痛。” “所以,我选择死亡——同时我赌你一定会救我!”不知什么时候,李亚峰的声音嘶哑了,眼中也全是血丝。 “你和我虽然一体,但未来已经不在了,我死了,你一定还会活着。”李亚峰静静地说,“我将用七根金针,打入我的七窍,七针之后,我死。” “但我不会白死,我用死亡和你打赌。我赌你会救我——如果你救我,我将会用尽一切办法自杀,你不可能永远拦住我。” 李亚峰的笑容透出几分无赖,“华文昌,我的话说完了。这个赌,你打也好,不打也好。随意。” 话音落下,李亚峰双手握拳,猛地击向自己的双耳。 各有一根金针插入,从耳孔中,流出两道血线。 “我已经听不见了——当然,事实上我还是听得见的,这么多日子以来,我居然也成了什么金身,想死还挺不容易。”李亚峰的笑容更盛,“不过,最后一针,我一定会死。华文昌,你别来救我。” 同时,李亚峰又握拳狠狠击打自己的鼻子。 鼻梁塌了,鲜血横流,他手中又少了两根金针。 众人默默地看着。 华文昌的身子站得笔直。 李亚峰的用意很明白。 他是在用自己的性命,来拆散华文昌与姜冉。 华文昌对李亚峰有愧。他上溯五百年而回,改变了历史——但无论那段历史如何悲惨,有一点是真的,那就是:姜冉与李亚峰曾经相爱。 但现在不同了。 姜冉爱的是华文昌。 李亚峰放弃了诸天之主的位子,反而选择死亡,便是要提醒华文昌这一点:你爱姜冉,我也一样。任何事物都不能左右。你错了。 比起现在的结果,我宁肯去那五百年中死亡,同时获得五百年的思念与爱恋。 “还有三针。”李亚峰笑着说,“我发现我还是得把一张嘴留到最后,我这一辈子,原来只活了这一张嘴呢。” “老大!” “不行!” 曹暮刚才似是被李亚峰自相矛盾的一场废话吓得傻了,这才知道扑过来抓住李亚峰的手腕,同时,观音手中托着的净瓶也猛地炸裂,王信的一点元神冲过来,也缠到了李亚峰的手上。 李亚峰的手动了一下。 “噗”“噗”,两声轻响。 又两根金针插入了他的眼睑——鲜血混着泪水滴落。 “还有最后一针。”李亚峰好整以暇地说着,甩甩肩膀,却甩不开曹暮和王信,不由得一笑。 “你们两个干什么?我早该死了。姜冉说不再爱我的那个时候……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着……” 曹暮和王信不动,两人涕泪横流,说不出话。 “就算抱着我,我还是有办法的啊。”李亚峰苦笑,“别作无用功。看,我数三下,一、二……” “慢着!”华文昌动了,“你不能就这么死……” 事变俄顷。 华文昌刚向前迈了一步,原紧抱李亚峰的曹暮蓦地松手转身,一个虎扑,紧紧抱住了华文昌。 “大坏人!烧死你!” 银铃般的笑声响起来。 与此同时,曹暮再松手,翻了个筋斗,跳出数丈之外——华文昌的身上腾起黑色的火焰。 魔火。 “这是……曹暮!”李亚峰立刻睁开双眼,两根金针还插在他的眼球上,然而他就这样看着,口中狂吼,“曹暮!你干什么!” 华文昌陷在魔火之中,无力地挥舞手臂,步履蹒跚——他竟似是被魔火所伤了! 颉杭天灵宗主、鬼姑神母乃至三清四御亦能不败的华文昌,曾在无尽劫后悟通逆天邪功,令上古中央天帝浑沌心折的华文昌,那个曾化九万里身舞盘古开天斧的华文昌,竟被魔火所伤! “华文昌,不用等到千万年后,今天,我先和你了断!”曹暮瞪着魔火,放声大笑,“我也仔细盘算过,是,天底下谁都杀不了你!但有一个人例外!” 曹暮的身边,是一个冰雪可爱的小女孩,她正蹲在地上,鼓足了腮帮向魔火吹气,样态逗人。 ——心魔界中的无名女童。 华文昌的女儿。 “有这样一个人,她出身心魔界,却身佩如来涅盘时留下的佛心舍利;她能令魔火烛天,却不受魔染,一心通明;她……还悟通心魔泪,神通能与盘古大神比肩!华文昌!她能杀你!” 魔火烛照,曹暮笑声不绝。 众皆惊愕。 尾声 小城雷州。 雷州市郊,有一座雷山,当年这里很荒凉,没有什么住家。但现在早不是以前了,雷州的“新中医”基地也已经落成二十年,雷州市区向外辐射,雷山附近已是寸土寸金。 雷山后山,有一块很大的地皮是私人用地,但常年没有人住,不少外来的开发商想要购买这里的地皮,但都被拒绝了。 于是就有人想用些歪门邪道的手段,不过,就在他们还没动手的前夕,总会接到一个电话,然后,一切风平浪静。 他们被告知,这里是一个家族的墓地。 现在,全中国、不,全世界,没有人可能不知道这个家族——没有人会对这个家族的东西起哪怕一丝歹念。 雷州,李家。 “新中医”的发祥之家。 正是春天。清明。 雷山的这块家族墓地有了访客。 “来了?” “来了。” “曹,你没必要在这儿一直守着的……”高大的汉子摇摇头,“老大他……我敢保证,他没死。” “我总得给他一个交代。当年要不是我自作主张,事情也不会闹得……王信,你不用管我。”答话的那人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是个文质彬彬的中年人。 是曹暮。 “跟你说了多少遍,当时老大往魔火里扑的时候,肯定是有了什么别的主意。”王信硬把曹暮拉起来,很认真地说,“要不然,不可能连那个小女孩都一块儿失踪了。” “是,是,我就知道,你和姜冉的想法一样。”曹暮无精打采地抬头,“前几天,她们两个都来过了,也劝了我半天。” “你们怎么就不明白呢?我在这儿不是守墓,我是在等他!”曹暮有些恼怒。 “等?快三十年了啊。”王信从口袋里掏出烟盒,递给曹暮,“尝尝,新产品。” 曹暮点上烟,深深吸了一口,苦笑,“合着你把老大那些医书都搬走,到头来研究出来的就是这个?” “嘿……”王信颇不乐意,“抽烟治癌症,有什么不好?” “好好好。对了,姜冉让你没事的时候去无定乡看看,她和王怜怜都挺想你的。” “不去!一个姜冉,一个王怜怜,还有一个南宫飞燕,加起来三个老处女,我怕她们吃了我。”王信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同时抱怨,“你说老大这算怎么回事?啊?我看他会不会怕了,所以躲起来不出来了?” “算了。”曹暮狠狠给了王信一拳,“你就知道胡说——你忘了,去年你胡说得没谱,结果怎么样?” “那是我没看见南宫也在,奶奶的,她居然跑小虞山上去把师父请下来揍我?至于吗?我不就说了一句老大和华文昌断背……” “我看你是存心把他们两个都气回来。” “没谱儿,谁知道他们跑哪儿去了?心魔界我也去找过三趟,影子都没有。”王信苦着脸,“再不回来,我可就不管他们家的药材生意了。” “别想撂挑子。你不管,那就上天,大力王传话过来,说是给你把府邸都准备好了。”曹暮冷笑,“雷公,我看你真挺合适。” “统领雷部的普化天尊尊位行不行?还雷公——没文化你就。” “少废话,雷公就是雷公。过来搭把手。”曹暮一指前面。 “你再装。” 话虽这么说,王信还是伸手帮着把墓碑扶正了,顺口问,“你这就不是想把老大气回来?衣冠冢?太不吉利了。再说,旁边怎么还有个华文昌的碑?” “我也决心说他们断背。”曹暮冷笑。 (剧终) 第211章 终局 (2) 。汝……原就是某,果然不能……” “没什么话好说。”李亚峰神色一整,“姓华的,你动手。” 静默。 李亚峰刚才的一番交代,其实并不圆满,但他自承一身抗下杀孽,却显然是有了必死的觉悟。 众人各自思量,都不得不信:似乎他的安排也并非不能行得通。 玉帝已死,诸天神仙亦殁,妖、仙之间的大战总算落了帷幕,虽还有三清、四御,二十万天尊随侍,但已经担不起守护诸天之责。 大力王本就与西方佛土有缘,若不算妖、仙之间的旧仇,他自有一国之君的手腕、气度,便坐上玉帝的位子,想来也能够胜任。 如是,三清与大力王之间相互制约,还有西方佛土与小虞山两股超然势力各为后盾,再要打,那是打不起来了。 至于原本的大敌浑沌,现在已经与华文昌合而为一,众人固然奈何不得他,但细想来,他一心只求与姜冉厮守,也不会有什么征伐天下的野望。 这,不可能是最好的结果,但毕竟是一个结果。 默然之间,众人倒是都觉得李亚峰的安排颇有道理了。 只剩了一场私斗。 ——与天下大势相比,这场私斗已无关紧要。 事实上,早年儵、忽二帝与浑沌一战纠缠至今,结果也已出来,浑沌虽然终于出世,却还是选择了一个有情的人,战争,结束了。 但还是剩了这一场私斗。 “汝胜不得某。”华文昌坚持着这样一句,长发飘拂肩后,白眉耸动。 “我当然打不过你。”李亚峰微笑,“我还知道,你不会和我打。” “论神通修为,我本来就不是你的对手,前几天你还把我的逆天邪功也废了,我手里的天刑金针,是你给我的,甚至你还跟那个什么浑沌合为一体——别说是一个我,就是一百个,也只有大败亏输。反过来,换了我是你,我也不打。不但胜之不武,还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当然了,我不光打不过你,其他方面也一样。论性格,你比我坚忍,论经历,你比我丰富,论相貌,你把眉毛染了。” 李亚峰的笑容灿烂之极,“唯一一个不能以常理度之的,爱情。王怜怜爱你,她也认出你来了,明知你不爱她,还是决心在无定乡等你一生一世,等到永远。还有……姜冉。” “我承认,对姜冉的好,我不如你。五百年里,你始终不能忘情,为了她死都死过几回。你跟浑沌那一摊子烂事儿我不知道,不过那一出什么无尽劫数,想必更厉害。换成是我,我不一定能挨得过去。当然,你就是我,或许我也能挨得过去。可我毕竟没那个经历。所以到头来姜冉爱上你,我没话可说。她果然是爱上你了,大夏山上好几个月,她只见了我一面——还就是为的告诉我,她爱的是你。而且还刻骨铭心,比我还坚定地相信你不会死。如果你真死了,我想……我也没什么机会。” “我没有一样比你强。”李亚峰耸耸肩,摊开双手,“这个,我早想通了。” “这一阵子,我一直在想,我还剩下什么?我苦思冥想,把一切都算过了,最后,终于想到了。” “我还剩下一条性命。” 李亚峰扬手,七根天刑金针在他手心里排得很整齐。 “我和你这场私斗,只是要打一个赌。”李亚峰轻声说,“我赌你不会看着我死。” 华文昌的白眉猛地皱紧。 “你的目的和我一样,只是姜冉。可惜,无论我活着还是死了,也无论你活着还是死了。姜冉,都是你的。想到这一点,我很心痛。” “所以,我选择死亡——同时我赌你一定会救我!”不知什么时候,李亚峰的声音嘶哑了,眼中也全是血丝。 “你和我虽然一体,但未来已经不在了,我死了,你一定还会活着。”李亚峰静静地说,“我将用七根金针,打入我的七窍,七针之后,我死。” “但我不会白死,我用死亡和你打赌。我赌你会救我——如果你救我,我将会用尽一切办法自杀,你不可能永远拦住我。” 李亚峰的笑容透出几分无赖,“华文昌,我的话说完了。这个赌,你打也好,不打也好。随意。” 话音落下,李亚峰双手握拳,猛地击向自己的双耳。 各有一根金针插入,从耳孔中,流出两道血线。 “我已经听不见了——当然,事实上我还是听得见的,这么多日子以来,我居然也成了什么金身,想死还挺不容易。”李亚峰的笑容更盛,“不过,最后一针,我一定会死。华文昌,你别来救我。” 同时,李亚峰又握拳狠狠击打自己的鼻子。 鼻梁塌了,鲜血横流,他手中又少了两根金针。 众人默默地看着。 华文昌的身子站得笔直。 李亚峰的用意很明白。 他是在用自己的性命,来拆散华文昌与姜冉。 华文昌对李亚峰有愧。他上溯五百年而回,改变了历史——但无论那段历史如何悲惨,有一点是真的,那就是:姜冉与李亚峰曾经相爱。 但现在不同了。 姜冉爱的是华文昌。 李亚峰放弃了诸天之主的位子,反而选择死亡,便是要提醒华文昌这一点:你爱姜冉,我也一样。任何事物都不能左右。你错了。 比起现在的结果,我宁肯去那五百年中死亡,同时获得五百年的思念与爱恋。 “还有三针。”李亚峰笑着说,“我发现我还是得把一张嘴留到最后,我这一辈子,原来只活了这一张嘴呢。” “老大!” “不行!” 曹暮刚才似是被李亚峰自相矛盾的一场废话吓得傻了,这才知道扑过来抓住李亚峰的手腕,同时,观音手中托着的净瓶也猛地炸裂,王信的一点元神冲过来,也缠到了李亚峰的手上。 李亚峰的手动了一下。 “噗”“噗”,两声轻响。 又两根金针插入了他的眼睑——鲜血混着泪水滴落。 “还有最后一针。”李亚峰好整以暇地说着,甩甩肩膀,却甩不开曹暮和王信,不由得一笑。 “你们两个干什么?我早该死了。姜冉说不再爱我的那个时候……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着……” 曹暮和王信不动,两人涕泪横流,说不出话。 “就算抱着我,我还是有办法的啊。”李亚峰苦笑,“别作无用功。看,我数三下,一、二……” “慢着!”华文昌动了,“你不能就这么死……” 事变俄顷。 华文昌刚向前迈了一步,原紧抱李亚峰的曹暮蓦地松手转身,一个虎扑,紧紧抱住了华文昌。 “大坏人!烧死你!” 银铃般的笑声响起来。 与此同时,曹暮再松手,翻了个筋斗,跳出数丈之外——华文昌的身上腾起黑色的火焰。 魔火。 “这是……曹暮!”李亚峰立刻睁开双眼,两根金针还插在他的眼球上,然而他就这样看着,口中狂吼,“曹暮!你干什么!” 华文昌陷在魔火之中,无力地挥舞手臂,步履蹒跚——他竟似是被魔火所伤了! 颉杭天灵宗主、鬼姑神母乃至三清四御亦能不败的华文昌,曾在无尽劫后悟通逆天邪功,令上古中央天帝浑沌心折的华文昌,那个曾化九万里身舞盘古开天斧的华文昌,竟被魔火所伤! “华文昌,不用等到千万年后,今天,我先和你了断!”曹暮瞪着魔火,放声大笑,“我也仔细盘算过,是,天底下谁都杀不了你!但有一个人例外!” 曹暮的身边,是一个冰雪可爱的小女孩,她正蹲在地上,鼓足了腮帮向魔火吹气,样态逗人。 ——心魔界中的无名女童。 华文昌的女儿。 “有这样一个人,她出身心魔界,却身佩如来涅盘时留下的佛心舍利;她能令魔火烛天,却不受魔染,一心通明;她……还悟通心魔泪,神通能与盘古大神比肩!华文昌!她能杀你!” 魔火烛照,曹暮笑声不绝。 众皆惊愕。 尾声 小城雷州。 雷州市郊,有一座雷山,当年这里很荒凉,没有什么住家。但现在早不是以前了,雷州的“新中医”基地也已经落成二十年,雷州市区向外辐射,雷山附近已是寸土寸金。 雷山后山,有一块很大的地皮是私人用地,但常年没有人住,不少外来的开发商想要购买这里的地皮,但都被拒绝了。 于是就有人想用些歪门邪道的手段,不过,就在他们还没动手的前夕,总会接到一个电话,然后,一切风平浪静。 他们被告知,这里是一个家族的墓地。 现在,全中国、不,全世界,没有人可能不知道这个家族——没有人会对这个家族的东西起哪怕一丝歹念。 雷州,李家。 “新中医”的发祥之家。 正是春天。清明。 雷山的这块家族墓地有了访客。 “来了?” “来了。” “曹,你没必要在这儿一直守着的……”高大的汉子摇摇头,“老大他……我敢保证,他没死。” “我总得给他一个交代。当年要不是我自作主张,事情也不会闹得……王信,你不用管我。”答话的那人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是个文质彬彬的中年人。 是曹暮。 “跟你说了多少遍,当时老大往魔火里扑的时候,肯定是有了什么别的主意。”王信硬把曹暮拉起来,很认真地说,“要不然,不可能连那个小女孩都一块儿失踪了。” “是,是,我就知道,你和姜冉的想法一样。”曹暮无精打采地抬头,“前几天,她们两个都来过了,也劝了我半天。” “你们怎么就不明白呢?我在这儿不是守墓,我是在等他!”曹暮有些恼怒。 “等?快三十年了啊。”王信从口袋里掏出烟盒,递给曹暮,“尝尝,新产品。” 曹暮点上烟,深深吸了一口,苦笑,“合着你把老大那些医书都搬走,到头来研究出来的就是这个?” “嘿……”王信颇不乐意,“抽烟治癌症,有什么不好?” “好好好。对了,姜冉让你没事的时候去无定乡看看,她和王怜怜都挺想你的。” “不去!一个姜冉,一个王怜怜,还有一个南宫飞燕,加起来三个老处女,我怕她们吃了我。”王信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同时抱怨,“你说老大这算怎么回事?啊?我看他会不会怕了,所以躲起来不出来了?” “算了。”曹暮狠狠给了王信一拳,“你就知道胡说——你忘了,去年你胡说得没谱,结果怎么样?” “那是我没看见南宫也在,奶奶的,她居然跑小虞山上去把师父请下来揍我?至于吗?我不就说了一句老大和华文昌断背……” “我看你是存心把他们两个都气回来。” “没谱儿,谁知道他们跑哪儿去了?心魔界我也去找过三趟,影子都没有。”王信苦着脸,“再不回来,我可就不管他们家的药材生意了。” “别想撂挑子。你不管,那就上天,大力王传话过来,说是给你把府邸都准备好了。”曹暮冷笑,“雷公,我看你真挺合适。” “统领雷部的普化天尊尊位行不行?还雷公——没文化你就。” “少废话,雷公就是雷公。过来搭把手。”曹暮一指前面。 “你再装。” 话虽这么说,王信还是伸手帮着把墓碑扶正了,顺口问,“你这就不是想把老大气回来?衣冠冢?太不吉利了。再说,旁边怎么还有个华文昌的碑?” “我也决心说他们断背。”曹暮冷笑。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