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气仙》 第1章 尸 嘎吱——嘎吱——嘎吱—— 寂静的夜。 鹿首山一角,有重物自崖上跌落,打破安静,一路压断了峭壁上的许多歪木,最终落入谷底。 谷底茂密草丛,但虫兽不见,飞鸟绝迹。 鲜血流淌,微弱的月光照映着一名少年扭曲的身体,他半边身子近乎粉碎,脖子以夸张的角度扭曲,双眼圆瞪,但毫无神采。 死不瞑目。 叮。 清脆的声响中,幽暗的山崖底下,一点月光显现,光源竟是个挂在峭壁半空的古旧铜镜,镜框古朴,有繁复花纹,镜面布满裂痕。 静夜死尸,古镜月光。 突然! 镜面中光华一闪,一道虚幻不定的身影从中走出,循着月光,来到了尸体跟前。 这人影飘忽不定,即使是一阵微风吹过来,都会散落几分,仿佛随时都会崩解。 “唉——” 幽幽叹息,空谷回荡。 此人名为陈渊,本是地球之上芸芸众生之一,意外穿越至名为“洞虚界”的修真盛世,因慕仙缘,一心问道长生。 他虽资质平平,但有异宝伴生,加上深谙苟道,终在寿元将尽前炼己筑基,然后一百五十岁炼精化气,三百岁炼气化神,五百岁炼神返虚,开宗立派,成为洞虚界有数的道门祖师,只差合道飞升。 可惜气运到头,虽然准备了百年,却还是渡劫失败,仙体崩毁,元神退转,若非本命法宝护住三魂七魄,破开界膜,逃入他界,连真灵都要泯灭当场! “逃是逃出来的,但被困在这一百二十年,原本的风水宝地都被我吸成煞地了,也没等到一具上好的庐舍!挑挑拣拣,得陇望蜀,现在好了,三魂七魄将衰、本命法宝要朽,十二日后就要真灵泯灭……” 他朝谷底角落看去,那里聚着一堆骸骨,然后收回目光,看向少年的尸体,心道:“这具少年尸身,虽是模样英俊、棱角分明,与我少年时有七八分相似,但比起十三年前掉下来的那具,损毁的更加严重,还是个死的!总觉得下一个与我的相性会更好,谁知从那之后竟无人再落崖了,如今已没得选了!” 呼呼呼—— 疾风吹来,陈渊的身影一下子模糊起来,像要分崩离析! “唉!下次,下次一定不能再挑肥拣瘦了!” 尽管心有不甘,但魂魄为根本,他终究不再迟疑,身子一转,归于镜中。铜镜中顿时涌出层层月光,接着凌空悬起,大放光芒,如谷中日月,缓缓落下,整个融入少年胸口,不见了踪影。 死寂。 诡异的安静持续了一个多时辰,被轻微的呻吟打破—— 少年的半边身子微微弹动,睁开了眼睛,眼神古井无波,试着动了动脚,想要起身,但只听“咔嚓”两声,两条腿已是折了。 “……” 噗呲! 兴许是身子动了的关系,少年损毁的左半边身躯突然血流如注,处处喷射! 陈渊勉强抬起右臂要去阻挡,却哪里挡得住? “……” 最后,他歪着脑袋,面色木然,躺平了,不挣扎了。 一盏茶的时间后,血水渐止,陈渊的脸上已是苍白如纸,没半点血色。 是真快没血了。 “身子损毁的太重,有如处处漏风的破车,若不修补,强行开车,早晚散架!偏我三魂七魄将衰,本命铜镜将碎,全靠融合此身延缓衰败,这身体如果崩了,莫说铜镜破碎,魂魄也要立刻湮灭。奈何我于尸修、鬼修一道,并不擅长,得好生思量才行。” 咯咯咯—— 边上忽然传来轻微声响,像是什么东西在碰撞。 可惜,陈渊碍于僵死之身,耳瞆目盲,哪听得到。 但那声音越来越响,终于还是被他注意到了。 陈渊循声看去,见那一堆骨头在震动,跟着又瞅见了几缕黑气。 “这是?” 嘎嚓。 他艰难的转动脖子,微微瞪大眼睛,仔细看去,映入眼帘的,自四方汇聚而至的层层黑气,其中还掺杂着丝丝缕缕的红芒。 “煞气?” 但紧接着,陈渊明白过来! “尸变!?” 转念间,黑气已经蔓延到了他的身上,缠绕四肢,往里渗透!下一刻,筋骨震颤摩擦,魂魄中隐隐刺痛! “我说……小伙子你资质不凡啊,命里带煞不说,还惨遭横死,又落到了这被我熬出来的煞穴之中,可谓天雷勾动了地火,一点就着啊!” 嘴角扯动,陈渊僵硬的脸上露出了几分苦涩。 尸变之后,尸身脱胎换骨,有的甚至能滋生神通,但对他来说却是大大的坏事! “灵尸入煞穴,为天地炼化,待尸王成形,有兽性滋生,会吞噬原本的灵智!以我现在的孱弱魂魄根本抵挡不住,只能成为尸王兽性的资粮!” 嘎吱……嘎吱…… 不过片刻,陈渊的少年身表就生出细细白毛,又有许多繁杂的纹路,彼此相连,隐约要勾勒出什么玄妙图案! 眼中显现微弱红芒,一股陌生的暴虐意志在心底滋生! “再等下去,僵尸王诞生了,我却无了!与其让天地来炼,不如我自己炼了!这次不再挑肥拣瘦了!” 陈渊不再迟疑,猛地一咬牙,意念沉入体内。 “九转尸解篇!” 嗡嗡嗡—— 铜镜颤动,又有月华涌出,在体内蔓延,按照玄妙法诀流转,收拢死气,搬运死血,随即便有“滋滋”、“汩汩”的声音从陈渊的身躯筋骨中传出,打熬多年的根基在这一刻尽数崩解,将血肉中蕴含的药膳潜能尽数释放! 半损的身躯上冒出一缕缕白烟,白骨如玉,伤口处血肉蠕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兹啦—— 宛如裂帛般的声音响起,将要愈合的半边身子上,鼓起了几个起伏不定的肉球,伴随着“噗嗤噗嗤”几声,接连炸裂开来,散发出丝丝缕缕的漆黑煞气! 陈渊却不慌乱,既有决定,他便不再犹豫,本命铜镜之中月华涌动,抽取了左臂中的死寂血气,与煞气相溶,紧接着这一点煞血被引导着,炼入脊椎骨髓! “道门中的尸解仙,说的是蜕去肉身、化开渡世之筏,羽化飞升。但‘九转尸解篇’却不是求道长生的性命真法,而是把修士抽魂剥魄后,将肉身尸壳炼成身外化身、人形法宝的法诀秘术!我虽对尸修不熟,但以镜为主,以身为奴,在尸王成形前,先把自己炼了,还是做得到的!” 噼里啪啦! 下一刻,陈渊身子一弹,全身各处皆有脆响,如铁锅炒豆。 “尸解玄身,成了!” 噼啪! 突然! 天上电光一闪,一道漆黑雷光砸落下来,瞬间笼罩了陈渊的尸身! “就这么点动静,怎么会有天劫?” 轰隆! 一声巨响,寂静密林微微震颤。 鸟鸣兽吼,鬼哭狼嚎! 林中深处,有一座古旧道观。 正屋之中,烛火摇曳。 骨瘦如柴、穿着破旧道袍的白须老人悚然一惊,睁开了眼睛,昏黄的老眼中满是惊色,然后灵活起身,快步走出屋子,一翻身便跃上了屋顶,朝远方正在消弭的黑色雷光看去。 “锁精之劫!看方位是在绝地附近,其色漆黑,说明锁精关者乃妖鬼之流!气血九重方能开启精藏,乃是大妖!唉,这鹿首山才刚安宁几年,又要乱了不成?不好!” 突然,老道士神色骤变。 “清儿这几日正在那附近练功!” 念落,他一跃而下,朝着雷霆消弭处奔去。 噼啪~啪啪啪~~ 在闪烁的电光中,陈渊缓缓坐起,体表各处还有细小的电蛇在跳动,但越发微弱。 “又不是什么逆天功法,筑基时为啥会有天劫降临?不过这雷劫却是个银样镴枪头,给天劫丢脸。” 回想着自己的合道之劫,陈渊扯掉了挂在身上的破损衣衫,身上几乎不着寸缕,原本扭曲的脖颈、断裂的双腿、凄惨的半边身子已恢复如初,但整个左臂却仿佛萎缩了一样,纤细干瘪,无力垂落。 “此界有古怪!但无论有什么古怪,天地灵气做不得假,灵气浓郁,肯定有修行传承!” 心里想着,陈渊站起身来,一把扯掉垂落的左臂,断裂处血肉涌动似要重生,更有劲力自脚底滋生,贯穿全身,身体处处发出清脆声响,像是被打开了什么枷锁! “‘九转尸解篇’不愧是《道章》上记载的上品法诀之一,虽不是直指性命的玄门真解,却也精妙,不仅能消耗元气修补身躯,在一转之境就能劲贯全身,这相当于炼己筑基的一境修士了。不过,炼己筑基在修行界乃是底层,我又身处异界,不明局势,今后得低调行事……” 咔嚓。 陈渊正想着,忽而听到一点声响。 “有人来了!该是被雷劫动静吸引来的!” 他游目四望。 四周除了草地,便是光秃秃的一片,没有藏身之处不说,连进出口都只有一个。 “先伪装成受伤的凡人,伺机而动。” 陈渊止住伤口的恢复,既保留元气,又示敌以弱,再将仅剩的布条拿起来,缠在关键之处作为遮挡,然后默运《尸解篇》中的敛息之法,将死气尽数封在体内,不漏分毫。 等他做完这些,谷口处响起了一阵低语。 “在这等着,乖,此地太凶,你不能进去……” 声音虽低,却清脆悦耳。 女人? 陈渊眯起眼睛,从声音中分辨出很多信息—— 中气强而不壮,脚步稳而不盈,比我要弱。 松了一口气,他又有了其他想法。 是擒下来询问此界虚实,还是装作凡人打发她离开? 陈渊想着,斜靠在山壁,捂着伤口,想装出疼痛迷离之色,但脸皮僵硬,任凭努力,还是面无表情。 脚步声逐渐靠近,距离陈渊四五丈时,来人停下脚步。 陈渊放弃表情管理,抬眼看了过去,入目的是名个头不高的少女。 她年约十三四岁,鹅蛋脸,面容清秀,头上挽着抓髻,穿着宽大的、不合身的道袍,一手捏着黄纸符箓,一手握着桃木短剑,一对机灵有神的大眼睛里满是警惕。 “此女一身道袍,或与玄门有关。” 陈渊正待开口试探,没想到那道袍少女忽的问道:“你是人,是鬼,还是妖?” “我……” “你不用回答!” 少女将手中符纸一扔,口中念念有词,与洞虚言、汉言有七八分相同、有如方言,然后右手一刺,桃木剑刺穿符纸! “疾!” 腾! 符纸骤然燃烧,激起阵阵无形涟漪,扫过周围! 一阵微风拂过,陈渊全身血肉蠕动,体内的死气蠢蠢欲动,要涌出体表,滋生白毛、衍生玄纹! “显形符?” 将体内异动压下,他惊疑不定! 对面的女子则松了口气,她收起桃木剑,快步走来,看着近乎赤裸的陈渊,也不扭捏,低声问道:“你是怎么误入此地的?呀!你伤的好重!”话音虽略有不同,但大致都能听懂。 她打量着陈渊的伤口,目光停留在断臂上,面露不忍,但还是问道:“方才这里有雷落下,你可曾见到什么异状?” “不记得了。”陈渊实话实说,他只是占据身躯,不曾获得记忆,这时想故作苦恼之状,只是面皮僵硬,看着阴沉,“我一醒过来就在这里,还身受重伤,回忆前事,都是一片空白……” 他说的是洞虚言,那女子分辨了一番,才大致明白:“异邦之人?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明白了!”她清秀的面庞上,露出了自信之色,“大概知道你的遭遇了。” 嗯?你都知道啥了? 准备好的说辞还未出口,对方就露出成竹在胸的模样,陈渊立刻警惕起来。 小小年纪,修为低微,却掌握了精深的易算之术? “瞧你这细皮嫩肉的,定是富贵人家出身,无非因为江湖仇杀、豪门恩怨,陷在鹿首山中。你这样的,我也遇过几次,但他们运气好,没落到这。此处绝性断命,你肉身凡胎的,哪受得了?只得离魂症算是幸运的!不说了,此处不宜久留,先给你治疗一下,失血过多,再不控制会死的!” 陈渊听得一阵错愕。 少女也不管他,从身侧的布兜中掏出一张符箓,又是念念有词,接着一剑刺出! 嗡! 因近在迟尺,陈渊能清楚的察觉到,面前少女的眉心有涟漪荡出,融入木剑,刺穿了符箓。 符纸燃烧,飞灰飘落在陈渊身上,就有灵气聚集在伤口上,催动着血肉愈合! 神念? 注意到陈渊眼中的惊讶,少女笑道:“此乃道术,没听说过?对了,你失忆了,总之先随我离开这里,其他的等会再说。”说罢,她示意陈渊跟上,随后快步前行。 神念神念,自然该是炼气化神后才能真正掌握。 陈渊顺势起身,跟在后面,看着少女略显虚浮的脚步,满心疑惑,暗道:“这女人身子骨都没练好,命道根基都未夯实,没有滋养识神的条件,为何能以神念激发符箓?”他渐渐察觉此世之奇诡,既好奇,又警惕。 “吱吱吱——” 刚走出山谷,前面忽然红光一闪,随即一道红芒破空而至,直指陈渊面门! 暴露了?这女人把我引出煞穴,是要在外面动手? 陈渊眯起眼睛,体内死气涌动,汇聚于掌,猛地一挥! 边上,少女见着红芒却是一愣,继而惊道:“虹瞳,你做什么?快快住手!” 她既急又恐,自家虹瞳乃天生异种,还得了许多奇遇,暴起之下连自家师父都抵挡不住!这一下来的又快又急,真打中了,这本就有伤的、长得好看的冷峻少年焉有命在? 可惜,她的话还是说晚了。 啪! 就听一声脆响,红芒被陈渊一巴掌拍在地上,没入土中,没了踪影。 “啊这!” 少女瞪大了眼睛。 陈渊也听到了少女的话,停下动作,止住了擒住对方的念头。 第2章 一打就死 “你到底是什么人?这一身武功是怎么练的?又怎么会伤到这个程度?真不记得了?刚才那一掌又快又急,能击退虹瞳,少说得气血四重……” 密林深处,穿着宽大道袍的小个子女子,正喋喋不休的问着。 陈渊用失忆为借口一一敷衍,目光在女子和她肩膀上那只小狐狸身上来回游走。 这只狐狸只有巴掌大小,一身火红色的毛发,毛色光滑,血色兽瞳正盯着陈渊,龇牙咧嘴,一副想要撕咬的模样。 “虹瞳,老实点,吃了那么大的亏,还没长记性?”少女拍了拍小狐狸的头,扭头对陈渊歉意道:“虹瞳平日很温和的,也很听话,没我的命令不会伤人,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 陈渊道:“兴许是受了惊吓,你不是说这里有异象吗?” “可能。”少女点点头,又拍了拍小狐狸的脑袋低声训斥。 陈渊没有打扰对方,依旧打量着小狐狸。 被人点化后的灵兽?不对,身上并无妖气,但这股子灵性着实惊人。 因为气血亏空,他那一掌未尽全力,但暴起出手,就算是筑基修士结结实实的挨上,也要受创,可这只小兽只是被打入土中,并无损伤,依旧活蹦乱跳。 “随身之兽尚且如此,又有提前驱使神念的法门,此女莫非出身名门?高门大宗底子厚,说不定有尸鬼正修之法,但手段也多,说不定能窥破我的根底,为了保险起见,得先行退避,搞清楚情况再说。” 打定主意先不与此人牵扯,防止暴露,陈渊瞅着机会,就道:“这里离那处绝地也有段距离了,多谢姑娘援手之恩,在下铭记五内,但心焦过往,得去寻找与自身相关的线索,就先行告辞了,日后再来报答。” “这怎么行!”少女摇了摇头,“这百里鹿首山是西北有数的凶地,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就算一身武功厉害,但碰上鬼魅异类,一样也有危险,还是随我回门中,我师父很厉害的,说不定能治好你的病症!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找线索,放心,这片林子我很熟的!” 就是不想见你师父才要走! 陈渊摇摇头,正待再说,忽的心头一颤,有种被人窥视的感觉,但等他凝神再查,又找不到了。 “似乎被什么人盯上了,得尽快离开才行。” 念头刚落,他耳朵一动,察觉到有人靠近! “好快的速度!”陈渊心里计较,旋即游目四望,将周围环境暗记在心,如果情势不对,他需要一条离开的路线。这么想着,他又看向了身前的少女。 自她出现以来,倒一直与己为善,没什么暗害之心,多有相助之意,如果情况允许,在不伤及自身的前提下,陈渊也愿意伸出援手。 “呜——” 红皮小狐狸忽然压低了身子,朝林中低吼。 “虹瞳,还乱叫唤!”少女只当自家宠物还在反常,但马上就意识到不对。 呼—— 呼啸声转瞬即至,伴随着的还有一阵强劲的乱风,而后一道两胁生翅的身影随风而至,落到了两人面前。 “化形大妖!?” 看着来者在月光下露出的鸟头,陈渊差点当场鼓动死气,狂奔离去! 在他的认知中,能化身人形的妖类,少说得五百年道行,还得是炼气化神近乎圆满,绝不是自己现在这种半吊子炼己筑基的法宝人能对付的! 下一息,几百年修行带来的底蕴,压住了本能惊惧,陈渊很清楚,在化形大妖面前,就算第一时间奔逃,也是来不及的。 他这一冷静下来,很快发现了怪异之处——鸟人落地后表现出的身姿、步伐虽比身边少女更有章法,但同样不够圆满,未达筑基之相。 太奇怪了。 他心中疑惑,随即想到,身边的少女炼体不成,偏能施展神念,也是有悖常理。 “莫非……” 陈渊的思路被一阵尖锐的声音打断—— “俺道是谁,原是你这小娘皮,杨韵清,你不在那破烂道观里供奉天尊,跑到这作甚?莫非是见得了妖劫,要来除妖?胆子不小哇!”鸟头人的声音,像是两根生锈铁钉相互摩擦,格外难听。 少女杨韵清自鸟人出现,就如临大敌,此时道:“寿头领多虑了,我本就是在这一片练功的,见着那等异象,躲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主动过来?”肩上,小狐狸对着鸟人呲牙咧嘴。 鸟人将头一偏,一侧的眼睛露出恶狠狠的神色:“既然如此,还不速速退去!” “走!”杨韵清也不啰嗦,拉着陈渊就要离开。 “站住!” “不是你让我走的吗?”杨韵清架起桃木剑,一脸警惕。 “你能走,但这小子得留下!”鸟头人一侧的眼盯着杨韵清,另一侧的眼则锁定着陈渊,“按规矩,驰道所连的城池,是你们人的地界,但这山脉所属,却是俺们的地盘!你和那老头有鹿首山的度牒,可以住下,但俺可不曾在山林中见过这小子,他无故蹦出,又恰逢妖劫,得跟俺回去,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对了,问询!” 杨韵清就道:“这是我的好友,专程来探望我,因在林中迷路,我来领他回去!” “你当俺是三岁小儿?深更半夜的,过来探友?他浑身就那么几块布,来做什么的,这还用问吗?”鸟人嗤笑一声,看着陈渊,“识相的,跟俺回去,如若清白,打上奴印,为主上挖矿十年,只要不死,就放你离开!若牵扯了什么,嘿嘿,管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派胡言!”杨韵清气得脸红,却还是上前两步,挡住陈渊,“哪有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拘拿他人的!还讲不讲道理?” “在鹿首山,俺家主上出口成宪,就是最大的道理!落入此间的凡人,自然任凭俺家主上拿捏!你若不走,就一并留下!”鸟人张开长喙,猛然嚎叫,尖锐的声音爆发开来,竟成淡灰色的泛光音浪,朝陈渊二人笼罩过来! 啪啪啪—— 气浪纵横之间,杀意昂扬,毫无遮掩! 沿途的石块、草木被音波一笼,接连碎裂! “好妖类!只是见面,便动杀心!不是说要抓回去问询吗?”陈渊眯起眼睛,眼底闪过寒芒。 “这下麻烦了!”杨韵清一手持剑,一手拿出符箓:“我挡住他,你朝北边跑!不要回头,不要停步,一直跑到清灵观!去找我师父!” “你认识此妖?”陈渊自二人对话时,就抓住了一点脉络,“可有胜算?” “此人是鹿首山山神麾下的先锋官,人称寿头领,别问这许多了,速速离去!疾!”杨韵清说话间,桃木剑刺穿符箓,爆发出一道青色屏障,挡住了音波。 咔嚓! 但转眼间,就有裂痕在屏障上显现。 山神麾下竟是这等妖类? 陈渊转头看向那鸟人,对方施展天赋之能,气血激荡之下,妖气渗出,再无遮掩。 “妖气浓郁,并无香火制约之相,怎会是受山神统领?而且,他这气势最多是炼己中期,若不是藏拙,便说明此世妖类,即使没有炼气化神,也可化形。” 一念至此,陈渊复又问杨韵清道:“你既熟知此妖,可知他比你强几分?我走了,你怎么办?” “怎的这么多废话!”杨韵清口中埋怨,还是老老实实的答道:“我不是他的对手,但他也拿不住我,只待你离去,我自有办法脱身!” “好,信你!” 陈渊当即有了决定,心道:“此世的种种古怪,兴许每个界域洞天法则不同,比如此界之人,即使不筑基,也能施展神念、妖类化形。不过,这也只是猜测,尚无实证,但眼下就是个机会,看我与此妖孰强孰弱!杨韵清的修为我已洞悉,若这鸟人和她相差不多,并非不可战胜。” 体内镜光一闪,分散在四肢百骸的死气渐渐沸腾,朝右臂汇聚,陈渊神情严肃,已做好最坏打算,所以这一击肯定是竭尽全力! “可惜,气血亏空,否则死气混合阴血,气血圆转,以炼己筑基大圆满的层次出手,才能准确测算出我与对方的实际差距。” 咔咔咔—— 屏障上,已布满裂痕。 “桀桀桀,还敢反抗,那说不得,都得抽筋扒皮,清蒸入席!死了,一样能搜魂问询!”鸟人步步紧逼。 杨韵清艰难维持,因神念消耗过巨,脸色苍白,忍不住转头道:“还不走?我坚持不住了……” 话未落,屏障彻底破碎,声浪来袭! 与此同时。 十步开外的树丛,传出阵阵断裂声,瘦削的老道士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来,随即脸色大变! “寿头领!手下留情啊!贫道——” 轰! 突然,随着一声爆响,陈渊全身劲力涌动,脚边的泥土翻涌之间,他的人已经迎着声浪冲了出去! 呼—— 杨韵清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身上的道袍就被疾风吹得猎猎作响,发丝飞舞间下意识的转头,看到那凶残的灰色声浪,居然被陈渊的拳头打得层层炸裂! 哗啦! 气浪一破,似是反噬,周遭空气内陷,反朝着鸟人涌去! 那鸟人眼里露出惊骇与疑惑,猛地扇动翅膀想要飞起,却被散乱的气浪搅动的失去了平衡,随即就有劲风扑面,鸟面刺痛! “不妙!” 他将翅膀挡在身前,但随即在一连串的断裂声中,翅膀弯折,胸口更被一个散发着黑光的拳头贯穿! “噗!” 鸟人长喙大开,鲜血喷涌,眼里也流下血水,挣扎着跌落在地上,充斥着惊恐、骇然的一侧眼睛里,倒映着陈渊的身影。 “你……扮扮扮猪吃吃……” “你才是猪,”陈渊长吐一口气,“差点被你唬住了。” “胡说!俺是绶带鸟!”鸟人也不知从哪里涌出来最后一点力气,昂着头叫了一句,脑袋一歪,死了。 汩汩汩…… 一股股死气从其体内涌出,汇入陈渊之身! 第3章 巧了 安静。 呼—— 冷风一吹,师徒两人才回过神来! “死了!”杨韵清惊呼一声,看向陈渊的目光充斥着惊讶和欣喜,“你……” “祸事至矣!”最后关头赶来的老道士猛地出声打断,他拽着胡子,满脸苦色的看着杨韵清,“清儿啊清儿,你这次可是闯祸了!” “师父这话怎讲?”杨韵清眉头一蹙,不解道:“寿头领自己跑过来欺负人,本领不济被人打杀了,死便死了,怨不得旁人!” 老道士吹胡子瞪眼:“这是谁教你的规矩?” “呐,”杨韵清指着倒在地上的鸟人,“上个月,一头黑熊杀到这寿头领家中,反被这鸟人戳死了,当时他就是这么说的。” “糊涂!”老道士捏了捏眉头,“山神府的人和咱们能一样吗?他们能杀人,别人如何能得罪他们?再说了,那头熊的血亲都被寿头领带人剥皮剜胆、杀了个干净,才会不顾一切的去报仇,怎能和恶徒相提并论?” “师父你也知道这鸟人不是好人,所谓惩恶扬善,他死了还不是好事?”杨韵清撇了撇嘴,目光扫过鸟人尸体,“咦?” 就见陈渊缓缓抽回右臂,还算壮硕的鸟人身体迅速萎缩,像是缩水了一样,最后只剩下一滩衣服。 “隔~~” 陈渊打了个嗝,用脚尖挑起衣服一角,露出了一只长着头冠和黑羽的小鸟。 “这就是寿头领的原形?” 杨韵清一脸好奇的想去围观,却被老道士拉住,后者一脸戒备的看着陈渊,问道:“阁下明明身手不凡,却还故意示弱,趁着绶妖猖狂,便果断下手,想来是早有图谋,不知所为何来?” 陈渊闻言就意识到,从老道士的角度来看,自己身怀不俗的战力,却让杨韵清顶在前面,关键时刻才一锤定音,可不就像是个心怀叵测的有谋之人吗? 谁又能想到,自己实是宅了一百多年的异界来客,因对环境不了解,不得不小心翼翼的试探,没想到,这鸟人如此不禁打,一试就死了! “道长误会了,”想到这,他半真半假的说道:“我因故失忆,对很多事都不记得了,不知那妖怪强弱,不敢贸然动手。最后是感念令徒拼死相护,才孤注一掷的全力出手,没想到侥幸得手了。说实话,我也很意外。” “谨慎是对的!师父你不是常说,不能随便施展本领,否则别人就会知道我真没什么本事吗?”杨韵清也在旁帮腔:“再说了,刚才我让他走,但他就是不愿意逃!有情有义!” 她竖起大拇指。 “你说你失忆了?”老道士眉头一皱,还待再说,但忽然住嘴,然后微微侧耳。 “嗷呜——” 一声狼嚎自远方传来。 “先走!”老道士冲着徒儿和陈渊低语道:“这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有——”他看向地上那团衣服,“把这玩意带上。” 陈渊弯腰将衣服和里面的鸟一并揽起。 老道士则拿出一张符纸,埋在鸟落之处,手捏印诀,随着“嘭”的一声,烟尘扬起,笼罩周围,接着他转身朝密林奔去。 “跟我来。” 三人的脚程都很快,且身姿灵活,几息之后就奔出几里。 呼—— 急风在后方爆发,陈渊模糊感到淡淡妖气飘来,心中一凛。 “这么远的距离,妖气都未消散。”陈渊因打杀鸟人后舒缓的心思,又警惕起来,“寿头领在山神麾下或许只是个小角色,不能因为他先锋官的名号,就掉以轻心。” 想着想着,他又看向前方的师徒两人。 陈渊已看出杨韵清师父的修为只是炼己,未达筑基,但对方以神念激发符箓、敛去自己等人气息时举重若轻,对神念的运用明显沉浸多年。 “这道人掌握着越过筑基炼己、炼精化气,凝聚识神的法门,或可弥补‘九转尸解篇’的缺陷。”陈渊想着,“尸解篇毕竟属于杀伐法诀,不修性命,若能辅之识神之道,或能完善。” 洞虚界的修行之道,大致可分为性命交修的真解法门,以及与人争斗的护道法术。若说真解法门是强壮自身、维持生长的食粮,那护道法术则更近似杀伐兵器。 陈渊用以炼化自身的《九转尸解篇》,其实是一部性命真解中记载的护道法诀。当时情况危急,事急从权,他无从选择,可事后还是得慢慢找补,完善自身,重回求道之路。 他一边疾行,一边深思,冷不防的,前面的老道士突然驻足停下。 “就到这。” 杨韵清放慢脚步,左右看了看,问道:“不回道观吗?” 陈渊离着师徒二人几丈停下步伐,保持距离。 “岂能让来历不明之人踏入道观?”老道士手抚白须,看着陈渊,“贫道观阁下身手、步伐,至少气血六重,不可能寂寂无名。你说自己得了离魂症,贫道也不深究,看皆为人族的份上带你一程,此处向南,便能走出鹿首山地界,速速离去。” 陈渊一愣,旋即道:“我若走了,山神追究,两位如何应对?” “师父……” “贫道等住在此山,自然有法应对。”老道士摇摇头,哪怕徒弟面露请求之色,依旧毫不松口,“把寿头领的原身留下,虽是你的战利品,却会给你带来无尽麻烦,离了鹿首山都安生不了。” “既如此,就此与两位别过,日后若有机会,再来报答相助之情。”陈渊拱手行礼,将衣服连同小鸟放在地上,一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虽对神念之法存着念想,但人家摆明了逐客之意,犯不着上赶着讨好。说到底,自己既已脱困,天大地大,有的是时间、地方寻道问法,现在动念,无非就近便利罢了。 至于寿头领的原身,里面的死气精华早被陈渊吸干了,就是个空壳,带着确实是个麻烦。 再说,这师徒二人一个曾在险境中护持自己,一个带着自己离开险境,都不是恶人,无需为了一二言语争辩。 “可惜,还想问问气血六重是怎么划分的,现在得去其他地方问询了。” “师父,你怎么让人走了!我还没问他的姓名呢。” 看着陈渊的背影消失在林中深处,杨韵清有些不快的抱怨着。 “他都说失忆了,问什么姓名?”老道士瞥了自家徒弟一眼,弯腰收起小鸟,“别以为为师看不出你的小心思,无非是见人家少年郎长得俊俏,才会一味护着。” “师父,你说什么呢!”杨韵清双颊微红,“你看他冷冰冰的样子,一路上都没有第二个表情,像个死人一样,我怎么会看上他?我那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是不知道,他在绝地中的样子……” “为师就是担心你擅闯死地,才匆匆赶来,幸好没有出事。”老道士打断了她。 “还不是因为那位小哥出手……”杨韵清嘀咕着。 “然后,为师还得给尔等擦屁股!”老道士眉头一竖,“你也说了,是在死地中发现了他!雷劫就落在那附近,就没多想一点?” “师父怀疑他?”杨韵清紧张起来,“莫非他也是妖类化形?” “凡是妖类,化形后都会留有原本特征,无一例外。那小子身上并无异样,这个做不得假。” 老道士瞪了徒弟一眼,续道:“但为师也不曾在他身上看到半点雄壮气血,就像个未曾练武的凡人一样。但凡人可无法一拳打死寿头领!总之,那小子诡异的很,离远点准没错,尤其是这个雷劫显现、扑朔迷离的时候!” 杨韵清噘嘴道:“既然这么危险,你还让人家走,他那么厉害,还和咱们一样都是人,留下来做个道观护院,山神来了都不怕。” “忘了为师怎么说的了?”老道士又忍不住瞪眼:“不说山神本身的修为,就凭他能号令山脉,除非是气血九重或更进一步的先天武者,否则再多人都无用!” 说着说着,他气不打一处来,催促道:“赶紧跟为师回去,局势不明,你虽有度牒也不安稳。还有这只鸟,得赶紧处理,隐匿符撑不了太长时间。” “真麻烦,”杨韵清嘟囔着,正要跟着师父离开,却见老道士倏的立在原地,表情紧绷,“怎么了?” 话未问完,她就看到了前面翻滚而至的浓雾,与之相伴的,还有忽远忽近的笑声—— “嘻嘻嘻——嘻嘻嘻——” 老道士脸色逐渐凝重,杨韵清则脸色苍白的拽住了他的衣角。 “师父……” “老道士,老道士,我家府君请你去吃酒呢。” 空灵的声音出现在两人身后。 “莫看!” 老道士骤然出声,却已晚了,杨韵清下意识的转头看去,瞳孔中倒映着一个巨大的阴影,然后尖叫起来。 “啊呀,莫叫,莫叫,快带着小小鸟一起去见主君,他老人家想要问问打雷的事呢。” 那声音一下子又变得很远。 “……知道的人一个都跑不掉呢。” 最终,消失在密林深处。 “师……师父。”杨韵清眼中略微失神,“刚才的是什么?” “唉,”老道士叹了口气,“是为师失算了,既牵扯锁精之劫,那位山神岂能不亲自洞察,小小符箓可挡不住。” 同一时间。 已经接近丛林边缘、看到了林外驰道的陈渊,放慢了脚步,双目盯着前方的土地。 啪嗒。 泥土翻滚。 一只,两只,三只,四只苍白的、腐烂的手臂,从土里钻出来,然后猛地按在地上,将两个歪歪斜斜的男子撑了起来。 一个满脸腐肉,缺鼻少眼,苍白的皮肤上满是纵横交错的伤口;一个下巴不存,满口獠牙,破破烂烂的长袍散发出恶心的尸臭。 “凡人,吾等奉命请你……” “你有大罪,当受责罚,快随吾等前方府君洞府认罪。” 待得两人完全从土中爬出,淡淡的死气朝周围蔓延。 他们趴在地上,抬头看向陈渊,本打算欣赏他脸上的惊恐表情,没想到入目的却是一张冷漠至极、毫无表情的面孔。 “我多想做个憋笑的表情,”陈渊叹了口气,“这等死气,最多炼己中期,还有被强行催化的痕迹。你们口中的府君就是山神?我倒好奇,妖类、活死人这两个体系,是怎么被一位地只统领的。” “大胆,敢对府君不敬!”少眼男喝斥一声,正待扑过来,忽的身子一颤,定在原地! 对面,陈渊放开了一直收敛着的死气。 “这不是巧了吗?其实我也是死人。” 浓郁至极的灰色死气,在两个死人惊骇的目光中,如大浪般涌了过来! 第4章 九重 “何等浓烈的死气!你也是活尸?为何与常人无异,之前更无死气显现?” 两个活死人大惊失色,随即尸体震颤,残魂震荡,警兆大响! “不好!不是对手,走也!” 两人倒也干脆,眼看情况不对,转头就要钻入土中! 但陈渊脚下一踏,劲透泥土,将人自土中崩出,随即死气落下,笼罩两尸。 惨叫声起! “爷爷饶命!爷爷饶命!饶命啊!” 二人被死气一裹,腐烂的肉身上发出“滋滋”声响,冒出一缕缕的灰烟,那是他们体内的死气在被强行抽离出来! “谁是你们的爷爷?不要胡乱攀亲。” 看着满地打滚的两人,陈渊神色漠然。 “可恶!可恶!” “快停下!我等乃府君麾下先遣!伤了我们,你决计没好果子吃!” 很快,求饶变成了咒骂,但陈渊依旧不为所动。 呜呜呜—— 声声哀鸣与嚎叫,在浓郁的死气中显现,能看到几十张若隐若现的扭曲面孔! 陈渊眯起眼睛。 “死在你们手中的冤魂可着实不少。” 又过了一会,两人连咒骂的力气都没了,气息奄奄的呻吟着,身上腐肉散落,露出了漆黑骨骼。 “差不多了。”陈渊一招手,包裹着两人的死气回卷归来,凝成一缕缕灰色气流,在他指尖游走,“接下来开诚布公的谈谈。” “你、你想知道什么。”少眼男颤颤巍巍的抬起头,声音颤抖。 “关于鹿首山的山神。”陈渊开门见山的道:“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两个活死人抖得更厉害了,连声道:“说不得!” “看来罪还没受够。”陈渊也不恼怒,右手一指,一缕缕死气又要缠绕过去,将两个活死人吓得脸色发黑! “上尸饶命!”他们挣扎着坐起,拱手讨饶,“不是不愿,实在是不能说,我等身上皆有府君禁制,一旦谈及隐秘,立时就要魂飞魄散!” 上尸?什么鬼称呼! 陈渊眼露寒芒。 二人抖如糠筛,抖动的幅度是越来越大,腐肉和骨架都要散了。方才那等酷刑他们实不愿再体验了,可让他们说出山中君的隐秘,更是顷刻便死,绝无幸理! “挑不隐秘的说。”当两个活死人承受不住重压,要跪下磕头之际,陈渊话锋一转,“你们奉命出来,不光因为死了个寿头领?” “什么?寿头领死了?” 两活死人大惊失色,下意识的靠在一起,看向陈渊的目光越发惊恐。 这位有事是真下手啊! “……” 草率了,看来打死鸟人后有点飘,不够谨慎。 陈渊心里检讨,但看二人的惊恐之色,接下来的问询应该会更加顺利。 果然,都不等陈渊再催促,两个活死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相把知道的事吐露出来—— “吾等奉命出巡,是因为妖劫!” “山中雷劫显现,乃大妖渡劫,但之后就没了踪迹……” “我家主君派出了我等,要将身在山中之人都请过去问话,听说还摆了宴席,礼数周全。” 陈渊只问:“何为妖劫?” 少眼男一愣,疑惑于陈渊竟不知何为妖劫,可这时哪敢多问,只能道:“气血圆满的大妖,冲击九重时,会引得天地之妒,因而受雷霆洗礼,是为妖劫。” 嗯? 陈渊意识到了问题。 那道丢人的雷劫,就是所谓的九重妖劫? 这个九重,和老道士提到的气血六重,是不是一个体系的? 一念至此,他索性问起气血九重的划分标准。 两个活死人再次露出诧异之色,可重压之下,哪敢多嘴,只能一五一十的交代—— “所谓九重,可称之为气血九重,也称作武道九重、炼体九重的,即摹形、炼皮、锻骨、易筋、洗髓、沸血、通劲、转心意、锁精蔵,这九大步骤!” “摹形、炼皮……这些名称当真繁琐难记,不知是哪个夯货编撰的,还不如干脆就用数字,更好记一些。不过,从名字来看,前面八个步骤,正好对应‘炼己’;最后一个步骤叫‘锁精藏’,而精藏恰好也是筑基之要,也能对应。” 陈渊咀嚼着九个称呼,和自身知晓的修行境界比对。 “修者炼己,都是先模仿拳脚身形,劲力逐渐贯通筋骨皮膜,震颤骨髓,劲混新血,最后意念一动,如臂使指,炼己养身,然后开启精藏,筑基蜕凡!这么看,我这玄身一转,确实相当于度过了气血九重。” 洞虚界的修行境界,分为炼己筑基、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返虚和炼虚合道,看似是五个大境界,但每一个都各有玄妙。 如第一境炼己筑基,可分为炼己、筑基两个阶段。 炼己阶段,炼的是劲力气血,辅之丹药之术,完善渡世之筏,所以又称炼体养身,最终炼得意与劲合,劲贯全身,能力抗蛮牛,便可尝试筑基——即冲击下腹关元窍穴,开启精藏之窍! “精藏开启,就是筑基阶段。不仅精力大增,还能将平日的气血盈余藏入精藏,需要时再释放出来,与人交战,有精力源源不绝的假象;若锁住不放,逐渐积累,最终气血、精元循环转化,不复涣散,便能奠定长生根基,寿三百,身具一象之力,是为圆满!但不会招来天劫。” 他这边想着,少眼男那边也说着—— “气血九重,第九最难,这一步,进则锁精敛劲,精力无穷,退则精血尽散,一身修为尽付东流。” 陈渊却问:“这气血九重,为何会为天地所妒?” “吾等听同僚提到过,精关一锁,自成一统,冒犯了天地,因此会降雷劫,只有熬过雷劫,才算九重圆满,有了冲击先天的资格。” “气血九重之后,是先天之境?”陈渊顺势问道:“说说这个先天之境。”心想,这先天之境是否对应着洞虚界的‘炼精化气’。 两个活死人赶紧摇头。 “您可是难为吾等了,吾等连九重都不曾达到,何况是先天之境?” “方才所言不过道听途说,说不定就有错漏,怎敢再随意言语?” 陈渊看着两人好一会,看得二人瑟瑟发抖,话锋一转:“你等既为山神麾下从属,想来接触过不少奇人异士,可知神念道术之妙?” 少眼男道:“上仙问的是道门之术?这个吾等着实不知,只是掌握了个天赋术法,不知其理。但听说道术玄法与气血武道并不统属,可以兼修。” 陈渊眉头微皱,又问:“那可知鹿首山外的情形,今夕何年?天下形势……算了,周围是什么地界?有什么仙家山门?” “这……”两个活死人对视一眼,还是那少眼男说道:“吾等以尸身醒来,便在山中当差,不曾离开过山脉,对山外的情形着实不知。” 另一人补充道:“好叫上仙得知,我等并不存有生前记忆。” “啧,”陈渊摇头道:“这也问不出,那也不知道,要尔等有何用?”身上死气涌动,就要再笼二人! “我等还有用处!”两人顿时慌了,少眼男急道:“三里外的歪脖子树下,埋着不少财货金银,是吾等擒杀过往富贵人物的藏埋之地……” 陈渊打断道:“我求寻大道,铜臭之物够用就行,再说,正要离开此山,哪有折返去寻树下东西的道理?” “走不了!”少眼男突然来了精神,“主君既要挽留上仙,山川地貌便要随主君之意,上仙走不出这鹿首山地界!” “嗯?”陈渊神色微变。 两个活死人心中警兆狂跳! “上仙息怒!此乃主君之故,与我二人无关啊!” “我还有事禀报!离此不远,有溪流弯曲之地,泥沙下是吾等埋藏至宝之地,有灵兽骨骼,珍惜矿藏,愿尽数献出,请恕吾等之冒犯。” 陈渊手指弹动,驱死气而术算。 他虽修为不存,但魂魄曾化元神,即便退转,还有玄蕴残留,对涉及自身之事能勉强感应,得个模糊的吉凶趋势。片刻后,他点头道:“你二人也算老实,但杀孽太盛,在这睡个一年半载,化去冤魂再说。” 两个活死人顿时如蒙大赦,低着头千恩万谢,但漆黑如墨的眼里闪着寒芒,暗道:吾等乃山神从属,受山脉庇佑,只要被府君注意,无论如何沉睡都会醒来,到时将这人的样貌、情况禀报上去,定会触怒府君,降下刑罚! “等你落到吾等手中,须得好生炮制,剥皮抽筋都是轻的,还要五马分尸、阳火灸烤……” 二人转着恶毒念头,忽听陈渊幽幽叹息:“都给你们留了活路,为何还要作死?” 九转尸解篇所炼之玄身,本就是修士的近身护卫,有感应恶意、敌意之能,这近在咫尺的残虐之意,如何能逃得过陈渊的感知? “不好!” 两个活死人的灵觉疯狂示警,当机立断,一个转身就跑,一个跪地求饶。 陈渊既不追击,也不言语,只是打了个响指! 啪! 浓烈的死气在两人体内爆发,由内而外,将他们刺了个千疮百孔! “我既以自身死气笼罩过尔等,岂能不留后手?” 少眼男艰难抬头,颤颤巍巍道:“你若杀了我等……” “正要杀了尔等。”陈渊神色漠然,语气平静。 死气自他掌中爆发出来,笼罩两人,与其内部迸射的死气细针相合,内外交缠,将两者锤炼几十年的死气尽数抽出,混转变化,如炼大丹! “呜呜呜——” “惨啊!我好惨!” “杀了这两个畜生!” 刹那间,有近百哀嚎面孔在死气中若隐若现! 这些皆是死在两人手上、备受凌虐之人的残魂,这时被陈渊一炼,如积雪露于烈日,残意解脱,只留下一缕纯粹愿念,被引着与死气相合,镇住两个活死人的真灵,然后烧锻凝萃,最终凝成两枚灰色图案,如纸上符咒,凌空悬浮,蒙蒙放光。 “化尸符篆!” 将两枚灵虚符文抓住,陈渊看也不看化作飞灰的两人,就朝林外冲去。 “岂能轻信两个凶徒的一面之词!” 但几息后,眼见山林易形,溪流改道,怎么都踏不出山脉地域,他的脸色凝重起来。 “近似于乾坤之阵的先天大阵!果然是掌握了一地山川权柄的地只手段!祂手下皆凶残之徒,绝非易于之辈,若真的无法脱身,需得多做准备!” 一念至此,他不再执着于离开山林,转身朝另一方向奔去。 “咦?” 袅袅雾气中,有一黑袍男子手拿白子,正待落下,忽的心有所感。 “怎么了?”对面,身着墨色短甲的虬须汉子抬眼询问,“可是山中有了变故?说出来,我替你分忧!” “小事尔,鼠辈窜行,自有下面的人处置,哪能劳碌道友?”黑袍男子轻笑一声,落下子来,“你还是静待时机。” “以你我的修为,何必瞻前顾后?何况你还手掌敕令,只可惜……”虬须汉子摇摇头,也落下一枚棋子。 第5章 生生死死 哗啦嘎吱—— 密林边缘,三四棵大树连续倾倒,砸落地面! 扬起的尘土中,两道人影快步前行。 “鹿首山的山神,莫非是得了失心疯?连我都要抓!” 一个是身着锦衣的青年,面如冠玉,发冠歪斜,满身污泥,很是狼狈,正道:“方才那豪猪精凶神恶煞,说要打断我的手脚,不是秦敢你本领高强,咱们就折在那了!” 另一个,是个穿着漆黑劲装、虎背熊腰的大汉,袖子上满是血迹。 他闻言后道:“那头豪猪是气血四重,加上皮糙肉厚,堪比五重!属下也是侥幸获胜!鹿首山神经营此处三十多年,人手众多,再来几个精怪阻截,以属下的状态,怕是难以护持少主周全了。” 锦衣青年一怔:“出又出不去,打也打不过,还没有帮手,与家中也失了联络,岂不近乎绝境?” 秦敢就说:“少主溜出来时,属下就提醒过,鹿首山绝非善地,也未必有三百年的真药!你……” 青年直接打断道:“传闻说,鹿首山神接掌神位前也是大族出身,这般为难我,不怕与陇城赵家伤了和气?” 秦敢眉头一皱:“清灵道长来府中讲法时,少主是一点都没听啊!自前朝崩裂、大宁立国,人神有约,驰道相连乃人域,山野大泽为神领,你不事先奉上拜帖,擅入山领,鹿首山神不拿着这个做文章就算好的了!” 他见青年脸色凝重,还道这不着调的少主知道厉害了,便打算安抚两句。 没想到,他还未开口,赵家郎先点了点头:“还真叫那老道说中了,叫我遇到了命定绝境,既然如此……”他抬抬头,辨认了方位,便大步流星的朝落月之处奔去。 “少主,你要去哪?深夜密林,处处凶险,要谨慎!”秦敢赶紧跟上去。 “秦敢,这是我赵丰吉的机缘!” 锦衣青年赵丰吉凝重尽去,反而露出期待之色:“我与清灵道长的师弟、清音道长关系不错,他给我算过一卦,说过了初春,我或许会陷绝境,但只要循月而行,便能遇贵人,破了气血障!岂不正好应在此时!” “清灵道长哪来的师弟?”秦敢面色陡变,“他师门都被灭了十几年了!少主,停下!” 兹啦! 穿着一身道袍的陈渊,单手抓碎一株腐木,露出了里面的物件—— 却是一个兽皮包裹,拿在手里,有湿滑之感。 “是某种水生一族的皮,有隔绝内外之效,影响了此树的生气,才会被我发现。” 陈渊这具肉身虽未修炼望气之类的探查法诀,但以死尸炼化,内蕴死气,对生死之气的变化尤为敏感。原本碍于思维盲点,未往这方面想,但被两个活死人的话一提醒,顿时有了主意。 “两个活死人凶残狡诈,危急关头求饶的话也不能全信,但二人的思路未错。为人从属、下属的,不可能没有私心,巡查一条山脉,十几年、几十年下来,定会有中饱私囊、暗藏贵物的行为,我不去找歪脖子树和溪水湾地,但循着生死之气的变化,还是能寻得不少好东西的。” 鉴于那位隐身幕后、执掌山脉的山神在侧,陈渊没有大张旗鼓的搜刮,只是循着生死之气的变化巡查。 之前找到了两处,却是寻常白银与一件丝织道袍,后者被陈渊穿在身上,总算结束了半裸奔的局面,留着一条左袖空荡荡的。 “有山神威胁,得先把尸解玄身的气血亏空补全,再思提升之策。受限于条件,符箓、咒文、法器、剑丸之类的是不要想了,连两枚化尸符篆也是取巧所得,除非再炼几个妖邪,但那就要提前惊动山神了。” 从其下属来看,那位地只也非善类,所以陈渊做着两手准备——如果山神也一意为难,而自己有一拼之机,就斗法分个胜负;若是不敌,自然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但鉴于山林易位的局面,得先找到阵眼,明了阵势。 “最好的法子,其实是玄身二转,一转一元,二转两仪,一旦功成,就超出了筑基层次,战力大增。只是二转之境,需要蕴含阴阳两气的天材地宝,我被困林中,去哪里找?不如先在我这法宝之身中刻下术法禁制,提升战力,立竿见影!” 寻常的修士,精修性命,打熬真灵,不会急功近利的追求境界快速提升,但求道路上崎岖坎坷、劫难众多,所以护道之功要精益求精、强中更强,护道神通超出本身道行也是常事。 陈渊就曾见过带着炼气层次身外化身、却刚筑基的修士,也碰到过第二元灵已然化神、本身却还在采气的练气修士。 他的尸解玄身是将人身炼做法宝,其实也是这一类的法门,不过,别的修士是炼化他人,在外护道,他是炼化自身,以保性命。 “正因是法宝之身,才能以外力迅速提升,哪怕有着隐患,也好修补。” 将手中包裹解开,映入陈渊眼中的是一截断骨,色泽略黑,两头有根根血丝,一露面,就有浓郁的煞气扑面而来! “阴煞之骨!味道还格外熟悉。这东西没个一甲子的侵染无法成型,难怪要用灵兽之皮包裹。有了此物,倒省去了很多功夫,我也不求蕴养,只管提炼了里面的煞气做个杀手锏,不需要太过复杂的手法,不耽搁时间,先借了。” 收好煞骨,抬手在树中留下一物,陈渊便循着生死之气继续搜寻,一盏茶的时间后,又让他得了几件俗物与两个物件—— 一个是碧绿草叶,有枯萎迹象;一个是洁白珠子,表面有一缺口。 “三十年成色的飞灵草叶,有些熟过头了,此物能收拢神念,正好取用;还有被人祭炼过、又破损的灵珠,该是某个法器的一部分,已无神妙,内蕴些许灵光与一点残缺神念,祭炼得当,也有妙用,还能借着残留神念施展法诀,好东西。借了,借了!” 心情愉悦的收好东西,他抬眼看了一眼夜色。 中夜已过,东方未明。 “时辰不早了。最坏的情况,是得以弱胜强,那就还需借助天时,而祭炼几样灵物也要时间,再扩大范围搜寻,还容易打草惊蛇。凡事讲究一个度,过则为毒,我此番大概率要与人争斗,养精蓄锐还来不及,岂能沾毒,是时候罢手了。” 一念至此,陈渊寻了处近水的密林,停在郁郁葱葱的草木中,细细感应。 “前方正好有一处灵脉节点,生机浓郁,还颇为隐蔽。我这玄身以死而成,正好布下阵势,借生气蕴养禁制!” 快步疾行,抵达了目的地后,他先是用树枝画下一个简单阵图,然后盘坐阵中,将三件灵物摆在跟前,一口死气喷在上面,就闭目冥想,五心朝元。 一缕缕的死气,从他的身上散溢出去,又引得周围的生气逐渐聚拢过来。 一时间,万籁俱寂。 “少主,听属下一句劝,山野之人的妄言不能当真,要吃大亏的!” 郁郁密林,两人一前一后穿行,正是锦衣青年赵丰吉与护卫秦敢,后者苦口婆心的劝着,但根本劝不住自家少主。 “既被困在山中,身在何处有什么分别?”赵丰吉自有一套道理,“在本公子看来,除了被抓去山神洞府,这满山各处皆是一样,如果能寻得机缘,就是转机所在,这里面的道理,你难道不懂?” “这……”秦敢本不是能言善辩之人,与人交涉都是拳头先行,面对自家少主,可就真没辙了。 就在此时。 扑哧——扑哧—— 杂乱的翅膀扇动声从天上传来,随即就有东西落下。 秦敢神色一变,顾不得上下之别,抬手一抓,拉着赵丰吉闪到一旁。 就在二人离开的同时,一只飞鸟落在草丛中,翻滚了一下,不动不响,毫无声息。 “不对劲!”秦敢这才意识到什么,凝神倾听,“太静了!” 他的目光扫过四周,双眼准确的捕捉到了草丛中的许多细小身影—— 山鸡、黄鼠狼、老鼠、野兔、野狼、飞禽躺倒了一地,遍布草地,凄凄惨惨,说不出的死寂诡异!更令他心惊的,是连草丛都有几分枯萎的迹象! “都是死的?坏了!” 刚才他将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家少主身上,这时回过神来,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止住了想继续前行的赵丰吉,沉声道:“少主,这里处处死物,气冷阴邪,乃是凶地!绝不会有什么机缘!必须立刻就走!” “天上掉只鸟,你就说死了,都没去探查。”赵丰吉说着,但出于对秦敢的信任,心里免不了微微打鼓,正好脚边碰到了个东西,弯腰一打量,就脸色苍白的后退几步——那是只毫无声息的野猫,浑身僵直,似乎死了有一会了。 秦敢见状就道:“吾等气血五重者,能感人气血,能观人运劲,便是没靠近探查,但是死是活,看一眼便知,断无错漏。少主乃贵人,未来前途不可限量,此处岂能是你的机缘之地?” “可是,”赵丰吉还有几分不甘心,“那位道长说……” 呼—— 忽有凉风自林中深处吹来。 “那就是个假道长!他……”秦敢正待再说,忽然神色一动,目光落在地上,猛地瞪大了眼睛,整个人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僵在原地。 “怎么了?”察觉到秦敢异样,赵丰吉赶紧询问,话音刚落,就听草丛中传来细碎声响—— “叽叽叽——” “喵喵喵——” “喳喳喳——” “咕咕咕——” “汪唔——” 吵杂的叫声忽的此起彼伏,一个个本已僵硬的身影,忽然都动了起来。 赵丰吉看得目瞪口呆。 “死而复生?!” 第6章 机缘啊! 扑哧!扑哧! 方才落地的那只小鸟,振翅而起,盘旋在半空。 “都活了!岂止是仙迹!简直就是仙迹!” 赵丰吉在惊讶过后,马上就兴奋起来,他雀跃道:“这等异象,不就是机缘呈现?秦敢,再用你的宝眼看看,这里还是凶险之地吗?” 秦敢同样瞠目结舌,满脸的惊叹,听到自家少主一说,忍不住凝神一看,心里的震惊更盛几分,道:“此处眼下生机盎然,连草丛都比方才茂盛了许多!在这里呆久了,怕是都能延寿!莫非真有高人在此潜修?” “哦?”赵丰吉挑了挑眉毛,得意说道:“你又这么说了。” “少主,古语有言,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从来周遭变迁,多与神仙妖魔有关。刚才那等凶恶之地,待得时间久了,莫说生机要被压制,就连念头、气血都要紊乱,最终折损寿命!若是像现在这样生机盎然之地,待在这里当然有许多好处,但这还不是最关键的……”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 先前僵死不动的飞禽走兽,一个接着一个的重新起身,却还是在周围徘徊,其中不乏许多天敌,如那游走不定的毒蛇、以及躁动不安的小鼠,一个在伺机而动,一个在瑟瑟发抖,偏生都没有动静,仿佛被什么力量压制着本能! “我曾随主君拜过隐居的贤人、奇人,见过很多异象,什么室内生香、虚空衍电、花草枯荣、群兽拜服,但似这样死而复生、抑制野兽天性的场面,是真没见过!” “这下知道本公子的厉害了?不要总把我当是斗鸡玩鸟的纨绔,我是有大志向的!”赵丰吉得意说着,循着即将低垂的月影,继续前行。 秦敢下意识的要阻止,但话到嘴边却停住了,反而惊疑不定的跟了上去。 林中深处。 放置在陈渊身前的三物,就只剩下一根煞骨,骨头布满了裂痕,内里煞气点滴不存。 “这假寐之阵,布置起来十分简单,却能借生灵假死真生的生死流转之气,来淬炼灵物。” 他缓缓睁开眼睛,浑身气血充盈、满得近乎要从各处毛孔中喷涌出来! 但和偏向阳刚的阳气、热血相反,此时在他体内流淌的是死气、阴血,血液流经之处,便是一阵冰凉,凉血转遍全身,脸色和皮肤越发苍白,仿佛大病初愈。 “生死循环,阴阳流转,灵气洗涤,再加上侵染了周遭生灵的生死之气,总算是补上了气血亏空,让这具身体真正达到了巅峰!” 陈渊长吐一口气,其气如霜,边上草丛表面顿时多了一层白霜。 在洞虚界,筑基层次的修士最多借助地理调息自身,要到炼气化神阶段方能采气,直接收拢天地灵气。 但他的这具身体是用法诀锤炼出的法宝之身,能像筑基修士一样凝练气血、吐纳呼吸,但本质乃血肉法宝,只需催发法宝之能,便可勉强收拢灵气,铭刻血肉符箓,化作禁制,强化自身。 陈渊站起身来,被风一吹,宽大道袍猎猎作响,但左臂袖管依旧空荡荡的飘飞。 “维持断臂,既示敌以弱,也是暗手,关键时刻说不定能阴一下。”他转头看向远处,“有人来访,正好试试身手。” 在他意念的催动下,沉寂不动的胸膛猛地一跳。 咚! 顿时,浓郁的煞气在胸中显现,冰冷的心脏表面,拓印着一块圆形符文,以繁复纹路字条,勾勒出具有特殊力量的古洞虚蝌蚪文,其意为“烁”! 烁,从火,有明亮、闪烁、销熔之意! 那根煞骨中的煞气,尽数都被他抽出,凝为这枚“烁”字! 这也是《道章》上的护道之法,名为《炁符》,能抽取外力,在法器、法宝、灵物、飞剑上刻印具有特殊效用的符篆。 陈渊的尸解玄身如法宝一般,不受人身血肉约束,自然也能刻录。 “此处有行走痕迹,应该就在前面了。” 赵丰吉、秦敢主仆二人沿着一条小溪走着。 看着自家少主急切的模样,秦敢提醒道:“就算是机缘,有高人,也不可掉以轻心,而且,”他压低了声音,“少主这般冒失,大失礼数,应当谨守礼仪,正冠再行!越是机缘,越要冷静!” “真是麻烦,秦敢你可是武人啊,怎么像管事那般啰嗦了!”赵丰吉嘴上抱怨着,但还是放缓了脚步,抬手整理衣冠,拍打尘土,收敛杂乱的思绪,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下来,“这样行了,你……” 呼呼呼—— 赵丰吉的话尚未说完,就被一阵狂风压下! 他一抬头,见着天上有一团树叶聚在一起,铺天盖地的呼啸而来! “这股气血味道……妖气!”秦敢鼻子微动,脸色就变,一下来到赵丰吉的跟前,如临大敌。 “又有妖魔来袭?但你之前……” “热息中蕴含血腥味,这是沸血征兆!来者很可能是武道六重!”秦敢语含焦急,“少主,跟紧我,我试着带你逃离。” “但是机缘……” “面对六重妖魔!哪还能顾那么多!” “来了还想走?”尖锐、油滑的声音响起,“没想到啊没想到!俺老福不过一时不安,来俺的藏宝地巡查一下,就发现了你们三只小老鼠!这是俺的机缘啊,送上门来的功绩!你们就乖乖的……那话怎么说来着,对了,洗干净屁股等着!” 话音传来,狂风便至! 浓烈的、炽热的血腥味涌来,一个浑身长着绒毛、背后生着肉翅的粗壮汉子,挥舞着长叉扑了过来,人还没到,就张口喷出了三道血箭! 那血箭又快又急,还带有腐臭! “这是什么功法!”赵丰吉连连后退。 秦敢不闪不躲,主动上前,抬起肉掌,激发气血,两个手掌隐隐泛红,口中道:“妖类修行,只要得了灵智,化形之后,就有天赋之能!堪比武道绝技!” 眼看血箭将至,腐蚀气息扑面而来,熏得二人眼睛生疼。 便在此时。 “原来如此,此世的妖类真能在尚未筑基时就化形,真是得天独厚。” 伴着低语,一道快似鬼魅的身影在秦敢、赵丰吉身边掠过,其速快疾,宛如阵风,让秦敢生出极度危险的感觉,霎时间后背冰凉,浑身寒毛瞬间竖起! 接着,就见一个身着道袍的少年出现在前方,右臂凌空画圈! 噼啪!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燃烧。 呼呼呼—— 浓烈的热息自少年身上爆发,气浪滚滚,顺着右手的划动,形成热息漩涡,化作龙卷! 来袭的粗壮汉子只来得及惊呼一声,便被卷在热息之中,凌空旋转,浑身气血纷乱,又被那少年道人一掌打在胸口,登时血溅四处,跌在地上,生死不知。 “六重妖魔,一个照面就被击败了!”秦敢眼睛瞪大,心头震颤! 他看着那道少年背影,满心惊惧! 反观赵丰吉,震撼过后却满脸喜意:“高人!有如此人物在,此番灾祸自当迎刃而解,这必然就是我的机缘,这气血障或许真可破解!”说着就要上前。 秦敢吓了一跳,赶紧拦住自家少主,见后者满脸不快,心思一转,低语道:“莫失了礼数!” 赵丰吉如梦初醒,又整理了番衣衫,才躬身拱手道:“陇城赵丰吉,见过前辈!多谢前辈援手之恩!” 等了一会没有回应,赵丰吉大着胆子抬头窥视,这才发现,神秘高人看起来年岁不大,左边袖管还空荡荡的。 这般厉害的人物,居然是个独臂? 出手的自然就是陈渊。 他这会正凝神观察着昏厥过去的化形小妖。 “这化形的原理值得探究,或许对我有用,能作为参考,改善尸解玄身,另外……” 陈渊的目光扫过逐渐散去的热浪气息,心道:“对手太弱,无法测出禁制威力,但‘烁’符效用不凡,刻在死寂心脏上,灼烧死气阴血,能化阴寒为炽热,伪装成正常的狼烟气血,隐藏尸精身份。旁人见了,只会当我是寻常武者。” 收拢了体内激荡的死气阴血,他沉思起来。 秦敢不敢打扰。 赵丰吉却大着胆子上前两步,低声问道:“敢问前辈,可是发现了什么隐秘?” “我在想,打了小的,会不会引得老的过来。”陈渊说着,这才把目光投向局促不安的主仆二人,“你自称陇城赵丰吉,看打扮、谈吐,对天下局势应该挺了解的?” “啊?” “真令人意外。” 袅袅云雾中的棋局两侧,黑袍男子坐直了身子。 对面的虬须汉子抬头问道:“怎么?又有事端?” 黑袍男子见他跃跃欲试,摇头道:“肖兄,你当尽量隐蔽,方能在关键时起奇兵之效。” “嘿,看来是有事不顺,”虬须汉子则道:“不如打个赌,若此番还是不行,便让我出手,你再把那坛三十七年陈酿予我,如何?” “这次是我轻敌,错估了山中客的道行,但没有下次了。”黑袍人根本不接话,而是抬手轻拍。 冷风吹过,几道身影出现在棋盘一侧。 “请府君吩咐!” 第7章 尔等也不想…… “当今天下,势力最大的自然是大宁朝,自太祖开国,一统中土三十六州,定北疆,营西域,万国来朝……” “咳!” 溪流边上,赵丰吉正神采飞扬的给陈渊介绍着天下大势。 但几句下来,有用的情报有限,也就让陈渊知道了,自身所在的鹿首山约莫占地百里,位于西北。而这西北之地,又称陇西郡,有九座大城,都是被那位大宁太祖亲自带兵打下来的。 “咳咳,”秦敢打断了赵丰吉,“少主,别总说立国时的那点事。” 陈渊暗自点头—— 你怎么不从开天辟地时说起呢? 于是,他问了一句:“大宁朝可是衰败了?” 老说过去,那现在的情况肯定不乐观。 赵丰吉略显迟疑。 秦敢却快人快语:“大宁太祖确实英雄了得,但几个儿子不成器,争权夺位,兄弟相残,十年换了三个皇帝不说,还在北疆接连大败,让荒人崛起!开国至今不过五十年,北方大部分土地都为荒人建立的延国占据,逼得大宁都城南迁,靠大江天堑才能和荒人南北对峙!” 他语气中有嘲讽之意,话里话外,对大宁的宗室、朝廷,无半点敬畏:“如今,咱们这西北地界和大宁朝廷已断了陆路联系,靠水运联络,也不知能持续到何时。” 陈渊也不管王朝兴衰,问道:“西北最有名望的宗门是哪个?” “先生问的是武林门派,还是玄门正宗?” “玄门。” 赵丰吉这才找到机会,道:“那当然是太华山的黄粱道,与东岳岱山的浩然宗、南岭九如庭齐名,号为玄门三正宗!” 陈渊又问:“玄门三正宗,可是当今天下最顶尖的宗门?” 赵丰吉皱眉思索。 秦敢则摇头道:“玄门固然势大,但占了北方的荒人崇佛,所以延国境内佛门势力渐增,连岱山浩然宗都因此受到打压,已有衰败趋势。” 陈渊皱眉道:“世俗王朝的更替,居然能影响到玄门兴衰。” 在洞虚界,有许多王朝国度,但都依附于各家宗门,仰人鼻息。有的时候,宗门内的权力更迭,余波都会引起凡俗王朝的轩然大波,甚至改朝换代! “有着修行势力,还受制于凡俗王朝,是此界的修行上限低,还是凡俗王朝有克制之法?” 他这边想着。 突然,尖锐、油滑、又有几分虚弱的声音从旁传来—— “所谓玄门正宗,不过就是多了几个道士罢了!便是我家主君,手掌神道权柄,面对王朝大军的冲杀,最多维持个不胜不败!那些窃据了灵山大脉的宗门,也就是在山中逞威,出了山,什么也不是!” 赵丰吉、秦敢循声看去,入目的正是方才凶威滔天的妖怪,这时他趴在地上,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像是大病初愈,但一张如猪猡般凸出的嘴巴却兀自不停,在那说着。 “这妖怪未死?”赵丰吉一愣。 秦敢忽的心中一动,暗道:“坊间传闻,修行有成者驻颜有术,这位先生看着年轻,但说不定其实是几十、上百岁的老怪物,久在山中潜修,不履凡尘,对世事不甚了解。如今是想要出山,才找了少主问话,又刻意留下了这头妖怪,相互印证!” 一念至此,他便想提醒少主,万万不可耍小聪明,否则非但不是机缘,反可能是祸患。 但他还没来得及暗示,赵丰吉已道:“你这妖怪,就是嘴硬!真当我孤陋寡闻,不知鹿首山神的底细?竟这般大言不惭!” 此言一出,莫说秦敢脸色微变,连虚弱的妖怪都面露怒意,嚎道:“大胆狂徒,敢妄议府君!真个不知死活……” “你不能说,并不代表他人不能说。”陈渊打断了妖怪之言,看向赵丰吉,“你知道鹿首山神的底细?” “正是。”赵丰吉点点头,正要说话。 “少主!”秦敢赶紧出声,然后来到陈渊面前,拱手道:“先生!非是吾等不愿回答,实在是此事牵扯甚多,若是被人知道……” “秦敢,我知道你老成持重,但你我深陷此山,也曾表明身份,但山神可曾有半点顾忌?反而欺压愚弄,还要让人来捉我!”赵丰吉摇了摇头,“祖父生前说过,处处谨慎,固然不错,但成不了事;瞻前顾后,或能明哲保身,却也练不成拳!” 秦敢一下子愣住了。 陈渊不由对这位世家子改观,点头道:“我也不占你的便宜,你身上生机气血有碍,郁结于下腹,你把山神底细说给我听,我助你治了隐疾。” 赵丰吉大喜道:“大善!前辈有所不知,我这气血障……”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只管说要紧的。” “好嘞!”赵丰吉倒也识趣,话锋一转:“据说,鹿首山神俗家姓贺,乃凉城贺氏出身……” “大胆!真敢泄露,额啊!” 那妖怪还待再言,被陈渊一拳砸在脑袋上,昏死过去。 “接着说。” “我听祖父说过,大概三十多年前,也就是鹿首山神成为山中君之前,他也是武道高手,在西北一代名声很响,也不知真假。说他乃是气血九重,才能承载神位!”赵丰吉说得眉飞色舞,越说越来劲。 陈渊问道:“当初就是九重,如今可是先天?” 赵丰吉摇摇头,面露异色,低声道:“前辈连这个都……”被秦敢一瞪,赶紧改口,“好叫前辈得知,人神有别,一得神位,光阴冻结!武道再厉害,一旦获得神位,也只能停滞不前。鹿首山神三十年前是九重,如今,也只能是九重。” “一得神位,光阴冻结。” 陈渊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明白过来:“山神这等地只,居然还是血肉之身。” 洞虚界的神灵,最多有几个血肉之躯供祂们降临,但本尊无垢,皆为念头所聚。 赵丰吉奇道:“若无身躯,怎么承载权柄?晚辈眼界有限,虽只见过一位城隍,但神道的神妙还是知道的。” 陈渊则沉思起来,心道:“山神手掌权柄,能一言为山川之法,却还有肉身,就像是一言可调千万兵马的君王,看似势不可挡,但若被刺客近身,便能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天下缟素,再多的兵马都无用! “如果真和山神起了冲突,以我这一转玄身,只要近身,未必没有机会。但料敌当从宽,要防备其他局面,比如说,他有帮手,或能以某种秘术让修为更上一层,达到所谓的先天之境。” 他又朝赵氏主仆二人看去。 陈渊知道,自己的提问暴露了不少问题,但他并不在意,既然问了,索性便问个明白:“你二人可知先……” 话到一半,他突然朝远处看去—— 幽深的夜色中,不知何时多了两道幽暗影子。 无声无息,忽远忽近,与阵阵冷风相随。 “游魂。” 陈渊一下子就认出了来者身份。 “山神麾下的构成,越来越复杂了。” 赵丰吉主仆二人先是注意到了陈渊的异样,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脸色就是一变。 “又来?” 赵丰吉下意识的朝陈渊靠近了两步。 这时,清脆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真是敏锐,难怪能杀了那只鸟。” 秦敢悚然一惊,回头看去,入目的是个扎着两个小辫子的红衣女孩,看着粉雕玉琢的,偏偏身后拖着长长的尾巴。 更远处的密林中,有若有若无的笑声传来,飘忽不定,时近时远。 “嗷呜!就是你小子?对府君麾下的行走动手!不知死活!某家倒要看看,你有几斤几两!” 又一个声音从天上传来,挟着疾风落下! 轰隆! 大地震颤,溅起大片尘土。 待得烟尘稍散,露出了个高大粗壮的身影,上半身长满了黑毛,澎湃的气血如海浪般散开,激得秦敢心头狂跳! 他目光游走,心一点一点往下沉,冷汗淋漓。 “我等被包围了!” 这等局面,他别说护着赵丰吉,就算只有自己一人,都无法全身而退! 秦敢的余光扫过陈渊,情绪复杂。 “听这些妖物之意,此人居然杀了山神麾下的行走?这就是扫了神只的脸面!这下麻烦大了!希望少主的身份,能让山神网开一面,毕竟我等和此人实无关联……” 他还在想着,那边赵丰吉已经兴致勃勃的对陈渊道:“前辈,你杀了山神的人?厉害啊!你敢动手,定是有所依仗,说实话,我不爽鹿首山神很久了,正好与前辈联手!现在怎么办?” 在这一刻,他脑海中浮现出宽袖博带的风流名士,坐于精舍,定计千里,却能决胜天下的场景! 完了! 秦敢眼前一黑,差点瘫倒。 陈渊古怪的看了赵丰吉一眼,看得后者都生出不祥的念头了。 “前辈,你该不会并无谋划?” “复杂的局势,往往只需要简单的计划。”陈渊面无表情的说着,自己该做的准备都做了,拖延也不见得能有新的收获,还会丧失先机和时机,因此已有决断。 赵丰吉顿觉此时的陈渊淡然自若,和臆想中的名士身影重合,兴奋问道:“如何简单?” 陈渊前行两步,在黑毛汉子戒备的眼神中,道:“带路,我去拜访一下山神。” “什么!?” 赵丰吉瞪大了眼睛。 秦敢满脸错愕。 就连对面的壮汉都是一怔,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 “啐!孬种!”他面露鄙夷,大步流星的走过来:“还当有什么本事,没想到当着某家的面,竟是怕了,束手就擒!既然如此,折断了双手双脚,就带你回……” 他话未说完,身前人影一闪,陈渊已到跟前,而后右臂快如闪电,一探一抓,捏住了壮汉的脖子,竟将这高出自己三四头、几百斤的猿精直接提起! “卑鄙!居然偷袭!” 在对方怒吼着要挣扎时,陈渊抓着右手猛地一甩。 噼啪!噼啪!噼啪! 阴冷的气血贯穿全身,卸掉了大小关节,让个大汉如孩童般四肢垂落,任凭挣扎,也只能张大嘴巴,很快,他的眼中满是惊惧! “让你带路,却口出秽语,破坏了和谐局面。尔等也不想让那位府君知道,原本手到擒来的差事,被搞得一塌糊涂?” 陈渊眼神冰冷,散发出令人胆颤的寒意,让冲过来的众妖纷纷停步。 “若我所料不差,那位山神是让你们把人都带回去,过程其实不重要,不然祂早就亲自出手了。” “其人慑于府君威严,不战而降。”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看着属下传讯,云雾中的黑袍人微微一笑,对虬须汉子道:“如何?” “你可要看仔细了,省得又要加派人手!”虬须汉子笑呵呵的提醒。 第8章 山中君 鹿首山神闭目凝神,立刻就有蒙蒙光辉汇来,拢在祂身上。 几息后,祂睁开眼,眉头一皱,旋即又舒展开来。 “虽有波澜,但些许微末枝节,翻不了天,更无损大势。本君所需,就是让那些山中客聚在一处,到时生杀予夺皆在我手,什么算计都是无用。西帝登基在即,这三十多年的牢笼必须挣脱,好不容易碰到了有人渡劫,如今箭在弦上,不能纠结细节。” “你啊,就是太好面子了!”虬须汉子摇头道:“换成了我,哪这么麻烦,还设宴款待?人一齐,只管用混同大阵将一屋人都炼了,还能有什么意外?事到如今,你还怕伤及无辜?” “你何曾见我顾虑过这些?”鹿首山神失笑道:“但要达成所愿,得让他们畏惧!这是蕴养活丹的重要步骤。” 虬须汉子一挑眉,道:“在这洞府之内,谁能压过你?就算是那渡劫之人,也是新晋,拳意都未必稳固,何况与人交手?以你的威势,镇住他们,轻而易举!” “不可托大!我做了三十七年山神,武道境界未有寸进,纯以武道论,对上名声正盛的几个后辈都未必能胜,岂能疏忽大意?”鹿首山神眯起眼睛,眼缝中闪过寒芒。 虬须汉子就道:“重点错了,与其担心小辈,不如留意西岳新君派来的……” “不可说!”鹿首山神突然出言打断! 虬须汉子自知失言,不复言语。 “嘻嘻嘻……” 突然,两人耳边传来一阵低笑。 虬须汉子脸色陡然一变,凝神戒备。 鹿首山神则是眯起眼睛,露出笑容:“怡儿回来了,蛮守等人还在原地,似在调息,可是有什么意外?” “府君不是都看到了吗?那可是个恶客呢。” 飘忽不定的声音响起,但很快寂静。 “走了?”虬须汉子看了鹿首山神一眼,“瞧瞧,哪个更要命?” 鹿首山神深吸一口气,也不回答,只是迫不及待的道:“等人到了,便要开席!” “主君的洞府就在前面——” 寂静的夜,两道游魂于夜空中飘忽,时而在前,时而在后,诡异异常,只是其言语却颇为客气:“这边走——” 陈渊、赵氏主仆跟在后面。 几息后,一行人到了密林深处、山石环绕中的一片水潭边上,月光一照,水中有碧光闪烁。 两道游魂一左一右的落下,与陈渊离着几步远。 一个小心翼翼道:“洞府在潭中——” 另一个道:“还请上仙践诺,放了吾等,吾等实是苦命人——” 赵丰吉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水潭边上,向下窥视,埋怨道:“又不是水族,洞府怎么给安排在水里?难道要涉水而入?初春夜晚本就寒冷,要是潜入水中,湿透衣衫,可能要大病一场!” 两个游魂正待说话,却见陈渊来到了水潭边上一块凸起的岩石旁。 “此处靠着山石,草木繁盛,又有这一潭水为屏,想来下方当有精铁铸成的鼎炉,一年四季都烧着旺火,正好全了五行聚气的阵势,所以这开阵的机关,也很好猜。”说着,陈渊在那块岩石上轻拍一下,伪装后的灼热气血透入石中,触动禁制。 哗啦! 水声响,水流如帘,左右分开,露出了幽深甬道。 两个游魂瞠目结舌,他们着实没有想到,洞府的隐秘竟被此人一眼看破! “不愧是前辈!”赵丰吉看得两眼放光。 “五行之阵无人主持,才能被轻易激发禁制,若在攻防之时,可没那么容易。”陈渊说罢,走入了幽暗通道。 这大山出不去,也躲不开山神窥视,又来到了此间,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赵丰吉赶紧跟上,步入了潮湿、阴暗、狭窄的水中甬道,鼻子里立刻充斥着发霉的味道。 后方,秦敢亦步亦趋,心里的震惊还未消散。 “这位先生到底是什么人?妖武被他轻而易举的击溃,如拿鸡犬!气血不见得多么凶猛,技巧却妙到毫巅,没有经过百战厮杀,无法锤炼出来,偏他对许多事都不甚了解,但又能一眼瞧破奇门阵势……” 疑惑中,秦敢见赵丰吉乐呵呵的模样,想起他之前说的话,竟有几分羡慕,忍不住低语:“少主,你的话很有道理,瞻前顾后、杂念从生,确实有碍武道。我困在五重多年,或许就有这方面原因,现在……” 赵丰吉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我说什么了?”居然已经忘了。 秦敢一怔,旋即苦笑,正待再说,前方忽的豁然开朗,阴暗潮湿尽去,取而代之的是灯火通明,晃得秦敢眼前一阵模糊! 空气中的水汽、霉气尽去,反而有一阵香味传来,等他的视野恢复,定睛看去,入目的竟是一座宽敞宫室,雕梁画栋,三人合抱的立柱撑起石顶,穹顶上镶嵌着一排排的璀璨明珠。 最引人瞩目的,是殿堂最深处,挂着的一幅百里山川图! “布置还挺讲究。”连陈渊目光扫过宫室,见两边摆着七张矮桌,坐着几人,其中有两道熟悉身影。 “老道士师徒两个,果然也被‘请’过来了。” 杨韵清看着矮桌上的精美佳肴,却是坐立不安,目光不时扫过边上五人。 五人里,有三个常年住在鹿首山中—— 名叫“郭镇”的猎户正强自镇定的坐着,神情紧绷; 名为“丘境之”的散修,拿着酒壶在往嘴里灌酒; 法号“智光”的光头僧人则垂首诵经,对一切不理不睬。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生面孔。 一个,是一身劲装、背着长剑的女人,琼鼻朱唇,一双丹凤眼,英气逼人,她盘坐桌后,腰杆笔直,目不斜视; 另一个,却是个岁数不大的童子,穿着翠绿肚兜,坐在原地抓耳挠腮,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着,注意到杨韵清的目光后,还咧着嘴,冲她挥了挥手。 “唉,赤子之心不知凶险!师父说,此番山神不惜撕毁约定,强请众人,必有图谋!偏祂在鹿首山出口成宪,无人可制!来了此处的人,都是凶多吉少。” 她心里忽的闪过一道身影,又暗自庆幸。 “好在那位公子离开的及时,到现在也没见他被带来,该是逃出去了,也算是……”正想着,有脚步声传来。 “又有人来?”杨韵清循声看去,第一眼就看到了宽袍赤脚的陈渊,先是一怔,继而苦笑:“他到底没能逃掉!”正要出言招呼,却被自家师父拦住了。 “人至此处,说什么都晚了,他或许有些本事,可面对那位鹿首府君,一样弱如稚童。现在与他交谈,反而会节外生枝。”老道士微微摇头,指着宫室深处,“要开席了。” 几只有着长耳朵、翘屁股的兔妖女郎,搬来了三张矮桌,又摆上佳肴。 陈渊等人刚刚坐定,宫殿深处的百里山川图骤然波动,画上的崇山峻岭如同真的一般,摇晃震动,有山石滚落之声传出。 洞府宫舍也震颤起来,灯火忽明忽暗! 杨韵清、赵丰吉、秦敢和那猎户郭镇都是大为惊叹,继而惊惧。 其余人等,则面无表情。 “这山川图上萦绕层层香火愿力,与周边紧密相合,应该就是这百里先天大阵的阵眼所在了。” 陈渊一边想着,一边端起酒杯,豪饮一口,随即摇了摇头。 “可是酒水不合口味?”赵丰吉马上凑过来,“前辈若有闲暇,不妨去我家中,自有好酒奉上!” 陈渊还是摇头,道:“从来美酒易寻得,安得明灭入此杯?” 赵丰吉闻言不解,正待询问。 边上,自顾自喝酒的散修丘境之,忽然对陈渊道:“小子,看你这一身出家装扮,可有师门传承?可曾修过法术?” 陈渊摇头道:“并无师承,不通术法,山野之人罢了。” 丘境之当即露出失望之色,语气转淡,道:“你与身旁这小子细皮嫩肉的,八成出身富贵,见过场面,但这里不是凡俗的富贵场能比的,面对山中君,得拿出面见国中君的态度,否则的话,嘿嘿,生不如死都是轻的。我劝你,少说话,小心祸从口出。” “我与前辈好端端的说话,碍着你了?” 赵丰吉先就不忿起来,却被陈渊摇头止住。 “多谢提醒。” 陈渊不想在此时节外生枝,这人虽然嘴臭,但本意也算提醒,更何况…… 他的目光落在那副震颤不休的百里山川图上。 那图画上又有变化—— 山峰震荡、长川翻腾,显现出一群模样各异的妖类,个个眼神凌厉、气质精悍,手执令旗、刀盾、金鼓、杖鼓、金钲、铜锣等,依次排开,就这么从画里走出,列在两旁。 霎时间,凶悍、肃穆的气氛,充斥了整个宫室! “这等排场,怕是要赶得上凡俗王朝的亲王出巡了!” 看的杨韵清、郭镇等人咋舌! 便是赵丰吉、秦敢、老道士、丘境之,乃至那位始终一言不发的英气女子,都不由侧目! 绿衣童子更是在座位上一跃而起,拍手笑道:“好威风!好厉害!好霸道!” “这位山神真是位讲究人。”陈渊若有所思,忽然听得歌声起。 一位身着黑色朝服的威严男子,一步一步自百里山川图中走出,云雾在他的脚下构成阶梯,一路延伸到宫舍殿堂! 轰! 强横的压迫感降临,落在每个人身上。 边上,有着细长脖子、两眼外突的佝偻男子,摇摇晃晃的走出,尖声叫道:“府君至,见礼!” 呼啦! 宫殿中的诸多妖鬼接连跪地,冲着鹿首山神叩首。 佝偻男子领在众人前面,细长的脖子一转,盯着陈渊、杨韵清等人,厉声问道:“府君当面,为何不跪?跪下见礼!” 第9章 本想做个安静的尸体 佝偻男子的话一说,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几乎无人响应。 猎户郭镇本有动作,但见着旁人模样,就半途停下,成了半蹲之势。 陈渊暗自摇头,没把握的事,就不要轻易说出来,很影响气氛的。 鹿首山神微微眯眼。 弥漫各处的恐怖压力急速膨胀,仿佛化作实质,压在众人身上! 咔嚓! 郭镇身前的桌子裂痕乍现,竟是被他双手无意泄出的劲力击碎,他的脸上更是一片通红,浑身颤抖,虽有五重气血自体内爆发,但心有畏惧,终于在重重压力之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相比之下,同是气血五重的秦敢青筋暴显,拼命撑着;边上的赵丰吉脸色苍白,浑身颤抖,眼看就要跪倒,但不知为何,目光掠过陈渊后,又不知从哪生出了力气,居然生生忍住了。 陈渊则以死气抵消威压,目光一转,隐约在赵丰吉身上看到一抹淡淡红光,正协助其人抵挡重压。 “气运?不对,一转玄身不该能看到气运……” 想了想,他顿时了然。 “该是他对我有了面对神只的信徒心思,愿念寄托,所以才能显现气运,让我看到!居然还有几分赤子之心。” 感慨着,此地全盘局势呈现在他心中。 “在场之人都有底蕴,就算是那猎户打扮之人,也只是心性稍弱,其实身手不差。鹿首山神也是古怪,把人叫到这,显露豪奢,又摆出这等排场,接着欲以势压人,步步紧逼,仿佛在刻意造势,要震慑众人,莫非……” 他想到入口处的五行之阵,目光扫过四周,在厅堂一角看到了精铁鼎炉,里面烈火跃动,但除此之外,其他几处角落,也摆放着几座铜炉。心中一动,他再看脚下,发现大理石铺就的地上有细密纹路,笔画勾连、线条相接,赫然繁杂阵图! “整个厅堂乃是一座大阵,不,更似鼎炉,祂这是要炼活丹?” 他记得,在洞虚界有一门炼丹法,以阵为炉,辅之金铁,能将活物做大丹炼化! “以活物炼丹,不光血肉骨骼要入药入丹,念头情绪也要熬出五蕴六贼,以壮丹效,因此要让活物的心神念头符合炼丹所需。但此法有伤天和,损伤阴德,山神贵为一方地只,为何要这么做?” 想着想着,陈渊目视山神,他重获身躯后,能靠着尸解玄身的天赋本能探查生死之气,但这处洞府与山神的气运,有百里山川镇压,无从辨别生死之气的变化。 “先静观其变。” 另一边。 见着气势威压未见全功,鹿首山神的脸色略显阴沉,祂来到阶上的正座处坐下,沉默不语。跪在阶前的佝偻男子则豁然起身,恶狠狠对众人道:“好一群无礼之徒!见着君长,居然不跪!” 丘境之放下酒壶,道:“鹿敬,我等皆有度牒,是山中长民,受地脉护持,又不是山神的臣属。何来君长之说?” “府君乃一山之君,除非你等不吃不喝,否则岂有不受府君之恩的道理?”鹿敬眼睛一瞪,上前两步,气势汹汹! “原来如此!”绿衣童子鼓起掌来,“我在山中踩了兽粪,也是你家府君的恩惠!” 鹿敬目眦尽裂,怒道:“竖子找死!辱我君父!”作势就要扑过去。 但他尚未动作,高高在上的鹿首山神就随意一挥手。 呼—— 清风吹拂。 丘境之闷哼一声,捂住胸口,身前酒壶崩裂。 绿衣童子惊呼一声,被压在地上,身上发出了“嘎吱”声响,衣衫都裂开几处,露出一截一截的躯干。 “原来是个新醒的竹精,难怪不知天高地厚!”鹿敬咧嘴一笑,语气轻蔑,随即转身跪在阶前,“未能惩戒不敬之人,使主君出手,是吾等之罪!请府君治罪!” “无妨,”鹿首山神目光扫过众人,“诸位,本君此番乃诚心相邀,与诸位商讨要事。”话落,祂收拢威压,众人这才有了喘息之机。 “不知山君何事要与吾等商讨?”老道士主动起身,拱手询问。 鹿首山神笑了起来。 鹿敬就冲着几人,神色倨傲的道:“先前山中曾有雷鸣,你等可听到、见到了?” 果然是此事。 老道士叹了口气,道:“九重雷劫的动静,谁能不知?府君要寻那渡劫人?” 其他人或神色凝重,或面无表情,或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唯有赵丰吉面露诧异,转头问秦敢:“山中有人渡劫?” 秦敢无奈的点了点头。 “阿弥陀佛。”始终低头诵经的智光僧,突然双手合十,道:“居士要寻渡劫之人,可……” “那人,就在你等之中!” 不等和尚把话说完,鹿首山神就斩钉截铁的说道:“别想继续隐瞒,本君有法子分辨。” 猎户郭镇被他一看,微微发抖。 老道士眉头一皱,正要说话。 调息片刻的丘境之却先道:“府君,我等深居山中,进境如何,你会不知?何必将我等也一并招来?” “本君这么做,自有道理。”鹿首山神淡然一笑,挥挥手,鹿敬等人退到一边,“渡劫之人,给你一个机会,自己站出来。” 安静。 无人出列。 当事人陈渊思量着山神本意,判断其人有多少恶意,评估自己与对方的强弱优劣。 “所谓先礼后兵,”山神一拍椅托,“好言相劝,不知珍惜,就莫怪本君动手了!” 祂口中最后一个字落下,便抬起手,往前一压! “镇!” 浩大之力自百里山川图中爆发出来! 雄浑!猛烈!连绵! 仿佛整条山脉从画中飞出,如长龙蜿蜒,要将在场之人尽数镇在山下! “不好!” 老道士一惊,拉住杨韵清,扬手拍出一张符箓,口中喷出轻盈之气。 符箓遇气便燃,凝作屏障! 嘎吱! 老道士闷哼一声,连连后退! 同一时间。 英气女子眼中精芒一闪,长剑出鞘,寒光一闪,斩开了迎面而来的浩大山势! 智光僧低吟佛号,两掌做推门之状,浑身肌肉如泥鳅般滑动,在间不容发之际卸掉了迎面而来的巨势! “噗!” 丘境之口中喷酒,滴滴酒水如箭矢般刺出,抵消汹涌山势,但还是被余波打在身上,晃了晃身子,后退几步,脸色苍白。 猎户郭镇则只能一拳打出,随后就像是被疾驰的骏马撞在身上,抛飞出去,落地后捂着拳头痛呼。 “糟!” 赵丰吉见状慌乱,秦敢苦笑着挺身而出,正待出手。 “站着别动。” 陈渊并指成刀,一掌斩出,如分海浪,将迎面来的浩荡大势分开,与自己、赵丰吉、秦敢擦身而过! 嘭! 突然,一张桌后烟雾涌动,那绿衣童子不见了踪影,只在原地留下一根如碧玉般晶莹的竹节! “这是?” 见着晶莹碧绿,陈渊神色微动。 “好好好!” 鹿首山神抚掌而笑:“本君看出来了,你们一个个都身怀绝技,寻常手段根本拿不住,果然都是上好佐料!既如此,本君便不用繁琐技巧了,尽数入瓮!”说罢,祂手捏印诀! 老道士、丘境之等人立刻察觉不对,可不等他们有动作…… 呜呜呜呜—— 嗡鸣声从厅堂四周传来。 角落里四座铜炉同时震颤。 炉中火焰迸射,如活了一般,化作火蛇飞舞,最终落地,与地上的道道纹路结合! 哗—— 瞬息间,整个厅堂向下一沉,有蒙蒙光辉从地面中渗出,笼罩众人! 下一刻,他们个个色变,全身难以动弹,感到有丝丝缕缕的奇异之力,要破开毛孔,侵入体内! “这是怎么了?” 众人惊疑之下,或鼓动气血,或驱动术法,却都如泥石入海,毫无反应! 老道士感应片刻,脸色陡变,怒骂道:“鹿首君!你要将我等都炼了?疯了不成!不怕损阴德!?”他满心不解,不明白这位山中君,为何会这般丧心病狂! “不要白费力气了,你们是无法挣脱此阵的。”鹿首山神端坐位上,神色从容,“现在,就算那人站出来,也晚了!要怨,你们就怨他不知好歹,没有珍惜本君的善意。” 丘境之高声道:“鹿首府君!我等有着度牒,乃山中齐民!你要违逆约定?”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本君要打破樊笼!再攀高峰!尔等岂能理解?”山神抬手一指,有一撮绿苗破开地面长出,节节攀升,枝叶扭曲、纠缠在一起,立在地上,像是编出来的藤鞭。 “鹿敬,拿这根缠心鞭抽他们!此鞭乃神道奴印凝聚,鞭打入骨,能锁魂魄!那个渡劫之人定力再高,也无所遁形!” “奴印?尔敢!”丘境之、老道士等人勃然色变,连智光僧都对着山神怒目而视! “喏!” 鹿敬佝偻着身子走过去,握住藤鞭,那藤顿时齐根而断。 “嘿嘿!一个个的对主君不敬,合该遭此劫难!现在知道厉害了?晚了!”手持藤鞭,鹿敬狞笑着朝几人走去,先是看到畏畏缩缩的郭镇,便觉无趣,又瞅见老道士师徒、智光僧、丘境之,也是摇头,接着看向赵氏主仆。 “这两人乃世家出身,得小心应付,而且看他们这般样子,就不像是渡劫之人,反是那个女的……” 他的目光落到英气女子,心里就是一跳——后者持剑而立,虽不能动,但一双眼睛锐利非常。 “这女人一看就不好惹,很可能是的,但一打就让那人暴露,又浪费府君给我的机会,显不出我的威风!”鹿敬想着,余光笼罩陈渊,心中一动,“这人看着年岁不大,先前却闹出了不少动静,还是个残废,还始终一张冷脸,让人看得不舒服,正好拿来杀鸡儆猴!” 一念至此,他也不啰嗦,来到陈渊跟前,扬鞭就抽! “呀!快跑!”杨韵清忍不住惊呼! “前辈啊——”赵丰吉挣扎起来。 呼! 鞭身破空! 陈渊叹了口气。 “本想静观其变,却被迫成出头鸟。也好,省去权衡反复,就借着机会一鼓作气,成便成,不成便走!” 霎时间,他双眼中精芒迸射,胸膛中心脏一跳,煞气涌动,“烁”字纹猛然震颤! 轰! 气血劲力涌动,陈渊一下子便挣脱了蒙蒙雾气的束缚! 源源不绝的死气阴血,被灼烧为腾腾气血狼烟,爆发开来,炽热猛烈,如蒸笼炸裂,又似炼炉倾倒,让整个宫室都摇晃了一下! 鹿敬首当其冲,被这气血热息一冲,痛呼一声,便向边上躲闪,口呼:“主君!定是此人!” 满屋众人,见着这一幕,纷纷色变! 第10章 图穷匕见! 踏! 既已暴露,陈渊根本不啰嗦,脚下一蹬,在整个宫殿的震动中,人如离弦之箭,径直朝着阶上的山神冲去! “好胆!” 鹿敬终于回过神来,咬牙上前! 陈渊速度不减,猛地一吸,胸膛高高隆起,随即爆喝吐气! “咄!” 喝声如雷,吐气似剑! 嗡! 鹿敬两眼刺痛,面门一阵剧痛,冲击之下,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前方,又有两妖、群鬼拦路,但陈渊长袖一甩,劲风破空,刮得两妖忍不住微微眯眼,便是这一瞬,陈渊又增快了几分,与两妖擦身而过,右手向后一甩,按在两个拦路者的脊背上! “哇啊!” 惨叫中,两妖扑倒! 陈渊更不停顿,身上气血爆发,如浪如潮,将围拢过来的四五鬼类烧的惨叫连连,纷纷退避! 啪啪啪! 穿过群鬼,他一跃而起,甩到后方的右手传出节节声响,劲与意合,血混气蒸,猛地朝前一刺,长臂舒展、抖动,如大枪前刺! 劲!劲!劲! 炸裂般的恐怖劲力凝聚在拳头上,朝鹿首山神的面门捣了过去! 被劲风扫在脸上,鹿首山神满脸刺痛,漠然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眼中慌张,心却不乱,武者本能,让祂也下意识的一拳打出! 汩汩—— 气血涌动,血肉神躯中同样迸发出九重之力,近乎一象之力! 当! 如重锤撞铜钟! 气浪如环,以两人为中心爆发开来,台阶上下,地面龟裂,裂痕一直延伸到被禁锢的众人身前! “吐气伤人!挥手崩劲!血燃如火!错不了!气血圆满,武道九重!” 秦敢终于确定,自家少主的机缘所在,确确实实就是此人! 赵丰吉更是满脸欢愉,两眼放光,刚提起来的心,又重新放下。 不仅是他们主仆二人。 看着陈渊身上澎湃汹涌的气血,如喷涌的地泉,众人虽是表情各异,但眼中的惊叹却都无从隐藏! “贫道早该想到的。” 老道士看着一脸意外、惊叹与欣喜的杨韵清,回想起自家徒弟是在绝煞之地找到的这个少年,一切的思路便都贯通了,只是唯一有一点…… “黑雷为妖,渡劫的该是妖类……” “他竟是这等修为!”旁边,丘境之表情紧绷,在震惊中还有几分难堪,想到了先前的言语作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阿弥陀佛,”智光僧微微眯眼,“这位施主当真果决,一出手,便毫不容情!” 嗡—— 英气女子身形已经被灰雾凝固,但她手中的长剑却是震颤鸣叫,似是感应到了什么。 咔嚓! 便在几人动念之间,拳拳相对的陈渊与鹿首山神,都缓过劲来。那山神迅速向后一退,手臂震颤,将侵入手臂血肉之中的劲力朝外排斥。 这股劲力炽热而猛烈,又有几分难以察觉的暮气,顷刻之间,鹿首山神也无心细查,反而笑道:“九重劲力!果然是你!本君虽是匆忙之间,仓促应敌,可也唯有同样的武道修为,才能让我吃这一亏,但你终于是无从隐藏……” 啪! 无形的劲力打在地上,洞穿出一个窟窿,然后祂抬手号令! 山川之力聚来! 陈渊身子一沉,察觉脚下地面中有层层禁制之力汇聚,要将自身定住! 轰!轰! 毫不犹豫的,他劲沉双脚,澎湃至极的气血炸开了脚掌的血肉,露出根根晶莹白骨,瞬间就挣脱了束缚! 这下子,连鹿首山神都是一惊,没料到有人会对自己这么狠,直接自残来摆脱神道束缚,但旋即祂心中警兆大盛,顾不得其他,继续调动神力围剿! 陈渊根本不给祂留出时间,两脚炸裂的同时,便借着这股力量猛地一蹬!再次前冲! 神力涟漪、草木青藤自四方而来,居然追不上陈渊的速度! 咚!咚!咚!咚!咚! 他的心脏急速跳动,“烁”字闪烁,自那根煞骨中抽取的煞气,源源不绝的灼烧起来,半点都不吝惜! 这是他刚才的一击,运用了本身的血肉之力,试探出了山神的肉身根底,知道对方在不动用神道之力的前提下,确实只有炼己圆满、筑基雏形的层次! “既如此,逃遁的煞气也不用留着了,要在此人意识到我的真正实力前,趁他轻敌,神道之力尚未完全展开,毕其功于一役!” 心里想着,劲力自脚而起,转腰达肩,杂糅死气阴血,又与灼烧的煞气汇聚,节节贯穿,最终达于右拳! 念与力合! 在这一刻,他的力量暂时超出了九重范畴! 啪! 陈渊拳头上的皮肤,甚至都承受不住这股劲力,崩裂几道,露出血痕与白骨,但他毫不在意,只是出拳! 鹿首山神话未说完,心底警兆又现,源于百里山川的神道灵性雀跃而涌出,被祂顺势挥舞出来,便见蒙蒙雾气从图中涌出,挡在山神前面,笼罩陈渊! 咔咔咔—— 凝结声中,雾气化山,如精铁罩子,将陈渊封在其中! 夹缝之中,鹿首山神双手并诀,沉声道:“勇气可嘉,性子也算果决,若论武道,更与本君旗鼓相当!可惜时代变了!本君贵为山中君,执掌神道手段,武道功夫根本不是本君对手!” “唉——” 见此情景,如老道士这般旁观之人不免叹息。 “武道至此,可谓人杰,奈何没有一下打死山中君,被祂腾出手来,终是不敌神道……” 似鹿敬等妖鬼,见陈渊突然暴起,竟与山中君旗鼓相当,不免惊惧,这时见得神道手段,才放下心来。 重伤的鹿敬更扬声道:“主君神威盖世,所向无敌……” 啪! 众人的心思、话音还未落下,一道破碎声起,随即裂痕在那青铜山上快速蔓延,而后“轰隆”一声整个崩裂,无数精钢碎片,在众人惊骇目光的注视下,被陈渊单拳带着,汇成一股,冲击出去! 嗖!嗖!嗖! 寒光如星,道道如箭矢,刺入了近在咫尺的鹿首山神血肉身中! “啊啊啊!”祂脸上的笑容还未散去,便就凝固,慌忙举起双手格挡,口中惨呼:“肉掌碎神钢?你根本不是九重,你是先天!” “这等程度,也算神钢?”陈渊依旧是一张死人脸,拳头打在山神双手之上,凝聚到了极点的气血真劲爆发开来! 嘭!嘭! 山神的两条手臂到底还是血肉之躯,被这力量一冲,血肉整个炸裂,露出两条鲜血淋漓骨架,整个人更是向后倒去! “主君!” “主上!” “这么凶!?” “不愧是前辈!” “呀!” 一时间,满屋妖鬼、生人惊呼不断,此起彼伏! 老道士、智光僧与丘境之更是瞪大了眼睛,满眼的震惊! “你虽是武道九重,但身居高位多年,以神道立身,身手早就钝了。”陈渊得手不饶人,更不停手,打爆了山神双手,又变拳为爪,朝对方的脑袋抓了过去,要直接将真灵魂魄抓出来! 鹿首山神痛呼惨叫,电光火石间哪里还能还手,于是厉声喊道:“道友!还不出手!” 呼! 话音落下,劲风自顶上落下,气血雄浑,热息如火,竟让这厅堂中猛然升温! 瞬间,众人脸色又变。 “糟了!山神还有帮手!” “气血炙热,又是九重?” “主君算无遗策!” “哈哈哈!道友莫怪!实是此人气机圆转,找不到破绽!”虬须大汉挥舞着两把双刃斧,特意偏到陈渊断臂的左侧,照头就劈! “还真有帮手。”陈渊眼眸微微一转,左肩微微一震,汩汩死气阴血汇聚过去。 啪啪啪啪啪! 骨节震颤、生长、刺出,血肉交缠,转眼之间,一条没有皮肤覆盖、缠着青筋和血管的通红左臂转眼成型,在虬须汉惊异的目光中,朝着两把斧子拂去! “这手段!?你不是人!”大汉同样没有退缩,两个斧头和红色手臂撞在一起! 嘭! 劲力吞吐之间,这次炸裂的却是陈渊刚刚成型的左臂,碎骨与血,漫天飞舞! “看你怎么挡!嗯?”虬须汉子正狂笑,忽然发现在四溅骨血的掩护中,一枚泛着莹莹光辉的符篆,掠过两把斧子,来到跟前,“不好!” 化尸符篆! 他意识到不对,却已经晚了,符篆已经贴在身上,印入血肉。 这虬须汉子的血肉立刻开始腐朽,身上死气涌动,无数冤魂之念缠绕,自身的念头瞬间乱了,也就拿捏不住气血,胸中一口气散了,劲力衰退,脚下一晃,差点摔倒。 噗!噗!噗!噗!噗! 但他刚维持住了平衡,就被十几根断裂的骨节刺入眉心、心口、下阴等要害,脸上残留着惊骇与不甘,仰头便倒。 “怎会如此……” 这一幕,让在场之人都懵了。 一个疑似九重的武道高手,一个照面,就无了? 陈渊脚下不停,眼神漠然,被虬须大汉整个偷袭过程,长臂、断臂、印符,半点没有减缓他的速度,下一息就抓住了山神的面庞,用力一捏! 咔嚓! “啊——” 山神的整张脸血肉模糊,向内凹陷,被陈渊的右手探入头颅之内! 死气一搅,正要将祂的真灵破碎! “这是你逼我的!可恶啊!十年谋划,不得圆满,要留隐患!我不甘啊!” 灵音震颤,四方回响! 陈渊的身子陡然僵住! 一团光辉自鹿首山神的泥丸宫中飞出,当空展开,却是一封敕令,无数细小符篆在其上流转。 “山神敕令!” “神道符篆!” “为神之凭!” 见到此物,无论是丘境之,还是众妖鬼,都是面露贪婪与渴求之色,而如老道士、智光僧等人,则面露忌惮,因为他们十分清楚,此物正是划分人神,掌握百里山川的凭证,象征着山中君主的权柄! 但随后这个被众人所瞩目的神道符篆,当空一转,就朝陈渊落下! 陈渊心头一跳,张口吐气,便要阻止,但这神道符篆本就玄妙无比、虚实不定,又非是攻击,反而算是灵物,哪里能挡得住的,转眼便渗入其额间! 嗡! 只是瞬间,陈渊浑身一震,感觉意识之中多了一幅百里山川图,而后灵识扩张,超出身躯,仿佛要将整个厅堂,连同外面的鹿首山一并包括! 难以言喻的扭曲袭来,低语与哀鸣呼啸而至! 这一瞬间,他看到了神道对整个山脉的奴役—— 扭曲野兽,催生妖类;吞噬生人,催生鬼魂! 原本祥和的山川因此阴冷而又凶险,原本遍布村寨山林,已是荒无人烟! “这是此山的神道?简直是魔道!” 另一边。 突然的变故,看呆了老道士等人,就连鹿敬等妖鬼,也是一头雾水。 “山中君为何要将山神之位,让给此人?!” 砰!砰!砰!砰! 正在众人大惑不解的关头,四角的四个铜炉突然炸裂,汹涌的火焰喷涌而出,笼罩了整个厅堂! 烈焰雄性,凶火升腾! 置身其中的无论人妖鬼怪,都像是热锅中蚂蚁,周身气浪升腾,侵入血肉! 老道士脸色再变,叫道:“山中君,要强行将吾等炼化!” 丘境之怒道:“先是让位,又要炼化,所为何来?” “还不明白?” 清冷的女声响起,英气女子冷冷道:“鹿首山神因神道之位,困在气血九重几十年不得寸进,如今剥离神位,是为了更进一步,偏又舍不得神道权柄,所以要寻个九重修为之人让渡神位,再将此人炼为傀儡、化身!自此,他既打破了樊笼,又依旧掌握神道权柄,两全其美!” 第11章 花开 “两全其美?” “先让神位,再炼傀儡?” “打破藩篱,既要武道高峰,也要神道权柄?” 听得英气女子之言,众人联系前后之事,许多疑问迎刃而解! 好深的贪欲! 好毒辣的手段! “但尚有一处疑点……”丘境之还待再说,但四周忽有热浪袭来,身上衣衫燃火,热息钻入毛孔,令他全身剧痛,种种念头消散,惨叫起来。 同一时间,热浪肆虐,处处火光,满殿妖鬼皆是鬼哭狼嚎! “好烫!好热!”杨韵清忍着痛楚,看向陈渊。 在她与赵丰吉等人想来,此刻能救自己的,也唯有陈渊了! 但目光所及,陈渊却静立不动,像是凝固成雕像,被一团团火焰打在身上,染血的道袍登时卷曲、焦黑,一缕缕热息侵入体内! 杨韵清、赵丰吉扬声呼唤,不见陈渊回复,一时心往下沉。 就连老道士、英气女子等人都是神色凝重,再次挣扎起来。 “混同大阵,炼元大丹!不要妄想还有人能伸出援手!他既受神道敕令,正要传承,如何还能应对他事?本君当年继承神位,都是闭关三日,方能稳妥!” 鹿首山神的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重重叠叠,引着熊熊烈火烧锻众人的同时,更朝着陈渊与自己的身躯汇聚过去! 祂残破的身体被火焰一烧,生机膨胀,有了恢复的迹象,只是破损严重,一时难以复原。于是,鹿首山神越发恼怒! “这渡劫之人着实可恶!若非他不肯引颈受戮,我焉能匆忙行事,最终孤注一掷!如今活丹不纯,傀儡有缺!还折了至交道友!待得炼化此人,定要将他的魂魄灼烧百年,非如此,不能解我心头之恨!” 灵音如歌,却透露出浓烈的怨毒之意! “卑鄙!” “无耻!” 赵丰吉、杨韵清忍不住唾骂,但心却不住地往下沉。 “尔等也就只能逞口舌之快了,待我将此人炼化,命他亲手了结你们!” 冷笑一声,一缕神念自山神身上升起,循着熊熊热息,渗入陈渊体内,就要重新联系神道符篆,侵蚀这具身体的血肉心智。 “候你多时,怎么才来?” 突然,陈渊眼中闪过精芒! “怎么回事?” 山神一惊,暗道不妙! 陈渊笑道:“我这一转玄身受困于境界,无法挣脱神道传承的伟力,但这本是微末枝节,关键是要将你这蛀虫诛灭!传承不传承的,又有什么关系?”动念间,他的体内死气涌动,朝那一缕神念涌去! 山神早被陈渊吓破了胆,立刻道:“你要做什么?你身承神位,又受我神念,在这被我炼化的山腹鼎炉中烧锻,已经与我身意相连,宛如一体,任何对我的攻击,都会伤及你自身!” “错了,伤了你,却可壮我!”陈渊一挥手,有一点光辉从袖中飞出,朦朦胧胧,正是第二枚化尸符篆! 鹿首山神全部心神都在主持大阵、应对陈渊,哪还顾得上抵挡,只能任凭化尸符篆融入血肉神躯! 死气爆发! 祂刚恢复了几分的血肉迅速腐朽,碎肉化落、碎裂,露出根根白骨,而后气息衰败,脏腑衰竭,顷刻间就五劳七伤! 反观陈渊,借助身意连接,得了化尸符篆中的死气补充,立刻补了身上损伤,气势升腾! 一弱一强。 一死一生。 “原来你是……”微弱的声音从山神残躯中传出,但尚未说完,就被陈渊掐断了脖子,抓出了一团七彩光辉。 真灵魂魄。 狰狞虚影从中显现,张牙舞爪,但被热息一吹,就哀嚎起来:“疼啊!疼!但你别得意!纵然侥幸胜过本君,又如何?一得神位,一旬受诏,十二年不得解脱!你……” “但能求道,纵是一百二十年的风霜也能忍受,何况区区十二年?”陈渊语气淡漠,说得山神之魂一愣,可不等他细思,又听陈渊道:“何况,你无法解脱,并不意味着我也无计可施。” 所谓杀人诛心,面对想将自己炼为傀儡奴役的恶神,陈渊可不打算让他安详上路。 “本想留着日后再用,但既受神位困扰,岂能再吝惜?” 猛地一捏,将山神魂魄凝成一点光辉,往前一抛,而后陈渊右手捏诀,有一枚碧绿叶子与一颗洁白珠子从袖中飞出。 飞灵草叶与残破灵珠。 “飞灵草叶能收拢神念,灵珠里有残留灵光与无主神念,正好借力施展法诀!” 陈渊屈指弹出一点阴血,点在灵珠上。 那灵珠登时便有灵光绽放,有一点无主的神念溢出,被陈渊的阴血侵染! “神位既来困我,我便用驻神炼体的法诀,反过来吞神!灵窍驻神法,疾!” 绿叶一卷,将山神最后一点灵念包裹,落在白珠之上。 “你要做什么!?”惊恐面孔挣扎着从绿叶中显现。 陈渊并不回答,默算时辰。 “时间正好。” 于是他印诀一变,珠子与绿叶连在一起,内里的残留神念便燃烧起来。 他施展的是洞虚界一种役使神灵的法门,能在身上开辟灵窍,将神灵摄来封印其中,提炼神力,加以运用! 只是陈渊如今法力不存,只能借助外力、天时才能施展。 洞府外,正是东方泛白、旭日东升的时刻! 突然! 远方天际紫气显现,隐约有一尊立于天地间的巍峨、尊贵身影,似是受到召唤,探出手来,穿过了层层阻碍,最终落入洞府深处,与白珠绿叶重叠,朝着陈渊额间一抓! 撕拉! 神位符篆竟生生被摄了出来! 陈渊的气血、气势瞬间衰败不少。 “怎么可能!这是什么术法,能逆转神位传承?”山神的虚幻面孔彻底扭曲,眼中尽是狂乱! “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带着遗憾上路!”陈渊右手印诀再变,山神的虚幻面孔被拉扯着,融入绿叶! “不!!!本君大志未酬,不不不……” 这位谋划多年、行险一搏的山中君,连最后一句话都没来及说完,就彻底湮灭! 祂的残躯陡然震颤,而后瞬间崩解,原本的血肉之躯迅速转变成根根黑藤,如蛇如蛆,扭曲交缠,更释放出阵阵涟漪,借着联系笼罩了近在咫尺的陈渊! 下一刻,陈渊就感觉到自己的肉身各处隐隐扭曲,仿佛要被强行转化! “神力侵蚀同化?好在我这时还能借力!” 念头电转间,陈渊手诀连变,天地之中那道巍峨身影眼看就要消散,这时再次伸手过来。 镇! 霎时间,陈渊的玄身、山神的残躯尽数都被镇住,后者彻底土崩瓦解,化作飞灰。 “玄身到底不是道体,九转尸解诀也不是玄门真解,被外力侵蚀,隐患差点爆发!还是得找个尸修正法啊。当然,眼下还是专注于眼前事!” 陈渊松了一口气,然后收拢心念,凝神于身前的绿叶白珠。 那绿叶吞了地只残魂,明显得了大补,迅速成长,与洁白珠子彻底融合,有如根茎,借着残魂联系,将神道符篆拉进珠子! 百里山川的倒影,于珠内闪烁! 咔嚓。 一道裂痕浮现。 陈渊眉头微动,明白过来:“终是残缺之物,而且灵窍驻神法受此世天地法则压制,无法完整施展。也罢,那就再加上我这具法宝之身!”胸中最后一点“煞气”爆发,将“烁”字燃烧至极,雄浑的死气被灼烧为热息! 死尽生显! 他张口将这口生死之气喷在白珠绿叶上。 那珠子顿时生机大涨,绿叶中的山神死去后留下的死意同样壮大起来! 生死轮转,有晶莹的冰晶在珠子上绽放。 绿叶花茎,白珠花蕊,冰晶花瓣! 神道之华! 神道之花! 轰隆! 整条鹿首山脉轰然大震,无数扭曲景象都在这一刻都被抽离出来,切断了百里山川的联系,与神位符篆一起被封禁于此花。 陈渊抬手摘下此花。 “此界神道诡异,日后是个麻烦,但毕竟驻了一尊神位,能做个底牌……” 他察觉到原本阴暗的百里山川,这时沐浴于日光下,满是轻盈、自在之意境,便毫不犹豫的将这枝花插入了断裂的左臂。 汩汩汩—— 那条断臂立刻生筋膜、肉白骨,肤若凝雪,转眼就恢复如初,有繁杂的、仿佛花朵一样的刺青显于肩头。 死气阴血涌入新生左臂,一枚符篆在陈渊意识中显现! “虽与百里鹿首断了联系,但以历代山神积攒的神道之力,抢夺此处洞府的主导权,轻而易举!”他抬起左手捏了个印诀! 呼—— 狂风一吹,将满殿的烈焰尽数吹灭,露出了狼狈的众人,个个衣衫破损,面色漆黑,满眼惊骇! 轰隆! 洞府崩裂,穹顶大开,一道日光落下,照亮整个厅堂。 点点辉光萦绕在陈渊身边,重伤双脚迅速愈合,残留的神道余韵与山壤相合,衍生碧草红花,在脚边滋生,映得他如神人一般,宛如虚幻,让人不敢直视。 此情此景,一时竟让众人有几分如坠梦中之感,因而无人敢轻易上前。 连大大咧咧的赵丰吉,也觉得这位前辈威严神秘,不敢再随意出声。 第12章 道友,你很危险啊 “得救了!” 杨韵清的欢呼打破了洞府中的平静,让众人回神,让群妖惊颤,一时间心思各异。 不过,她却不管许多,迫不及待的要朝陈渊冲去,但马上被自家师父拉住了。 这老道士深吸一口气,拱手道:“贫道清灵,多谢道友相助,使吾等免于沦为丹资。” 秦敢神色微变,面露疑色。 “贫僧也多谢居士相救。”智光僧也双手合十,冲着陈渊低头行礼。 英气女子持剑拱手,道:“玉灵烟,多谢道友。” 秦敢这时回过神来,收敛心思,推了推自家惊呆了的少主。 赵丰吉如梦初醒,也忙行礼:“赵丰吉感谢前辈救命之恩!此恩没齿难忘,日后但有所需,必定义不容辞,只需前辈一句话,纵是……” 他话未说完,就被人打断。 “散人丘境之,谢……道友救命之恩!”丘境之将头低得很低,语气却是服了。 猎户郭镇也从角落里挣扎着爬了起来,跪倒在地,叩头道:“谢恩公救我性命!今生当为牛马以报!” 陈渊摆摆手,他动手为的是自己,救助众人只能说是顺带,并不打算居功,也不想因此牵扯因果纠葛。 众人看他模样,还待再说,却被陈渊抬手止住。 几人立刻就住嘴了,他们对陈渊最大的印象,还是一手抓爆鹿首山神的一幕,如此凶人,哪个敢不听? 陈渊的目光转到了一众妖类、鬼类身上。 被他的目光扫过,妖鬼个个惊恐,纷纷跪倒在地,朝陈渊诺诺道:“见过……见过府君。” 重伤了的鹿敬甚至缩在角落,成了一团,全身发抖,害怕的头都不敢抬。 众人这才猛然惊醒,意识到眼前这凶人得了山神符篆,已是百里鹿首山的新任府君了! 如老道人、丘境之等人,想到自己寄居于此,就算不是山中臣民,也相当于佃户,不免想对地主的性子了解一下,这时见陈渊要和群妖交涉,都不由屏息观察。 没想到…… “我不是山中新君,此山未来也无府君,”面对群妖躬身下拜,陈渊神色不变,“当然,若有新的敕令出现,大概还有山神,但与我无关。” “什么情况?” 众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心疑惑。 “府君可是对吾等不满?”扎着两个冲天辫的红衣女孩前行两步,小心翼翼的拱手道:“还望府君明鉴,吾等之前是奉命行事,毕竟君命难违,不是真意要与府君为敌!” “是啊——”有个陈渊看着面善的游魂出面,“主君切莫厌弃吾等啊——” 紧接着,有个老成持重的声音在妖群里响起:“还请府君放心,吾等只是侍候……” “我习惯一人求道,不喜有人相随,无论是门人弟子,还是从属仆从。”陈渊直打断了他的话,没有半点转圜余地。 “府君不要抛弃吾等啊!” “我们什么都会做的!” “请府君……” “也罢,既然你们提出来了,不如就在此时解决。”看着战战兢兢的众妖,陈渊左手捏诀,点点神光渗入大地。 他虽将这神位从鹿首山中剥离出来了,但两者之间本质相合,以神力探查,轻易就能获得山中妖鬼众的过往片段,也知晓了此世神道的一些隐秘。 居然还有这等设定,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心里想着,他就对群妖道:“你们之中的一些,其实是被鹿首山神强迫化形、成鬼的,按理说也是受害之人,但在这之后,很多选择了同流合污,自此为非作歹,做下诸多杀孽、罪孽,损了阴德。我也懒得审判尔等,便都削去五成修为,能否还留得命在,就看尔等的造化了。” 话落,他不等众妖鬼反应过来,左手一挥,便有黑风扫过洞府内外,将一干妖魔鬼怪都抛飞出去,然后神光又笼罩过去,抽取妖气,削去修为,一个个登时惨叫连连。 洞府之中为之一空。 老道士、丘境之等人知晓厉害,不敢贸然言语。 赵丰吉却忍不住道:“前辈,此山的妖鬼之徒着实可恶,光我知道的,就有不少犯下大罪的,就这么放了?” 不需要陈渊开口,就有人为他解释。 “这位公子,你有所不知。” 丘境之这会的态度格外平易近人,半点没有之前嘴臭的样子:“凡山投奔神只的妖类,即便作恶甚多,被孽力缠绕,又或沾染徘徊不去的冤魂,但只要有神道庇佑,就能无恙,可一旦神道庇佑不存,罪孽反噬,除非修为足够,又或作恶不多,其他的么……” 他摇了摇头,以他对这山神府内众妖鬼的了解,怕是没几个能挺过来的。 老道士顺势对杨韵清训道:“听到了么,不可乱做杀孽,山神麾下的妖鬼仗着有人撑腰,随意杀伤,但一日没了神道庇佑,立时就要爆发!被冤魂索命,被孽力蚀骨!” “我又不是山神麾下。”她小声嘀咕。 老道士吹胡子瞪眼:“重点是这个吗?” 另一边。 被抛出洞府的众妖群鬼,还未落地,就都修为退转、气血衰败,更可虑的是,若有若无的神道庇护已经彻底消失。 鹿首山神的神道,以奴役为主,此时神道之力消弭,该像是去了枷锁,一身轻松,但对那恶贯满盈的妖鬼之辈却成了索命之事—— “呜呜呜——” “好啊!好啊!终于让我等到了今日!” “杀!杀!杀!” 虽然东方泛白,但被众妖所害的冤魂已经迫不及待的钻了出来,顶着日光,就朝他们身上扑去,啃食血肉! 本来靠着强横气血,不少妖类还能镇压,这时心神恍惚之间,血肉为冤魂侵蚀,立时气衰血坏,一命呜呼。 还有许多鬼类,没了神道庇佑,在日光下一显,那杀生多的,内里孽力涌出,直接破灭了真灵,彻底湮灭! “啊啊啊!” 鹿敬一手捏着脖子,一只手伸出去,拼命的想要抓住什么,但很快双眼彻底外突,血肉干枯,在悔恨和恐惧中,彻底没了声息。 几息后,百多妖类竟只有十几个尚有性命,却也个个虚弱。 日头升起。 日光落下,满山翠绿。 洞府之内。 等陈渊送走群鬼,英气女子玉灵烟忽然开口道:“听道友话中之意,似不打算在此山常住?但据我所知,山神之位极难擅离,被山界羁縻,莫非你杀了贺觉后,强拘了神位,要摆脱上下臣属?”顿了顿,她又道:“若如此,可是大大得罪了西岳神庭。” 陈渊微微侧目,猜到“贺觉”乃鹿首山神的凡间姓名,除此之外,什么西岳神庭、强拘神位,都不是寻常人能知道的。 这女人的来历不简单啊。 在洞虚界,神道自成一系,为天庭统领,有上下尊卑、九品官衔,职权、地域的划分细致入微,听闻此界神道也有上下所属,陈渊并不意外。 反是老道士,疑惑道:“西岳帝君之位空悬百年,否则鹿首山君也不至于毫无顾忌、倒行逆施……” 玉灵烟就道:“你等久居山林,不知外界事,自荒人去岁开始攻伐西北,处处皆有变化,连西岳神位都有了新主,即将登基,否则鹿首山君为何那般焦急?” “原来如此!”丘境之恍然道:“这就说得通了!” “这人是谁?” 突然,稚嫩童声传来,绿衣童子不知何时又再次化形,正用手指戳着声息全无、满身鲜血的虬须汉子,一脸好奇。 “看着挺厉害的,怎么倒下了?” 经他一说,众人才想起来,刚才陈渊和山神交战,这虬须大汉突然出手,可谓万分危急,结果一个照面就躺下了。 秦敢仔细看着那人的脸,觉得有几分面熟,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此人是黄粱北宗的执法长老,肖沐驮。”玉灵烟直接说出了这人的身份:“他上个月刚过完五十大寿,还在宴上公开投靠荒人,得了个西北录参的头衔。” “什么?!竟是此人?那就真是气血九重了,但……一个照面,就被击杀了!” “还是骤然偷袭出手的,却被直接反杀。” 陈渊面无表情,其他人却都脸色大变,眼中惊惧更甚几分。 一个九重武者,如果与陈渊大战几十个回合后身陨,又或如陈渊对战山神时那般,是被人全力以赴、争分夺秒的斩杀,多少还能让人理解,可偏偏是肖沐驮偷袭出手,却被人当场反杀! 刚才只是猜测,现在得了证实,依旧让人不敢置信。 “黄粱道?” 陈渊关注的点与旁人不同,他抬手按住胸口,脸色如常的问道:“那不是玄宗之门吗?” “黄粱道分南北两宗,北宗尚武,南宗崇道,”玉灵烟点点头,“肖沐驮是北宗有数的高手。” 秦敢忍不住道:“黄粱北宗的长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自然是山中君请来助拳的,”丘境之冷笑道:“祂为了打破藩篱、炼化傀儡,将咱们一网打尽,真是煞费苦心!若不是这位道友,你我已是冢中枯骨,不,该是死无全尸,化作大丹佐料,为人吞服!” 既有来历,就有后话。 陈渊看向玉灵烟。 “道友该是明白了。”玉灵烟再次开口,“打杀地只、吞并神位,犯神庭忌讳,西岳新君即将登基,正是要杀鸡儆猴、震慑群山的时候,鹿首山之事,恐有后延……” “明明是鹿首山神先动手的……”杨韵清不忿而言。 玉灵烟话锋一转:“至于黄粱两宗,多年来纷争不断,都说自己是正统,却又将为对方出头,视为压住对方、掌控主导的重要路径……” “明明是这黄粱道的老货偷袭不成……”杨韵清又忍不住嘀咕。 陈渊反而看得开:“内部矛盾解决不了,就用外敌转移矛盾,宗门、家国莫过于此。” 玉灵烟一怔,品味片刻,点头赞同:“道友的话一针见血,确实是这个道理。但道理归道理,无法解决问题。你现在其实处境危险!” 杨韵清又小声说着:“那是,刚才打得可凶了,一看就是个危险少年!” “……” 玉灵烟额间有青筋一跳,但很快平息,继续对陈渊道:“在下有一提议,道友可愿一听?” “请讲。” “我想请道友入我剑宗,任客卿之职,”玉灵烟正色道:“若论势力,我剑宗不弱于黄粱道,足以庇佑道友,只要道友随我去往西南天府之地,黄粱道来再多人也没用。” 众人面露惊讶之色,这才知道此女竟是剑宗传人,再看她手中长剑,又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丘境之却冷笑一声,明白玉灵烟之前那些话的用意。 很快,老道士、智光僧也反应过来,眼中一亮,看着陈渊,心中也动了心思。 第13章 争揽 陈渊当然不知道什么剑宗,但见了众人的反应,也知道该是个大宗,就问了句:“贵宗可有玄门真法传承?” 玉灵烟道:“剑宗立足于剑道,乃武道中有数的大派,有弟子三千,并不弱于玄门,在大宁有很大影响力,过去也曾出过比肩四大宗师的武道人物!” 只说武道,不提传承,那就是并无玄法真解了,就更不要说与尸修、死修有关的典籍了。 陈渊心里明镜一样,联想到赵氏主仆提及的天下三宗并无剑宗之名,就明白了。 不过,听玉灵烟的意思,此世的武道大派能抗衡玄门正宗?考虑到连凡俗王朝都能影响玄门兴衰,似乎又不是那么难以理解。 “这天下局势渐渐清晰,最为扑朔迷离的,反而是此世之神道了……” 陈渊正想着,却听丘境之忽的冷笑一声。 “把事情说的严重,不过是行那纵横家之举,危言耸听,是为了要引人入瓮!”瞅着玉灵烟,丘境之语带讽刺,脸上却又流露出几分妒忌,“你等高门大派,最擅攀高踩低,此次无非见了这位道友的手段,想拉拢过去,强壮声势!” 这话毫不容情,旁人不好插话。 玉灵烟不以为意,大大方方的承认:“这本是天地正理,这位道友手段甚高,又得了神道加持,放眼天下,也是一号人物,你若也有这等本领,我剑宗同样扫榻以待!” 说着说着,她复又看向陈渊,诚恳道:“道友考虑的如何?看你的样子,也是散修出身,如今武道有成、神道可期,正是大有可为的时候,但若没有后台撑腰、宗门哺之,怕是还有波折。” 陈渊摇摇头,道:“多谢姑娘美意,但我独来独往惯了,受不得管制。”心想:你要是有真解传承,尤其是尸道正法,我也不是不能进去摸鱼,但既然没有,就犯不着送上门当打手了。 “宗门客卿十分便利,享受许多特权,还不怎么受到约束……”玉灵烟又劝了两句,但见着陈渊面无表情,就以为明白了,“也罢,道友如今正是心气高的时候,那就日后再说。若有需要,可去天府之地,寻我剑宗!” 说着,她话锋一转:“对了,还未请教道友姓名,是否方便透露,也好日后联络。” 众人闻言,各自留心。 “陈深。”陈渊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瞎编,都是几百岁的老油条了,谁还没几个假名字? “好!无论如何,我与剑宗记得道友此番相助之情,随时恭候大驾!我还有事在身,先告辞了。” 玉灵烟利索的拱手告辞,言语中自有一番自信,在她想来,以自家宗门的实力、势力,等这位“陈深道友”麻烦缠身,知晓了厉害,迟早是要找上门来的,因此并不纠缠,行礼后便转头离开。 “既然有人走了,那我也走了啊,各位,再见!” 这时,穿着绿色肚兜的童子,站起身来,拍了拍手,就要往洞外走。 杨韵清见了,奇道:“唉?你也不是妖精么?我看你刚才变成了根竹子,怎么刚才群妖都走了,你却留着?” “是妖怪很奇怪吗?”绿衣小童笑呵呵的指着陈渊,“他不也是妖怪?” 此言一出,现场一静! 陈渊与山神交手时,显露出断臂重生等种种异样,是个人都看得出来,这绝非寻常人类,可都心照不宣的并不提及,没想到临到末尾,竟被这童子给揭破了。 那童子说完这话,也不等其他回应,嘻嘻哈哈的一笑,钻地就走! “这个……”丘境之也赶紧拱手,“突然想起家中还有他事,先就告辞了。” 随后就是郭镇,只不过这位猎户老老实实的说着:“我家中也有事要料理,得先处置了,待得整理之后,立刻就会过来侍候左右。” “无需如此,你自去。”陈渊劝着,也不多言。 “前辈!请前辈去我家中!当以长辈之礼敬之!”赵丰吉瞅着机会,赶忙上前,恳切说道。 陈渊便道:“我可是得罪了神庭和黄粱道,你还要邀请我?” 赵丰吉则道:“好叫前辈得知,我家在西北也略有名望,黄粱道也会给几分薄面,而且人神有别,玄门在外,前辈到了我家,与他们之间的瓜葛,另有解决之法。” 秦敢在旁听着,表情矛盾。 他亲眼见了陈渊的身手,知道放到何处都会被争夺,可偏偏牵扯到了西岳神道和太华黄粱,就算赵家西北联军中有些影响力,但也是个麻烦。 但陈渊没有给他继续左右为难的机会。 “我没兴趣做一家一户的客卿,”说着,陈渊左手屈指一弹,就有一股神道之力,摄取周遭生气,汇入赵丰吉之身,融入血肉,“我与你有言在先,咱们公平交易,你既完成了,我也不会食言。” 早在碰面时,陈渊就注意到赵丰吉体内气血混乱,奇经八脉淤塞不通,似是被人动了手脚,但他无心了解背后原因,只是约定交易,想着事后给他副药方,让其缓缓调理。但现在既得了神道之花,手段一时便多了不少,正好能以猛火去了病灶! 神道之力临身后,赵丰吉浑身一颤,全身各处便热腾腾、暖烘烘,舒爽之感遍布四肢百骸,却又有一股浊气自丹田升起,直涌天灵,于是身子一晃,昏厥过去! 秦敢一惊,赶紧扶住少主,再看陈渊,眼中都是狐疑,但不敢言。 陈渊就道:“我去了他的病根,静养三日,便可起身,然后调理三个月,可以痊愈,从此习武无碍。” 秦敢一怔。 困扰自家少主多年、延请了无数名医、异人,都一筹莫展的病症,就这么好了?这也太过骇人了! 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便是面对西岳神庭、黄粱大宗,眼前这位也未必就不是对手! 可惜,秦敢现在只能暗暗叹息,口中道:“先生高义,小人回去,必定禀名家主,来日定有厚报。还请先生日后去了陇城,记得往赵家一叙。” 陈渊不置可否:“带你家少主离去,让他好生休养。” 秦敢无奈,只能告辞。 “阿弥陀佛,此次事端牵扯重大,得尽快传讯同道,看能否相助居士。”说完这些,他忽然顿了顿,“居士,贫僧所属的,乃是一松散联盟,是西北、西域的许多修者、僧者共同筹建的,平日里多有消息联系,互通有无,守望相助,居士若是有意,可以点燃此香。”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了一根燃香。 陈渊有了几分兴趣。 互通有无、守望相助?这是个近似于散修聚会的机制?想当年,我在洞虚界苟的时候,也是经常参加类似组织,还因此有过几次波折,被人截杀后又反杀致富,真是令人怀念啊。 不过,这么细长一根,他是怎么带在身上,还无损坏的? 想着想着,他接过了燃香。 “多谢法师美意,有机会,我会试试。” 智光僧宣了一声佛号,满意离去。 等这僧人一走,陈渊就看向留在洞中的一对师徒。 “道长,以你的性子,理应与众人一并急急告辞才对。”陈渊直言不讳,“玉灵烟说的或有夸大,但最多也只有一两分假,我杀了山神与黄粱道的长老,麻烦缠身,沾着了我,不是好事。” “贫道自然明白,”老道士点点头,止住了想要开口的徒弟,“陈道友,你身有异样,贫道出身的宗门,虽名声不显,但也有几分传承,你如果有需要,贫道可以代为引荐。” 陈渊很是意外,他没想到从始至终不想惹麻烦的老道士,居然也有招揽自己的想法,但他那道观受得住西岳神庭和黄粱道的诘问? 似是看出了陈渊的心思,清灵老道叹了口气:“浅水养不了真龙,贫道那一亩三分地如何能承载道友,此番是替师门提议。” 见老道没有说明师承名号,陈渊便将声音凝成一束,问道:“道长门中,可有尸道真解?” 老道士脸色一变,随即恍然,接着摇头苦笑:“并无此法,原来如此,贫道明白了,道友这条路不好走啊,就此告辞。”他本是见陈渊身手了得,恰巧陷入麻烦,而自家师门虽然衰败,偏生有法子能暂时避祸,这两者结合,可以各取所需,没想到陈渊想要的东西,自家师门给不了,便只能作罢。 “道友慢走。” “陈君,日后记得来清灵观找我玩耍。”杨韵清则一步三回头。 但等走出几步,老道士又忍不住提醒:“这位道友可是招惹了不少麻烦,身伴危险,以你的修为,与他结交太过凶险。” “师父,要是这么危险,你们一个两个的还上赶着想把人拉进自家宗门?”杨韵清嗤之以鼻,“这说明啊,要是能亲近了他,危险也就算不得危险啦!” 老道士闻言一怔。 “真当我傻啊。”杨韵清得意昂头。 但随后,便是老道士一番训斥敲打。 老道士师徒两人一走。 洞穴突然就安静下来。 陈渊摸着胸口,压下翻涌的残留煞气与死气,忽的扬声道:“到了这个时候了,还不出来,莫非要让我请你?” 四周,一片寂静。 陈渊脸色一冷,抬手抓向一处铜炉残骸! “嘻嘻嘻……” 轻笑声响起,一名虚实不定的白裙女子在原地现身,她脸色苍白,巧笑嫣然,身子一扭,躲过了陈渊的神道之力,嗔道:“怎的这般粗鲁?奴家还道小郎君是个风雅人呢。”一颦一笑,透露出诱人的柔弱病态之美。 “你是何人?”陈渊收手站定,不为所动。 “真个无趣,”女子站定身子,“奴家是帝君的弟子,见小郎君这般精猛、强健,想替我家帝君邀请小郎君呢。” “你家帝君?”陈渊眼皮子一跳,“西岳帝君?” “说对了呢。”女子捂嘴轻声道:“小郎君莫要被那个贱女人迷惑,似郎君这般人物,哪家不喜?帝君稀罕你还来不及呢,哪会问罪?与其加入那些暮气沉沉、内争不休的老宗,不如入我帝君新廷!” 第14章 省身与祸虬 “你也来招揽我?” 陈渊见这白衣女子身形飘渺,似鬼非鬼,难见本相,单论境界,显然是不够武道九重的,甚至都未必有浓郁气血,偏生让自己看不透,灵性更隐约示警,知道对方有手段能威胁到自己。 待陈渊凝神再看,更是隐约能在女子背后看到庞大虚影,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凝于其身,更令双目隐隐刺痛,不过再看的时候,却又一切如常。 咦? 这时,白裙女子轻笑道:“似小郎君这等人物,谁不眼馋呢?奴家可不就是来招揽的。” “我可打杀了鹿首山神。”陈渊收摄心神,眯起眼睛。 “那有什么打紧?”白裙女子抿嘴而笑,“贺觉本就听封不听调,还妄图自立门户,小郎君打杀了他,那是立了功呢!只待随我去了西岳,受帝君敕封,得了百里鹿首山的地脉精魄,到时都是一家人,又有谁会怪罪?” 说着,她瞪着水汪汪的眼睛,问道:“小郎君,你不会也想自立门户?” 陈渊神色漠然,道:“我打杀了他,就是不愿屈于神前,若给你口中帝君做个门下行走,今天不是白打了?”体内死气涌动,渐渐萦绕在身外,仿佛随时都会出手! “嘻嘻,何必这般严肃?奴家并无他意,贺觉为人霸道、自私至极,他占着百里鹿首,为所欲为惯了,恶了你,被你杀了,是他咎由自取!若是郎君愿意,入了帝君麾下,无论神道、武道,皆有前路指引,以你的资质,就是成就四大宗师那样神而明之的境界,也不是不能。” 白裙女子一边说,一边娇笑着后退,声音飘忽。 “小郎君还在气头上,奴家先行告退,待帝君使者过来与你交涉,到时,你大概就能想清楚了。” 说着说着,她的身形逐渐暗淡,最终消弭不见。 陈渊静立不动,岳峙渊渟,深沉而肃穆,待得几息后,抬起左手,手捏印诀,有丝丝缕缕的神道涟漪在周围荡漾,将洞府内外的情况反馈过来。 “确实走了。” 陈渊长舒一口气,找了个座椅,捂着胸口坐下。 “四大宗师,神而明之?看来,这个世界的水还是很深啊。而且,就算是一个山神,其实也不可小觑,对付起来,也颇为费力。” 鹿首山神和肖沐驮,论武道境界、战力,与陈渊的一转玄身相仿。陈渊所仗的,是出其不意的瞬间爆发,引爆煞骨煞气,赶在山神的神道发力前,速战速决,看似轻描淡写,其实使出了浑身解数。 何况,令手臂迅速成长、剥离神道符箓、镇压神道之花,固然有玄妙法门作引,却也使战前才养得充盈的气血,损耗巨大。 实际上,陈渊已近强弩之末。 “刚才差点就没绷住,从来这装……人前显圣,得从一而终,不可半途而废,否则立不起威慑,麻烦就要接踵而来。但说到底,还是现在的底子薄,后手少,固然有时间紧迫的关系,但也是受限于现在的特殊体质。” 想到这,他又瞧了瞧白裙女子离去的方向。 “此女战力不及我,但有着能威胁到我的手段。这个世界的神道诡异莫名,修行之人还能提前接触神念,或存着我未曾见过的隐秘,必须得加强自身,提升、底牌、法器,一个都不能少!” 他的目光落到了左臂的神道之花纹路上。 “神位敕令与鹿首山绝了联系,退化成纯粹的神道符篆,无法再得香火滋润,但也不再被山川束缚,不仅可以离开鹿首山,还不会影响武道修为,更能用以施展法术、法诀。符篆中积攒了将近二百年的神力,也够我消耗一阵子,号令山川土地时还有额外效果。” 神力,就是被神道符篆淬炼后的香火之念,也是一种念头。 神道符篆,是神道核心,赋予神灵权柄,被陈渊从山川中剥离出来,成了白板、无源之水,本身的权柄不复存在,但可作为施展术法的源头,也能作为媒介,号令一定范围内的山川土地,是他此战的最大收获。 “神道牵扯神庭,因此惹了麻烦,但凡事福祸相依,也是正常。” 陈渊左手捏出印诀,想以洞虚术法调息、蕴养自身,但一连变化几次,都不见功效,往往是神力显现,还未成型就要崩溃。 思虑片刻,他便明白过来。 “毕竟不是自己练出来的神念,加上我的术法多源于洞虚,与此方乾坤的天地法则大概也有冲突,所以存着不少限制。” 以他几百年的经验,只是几个法诀,就察觉出以神道之力驾驭术法,大致的限制有三。 其一,他所知的诸多术法并非都能施展,需要日后慢慢排查、尝试,总结出可用之术; 其二,即便碰巧能够施展,威力也受限制,就像他之前借残缺神念、施展灵窍驻神法就未竟全功; 其三,术法所费神力,比之神念、法力,近乎翻倍。 “但神道之力也好、九转尸解篇也罢,都是护道法诀,不是玄门真解!尸解玄身一转,号称‘一元’,是将自身阳刚气血化为死气阴血;玄身二转号为‘两仪’,需阴阳两种属性的天材地宝辅佐,方能进一步炼化。不过……” 回忆着交战时的情况,他的表情逐渐凝重。 “玄身虽能断肢再生、快速恢复,但痛觉、触觉十分迟钝。人若求道,得感悟天地万象,如果感应不全、不敏感,前期还能靠经验修行,中期开始必然事倍功半,所以,还是得寻得尸修正法,徐徐修订,以求大道。” 尸修真解,即使在洞虚界也是稀罕物,据说最为正统的法统,能修成尸鬼之仙。但据陈渊所知,鬼仙其实不算真仙,因为修仙问道,求的是长生,可尸修、鬼修偏偏是殒命之道,天生就存有缺陷,上限不高。 “想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必须得博采众家之长,又或气运逆天,得个惊天传承。不过,我总不能将希望寄托在运气上。” 想到这,他的视线扫过洞府,左手之中神力荡漾,蔓延到各个角落。 “小妖都有私藏,一介山神不至于没有宝藏?为了对付祂,我手段尽出,耗尽了积累,而要完善尸修,也得多方参考,得在这找补找补。” 几息之后,陈渊眉头一皱。 “这么穷?” 他循着神力反馈,深入洞府。 和外面富丽堂皇的厅堂不同,内室是一副天然去雕饰的风格,正中间摆放着石桌石凳,桌上是一盘没有下完的棋,边上有潺潺溪流,水汽荡漾,化作薄雾。 “意境是有了,但虚有其表。” 摇摇头,陈渊来到石桌前,一掌拍下去,震碎了桌体,露出了暗格,里面有三件物品—— 一把短剑、一件灰色道袍、一瓶丹药。 他先是拿起短剑。 剑柄、剑格和剑刃浑然一体,都是乌黑之色,花纹很少,刻着两个篆体字,与洞虚文字相似,陈渊能分辨出是“祸虬”两字。 “识问学字也得列上日程了,否则见了此界典籍,认不全、不明真意,也是个问题。” 将短剑从皮革剑鞘中拔出,陈渊鼓荡死气,灌注指尖,屈指在乌黑剑刃上一弹! 嗡! 剑鸣回荡。 “好剑!” 他眼中一亮。 “剑身坚韧,清脆通透,死气贯通,几无损耗,乃上好钢材所铸,拿来祭炼飞剑都足够了!不知山神为何没有带在身上。” 这一发现让他欣喜,因山神存货太少而滋生的郁闷都消散许多。 收好短剑,他又看向道袍,伸手一摸,入手清凉,微微用力。 兹啦—— 裂开了一个口子。 “……” 陈渊陷入了沉思。 “你这不按套路走啊,和宝剑一起收在暗格里的,怎么想也该有些特殊,怎么一下就裂开了?” 看了眼身上烟熏火燎后破损不堪的道袍,又看了看格子里的灰色道袍,陈渊摇头叹道:“得尽快找个玄身可用的望气探查之法,不然每次都靠摸的,很不靠谱。” 放下道袍,他拿起药瓶,仗着自己的法宝之身,扒开了塞子,闻了一下。 芳香扑鼻,陈渊却感死气跳动,自身有飘忽之感,气血又损伤了几分,登时明了。 “这是补气壮元的丹药,即便是气血强壮的武者吃了,也能补气养血、消伤治病,但对我这样的死人却堪称剧毒,绝了。”叹了口气,他晃了晃药瓶,听着叮当声响:“八九颗,留着,或有用处。” 将短剑、丹药收好,换上灰色道袍,陈渊又忍不住吐槽:“作为一个山神,这家底未免太薄了点,看祂的张狂劲儿,不该是这么个情况啊,是都用在排场上了,还是另有藏宝处?” 摇摇头,他正待离开,忽然一怔,随即摸了摸身上道袍,迟钝的感知、感触竟敏感了几分。 “这道袍能增长感知?宝贝啊!哎呀,破损的口子不会减损了功效……咦?” 突然,得益于感知增强,陈渊察觉到潺潺小溪中,萦绕着微弱死气,于是伸手一抓。 哗啦! 一个巴掌大小的铁球被他从水中摄起。 这铁球上铁锈斑驳,分布着一个个孔洞,微弱的死气正是从里面散发出来的,此时没了水流遮挡,竟又浓郁几分! “和两个活死人的气息相似……” 陈渊的表情严肃起来,朝小孔内窥视,入目的是一块白森森的肉块,一跳一跳的,宛如活物! “活尸肉?” 他念头刚落,那肉块猛然一震,表面浮现一根根血丝,然后如同细针般溅射出来,朝陈渊冲来! 第15章 唯有此花耐岁寒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须知,你只是一块肉,而我是一整个死人啊!封!” 陈渊捏着铁球的左手用力一抓! 神光自指尖迸射出来,循着奇特韵律、纹路,交织一起,凌空构成了个“封”的篆字,贴在铁球上,蒙蒙毫光覆盖其上,向内收敛。 叮叮当当—— 清脆的碰撞声响起,那些血丝在碰到毫光后,都是无功而返。 “这封印之法,果然是放之四海皆准,神力也当真好用,也对,神道之力本就是香火愿力所化,等同身外念头,意念一动,便能驾驭。” 做完这些,他再次凝视铁球内的肉块,见那肉块兀自震颤,血丝如蛛网,顿时明白过来。 “鹿首山神仗着百里权柄,诱导妖类化形,逼死活人凝魂,满洞的妖鬼臣属都能解释,但那两个被外力催生的活死人却不在此列,现在看来,是靠着这块活尸肉才能成就!” 死而不僵,是为活尸! 比陈渊现在的僵而似生,想笑都笑不出来,在境界上还要高一个档次! 想到在洞虚界,活尸往往要修行了魔门邪法,才能凝练肉身,滋生死气,他便多了几分期待,左手一点,一缕神力朝内窥探。 “就算是邪门、魔门的尸身修行法,也好过无法可依,至少能做个参考。” 几息后,陈渊眼神一凝。 “真有被功法淬炼过的迹象!这东西是从何处得来的?可惜,鹿首山神已是神魂俱灭,却要向何人去问?曾在他身边侍候的小妖?那我的动作得快一点了,那些妖鬼八成死的差不多了!” 洞府他也搜索的差不多了,便一把从角落里摄了不少金银,包裹装好。 “财侣法地,山神洞府中虽没有修行之财,但金银之物还是得拿些,行走人间能方便不少,反正这洞府我多少得再拿点东西。” 做完这些,陈渊循着而行,待他穿过甬道,自深潭中一跃而出,旋即注意到林中的一道人影。 那人见着陈渊,主动靠近过来,拱手行礼。 “见过道友。” 居然是本该离去的散修丘境之,见到陈渊出来。 陈渊不欲浪费时间,直问:“阁下因何事等待?” “先前冒犯了道友,很是不安,因此留下,想当面赔罪。”丘境之抬手行了一礼,“另外,那位出身剑宗的女子招揽时,道友曾问过玄门传承之事,在下不才,对此略有心得,因此有些事想说给道友听。” “哦?请说。” 丘境之就道:“从来玄门选徒,都是自稚童中遴选,少有收带艺投师的,所以,吾等这样的散修很难入得真门,最多是担任个客卿、长老、供奉,名头好听,其实不过是打手。” 陈渊奇道:“那散修岂不没有接触真传的机会?” “也不是,”丘境之笑道:“获得玄门真解的另一个途径,乃军中供奉!” “军中?”陈渊神色微变,“凡俗朝廷的军队?” 丘境之点头道:“历代王朝征战,多有毁观破庙之举,不知收缴了多少玄门道藏,加上朝廷富庶,富有四海,资粮丰沛,比之宗门不知要强上多少,供养些许修士又算得了什么?”他笑了笑,“以道友的身手,大宁、大延、西北联军都会乐于接纳,还愁没有真传法门?” “你既知道军中供奉的好处,为何还要困于此山?” “此事说来话长,道友见了此物便明白了。”丘境之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这是我为大宁将领时的令牌,道友拿着它,去寻金城李家,他们会协助道友加入军中,获得传承。” 陈渊一下就明白过来,这丘境之曾为大宁武将,也不知是临阵离军,还是心灰意冷,总之是不在军中了,因此不便去做军中供奉,也不愿意投敌。 看着那块令牌,他沉吟起来。 即使想获军中真传,也没必要加入哪家兵马,当然,接了令牌,也未必要去寻什么李家。 见他不动声色,丘境之似是焦急:“道友,在下提起此事,除了赔罪,其实还有私心,望道友能看在今日指路的情分上,得了传承后,能与我分说一二。” “军中传承贸然外传,也要被人追究?”陈渊见丘境之又急,摆摆手:“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军中传承是你挂念的,告诉我,看似好意,其实是想借我的手去得法门。不过,我正好也有事问你,若能答上来,你的提议,也不是不能考虑。” 丘境之急道:“道友请问。” “西北地界有什么活死人、鬼修之流吗?” 丘境之一愣,随即长舒一口气,笑道:“道友算是问对人了,旁的我或许不知,此事却一清二楚。” “哦?”陈渊来了精神,“详细说说。” “那人不在旁处,就在荒人军中!”丘境之指了指北边,“此人号‘骸道人’,手段毒辣,极擅术法,自言是前朝将领得道,但私底下的人却说,他是那将军的尸体修炼成精了。” “骸道人?”陈渊咀嚼着这个名字。 丘境之又道:“我能知晓此人,不光因他扎根于军中,还因这人曾来过鹿首山两次,与死去的山中君有交情,二人似乎谋划着什么事。” “这就对了。”陈渊笑了起来,接过令牌,“你的事,若顺路,就留意一下。” 丘境之一愣,继而大喜:“如此便可,多谢道友!有你出面,此事才有成的可能!在下便先行告辞了。” 打发走了丘境之,陈渊沉吟思索。 他手上有许多洞虚传承,虽不适合尸解玄身修炼,或许也受到天地法则的压制,但遴选修订后,助丘境之筑基,那是绰绰有余的,但自己与他并无交情,对方给的那点情报,根本比不上玄门真解的价值。 “若他的消息为真,那得了军中功法,传给他也无妨,不过我的目标不是什么金城李家,而是尸修传承!骸道人……” 突然,陈渊的元神残魂冥冥感应,知道留在这将有灾祸临头,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后,便挥手洒下一片神力光辉,接着一步五丈,入了密林,转眼不见踪影。 过了些时候,有脚步声自远处传来。 猎户郭镇去而复返。 他背着个行囊,先是在洞府外喊了两嗓子,继而大着胆子进去,过了会又满脸焦急的出来,匆匆忙忙的奔走,明显是在寻人。 他一走,此处便恢复安静。 但又过了一会,有两道金光自天边飞来,落在水潭跟前,化作两道身影,一个黑衣长袍,一个白服短打,身上皆有蒙蒙光辉。 这两个,正是西岳神庭麾下的日夜两游神,奉命来探查鹿首山变故。 那白衣日游神一落地,就拿出一块木牌,朝着深潭掷去,牌子还在半空就一个灵活转身,宛如活物,径直钻进洞府。 “啊——”边上,一身黑衣的夜游神打了个哈欠,惺忪睡眼扫过周遭,“还搜什么?估计人早就走了!直接施法!” “他敢?!”日游神一瞪眼,怒道:“私相授受神位,本就是大罪!帝君命吾等来带他回去,受审后授予权柄,已是法外开恩,他还敢跑?反了天了!” 夜游神冷笑道:“如何不敢?小怡儿说了,此人疑似武道先天,肖沐驮一个照面就被弄死了,还打死山神,抢夺神位,本就是个凶悍之辈……” “时代变了,这人间今后不是人道纪元,而是神道昌盛!他武道再厉害,又能如何?”日游神越说,火气越旺。 正说着,那块木牌又晃晃悠悠的飞了回来,到了日游神身旁,似在低语,说的这巡游之神怒意勃发:“还真敢跑!不知死活的东西!真以为在鹿首山中,就拿他没辙了?狂妄愚昧,着实可恶,帝君为何还想吸纳这种人?” 夜游神打着哈欠笑道:“到底是强夺的神位,眼界也就这么宽了,不知道自己已被神位限制,更能被轻易擒拿。” 日游神不再答话,取出一道金色符诏,迎空展开,其中飞出一枚枚烫金字符,当空盘旋! “以帝君之名,敕令:将鹿首山地只镇于原处!” 嗡! 字符溃散,有声嗡鸣! 呼! 以此地为中心,百里山川各处皆有灵气震颤! 下一刻,两神脚下的土地中,被陈渊洒落的神道光辉登时显现出来,摄取地脉本质,呈现山神虚位,笼罩在两位神道巡游身上,临时赋予两人山神权柄! 顿时,四周灵气蜂拥而至! “啊这!”夜游神一下子困意全无,感受着一股伟力降临在自己身上,定住身躯与神魂,再难动弹! “万恶之人!还敢算计吾等!”日游神也被伟力镇住,怒火自双目喷涌而出,已成实质,扬声怒吼:“得罪了神庭!就是将整座山翻过来,吾等也要将你缉拿!只靠着这些小伎俩,最多让你苟活几日!但下场只会更为凄惨!” 怒吼声响彻云霄,传遍山林。 “是谁在鬼哭狼嚎?真个难听!” 山溪边缘,长着绒毛、生着肉翅、嘴若猪猡的小妖,砸着嘴,侧耳听了一会,便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了自己藏宝的腐木跟前,看到断裂的树干,大惊失色。 “哪个天杀的,拿了俺老福的宝贝!” 他就是被人敲昏过去,醒来后修为没了一半不说,连宝贝都没了? 但随即他目光一动,发现树洞中似有一物,于是匆忙上前,见是一张纸,上面有字几行,但只能勉强认出开头的几个。 “凝气诀?什么玩意儿?俺又不认字!哎呀!这次没抓到人,不知府君要怎么惩罚于俺……” 他自是不会想到,正因昏睡一夜而逃脱了一劫。 嗡! 同一时间,陈渊浑身一沉,整个身体像是被山川压着,只能艰难行进!尤其是一条左臂,更是沉重异常,几乎无法抬起! “好一个神道敕令!不是当面承受,不过一点余波,我这一转玄身就差点承受不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顶着被神道敕令摄取过来的天地灵气,一步一步的挪到了丛林边缘,最后一步迈出! 顿时,笼罩全身的巨力陡然消散,一时身轻如燕。 “这番布置,只能暂时拖住神庭追兵,等祂们搞清情况,知道我断了神道联系,离了此山,定会来寻,还有那个黄粱道,也是隐患。所以在这之前,至少得玄身二转!再多弄几个底牌!否则,怕是难以应对啊——” 想着想着,他回望一眼,又看了一眼这捆住自己魂魄一百二十年的山林,漠然片刻,陈渊收回目光,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没了密林遮挡,一束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他的尸解玄身一阵不适。 愣神过后,陈渊不由嗟叹,然后踏歌而行。 “陈年劫去幽谷渊,冷风拂面入碧潭。百二十年皆如梦,唯有此花耐岁寒。” 约莫过了一两个时辰,又有杂乱脚步声响起,一行精装汉子从此处冲入山林。 “尸体应该就在前方崖下,都打起精神,仔细找找,不要有疏漏!” 第16章 这世道,有点乱 “这鹿首山周围的地界,可真够荒凉的。” 走在宽敞的驰道上,陈渊看着沿途景致,一时感慨。 自他离开山林,已经过去了两日。 这期间,陈渊没有一味赶路,时而修养身子、调息气血,时而驻足探查、了解世情,也算是见识了此世风景。 就目前所见,此世和洞虚界差别不大,多密林、险地,开发程度较低,期间,他只见过两个破败的村落,里面的住户已人去楼空,耕地也早已荒芜,只剩个轮廓,杂草丛生。 “也能理解,经过鹿首山神三十多年的倒行逆施,周围的信徒、凡人早就给压榨干净了,要么死了,要么就得迁徙。” 正想着,他看到远处有一道缓缓升起的炊烟。 “总算见着活人踪迹了。” 精神一振,陈渊加快了脚步,但很快又重新放慢。 哒哒哒—— 急促、杂乱的马蹄声从前方传来。 人未至,扑鼻的血腥味已经飘了过来。 紧接着,十几匹杂色马飞奔而至,坐在上面的人肆意嚎叫,挥舞着兵器,马身一侧,挂着麻绳网兜,里面鲜血淋漓的,竟是几个人头! 陈渊凝神看去,见骑手们披头散发,色彩艳丽的装扮与中原迥异,嘴里的语言叽里呱啦的暗含韵脚,陈渊虽听不懂,但他从众人眉飞色舞的脸上,能看杀戮归来的愉悦! 突然,一个骑手注意到了路边的陈渊。 “宁人?”他用腔调奇怪的中土话问道,然后咧嘴露出了个欢愉的笑容,“又有猎物!” 其余骑手顿时欢呼起来,同样用古怪腔调的中土话在吼叫。 “狩猎!狩猎!” “杀!” 他们拨转胯下马匹,绕着陈渊奔跑。 为首的几人挥舞刀剑,满脸狰狞杀机,就朝着陈渊劈砍! “出了山林,碰到的第一批人就是这个德行,这可不是好征兆!”陈渊摇摇头,身子一晃,到了一匹马前,脚下一扫! 轰隆! 高头大马被他扫倒在地上,马上的人惊呼一声,滚落下来,满脸迷茫,随后就被一只手抓住了脑袋,往下一砸! 啪! 宛如瓜炸,红白飞溅! 哗! 其余骑手这才反应过来,一阵喧哗,有人惊疑不定,但也有暴怒者直接出手! 陈渊张开两臂,一跃而起,如大鸟般划过半空,双手如穿花蝴蝶般,接连点在马上之人的眉心。 扑通、扑通、扑通。 唏律律! 看到呼吸间的功夫,一半人都从马上栽倒下来,余下众人惊恐之下,终于畏惧起来,于是纵马疾奔,一哄而散,竟是落荒而逃了。 陈渊没有耗费力气去追击。 “如今有了神道念头,得抽空把祸虬剑祭炼了,有飞剑傍身,很多事才能得心应手。” 收回目光,他将脚边落下的活口提起,问道:“你们是哪家的兵卒?”从一行人进退有据的表现中,陈渊看到了合击之法,猜出这些人出身军旅。 “你你你……”那人被吓得嘴唇哆嗦,却兀自挣扎着,“你杀了我们,上人是不会放过你的!你将生不如死,日日嚎叫……” 咔嚓。 陈渊直接捏断了他的脖子。 “就算你不说,我也猜得出来,从这语气腔调、服装打扮来看,就是所谓的荒人。”看着几个散开的网兜和滚落出来的人头,陈渊眉头紧锁,“这大宁的西北,怕是不太平了。” 他找了片路边阴影地,脚下一踏,泥土纷飞,出现了个深坑,然后抬手虚抓,将几个网兜埋进坑里。 “杀人割头,还特意带回去,杀良冒功,还是另有他用?”正想着,陈渊察觉到一点细碎声响,耳朵微微一动,捕捉到一阵脚步声。 “又有人来了?” 脚步声在离他三十几步时骤然停下。 很快十几个兵丁打扮、神色狼狈的汉子,分开草丛,走了出来。 为首的男人,额上缠着布带,身上带着血迹,他两眼布满了血丝,眼下有着一道刀疤,胡子拉碴,扫了躺倒一地的荒人尸体一眼,随即抱拳行礼,道:“见过壮士,多谢你出手截杀这几个畜生!” 陈渊反问:“你们又是哪支兵马?” 他实在没想到,离开百里山川后,遇到的头两批人,居然都是兵卒。 刀疤男恨恨的看了几个死人一眼,才道:“这些人是荒人的先遣兵!他们在前面的村镇烧杀劫掠,罪恶滔天!我等受村民委托,过来报仇!”却是绝口不提自己的所属跟脚。 这也正常,哪有陌生人随便一问,就如实相告的?不过…… 陈渊看着刀疤男身后的众人,一个个精神衰败,模样狼狈,风尘仆仆的,还有不少人挂了彩、带着伤,就这个模样,要去追几个骑马拿刀,精神亢奋的精神小伙? 兄弟,你不说真话啊! 好在他并不打算深究,不管是什么事,反正与自己无关。 刀疤男这时忽然说道:“其实还有几波荒人在周围游弋,皆如禽兽般凶残,恐对周遭百姓不利,敢问壮士能否……” “不能。”摇摇头,陈渊直接拒绝:“这次是恰逢其会,是他们先惹了我,才有杀身之劫,除此之外皆与我无关,你们的事自己去做。”说完,也不等对方回应,转身就走! “壮士!壮士!” 陈渊是何等速度,等刀疤男反应过来,哪还跟得上,只能看着那道远离的背影,遗憾摇头。 他看出那些荒人都是被一招毙命,出手之人武功之高,乃他生平仅见,若能拉拢、得其助拳,能省去很多麻烦…… 这么想着,刀疤男又有些不甘的看过去,余光掠过了那道背影腰上的令牌。 令牌古朴,呈紫檀色。 “将军令?!” 突然,他恍然大悟! “也是,这荒郊野岭的,又是两国战场的边缘,怎会无缘无故蹦出这么一个少年高手来!这定然就是那位自京师而来的少年将军啊!” 一念至此,他哪还顾得上其他,见得陈渊离去方向升起的黑烟,顿时了然。 “走!咱们赶紧跟上去!” “哎呦……” “娘,我疼!” “我的儿啊!” 当陈渊循着烟气来到村寨,入目的是倒塌的屋舍、烧焦的田地、染血的泥土,入耳的是哀嚎声、哭泣声与呼痛声。 不算太大的村寨,一片狼藉。 二十几具尸体被摆在最中间的空地上,有男,有女,有老,也有半大的孩子,都被稻草盖着。 缺胳膊少腿的伤者或靠在屋边,或躺在阴影里,或蜷曲在角落,口中哀嚎。 更远的地方,是泣不成声的老人和孩子。 愁云惨淡。 陈渊鼻子微微一动,闻到了一股奇异的味道,左臂上的神道之花微微一震。 “有左道行血炼之法的迹象……” “这位小道长……” 须发皆白、佝偻着身子、拄着拐杖的老者,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离着老远,他停了下来,满脸戒备的拱手道:“小老儿是此村耆老,道长来此作甚?你也看到了,我们这遭了兵灾,没什么能让道长化缘了。” 陈渊问道:“是何人在此做下杀孽?” 那老人一愣,犹豫了一下,然后满脸恨意的道:“是些荒人骑手。” “原来是方才那些人,下手轻了,不该放走的。也罢,天下的事我管不了,但既然碰上了,总不能当做没看到。” 想着,陈渊从怀中取出药瓶,倒出两颗丹药,递给老者,道:“打一盆水,化开此丹,给伤病者饮用。” “哎?”老者满脸愕然,却不敢贸然接过。 “这丹药能救命?”却有个满脸泪水的青年,原本在跪在重伤的老娘身旁垂泪,听力不错,这时见耆老犹豫,站起来问着。 陈渊对他道:“不说能起死回生,但只要还没死,应该能起些药效。” 他的尸解玄身自有玄妙,能感敌意,能辨好坏,虽然只是闻了闻,但药效几分,还是分辨的出来的。 “好!” 青年擦了擦眼泪,只当是死马当活马医,哪里还管这许多,直接拿了丹药,闻着一股清香,顿时精神一振,便多了几分信心,匆忙跑去化开。 “唉!”老者见状只能叹息,旋即对陈渊苦笑道:“道长莫怪,仔细想想,我等还有什么值得他人谋划的,是小老儿太多心了。” “老丈你的做法无可厚非,”陈渊摇摇头,忽然话锋一转,“方才那些人行凶的时候,可有什么怪异之处?” “怪异之处?” “不错,比如是否拿着什么古怪的物件?” “这……”老者面露难色,最后颓然摇头,“实在是太过骇人,小老儿只是回想,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俺记得!”那个青年已经化开丹药,正给老娘喂服,闻言就道:“那群畜生的头领,原本拿着一颗拳头大的珠子,最后那颗珠子闪了一下,就没了。” “珠子……” 陈渊点点头,越发确定,这村中惨剧乃是因修士而起。 “那群人是荒人先锋,莫非是为军中供奉做事?”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 “起来了!起来了!” “伤口结疤了!” “娘!你可吓死俺了!” 丹药被水化开,效力大减,但众人肉身凡胎,也承受不住纯粹药力,需要个药效消化的时间,时间一到,纷纷好转,有几个更被从鬼门关前给拉了回来。 不多会,村里的哭闹声就少了许多,那青年安顿好老娘后,就匆忙来到陈渊跟前跪下,口呼“恩公”,有他带头,众人纷纷效仿,一时跪倒一片。 “这场人祸,本要死上一半人,现在好了,救回来了!”耆老喜极而泣,颤颤巍巍的道:“多谢道长相救!只是村中贫乏,实在无可报之物,还请少待,让我等筹集一番……” “不用。”陈渊摇摇头,道:“尔等有难,而我有药,如此而已。” 青年离得近,听得此言,更是心情激荡,叩拜在地。 “真仙人啊!” 他见陈渊是道家打扮,便说他是神仙,旁人有样学样,也是一并称仙,而叩拜之时,又自然而然的想起了庙中的泥塑。 渐渐的,就有丝丝缕缕的香火愿力从众人身上升起,汇聚到陈渊左臂上的神道之花中。 陈渊见了,不由惊奇。 “这倒是意外之喜了,没了根基的神道符篆,本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得不到补充,现在又有了转机。若论回报,这等纯粹的心意,于我而言,比之黄白钱财更为珍贵。” 想着无为而行,正好得了所需,他一时于大道玄妙略有感悟。 “这是……” 当刀疤男一行人赶到时,见到的,就是满村跪拜少年道人的一幕! 那阵势一时将他们都给镇住了,好一会才缓过来,找人问了缘由。 当知晓陈渊随手赐下丹药,便治好了大半伤患,刀疤男等人惊讶过后,又是满眼热切! 要说重伤垂死,哪有比他们这些刀头舔血的大头兵更常见的?按照村人描述,这少年道人等于是掌握着另一条性命! 又想到了这位的真实身份,刀疤男哪还敢耽搁,领着一众弟兄,疾步来到陈渊面前,单膝跪地,抱拳过顶,行了大礼! “定西军都头张雀,与众弟兄,见过振武将军!” 啥? 陈渊见着刀疤男过来,本来正待说话,听着对方称呼,便是一怔。 这是干啥? 想来一出三年之期已到、黄袍加身硬上炕,拖我下水? 第17章 还真像我! 众所周知,陈渊作为一个死人,脸很僵,根本做不出太多表情。 沉默。 刀疤男张雀赶紧就道:“好叫将军得知,属下是奉了都虞侯之命,来与你碰面的。” 陈渊皱眉道:“你看我这模样才多大年纪,会是将军?” “将军何必自谦?”张雀见陈渊脸色有异,怕他以为自己是在诈他,就解释道:“属下是见了您腰间的将军令,加上都虞侯说过,将军乃贵胄出身,自幼打熬气血,武技过人,弓马娴熟,又以一篇策论得了官家赏识,得以少年封将!” 他挠了挠头:“也不怕将军笑话,我等最初听说,是个世家公子要来做指挥使,还道是个关系户,很是不服,但见了那几个被打杀的荒人畜生,才知朝廷还是有选人的眼光的!”说着,他将自己的身份令牌取出,双手奉上,以作物证。 将军令? 陈渊摸了摸腰间的令牌。 这是丘境之交给他的,算是个信物,陈渊不打算贴身收藏,才戴在腰上,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被这个张雀给错认了。 凭着尸解玄身的特点,他基本能确定,张雀没有说谎。 “这些令牌都没有区分吗?” 陈渊对这的军制还不甚了解,除了听出“振武将军”是个封号,除此之外,就不甚了解了。 正思量着,村中耆老注意到几人,走过来道:“原来张头领与道长认识。” “他们先前确实来过这?”陈渊顺势就问。 耆老点头道:“张头领他们都是好人,帮我们抵御了几次劫匪,这次也是他们出去打探消息,才让荒人兵勇能趁虚而入,唉!” 张雀闻言,低声宽慰着老者。 等两人说完了,陈渊又问道:“西北现下是个什么局面,你等又为何是这般模样?似是溃兵一样。” “唉,”张雀叹了口气,苦笑道:“按理说,该是都虞侯在珑城设宴,给将军接风洗尘,现在却只有我们几个来与你碰面,是有缘由的……” 接下来,经过他的介绍,陈渊算是搞明白了西北局面。 如今的西北,有三方势力。 其一,是西北联军,名义上属于大宁朝廷,但因为整个西北地界被荒人的延国包围,和大宁断了陆路,长久下来,已然蜕变成了地方军阀的联合体。 其二,是荒人的延国,随着大宁在北方的统治土崩瓦解,延国成为北方霸主,又开始蚕食西北,已将西北九城包围,兵峰甚盛,算是西北最大的势力。 第三个,才是大宁,因陆路断绝,影响力逐年式微,仅靠着一支驻守西北的兵马,才能勉强维持存在感。 大宁的军制,分为中央禁军与地方厢军,驻守西北的是禁军的一支,号“定西军”,由都虞侯魏遣统领;军下有五营,由各自的指挥使统领,满编时,每营五百人;营下又有都,由都头统领,满编的一都为百人。 张雀正是在定西军中任都头,统领百人。 “都虞侯辛苦经营多年,才算维持住了定西军的架子,但这些年因补给不足,短编少人越发严重,三个月前,咱们前锋营的指挥使死的不明不白,都虞侯上奏朝廷,才有将军西来之事!” “然后呢?为何你们一副残兵败将的模样?” 张雀的脸色顿时垮了:“咱们定西军缺衣少食、缺兵少将,不得不想法子维持,所以在西北也有几个营生,谁曾想被人惦记上了。几日前,都虞侯带着大队人马去互市,中了埋伏,大部队一下子就被冲垮了……”他的脸上露出惊恐之色,“属下现在都记得,那些个冲阵之人是何等恐怖,不惧生死,不,是根本打不死!” “嗯?”陈渊眼中精芒一闪,详细询问起来。 “那群怪物看着是人,但皮肤惨白,力气很大,速度也快,怎么打杀,都能再站起来!”越说,张雀眼中的恐惧之色越是浓郁,“他们自中军向外杀,打得阵型大乱,兄弟们自相践踏!最后,是都虞侯下令化整为零突围,我等才得以脱身,又临危受命,来此接你,听说将军你因故改变了行程,所以我等才没有大张旗鼓。” 陈渊却问:“这种打不死的人有多少?居然能冲散了你们的大军?” “要说也不多,但凭空出现在吾等阵中,再配合荒人的骑兵,纵是都虞侯也无力回天。”张雀边说边叹息。 陈渊不再追问,思量起来。 “打不死的怪人……以秘法祭炼出来的活尸?牵扯着荒人,是那个荒人供奉骸道人的手笔?” 他又想起来时路上,碰到的那群荒人骑兵,以及这村子里的左道痕迹。 “丘境之说过,那个骸道人最近找过鹿首山神,两者似乎在筹谋着什么,山神是要赶在西岳神君登基前打破藩篱,那么这位骸道人,是否也在赶时间,所以最近格外活跃?” 看着他深思的模样,张雀等人不敢打扰,便招呼着人手,去帮着村里重建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有个瘦巴巴地、黑黝黝的小丫头,拿着一个脏兮兮的包裹过来。 陈渊收拢思绪,看向那小丫头,后者略显敬畏的将包裹递上去,露出了里面的一颗犬牙。 “谢谢神仙哥哥救了我阿母,这个是我阿爸走前留给我的,说是能保人平安,送给神仙哥哥。” 陈渊一怔,想露出一个和蔼笑容,奈何嘴角抽动,最后只能摸了摸小丫头的头,道:“谢谢你,我收下了。” 小丫头咧嘴一笑,鞠了躬,蹦蹦跳跳的走了。 感受着残留在犬牙上的纯粹愿念,陈渊站起身,准备离开这里。 他身上还牵扯着神道与黄粱道的麻烦,在这里待长了,很有可能给此处再引来灾祸,而且他也不想牵扯太多的香火联系。 至于去处么…… 陈渊目光一转,落到了不远处正在劳作的张雀身上。 “这些人被疑似活尸之物袭击过,总归有些缘由?” “张都头!张都头!” 正好这时,被陈渊救了母亲的青年匆忙跑来。 “金城来人了!说是领着大宁都虞侯的遗令,来召集散落在外的兵马!” “什么!?”张雀僵在原地,脸色大变,“遗令?” 在前往金城的路上,张雀这个看上去凶恶的壮硕汉子,在确定定西军都虞侯身死后,就满脸颓气,眼中显露迷茫。 陈渊骑着马,跟在边上。 旁边,是此番过来接洽的金城胥吏李定陌。 “能遇到将军你,实是意外之喜。”李定陌是个满脸卷须的粗糙汉子,但穿着略显考究,有绸缎傍身,在陈渊身边说着,询问着大宁京师的风貌,也不知是好奇,还是试探。 但陈渊哪知道什么大宁京师的风华,要是问问鹿首山的原生态,他可能还说个一二三。所以,面对百般询问,陈渊都只是冷漠以对,看得旁人觉得他自视中土人,带着自傲。 李定陌说了一些,也觉气氛不对,于是话锋一转:“我们西北,固然是比不上江左繁华,但自有一股豪迈气度!” 说着,他吟唱道:“大漠边关气象雄,金戈铁马射长空。将星夜动天山月,照见征人骨肉情!” “好诗。”陈渊很是捧场的点点头,“何人所做?” “这是当年平西将军冯镜、冯大将军的诗作!”李定陌精神一振,一脸与有荣焉,“这位大将军一军西来,百族低头,生平有诸多传奇,更是冲破武道樊笼,成就大宗师,乃是我西北有数的陆地神仙!” 陈渊来了点兴趣,问道:“不知这位大宗师,与寻常的先天武者比起来,有何不同?” 他听白裙女子提过天下四大宗师,似乎还与先天武者不同,正好询问。 李定陌不疑有他,笑道:“先天武者精力近乎无穷,力能撼地,寿元悠长,在天下大部分地方,都是绝顶人物,但大宗师还要更进一步,天人合一,传说中能气动山河,还有种种不可思议的本事!” “气动山河?”陈渊顺势问道:“你见过大宗师?” “这个,没有。”李定陌的气势收敛了几分,“咱们西北上一个大宗师,就是百年前的冯大将军。” “百年前?那就是前朝的人物。”陈渊点点头,思量着先天与大宗师之分。 “先天武者的精力充沛,寿元悠长,可能是开启了五脏与精窍,也就是炼精层次的修士,而所谓的大宗师,涉及到‘气’,八成是化气层次。那么,先天武者和大宗师加起来,就相当于洞虚界的炼精化气!” 他暗自思量,对比自身。 “先天也好,大宗师也罢,都强过了一转玄身,也不知那个骸道人是什么境界,他能驾驭祭炼活尸,兴许真有尸修传承。只有得了尸修正法,才能重指性命,修道问仙。” 想着想着,陈渊有了计划。 “先顶着‘振武将军’的名头,看能否接触到活尸,再抽空找找阴阳之宝,尽早晋升二转。如果被人揭破,就直接离开,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他又回想起张雀对“振武将军”的描述。 “年少练武,得皇帝赏识,来西北任军职,从年岁、条件、出现时机来看,别说,还真有点像我这肉身,但并无佐证。不过,我虽承了肉身,免不了要还因果,那也得是我来主导,有朝一日,既还因果,也斩俗缘,区区凡俗富贵,与我何干?何况,不一定就是那个振武将军。” 想到这,陈渊看向失魂落魄的张雀,问道:“你既来接我,可知我名姓?” 张雀一个失神,面露疑惑,却还是答道:“知道,将军叫陈世集。” “陈世集?” 金城的城主府中,知州王诲看着手中传书,眉头紧锁。 “本以为魏遣和几个指挥使死了,定西军元气大伤,残兵又多在我处,正好吸纳整编,结果又蹦出来一个先锋营指挥使,麻烦。” 他的幕僚刘一圣在旁轻笑,打开折扇,道:“魏遣既死,定西军分崩离析,这陈世集指挥使头衔谁还认?知州不用在意此人。” “话虽如此,但到底是朝廷派来的人……” “朝廷?朝廷在哪?”刘一圣眉毛一挑,“知州若真的担心,也有一计,让这振武将军去步魏遣后尘便是。” 王诲摇头道:“陈世集年纪虽轻,但却是景阳侯之子,死在西北,后患不小。” “战场上刀剑无眼,死了,能冤谁?魏遣都死了,何况一个陈世集?”刘一圣冷笑道:“知州且放心,朝廷不敢追究的,若将咱们逼到荒人那边,没了吾等在后方牵制荒人兵马,那些王侯贵胄哪还能安心在江左吟诗作对?” 王诲沉吟片刻,微微点头。 第18章 我一个冒牌将军…… 呼—— 狂风一吹,黄沙漫天。 前往金城的车马行了两日。 自打出了鹿首山地界,过了西岭,驰道两边的植被越发稀少,取而代之的是连天的黄沙。 白日炽热,夜晚冰冷,更有许多凶险藏匿其中。 陈渊坐在马车中,闭着眼睛,看似在假寐,但左臂微颤,有诸多神道意念交缠变化,不断组成许多术法轮廓。 虽然大部分都是甫一出现,便就崩解,但偶尔也有一二留存,只是效用差强人意。但两日的不断尝试,还是让陈渊找出了几个能用神力驱动、在此世施展的洞虚界法术。 咚咚咚。 有人在敲车厢。 李定陌的声音随后传入:“将军,再有半日,就要到了。” “好!” 陈渊出声回应,睁开双眼,淡金色的光辉在眼底一闪即逝。 等他走出马车,翻身上马,李定陌立刻靠近过来,又与他介绍西北的风土人情:“……咱们金城在西北九城中,也是一等一的繁华之所,虽然比不上江南水乡,而且民风彪悍,以武为傲,别有一番风味,等到了地方,将军就知道了。” 陈渊问道:“有件事一直没问,听说金城有一户李家,与李君你可有关联?” 李定陌笑道:“不才正是金城李家子弟,没想到我们西北李家的名号,都传到将军耳中去了。”他露出一副自豪的表情,“我们金城的李家,与凉城的贺家,陇城的赵家和曾家,并称陇西四大家族,族人遍布官府与民间,产业众多,将军如果有需要我们的地方,尽管开口。” “若有需要,不会客气。” 呼呼呼—— 忽然,周围风沙渐急,李定陌就暂时告辞:“我得安排一下,就地扎营,咱们西北风沙大且疾,往往还藏有凶险,有猛兽、妖类混杂,咱们这次是运气好,一路没有碰上,但不能掉以轻心。” 等人一走,陈渊翻身下马,找了个角度,便凝神朝远处看去。 他的双眼之中闪烁着淡金色的光辉,视野中的诸多景象立刻有了变化,层层叠叠的气影交缠各处,颜色、轮廓各异。 这也是他两日来的收获之一,几次尝试后,总算是找了个名为“金睛诀”的炼眼法门,不仅适用于法宝之身,还不怎么受到此方天地压制,车马劳顿间略微祭炼,就已能看到模糊的气相。 在金睛诀运转之下,他很快就捕捉到了藏在不远处、沙丘后面的两团妖气。 “和之前一样,远远打发了,省得耽误行程,越早接触到活尸,越好谋划。” 念头一动,陈渊左手捏诀,分出一缕神力钻进了沙土之中,他的神位本就得自山神,与大地相性甚佳,加上这一路上做过几次,早就驾轻就熟。 “靠近了,等会看我脸色行事。” “大哥,这次是劫道,还是掳人?还是既劫道又掳人?” “都是大老爷们,掳个蛋!” 沙丘之后,两个妖类嘀嘀咕咕,正准备动手。 突然! 哗啦啦! 沙地一旋,沙土下陷! 两个妖怪还没反应过来便失陷其中! 随后,一股浩荡神威从沙土中透射出来,惊得两妖瑟瑟发抖。 “大哥,这是有高人啊!” “那车马里面有厉害人物,看走眼了!” 到底是干多了无本买卖,经验丰富,两妖马上就想通了关键,对视一眼,哪里还敢擅动,就在沙土中憋着,半个时辰后,那股威压散去,试了试挣扎,见不再有禁锢,这才赶紧爬出来。 “大哥,太吓人了,踢到铁板了!” “晦气,晦气,赶紧收工。” 正想离开,忽有一道金光落下,竟是一张黄金符箓,悬在两妖跟前。 他们一见,就知厉害,赶紧跪地口呼:“请圣君训言。” 话音落下,符箓散开,化作一列文字:“有鹿首新君,叛神庭而自立,劫神位而远走,其人神威甚重,若有察觉者,当及时上报!” “领命!” 待得二妖抬起头来,金光散去,异象皆无。 “大哥,这个,刚才震慑你我的好像就是神威,莫非圣君要抓捕的,就是……” 另外一个妖怪突然问道:“刚才那人吓人不?” “吓人。” “吓人你还想着举报?嫌命长?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咱们是辛苦讨生活的,风餐露宿,游牧而居,根本没见到什么神威,懂了吗?” “懂了,懂了,不愧是大哥。” 半日之后。 陈渊所在的队伍,终于来到了一座大城近前。 “此番运气着实不错!”远远看着金城的黄土石墙,李定陌心中大定,对陈渊道:“去的时候,还遇到了妖类劫道,为此散了不少钱财,还有人受伤,没想到回来时这般顺利。” 陈渊微微点头,却已顾不上他,而是运转金睛诀,远望金城,心中惊讶。 “好浓郁的阳刚之气!” 在他的眼中,有一环又一环的阳刚气血悬于城上,浓郁而壮烈,徘徊不去,宛如一个罩子,罩住了这座黄沙中的城池! “这里必然经历过无数战乱,又有祭祀兵主之类的传统,才能令香火愿念杂以阳刚气血,聚集在城上,又因无人引导,一直沉淀、积蓄,也不知存了多少年!” 陈渊心里忽然灵光一闪。 “是了,这等聚集的阳刚气血,其实堪比阳属性的天材地宝!若能收摄过来,就能用来完善玄身,冲击二转!不过,这与兵家有关的气血不是那么容易撬动的,尤其可能又涉及到神道,至少得有一定威望,才能图之……” 他这边思量着,车队到了城门前,却被一名凶神恶煞的将士拦住、 “停车!” “原来是郑参将!”李定陌走上前去,“我这次是奉命……” “我知道你带得什么人来,”郑参将瞥了陈渊一眼,问道:“路上可遇到什么灾厄?这群人里有什么厉害人物吗?这人是谁,怎么穿着道袍?” 李定陌道:“一路顺利,没有灾厄,这位就是朝廷派来的将军,兴许是江左习性,穿着玄门道袍。” “什么狗屁习性,早就听说朝廷荒唐,看来所言不假,”郑参将冷哼一声,不再关注陈渊,视线落到张雀等人身上,扬声道:“奉知州令,定西残军不可入城!跟我来,给你们在城外划定了区域,都去那边待着。” “凭什么不让我等入城?还划定区域,当我等是流民吗?” 当即就有定西兵卒不满。 “哼!没有规矩!还以为是以前呢?将军果然没说错,对你们这些骄兵、败将,就得下重手,立立规矩才行!”郑参将冷哼一声,居然抽出一根鞭子,要抽打那兵卒。 但手腕被张雀一下拿住。 “郑通,你好大的威风!” “怎么?要造反?”郑参将眯起眼睛,“你以为,魏遣还活着呢?” “好胆!”张雀暴怒之后,深吸一口气,强令自己冷静,沉声道:“吾等兵卒,在哪都是驻扎,可以不入城,但振武将军乃贵人,是朝廷任命的指挥使,知州都不亲自来迎接?” 郑通摇头道:“我得到的命令,是谁都不许进!管你什么身份!什么振武将军,我不认识。” “你!” “定西军都没了,哪来的指挥使?”郑通咧嘴一笑,“你们这次运气好,路上没有碰上妖祸灾厄,说句难听的,没有我们金城的车马护送,让你们这群残兵败将自己过沙地,都未必能走到这,懂么?你们,已经无人庇护!” 这话戳到了张雀等人的伤口,他们个个脸色剧变,有几个人忍不住拔出兵刃,大有一言不合直接动手的架势。 “真想要造反?”被这么多人恶狠狠盯着,郑通有恃无恐,“我乃金城将官,你们与我动手,可就是正经的造反!左右,抽刀!” 刷刷刷! 城门里,忽然涌出一队披甲武士,拿着陌刀,围住众人。 “你们这是早有准备!”张雀彻底怒了。 “张雀,先收收气。” 这时候,陈渊的声音响起,他走上前来,站在张雀与郑通之间。 “将军,他辱我等上峰和同袍!又设局要污蔑吾等!”张雀满脸憋屈。 “还是大宁贵人看得清楚,知道形势比人强,能屈能伸啊!”郑通见着陈渊上来,更是得意几分,“就是嘛,凡事大局为重,都这个时候了……” “你太聒噪了!” 陈渊忽的一说,然后抬起腿,一脚蹬踹在其人胸口! 嘭! 滂沱之力爆发,竟将这金城将领直接踢飞出去! 惊叫声破空,郑通越过城门、城墙,竟朝城池中央飞落过去! “你敢动手!” 众兵卒一呆,而后怒而冲来! “怎么不敢?” 我一个冒牌将军,出了事拍拍屁股就走了,岂能受这个脸色? 陈渊收脚后,双手一环,劲力爆开,将那一个个兵卒尽数崩飞,兵刃满天乱飞,再一抓,那金铁都被吸摄过来,插在他身前的地上。 咚咚咚! 众兵卒摔落在地上,呼痛哀嚎。 陈渊看也不看,却道:“李定陌。” 李定陌和他的队员都惊呆了,听到在叫自己,一个激灵,想要上前,见着满地兵器,却又畏惧,一时进退维谷。 “你去知州府,告诉他们,想吞并定西军,别弄些阴谋诡计,堂堂正正的来。” “什么?” “我不说第二遍。” 张雀这时反而清醒了几分,上前道:“这,将军此举,是否有些……” 陈渊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会,他那一脚看着凶猛,其实使了巧劲,是给城中算计之人打个招呼,敲敲警钟。 “城中人打的主意,无非先打压、折辱定西兵将,再徐徐驯服,你越是示弱,他们越是得寸进尺,倒不如挑明了!”陈渊说着,心道:先辱后控的手法,在我前世十分常见,居然有人想用在我身上,就先给个警告,如果不知收敛……” 那个死鬼山神怎么说的来着? 对,先礼后兵。 李定陌小心翼翼的提醒道:“将军,你是朝廷封的威武将军,册命的定西军指挥使,一来到就和地方将领起冲突,还下手这么重,万一追究下来,不怕……” “知道我是少年将军,还说这话?”陈渊语气平静的说道:“将军不跋扈,不是白当了?人不轻狂枉少年!我这么年轻,血勇之气上来,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怕个屁,老子是不是真的都不好说!何况…… 他目光一转,扫过天际,金睛诀炼化的双眼,捕捉到阵阵血煞乌云在靠近,心道:“荒人使计废了朝廷的正规军,不趁机乘胜追击,反而放任此城召集残部,若说没有图谋,谁信?” “好!” “指挥使说得好!” “哈哈哈,老子何时受过这等鸟气!” 陈渊的一番话,引得同行的定西军兵卒纷纷叫好,因为身份、地位而存的一点隔阂,顷刻烟消云散。 反观金城所属的兵卒,看向他的目光则多了几分惊惧和怒意。 第19章 来袭! “啊啊啊!!!” 随着郑通惨叫着自空中落下,城主府内外之人皆被惊动。 知州王诲和幕僚刘一圣冲出正堂,见得郑通满身伤口、就地翻滚的凄惨模样,吓了一跳! “发生什么事了?发生什么事了?荒人袭来了?” 王诲说着,随后听着郑通嘴中的叫骂,很快就明白过来,顿时满脸怒意。 “太目中无人了!他不过是一稚子,仗着父辈恩荫、官家青睐,才能来这走一遭,还真当自己有为将之才了?竟这般肆无忌惮!还没打过仗,先学会了飞扬跋扈!”说着说着,王诲的气势又弱了几分,“只是能将人一脚蹬飞,从城门送到这,这份武道修为委实匪夷所思……” “武道再高,只要是朝廷的人,就要讲规矩。”刘一圣见谋主惊怒,顺势进言:“此乃天赐良机,大宁的少年将军飞扬跋扈,想是在京中嚣张惯了,不知边疆行伍的凶险,此等纨绔做派,不正好拿来做文章?还能顺势拿捏定西军残部……” “不可!” 王诲还未出言,刘一圣的话就被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打断。 两人心中一跳,循声看去,入目的是名身穿深衣的中年男子,两鬓微白,留着五柳长须,容貌英俊。 此人正是金城的大供奉,出身西域天柱宗的白慕白。 他来到郑通的身边,查看了伤势,脸色凝重的道:“看似伤势惨重,其实只是皮肉之伤,多是落地后擦伤出来的。” 王诲心头是一跳,问道:“供奉此言是说?” “你等也是糊涂了,能将人从城门处送到这里的,岂是易于之辈?”白慕白瞥了两人一眼,意有所指,“此人用劲巧妙,能横空送人而不重伤,只这份手法、劲力,至少是掌握了通劲的武道高手!” “通劲!?武道七重!?”王诲看了白慕白一眼。 “与我的武道境界相当,但算上道术,就不是我的对手了。”白慕白抚须淡然,“不过,打不过我也是高手,他就算是个纨绔子弟,也是个武道七重的纨绔,破坏力不是一般的大!我若是你,不会轻易得罪,否则连觉都睡不安稳。” 王诲欲言又止,还是没有提出让白慕白去对付那少年将军。 供奉不同于属下,强迫不得。 另一边。 郑通被陈渊一脚蹬飞,但最终城主府并无问责之意,但同样也没有邀请他入城的意思,而是安排了人过来,领着陈渊一行人去往城外兵营。 途中,陈渊向张雀问起了军中供奉一事。 张雀点头道:“咱们西北军也供奉了三位,因着种种原因,关系淡了,便不常往来了。” 陈渊又问:“金州城可有供奉?” “自然有的,还不止一个,”张雀想着说着,“其中最厉害的,唤作白真人,出身名门不说,还道术精深,为荒人所忌。” 什么修为敢称真人,莫非很厉害? 想着,陈渊又问:“出身名门的,为何会加入军中?” 张雀就道:“边疆不比中土富饶,听说中土的宗门动辄良田万顷,佃农无数,养得起几千弟子!但西北这般苦寒之地,宗门立在山上,山下都是荒地,处处流民,留不住农人,资粮有限,有厉害的门人弟子也养不起,才有很多人来到军中,靠着军中供养修行,当然,也有看重军中传承的。” 陈渊暗道,城中既有供奉,等自己在军中立威,兵卒归心,撼动了城上气血时,就得把握时机,毕竟泄露事小,关键是别让人截胡了。 走着说着,一行人来到了军中联营之地,只是此刻那营地内外都是闲散的兵卒,或者无精打采,或者嬉笑打闹,没有半点枕戈待旦的气氛。 于是,陈渊又抬头看向天边,此时正是日夜交替之时,乌云浓郁了几分,肃杀之气也越发清晰。 “这该是有兵马靠近,兵灾不远,不知会在几时,但该是就在这两日中,找个机会示警。” 正想着,忽有一队兵卒快步跑来,在陈渊等人前面散成一排,挡住了去往营中的去路。 “振武将军是?” 粗厚的声音从兵卒后面传来,然后一名膀大腰圆的武将走了出来,他的个头很高,眼如铜铃,嘴唇很厚,满脸的虬须,左脸颊横着一道大伤疤。 此人一步一震的来到陈渊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 张雀低语道:“这是金城驻将陈塘,打过不少硬仗,胜多败少,乃武道六重的修为!” “陈将军有何见教?”陈渊直视对方,脸上……他这脸僵的很,做不出其他表情。 见这少年面无惧色,陈塘眯起眼睛,咧嘴笑道:“有点胆魄!那某家就放心了。”他转头,对亲兵道:“带少将军去残军那边,让他管管那群败军,省得再给某家添乱!” 陈渊眼中一动:“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定西残军还认不清形势,一个个像是火桶,旁人言语上稍有冒犯便要械斗,闹得军中不宁,他们的将领死的差不多了,前前后后来了很多批残兵,也没个能管事的。” 陈塘看了陈渊一眼:“你们该是最后一批,走得最远,听说是为了接你?那你这个指挥使可得费点心,约束残兵,听从某家指挥,不要再添乱,否则的话,嘿嘿,某家一旦亲自动手,就不是那么好说的了。” 张雀等人闻言,怒不可遏。 陈渊盯着陈塘看了一会,忽的点头道:“也好,我去看看定西军的将士,只是请将军也能调动人手,多多巡查,省得定西旧事,也落到你的身上。” 等人一走,陈塘撇了撇嘴,冷冷道:“知道低头,却不甘心,走的时候暗讽我一句,还是太年轻,沉不住气!成不了气候的!他一个娃娃将军,不会被定西悍将放在眼中,等灰头土脸,威严扫地,便方便拿捏,收过来做个傀儡,给大宁小朝廷个交代。” “将军,你怎么能受得住这气?刚才面对郑通……”张雀走在陈渊身后,面露不解。 “觉得我是欺软怕硬?”陈渊瞥了他一眼,“你怎么不说自己,一会义愤填膺,一会忍辱负重?” 张雀面露惭色。 不等他再问,陈渊就说:“别急,等着,劫难来临的时候,得有人先顶在前面。”说着,朝前看去。 此处是兵营侧边的一片空地,扎着高高矮矮的破旧营帐,有兵卒分散期间,约莫二三百人的样子。 “劫难来临?啥意思?” 张雀还待再问,却被一声呼喊打断了。 “张雀!” 喊他的是个身若铁塔、面如黑炭的壮汉,一边喊一边大步流星的走来。 到了跟前,这汉子打量着陈渊,然后失望的摇了摇头,冷淡行礼:“定西都头,罗武,见过小将军。” 张雀不快,拉着罗武到一边,低语道:“你怎么对将军这般无礼?” 罗武道:“这啥时候了,是个人都在折辱吾等!咱定西军支离破碎,需要有威望的人站出来收拢人手,但你带来的是个半大娃儿,能打什么仗?你要我等将希望寄托在这等人身上?” 又来? 陈渊一挑眉,摸了摸脸,心头疑惑。 “在洞虚界时,我前半生都是苟住的,怎的得了这死尸玄身,来了这金城,成了嘲讽脸了?”他随即猜到,怕是这金城在有意放纵、传了什么谣言,想要打压自己,折损威望。 张雀因罗武之言恼怒,转头看到陈渊正像是没事的人一样,找了个营帐坐下,便急道:“将军,岂能任由他们胡言乱语?这不利于你在军中的名望。” “见人就辩,累不累?我就是说自己修为通天,也得有人信才行。放心,我也不想喜欢被人纠缠算计,这说一千道一万,都不如一场实战,这不是送上门来了吗?”陈渊摇摇头,指了指远方,“看。” “什么?” 张雀、罗武顺势看去,随即脸色大变! 便见天边尘土飞扬,若有若无的喊杀声遥遥传来! 陈渊幽幽道:“荒人处心积虑的算计定西军,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们被这金城吸收人马,所以才刻意放任,等你们聚集的差不多,最后一批人归队,心里放松,哀怨叹息的时候,正好动手!只是,连我都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么急!” “敌袭!敌袭!敌袭!” 兵营之内处处喊声,散乱的兵丁们慌忙去找自己的兵甲。 “斥候呢?为什么没有来报?”陈塘强自镇定,“慌什么!都在某家的算计中,赶紧点齐兵马,入城,咱们依城而守……” 轰隆! 话未说完,一阵爆响,整个营帐摇晃起来、 “吼吼吼——” 外面传来阵阵嚎叫与惨叫! “怎么了?” 陈塘心感不妙,“腾”的站了起来。 一名亲兵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嘴唇颤抖着道:“启禀将军,死……死……活……” “什么玩意!”陈塘拽起对方衣领,“说清楚!” “活死人!突然有好多活死人出现在兵营中,打不死!见人就咬!挡不住啊!” “特码的!”陈塘一呆,旋即想起定西军的下场,“定西军都顶不住,何况某家?这不是完了?” 他突然想起陈渊不久前说的话。 “还真叫那小子说中了?这也太邪门了!” 第20章 来的正好 “杀!!!” 嘹亮的喊杀声回荡在天地间,震耳欲聋,传入金城之内,立时就引起不少混乱,但好在此城地处边疆,自来兵争众多,民风彪悍,民众见识多了,不仅淳朴,还相对镇定,还有秩序。 不过,直面战场的兵卒,却能感受到这次袭击的不同! 轰隆隆! 大地震颤。 扬尘的尘土中,一众战马呼啸而来! “是荒人的骑兵!” 张雀远远看着,脸色陡变,又听得后面兵营中一片混乱,有许多“回城”、“撤退”的叫喊声。 “难道金城兵要进城躲避,把我们留在外面当肉盾?” 一念至此,他抓住罗武,喊道:“让你的人去营中探查……” “还查什么?你瞅瞅!”罗武的脸更黑了,他指向了十丈外的一处营门。 张雀急急转头,入目的是一众惊慌奔出的身影,以及跟在他们身后的十几道摇摇晃晃的苍白身影! “活死人!?” 张雀失声惊叫! 他一下子就明白荒人的打算了。 “想用活死人将兵营中的人都逼出来,再——” 嗖嗖嗖嗖嗖! 话未落,漫天箭矢从骑兵扬起的尘土后升起,密密麻麻的如雨点一样,朝兵营所在坠落下来! “码的!自从荒人占了北方,箭矢是越来越多了!” 张雀、罗武等人喝骂着,招呼着人手聚集,又都架起盾牌。 最后,张雀看到了依旧漫不经心的陈渊,急忙喊道:“将军!赶紧过来!” “不了。”陈渊摇摇头,“这次袭击来的正好,城里城外有好些个人摸不清我的根底,一味试探、猜忌,来来回回,太不爽利,正好给他们透露一二,掂量掂量,再来算计,省去勾心斗角的篇章。” 他是懒得水了,索性先亮些本事。 但话是如此,肯定要留下底牌,人外有人的道理,陈渊还是懂的。他对此世的力量体系,了解的还不够全面,焉知这金城之内、荒人军中,无人能碾压自己? “将军!” 张雀急切下要冲过去,罗武看的直皱眉头,伸手要抓住冲动的张雀。 随后,两人的动作猛然僵住—— 在他们的视线尽头,陈渊抬起右手,宽大的衣袖滑落,露出了苍白的手臂。 那只手屈指一弹。 叮! 声音清脆。 最先落下来的精钢箭矢被直接弹飞。 张雀、罗武和他们麾下的众兵卒都瞪大了眼睛。 哗啦啦! 倾盆箭雨轰然落下! 众人不得不举起盾牌挡住,但视线透过箭矢间的缝隙,还是能看到陈渊右手的迅疾变化,那只手快到留下几道、十几道、几十道残影。 叮!叮!叮!叮!叮! 连绵脆声不绝,箭矢四散,半点都不能沾染其身! 见得此景的兵卒,无论是定西残军,还是金城兵丁,尽皆失声! 利矢终有尽时。 待得箭雨过去,张雀等人看着陈渊从地上起身,伸了个懒腰,都是相顾骇然。 陈渊却暗暗可惜:“可惜没有酒,如果能加个饮酒环节,逼格勉强能达到八十七分。” “将、将军,你你怎么做到的?” 瞧了瞧满地箭矢,又看看陈渊周边干净的地面,张雀吞咽一口,问道。 “无他,唯手熟尔。”陈渊语气平静。 “……” 手熟? 你这整天弹的什么,手指能熟悉到这个地步? 不对,人力真的能做到这一步吗!? 那可是精铁铸就的箭矢,连弹这么多,手指焉能无恙? 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的集中在陈渊的右手上。 手指纤细,洁白如玉。 指甲没分叉。 但不等他们再问,陈渊则迈开步子,脚下仿佛缩地成寸,转眼到了几丈外,再一看,人已经远了。 “张雀,你迎来的这位少将军,实在……实在是……”罗武深吸一口气,压不住心中的惊恐、畏惧和后怕! 但二人随后就被周围的哀嚎吸引了注意力—— 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们这样兵甲齐整,配合默契的,一轮的箭雨过后,不知多少兵卒倒在血泊之中,有长眠不醒的,也有重伤哀嚎的。 远处,荒人骑兵正好奔至,在狞笑中亮出了刀刃,挥舞收割! 更远的地方,荒人的步卒在一名凶悍将领的带领下,冲了过来! 后方,混乱的兵营中,近百头活死人嘶吼杀戮! 一片大乱! 有道形如鬼魅般的身影,在人群中兔起鹘落,每一次起落都会带走几条生命。 “荒人的供奉出手了!” 城墙上,王诲居高临下,勉强纵观全局,脸色难看至极,他喝问:“为何敌人都临城这么近了,斥候都没来报?还有,兵营之内,为何会生混乱?” 刘一圣脸色铁青,面对谋主的质问,竟是一个字都答不出。 “事到如今,再计较这些都晚了,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追究。”白慕白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 他领着另外两个供奉缓步走来,表情同样凝重。 王诲一见其人,如释重负,急急道:“请真人出手,救我金城!” “我为供奉,这都是分内之事,但两军交战,我等最多抵挡对方的供奉,这战局的胜败非一人可决……”白慕白前行两步,正待从城墙上一跃而下,忽然停下了动作,“似乎有人想先显些手段。” “荒人中说不定有什么先天高手,甚至炼精化气圆满之人,所以不能太收着,得早做准备,多叠甲……” 陈渊双腿快速交替,身如离弦之箭,左手捏诀,一缕缕神道念头自神道之花中飘出,在身上交缠,绽放玄妙。 力士诀! 白驹诀! 蜃楼诀! 霞衣诀! 这都是他这几日试出来的、能在此方天地施展的洞虚法诀,正好趁机施展,看看效果还剩几分。 “差不多了,控制在九重巅峰,略有突破,真有情况也有反应时间,不至于阴沟里翻船!” 洞虚术法纵然会被此方天地压制,但架不住数量多啊! 随着法诀作用,陈渊的前行速度又快了几分,身上覆盖了一层薄薄微光,生出点点虚影,乍一看宛如水中倒影! 前方,正有名怪笑着的瘦削男人落下,周身黑气缠绕,有煞气自内散发,正要抓向一名定西兵卒! 但他尚未抓住,忽然察觉到陈渊在靠近! “宁人的供奉?好快的速度!”这人的舌头舔了舔嘴唇,“好!本君最近正好有突破之感,正好拿你做个磨刀石!寻找契机!去!” 他手臂一摆,黑气涌动,朝陈渊缠绕过去,要侵蚀他的血肉,但没想到被一层蒙蒙微光挡住。 “嗯?”瘦削男子一愣,只是这一迟疑,陈错的速度又提升了几分,右手一抬,就要抓过来,“有点本事!但……吐!” 他张口一喷,漆黑毒针从口中激射出来,直指陈渊掌心! 随即,他收缩四肢,准备蓄力一击——依照过往的经验,面对毒针,对手或者躲避,或者格挡,总之会有变招,那就是他抓住缝隙,奠定胜局的时候! 噗! 谁知陈渊不闪不避,任凭毒针刺入肉掌,洁白手掌瞬间漆黑,而后盖住了瘦削男子的脸,那根毒针也刺入了此人的右眼! 劲力吞吐,死气爆发! 嘭! 这位纵横西北多年的邪道供奉,转眼就成了具无头尸体,软绵绵的倒下。 陈渊则脚下不停,右手中的毒素被死气、阴血侵染,迅速消化,皮肤恢复洁白色泽。 “这毒不行啊,虽有一点神道之韵,但直接就被消化了,都不用断臂重生。不过,这人施展法诀,丝毫不受兵家气血压制,莫非和神念中掺杂的神道之力有关?” 他暗自评价,殊不知这瞬杀荒人供奉的一幕,看得城墙上的白慕白瞠目结舌。 “谢图印就这么死了?这人自从练就百毒真经,处处皆毒,最难对付,怎么一个照面,就被杀了?” 同时看到邪修毙命一幕的,还有冲到了兵营门前的另一荒人供奉。 这是个身材较小的女子,穿着艳丽,两条洁白的手臂裸露在外,缠着丝丝缕缕的飘带。 此女名唤“花寄奴”,练就一手缠丝劲,四肢挥舞,飘带缠人,收割生命。她见陈渊轻描淡写的收拾了谢图印,又直奔自己而来,心头一惊,放下面前敌人,转身就钻进人群躲避。 陈渊只是扫了她一眼,并未追击,但想要祭炼飞剑的念头却越发强烈了。 我要是有把飞剑傍身…… “吼!!!” 一声嘶吼,营门晃动! 一个赤裸着身子、皮肤苍白、浑身布满了细密裂痕的高大男子,从营门中冲出,然后抓住一个金城兵卒,张开狰狞大口,用满口的漆黑獠牙咬下血肉! “啊!!!” 凄惨的哀嚎中,有漆黑流质在被咬兵卒身上蔓延,腐蚀血肉,冒出股股白气! 活死人! 陈渊心中一凛,双目闪过点点金光,观察目标。 “死气不多,但格外精纯……” 对面,高大的活死人也注意到了陈渊,微微一怔,旋即叫得更加高亢,然后弃了手中兵卒,朝着陈渊疾奔而来! “察觉到我的本质了?好敏锐的本能!”陈渊眯起眼睛,左手一甩! 一根插在地上的箭矢凌空飞起,向前激射! 嗖! “凌空摄物!?” 人群中的花寄奴眼睛一瞪,随即看到那根箭矢贯穿了活死人,又摇摇头,心道:“这些行尸已近大成,不惧兵刃,连血气都不怎么惧怕,寻常箭矢,根本伤不了他!” 果然如她所料,那根箭刺入活死人的胸膛,令其动作一滞,后退两三步,然后这怪物又咆哮着继续前行! “连将军都挡不住这种怪物?” 匆忙赶来的张雀和罗武见得这一幕,不免失望。 但转念一想,自从这些怪物现身,就无可阻挡,一旦被潜入军中,连定西军都承受不住,这位少年将军一时拿不下,也不算什么。 兵营之内,驻将陈塘匆忙冲出,他气喘吁吁的,满是的鲜血和伤口,身后赫然也跟着三头活死人! “越来越多了,得撤!” 张雀正待提醒陈渊,殊不知,后者却是微微眯眼,心中有底了。 “这等力度,就能击退三两步,那么……” 他抬腿猛地一跺! 踏! 玄身一转的一象之力全力爆发,又被精细操作,渗入大地! 地面一震,百步之内的箭矢被震得尽数飞起! 看得花寄奴一怔,随即面色剧变。 “他该不会……” 陈渊挥动双臂,神力遍布全身,将澎湃的死气阴血尽数灼烧,伪装成雄浑气血,随两袖飞舞,掀起劲风热息,卷着几百支箭矢,破空而去! 嗖嗖嗖! 浑身是血的陈塘刚跑到营门口,迎面就是无数箭矢呼啸而来,当即给吓得两股战战,下腹湿润,接着两眼一翻,仰天就倒。 接着,一根根箭矢擦着他的衣衫、发丝飞过,一根接一根的刺入几个活死人之躯! 每一根的劲力,都让他们不得不后退,踉踉跄跄,最终失去平衡,被生生钉在地上,全身插箭,宛如刺猬,再也动弹不得! 四周,突然安静得落针可闻。 第21章 万胜血淋漓,雷声震宇心 城墙之上,王诲、刘一圣、白慕白与其余诸人,将这发生在兵营外的一幕收入眼底,相顾骇然。 “真人,不知振武将军这一手功夫,到了何等境界?”王诲迟疑片刻,忍不住向白慕白问起。 沉默片刻,白慕白道:“此人的武学境界极高,隐隐触摸到了九重边缘、先天之障!” “怎么可能?!他才多大年纪,能武道九重已是不可思议,居然还将要突破先天?!” 这一下,王诲惊讶更甚,连刘一圣都眉头紧锁,表情变化不定。 即便他们没有怎么练过武,也知道武道九重是何等稀少,放到天下间的任何地方,只要透露愿意投奔的意思,都会被人争抢! 更不要说是个将要突破到先天之境的武者了! 武者一入先天,就算是面对道门、佛门的术法,也有克制之法,不会被影响多少,是宗门面对王朝时,能保持一定独立的保障,是真正的人形杀器! 但这种人物少之又少,整个天下有名有姓的加起来,也没多少,每个还都是成名许久的武道泰斗。 王诲原本稳坐钓鱼台,对陈渊不理不问,既不见面,也不为难,就是觉得白慕白坐镇,但如果这位少年将军突破到了先天,局势可就完全不同了! 看着王诲脸色难看,白慕白眉头一皱,道:“也不用太过悲观,古来困死在先天门前的人不知凡几!不是说年轻,就一定能成就先天的!不入先天,个人于战场便没有决定性的力量,你看他看似找到了压制活死人的办法,但无法改变大势。被荒人逼到城前,就算是我等出手,也已来不及了。” “那便好。”王诲刚刚点头,忽然回过味来。 不对啊! 我是金城的知州啊! 如果改变不了局势,那我金城的兵马岂不是要遭殃了!? 想着想着,他转头看向白慕白。 你怎么还不出手? 认为陈渊无改战势的,不光白慕白。 兵丛之中,心惊胆战的花寄奴看着陈渊,也有谋划:“这人当真厉害,我不是对手,但再厉害,最多制住活死人,这金城兵马混乱至此经,他已是回天乏力!我等会趁乱,跟着大队兵马杀回来,一样有功劳可以捞!” 在她盘算的时候,陈渊又有了动作。 一脚崩起精钢箭,挥手化作满天星! 荒人射来的箭遍地都是,俯首可拾,而活死人都是从兵营之内往外冲,途径几扇门,不过几息的时间,他就将大部分活死人都钉在地上。 他们兀自在地上挣扎,是兵卒纷纷避让,空出好大一块。 “太好了!没了活死人在后军扰乱,我等就能重整军列,试着反攻!” 张雀神情振奋。 “没那么简单!”罗武眉头紧锁,敬畏偷瞧着陈渊,低声垂首道:“金城的兵,不是咱们定西军,前身是地方上的厢兵,没打过什么硬仗,现在被人吓住了胆,没了士气,也没了队列,就指望不上了!想重整旗鼓,难!” 说到最后,他抬起手指向营门方向。 陈塘正被几个亲兵扶着站起来,但两腿酸软,一个踉跄,又扑倒在地上,然后嘴中喷血,浑身哆嗦着,蜷曲在地上。 “胆破身漏,元气萎缩,陈塘这个熊样,别说指挥反攻,连维持秩序都难。” 陈渊也看到了这一幕,又看了一眼在各处肆虐的荒人骑兵,以及即将抵达战线的荒人步卒,知道金城兵仓促中形成的防线已有崩溃趋势。 “本来还想着如何谋划阳刚气血,没想到这一仗就能众望所归了。” 想到这,他对张雀吩咐道:“收拢好你们的人手,不要往前线靠近。” 张雀一怔,想着面对这雄浑军势,武功再高也无从扭转,怎么将军一副要有动作的模样? 张雀还没说什么…… “将军说的是!”罗武突然高声喊着:“谨遵将军之令!” 陈渊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身子一晃,到了营门跟前,看向被钉在地上的活死人。 罗武却被这一眼看得心头狂跳,等人走了,长舒一口气,拉住心有疑虑的张雀,低声道:“咱们交情不错,你可得记得在将军面前为我说几句好话。” 张雀冷笑一声,道:“现在知道厉害了?刚才却口无遮拦。” “这不是被那几个二世祖给祸祸怕了吗?”罗武舔着脸赔笑,“张雀,是不是兄弟,以后将军重建定西军,你我还要相互扶持呢!” 二人说着,目光落到了陈渊身上,好奇这少年将军能有什么对策。 城墙上的王诲、白慕白,人群中的花寄奴,以及战线处、察觉到陈渊身手的荒人将领,都在关注他。 陈渊神色如常,一抬腿将钉在地上的活死人挑起,伸手抓住其人衣领,死气灌注,手腕一抖,卸掉了活尸关节,然后纵身一跃,到了一处高台。 “走你!” 众目睽睽下,陈渊抡起手臂猛地一扔! 嗖! 活死人张牙舞爪,如炮弹般破空而去,转眼越过金城一方兵马,到了杀气腾腾、战意汹涌的荒人上空。 “他这是要做什么……” 王诲和刘一圣面面相觑,一时还没有明白过来。 但白慕白瞳孔一缩,脸色已变:“他这是想……” “不好!”那个荒人将领脸色大变,“传令!全军——” 轰隆! 他话刚出口,活死人体内死气翻滚,凌空炸裂! 滴滴滴滴滴答! 无数泛黑的腐血漫空飞舞,滴落下来,落在荒人兵卒身上,立刻灼烧血肉,腐蚀筋骨,发出“滋滋”声响,血肉鼓泡,冒出白烟,痛彻心扉! 痛! 难以言喻的痛! 一时间,被血雨笼罩的荒人兵马人仰马翻,鬼哭狼嚎,凄惨至极! “可恶!那个宁人竟然敢,他竟敢……”荒人将领暴怒不已,满脸狰狞的抬头再看金城,眼睛却猛地瞪大,瞳孔中倒映着一个、两个、三个……三十几道凌空飞来、张牙舞爪的身影! 陈渊一看效果这么好,哪里还会等待,身形如电,似鬼魅般在兵营们前一转,狂风扫落叶似得将一众活尸捞起,接着半点都不停顿,灌注死气后,一股脑的扔了过来! 三十九尸,三十九个方向! 死气引燃,身躯爆裂! 轰!轰!轰!轰!轰! 炸裂声此起彼伏,腐血被狂风卷着,朝荒人全军洒落! “快跑!” “不要啊!” “这东西碰不得!” …… 见识过厉害,前一刻还是凶猛冲势的军队,下一刻便彻底混乱,人人奔逃,相互踩踏。 前方,冲入金城兵群中的荒人骑兵一看,后方兵马散乱,自己失了支援,哪还敢恋栈,万一陷入重围,战马跑不起来,焉有命在?于是也纷纷后撤。 攻势消弭,阵势散乱。 荒人兵马,崩了! “啊!!!” 荒人将领怒发冲冠,心中满是愤恨、憋屈、惊惧! 大好局势,居然被一个人撬动、逆转,让他如何能承受得住?如何能接受? 于是,他横刀立马,长刀指着对面,怒道:“今日之耻,我阿弟露记住了!待我重整兵马,再来攻伐,定要踏平此城,屠尽宁人,将你的人头制成尿壶,以血此恨!如违此誓,便如此刀——” 他抽出随身宝剑,就要砍向手中的长刀! 就在此时! 呜! 一杆大枪破空而至,枪尖闪烁寒芒,在雄浑劲力的加持下,刺断了长刀,带着碎片,扎进荒人将领的胸膛,贯穿血肉,透背而出,去势不绝,将他的身体带着后飞,“崩”的一声,钉死在架起大纛的架子上。 嗡! 枪杆震颤。 鲜血滴落,荒人将领阿弟露双目圆瞪,没了声息。 他的亲兵、从属个个呆若木鸡,待得回过神来,更是惊骇欲绝、悲痛至极,却是再也不敢停留。 “撤退!” “快退!” “头领死了!” …… 荒人的兵马彻底乱了。 激情而来,崩乱而归。 “可惜,如果有支训练有素的兵马在手,乘胜追击,就算不能歼灭这支荒兵,至少也能重创!嗯?不对,我代入太深了,我是个假将军啊!” 金城兵营前,陈渊立于沙场演武高台上,将抡射大枪的左手收回,看着混乱远去的荒人兵马,眯起了眼睛。 “不过,有此一役,操控活死人、隐藏幕后的修士,会有什么反应?” 他正想着,四周忽有稀稀拉拉的欢呼声响起,随即越来越响,最后化作满营欢呼,声震云霄! “胜了!胜了!” “击退了!活下来了!” “万岁!万胜!” 在这一刻,无论是定西残军,还是金城兵马,无分彼此,都冲着高台上的陈渊振臂高呼,声若雷霆,众星捧月般把他簇拥在中央,无数刀兵为他闪烁! 肃杀!欢愉!兴奋! 一人逼退一军的壮举,深深的刻印在所有人心里。 混杂着狼烟气息的香火念头呼啸而起,朝陈渊疯狂汇聚。 “好浓烈的香火愿念!” 陈渊心中一动,收拢思绪,抬头朝着天上看去。 苍穹如血。 不知徘徊了多少岁月的城上气血,在一声声的兵卒欢呼中,终被撬动! 轰! 气如瀑布,血光淋漓,轰然落下! 陈渊的身躯被无形气血笼罩! 道袍飘飘、长发飞舞之间,灼热气浪以他为中心扩散,吹得沙土飞扬,旌旗猎猎! 第22章 百战血,千军名 夜色降临。 喊杀声止,荒人兵溃。 晚风一吹,函着热息的风打在脸上,让震惊的王诲几人清醒过来! “他真的以一己之力,扭转了万军战局!” 金城知州表情复杂,看向城下的目光中混杂着惊讶、畏惧、怀疑等情绪。 幕僚刘一圣眉头紧锁,震惊之余更感头疼,那是面对绝强之力,算计无用、妙策难展的头疼。 “呼——” 白慕白长吐一口气,看着高台之上那道迎风而立的身影,生出几分感应,于是不确定的道:“此人的武力、心智都是一顶一的,而方才掷活尸的手法奇异颇为奇特,不像单纯的武道手段。” 什么? 王诲和刘一圣愕然回首,脸上震惊还未散去,又加上一层惊疑。 “莫非这……陈世集除了是武道九重,还会玄门道术?” 不是单纯的武道手段,可不就得牵扯到术法吗? 可问题是…… “他这个年岁,能将武道炼到后天巅峰,已是天人之资了,还能兼修术法?”刘一圣都忍不住吐露心中惊讶了,“小生听说,术法之道极看天赋,一万个人里都未必有一人能修道术,而且道术博大精深、晦涩繁杂,要耗费大量精力,他怎么能两者兼顾?” “这只是我的推测,得找机会去印证,尔等且听之,无需挂怀。今日这一战,也算是了结,吾等先行告辞了。”白慕白说完,拱手拜别,领着几个供奉转身离开。 “他倒是走的干脆!”王诲叹了口气,无奈的对刘一圣道:“如此一来,却是不得不见陈世集了,否则说不过去了。” 刘一圣也承认道:“经此一役,他在军中威望已成,不好处置了。” “还处置?”王诲苦笑,“他不反客为主就算好的!” 说着说着,两人再次将目光投向城下,神思不属。 城墙边缘,作陪的李定陌也是一般模样,恍惚间,他仿佛见着如血铺盖,照在陈渊身上,不由回想来时路上的平静,暗道这哪是运气好,分明是自家车队里面有一尊大神坐镇! 这么一想,心神震颤,李定陌忍不住低吟道:“万骑驱回百战中,一人逼退九千功!莫非这将是当世的冯大将军?” 滚滚热息流淌,勾勒出过去的残响。 万里风沙,金戈铁马,杀声震天,血流成河! 在被阳刚气血笼罩的瞬间,陈渊便感应到了过往的气息,察觉到一缕缕英灵残留,捕捉到即将凝聚的神道气息,确定了城上气血徘徊不去的根源。 “果然是拜神所致!这里的兵将在厮杀之际,会向神灵祈祷常胜、乞活,久而久之,香火愿念与气血狼烟杂糅在一起,再加上战士将领的残念英灵,偏偏没有明确的神明志向,便都滞留下来,化作了这等壮观的阳刚气血潭!” 动念间,滚滚气血融入身躯,陈渊全身上下骨肉震颤,隐隐有排斥之意。 这也正常,他虽表面如常,但其实是个死人,一身的死气阴血,即便能伪装成热息气血,但面对这等汹涌热浪,又如何能蒙混? “不过,我不是要将这滚滚气血纳入体内,而是存留起来,等集齐了阴属性的天材地宝,再阴阳混一,将玄身推高到二转两仪的境界!所以,收!” 他左手捏了个印诀,肩膀上的神道之花泛起微光,以洞虚界的肉身藏窍法为根基,开辟了一处神道间隙,就好像是在血肉中插入了一处裂痕,空空荡荡,冥冥渺渺! 滚滚气血如瀑布般自天上垂落,在陈渊的身上一转,又像是奔流入海一样,尽数汇入了左臂的神道间隙之中,被储存起来! 这些说来复杂,其实不过几息, 待陈渊感到左臂胀痛,那沉淀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滂沱气血,已被他吞了三分之二! “足够了,不光够玄身二转所需,还有余裕,祭炼飞剑的时候也能用到!余下的三分之一,不必涸泽而渔,留给后人做个机缘。” 一念至此,他左袖一挥,驱散了还在聚集的雄浑气血,脚下一动,自高台上飘然落下。 沿途兵卒自发让开了一条道路。 陈渊就朝着活死人走去。 张雀、罗武如梦初醒,跟了上去。 “将军好计策,竟能想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张雀回想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幕,心潮澎湃,由衷的称赞着。 陈渊却道:“凡事要想长一些,我能这么做,敌人下次也有可能用同样的法子。而且,他们是活尸的生产者,我只是个搬运工,所以该早做打算,你帮我搜集一下荒人军中,有关活尸的情报。” 张雀闻言一愣,然后连连点头。 “太可怕!太恐怖!太凶残了!” 花寄奴早荒人溃兵一步,先回到了延国在西北的据点——赫城。 赫城,也是西北九城之一,被荒人占据,经过一年经营,已是铁桶一块,从里到外,都是荒人的模样了。 和出发时意气风发的样子比起来,此时的花寄奴狼狈而敏感。 “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凶人?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 思来想去,她也想不出个头尾。 “总之,以后这金城能不去,尽量不去,我不露面,总不能还碰上那凶人?” 正想着,就有传讯兵来,说是城主要见他。 赫城的城主,是荒人在西北的军政头领、荒人右部小王之一,名为“那落眦”,这会穿着儒服,坐在主座,正看着手中的战报,眉头紧锁,脸色阴沉。 等花寄奴进来,他就问道:“这次攻城,蹦出了个什么振武将军,扰乱了战略,你和他照过面,如何评价此人?” “非常危险!”花寄奴直言不讳,“此人的武道修为,即便不是先天,也定是九重巅峰,有要突破的迹象,还疑似兼修了法术!不是一般人能对付的!” “九重巅峰、兼修法术……” 那落眦深吸一口气,对幕僚吩咐道:“把这个振武将军记到‘削株册’上,传阅全军,让他们多加留意此人!遇到了,可以随时撤退!”顿了顿,他又吩咐道:“让上人的弟子,把金城之事告知于他!” 呼呼呼—— 燃烧的村庄中,有人盘坐在火中,他穿着一身黑色大氅、手持漆黑禅杖,脸色冷峻,额头上有一道猩红印痕。 “呜呜呜——” 惨死之人的灵魂,被牵引着汇聚过来,朝禅杖顶端的夜明珠汇聚。 珠子逐渐明亮。 “快了。” 看着夜明珠,他露出了一抹笑容。 “只待西北兵马入瓮,以尸冢血炼之阵尽数炼入碧灵珠,‘少阴破灭光’便能圆满!到那时,就算对上四大宗师,也可无惧!许多事,就不用顾忌了!” 沙沙沙—— 脚步声起,有一男一女到来。 “见过师尊。” “袭扰可是成了?杀了多少金城兵?人头带回来了吗?”男子的目光从禅杖上收回。 “这……” 男女两人对视一眼,不敢言语。 “情况不顺?”男子眉头皱起,“你等是本座的入室弟子,我骸道人一共也没收过几个弟子,难道会因为些许小事,责怪尔等?说。” 那男女两人听得此言,松了口气。 男的就低语道:“启禀师尊,确实是出师不利,因为金城突然出现了个厉害人物……”接下来,他将金城攻防说了一遍。 骸道人初听还算镇定,等听到费尽心机采炼的几十个毒血活尸都折在了金城,脸色一下就黑了。 男弟子并未察觉,还在说着:“荒人死了个万夫长,肯定要乱一阵子,但……” “行了!” 骸道人冷声打断。 “让你们去驭使毒血活尸,结果活尸没回来几具,你们反而毫发无损!你们知不知道,为了炼化活尸,本座耗费了多少珍宝?本座要你们有什么用?还不如两具活尸!” “师尊饶命!师尊饶命啊!” 男人和女人惊恐至极的跪下磕头,口中求饶,但伴随着两声惨叫,还是真灵泯灭,几息后,就被炼成了行尸走肉。 骸道人抚摸着那颗夜明珠,神色阴晴不定。 “振武将军陈世集?引爆毒血活尸,可不是武道高手能做到的,哼哼,兴许又是个觊觎本座宝贝的散修!本座倒要看看,你有几条命,敢来算计本座!” 在他的冷笑声中,周遭灵气向夜明珠聚集,身上九个精窍震颤不休,精气连绵,浩大威压笼罩四方。 咔嚓!哗啦!轰隆! 火海中的屋舍接连崩塌! 很快,陈渊在金城外,一人当关、万军崩走的事越传越广,详细的情报被送到了西北各大势力手上。 各家心思各异,有的惊异,有的惊讶,有的当场就派人去金城拜访,但也有疑窦丛生的。 “不可能!” 灰明亮的屋舍中,一名劲装男子看着情报,大摇其头:“陈世集人都死了,怎么可能出现在金城?还一人逼退了整个大军,简直可笑!” “你就这么肯定?”对面,高冠博带的男子端起茶杯,轻饮了一口,“就是说,现在这个是假的?” “如假包换的假的!”劲装男子挑了挑眉,“如果那假货还带着将军令,就更是假的了,因为真的那块被那位带走了!” “那就派人去调查一下。”高冠男子点点头,“此人现在在金城军中很有威望,又统合了部分定西残军,这对吾等的谋划来说,不是好事,但又是个机会,有借口插手金城军务。” 劲装男子就道:“我去,他再有威望,才来了几天,稍用手段,将他当众揭穿,反而能提前收拢金城军心,省得日后整合,还要再费功夫。” “不可。太华山那边才是要紧事,牵扯神道,又碰上了黄粱白事,得由你亲自出面。金城这件事,看似紧急,但和西岳之事比起来,又成了小事,就让柔娘去处理。” 第23章 《修行见闻》 两日后。 “按将军的指示,那几头活死人都已搬到后山,用铁兵压着,埋进土里了。” 定西余部新搭建的主帐中,陈渊正盘坐调息,张雀忽然进来,禀报情况:“另外,知州使人过来,邀请将军去往城中,说是安排了歌舞晚宴,为你接风洗尘。” 说到后来,他忍不住撇嘴道:“这王诲前倨后恭,先是避而不见,现在将军厉害,又慌慌张张的请你赴宴,真会见风使舵!将军,你可是要去?” “不去。”陈渊摇了摇头,他对金城的风土人情不感兴趣,何况眼下还有要紧事得做。 “果然不愿来。” 城主府正厅,听着手下回报,王诲心中不安,对刘一圣道:“早先刻意疏远,这就体现出恶果了,弄巧成拙了。” “若有城府,应该会应邀而来,这说明陈将军再厉害,到底是年轻气盛,难免有着少年意气。”刘一圣并不奇怪,“这也不是坏事,反而方便接近。选个日子,学生亲自过去拜访,摸摸这位少年将军的脾性。” “你可一定要慎重!”王诲谆谆告诫,“切莫起了冲突,至于如何将他架空……” “未必就要架空,”刘一圣忽道:“若能拉拢过来,白真人等人都会顾忌,主公便可行制衡之术,如此,您在陇西地界的影响力也会上升,未必不能争一争那个位置。” 王诲心头一跳,跟着就摆手说自己不指望这些,最后又话锋一转,提起另外一件事:“这次陈塘被吓破了胆,听说都下不了床了,还时常昏迷,已经着人来请辞了。你的意思,城主府推举这位振武将军……” “这事,咱们插不进手。”刘一圣脸色阴沉,“学生刚得了消息,大概是陈绵要上位了。” “陈家动作可够快的,这就疏通好了……” 正说着,突然有人过来禀报,说是城中许多大族、大户,都遣人出城给那位振武将军送拜帖。 王诲眉头一皱。 刘一圣叹了口气,道:“世家大族最擅攀高踩低,既然知道了陈将军的本事,怎还会忍得住?况且,咱们打算宴请陈世集的消息,肯定都传出去了,也没立场再指责旁人。” “也对,就先由着他们。” 接下来三日,风平浪静。 有赖于陈渊在军中立下的威望,定西余部的兵卒随之沾光,换了驻扎地,生活条件也好转了一些。 陈塘不现身,少了刁难,金城兵卒和定西军之间因陈渊之故,反而越发融洽。 另一边,城中大户接连送来拜帖,想拜访陈渊,都被拒绝,陈渊可不打算将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迎来送往的人际交往中。 不过,即便被拒绝,大户们依旧乐此不疲,派人送来了财货物资,让遭逢大难的定西军,逐渐恢复了元气。 “今日李家、刘家、司马家又送来了不少兵粮,将军,真不见一面?”张雀拿着单子,询问陈渊,语气中已有犹豫,“李定陌也来拜见了。” “不见,过阵子再说。”陈渊一言否决,拿出一张写满了字的单子,“按单子去抓药,有些可能不是这个名,但特点和药效我都写清楚了,照着抓,对了,再多搜集一些蒙学和军中功法的书册送过来。” 愣了一下,张雀拿着药方,点头称是。心里对这位少年将军越发敬佩,过去来西北镀金的世家子弟,哪个平日里不是花天酒地、勾栏听曲,这位倒好,几乎长在军营里了,不是打坐调息,就是读书练字,哦,还抽空研究活死人。 “将军,你得注意身子。” 我注意什么身子?我是个死人! 陈渊心里疑惑,摆摆手,打发走了张雀,接着低头摆弄一件锦囊。 这被他阵前打死的荒人供奉留下的,看似小小一团,其实内有乾坤。 “这锦囊另有乾坤,约莫一尺见方,地方不大,但胜在便利。而且,就算在洞虚界,类似乾坤袋、储物环的物件也十分稀罕的,那荒人供奉身手不怎么,居然有此物,实在令人意外。” 锦囊算是意外收获,当时陈渊本着贼不走……搜刮战利品的想法,一番搜索,没想到那人身上空荡荡的,比山神还干净,让他大失所望,等起身离开,却在不远处发现了这个锦囊,显然是那荒人供奉掉落的。 锦囊里有不少金银财物,但真正为陈渊看重的,是一件被祭炼过的蛊钵,以及一本手记。 拿着薄薄书册,看着封面上的《修行见闻》四个字,陈渊沉吟不语。 这两天,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研究这本手记,期间还配合着蒙学读本,学记大宁文字。 这本册子的作者,不是被他打死的邪修谢图印,而是个名叫“林有之”的道士,封面和侧面有血液干涸后留下的痕迹,所以这本手记是怎么到谢图印手上,很值得推敲。 林道士没有过多介绍自己,只在开篇时提及,自己是一隐修门派的弟子,于西北游历,记山川河道,见万千气相,于修行多有体悟,于是将心得和见闻,记在这本手记上。 陈渊看的主要是修行部分,内容不多,但简明扼要,将武道九重、先天和大宗师都讲清楚了,更谈了道术隐秘。 按着他自《修行见闻》上所得信息,这个世界的气血九重,目标是开启下腹精藏,确实能和炼己筑基对应上。 所以陈渊的关注重点,主要在九重之后的部分,也就是…… “一入先天,精元如天。” 按书上所言,武者想要踏足先天极难,哪怕是经历过雷劫的九重武者,真正能够把握住精元玄妙,打破桎梏,踏足先天的,也是百里挑一。 但即便踏足先天,和洞虚界的炼精修士也有区别—— “在洞虚界,炼精修士要凝练五脏与十二窍,这里的先天武者则是养五脏而凝九窍,少了三窍,即便炼精圆满,也无十象之力,多数只有七象、八象的格局,甚至因功法不纯,气力还要更低,不过,大体上,先天武者可以对应炼精修士。” 先天武者之后,就是“先天大宗师”。 陈渊也是不止一次听到别人提及大宗师了。 而书上的部分,林道士用了很多“据说”、“听闻”、“传言”等字眼,混不似先天部分描述的细致,可见作者本身并非大宗师,只是将道听途说所得总结起来。 但对陈渊来说,这就足够了。 “这上面写道,大宗师天人合一,能气动山河,寿元悠长,这和化气修士开启丹田气藏,演化气海,内炼真气的情况相似,而且化气修士有灵觉感应,能外放真气,撬动外界元气,从而术法威力大增,倒也能对应气动山河。” 大宗师,就是对应洞虚界的化气修士。 先天武者与大宗师一起,就是完整的炼精化气。 至于是否也有细微差别,就无法从《修行见闻》上找到答案了。 不过,真正让陈渊意外的是,林有之在这后面又写道:“大宗师并非武道终点,在三四百年前的修行盛世,有更为高深的境界,一旦突破桎梏,能超脱肉身,有种种不可思议的威能,甚至打破虚空,白日飞升!” “打破虚空,白日飞升?” 陈渊眼神微变。 什么境界啊,也和我一样想要飞升? “我历经炼己筑基、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返虚,几百年蕴养,才想着炼虚合道,但按这手记所言,这个世界的人突破炼精化气后,就有飞升途径?飞的什么升?升去何处?合道了吗?” 他就是为了追求合道飞升,劫下成灰,这才有了如今的故事,多少有点……破防了。 “在洞虚界,炼气修士采五气,补命格,凝练和积蓄真元,最终成就无漏金丹,然后丹气冲顶,开启百汇神藏,打开泥丸宫,开始化神。” “化神修士,则是参悟蒙蒙神藏,凝聚识神后,才有神念滋生,亦有神魂之根,能施展术法,能神游物外,最终的目标,是神念衍万象,炼出本命灵光。” “可无论炼气也好,化神也罢,整个炼气化神之境哪有和打破虚空、白日飞升沾边的?” 自打从谷底脱身,陈渊就察觉这个世界有颇多诡异之处,但直到这一刻,才察觉到了一点斧凿痕迹。 不过,林有之终究是道听途说,提了一句,就没了下文,陈渊就算想搞清楚,也是有力没处使,只能将注意力转移到手记的后半部分—— 这部分涉及的,是道术与一种《古文观想法》。 陈渊一直奇怪,为何清灵老道师徒、丘境之、智光僧,乃至许多妖类,明明没有炼气化神,就能施展神念,显化人形,驱动符箓、道术? 但书上的答案让他大失所望。 “没什么诡异异变、特殊祭法,又或者神只衍生之类的……” 按林有之的说法,所谓道术,惟有灵脉者方可施展,而灵脉先天注定,有脉者生来便有,能滋生神念,无脉者懵懂一生,仙门无缘。 至于那篇观想法,内容稀疏平常,无非是通过阅读文章,收敛思绪,观想文中景象,凝练识神神念,对陈渊没甚用处。 又看了一遍《修行见闻》,他闭目沉思。 “神念道法,居然成了命理之说,是生下来就有的,能随着年岁增长,也能通过观想法增强,但没有体系,像是游离在武道体系外的外挂,是少数人的天赋,却也无晋升之路,近似于护道法诀。” 答案让陈渊失望,但这同样也意味着这个世界的人道修行,似乎上限不高,就连大宗师也只是炼精化气大圆满的程度。 “但具体如何,得等我印证后才能确定。而且说是上限低,也不对,神道是个什么情况还不清楚,这手记上只写到陇西、秦川、北地三郡属于西岳神庭,再无多言。那鹿首山神颇为诡异,是个例,还是普遍现象?” 陈渊让张雀去城中抓药的事,也传到了城主府的案上,连药方都清清楚楚。 看着药方,刘一圣眉头紧锁。 “可有发现?”王诲在旁询问。 刘一圣沉吟道:“有几味药的名字,和世人所知不同,但药效清晰,不知道是否有其他含义。” “某种暗号?”王诲紧张起来,“他在和人暗通曲款?” 刘一圣凝视药方,有了决定。 “将他所需药材备好,学生明日就去拜访!” 次日。 “刘通判,稍待,我去通报将军。” 被张雀领着来到一顶帐中坐下,刘一圣回忆着营中的沿途见闻。 “营中杂乱,没什么章法,所属又各行其是……” “这位少年将军一连三天深居简出,几乎没离开过营帐,最多去后山摆弄活死人,我大概能把握住他的性子了。” “该是不善练兵、也不热衷兵家之事,反而喜欢稀罕玩意,和京师的世家俊杰一样,只是武道修为太高,可能还有道法天赋,掩盖了这些……” 想着想着,他正襟危坐,胸有成竹。 第24章 不问苍生拜鬼神 “这刘一圣在城主府有不小影响力,我等日后真在金城为兵,还是得结交一二的。将军你要的药,他都让人带来了。” 主帐之内,张雀正向陈渊禀报。 “都带来了?这么快?”陈渊听到药材都送来了,顿时来了精神。 这些药材看着简单,但以特殊法门烧锻,能提取灵气,再用神道之力牵引,便可简单的祭炼飞剑。 自从走出鹿首山,陈渊就感到缺一把傍身的飞剑,现在既然有了时间,当然想要祭炼出来。 “省了我不少时间,是得见一面。” “见过将军,真是见面更胜闻名。”宽敞的帐子里,刘一圣冲陈渊拱手见礼。 陈渊收了急需之物,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摆摆手道:“大战的时候,我看到你在城墙上了,也算是见过了。” “……” 刘一圣轻咳一声,道:“将军快人快语,那学生也就不绕圈子了,此番来,是有事想要请教将军……兵家之事。” 他本打算以京师玩赏入手,但担心陈渊又说出什么怪异之言,于是话锋一拐,打算在兵家之事上先声夺人,掌握了节奏,才好继续。 “那你可找错人了。”陈渊摇了摇头。 刘一圣赶紧道:“也不全是兵家之事,还牵扯到大宁朝廷。我也不瞒将军,如今这西北暗潮涌动,九城之间派系不少,其中有几家甚至存着拜西岳新神,得神庭册立,割据自立的心思,不可不防啊!” “嗯?割据还要先拜神?”陈渊眯起眼睛,故意道:“西北割据自立,是自取灭亡!” “将军何出此言?”刘一圣振奋精神,打算来一波分析,以言语震慑住面前少年。 张雀也好奇着问:“将军,你为何能够断言?” 陈渊看了张雀一眼,道:“西北多荒漠、高山,植被稀少,虽有大城,但人口不多,支撑不起一个独立的势力,必会受制于人。” 他才看过《修行见闻》不久,上面记述了西北地貌,在洞虚界的几百年间,也看遍了人间兴衰,这时说出,可谓信手拈来。 刘一圣却道:“大宁、延国都在拉拢西北联军,若是自立,能左右逢源,荐于两家。” 陈渊指了指脚下,道:“西北是大宁旧土,割地自立,这是叛逆,大宁将视尔等为眼中钉;你等天天与荒人厮杀,互有血仇,就算称臣纳贡、送女联姻,都未必能让荒人放下戒心。就这个局面,如何左右逢源?” 刘一圣眉头皱起。 陈渊又道:“稳固的盟约,得有个共同的敌人,而左右逢源,就是谁都可能是敌人,若即若离,哪家都不会放心,迟早还要破裂,到那时,可能是荒人和大宁联合,瓜分此地!” “不可能!”刘一圣下意识的出声,“延国占了大宁北方,岂能和解?何况,延国在西北明里暗里经营多年,也才占了个赫城,想要拿捏西北,也得掂量掂量!” 说完,他才发觉失态,暗暗嘀咕,这看似不谙兵事的少年将军,似乎有些见识! 陈渊不以为意,道:“只盯着五年、十年,局势好像是平缓、凝固,但放到二十年、五十年的尺度上,就是另外一个模样了。几十年前,如果有人说荒人能占了北方之土,可有人信?” 他也不指望能用言语说动对方,只是希望能引出神庭话题,了解神道虚实。 刘一圣一愣,沉思片刻,道:“或许真有隐患,但只要有神庭为证,便可镇住局面。” 来了! 陈渊顺势就问:“神庭如何为证?” “将军不知?”刘一圣略感诧异,但似乎又明白了什么,“是了,中土神道稳固,几位神君在位多年,拜之如常,将军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短短一句话,信息量可不少! 陈渊配合着道:“我听人说过,西岳有神君要登基,是真是假?” “此事为真。”刘一圣点了点头。 陈渊就道:“你们要拜这位新君?有什么规矩?又有什么好处?” “是那些自立之人要拜,不是吾等。”刘一圣先做了勘误,才道:“大宁尊拜东岳与南岳两位神君,所以上到各地山神河伯,中到各城城隍,下到村镇的土地神,皆有神道统辖、辅佐,国朝因此稳固……” 陈渊思量片刻,索性问道:“如果拜了神庭这么好使,大宁还会失了北方土地?” 刘一圣没想到对方会说出忌讳之事,迟疑片刻,方道:“荒人也拜了东岳神君,几次大祭,得了青睐,才能在吞并北方土地后,稳固统治。” 陈渊越发觉得古怪,就问:“那要是这么说,你们西北能拜新君,延国和大宁就不能?” 刘一圣摇头道:“大宁、大延都是在北岳、东岳和南岳神庭确立许多年后,才去拜祭,但西北不同。此处神道不全,处处皆有空洞,那些自立之人是想等神君登基时,一并拜祭,立西岳为西北正统,这等于是新朝功勋,有开国从龙之功,今后也很难被动摇!” 陈渊心中一沉,心道:这刘一圣说的要是真的,岂不是说,神道已经渗透到了中土的方方面面?这西北因为西岳帝君的位置空悬多年,居然还算好的? 隐约间,他有些理解,鹿首山神为何要那般急切行事了。 “如此看来,祭炼飞剑也好,提升修为也罢,都得加快速度,一旦西岳神君登基,未必还有空闲让我挥霍了。” 一念至此,他就没了谈性,只道:“这江山社稷,若只拜对了神只,就能立足一处,未免也太儿戏了些。” 刘一圣叹了口气,他与陈渊一番对答,心有所得,这会也不敢再轻视,说了几句,见对方兴趣了了,只好起身告辞,约定日后再来。 等人一走,陈渊立刻吩咐张雀,说自己要闭关运功,不要让人打扰。 刘一圣回到城主府,才发现府上来了位访客! “曾侄女,里面请。” 王诲亲自出面迎接。 来者是位面容俊俏、皮肤白皙,一看就知道是女扮男装的女子。 此女名唤曾柔娘,其父乃陇西郡守曾万。 虽是女子,但曾柔娘不精女红,而是能上马杀敌的巾帼女将,在西北很有威望。 “世叔不必客气。”分了主次坐下,曾柔娘也不啰嗦,直奔主题,“金城被荒人突袭,吾等未能及时援助,现在来,已经晚了,该是我向世叔请罪” “怨不得郡守,实是荒人狡猾,唉!”王诲摇了摇头,满脸感慨。 曾柔娘顺势就道:“听说此战出了一位少年英雄,世叔可否引荐一下?” 王诲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以你的年岁,正好和振武将军相当,或许能够亲善。”说着,便去吩咐。 曾柔娘接着又说了些话,然后就找了个借口,跟着引路之人去往兵营。 等人一走,刘一圣从屏风后走出,低语道:“陇城派这位女将军来,是对金城兵马存着心思,但他们低估了振武将军,她曾柔娘固然厉害,但若说能压陈将军一头,嘿!主公只管做壁上观,必有好戏。”说到后来,他冷笑起来。 王诲奇道:“怎么你这次拜访归来,对那位少年将军的评价提升了很多。” “陈将军并非一般的武人,实是文武双全,主公想要借他的力,该是换一种交涉的方法……”接下来,刘一圣便和王诲说起了此番拜访的见闻,令王诲大为惊异。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一身白衣、公子打扮的曾柔娘和她的亲兵兼好友卢露,就到了兵营外。 两人虽是男子打扮,但兵营是什么地方?憋了几个月,只要脸白、有身段,是不是女人都无所谓,何况是两个真女子? 不一会,就有看出端倪的都头靠过来,纷纷扰扰,一副色授魂与的模样。 “来营中参观?那我可是最熟了,两位想去哪,只管说一声,我带你们去!” “别听他的,他参军才几年?我才是老资格!” “这种事,得找我老符,这营帐内外,哪有我不知道的?” 听着几人聒噪,卢露眉头一蹙,满心厌恶。 曾柔娘不以为意,等几人稍歇,问道:“我想要拜访振武将军,几位能否引荐一下?” 她话音一落,刚刚还个个讨好模样的军中都头,都是神色一正。 “原来是来拜访将军的!” “将军的友人?那是咱们失礼了。” “我帮你们通报一声,看将军是否有闲暇。” 瞬息间,几人个个严肃,眼中的敬畏几乎要满溢出来,似乎在说:只要你也崇拜振武将军,就是他们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看到这一幕,卢露只是略感诧异。 曾柔娘却是心中一凛,警惕起来,但表面不动声色,笑着点头,让几人帮着传讯。 抽了个空档,卢露低语道:“那赝品将军在军中的威望还不小,不知道咱们揭穿他的时候……” “军中的威望不靠虚名,而需要实打实的战功!”曾柔娘低语回应,“是我小瞧他了,我倒是好奇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了。” “也好,等会见了面,我也瞧瞧他的武道修为到底怎样,外面传的都太离奇了!什么一人破万军,一剑斩敌首!”卢露轻笑一声,“但只要见了本人,我以荒凉大梦诀冥冥感应,就能探出他的虚实!” 不一会,她们就跟着引路人,到了陈渊的帐外,却第一时间就被张雀拦住了。 “我家将军有令,不见人,有事,等将军出来时再来。” “既然将军有令,那我等……”领路人一听,下意识的就要应下。 卢露不满道:“我家公子是西北名将,此番带着郡守善意来访,你就进去通报一句,说陇城曾将军拜访!” 张雀脸色一绷,扬声道:“将军的决定,不是吾等可以置喙的!也不可违抗!几位请回!” 卢露眉毛一竖,正待开口,但突然之间心头狂跳,心里警兆大增! 她悚然一惊,顺着感应看去,发现这冥冥感应的源头,正是那营帐之内! “是那个假将军!?他在作甚?” 第25章 飞剑疾 热息流转,血跃如火。 蕴含着炽烈之意血色的细纹,凝结在剑脊之上,贯穿了漆黑短剑。 祸虬短剑,正被陈渊握在手上,他身上的死气正源源不断的注入其中,顺着那道血痕,朝剑身之内渗透! 随着死气跃动,陈渊整个人的气势也不住攀升,散溢出来的死气纠缠在一起,仿佛无形火焰,将他的肉身笼罩,并朝着外界扩散! 帐外,曾柔娘和张雀等人,一时心惊肉跳,本能的察觉到了危险,甚至呼吸都困难起来! “那假……振武将军在里面修炼功法?”卢露浑身汗毛炸起,胆战心惊“这股压迫感,我在师父身上都没感受到过!居然还隔着一顶帐篷!” 她不敢吵闹了,反而有一种想要远远避开的冲动,于是转头看向曾柔娘。 曾柔娘一脸凝重的站在帐外,虽然呼吸急促、站立不宁,但凭借着意志忍耐,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越是这种时候,她越要见到对方! 等待,让她们度日如年。 待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心惊肉跳的感受才缓缓消散。 几人已是汗透衣衫,引路人更是早就仓皇而去。 营帐内。 陈渊摒心静气。 他看着手中祸虬剑,念头一动。 唰! 剑上血光一闪,腾空而起,当空飞舞,灵活异常。 “去!” 陈渊手捏印诀,左臂中的神道之念驾驭驱使,短剑登时化作一道寒芒,转眼冲出营帐,瞬息十三里,而后再次折返! 帐外,曾柔娘被祸虬剑来回时带动的微风,荡起了鬓角发丝。 脖子后一阵冰凉,一种极致的警兆,在她心底炸开,让她整个人猛地一抖。 深吸一口气,曾柔娘看着面前的营帐,如临大敌。 嗡! 帐子里面,短剑一转,悬在陈渊身前,他抬起手,屈指一弹。 叮! 清脆声中,剑刃微微一颤,寒光如水。 满意的点了点头,陈渊长袖一扫,将短剑收入鞘中。 “现在还没有神念,无法在外物中刻印太多禁制,只能以阴血和死气侵染飞剑,用较为原始的血祭。不过,如此祭炼出的飞剑虽有限制,但配合神道之念,也能达到正常飞剑的七成威力,最多少了些杀招。” 想着想着,他思量着,如果有机会,将来还是要从头祭炼一枚剑丸。 “祸虬剑材质不错,不是一般的钢材,但比能与修士心血相连的剑丸,还是差上几筹。毕竟剑丸随念,日日祭炼后,大小随意,快慢由心。” 这么想着,他站起身,对着帐外道:“张雀,带客人进来。” 曾柔娘等人来访,早就被他察觉了。 “喏!” 等曾柔娘被领着走进营帐,看着坐在上首、一身道袍的少年,先是一愣,旋即恢复过来,深吸一口气,压下种种疑惑,拱手道:“陇城曾柔娘,见过振武将军。” 陈渊没有起身迎接的意思,反而问:“听张雀说,陇西郡守也姓曾,他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父。”曾柔娘回答着,眼眸流转,从走进来之后,她就感到若有若无的压力笼罩在身上,很是不自在,就好像在父亲面前时一样。 在她身后,卢露小步快走,大气都不敢喘,随即捕捉到了尚未完全散去的一点热息,越发惊疑不定。 陈渊将目光从两女身上收回,道:“原来是郡守千金,你来金城,不去拜访世家大族,为何要来找我?” 曾柔娘顶着压力,道:“听了将军的战绩,来请教兵家之法的。” 领路之人这时匆匆赶来,一来就道:“将军有所不知,曾将军乃巾帼英雄,上阵杀敌,名声在外,此番是听闻了将军的事迹,特意过来拜访。” “原来是巾帼英雄,失敬。”联想到先前的刘一圣,陈渊叹了口气,“我是得了一时机遇,其实比不上你们这些一刀一枪杀出来的。” “将军谦虚了……” “不是谦虚,是真心话。”陈渊正色道:“我看得出来,曾将军你的心思在战阵上,但陈某志不在此,你来问我兵家事,是真的找错人了。” 边上,张雀不由侧目,暗道咱家将军固然厉害,却是个聊天鬼才。 果然,曾柔娘闻言一怔。 什么意思? 你志不在此,随手为之就名震西北了,那我算什么? 曾柔娘心里也有傲气,加上承受重压,刚才账外更是心情大起大落,此刻就有几分失态,说道:“我会在金城留住一段时间,日后有的时间请教,今日就先不打扰将军休息了。” 说完,领着卢露转身就走。 那领路人一见,苦笑一声,赶紧追了上去。 看着两女离去的背影,张雀笑道:“将军,你这下可是惹恼了这娘们,她在西北名声很大,追求者众多,主动来拜访你,却吃了闭门羹,传出去,麻烦不小。” 陈渊却摇摇头,道:“你以为她这个时候过来,真要请教兵法?错了,是来勾心斗角的,我但凡和她多说几句,才是麻烦不断。我懒得与女人周旋,那只会拖慢我的修行速度。” 张雀欲言又止,表情古怪。 曾柔娘和卢露漠然前行。 走了一会,曾柔娘问道:“怎么这么沉默?换成其他时候,你早就喋喋不休的说那人无礼傲慢了。” “柔娘,听我说,那个振武将军非常危险!”卢露吐了口气,心有余悸,“能不招惹他,还是不要招惹了。” 曾柔娘眉头一皱。 卢露苦笑道:“他那气势,比我师父还要威严,怕是真有传闻中的修为!而且……而且……总觉得他像是藏着什么凶器,站在他旁边,我心惊肉跳的,好像他一个念头,就能取我性命。” “一个念头就能取你性命?你怎么说也是气血五重,他就算是先天,怕也做不到?况且,兵家之事,不全在修为上。” 曾柔娘说到这,将话题一变:“算了,不说这个,先去见见陈塘。不管振武将军是真是假,他在金城兵中威望这么高,最难受的肯定是陈塘,从陈塘口中,或许能得到有用情报!” 卢露心道不妙,知道曾柔娘的好胜心被激起来了,怕是一心想着要压过那个道袍少年。 眼珠子一转,她道:“那位将军固然无理蛮横,但其实也有一点好。” 曾柔娘一怔,就问:“哪里好?” 卢露就道:“从来那些大老爷们见到你,都会奇怪你一个女子,怎能统领兵马,等你将他们教训一顿、展露了本领,他们才知道厉害。但这位假将军可是半点都不奇怪呢,岂不是强过他人?” 不说还好,说了,曾柔娘的脸色阴沉几分,冷笑道:“他那是彻底看低了我,都懒得在这上面多思量。” 卢露一愣,知道自己弄巧成拙了。 不过,她们拜访陈塘的愿望,到底还是落空了,到了金城兵营里,才知道原来的驻守将军陈塘重病缠身,卧倒病榻,已经再起不能了。 现在,是他的族弟陈绵,代为统领。 “这么惨啊。”卢露听着陈塘的下场,不免嘀咕。 “曾家侄女,你来的正好!” 而那位新任代统领得了消息,立刻亲自迎了过来! “叔叔我啊,正需要你的协助!” 到了正堂主厅,分了主次坐下,陈绵就唉声叹气的抱怨。 “我的命令,他们能拖就拖,拖不了就敷衍着做,反不如那个竖……那位陈将军的一句话!实是欺人太甚!唉!” 陈绵说着说着,仿佛气上了头,一巴掌拍在桌上,满脸悲愤。 卢露立在一旁,心里鄙夷:“自己为将没有威信,还能埋怨旁人?” 见曾柔娘不为所动,陈绵又话锋一转:“叔叔我啊,受些委屈也就罢了,这事毕竟是族兄所致,他一时不察,丢脸不说,还失了军心。可这毕竟是咱们西北的兵马,不能真让一个东边来的世家子给收了去,不然日后旁人提起西北年轻将领,恐怕就只有他陈世……” “陈叔,激将法还是收起来。”曾柔娘叹了口气,“我刚从振武将军那来,他不像个会争权夺利的人。” “原来你见过他了。”陈绵讪讪一笑,正想着如何下台。 曾柔娘却主动道:“但振武将军还未将自己当做西北联军的一份子,真让他掌了军中大权,或许会有隐患。我会在这金城留一段时间,待过些时候,自然能看出,陈叔与振武将军谁更适合这座城池。” 陈绵一愣,点头说好:“有了侄女你和陇城的支持,叔叔我的局面定会不同。” 接下来,二人又说了些场面话,曾柔娘便起身告辞。 等回到金城住处,卢露忍不住道:“那陈绵满肚子心机,你可不要上了他的当,被当枪使。” “此番过来,还要了解金城虚实,陈绵有小算盘,正好为我所用。”曾柔娘说着,话锋一转,“你说假将军的武道修为很高?这样的人不可能没有来历,你不如修书一封,将情况给师门通报一下,看黄粱道的诸位宗师,能否辨认出他的来历。” “也好。”卢露点点头,跟着又提醒道:“不过,因筹备西岳大典,师尊等人都在忙碌,各门各派的宗师和弟子也都在过来,他们怕是无法分神太多,不见得会有回信。” “无妨,尽力就行。” 卢露这才放心,当天晚上就写了书信,拿出特养的信鸽,飞书宗门。 第26章 见鬼了 一连三日,曾柔娘等人住在金城之内,没有太大动静。 第四日。 陈绵突然让人来请曾柔娘,说是有要事相商。 “等了几天,还是陈绵先沉不住气。”曾柔娘对卢露说着,又问:“振武将军呢?有什么动静?” 就有人禀报:“未曾见他离开过兵营,定西余部被他经营的铁桶一般,也不知是怎么收买的人心,打探不出具体消息,只是听说,常去往营后空地。” 曾柔娘蹙眉沉思,不复多言,领着人就去找陈绵,可等她到了地方,陈绵又是奉茶,又是闲谈,顾左右而言其他,似乎在试探曾柔娘的态度。 过了好一会,曾柔娘索性道:“陈叔有什么谋划,可以与我说,我与父亲都是站在西北诸城这边的,只要是有利西北的,皆可言之。” 陈绵闻言大喜,他是知道此女性子的,于是再无疑虑,就道:“叔叔我得了个情报,是关于一处荒人据点的。” “嗯?”曾柔娘仔细询问起来。 “这也是我深谋远虑,想着荒人吃了点亏,必然不会甘心,于是动用探子、斥候去探查,让我发现了荒人的一处据点,里面囤积着大量粮食、兵甲!” “竟有此事?”曾柔娘一下子站起来,“在什么位置?” “侄女随我来,我在舆图上给你标出来。” 很快,陈绵就在议事厅的舆图上,把具体的位置标出。 是离着金城五十多里的一片叫做溪林的密林,占地不小,林中有诸多小丘,还有三条河水贯穿南北。 “这溪林地处两家交界,因没有大山大川,所以也无神只执掌,里面妖类不多,猛兽横行,林外也无驰道连接,不属金城统辖,所以平日只有猎户进出。”陈绵一边指着,一边道:“荒人应该就是看重了这一点,才会把据点隐藏在里面,粗略估算,里面的粮草兵甲够三万兵马三个月用度!” 曾柔娘走近观察,越看越是心惊。 “溪林中的几条河水,乃是大河上游,荒人利用水路运送,进退之间,沿水的几个大城都在这个据点的威慑范围内!” 想着想着,她抬头道:“陈叔,这个情报太重要了!如论如何,都是大功!” 陈绵笑道:“侄女,你也看出这里面的要命之处了,叔叔我啊,想领一支兵马奇袭此处,能抢就抢,不能抢,一把火烧了!总之,得趁着荒人没反应过来,先除了这个隐患!” “兵者乃是大事,不可妄动,”曾柔娘摇了摇头,“再派探子去查,务必要寻经验丰富、身手矫健的,搞清楚虚实详细。我将此事通报父亲,一旦确认,就不是金城一家的事,该是联军一同出兵,捣毁此处!” “好!我这就去安排!” 陈绵匆匆离去,而曾柔娘看着舆图,推演盘算,思量着诸多局面。 另一边。 “这些活尸死气浓郁、腐血相似,有被血炼成型的迹象!其中有血线中轴贯穿全身,交织成阵,明显是某种祭炼功法的痕迹……” 陈渊正研究着几个活死人——击退荒人后,他就令人将剩余的活死人以金铁镇压,埋在土里,需要时就挖出一具探究,几日下来,收获颇丰。 此刻,他左边放着一具微微颤抖的活死人,右边则放着从山神洞府中得到的铁球。 铁球内,那块活尸肉也在震颤,和活死人遥遥呼应,产生了共鸣。 这证明了陈渊的猜测。 “两者出自一人手笔!所以,炼化活尸的人,同样也是拜访过鹿首山之人,是那位荒人供奉,骸道人!” 收起铁球,镇住活尸,他沉思起来。 “用血炼之法催生活尸,意味着成熟的、成体系的祭尸之法!但这些活尸体内皆有未竟之意,说明血炼还不圆满,是功法有缺陷,还是血炼还未完成?我需要更多情报!” 他伸出左手一按,将活死人体内的死气精华吸摄出来,存入了左臂的神道间隙,这里面已储存了许多死气精华,每个补充肉身,都能将他恢复成气血圆满的巅峰状态。 正在这时。 “将军!” 张雀的声音传来。接着,他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怎么了?” “那陈绵忽然下令,让我等定西兵卒组成斥候,前往一地探查,说是发现了荒人的隐秘据点!”张雀请示道:“但凡荒人据点,无不凶险异常,需要好手,寻常的西北兵卒,根本就指望不上!”他话里带着一点自傲,“将军,你看该如何安排?要不然,属下领人过去?” “荒人的隐秘据点?” 陈渊心头一动,脑子里转过了种种信息—— 血祭、活死人、骸道人、荒人、荒人据点…… 他抓住了一个脉络。 “很好,正当时,正好一探究竟,说起来,我在金城是耽搁太多时日了。” “什么?陈世集亲自去搜集情报?!” 兵营大厅中,得了消息的陈绵眼睛一瞪,满脸惊讶。 坐在下首的曾柔娘神色一变,露出意外之色。 “不错,”过来报信的张雀满脸苦色,“将军得了消息,便说要亲自过去打探,还说其他人无需掺和……” 他满是懊悔,觉得是自家将军体恤兵卒,不愿意让自己等人涉险,才以身相代! 归根结底,是自己这些人不成气候,拖累了将军! 陈绵很快消化了这个震撼性的消息,假模假样的道:“陈将军糊涂啊!张雀,你怎么不拦着?任凭他任性!少年得志,难免恣意妄为,但张雀你是老兵了,也不知道轻重?” “我哪劝得住将军!他看了军令内容,知道了位置,立刻就动身了,想拦也没机会啊!”张雀的脸色更苦了。 陈绵还待再说。 但曾柔娘打断他道:“此事牵扯西北安危,不能因一时恩怨而乱了局面!先搞清楚情况再说!” “侄女说得对!”陈绵赶紧点头称是。 曾柔娘又道:“不过,振武将军此举确实太儿戏了,为将者,身兼一军之魂,牵扯诸城安危,理应坐镇中央,排兵布阵,岂能亲身涉嫌?”她摇了摇头,“他这是根本没有为将的觉悟!陈叔,你赶紧安排人手去阻拦!赶紧把人带回来!” “好,这就去安排。” “阳刚气血既得,活尸也研究的差不多了,芥子锦囊带在身上,也就没必要和军队绑定了。不过,那么多人将念头寄托给我,这是不小的因果,离去之前,为他们探究一番,也是应有之意。” 陈渊身若疾电,在林中穿行。 “荒人刚退,就出现了隐秘据点的情报,再联系上血炼活尸的未竟之意,不能不让人怀疑,是有人在故意散播消息。正好借着机会,试探一下对方的虚实,无论是何打算,都要尽可能的搜集情报。” 循着军令中提及的路线,他很快来到了溪林地界,在离着目标三十多里的地方停下,找了个高大树木一跃而上,双眼之中闪过金芒。 视野中煞气涌动,又有诸多灵气聚散。 “奇怪,灵气充沛,可以说是修行宝地,偏偏又有凶煞之相,显露出绝地迹象!这地方果然有古怪,不是单纯的荒人据点,很可能是个陷阱,但需要细细搜索,只是目前这个情况,一不小心就要踏入陷阱。” 收回目光,陈渊沉吟片刻,亮出了祸虬剑。 “金睛眼虽能望气,但不能大范围的细细感应,好在有个折中的办法。” 念头落下,他左手捏了个剑诀,神道之力灌入祸虬剑中。 嗡! 剑刃迸射光辉,然后一飞冲天,化作一道寒芒,瞬息而去,环绕徘徊,以神道之力拓印周遭景象,待得几息之后,便就归来。 陈渊剑中的神力摄取回来,方圆百里的景象当即倒映心中,让他发现了许多细节,更有诸多隐匿的荒人队伍,其中还有个熟悉身影。 “之前荒人攻金城时,就有这个女人,好像是个荒人供奉,趁乱跑回去了。她算是高层,应该知道不少内情,就你了!” 花寄奴这几日心情缓缓平复,逐渐从攻伐金城的惊惶中解脱出来,正领着一队人手,在林中巡查。 “只要我不去主动涉险,危险就找不上我。” 她已经打定主意,最近这半年,都离金城远点。 “不光金城,”她边走边盘算,“难保那人不去支援其他城池,所以这最近攻城的事,都得少跟,就算去,也得躲在后方。当然,最理想的还是这样的巡查任务。” 看着郁郁葱葱的密林,花寄奴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这里虽是为西北联军准备的陷阱,但在宁人大举来攻之前,都是安全的!” 她觉得如今的自己颇有运筹之能。 “这种隐秘之地,最多来几个斥候,而那凶人一看就是统领、统帅,他总不至于好端端的中军不坐镇,反而来这探查?嗯?” 正想着,花寄奴后背一凉,不知怎的,生出几分不祥之感。 “怎么了?” 念头未落,就听得身后一声惊呼! “敌袭!” 等花寄奴转过身去,身后的十几名荒人兵卒已经全部倒下。 远处,正有一名道袍少年缓步走来。 花寄奴瞪大了眼睛,仿佛白日见鬼。 第27章 先天之罠 “此处看似寻常,其实是骸道人安排的血炼之地,泥土深处有鲜血勾勒的阵图,侵染甚深,难以根除!” 不用陈渊逼问,花寄奴就一五一十的将知道的事,都抖露出来。 看她这么配合,搞得陈渊都不好说什么重话,于是两人便心平气和的问答,仿佛老友相见。 “这骸道人能将这么一大片溪林,都拿来作为祭炼之所,怕是耗费了不少人力。” “骸道人与吾等不同,资格甚老,在荒人中极有威信,荒人在西北的主事人,有时都会就军政大事请教他。” 陈渊沉思片刻,又问:“这么大片的地方,他准备要坑多少人?又是哪里的人?” “自然是西北联军!”花寄奴见陈渊表情严肃,就进一步解释道:“他的原话是‘能引多少,就是多少,但要赶在月圆之夜,尽数引导过来’。” “月圆之夜?”陈渊估算了一下时间,“那不就是五天后?这么短的时间,根本聚集不了多少人,难道他的目标,放在距离最近的金城上?就逮着一个地方使劲薅?” 花寄奴迟疑了一下,但见陈渊一抬左手,赶紧就道:“荒人经营西北也有些年了,拉拢了不少宁人内应,这次为了配合骸道人血炼,就动用了不少内应,主要就是编写求援信,再让内应居中配合,令各城派出人马过来,先前攻打金城,其实就是计划一环,想引来援兵的,没想到……” 她偷偷看了陈渊一眼。 陈渊却道:“既然金城之围已解,求援信还能有用?” 他想到了曾柔娘,既然陇城都派人来了,其他几座城池,理应也知道了金城的情况。 “西北的事,一团乱麻,”花寄奴又贴心的介绍起来,“所谓的西北联军,名义上是联盟,其实各自为政,都有自己的打算。甚至同城的政务和军务,有些都互不统属,各有心思,勾心斗角,利用这些,又有内应使劲,拉出个万人的联军过来,根本不算难事!” “想一次祭炼万人?好大的胃口!他骸道人不怕折损阴德,厉鬼恶魂反噬?”陈渊听到这,不免意外,这架势放到洞虚界都称得上是魔头了,真让他办成了,侵染了万人血魂,这片地方得化作血煞恶穴,说不定都能滋生先天魔魂! 莫名的,他想到了想要用活人炼丹的鹿首山神,忍不住道:“这的人,怎么都喜欢炼活人?” 花寄奴讪讪一笑,道:“我与骸道人关系一般,对此也有微词。此人很是神秘,来历众说纷纭,有说他是前朝将领复生的,有些说是将领的尸身修炼成精的,也有说他本是一具无名老尸,在一处煞气中发生了尸变,成就了尸王!” 陈渊眼皮子直跳,这既视感太强了。 他获得这具身体时,就差点尸变,靠着九转尸解篇才摆脱了困境。 但正因如此,陈渊很清楚,天生地养的尸王是何等强横! “尸王一旦成型,起步就是炼己筑基大圆满!只不过受本能驱使,心念如野兽!但那个骸道人明显是思维清晰的,这就意味着,此人若是尸王,那至少已有一甲子、甚至百年道行!才能心智如常,谋划计算!那便有可能是先天层次的炼精修士,甚至是大宗师等阶的化气修士!再配上神念道术…………” 他马上意识到了其中凶险,于是问道:“你可知他的功法传承?这血炼之事,过去可曾做过?” 花寄奴回忆片刻后,摇头道:“我与他算是同僚,但不相熟,并不知晓他的师承,但此人出手很有章法,应该是有传承的。至于血炼之事,听说他没事就会去祭一村以修行!” 真是凶残! 陈渊想到了鹿首山外的无人村落,明白了几分,然后沉思起来—— “这尸修之法的玄妙,都在身体上,只要能得其身,便能一窥究竟,但敌人的实力至少是炼精起步,现有手段未必能应对,偏偏时间又很紧迫,五日之后,圆月血炼,若让他做成了,怕是修为境界还要再上台阶!” 以骸道人行径,于公于私,陈渊都要做上一场,大不了就跑路就是。 只是以他现在的手段、底牌,胜算不大。 “玄身、神道之力、祸虬飞剑,这些个手段,对付寻常的供奉勉强也够,但面对百年尸王,就不够看了,得再做些准备,还得是几日间就能速成的……” 想到这,陈渊看了一眼花寄奴:“你身为荒人供奉,把隐秘都说给我听了,不怕他们事后追究?” 花寄奴被看的心里一紧,赶紧道:“等西北联军落入陷阱,这些都要泄露,早一点,晚一点,有什么打紧?而且我是供奉,不是兵卒,他们管不了我太多,大不了换一家便是,再说了,他们怎么知道是我告知的?你又不会透露!” “你倒看得开。”陈渊没想到这个头小小的女修,颇有雇佣兵意识,对方这么配合,他也要留点余地,“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得让你在这昏睡些时日。” 花寄奴却急道:“别光让我昏迷,多少弄点伤口,事后也好蒙混过关。”顿了顿,她又补充解释,“荒人的待遇极好,若有可能,我还是不想换个东家的。” 点点头,陈渊捏了捏拳头。 “好,都依你。” 几息之后,将不省人事的花寄奴找个草丛放下,又布置了遮挡之物后,陈渊拍了拍手,目光扫过四周。 “这女修给的情报不少,但都是一家之言,虽然不像假话,但还是得验证一番。” 话落,他还是以飞剑承载神道之念,释放出去。 这一次,因有提示,所以格外注重溪林各处的生死变化、灵气消长,结果一番探查后,陈渊眼神凝重,发现情况比花寄奴说的还要糟糕! “整个溪林是个先天之阵!因有几处灵脉、地脉被人给凿开了,切断了地脉、灵气的循环,我才没有第一时间发现!难怪一来到这,就感觉灵气充沛,偏偏重重凶相!原来是被人动了手脚!大阵虽损,只要稍加修补,就能尽复旧观,再配合血炼之阵,后果不堪设想!” 处心积虑的将一处天然大阵暂时捣毁,就是为了隐藏,那位骸道人的城府心思,让陈渊暗自心惊! “不过,既然被我发现了,那就不可能尽如你意了!” 一念至此,陈渊当即行动,将神道之力分化几道,随飞剑落到林中各处,留存于细微之地,暗中潜伏。 他在洞虚界时,虽不是阵法大家,但也学过不少,再加上在炼气、炼丹上造诣甚高,对神念的掌控可谓细致入微,这时窥见了大阵虚实,便以精细手法,埋下引子,只等关键时刻作为伏兵。 待得一番布置之后,又让他发现了一处天生灵穴,里面积攒了不少死气精华! 循着飞剑感应,寻得了那处灵穴,陈渊检查片刻,就明白过来。 “那骸道人斩断天然大阵,又布下血炼根基,就好像截断江流、堵塞河道,就会形成堰塞湖,积攒血炼死气,等他恢复阵势,这些积蓄的死气,就要顺流而下,汇聚其阵……” 沉吟片刻,他就有了主意。 “与其便宜了他,让他血炼成功,更进一步,不如让我截胡!正好,我也需要在五日内多做准备!” 看了一眼腰间飞剑和锦囊,陈渊有了大致的计划。 “还是那句话,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走,撤退路线先备好,然后加强自身。阴属性的天材地宝一时找不到,玄身无法二转,就在其他方面下功夫。” 瞥了一眼左臂,他思绪清晰。 “神力驾驭术法限制多,能虐菜,不能敌强,但可以多炼几个‘炁符’,再找几个护身法术,以神力加持,固化在身上。我也不怕消耗,二百年的神力积累,用出来的才叫积蓄,留着,最后被人当成战利品,那叫资敌。” 念头落下,他从锦囊中拿出纸笔,将此处情形写了个清楚,系在飞剑上,驾驭着飞剑,循着记忆中的路径,瞬息离去。 “此番打探的消息,还是得及时告知他们,然后我便要闭关了,毕竟时不我待。” “不可能!消息肯定有误!” 看着手上皱巴巴的信纸,陈绵大摇其头。 “按这上面的说法,溪林据点是个什么劳什子的血炼之阵,为的是将咱们都给坑杀了,那得多少人?少说两三万啊!就算是先天武者,不,就算是四大宗师全力出手,杀个几天几夜,也杀不了这么多人!根本不可能的事!还煞有介事的写出来,可笑!” 旁边,曾柔娘蹙眉思索了一阵,问过来报信的张雀:“你说这信是振武将军送来的,他人呢?” 张雀硬着头皮道:“并未见着。” “这就是了,”陈绵心中大定,“人都没来,又没佐证,就一张纸,怎能当真?谁给他送的信?目的何在?依我看,他说不定都被人抓了,泄露了军情,而这封信,才是陷阱!” 荒人据点的情报,是陈绵掌握兵马的关键,是他建立军中威望的抓手,不容有失,又怎么会因为一封来历不明的情报,就退缩? 见到曾柔娘还在沉思,陈绵担心节外生枝,就道:“溪林的地形,咱们都探查明白了,一马平川,哪有坑杀之说?那里是还是山林,发挥不出荒人骑兵的威力,正是咱们联军发挥优势的地方!现在其他几城的兵马,也都快到了,哪能说取消就取消?” 曾柔娘深吸一口气,道:“陈将军说的在理,但振武将军亲自探查,足见诚意,这个情报不能完全束之高阁,得找人去核实一下。” “也好。”陈绵再急,这时候也只能点头,但回去之后,却坐立不安。 不过,次日,看到了最新的军情后,陈绵知道机会来了,谁都挡不住! “荒人正在调动兵马!他们在朝溪林的据点移动!” 议事厅内,陈绵将军情拍在会议桌上,面对曾柔娘、赵丰祥等西北各城的将领,慷慨陈词:“他们很可能察觉到了我等的目的,所以派出兵马去支援据点!这说明什么?” 各位,他神色振奋。 “这个据点很重要!荒人不会轻易放弃,这是个围点打援的机会啊!此时不出兵,还待何时?等荒人稳固了据点,领军顺水,来攻伐咱们吗?” 第28章 出关! 三日后,联军出兵的消息传来。 “入瓮了。” 看着战报,赫城城主、延国的西北大总管那落眦,露出一抹笑容。 他带着金冠,身穿甲胄,打扮的如同汉家武将一般,刚毅的面孔上,有着一双细长的眼睛,散发出冰冷之色。 边上,披散着头发、穿着黑色大氅的骸道人淡淡说道:“宁人愚昧、尚利,贪婪而无底线,为蝇头小利便趋之若鹜,所以才会主动踏入坟场。” 顿了顿,他轻笑道:“当然,也多亏了城主愿拿出五千人作诱饵。” “上人的玄功不分宁人、圣族,一概都能血炼,这五千人就是我的贺礼,待上人神功大成,好助我平定了西北!”那落眦笑着说着。 骸道人点头道:“待我的少阴破灭光圆满了,就算面对大国师,也未必没有一拼之力,说不定能助你更进一步。” 那落眦神色微变。 两人正说着,有亲兵过来,将几份军情送到那落眦手上。 他简单翻阅,面露惊奇之色,对骸道人道:“那个上了削株册的振武将军,三日前潜入了溪林,至今没有消息,前几日失踪的几支巡查队,或许和他有关。” “人在陷阱里,就翻不了天。”骸道人猩红的眸子里满是残忍之色,“他这是天堂有路不走,却要闯进地狱门!正好,本座有笔账要和他算算!” “那这个人就交给上人了,我就等着将他从册上除名了,”那落眦站起身,“西北联军已到溪林外围,这里就交给上人了,我得回到赫城,应付上都来的使者。巴鲁他们就留在上人身边,给你做个护卫。” 等那落眦一走,骸道人也站起身,正待走出去,忽然眉头一皱,停在当场。 嗖! 一道金光自窗外飞来,当空一转,竟是一道诏书。 “哼。” 骸道人冷哼一声,扬声道:“神庭何事传书?” 诏书闻声展开,有宏大之声传出:“今有摧山君陈深,斩鹿首山神而夺神位,手段狠辣,行事无所顾忌,凡西岳所属,皆当留意,若得其人踪迹,当禀报神庭,并出手擒拿!” 话落,金光散去,诏书落下,被骸道人接住。 “贺觉死了?”他面露诧异之色,“难怪这些天没有书信再来。” 低头看了一眼诏书上的篆字,骸道人眯起眼睛。 “摧山君陈深?以摧山为号,强夺神位,莫非是断了鹿首山的灵脉?这等手段,委实可怖!神庭还下诏通缉,这说明此人抢了神位不说,还挣脱了神位束缚!如此人物,怕是比之大宗师也不逞多让?眼下我布阵在即,怎么能轻易招惹这样的人?还是留给其他人对付!” 念头落下,他将诏书扔到角落,不理不顾。 翌日。 溪林外围,人喧马嘶。 曾柔娘坐在马上,身披甲胄、英姿飒爽,看着战报。 陈绵策马而至,扬声道:“曾侄女!此番既是我提议出征,那便让叔叔我做个先锋,为联军开道!” 曾柔娘神色如常,道:“好!请陈将军领本部人马出击!” “得令!” 陈绵拨转马头,回来便传令全军,拔营而起! 却有张雀等人急切赶来,抱拳道:“兵马一动,消息必然泄露,将军尚在前方,十分不妙,吾等愿为斥候,先去林中……” 陈绵冷笑打断道:“军情如火,岂能因一人而废?你们也不用担心,本来就要让你们为先锋,去前面与荒人拼命!传令!定西部众,为先锋营,出击!” 话落,有一众刀斧手上来,将张雀等围在中间。 张雀满眼怒火,却只能低头。 一个时辰之后,在定西余部精锐兵卒的开道下,陈绵所部势如破竹,攻入林中,连破荒人关卡五座! “不堪一击!” 陈绵坐在战上,顿起扬眉吐气之感,笑道:“照这般进度,太阳下山前,就能将那据点扫清!” 有亲兵陪笑道:“这是将军运筹帷幄,让定西军的人打头阵,才能这般顺利,吾等还不见损伤。” “报——”正说着,忽有令兵急至,抱拳道:“禀将军!前锋受挫!遇到了荒人大队人马!” “这就对了,若一直都是零零散散的关卡,我才要担心!” 陈绵令左右靠近,笑道:“我其实拿到了荒人据点的布防图!这事,连曾柔娘都没告诉,现在碰上了敌人的大队人马,证明情报无误。在这条防线的边上有一处空档,正好行军。” 有亲兵提醒道:“是否要对陇城、凉城、武城之人保密?” “无需保密,就说这条通道是被我领军打通的!让他们速速来支援!”陈绵压低了声音,“我只要战功,可不打算拼光人马,让他其他人厮杀,咱们坐享其成,这才是王道!” “将军妙计!” 接着他舍了定西余部,率军转向,深入密林,但很快伴随着阵阵嘶吼与惨叫,大地震颤,最终归于死寂。 很快,只有一道狼狈身影,仓皇逃出。 两道身影不疾不徐的走出。 “就这么放他走了?” “这种渣滓,死在这,不是便宜他了?再说,都投诚了,放回去,还能扰乱西北兵马!” 另一边。 陈绵先前传递的消息,这时才到联军本部。 “陈绵还有这等本事?我要对他刮目相看了。” 曾柔娘得了消息,很是意外。 这时,穿着紫金战甲、头戴冲天冠的赵丰祥纵马而至,向她请战。 “以我赵家兵的悍勇,自那条小径奇袭荒人大本营,足以一战定乾坤!” 曾柔娘也不客套,点头道:“若不是你,其他人我也不放心。你以奇袭,我以正攻,正奇相合,万无一失!” “好!我只需领两千精锐,其他的在你的帐下听令!”赵丰祥神采飞扬,策马而去,精锐兵卒快步跟随,气势如虹! 看着远去兵马,曾柔娘招来了卢露,问道:“找到振武将军的踪迹了吗?” “没有。”卢露摇摇头。 曾柔娘沉默片刻,道:“算了,找不到也不能强求,传令,全军前进!” 沙沙沙—— 赵丰祥所属个个身手矫健,快步疾行,很快就到了陈绵所说之处。 “前方狭窄,换阵!”赵丰祥翻身下马,退去衣甲,摘掉头盔,露出了一张年轻面孔。 秦勇提醒道:“少主,前路不明,先派人打探。” “兵贵神速,战机稍纵即逝,岂能耽搁?何况,陈绵都蹚出路来了,我等岂能弱于他人?走!”赵丰祥摘掉身甲,轻装上阵,快步疾行。 秦勇一怔,叹了口气,只能跟上。 哗啦! 正疾行着,忽然草丛大开,几道仓皇身影奔出,个个带伤,但都是兵卒打扮。 赵丰祥抬手止住兵卒,凝神一看,心中一沉:“你们是金城兵?怎么这幅模样?陈绵呢?” “将军他,陈绵他跑了,留下我们当诱饵……” 秦勇心中一凛,冲过去抓住一人,喝道:“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吼!!!” 吼叫声响起,几道晃晃悠悠的苍白人影出现! “活死人?” 秦勇倒吸了一口凉气。 赵丰祥也反应过来,一挥手。 “撤!” 沙沙沙—— 突然,众人脚下沙土震颤,如流沙沼泽般软化。 惊呼声此起彼伏,众兵卒陷入其中,任凭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反而越陷越深! “中计了!?”赵丰祥脸色一白,“溪林并无山神水伯,为何山土会变化?” 但他哪还有时间探究答案,伴随着阵阵嘶吼,又有一群表情木然的妖类从林中显现,逼近过来! “卸甲!先逃出沙土!快啊!” 面对自然伟力,纵是精兵,也如幼童,又如何能扭转局势? “嗯?洞外的生死之气变了!” 灵气变化,将盘坐在翠绿洞穴之中静修的陈渊惊醒。 他弹指一算,感悟自身冥冥之数,顿时了然。 “灵脉异位,死气流转!果然是补全了天然灵脉,令山川之势变化,我所在的灵穴因此易位了。” 抬眼前看,见得洞口已被藤蔓和落石堆满,陈渊哑然失笑,接着他身上一震,神道之力化作层层云雾,笼罩全身,三枚绽放毫光的符篆在其中沉浮飘荡。 吸! 张口一吸,三枚符篆都被他吞入口中,而后层层云雾朝着体表凝实,仿佛给他披上了一层霞衣。 “可惜了,天地法则与洞虚不同,限制太大,又没有上好的炼炉、药鼎,也没了真火、灵火,否则以我的炼制手法,绝对不会只凝聚了这三枚炁符。好在炼成了这件‘霞衣’,唔,既是以神力为根基,便该叫做神道霞衣,有了此衣,定然能给骸道人一个惊喜,只是耗费了百年神力,确实恐怖。还有这个……” 他一招手,祸虬剑从身前升起,悬于掌中,剑身红光闪烁,散发阵阵热息。 “用阳刚气血重新祭炼了此剑,居然凝出了一点阳炎之精,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他正梳理闭关收获,忽然耳朵微动,捕捉到了几声绝望嘶吼,于是默算时辰,接着面露惊容。 “好家伙!若不是山川异动,差点错过时机,再过几个时辰便是月圆之时了,西北兵马已经入林,那骸道人定然已经动手了!可不能让太多人殒命,否则血炼收命,那道人怕是更加难制!去!” 念落,陈渊抬手一指! 嗡! 祸虬剑红芒大盛,仿佛一轮大日,朝着被封洞口冲去! 霎时间,沙土震颤,花草枯萎! 第29章 圆月当空,悔不当初 夜幕降临。 乌云遮空,月华初显。 “呼、呼、呼——” 赵丰祥、秦勇在密林中狼狈奔逃,大大小小的妖类以及活死人紧随其后。 “可恶!可恶!” 赵丰祥狼狈应对,心中悲愤。 他和秦勇靠着武道气血挣脱了流沙、沼泽,但麾下的兵马全部陷落,痛苦等死! 那可是两千精锐! 感受到少主心中痛苦,秦勇安慰道:“那不是兵家手段,人力如何能抗衡?” “失败就是失败,哪有什么借口?我只是……唉!”赵丰祥的话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他并未注意到,远处正有两道身影,远远地观望。 “是否出面交涉?” “交涉什么?这人一看就是个硬骨头,不会屈服的。” “那送他上路,别折磨了。” 沙沙沙—— 前方,草丛摇晃,一群木然之妖晃晃悠悠的走出来。 四方,高木藤蔓像是活过来了,宛如蛛网,步步紧逼,最终缠绕两人之身! 知道在劫难逃,赵丰祥苦笑一声,放弃了挣扎。 “兄长出走密林,得了机缘归来,我这次风光出征,却要殒命于此,这就是命!” 轰! 话音刚落,有巨响在不远处爆发! 二人一惊,循声看去,恍惚间仿佛见到一轮大日自山中迸出! 热息滚滚,热浪阵阵! 热浪所过之处,草木蜷曲,浮现焦黑之色;热浪途径之地,群妖躁动不安,个个心思不宁! 赵丰祥等人一下子就从束缚中挣脱出来,呆呆的看着那团红芒。 “怎么回事?” 暗中观察的两道身影心中悚然,生出不祥之感! 热息飘荡之间,也到了他们跟前,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怖气息! 下一刻,大日散去,化作一点寒芒,被身穿道袍的少年接住,正是陈渊。 “呜呜呜——” 那些个木然的妖类,本就躁动不安,这时像是感受到了天敌威胁,一个个张牙舞爪、呲牙咧嘴的就朝陈渊扑了过去! 呼呼呼—— 一时间气血涌动,妖气纵横! 这群妖之内,不乏五重、六重的强横妖类,这时不顾一切的冲杀,凶悍之气震人心魄! “先生,小心!”赵丰祥见状大惊,就要提醒。 陈渊却摇头叹息:“不仅不逃命,还胆敢出手,果然是被夺了神智,炼成了傀儡,既然如此,只好送你们上路了。” 话落,他一挥手,寒芒自袖中飞出,像是一道被拉长了的星光,弯弯绕绕的在群妖之中飞过,紧接着又回到了陈渊的袖中。 安静。 原本还张牙舞爪、呜呜呀呀的一众妖类,突然诡异的停了下来,看得赵丰祥二人一头雾水。 赵丰祥迟疑着自语:“这是怎么了?” “这莫非是什么定身术?”秦勇回想起在话本上看到过的故事。 “这人是谁?” 暗中操控着的两人,同样是满脸疑惑,但旋即他们脸色陡变,露出了极度恐惧和难以置信的表情! “怎么可能!?” 啪嗒!啪嗒!啪嗒! 接连的落地声中,一个个模样各异的妖怪头颅从各自的脖颈上滑落,露出了碗口大的血洞! 血水喷涌,漫天飞舞! 哗啦啦! 四面八方下起了血雨! 啪! 陈渊的头上薄雾涌动,宛如华盖,挡住了淋淋血点。 赵丰祥一时惊讶到失声,脑海中一片空白! “这人什么时候藏在溪林中的?” “太恐怖了!走!” 暗处的两人更是看得亡魂皆冒,哪里还敢停留,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当即就要跑路。 但下一刻,砂石滚落,化作沼泽,竟将两人拦腰吞下,禁锢在地上! 其中一人惊呼的同时,拿出一块令牌,口中念念有词,却是毫无作用,于是惶恐道:“这山林已经被上人炼化,为何能不受吾等控制?” “纵是炼化了山土密林,又怎么比得上神位权柄的支配?” 将目光从两个隐匿者身上收回,陈渊借着神道连接,感受着周遭变化。他的神道之花,是以山川之神为底,要临时掌控一片无主山土,还是很轻松的。 赵丰祥主仆二人,正小心翼翼的靠近过来。 “先……上仙。”绝处逢生,又见了诸多异象,赵丰祥已是不能自持,还未走到跟前,就激动着道:“谢上仙援手之恩!” 秦勇同样拱手为礼,思量着面前这人到底是个什么修为。 他还算冷静,未如自家少主般将面前人当做山中仙,但能一出手就诛杀那么多妖类,其中不乏气血五重、六重的大妖,也实在是骇人听闻! 陈渊看了他一眼,道:“这些妖类被人炼成了傀儡,但炼制手法粗糙,以至灵智尽失,再高的修为也发挥不出来,直如提线木偶,来再多都不够杀得!” 九转尸解篇也是炼化傀儡之法,但其中玄妙,远超想象,陈渊自然算是此道权威。不过,这么多傀儡,绝非一日之功,再加上数量不明的活尸,骸道人的准备确实十分充足。 秦勇悚然一惊,觉得心思被人看穿,心中惊恐滋生,赶紧低头。 赵丰祥则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道:“上仙,请上仙怜惜吾等凡俗,能出手相救!晚辈尚有两千部属……”说着说着,他面露惭色,但两千条命摆在那,又有救星在面前,自己纵然豁出了脸面、性命,也得一试! 陈渊看了他一眼,点头道:“你倒是有几分担待,只不过最初却不该领兵冒进。” 赵丰祥越发惭愧。 陈渊却不再管他,既然碰上了,他就不会放任那些人死,更何况人死的越多,血气被地脉吸收,最终的血炼之威就越盛,那骸道人的底牌就越多! “如果真要交手,那就得先削弱他!” 这么想着,陈渊抬起左手,手捏印诀! 神道之花震颤! 嗡! 四方嗡鸣声中,三人周围的景象走马灯似的急速变化,转眼到了众兵陷落之地! 这时,千多兵马陷在泥土中,兀自挣扎,但好些个人已是整个沉入其中,眼看不成了! 赵丰祥看得心如刀割,哑声道:“请上仙相救啊!” 陈渊长袖一甩,神光绽放,渗入土地。 已经近乎绝望的兵卒们,突然发现下沉的身子往上面升起,最终挣脱出来。 “呼——呼——呼——” 所有人一解脱出来,第一件事就是忙不迭的大口呼吸。 “多谢上仙!多谢上仙!”赵丰吉欣喜若狂,喜极而泣! 众兵卒这才察觉到变化,见着陈渊和赵丰吉的模样,一时议论纷纷。 秦勇则一个起落,到了高处,运气高吼,传于众人:“此番吾等入林,因有方外之人插手,差点全军覆没,幸有这位先生出手相救,才能幸免于难!吾等一定要记得先生恩情!” 赵丰祥止住了情绪,拱手道:“还未请教上仙名讳。” 陈渊不答反问:“你们这次有多少人入林?有多少军中供奉?” 赵丰祥一愣,犹豫了片刻,这毕竟是军情,可瞥到了身旁兵卒,还是实话实说:“各城派出的人其实不多,很多还在途中,进入溪林的最多三万人,至于军中供奉,有五六人。” “五六人,那对战阵的影响可以忽略不计,指望不上。”陈渊闭目思量,“三万精壮汉子,全折在这,不仅骸道人的血炼之阵足以大成,整个西北的局势也要动荡!” 赵丰祥闻言惊道:“上仙莫非是不看好我等西北联军?但此番由曾柔娘领军,还有详细情报……” 说着说着,他想到自己的遭遇,猛然惊醒。 “这是个陷阱?” 一想到这个可能,他遍体生凉! 陈渊不管他的心思,又问:“定西余部也来了?” 赵丰祥压下心中惊疑,猜出定西军与眼前之人关系不浅,踌躇片刻,还是如实相告:“陈绵将军将他们列为先锋,若真是陷阱,恐凶多吉少……” “陈绵。” 陈渊眼神冰冷。 突然。 一缕月光刺破乌云,洒落下来。 幽暗的四周,响起阵阵空灵歌咏。 云雾散开,圆月显现! “时辰到了。” 陈渊抬头看了一眼,表情凝重,继而对赵丰祥一眼:“林中凶险,带着你的人赶紧走,不要逗留了。” 赵丰祥心头一紧,竟是不敢违逆,于是低头抱拳称是。 陈渊也不理他,身上神道之光闪耀,已经消失在原地。 等赵丰祥抬起头,看着陈渊离去的方向,满心感慨。 “来时大日坠世,去时挥袖乘风,果是陆地神仙!不想我深陷绝境,竟还有这般际遇,比之兄长的机缘,还要更胜一筹!回去,定要说给他听!” 秦勇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少主,属下或许猜到这位先生的身份了。” “谁?”赵丰祥恍若惊醒,兴奋不已,“若是知晓了上仙来历,日后也能前往拜谢!” “我记得来时,听曾娘子提过,那位在金城之下,一人逼退荒人兵马的振武将军陈世集,在联军齐聚前,便只身入了这溪林,一直没有讯息……” “你说方才那位,是振武将军?”赵丰祥闻言一怔,“但那位将军只是武道惊人,岂能如仙人一般,挥手斩百妖?” “里面说不定还有隐情,属下看那位先生年岁与陈将军相当,对定西军的格外看重,才有此猜测。” “你这么一说,真的有些……”赵丰祥说着摇了摇头,朝着陈渊离去的方向一抱拳,郑重道:“无论如何,都要先遵从上仙之令,先离开这里!对了,还要令人给曾君报信!余下的赵家兵马,也得一并收拢!” 想到这,赵丰祥又担忧起来。 “不知她那边,如今是何光景。” 同一时间 “溪林据点就是个陷阱!不可鏖战!一定要尽快撤退!” 曾柔娘跨马挥刀,砍落了一头鸟妖,回头喊着,但入目的,却是一片混乱景象,军阵四散,群妖肆虐! 这道命令如石沉大海,根本无法被执行。 神色一怔,她回想起张雀带来的那封信,一时追悔莫及! “我该信他的!却因一时胜负之念,致三军于此境!罪大矣!” 这时,四周有空灵歌声传来,曾柔娘一阵恍惚,心底的愧疚与悔恨,瞬间便膨胀起来! 第30章 剑来 “整个溪林被化作一阵,唤作尸冢血炼大阵!” “圆月一照,血阵自起,阵中人便会渐渐迷失,为血脉本性驱使,在子时彻底失魂,化作丧病之辈,放辟淫侈、自损相残,直至命衰,是为血炼!” 两个浑身布满了裂痕的活尸,颤颤巍巍的跪在陈渊面前,你一句我一句,将骸道人的谋划,说了个清清楚楚。 如此场景,一时让陈渊生出即视感,仿佛梦回鹿首山,又好像在面对那位荒人女供奉,他便问道:“你等说了这么多,不怕事后被追究?” 两个活尸对视一眼,各自苦笑。 我们也得有命先回去,才能被追究,就您那挥手斩百妖的风华,不说,当场就死了!还有什么事后? 但这些是不敢言的,两人只好说着:“好叫上仙知道,我等本是那骸道人的弟子,为他做了很多恶事,却因一时疏忽,便叫他炼为活死人,日日受钻魂之苦……” “你等的事就不用说了。”陈渊止住两人的追忆,“还知道什么,若是没有的话,那就……” “有!有!有要事禀报!”二人一见情况不妙,赶紧又道:“西北军中还有个渣滓内应,名唤陈绵……” “又是陈绵?” 陈渊眼底寒芒更盛。 “当初离开兵营时,该先去将此人宰了。” 念落,他看了着面前两个满脸求饶、讨好之意,便伸手抓了过去! 哗啦啦! 神力如浪,笼罩两个瑟瑟发抖的身影,闭了他们的心窍,封住灵识,直接压入泥土之中,最终只剩下两个小土包! “既有罪孽,便沉睡于此,有机缘便醒来,否则就安心做个尸体!” 做完这些,陈渊凝神双目,捕捉到了地脉中的灵气变迁。 “先天大阵的趋势被改了回来,皆朝一处偏转,理应是阵眼所在……” 他顺着灵脉趋势,遥遥望去,入目皆是劫气,更有一团浓烈的生气、气血在迅速衰落,有消亡之势! “西北联军的本部兵马?这是陷入了败亡之势?若是让这么多人殒命,不知那骸道人要被一时加强到何等地步!可不能让他如愿!不过,还是得先弄清楚具体的情况。” 动念间,陈渊的识念,已随着神道之光侵入地脉、灵脉,顺势而行,不断延伸,最终抵达了一处高耸的丘陵顶峰。 披散着长发、额间有一道红痕的黑衣人呈现在他的意识中。 此人盘坐丘顶,身前横着根漆黑禅杖,杖顶的夜明珠大放光芒! 陈渊心底警兆涌现,滋生冥冥之感。 “有致命征兆,此人的修为定在炼己筑基之上!但到底高到什么程度,还需试探。” 想着,他的注意力转移到了丘陵底下的战场上,旋即眉头皱起。 在神道感知中,以这座小丘陵为中心,方圆十里的战场,被一股无形无质的奇异薄雾笼罩着! 雾气之内,隐有血色,勾动意念,扰乱心弦! 正面战场,已是一片混乱! 西北兵卒本就在与荒人、妖类、活死人交战,只是堪堪维持,谁曾想伴随着阵阵空灵歌咏自四方传来,交战双方一下子便都疯癫了许多,个个悍不畏死,嗜血狂飙! 一时间,各处鲜血飚射,一道道身影接连倒下! “不对劲!很不对劲!” 手持长柄大刀的卢露砍死了一头鸟妖,靠着师门功法压下了心底躁动,瞅着机会,靠近曾柔娘,说道:“柔娘,你有没有发现……” “都怨我!都怨我!都怨我!” 没想到,她话未说完,耳边就传来阵阵低吼! 卢露心头一颤,转头看去,却见曾柔娘发丝散乱,双目流泪,面色殷红,拿着长剑毫无章法的劈砍,丝毫也不吝惜体力,状若疯魔! 卢露悚然一惊:“怎么连你都……” “都怪我!才让将军代替吾等巡林,再无音讯!” 又是一声怒吼响起,卢露转头看去,惊见张雀拿着环首大刀,正与罗武战在一起! “你们怎么打起来了?” 罗武满脸沮丧:“若是吾等再警觉一些,定西兵马又怎能这般零落?” …… 混乱景象,处处皆是。 不光是西北兵卒与荒人,更有荒人与荒人,妖类与妖类,各自交战,总之是乱成了一团,处处皆是血腥四杀! “杀!杀!” 骸道人坐于山丘顶上,沐浴着月光,看着山下厮杀,神色从容,口鼻吐纳之间,将细碎、稀薄的血雾吸入腹中。 “圆月已显,诸脉齐聚,尸冢血炼之阵开启,丰收之时已至。” 突然,他神色一动,察觉到了一点奇异波纹,正在窥视自己,但不惊反笑。 “真是不知死活,居然敢窥视我?不过,这倒是省了我一番功夫。” 他屈指一弹,三团磷磷鬼火显现! “先削了你的福禄寿,打落武道境界,再慢慢炮制,去!” 鬼火一跳,破空而去! “以阵乱心,这是阳谋,战场已有崩溃之势!” 陈渊遥遥观望,忽然心中一动,紧接着一股冰冷寒意降临! “暴露了?” 这种冰寒,对于任何生灵而言,都是一种煎熬,但作为死人的陈渊却如沐晨风,仿佛回到了家里。 嗖嗖嗖—— 三团碧绿鬼火落下,每一个都只有指甲大小,但迎风就涨,等到了陈渊跟前,赫然都成了脸盆大小,有森森鬼脸,张开獠牙大口,就朝陈渊吞来! 霎时间,陈渊便察觉到,早就随着原身消弭的福禄寿三火残留震颤了一下。 “削掉肩头三火的术法?” 陈渊眼神一动,准备好的阻拦之术并未发动。 “我乃是死人,既无福,也无禄,更不要说寿了,人都死了,哪来的寿命?这个术法对我而言,最是无用!反而能借隔空斗法,探查对方底细!” 呼! 火光大涨,爆发出的却是冰冷的寒意,将陈渊吞入火中! “天赋神念,但神念散乱,关键是参杂着灵气。单论境界,在我这一转玄身之上!但灵气杂乱,根基不稳,我并非没有机会!” 以洞虚界的修行标准来看,炼己筑基是锤炼自身,要到第二境的炼精化气,才能衍生真气,撬动外界灵气! 呼呼呼—— 转念间,陈渊张口喷出一枚泛光符篆! 代符! 代,从人,有替换、替代之意! 浓烈的鬼火一层一层流转,从陈渊的身上滑落,笼罩在“代符”篆之上。 无声无息,诡异莫名。 陈渊挣脱了鬼火后又吐出一枚符篆,一把握在手中,浑身泛着蒙蒙毫光,渐渐化入四周林景! 隐符! 隐,从阜,有隐匿、隐藏之意。 “一枚‘代符’用来保命,一枚‘隐符’用来潜行,最后一枚是针对尸修的杀手锏。隐匿的时间,最多持续一盏茶的时间,得抓住有限的时间,尽可能的削弱骸道人!” 念头落下,他展开身法,全力奔腾,如疾风般穿过密林! 突然,远方的夜空中血雾涌动! 陈渊心头一跳,两手并诀,一道寒光自袖中迸出! 飞剑如光,先行一步! “被鬼火吞了?这般孱弱?闹了半天,竟是我高看了他!” 山丘上的骸道人已得反馈,旋即摇头失笑:“算了,跳梁小丑,不理也罢,正好将心思,都放在正事上。” 念头,他站起身来,抬头望天。 月光皎洁。 “是时候了!” 衣袖一甩,骸道人将手中禅杖插在山丘顶上! 轰! 禅杖顶端的夜明珠顿时大放光芒! 以这座山丘为核心,一道道血色纹路在大地上显现,道道相连,彼此纠缠,散发出阵阵血光,竟与天上的月光隐隐呼应。 原本薄薄一层微弱血雾,陡然间浓郁起来,将战场彻底笼罩! 陷入了诸多情绪与混乱的众人,在血雾的笼罩中,居然恢复了几分清明,回忆前事,一个个脸色陡变! “我是怎么了?” “为何?为何?” “太可怕了!我投降!放了我!” 一时间,战场稍顿,众人心中满是乱念! “不好!是某种挑动人心的大阵!” 先前略有混乱的白慕白等供奉,见此情景终于明白过来! “若一味疯狂,也就罢了,最恐怖的是,人在清醒时,知道自己将要疯癫,偏偏无力反抗!那种无力,才是将人逼疯的捷径啊!好毒的阵!好毒的人!” 怒火、惊恐,如毒蛇般噬心,让白慕白的心中滋生疯狂!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 曾柔娘、张雀、罗武等人稍稍清醒,看着四周游动的血雾,或迷茫,或惊怒,或仓惶。 “我……将陷入疯癫?这所有的人,都因我的判断失误,陷在此处,要疯狂至此?” 曾柔娘在清醒之后,双手颤抖,连刀都握不住了,悔恨与自责在心底疯狂生长! “没错!都是因为你!所有人都会死!” 几声爆喝,七名凶悍的荒人武士山丘底下奔出,冲入人群,肆意杀戮! 为首之人身高八尺,膀大腰圆,一脸横肉,正狂笑着朝曾柔娘冲来,手中的巨大砍刀朝着失神的曾柔娘砸落! “你就安心上路!” “巴鲁,你找死!”卢露匆忙来挡,护住曾柔娘,却因劲力不继,被那砍刀震飞出去! 巴鲁扫去卢露,又抓向曾柔娘! 这时,又有几人冲来护持! “将军,你乃主将,岂能这般自怨自艾?” “不错!什么狗屁大阵,唯死而已,战!” 张雀、罗武等人冲杀过来! 曾柔娘闻言,眼中重现神采。 “不错,现在后悔也晚了,便让我战至力竭,死在当场,来赎罪!” 一时间,众人再次战在一起! 血雾弥漫,众人时而清醒,时而癫狂,厮杀更甚! 鲜血渐渐铺满大地! “哈哈哈哈哈哈!” 山丘顶上,骸道人仰天长笑,看着血气不断灌注到夜明珠中,精神亢奋!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在疯与半疯之间挣扎!尔等将是少阴之光最好的资粮!” 他的狂笑声,引得战场众人注意。 “果然是你啊,骸道人!” 白慕白、曾柔娘都看到了其人,心中愤恨,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在血雾之中挣扎,感受着气血渐衰。 “虽是唯死,但却要成全此人,总觉得不甘心啊!” 一刀劈死了一头鸟妖后,张雀抬头看向丘顶,满心不甘,却又无力,不由想起那个万军丛中的背影。 “若是将军在这……” 嗡! 突然! 破空声自夜空深处传出! 天际,一道寒芒显现! 初看还在天边,再看已到山前。 剑光刺破血色,斩开迷雾,让明亮月光照在众人身上。 长空一剑冷若冰,血色寒光照万军! 山丘顶上,主持大阵的骸道人忽然心惊肉跳,全身寒毛炸起,灵觉疯狂示警,但他尚未回过神来,冰冷已透胸而过! 万军瞩目中,不可一世的骸道人被一剑贯穿胸口! 剑光如水,泛着冰冷光辉。 第31章 阴阳 “唔啊!” 待得寒光飞出去老远,骸道人跌落在地,捂着胸口低声惨叫,一道道死气正从他的胸口中迸射出来,他整个人更仿佛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皮肤有了要干瘪的趋势! 不同陈渊炼化自身的九转尸解篇,寻常的僵尸之类,自天地而生,无为而炼,遵循本能,其力量源头类似于精藏,但并非在下腹,而是胸中的死寂之心!一身的阴血死气,皆驻留此处,此刻被骤然贯穿,纵是尸王之身,也是重创! 但下一刻,骸道人抬起手,颤抖着捏了个印诀! 霎时间,有惨绿怨魂呼啸从他身上飞出,朝胸口汇聚,被剑光撕裂的血雾之阵也翻滚着弥合,分出几缕血雾,汇聚到骸道人身上! 更有一头身手矫健的活尸疾驰而至,落到骸道人身边单膝跪下,被这道人伸手一抓,刺入活尸胸中,汩汩死气便回卷其身,迅速恢复伤势,补充死气消耗! 嗖! 就在这时,疾驰而去的寒光一转,再次回转! “无耻之徒!竟敢偷袭本座!” 骸道人见状脸色陡变,手上印诀一变! 身上怨魂涌出,漆黑混乱,环身而绕,猛然嚎叫! “啊啊啊!!!” 魔音贯耳! 山下众人立刻捂着耳朵惨叫,他们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有高人出手!” 紧接着却见几头活死人从土中钻出,化作肉盾,挡在骸道人身前! 噗嗤! 寒芒贯穿活尸,又被魔音音波打到,生出偏转,和骸道人擦身而过,却被他察觉到了一点端倪,于是面露惊悚之色。 “像是一柄精铁短剑?难道有人能驾驭金铁之物?” 得了这喘息之机,又有诸多补充,骸道人总算是缓过劲来。 曾柔娘等人一见,心往下沉。 “这般奇袭,如此重创,都被他缓过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白慕白等人也靠拢过来,低语道:“此处被骸道人布为绝阵,他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乃是主场作法,旁人纵是术法高超,但还未出手,就落入下风了!” 那巴鲁等人也长舒一口气,冷笑一声,傲然道:“我家上人本就是不死之身,莫说有人藏在暗处暗箭伤人!就算面对面的攻杀,上人也是无惧!” 就在几人说话的当头,那道寒芒凌空一转,再次刺向骸道人,速度居然又快了几分! 但骸道人这时平静下来,怡然不惧。 “好贼子!还敢出手!” 他站定身子,一手捏诀,一手抓住地上的禅杖,迎着寒芒就是一指! 禅杖顶端的夜明珠大放光明! 冰冷至极的阴寒之光迸射,朝着飞剑寒芒激射出去! “少阴破灭光!” 叮! 冰冷灵光与祸虬短剑碰在一起,宛如有着实质,发出清脆声响! 咔嚓! 点点冰晶在剑身上显现,前飞之势放缓,与冰冷灵光在半空中僵持,自身的轮廓一时分明起来。 “剑!?” “飞剑!” “剑仙?” 见得短剑飞腾之人,个个瞪大了眼睛,连身处险境之事都暂时忘却,而是想起了故事话本、传奇怪谈中的御剑之仙! 骸道人看的更加清楚,见着剑光寒芒,先是心中一颤,随后贪念大起,冷笑道:“装神弄鬼!世间岂能有仙?待本座将此剑拿住,揪出背后之人,审问清楚!” 远方,御剑阴人的陈渊也已抵达战场外围,感受到祸虬剑上越发浓烈的冰寒阴气,他不惊反喜! “少阴灵光?!” 他遥遥感应,先是惊疑,最终确定,随后就有了新的打算! “就算是在洞虚界,自然而生的灵光也十分稀少,修士更是要化神圆满方可凝练!此界的玄门道术,真是错乱无序,却处处惊喜!我若得了这少阴灵光,配合阳刚气血,玄身二转板上钉钉!这东西可比什么阴属性天材地宝都更精纯!” 旋即,他心头电转,对整个血炼之事越发明了。 “原来如此!这骸道人不知怎的得了一道少阴灵光,以他的尸王本质,知道此物于己乃是大补,便定下血炼之阵,要以万人血炼,补全此物!灵光圆满,再被他吸收,那可堪比神通!此物被他带在身边,想要谋夺怕是不易,但我也未必就要那颗珠子,要的是里面的灵光!” 一念至此,陈渊手上剑诀一变。 另一边。 灵光涌动,渐渐强盛,似乎镇住了飞剑,让曾柔娘等人越发焦急。 骸道人则是精神大振,眼中闪过兴奋与贪婪,神念涌动,也试着去摄动短剑,但意念所及,只感沉重无比,好像只手搬山,根本无法驾驭! “旁人能驯服此剑,本座如何不能?” 他手握禅杖,前行两步,抬手汇聚杂乱灵气,便要去抓,随即看到了短剑全貌,与剑上的两字,心头一跳! “这不是贺觉的那把祖传之物吗?怎么变成了飞剑?不好!是陷阱!” 他念头刚落,短剑上猛地火光炸裂,炽热如大日! 阳光气血,阳炎之精! 滚滚热浪爆发,与冰冷的死光杂糅! 阴阳碰撞,却不相容! 阴阳交界之处,显出一点漆黑。 轰! 炸裂声轰然作响! 阴阳炸裂! 阵阵火光与滚滚寒芒化作火云寒雾,交缠膨胀后,吞噬了大半个山丘! “一阴一阳之谓道!” 陈渊双眼精芒闪烁,将金睛诀运转到了极致,死死盯着阴阳混乱之处! 任何细微变化,都无法逃出他的双眼! 终于,他看到了一缕蒙蒙雾气,但转瞬即逝! “可行!” 陈渊心中大定,随即看到火云寒雾中冲出一道狼狈身影! “这个当量,就算是我这具一转玄身,也要掉半条命!骸道人的气息居然只跌落了三成!真是耐揍!此人若在洞虚界,已可称为炼精圆满,半只脚跨进了化气了!” 几次交手,来回斗法,终于让他确定了骸道人的修为境界。 “也差不多了,单凭一把飞剑,很难再进一步削弱他了,到这种地步,已是超出预期。奇诡之法虽能阴人,但要决出胜负,还是要堂堂正正的当面斗法!” 陈渊手捏印诀,遥遥召唤“代符”,然后印诀一变,胸中“烁符”跳动,灼烧死气阴血,化作澎湃劲力! 噼啪!噼啪! 他全身的筋骨皮膜震颤,爆发出超越气血九重的劲力! 嘭! 脚下炸响,地上已经多了一个土坑,而陈渊消失在原地。 “可恶!!!诡诈之徒,处处算计本座!” 骸道人狼狈躲闪,远离火云寒雾。 他半张面孔近乎融化,露出了灰色骸骨,裸露的皮肤上处处焦黑、烧伤,有的深可见骨,但血肉蠕动,正迅速愈合。 半个山丘已被夷为平地,边缘处一半炽热,草木燃烧;一半冰冷,覆盖冰霜。 不过,凶猛的火云与寒雾,也在迅速消弭。 咔嚓! 禅杖顶端,夜明珠已布满裂痕! 骸道人见了这一幕,目眦欲裂! “我的碧灵珠!” 嘭! 模糊的身影骤然一闪,陈渊竟已攻到近前,一拳打出来,炽热拳风滚滚而至! “振武将军!” 上至曾柔娘、张雀等将领、军官,下至寻常的定西和金城兵卒,见了陈渊,又惊又喜! “原来是你!你演我?” 骸道人冷笑一声,不闪不避,右手握拳,同样一手打出! 嗡! 筋骨震颤,传出虎啸龙吟,精力无穷,一拳龙象之力! 劲力吞吐间,骸道人周身怨魂缠绕,齐声嚎叫! 轰! 两拳相交,陈渊脸色微变,一时受不住劲,被掀翻出去! “不自量力!”骸道人再次将禅杖插入土中,提拳追击,“我还没去找你,你竟主动出来!” “连将军也不是对手?” 见着陈渊飞出去的一幕,张雀等人脸色剧变。 白慕白摇头叹息:“陈世集隐藏到现在才出手,或许有着手段,但还是低估了骸道人啊!” 忽然,他骤然一愣。 “不对,方才那把飞剑,是何人驾驭?不会就是他?” “好大的力气!至少三象之力!在被连续削弱之后,还有这等力量!” 陈渊凌空翻转,顺势后退。 在洞虚界,炼精修士要锤炼脏腑与十二精窍,凝练的越多,力气越大,凝练到圆满时,五脏与精窍共振,号称五脏精源,能突破到十象之力! “气血九重能掌握一象之力,我以‘烁符’灼烧自身,可以翻个一倍,也就是两象之力,单比力气,不是他的对手!” 思索之际,澎湃劲风已经来袭—— 骸道人持拳追击,他的衣衫本就破损,被劲力一震,纷纷碎裂,露出一身精壮的腱子肉,泛着青铜光泽,有青色纹身遍布各处,笔画勾勒,形成一副图案—— 白骨魔煞图! 怨魂碧光在纹身中游走,随劲而动,聚集于手! 骸道人一手捏印诀,默念法诀,酝酿攻伐术法,另一只手则紧握成拳,顺势轰出! 鬼火呼啸而出,如火焰龙卷! “怨魂鬼火、白骨阵图,加上尸王自带的铜皮铁骨!他居然也把自己给炼了!论叠霸服,你是不逞多让啊!幸好,我也是有备而来!” 陈渊不闪不避,反身向前,并指成剑,刺开鬼火,然后化指为拳! 同一时间,弹落远处的祸虬剑一下飞起,刺向骸道人后颈! “你用的什么法门,竟能御剑!快说出来!” 骸道人下意识的收了两成力,防止一拳将陈渊打死了,问不出玄法;准备施展的法诀也顺势一变,从攻伐变成了防御,在身后抵挡飞剑侵袭。 嗡! 一时间,这道人被陈渊调动的分心多处,将一身本领发挥到了毫巅! 下一刻,二人拳拳相对! “你的劲力无法与我抗衡,还……咦?”骸道人忽的察觉不对,对面的拳头轻飘飘的,不仅无力,更如黑洞般幽深,在吞噬自己的劲力! 汩汩汩—— 陈渊身上忽然涌现一层蒙蒙雾气,如云雾织就的衣衫! 神道霞衣! 那薄薄一层云雾一沾上鬼火之劲,便流转起来,吸摄碧绿,化作霞光! “我的鬼火与劲力……被吸进去了?唔!” 在阵阵紧绷声中,陈渊身上霞光涌动,碧绿之色在体表各处流转后,如归林倦鸟一般,朝他的右拳涌去! 啪! 几道裂痕在霞衣上显现。 “受天地法则的压制,加上祭炼仓促,霞衣祭炼的不算圆满,承受三象之力,就近乎极限了!但这就足够了!” 陈渊的两象之力,加上被霞衣吸收的三象之力,混合一处,一拳打向骸道人! 第32章 镜中蒙蒙,先天一步精元足! 轰!!! 面对狂猛至极的劲风,骸道人脸色大变,仓促挥拳,然后结结实实的挨上了! 猛烈的五象之力,从陈渊被霞衣包裹的拳头中爆出,自双拳相接之处,传递过去! 劲力波纹在骸道人右手的铜皮表面荡漾,于是前冲的右臂整个炸裂开来,血肉飞散,只剩下乌黑色的骨架! 这还不算完,劲力波纹还在他身上荡漾,自肩而过,传遍了上半身躯…… “不好!不好!不好!他为何能有如此大力?” 骸道人勃然色变,被这一拳打的怀疑人生,感到恐怖劲力要在体内炸裂,哪还顾得上其他,一时运转全身劲力、神念,过去镇压! 嘭! 骸道人这一收拢,整个人被陈渊一拳打飞了出去,如同一颗碧绿流星,弹射出去,坠入百丈外的林木之中! 轰隆! 轰鸣之声,响彻了整个战场! 那片林木直接崩塌,尘土飞扬。 那原本禁锢众人、挑动心念情绪的血雾大阵,也浮现阵阵裂痕,处处龟裂! 曾柔娘、张雀等人看着这一幕,被震撼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等场景,真是人力造成的? “作为一具尸体,骸道人的表情如此丰富,实在令人羡慕。”陈渊缓缓收拳,脸色木然的落在平顶丘上,脚下一动,乘胜追击! 但听爆响,骸道人自烟尘中急奔而出,半身枯萎,半个脑袋干瘪,但一手抓着一个活尸,正在吸收死气! “好!好个振武将军!一再的装残示弱,使我受如此大辱!” 他目若喷火,恨意连绵! 滋滋滋…… 活尸迅速干瘪,而骸道人血肉滋生,伤势迅速恢复,他见陈渊来袭,扔掉活尸,手捏印诀,就有怨魂滚滚,将他的身体淹没,转眼化作虚无,整个人没了踪影! “隐匿了?话说回来,这战场上的活尸,若都是他的血包,实在是作弊啊!” 陈渊眼中闪光,金睛诀全力运转,却捕捉不到任何踪迹。 “藏得够深的!找不到你,就逼你出来!” 陈渊一个变向,伸出左手,朝禅杖抓了过去! “敢拿上人的东西!” 下面,巴鲁等荒人勇士见到这一幕,不再与人缠斗,各自弃了自己的对手,就朝陈渊冲了过来! “将军小心,这些人会合击之法……” 张雀急切想要提醒,但话还没说完,就见陈渊抬起右手,手指轻轻一挑。 嗖! 飞剑震颤,寒芒闪过! 噗嗤! 巴鲁等十几名荒人勇士的心口、喉咙等要害接连被贯穿。 血线如链,洒落长空。 “这……” 张雀、曾柔娘先是张目结舌,随后一片茫然。 就连那位金城供奉白慕白都是一呆。 无论是谁,看到与自己缠斗许久的敌人,在他人手上走不出一招,都会心下迷惑。 这实际上降维打击,毕竟血肉之躯如何能挡住神兵利器? 陈渊瞥了众人一眼,道:“还愣在这作甚?碍手碍脚的,速速退去!” 张雀、罗武等人一愣,随即抱拳行礼,兴奋的满脸通红,高声道:“喏!”然后招呼着部属,依令后撤! 周遭的联军兵卒,乃至不少荒人,一个个满脸羡慕,仿佛能得陈渊之令,是天大的荣耀一样! 吩咐过后,陈渊便不再理会,凝神屏息,一把抓在夜明珠上! 顿时,彻骨冰寒传入体内! “凭你也想抢夺碧灵珠?” 冷哼之声在陈渊身旁响起,骸道人手捏印诀,神念连绵,循着血祭联系,灌入夜明珠中,激发其中的冰冷寒光! “以血肉之躯接触碧灵珠,你是找死!” 接着他身若鬼魅,转眼离着禅杖与陈渊便只剩下几步距离。 “就等你出手呢!”陈渊左臂震动,雄浑的气血冲天而起! 炽热!阳刚!猛烈! 阳刚气血! 被他存在左臂之内的阳刚气血,在这一刻被激发出来,与冰寒灵光碰撞在一起! 轰! 狂暴的力量将骸道人远远抛飞出去! 近在咫尺的陈渊同样是血肉炸裂,靠着神道之花护持,脚步不动,眉毛、头发上却已是白霜皑皑。 浓烈的阳刚气血化作炽热气旋,笼罩夜明珠,珠子上的裂痕越来越多,每道裂缝中都透射出刺目光芒! “贼子!真敢夺我至宝!”发丝散乱的骸道人再次来袭,一道又一道怨魂从他身上的白骨魔煞图中冲出,嚎叫着朝陈渊扑了过去! 鬼气森森,寒风阵阵,虚影飘荡,宛如鬼蜮! 夜明珠似与鬼蜮共鸣,寒光愈盛! “魔煞衍少阴,此阴煞之局!你如何破?” 骸道人似化身恶鬼,身合怨魂,朝陈渊扑去,如饿虎扑食! “我之所以抓这珠子,就是攻你之必救,让你拿出全部底牌,投入此处!”陈渊猛地抬头,眼中火光跳跃,张口喷出了第三枚符篆。 火! “道章炁符,三枚主旨灵符之一,火!” 灵尸入煞穴,为天地炼化,乃为尸王。 尸王本是秉承天地天地间的阴煞之气而生,便理应被阳气、明焰克制! 只要量够大。 火符一入炽热气旋,就像是滚油泼在烈火中,火光扭曲炽烈,仿佛随时都会炸开! 这还不算。 “这第三枚炁符,本是为压制你的尸王之身准备!除此之外……”陈渊忽的探手入胸,刺破血肉,抓出了第四枚符篆! “烁!” 屈指一弹,烁符落入了即将炸裂的火光气旋中。 这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气旋崩解,炽热的火光迸射出来! 禅杖巨震,瞬间消融,顶端的夜明珠彻底碎裂,少阴灵光滚滚而出,像是决堤的洪水,与炽热火光交融,蜕变出一道纯粹的白光! 这白光自翻滚的冷雾、热息中闪烁。 哗啦啦! 血雾大阵彻底破碎! 众兵卒顿觉浑身一轻,不再受到大阵限制,心智也恢复清明,于是欢欣鼓舞,一时有人朝着远处奔逃,有人却驻足而观,有的竟是挥刀厮杀,场面乱到了极点! “原来你也是尸!”平顶丘上,骸道人见了陈渊探手入胸的一幕,眼睛睁大,“但为何能驾驭如此阳刚……” 随后,整个人就被白光覆盖。 白光扩张,眼看要将陈渊吞噬。 陈渊手诀一变,被他召唤回来的“代符”显现! 代人受过! 静。 百里密林,在这一刻陷入了诡异的死寂静之中。 接着—— 白光冲霄而起,撕裂了乌云,刺穿了夜空,照耀在战场的每个人脸上,宛如白昼! 连那轮圆月都黯然失色。 白光深处,阴阳交缠,一团蒙蒙雾气逐渐显现,翻滚不休。 “阳刚气血、少阴灵光!阴阳相生相克,碰撞间能衍生万象蒙蒙,若以《道章》上的上乘法门收敛,可以凝练玄黄、乾坤、春秋等诸多正法,可惜,我限于尸身,只能先推动玄身二转!” 陈渊立于此处,静静观望,回忆方才景象,心中也有隐忧。 “一时没收住手,希望骸道人这个尸王的命能硬点,别渣都不剩了,不然我去何处谋取尸修功法?” 前方,代符震颤着,代替他承受着致命侵袭,已满是裂痕,即将崩解! 咔嚓! 有破碎声自蒙蒙雾气之中传出。 “不能等了,就要散开了。” 深吸一口气,陈渊双手虚抱,体内死气流转,全力运转九转尸解诀的法门,最后张口一吸! 法宝之身,腹若洞窟,冥冥蒙蒙,转如混沌! 痛!痛!痛! 蒙蒙之气一入胸腹,即便是以尸解玄身的迟钝感知,都生出了剥皮抽筋般的痛楚! “万象蒙蒙乃阴阳初生之气,我这玄身再是坚韧,也是死气阴血为根,本源孤阴,自是难以承受。” 玄尸本质属阴,要承载一点阳性,不下于酷刑,但也是蜕变契机,一旦成就二转,两仪傍身,便不再局限于阴尸之体,未来才能衍生诸多神通,展现出《道章》护道法诀的威能。 “只是,再是蜕变,只要本质还是护道傀儡,终究受限……” 陈渊此念一起,体内雾气蔓延,体表显出道道裂痕,竟是一转的尸解玄身都要承受不住,将彻底裂开! “这是滋生了我的心中杂念!” 陈渊几百年的求道之路中,也不知道承受过多少次痛楚,更猛烈的也受过不止一次,一意识到问题所在,当即斩断念头,清明心间。 “玄身本是外炼之法,需要玄尸之主主持炼化的!我这具身体的尸主,乃是伴生铜镜!” 他意念一沉,落入胸中,一面古旧铜镜藏于其中。 这镜子被玄身蕴养几日,表面的裂痕有了弥合迹象,陈渊的意识一归位,登时散发出淡淡月华。 “光阴镜,演化阴阳!” 一念既起,月华涌出,融入了蒙蒙雾气! 这阴阳相合之气骤然旋转,竟被月华牵引着,朝四肢百骸散去,融入死气阴血,衍生两仪之源! 渐渐的,陈渊全身各处,皆有阴阳相生、冷热交替之相。 啪啪啪! 下一刻,两仪之力在各处炸裂! 尤其是胸口、下腹、脊背之处更是脆声连绵,如爆竹迎春,扫尽沉疴,随后种下三团朦朦胧胧的阴阳死气! “居然是三处气藏雏形!” 在陈渊的意外中,他胸中五脏震颤,胸口、下腹、背脊、尾椎、两肩、双掌、双腿、双脚,有十二个点隐隐燥热! 五脏共鸣,十二精窍! 滚滚死气自其中涌出,充盈全身各处! 劲力汹涌增长,仿佛没有尽头! 跨过精藏,炼精大成! 那滚滚死气,更是朝着胸中铜镜涌去,反哺月华! 感受身躯变化,陈渊不禁感慨:“以两仪之气炼化法宝根基、成就二转玄身,比修士修行的进境快上太多了!” 修士凝精元,祭五脏、养十二精窍,要耗费经年,然后五脏精源圆满、十二精窍充盈,是为炼精圆满,然后在下腹丹田开辟气藏,凝练气海真气,步入化气阶段! 但陈渊以前世经验为根基,以九转尸解玄身为本,抓住阳刚气血与少阴灵光的契机,以命镜驾驭阴阳,短短时间就冲破了困住了此世无数武者的关隘! 一步先天! “二转一成,就是炼精圆满,精源不绝,力比十象!接下来,就是收拢三才之宝,凝聚天地人三个气海,一旦成功,一人堪比三个化气修士,同阶无敌!尸解玄身不愧是护道之法,方方面面都是为了战天斗地!” 他正想着,周边的万象蒙蒙彻底消散,却有少许阳刚气血、少阴灵光逆转显现,被陈渊挥手收拢,藏入神道间隙。 “这两物稀罕珍贵,若能得一两道清浊玄气,甚至能凝练神通,退一步来说,也能化作阳阴一气!这次真要感谢骸道人,这礼太大了,希望他还活着,还能继续送我尸修功法。” 一念至此,陈渊两臂一震! 残留的冷雾、热息随之破碎,露出了外面的情形。 第33章 炼你! “这动静也太大了!” 暗夜幽深,一道华光划过夜空。 华光之内端坐一人,却是一身黑衣的夜游神。 祂按当值之册巡查着山川,忽然得了金城城隍的禀报,说是周边地域灵脉异动,很快,当值的土地神也传了警讯,于是便匆忙赶来,了解情况。 结果人还没到地方,就见一道白光冲天而起,渗出阵阵涟漪,令祂这位西岳巡神都心惊肉跳! “到底是什么人在动手?这股子威压,令我神魂震颤,怕不是能伤及我的神躯!” 心有忌惮,偏生职责所在,夜游神不得不硬着头皮,一点一点靠近。 “早知道,就叫醒日游君,祂性子如火,见这场面,肯定第一个冲过去,省得我去涉险。” 神庭巡游尚且如此,山丘前的众人首当其冲,更是凶险! 白光涌动,恐怖的压迫感和气浪,如惊涛骇浪般朝着周遭呼啸,引得人人自危! 于是,无论敌我,都拼了命的奔逃,想要远离白光! 便是浑浑噩噩的傀儡妖类,也都被本能惊醒,慌不择路的奔走。 前一刻还是厮杀之局,结果几息过后,交战的双方就都一哄而散,各自逃遁! 也亏得陈渊提前给张雀等人下了命令,否则就原来那个距离,很可能就被波及了! 这时,几人一边逃遁,一边回望,感受着白光之内的毁灭气息,个个后怕不已! 混乱持续了好一会,待得几息之后,白光慢慢暗淡,缓缓消弭,只剩下还有火云冰雾翻滚不休。 周遭之人才稍稍放缓了脚步。 “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忽然响起。 一个残缺不堪的身影,从山丘上滚落下来。 他的半个脑袋炸裂,只剩下一张嘴,身子自胸口往下已是不见,断了一只胳膊,另外一只也已是重伤的鲜血淋漓,全身的血肉伤口,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有要愈合的迹象。 此人正是那骸道人! “这妖道不行了!” “打死他!” “等等,不要冲动!” “将军呢?将军去了何处?” “将军让我等远离,岂能违命?” …… 人群炸响,议论纷纷,却又都惊疑不定。 忽然! 四周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张雀等人循声看去,都吓了一跳——一头又一头的活尸,正以迅疾的速度,从各处聚集过来,朝着近乎身躯全毁的骸道人冲去! 人还未到,死气便如轻烟般袅袅而升,朝骸道人聚集! 淡淡的威压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不好!这荒人妖道想要复生!” 众人心急之下,本想冲过去阻止,但思及此人淫威,回想活尸凶恶,又都犹豫不决。 就在这时。 呼—— 更加恐怖的气息蔓延过来,竟盖住了骸道人的些许威压! 众人早已是惊弓之鸟,这时心惊胆战的看过去,入目的是澎湃热息与冰冷灵光交缠之景—— 白光散去,尚有火光冰雾留存! 那冷热交接之处,朦朦胧胧、渺渺冥冥,酝酿着让人心颤的澎湃威压! “这该是你家将军的手笔?”卢露缓缓后退,向张雀问着。 “我哪里知道!”张雀精神亢奋,“仙家手段,你我肉眼凡胎的,怎么能懂?” “……” 好有道理! 这边两人话音落下,却见火光冰雾陡然散开,露出了一个人来! “将军!” 张雀面露惊喜,但随即就变成了惊怒! “妖道!好胆!” “你贪恋灵光至宝,没第一时间将本座封印,是你此生最大的错误!你让本座的损失太大了!太大了!一甲子的积累,全部付诸东流!给本座死!” 骸道人居然在陈渊现身的瞬间,暴起攻击! 百多个活死人的干瘪残躯,连同方圆十里的山野生气,都被这尸王吸了个精光,才能强行压下伤势,勉强让四肢恢复了几成!他在出手的瞬间,更是张口喷出了一道本命死气! 鬼火缠绕,三象之力爆发,怨魂相随,魔音响彻四方! 这一刻,他毫无保留,已然拼命,精气神三位一体,化作雄浑之势,劈头盖脸的落下,要将陈渊笼罩,不给陈渊运转神道霞衣的机会! 余波散溢,让战场上的众人心神震颤,连刚刚抵达的夜游神都神魂震颤,生出惊意! “这是……骸道人?他在与何人动手,竟是拼了命?” 随后,祂睁大了眼睛! “你未身陨,我很欣慰。” 陈渊见着劲风袭来,立刻挥出一拳! 只是一拳。 以他此时玄身二转的境界,加上化入四肢百骸的阴阳两劲,用最为纯粹的拳劲,就撕裂了鬼火怨魂,破碎了骸道人的舍命一击! 神道霞衣泛光,劲力回返,更是将对方的肉身压得寸寸破裂! 拳风余波不绝,破开了骸道人的后背,在他后面犁出了一道深深地沟壑,远远延伸出去,直至密林之中。 鲜血如鲜花般在道人背后绽放,他满脸惊骇,明白了过来。 “你居然吸收了少阴破灭死光?” 接着,他半个身子彻底崩溃,跌落在地上,一弹一弹,兀自挣扎。 “以尸立足之人,真是打不死的小强!但一而再,再而三,再不结束,人皆要厌烦了,也该上路了。” 挥手将三枚暗淡无光的炁符收回,陈渊眯起眼睛,金睛诀扫过其人,顿时了然。 “死气近乎消耗殆尽,神念也已经枯竭,油尽灯枯了,此刻,他只有一个选择了。” 陈渊安静等待。 “阵碎!” 随着一声厉喝,骸道人额间的血痕炸裂,化作一道红光,冲天而起! 下一刻,大地震颤,灵脉涌动,藏在广袤土地下的古老之力沸腾起来,要将整个大地掀翻! 即使已经远远逃离的曾柔娘等人,在这一刻也有大祸临头之感! “骸道人疯了不成!他这是要将血炼之阵逆转过来,引爆大地灵脉!这是毁了自己的根基啊!他不准备祭炼少阴血煞了?若让他得逞了,这片沃土就要变成贫瘠死地,几百年难以转变!” 夜空之上,夜游神神目闪烁,看出端倪,惊呼一声,迅速飞离! “都得死!” 骸道人冰冷的目光锁定在陈渊身上。 “待灵脉炸裂,生灵尽灭,你虽是尸,也要湮灭!而本座即使损伤再重,也会恢复,还能将此地的破灭亡灵祭炼成新的白骨魔煞!虽比不上少阴血煞,但碧灵珠已毁,本座也没了选择!可惜,你的御剑法诀、驾驭炎阳之力的法门,也要一并失落。” 陈渊神色平静,道:“看在我即将湮灭的份上,可否告诉我,你这一身修为,是得了什么传承?” “本座的尸修之法源于正宗!”骸道人笑了笑,下意识的朝天上看去,而后收回目光,看着陈渊,恶狠狠道:“但本座岂会告诉你?你毁了碧灵珠,破了本座几十年的布局,让你带着遗憾上路,才能让我快慰!” “这话听着怪耳熟的。”陈渊叹了口气,“我明白了,那你就安心上路。” 他抬手捏了一个印诀。 嗡! 一缕神道之念钻入土地,融入灵脉,借着地下密集的地脉、灵脉网络,转眼传遍各处! 震颤,在四面八方浮现。 “你做了什么?” 骸道人脸色剧变,心生不祥之感,随即发现自己与血炼大阵失去了联系! “你若一开始就引动大阵,其实能省去我很多事。因为从一开始,我就在大阵里加了点料。”陈渊语气冰冷,朝残破不堪的骸道人一指! 轰隆! 漆黑闪电落下,劈在骸道人身上,伟力降临,令他难以动弹! “你要做什么!?” “这是你的阵,你说能做什么?”陈渊神色漠然,“自然是祭炼!只不过是……” “炼你!” 轰轰轰! 话落,散落各处的怨魂煞气,呼啸而至,汇聚成一道道漆黑闪电! 惨叫响起。 轰轰轰! 一道接着一道的黑雷,打在尸王之身上。 几下之后,鬼火离散,魔魂消弭。 受天地垂青而生的尸王之躯,逐渐崩解。内里的死气混混沌沌,与铜皮铁骨夹杂在一起,又顺着印在血肉上的白骨魔煞阵流转,最终聚集于胸口! 骸道人的胸上,浮现一点森白。 “不不不——” 他明显意识到了什么,面露惊恐,最后又挣扎了一下,惨嚎一声,接着双目暗淡,三魂七魄连同真灵,尽数在雷光下破碎,魂魄碎片被收摄到了胸前森白之中。 “咔嚓。” 一颗白森森的珠子,从他胸中飞出。 陈渊一伸手,将珠子摄取过来,入手冰凉,表面粗糙,宛如白骨削成,但里面蕴含森森死气,摩擦间有鬼火、哀鸣显现,鬼气森森、煞气隐现! “自作孽,不可活。以地脉祭炼生灵,本就有伤天和,又以怨气魂、悲愤血在身上勾勒阵图,妄图窃取先天之阵的精华,如今大阵逆转,肉身崩解,万劫入骨,被阵法祭炼之后,一身的功法、精华尽数凝聚,炼出了这枚尸王白骨丹!” 呼—— 风动。 簌簌簌…… 骸道人浑身震颤,强横的尸王身躯溃散,化作飞灰,被风一吹,了无痕迹。 此獠一去,为万军所见。 原本还有几分吵杂的战场,一时安静了许多。 第34章 一剑斩灭妄言根 众念既聚,香火所归。 叹了口气,陈渊将汇聚而来的香火之气导入左臂,融入神道之花。 “百多年道行的尸王,说句浑身都是宝绝不为过,但此人后手太多,命又太硬,我没办法留手。不过血阵逆转之时,此獠的魂魄真灵、死气阴血尽数被炼入这枚尸王白骨丹中,相当于妖类的内丹,浓缩了一身精华!” 看着手中的白骨丹,陈渊暗自感慨,原本要作用在几万人身上的祭炼之力,集中在一人身上,哪怕是天生地养的尸王,也承受不住。 “好在这枚骨丹同样蕴含功法传承,待祭炼之后,便能探究玄妙。除此之外,更承载性命精华,而且与我相性最合,以秘法祭炼,辅之其他天材地宝,可以祭炼出一件不错的法器。不过,除了法器,其实也能炼成……” 想着想着,陈渊忽然摇了摇头。 “这骸道人固然厉害,但毕竟只相当于残缺的炼精修士,精窍数目还有所残缺,最多有几分聚气的手段,以这白骨丹为底,该是做不到那一步的,还是用来祭炼法器稳妥……” 这时,一缕神道涟漪打断了他的思路,金睛诀加持之下,陈渊看到了去而复返的一尊神灵。 “能自由出现在这,至少得是一地的巡游神,可以上达天听,直接与那位神庭帝君联系。这么看,到了该走人的时候了。” 一战过后,他有不少东西要去消化,玄身二转也需要时间熟悉,并不想暴露在西岳神庭面前。 “不过,跑路归跑路,有些事还要做的。” 他的目光扫过人群,寻找目标。 被陈渊的目光一扫,无论哪家,都是悚然一惊。 “快跑!” “跑啊!” “上人死了!” …… 很快,荒人和妖类回过神来,哪里还敢停留,疯狂奔逃! “将军万胜!” “万胜!” “杀贼寇!” 紧接着,西北联军这边也反应过来了。 先是定西军残部和金城兵卒齐声欢呼,但其他几城的支援人马也逐渐加入进去,都有劫后余生之感。 当然,也有那杀性大的,意识到了机会,抬手朝陈渊恭敬行礼后,便开始追杀溃散的荒兵! “呼——” 曾柔娘长舒一口气,浑身一软,瘫软在地上。 卢露赶紧过去搀扶,才发现这位手帕交早已精疲力竭,全靠一口气、一个念头支撑着,现在眼看荒人支柱死去,大局抵定,气一松,当即就支持不住了。 其实卢露自己也好不到哪去,想将曾柔娘拉起来,才发现自己浑身酸痛,也是用劲过度了。 最后,两女对视。 “是我输了,但输的心服口服。”曾柔娘看向那道身影,略显出神,“可惜,枉送了这么多性命。” “你何时这般多愁善感了?”卢露叹道:“你不是曾经说过,阵上厮杀,生死在所难免吗?” “堂堂正正的战阵厮杀,我不会这么说,毕竟慈不掌兵,奈何此次本可避免,却因我一时私念,为了个人之胜负念,以至于斯。” 这一仗,对西北联军而言,实是损失惨重! “三万人,殁者近三成,还有许多重伤之人,他们之中很多都是各城的主战人群,如此损伤,两三年都恢复不过来,还有可能让西北的平衡态势改变,父亲让我来金城,对我寄予厚望,结果却是这般结局。而且,如果不是振武将军出手,下场会更为凄惨……” 卢露也很清楚。 如果不是振武将军,除了几个能高来高去的供奉,其他人全都要交代在这。 全军覆没! 那是何等可怕的情景! 一想到这,连她都微微战栗。 曾柔娘又叹了口气,想起了一事:“也不知道赵君那边如何了,我等在正面战场都陷入苦战,他领人去奇袭,听陈绵说,赵君有可能被人伏击了,唉。” 听她这么一说,卢露也不免神伤,她也知道,最早过去探查的陈绵一行人,是真个全军覆没,只有那位代将军孤身跑了回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 正当两女议论之际,交战时看不到踪影的陈绵,不知从何处跑了出来,神秘兮兮的来到曾柔娘面前,低语道:“曾侄女!快领着兵马去追杀荒人,多杀几个!也不枉我一番布置和安排。” 卢露闻言,面露鄙夷,问道:“你有什么布置和安排?” “振武将军自从现身,就在金城的兵营下听令,算是我金城的人,他此番出手,就是我安排他潜伏探查,在关键时刻诛杀了贼首!否则,焉能力挽狂澜,有此大胜?”陈绵抚着八字胡,大言不惭,“侄女,赶紧下令,诛杀兵马,多砍几个人头,这都是功劳!功劳啊!” 陈绵自从逃遁回来,就心中惶惶,不光因为麾下兵马全军覆没,还因记挂着自己投诚荒人、作为内应的事会被曝光。 这时就怂恿曾柔娘追击贼兵,自己混在里面,看能否将知情人灭绝。当然,顺便还能捞取战绩,抵消全军覆没带来的影响。 曾柔娘冷冷道:“陈代将军,你还是管好自己,有些事,不是你能伸手的!更不要玷污振武将军的名声!也不要想着去追击了,回去想想,怎么与金城交代!” “愚昧!迂腐!” 碰了一鼻子灰,陈绵对两女嗤之以鼻,就想着说动他人,但刚走两步,突然一阵心悸,生出大祸临头的预感! 兴许是最后的灵光一闪,他一转头,看到了一抹华光。 寒芒一闪,一剑割首。 剑光如泓,划过夜空,最后悬于陈渊指尖。 “如此才算圆满,快哉!” 曾柔娘满脸错愕的看着陈渊,又瞧了瞧倒地的无头尸,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陈……振武将军!你这是何意!”终于还是有人问出话来,“陈绵可是吾等同袍!你何故将他斩杀?” 面对质问,陈渊却只是淡淡回道:“此人算计于我,杀便杀了,怎么,有人不服吗?” 一言既出,万马齐喑。 就连与陈绵交好、利益相关之人,也半点不敢吭声,甚至还生怕牵扯到自己。 “死得好!”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来。 张雀看着那具尸体,恨恨道:“这陈绵打仗的本事没有,心思全在算计自己人身上,此番祸事,根子就在此人身上!” “没错!”罗武紧跟其后,“没有他,不知道多少同袍能活下来!” 有了二人起头,众定西军兵卒纷纷开炮,历数陈绵罪状。 更有几人出来,说道:“此人其实早就投靠了荒人,此番归来,就是内应,还胁迫吾等……” “什么!?” 众人脸色骤变,再看那尸体,已是满脸痛恨! “多谢将军除了此贼!” 一时,士气大振,众兵卒无分哪家,皆对陈渊心悦诚服! 又是诸多香火涌来! 听着定西军将士对自己的维护,感受着万军之中的崇拜之意,陈渊暗自叹息,若自己真是那少年将军,只凭这些将士的拳拳之心,便该领着他们征战沙场,奈何…… “人世荣枯几度空,我道长生有谁同?兵家名号也好,凡俗富贵也罢,于我而言又有何意义?不过,这些将士予我真意,却也不能毫无回报。” 念至此处,陈渊目光扫过众人,郑重道:“今后,若还有人算计我的部属,此人便是前车之鉴。” 张雀等人闻言一惊,明白了陈渊的心意。 “将军!不要走!” “是啊将军!杀个陈绵算得了什么?” “将军!” “将军!” 陈渊本想着玄身二转,或许能露出笑容,但嘴角微动,依旧难勾,只剩下漠然,于是无奈的看了一眼夜空,在张雀、曾柔娘等人不舍的目光中,一转身,飘然而去,只留下众人心中的惊叹。 “不久后,这西北又要多一段传说了啊。” 白慕白看着那道背影,摇头叹息,生出几分心灰意冷,转身背后,缓缓离去。 他并未发现,道旁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碧绿新竹,正微微震颤。 “西北何时又出了这么一个人物!真个吓人!” 夜游神凌空而立,看着陈渊远去的背影,还是心有余悸,随即想起了那个翻山夺位之人。 “这事,必须立刻禀报帝君!帝君登基在即,这西北虽大,却容不下这许多强横之人!” 天上,夜游神匆忙离去。 地上,伤兵满营的西北联军稍稍修整之后,在天明时分离开了溪林。 曾柔娘所部与定西余部一道,回到了金城。 未曾想,在金城兵营,却遇到了一行意外来客。 那是一行五人,个个身姿挺拔,孔武有力。 为首的青年脸上棱角分明,神色冷峻。 “三师兄?” 卢露见着来人,满脸意外。 “卢露,回来了,此战如何?”冷峻青年停下脚步,目光在人群中游走,见着伤病众多,眉头一皱,“莫非是败了。” “唉!”卢露一夜劳顿,又目见陈渊远去,心情大起大落,早已疲惫不堪,闻言就道:“此事说来话长,等我回去和你细细分说。” “不急,我此来,其实是为了另一件事。”冷峻青年上前两步,低语道:“你等该是见到那个陈世集了?” 曾柔娘立刻就道:“潘少侠,何故要寻振武将军?” 卢露忽然想起一事,赶紧道:“哎呀,莫非因为我那封信?那……那是个误会。” “误会?振武将军?”冷峻青年冷笑一声,自有一股名门正派入室弟子的傲气,“错了,他是假的!此人凶残成性,乃是杀害肖……” “大胆!” “敢辱及将军!”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说将军的不是!” 冷峻青年的话一出,近处的诸多兵将立刻恼怒喧哗,后面则纷纷询问,待得私语后传,立刻引得全军暴怒! 方才还看着无精打采的伤病残勇,这时抽刀拔剑,个个跃跃欲试,转眼就将冷峻青年一群人围住,喊杀声震天,那沙场历练出的亡命之气,一下子就震慑住了冷峻青年! 他的脸色,刷的一下,惨白。 第35章 推山倒岳势欲摧 “城外怎么了?” 金城知州王诲一夜未睡,自从曾柔娘、陈绵的兵马离去,就坐卧不宁,待在城墙边上,这时听得动静,虽然疑惑,却也顾不上了。 自从看了前线的战报,他整个人都在哆嗦。 荒人的据点是捣毁了,但物资稀少,斩杀了不少荒军,但都是诱饵、弃子。 “陈绵带走的一万多人近乎全军覆没,余下兵马群龙无首,回程路上就溃了大半。这都不是伤筋动骨了,是被打断了一条腿啊!”王诲满面愁容,仿佛老了十几岁,“还有这有关振武将军的,剑仙?太离谱了!但他杀了陈绵,人却走了,麻烦太大了,陈家不会善罢甘休啊!” 边上的刘一圣看着几份战报,抬头建言道:“依学生之见,陈家如何不用去管,陈绵通敌叛国,死不足惜,陈塘卧床不起、只剩半条命,陈家起不来了!当务之急,是打起振武将军的名号,抬升定西军余部的地位。” 王诲不解:“陈世集都走了,还打他的名号?还有定西残军,抬他们做什么?” “这次元气大伤,五年内,咱们是不要想着扩张了,只能自守,但守城,短兵相接是下策,上策是让旁人心有顾忌,不敢来打!这关键,就在陈将军身上!” “哦?”王诲也有了模糊的念头,不怎么抖了,“详细说说。” “没甚特殊的,若情报为真,振武将军这是一战惊住了西北胆,只要让旁人觉得,陈将军人虽走了,但依旧记挂着金城,护佑着金城,这就够了。” 王诲怀疑道:“有人会信?” “所以才要抬高定西余部的地位,学生斟酌着将军离去时的话,发现其含义是要护持定西余部!” “原来如此,以定西余部为根,重建兵马,等于都受陈将军庇护。果然,这阅读文章,理解深意,还得是你!”王诲眼中一亮。 “经此一役,西北各家,都会逐字逐句的推敲将军之言,但咱们占着先机。”刘一圣谦虚了一句,接着话锋一转,“除此之外,还得派人去寻将军,最好能将他请回来。” “我这就去安排人手。” 王诲安排的人还没走,传讯的人就到了门口,说是黄粱道的三代大弟子潘殷,在军中引起公愤,被扣在军中,兵将们朝着闹着,让他给振武将军道歉! 王诲一听,头就大了。 刘一圣也皱眉道:“黄粱道的人为何会来此处?又怎敢在军中诋毁振武将军?” “具体情形还不了解。” 刘一圣又问:“曾将军呢?对了,定西军有个都头,叫张雀的,你可知道?” “知道,曾将军与张都头都在军中。” “这就好办了,”刘一圣就道:“你去找他们两个,让他们安抚军心,就说不可闹出事端,否则于将军名声不利,再让他们将黄粱道的人带入城中安置,速去!” “喏!” 等传讯之人一走,他又对王诲道:“黄粱道乃是西部大宗,得知州去安抚,另外,还要搞清楚怎么牵扯到将军的。” “知道了。”王诲点头埋怨道:“这群宗门的,一个个都是不安定之人!跑到兵营去犯事了!出了事,还得咱们过问!” 宽敞的议事厅中,潘殷强自维持着冷峻人设,但凌乱的发丝和衣衫,以及急促起伏的胸口,却显示出了他心中的不宁。 自他与同门,被保护着从军中离开,抵达黄粱道的这处别院,过去了近一盏茶的时间,才算平静下来。 此时,这屋中不算他,还坐着六人—— 曾柔娘、卢露、王诲、白慕白、一名灰袍老者,以及浑身不自在的张雀。 灰袍老者正笑着对王诲抱拳:“这次真是多谢王知州,否则潘殷他们几个在兵营中,怕是要出事端。” 王诲摆摆手道:“金长老客气了,你要谢啊,得谢曾家侄女和张都头,是他们护着贵门弟子出来的。” “这个自然,自然。” 这灰袍老者便是黄粱道北宗的长老,名唤金隼,这次是随同冷峻青年潘殷一行人同来,不过他直接到了这处别院,没有去兵营。 这会跟王诲致谢后,转头就训斥潘殷道:“你也是胡闹,兵营重地,岂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潘殷面色一变,压着心中委屈和恼怒,沉声道:“弟子何曾放肆?只是就事论事,想要告知他们那振武将军乃是他人假扮的,就惹恼了他们!” “好小子,还敢说!” 张雀从座位上一跃而起,也不觉得不自在了。 王诲都脸现怒气,道:“金长老、潘君,我自来敬仰贵宗,但你等却可仗着黄粱道的名声,就信口开河!陈将军,怎么就是假的了?” 曾柔娘更是语气冰冷:“溪林一战,振武将军力挽狂澜,救了西北兵卒,这是实打实的战绩、恩情,不容旁人质疑!你方才已经说过一次,若不是顾虑将军名声,我根本不会助你离开!” 潘殷一愣,看着在场的诸人——知州王诲脸有怒意,供奉白慕白摇头叹息,张雀对自己怒目而视,连自家师妹卢露,都面露不满。 那假将军的威望怎么这么高!? 金隼见状眉头一皱,暗道不妙。 他是宗门出身,未曾历经行伍,但知道众怒难犯,赶紧道:“潘殷,话不要说的不清不楚,把前因后果说清楚。”然后又对众人笑道:“各位,稍安勿躁。” 潘殷回想起自己在军阵中的情况,知道厉害,于是也放低语气:“这事要从几日前说起,我黄粱道有位执法长老在去鹿首山君府上做客时,遭遇了不幸!” “他被鹿首山神给宰了?”张雀眉头一皱,做出了推理。 卢露脸色微变,问道:“和振武将军有关?” 潘殷看了她一眼,沉声道:“不光肖长老,鹿首山君也一样被人杀害了!凶手,正是你们口中的振武将军!因着卢露寄来的信,上面描述了他的身形特点,也说了其出现时机,正好与那凶徒能一一对应!此番我等来,其实也是要验证一番,谁曾想,他先就跑了!” 王诲手上一抖,问:“可有证据?” “有西岳神庭的神君作证!”潘殷见众人表情,觉得扳回一局,表情稍霁。 “神道不可欺,莫非是真的?”王诲的手抖得更厉害了,道:“可神只有神道护持,又怎会殒于人手?而且无缘无故的,怎会有人弑神?” “所以此人根本不是振武将军!乃是一凶徒!”潘殷自觉是抓住节奏,“他杀害了山神后,更是将鹿首山神位连根拔起,将公器收为私有,带着神位,跑了!” “带着神位跑了?” 金隼抓住时机,补充道:“山君乃是地只,神位根植于山川,一得神位,就要受到约束,岂能说走就走?更不要说公器私用了,除非……” 王诲问:“除非什么?” 曾柔娘正色道:“除非能推山倒岳,破了大山之势,方能将神位从根基中摘出来!” 众人听到此处,先是一片哗然,继而回想到此番战况,便暗道原来如此。 潘殷的声音逐渐沉重起来:“若非如此,金师伯这等人物,又岂会亲自下山?就是为了防止那凶徒……嗯?卢师妹,你那是什么表情?” 他却是见到着曾柔娘、白慕白、卢露、张雀这四人都是一脸怀疑模样,方才有此一问。 卢露欲言又止。 张雀却不惯着他,直白说道:“既然我家将军这般厉害,连山都能翻过来,就来这么一个老头,顶什么事?” “无礼之徒!还你家将军,你可知……”潘殷正待再说,被金隼拦住。 这老者笑呵呵道:“这位壮士有所不知,这篡夺神位,除了翻山断脉,也能以秘法抽取灵脉,巧取豪夺……” “那不可能!”张雀摇摇头,“我家将军今日又炸了一座山,就他这性子,能巧取豪夺?不把山反过来,那都不对劲!” “什么?” 金隼眉头一皱,不妙之感越发强烈。 潘殷还待嘲讽,旋即注意到几个战场归来之人的表情,心里“咯噔”一声。 卢露叹了口气,这才道:“金师伯、三师兄,你等来得晚,不知今日之战的过程……” 当下,她便简略的将今日所见,说了一遍。 当听到骸道人布下大阵,要坑杀三万人,被那位振武将军连着脚下的山丘一起给扬了后,金隼都无法镇定了。 “御剑杀人?指光通天?一拳开山?这等说辞,未免太过离谱,简直是传奇故事一般!” 便是王诲都暗暗点头。 这哪是离谱,简直就是离谱! 可等看到战场归来的四人,表情一个比一个严肃,连白慕白都是一般模样,他不由愕然。 “白真人,此事当真?”金隼深吸一口气,额头有冷汗流下。 “自然是真的。”白慕白面露回忆之色,“那等风采,白某也是生平仅见,怕是只有传说中的大宗师、陆地真仙之流,才能与之比肩。” 金隼顿时冷汗淋琳。 他对上骸道人,都未必是对手,若那假将军真这般凶残,那……那确实打不过。 但…… “神庭明明说他是气血九重,最多以秘术短暂爆发出先天之力,怎会有如此大的出入?总不至于要坑我黄粱道?” 事关自身性命,金隼不敢托大,怎么都得先调查清楚再说。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对众人道:“请诸位暂且忘却今日之事,待我回禀师门,找到摧山君的踪迹,再说其他。” “摧山君?” 金隼勉强一笑,道:“此是神庭予那人的名号!本以为……唉!” “摧山!好霸气!正合我家将军!”张雀心潮澎湃,“鹿首山神倒行逆施,山上多妖鬼,山下无人烟!如此恶神,杀了,那是为民除害!杀得好!” 金隼、潘殷哪有心情反驳,等送走一行人后,慌忙找人去打探溪林一战的虚实。 其实根本不用他们刻意去问。 很快,这一战的消息就传到了西北各处,引起了轩然大波! 第36章 处处皆寻君,君在…… 赫城。 荒人的西北统领那落眦脸色铁青,盯着一本书册,久久不言。 此乃削株册,用来记述对荒人威胁甚大的人物。 那落眦盯着的,正是“振武将军陈世集”。 “连骸上人都饮恨,有此人坐镇西北,族中若无强者来援,无顶梁柱坐镇西北,则此地危矣!” 他让人拿来了笔墨,写了一封信! “立刻送去上都!亲自交予兄长!” 随后,他又召了部属过来,吩咐道:“最近这段时间,收缩防线,管束人手,不要轻易出兵了。另外,着人去寻那个宁人将军!不管是人也好,生平也罢,他的一切,我都要知道!” “竟是真的!” 看着手中描述溪林一战的书信,金隼脸都白了。 “神庭误我!神庭误我!差点便走上不归路!” 感慨几句后,金隼深吸一口气,道:“我得回山……” “师伯,这就回去?”边上,同样脸色发白的潘殷一愣,下意识的就要反对,但话到一半,也不知如何去说。 “以咱们现在这点人手,对付此人,不够。”金隼摇摇头,表情郑重。 潘殷眼中一亮:“师伯是打算再请人手?” “我打算将这事告诉南宗!”金隼抚须冷笑,“他们不是自诩道术无双、力压北宗吗?正好,让他们去找人!” 潘殷愣在原处。 金隼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北宗弟子的命,也是命。你在这一代弟子中排行第三,都不是首席,就没想过如何才能更进一步吗?” 潘殷张开嘴,却不知说什么,但内心大为震撼。 金隼也不理他,安排起归程事宜,又找了一个弟子,让他去城主府告知一声。 “杀了黄粱道的长老,夺了山中君的神位,这杀性也太大了,真要立他的名头,说不定会被牵连!” 另一边,王诲一回府上,就在静室中,将听闻告知了刘一圣,愁眉不展。 刘一圣思索片刻,却道:“杀性大才好,凶名在外,都知道陈将军百无禁忌,连神庭都不放在眼里,旁人想要对咱们动手,必然有所顾忌。” 王诲却道:“就怕神庭来过问!” 刘一圣老神在在,说道:“神庭若来过问,问的是摧山君陈深,和咱们武将军陈世集有什么关系?” 王诲满头的问号:“不是给你说了吗,他是个假的。” 刘一圣却道:“主公,你说,有这么一个人,凭一己之力,退荒人几千兵马,能御剑腾空诛灭凶名赫赫的骸道人,他会去假冒一个西来的少年将军吗?” “你这么一说,是这个道理,难道……”王诲眉头舒展,“他其实是真的?” “真还是假,并不是问题。” 刘一圣意有所指:“神庭虽然厉害,但神位限制多,山神困于山,河伯守在河,城隍更是困于人念!只要振武将军能在山压山,在水制水,在城不惧于城隍,神庭要对付他,其实也难!当然,吾等凡人,看不透神道玄奥,人家或许还有其他手段,但真到了时候,主公认个错便是,毕竟咱们尊的是振武将军,而非摧山君。” 王诲想了想,一扯袖子,露出了个大拇指。 “高!” 这边话音落下,那边就有侍从过来,说是有急信自武城来。 “武城与我金城素来瓜葛不多,何故来信?莫非是因为溪林一战?” 王诲正想着,接着又有人来报,说是陇城、凉城、楼城、狄城等皆有加急书信送来。 这几城在西北九城中,都是与金城离得较近的,又有圈养的信鸽,自是通信迅速。 等展开了信件,果然无一例外,都是询问溪林一战与振武将军的,还有的知道陈渊离去之事,干脆就问起去向,那背后的招揽之意,溢于言表! “振武将军的旗号,必须马上树立起来!”王诲一看,就急了,赶紧吩咐下去,“另外,专门抽调人手,去搜寻将军,一圣,你来负责。” “学生领命!” 等刘一圣走出静室,看着东方渐白,不禁低语。 “这一次,也不知要掀动多大风浪,但掀起这番风浪的那人,又身在何方呢?” “行客莫嫌车马稀,此身元是跑路急。” 躺在稻草车中,看着渐白的天空,陈渊心念空空。 什么神道追缉、法器玄珠都被他抛诸脑后,偷出片刻空闲,舒展心念。 “公子,好诗才啊。” 赶车的老丈扬鞭抽着骡子,抽空夸了一句。 “我哪有什么诗才,打油诗罢了。”陈渊摇摇头,问道:“老丈,离边地还有多少远?” 老丈就道:“快了,前面那条河就是北界,过了河,就出了西北地界,进了延国。” 西北是个笼统的称呼,主要代指陇西郡,按《修行见闻》所言,陇西向北,过了界河,便不再属于西北,也不归西岳神庭统领。 点点头,陈渊摸了摸胸口。 “玄身二转之后,死气大增,倒灌铜镜,让光阴镜的修复增快,恢复了些许威能,但得静下心,慢慢感悟、检查,另外还有白骨珠要祭炼,得找个安宁之地,潜修一阵才是。” 祭炼了白骨珠,才好探究骸道人的功法之谜,但这不是空手就能炼的,得收集材料,构筑炼炉,前前后后,也算繁琐,更需时间。 考虑到自己在西北境内一阵折腾,或许会引起神庭和黄粱道的注意,陈渊决定干脆离开西北。 “不过,刘一圣说过,除了西北,其他地方的神道遍布方方面面,不知道离开了西北地界后,是否会有明显的不同。” “过了这条河,就过了西北地界。”这时候,驾车的老丈扬鞭指着前方渡口,“这会天刚亮,还算安全,过会就有巡界的延国兵了。” “多谢老丈。”陈渊从怀中取出了一块碎银。 “使不得,”老丈摆了摆手,“不过捎了公子一程,哪能拿这个。” “收下,算是了缘。”陈渊扔到了车上,身子一晃,人就到了河边。 老丈一见,先是揉揉眼,等再看的时候,已没了陈渊的身影。 “莫非是位仙人?”老丈下了车来左右看了看,最后小心翼翼的捧起那块碎银,贴身收好。 另一边,陈渊一跃而起,跨越界河,落到了对面的土地上,正要前行,忽然神色一变,察觉到有丝丝缕缕的生气,从泥土渗出,朝他卷来! 他在其中捕捉到了神道气息。 “这么夸张?不至于!” 陈渊一下就辨认出,这是以神道权柄驾驭万象万物,给目标打上记号的法门。 “太离谱了。” 叹了口气,陈渊身子一转,又一跃而起,回到了西北地界。 “可能只是边界特有的情况,内部反而不会这么夸张,但我不能将未来的谋划构建在猜测上。何况,即便是边疆特有,也比西北地界要严密的多,谁知道被打上了印记后,会遇到什么情况?毕竟,一旦打上,想要摆脱可不容易,等于被定位了,连伪装、隐藏都难。” 打定了主意后,陈渊也不耽搁,就朝来路走去,心里重新计划着。 “从来都是人进神退,人多的地方,拜神的人多,但杂念乱神,反而不容易分辨信徒真伪,最是适合隐藏,就算神庭有所察觉,也有个缓冲时间。” 这么想着,他看了一眼路边的茶肆,走进去坐下,打探起来。 另一边。 就在陈渊离去后不久,他先前所处之处,便有点点星光闪烁,最后汇聚成一道泛光的人影。 祂拿着一面镜子,朝着四周一照。 “有神道气息,莫非是西北的淫祀邪神流窜至此?察觉到锁魂阵后,又退回去了。” 收起镜子,这道身影沉吟片刻,有了决定。 “西方神庭将立,还是得照会一番,省得有什么偏差。” 祂一点额头,便有一道星光升起,朝西边的苍穹深处飞去,一直到了云雾深处。 云雾一开,显出道道霞光。 连绵宫舍若隐若现。 一只洁白的手伸出,抓住了那道辉光。 嘭! 光辉四散,内里的信息却都清晰传出。 “原来如此。” 身着白色云锦的男子,缓步行走在云端。 “除了那两位老先生,西方诸神俱已臣服,便是邪神之流,也都被打上了印记。唯一例外的,就是夺了鹿首山君位的摧山君了。” 祂沉吟片刻,有了主意。 “这人行踪不定,性子难以捉摸,想要收服着实不易,但既然显露了踪迹,就有迹可循,总要在大典之前,平了这个隐患。” 念头落下,祂化作一道华光,入了宫殿之内,高居于龙椅之上。 云阶之下,渐渐出现一道道泛着光辉的身影。 “传我的帝令,立下神道三赏,以擒摧山君。” 就有个巨大身影出列,道:“陛下,岂可如此?那人不过是悖逆之徒……” “嘻嘻嘻——”又有个清脆的声音笑道:“灵将军不懂陛下真意,陛下是要让那人到这云霄殿中,亲自折服他呢!” 陇城。 陇西郡的郡治所在。 在大宁国力昌盛的年代,陇城是中土与西域百国的陆路中枢,许多前往西域的商人,都会在此地歇脚,而东来的异域来客,也会在这里停留。 一来二去,此城渐成商贸中转,逐渐繁荣,哪怕大宁国力衰退,荒人占了北地,将西北包围,这里的繁华也没有衰退多少。 此刻,在陇城的郡守府中,曾万正看着一叠信件,连连叹息。 “失算了。上次说那假将军一人退荒人军,这次又说此人乃剑仙之流,拳毙骸妖,一人救下三万兵。一连两次,总不能次次都是讹传!” 放下信件,他揉了揉太阳穴,对幕僚道:“说是他离了战场,不知去向走,但却被王诲竖起了旗帜,好处都让他占了,神庭的问责反而送到了我这里!” “何不将事情分说清楚?” “那就没了招揽这假将军的机会。”曾万深吸一口气,吩咐道:“让柔娘尽快回来,她与假将军有过接触,说不定知道此人的动向,若能找到他……” 他站在楼阁上,看向远方的城门。 城门跟前,看着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人群,带着斗笠、裹着大氅的陈渊暗暗点头。 “金城那边,沿途风沙处处藏杀机,鹿首山边上更是一副乱世景象,这陇城倒好,繁荣平和,一如盛世,真是两个世界。” 正想着,就有两支车队匆匆驶过街道,车上拉着一个个大罐子,有黑水从中渗出。 “塞少,你这是从黑浆山来的?” “正是,雷师父,可是想买黑水?” “不用不用,只是好奇塞少是怎么与那黑水君交涉的,那人武功盖世,却不怎么讲理啊!” “他虽不讲理,却认得金银,哈哈……” 如这般对话,处处皆是,落在陈渊眼中,显得生机勃勃。 守门的兵卒很是懒散,再加上陈渊速度快,轻易便混了进来,不过在入城的瞬间,他左臂上的神道之花微微震颤,让他捕捉到了一抹奇异的气息,正自天上垂落。 陈渊心中一动,抬头看天。 陇城的天上,并无层层气血,却也隐隐有着一股威压。 他不动声色的凝神于眼,仔细一看! 一声长吟在意识中回荡,跟着一道盘踞在城上的硕大虚影逐渐显现,其色偏黑! “蛟龙之气?” 陈渊很是诧异。 “这座城,莫非还能养出个枭雄?” 念头落下,他袖中的虬龙短剑,忽的震颤起来! 陈渊心中一动,放开约束,这短剑便一飞冲天,自发的吞噬起蛟龙之气! 第37章 居大城,当散财 “嗯?都吸上了?” 陈渊眯起眼睛,大概摸清了情况,跟着就手捏印诀。 顿时,祸虬剑挟着刚收拢的蛟龙之气,自天上坠下,回到陈渊掌中,凌空旋转。 神力涌动,贯通短剑内外。 “此剑钢质虽然不错,但并非材质特殊,本身也不没什么奇异禁制。” 盯着短剑看了好一会,陈渊的目光聚焦在“祸虬”两字上。 “祸虬,虬龙,蛟龙……” 他凝神思量着:“这剑出自山神洞府,那山神穷的叮当响,不知把几十年的积攒都花在什么上了,独独留下这把剑,总是有些原因的。可惜,祭炼飞剑用的是血炼之法,是较为原始的祭炼法门,是我不够了解你啊。” 看着短剑,陈渊手上印诀一变,那飞剑当空一转,剑刃飚射出锋利气息,无形剑刃斩断了路边的一大片草丛! “吸了蛟龙之气,还能释放,倒是可以做个杀招,但吸的不清不楚,这犯忌讳,等铸就炼炉,得将此剑重新祭炼一遍,刻几个禁制,既除后患,又增威力。” 此番异变,他并未察觉有人干涉,理应只是灵器自发的反应,但却给陈渊提了个醒。 “最近得去弄个炼炉了,不过以我如今的道行,无法自行炼成,需要凡俗工匠之助。” 这么想着,他又抬头看了眼天上。 “等炉子到位,这蛟气也能抽取一些来炼化,这虽不是最上乘的玄气,却也有其妙用。若与阴阳两气结合,说不定还能诞生与王朝、气运、龙脉有关的神通!” 所谓玄气,便是天地间的玄奥之气,不归属于灵气,却各有妙用。 修士祭炼法宝、修炼神通、凝聚灵光玄法等,都少不得加入玄气,从而衍生无穷变化。 想到这,陈渊揉了揉额头,发现要做的事,可着实不少。 “但第一步,得有个落脚的地方。” “客官,这里走。” 身材瘦削、留着小胡子的屋舍牙人,领着陈渊转了好几个弯,走入一条僻静小巷,来到最里面一扇门前。 “这座院子是附近最好的,不光风水好,更是通透畅快,您看这光,这水……”牙人推开门,指着斑驳树影和门前一圈干涸的水潭说着,“等您雇人修缮之后,可就不是这个样了。” 他嘴上说着,心里却在打鼓,毕竟这座院子偏僻、偏阴、偏暗。 陈渊打量着眼前院落。 这院子位于深巷之中,看着颇为古旧,有座两层小楼,前院满是杂草野花,该是很久无人居住了。 清净、僻静、安静。 “很好。”陈渊点点头。 牙人骤然一愣,但马上赔笑道:“您满意就好,只是这个价钱……” 陈渊取出一小块银饼子,掷了过去,他来钱很快,都塞在锦囊中,不差钱。 牙人接过银钱摸了摸、咬了咬,满脸笑容道:“是不是再找些女侍、小厮和长工来……” “不必。” “得嘞,您好生休养着。” 等将牙人打发走,陈渊看着满是尘土的院子和小楼,一甩衣袖。 神力飘散,如清风般吹过各处,将院中、屋子里的尘埃扫去,露出了原本的面貌。 几块石雕上被尘土掩盖的诗词显现出来。 “倒是个雅地,可惜于我无用。” 他将头上斗笠扔到一旁,在花草之间盘坐,默默运转《道章》上的上乘功法,凝聚体内的三道气旋,亦即气海雏形,几息之后,却叹息摇头。 他虽已是劲力贯通,十二窍穴精力喷涌,但为玄身限制,前世的运劲、凝气法门,偏就毫无作用! “九转玄身太霸道了,尸身的限制也太大了,除了搜集天地人三才之宝外,便只剩下解析尸王白骨丹中的尸修法诀,参考、修改,再杂糅玄身之要,化为己用。但要参悟白骨丹之玄妙,就得祭炼此丹,这又涉及到炼炉。” 看了一眼天色,陈渊决定潜修几日。 “虽说在洞虚界后面几百年,我颇为高调,但苟道谨慎的习性理应没改,自走出大山,也是一路谨慎,果断跑路,理应还没被太多人注意。” 他打算熟悉了玄身二转,理清伴生铜镜的恢复程度,便去城中逛逛,搜集导气精钢,再找个靠谱的匠人,铸造炼炉。 “咦?没什么动静,不是搬了一户人家进来吗?” 一墙之隔的隔壁院中,一名红衣女子推开房门走了出来,侧耳听了一下旁边的动静,有些奇怪。 但她旋即又摇摇头。 “算了,旁人的事与我无关,只要我不暴露身份就行了。不过,若是这个新来的邻居,是中土那边追踪过来的,那我就得换个地方了。” 当!当!当! 打铁声急。 热息从铁铺最里面的隔门缝隙中泄出。 整个店铺的温度都上升了不少。 刘二丫扒着门框,好奇的看着今日的客人。 往日的那些来客,受着热浪一喷,就已满头大汗,忙不迭的出去了,但今天这位挑挑拣拣、待了好久,却依旧神色如常。 更奇怪的,阿爷拿着都费劲的铁疙瘩,这位客人却能随意拿起,轻松自如。 不过,他一连看了十几个,都不满意。 “不行,不能疏导气血。” 这位年轻客人,自然就是陈渊了,他来到陇城,潜修三日,就满城游逛,寻找铁铺、匠铺、匠人,但结果却不尽人意。 眼前这家,是听另外一家铁铺推荐,说眼前这位刘老汉曾打造过修士用的兵器,这才一路找来。 但等陈渊将铺子里里外外都逛了一遍后,却见不到满意的精钢。 “客官,你要找的东西,某家这里没有,能疏导血气的精钢,不是一般的东西,有钱都未必能买到。”刘老汉摇摇头,看出了点东西,“某家曾被定宇观的老神仙邀请,给人打造过丹炉,当时用的精钢,就是能疏导气血的导气钢!” “定宇观的老神仙?”陈渊记下了这个称呼,遂问:“那种精钢叫什么名字?” 刘老汉道:“用了三四种,某家只记得两种,一个叫血钢,一种叫黑羽钢。”说到这,他话锋一转,“客官,你想找导气精钢,不如去定宇观!最近正值春祭,观中也有大宴,很是热闹,还有人摆摊互市,说不定就有客官你需要的。” “多谢。” 陈渊得了消息,问了详细地址,拱拱手就走了。 过了一会,有个瘦削、驼着背的小厮溜进来,问道:“刘叔,方才那人想买导气钢?怎么不把我家帮主的路子说给他?” 刘老汉眉头一皱,道:“我家是做正经生意的,哪能让人去那种地方,去去去,莫在此多言。” 小厮也不反驳,笑眯眯的就走了。 陈渊离了铁铺,到了一处街角,忽然停下脚步。 “出来。” 很快,瘦削的驼背小厮走了出来,笑道:“公子好耳力。”他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陈渊,见陈渊的相貌平平无奇,但身上却有一点贵气——陈渊出门的时候做了易容,奈何本质出众,一时还遮掩不住。 陈渊也不接话,只道:“说,为何跟踪我,若说不出什么理由,别看你年纪小,一样也要受惩。” “公子说笑了,小人是来给您解忧愁的!”小厮露出了神秘笑容,“听说您要找导气钢?我这有个渠道,公子有没有兴趣?” “我不喜欢被人吊胃口。”陈渊摇摇头,认真说道:“最好别一口一个反问,听不惯。” 小厮顿觉一阵压抑,心头莫名生出慌乱,赶紧道:“城南沙帮!我们沙帮有导气钢,除此之外,还有其他许多好物!您到了城南,随便问个人,没有不知道沙帮的。” 小厮说着说着,露出讨好的笑容:“您到时别忘了,是小人葛罗拓为您引荐的。” 这小厮说完,拔腿就走,片刻都不敢多待。 “城南沙帮……” 陈渊咀嚼着这个名字,转头就去了城北。 定宇观,就位于城北的街坊闹市中,按说是寸土寸金的地方,这道观却占地不小。 离着老远,陈渊能看到了高高低低的连绵屋舍和大殿。 道观大门洞开,来往之人不绝,里面热闹非凡,真如刘老汉所说,在举行什么庆典。 陈渊也不管其他,径直来到正殿,看着神案上的泥塑和“造化道君”的名牌,略作思索,拿出了一块金饼子,扔进功德箱。 他几百年的修行经验告诉他,当来到一处陌生之地,想要和人打成一片,花钱是最为迅速的不二法门。 果然,很快就有一名头发花白、带着头巾的老道士过来致谢。 陈渊也不绕圈子,提出了要求。 “施主想寻导气钢?”老道士有些意外,但看了一眼功德箱,就道:“请随贫道来。” 他带着陈渊从正殿后门走出去,到了后院中。 这里也有不少人,多数穿着道袍,气质、模样各异,或两两对坐,前面摆着棋盘,或几人聚在一起论道长短。 陈渊耳力不错,听得了几人正在探讨某种符箓效用,便猜出来这后院聚集着的,都是身具神念的修士! 粗略一看,足有三十人。 “这个世界的修士,都是天赋起家,后天无法修成,这里能聚集这么多人,这个定宇观不简单啊。” 似是猜到了他的心思,领路的老道士道:“施主是第一次过来,定宇观在整个西北修行界,都很有名气,是许多散修用来互市的场所。” 修士互市之地啊,真是令人怀念,当年我几次被人追踪…… 陈渊追忆当年,但旋即就明白过来,为何老道士这么干脆的就领着自己进来,敢情是这些并非隐秘,只要在西北待得时间够长,早晚会知道的。 绕过了一座假山,便有一座石亭,有二人坐于其中,似在对弈。 但以陈渊的耳力,隔着老远,就听到了争论声—— “……这决计是不可能的,莫说是西北,放眼天下,能炼成此丹的也是凤毛麟角!也就是神庭开府的盛事,才能引来炼丹宗师,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这话贫道就不爱听了,你想给神庭捧臭脚也就算了,贫道好心给你出谋划策,你倒好,看低咱们西北之人?要我说,西北还是有能人的,只是过去不曾显露,君岂不闻,横空出世的摧山君陈深?他可是大战了十八路神庭追军,生生逼得赫城封城的狠人!” 陈渊闻言一愣。 摧山君,陈深? 十八路追军? 赫城封城? 什么鬼? 第38章 离谱 石亭中的两人,一个是留着长须的道士,面色红润,身子很瘦,道袍空荡荡的;另一个,是身着儒服的儒士,留两撇胡子,高冠博带,举止间动作优雅,有几分名家气度。 在带路老道士上前低语了之后,长须老道便走过来,道:“贫道归元子,是这定宇观的观主,这位是贫道的好友易甘,自号‘千金散人’。” 儒士不满道:“什么叫自号?是公认的千金散人!一诺千金!名声在外!” 归元老道笑呵呵的道:“不错,贫道这位好友,平生最是守诺,曾为一个承诺,三年守一坟,也曾为了践诺,千里护人妻女远游,端得是一位一诺千金的大丈夫!” 儒士这才满意的抚须,微微一笑。 “幸会幸会。” 听到此人是观主,陈渊眼中金光一闪,看出了面前三人的修为—— 归元子已是打破了九重界限,踏足先天,那千金散人周身气劲圆转,也是踩在了锁精藏的门槛上。 但最让陈渊意外的,还是给自己带路的老道士,这道人看着平平无奇,没想到也是一位先天高手! “扫地僧的人设?不过,这陇城不愧是西北有数的繁华之地,人多,高手也多。” 他这边想着,又说明了来意。 “铸炉?好说。”归元子还是笑呵呵的。“不知道友怎么称呼?有何师承?” 陈渊熟练回道:“在下陈思,一介散修,并无师承门派。” “原来是陈道友,幸会幸会。”归元老道笑得更欢了,“巧了,你也姓陈,与摧山君是本家。” 陈渊顺势问道:“这位摧山君为何这么有名?” “道友不知道也正常,若不是这次神道通缉,便是贫道也不知道,咱们西北出了这等人物!” 归元子说着,笑容收敛了几分:“摧山君既以此为号,自是有着翻山倒海之能,他先是以一己之力,将百里鹿首山翻转过来……” 陈渊眼露愕然。 “夺了山神之位后,击退了西岳神庭的十八路追兵!” “……” “双方从鹿首山一路打到金城,打得昏天暗地,驰道都崩裂了!金城本被荒人围攻,被波及之下,折了两个驻将,听说还是亲兄弟,不过荒人也不好过,死了个万夫长、几个供奉,只有个女供奉活下来了,但去向不明。” “……” “金城知州倒是个人物,识得英雄,当场跪请摧山君入城,这里还有个趣闻,说是摧山君为了避免麻烦,假冒了一位大宁的少年将军,以振武为号!” “……” “不久后,荒人探子入金城,被摧山君抓住,问清了路数后,他亲领三万联军,直袭赫城!双方大战了一天一夜,最终摧山君在万军阵前,将荒人首领骸道人斩杀!吓得赫城连夜封城!大涨我宁人威风!” “……” “不过,之后神庭之人发现了他的踪迹,不得已,摧山君只好离开了金城,如今不知去向。” 听到最后,陈渊整个人都麻了。 他忽然都有些记不清前文到底发生过什么了。 “果然,不管什么事,只要传播开来,很快就会面目全非!不过,这归元道长提到摧山君假冒了振武将军,那就说明我的行踪已经暴露,如此一来,原本宽裕的时间,恐怕要缩水了!” 归元子又道:“道友无需怀疑,这些消息还未散开,修行界中只有几家观主、寺主知晓,而那凡俗之内,知晓的就更少了,也就大族世家的头面人物能知道。不过也是暂时的,过不了多久,该是人尽皆知了。” 人尽皆知? 陈渊在心里算着还有多少准备时间。 千金散人却开口了:“市井传闻,岂能当真?但凡传闻都有扩大,真要是如传闻中一样,那位摧山君简直就不是人,是正儿八经的仙!不是还说他还能御剑腾空,能一剑凌空,三千里取人首级吗?” “不错,”归元子点点头,“忘了说这飞剑之事了,摧山君还是位剑仙。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这些传闻纵有夸大,但只看西岳神庭不惜发出神道悬赏,就说明该有七分是真!” “关于这个神道悬赏……”陈渊正待询问。 千金散人却对归元子道:“你是一派宗主,道术也算精深,岂能不知神念难驱精钢?何况是杀器?只这一个,就是假的!” 归元子却道:“吾等不成,不意味着他人不成,你做不到,其他人便也做不到吗?境界不到,往往自困于心,不知天地之广大!” “荒唐!”千金散人眉毛一挑,“我知道你的心思,但如今神道大势……”他看了一眼陈渊,言语一改,“总之,人力有时而穷,不是你想做,就一定能做成的!” 归元子摇摇头:“贫道还是那句话,吾等不成,他人未必不行,只要心有所求,乾坤自有反馈!” 陈渊见状,后退一步。 你们吵。 千金散人恼怒道:“你修‘正心决’修的走火入魔了,只信那套‘花开见世界,闭目无乾坤’!有些事,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不会由人念而改,不会因坚持而变!再是强烈的意志,也改变不了已存的真实!” 这话说的在理。 陈渊默默点头,随即却见归元老道正缓缓摇头。 千金散人也见了这一幕,怒气更盛,似是无处发泄,左瞧右瞅,忽然朝陈渊看来。 “你方才说,寻导气钢,是要铸丹炉?” 怎么说到我身上了? 陈渊根本不想掺和,这是要殃及池鱼? 千金散人不等他回答,就道:“要铸丹炉,肯定精通丹道,我这有上好的星辰血金、翠绿琉璃钢,你若能按我的要求,炼出一味丹来,我便双手奉上,如何?” “易甘!”归元子脸色变了,“你老毛病又犯了?” 千金散人却不理会,只道:“此丹名唤‘净灵’,能梳理肉身、聚集灵气、协助修士突破境界!是天下有数的灵丹。此丹材料难寻,但我这有现成的,只要你能炼制出来,不光两种精铁,连带丹药都可送你,可敢动手?” 陈渊眉头皱起,对这位散人的观感一下就跌落谷底。 “陈道友初来,见了你这模样,还道贫道这定宇观是仗势欺人之所!” 归元老道急道:“道友莫怪,易甘并无恶意,只是喜欢借事喻事。净灵丹炼制困难,诸药材性质各异,都是猛烈之相,十丹十陨都是常事,关键是炼之耗神,有损道体。” “岂止十丹十陨,除了名满天下的两位丹道宗师外,没见有人炼成过!”千金散人又出声了,“我千辛万苦集齐材料,就是想趁这机会,请西来的炼丹宗师出手,旁人还真就不行。” 他这会冷静下来,对归元子道:“我方才的条件,好处够大了,材料是现成的,你这丹炉齐全,但凡是个炼丹之人,必定动心,意志强烈,希望成丹!但不成就是不成,世间之事不因人念而改,不是你一味相信,就能……” “一言为定。” 千金散人话未说完,陈渊忽的开口。 “什么?” 争吵的两人俱是一愣,连毫无存在感的带路老道士,都不免侧目。 “给我材料,我来炼丹。”陈渊语气淡淡。 拿我出来挡枪,还想一带而过? 你们一个劝一个听,日后传出个千金归元的友谊典故来,我倒成背景板了? 这可不成。 他见千金散人满脸难以置信之色,又道:“当然,我手上并无趁手丹炉,也没有好的炉火,一时确实炼不起,你大可食言。”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从来说一不二,说到做到,说让你炼制,就让你炼制,哪怕是……”千金散人脸涨得通红,“……但你要知道,炼制净灵丹何等困难!我也不是推脱,实是不想浪费材料,你就不再想想?” 陈渊暗自冷笑。 以他几百年的丹道造诣,加上恢复了少许的光阴镜,论成功率,自信不输给任何人。 在洞虚界时,他凭着这一手炼丹之术,不知引出了多少事端,反杀了多少次。 见陈渊没有收回话的意思,千金散人一时下不来台。 气氛凝重起来。 就在此时,那带路的老道士走到归元子身边,低语了一句。 归元子面露愕然,随即叹了口气,道:“既然陈道友有心,易甘这夯货又许了诺,便就这么定了。炼丹的丹炉和炉火,由定宇观提供。”他看着陈渊,“道友若能炼出来,贫道也会送出一块导气钢!” “你怎么……”千金散人面露苦色。 归元子却道:“你既好面子,又受困于功法,不肯不认,认了又不甘愿,犹犹豫豫、瞻前顾后,不如就让贫道拿主意。再说,与其让你拿了丹药送与神道,还不如给我定宇观养养丹炉,真有损失,贫道自有补偿,总不能让人觉得,我定宇观是个不讲理、不守诺的地方。” 千金散人一怔,认命的叹了口气。 “祸从口出啊,但我千金散人名满西北,一诺千金,绝不是食言而肥之人!只是……只是可惜了我的丹材啊!都要浪费了!” “你呀你。”归元子摇摇头,便问陈渊:“道友可要准备几日?” 陈渊摇头道:“无需准备,今日就能开炉。” “还是准备准备……”千金散人小声着道。 但归元子和陈渊都只当没听到。 “既然如此,道友这边请。” 那带路老道士这时说道:“既然如此,老道先行告辞。”言罢,转身离去。 陈渊看着这老道士的背影,陷入沉思。 注意到陈渊的目光,归元子笑道:“这位是贫道师兄,与我一同入门,没有道术天赋,只能习武,年轻时因为意外伤了身子,修为逐年跌落。不过,师兄虽不曾修习道术,但眼界、心智远在我之上,若不是我侥幸能修道术,掌门之位无论如何是轮不上我的。” 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也是道友出手豪奢,师兄才会主动招待。” “原来如此。” 定宇观的丹房,与北边墙相连,是个独立的院子。 但让陈渊意外的是,当他目光触及小院之时,察觉到了一股奇特的气息。 陌生中带着熟悉。 他忽然抬头看天。 “这气息,和蛟龙之气相似,但又有不同。” 带着疑惑,他踏入小院,那袖中的虬龙剑倏的微微震颤。 仿佛是受到了牵引,脚下有一股微弱脉动自地底深处传来。 陈渊恍然大悟。 “我在洞虚界时,偶尔去大陈、大楚、大燕、大成,曾在宫中察觉到类似脉动,但比这个要强烈得多!” 他看向脚下。 “这院子下面,有龙脉?” 第39章 院中养龙,炉下连火 “不对,这龙脉如此微弱,根本就不完整,所以该说是在蕴养龙脉!” 联想到盘踞城上的蛟龙之气,陈渊意识到,这座定宇观恐怕并不简单。 但自来养龙,都是图谋不小,在大一统的太平王朝中,几乎都和造反、叛逆挂钩;大宁这边情况特殊,天下两分,西北凌乱,有无主之相,在这等地方养龙,显然也是有着谋划和追求的。 再联想到归元子与千金散人对话时,隐隐透露出的、对神道的敌意,陈渊便有了个猜测。 “神道势大,又怎可能都是顺从的势力?有几个反抗团体,是再正常不过的。不过,势力人多,往往良莠不齐,也不用寄予多大希望。” 吱呀。 这时丹房的门被人打开,滚滚蒸汽中,走出两个青衣小厮,拿着蒲扇,满头大汗,粉雕玉琢的,头上有蜷曲的根须。 人参精。 陈渊一眼就看出这俩不是人。 炼丹的地方,却用人参精做童子,着实有创意。 “见过老爷。” 两个童子见着来人,便就行礼,跟着就道:“老爷可是要炼丹?炉火火候尚未浓烈,还要再等些时间。” “无妨,是这位道友要炼丹,”归元子摆摆手,引着陈渊走进屋子,“道友可先入内看看,熟悉丹炉。” 陈渊也不客气,点头迈步。 屋里空旷,除了四边摆着的架子,只剩有一座铜炉在中央。 此炉有一人高,边缘有用兽皮包裹的握柄,雕着花纹,四方镂空,能看到其内的一团火焰,青中泛紫,热浪汹涌! 陈渊见铜炉底下扎进地板,深入地下,登时了然。 “这炉火该是接引了一缕龙脉气息!人间龙脉即便没有填充真龙尸骨,却也是人道汇聚之气,相当于凝聚了千百倍的香火愿力,与地脉结合,受坤意滋养后蜕变,人道沉淀,厚德显化,可称中品地火!” 他眼中闪过一缕精芒。 尸解玄身三转,号称三才之身,要集齐代表天、地、人的三种天材地宝或玄气,融汇贯通,方能成就。 “龙脉地火是地之宝,但涉及到地脉,就得慎重,一个不小心,可能就是地鸣浩劫。等会炼丹的时候,我若能以高超的节省技巧,将一部分地火截取出来,才可留用。” 两个童子这会拿着蒲扇,跑到炉后扇火,还不断吐出阵阵药力,送进铜炉。 炉火顿时一阵变幻,散发出淡淡香气,越发旺盛。 好家伙,这等压榨的程度,是怎么让两个小参精自愿意劳作的? 陈渊正奇怪,院外忽然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年轻人出现在窗外,是个挽着头发的青年道人,双目有神,他的视线扫过屋子里,最后锁定在陈渊身上。 “师伯,听说有人要炼净灵丹,是哪位名家?” “你从何处得的消息?”归元子问着,却瞥向了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存在感稀薄的千金散人。 “嘿嘿,”青年道士笑而不答,转而道:“千金师叔,也就是你这样家有万贯的,才能处处许诺,散尽千金后还能这般潇洒,换个人,早就来我定宇观出家了。” “正索子,你小子……”千金散人脸色一变,正要训斥,又被脚步声打断—— 又有两人走进院子,一个是大腹便便的道人,一个是风度翩翩的文士。 那年轻道人正索子见了,拱手行礼道:“见过敬元子师叔、贺录前辈。” 大腹便便的道人敬元子微微点头,神色淡漠的看了陈渊一眼,就冲归元子道:“师兄,有人要炼丹?” “贺兄,你来的正好,你是炼丹大家,可要帮我……好生盯着啊,这位道友,要炼净灵丹。”千金散人沉默了一路,见了这道人和文士,才再次开口,语气中有着哀怨。 “净灵丹?怎么回事?”那文士眉头一皱,询问了起来。 千金散人期期艾艾,说了情况。 “荒唐!初次见面,几句话而已,岂能托付如此重事?”文士贺录接着就对陈渊道:“恕我冒昧,道友可有丹道传承?师承何人?曾炼成过什么丹?何人曾经吞服?有无人证?” 陈渊瞥了这人一眼,根本不答。 贺录还待再说。 但就在此时。 噼啪!噼啪!噼啪! 一阵炸响声从铜炉中传出! “好了!好了!火候到了!要开炉了!” 呼呼呼—— 两个人参童子的话音落下,便是汹涌热息从炉中涌出! 归元子看着沸腾的炉火,对众人道:“诸位,陈道要炼丹,咱们不好在此处,在外面观法。” “好!我最喜欢看人炼丹!”窗外的正索子笑呵呵的说着。 敬元子眉头微皱,却不多言。 贺录摇头叹息,迎着千金散人恳切的目光,道:“我帮你盯着,真有意外,我会出手。” 千金散人松了一口气,由衷道:“多谢道友。”然后哀怨的看着陈渊,磨磨蹭蹭的从乾坤袋里掏出炼丹材料,才随着众人一起出屋。 屋子顿时只剩下两个人参童子,任劳任怨的在那煽风点火。 “这精怪门童真是不错,有机会也得整几个……” 陈渊心里想着,翻看着炼丹材料。 一共七种,三种矿物,三种植物,还有个某种动物的血肉。 陈渊仗着法宝之身,毫无顾忌的伸出左手,一一触及,神道之念渗入其中,感受着材质和药效,和洞虚界的药材、矿物、灵兽血肉做对比,迅速摸清了特征、特性。 “矿物是辅料,植株才是主药,至于动物血肉,是为了提炼一缕血气,使丹药被吞服后,更好与血肉之躯融合。” 这个世界的很多矿物、植株和洞虚界相同,但也有不同的,但万变不离其宗,外在只是表象,本质还在于效用。 “不过,这矿物中杂质不少,三种植株的年份也不够老,是被提前采摘的,最多炼出中品丹药。” 陈渊收回手,心里有了决定。 “既是炼丹,就要尽善尽美,何况这净灵丹对我有用,此丹若真有协助突破之效,或许能提升白骨丹的品阶!如此一来,或许真能运用外丹法,炼制一颗外丹!” 想着想着,感受到汹涌而至的热息,陈渊露出了追忆之色,他已经许久不曾炼丹了。 “不过,《道章》上的炼丹术虽然玄妙,却不一定与此方天地法则相合,万一出了问题,就浪费了材料,所以,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得用最原始的法子。” 窗外几人,见陈渊摸着药材,半天没有动静,立刻就起了种种心思,尤以千金散人为最,忍不住请教贺录。 贺录叹了口气,道:“是个外行,很多药材都有毒性,岂能直接用手触碰?” “完了!我的材料!”千金散人眼前一黑,接着就在那念叨着“浪费了,白费了”之类的话。 敬元子见状,沉声对归元子道:“师兄,你这次太过托大,这可不是咱们的炼丹材料,何苦招揽此事!” 归元子却道:“这是大师兄的主意,你看着就是。” “大师兄?”敬元子一怔,但跟着又要再说。 哗! 突然! 屋中热浪涌动,从窗口喷出,让围观的众人猝不及防,纷纷退避、挡面、闭眼! 确定了特性后,陈渊一挥袖,将七种丹料尽数卷起,投入炉中,趁机将一缕自胸中铜镜中溢出的月华,洒入炉中! 本就十分旺盛的炉火,顿时炸裂一般升腾,热浪狂涌! 丹料被烈火一烧,药效便都涌了出来,混混沌沌,要融为一体! 但主次不分,丹便毁了! 便在这一瞬间,陈渊抓住丹炉握柄,鼓动神道之力传入炉中,维持炉火平稳。 在洞虚有个说法,炼丹也是炼气,很多修士在炼精化气时,会选择用丹药承载一口真气,到了炼气化神,又以丹药采天地灵气,缓缓吞服,是为丹修。 不过,陈渊此时气旋未凝,体内死气不能持续外放,不得稳定,不能炼丹,所以要以神道之力代替。 “怎么回事?” 窗外的千金散人心系材料,顶着热浪看过去,接着眼皮子就是一跳! “全扔进去了?” “胡闹!”贺录脸色也变了,“炼丹自有法度,文武火相济,炼物有先后,如此药力辅佐,相辅相成,哪有大火直接就都扔进去的!主次不分,万药难寻!” “道友!”千金散人面露激愤,“快快出手!” “……” 贺录沉默片刻,叹道:“我方才说出手,是看他手法不行,想从中干预,但他将东西都扔进去了,炉火熊熊,已是烧锻起来,再出手,也晚了。” “啊这!”千金散人愣在原地,随即脸色苍白,“我……他是故意如此啊!哪有这般炼丹的啊!” 连正索子听着,都觉得屋里那位是在瞎搞。 却不知,陈渊却也在嘀咕着窗外之人。 “这么多人看着,不能洒入阴血,否则以阴血承载阴阳轮转之死气,杂糅丹药,品阶更胜一筹不说,更利于为我所用!说到底,还是得有自己的丹室、丹炉啊!” 动念间,有细小精光从矿物之中析出,淡淡的液体从植株中榨取出来,两者交织起来,化作轻盈之气。 “来了,关键时刻!” 陈渊见状,立刻收敛杂念,将以神力承载自身意念,深入其中! 顿时,龙吟响起,浓烈的气息自火焰深处涌出,被接引、引导出来! 下一刻,陈渊放开了神力对火焰的束缚,炽热的温度将轻盈之气烧锻凝实,又将血肉精华提炼出来,包裹在外,把余下的浑浊杂物灼烧破碎,变成细碎粉末。 随后,滚滚龙息自火焰深处涌出,灌注其内! 那炉中混杂之物,当即成了一团浑浑圆圆之物! “成了!省下来了!” 突然! 铜炉之中火光骤然一跳,宛如活过来了一样,淡紫色的火焰深处,生出了一道电光! “这是!?” 窗外,贺录顿时瞪大了眼睛。 “丹劫?!” 第40章 大丹妙药 轰隆! 雷霆炸响,虚空生电! 一道霹雳自火焰深处衍生出来,打在浑圆之物上! “嗯?” 陈渊心头一动,感觉到四周忽然多了某种奇特的韵律,在一点一点的渗透到丹炉之内。 “天地法则赐福?和天劫相像,但威力太小了,不过蚊子再小也是肉,足以将这丹药提升一个品阶!” 雷霆闪过,炉中是浑圆一团彻底稳固。 “差不多了。” 他再一挥袖! 哗啦啦! 炉中之火顿朝四方收缩,露出了原本被火焰包裹之物—— 三枚淡金色药丸,与一颗黑不溜秋的丹丸。 丹药微微一震,有水液之声,如铅汞流淌! 大丹一粒成金液,妙药三斤制玉浆! 呼—— 热息一荡,满屋清香! 有丝丝缕缕的嫩芽,在丹炉内外显现。 看得窗外众人双目圆瞪! “这……这是丹成上品之相!”贺录喃喃自语,眼中满是疑惑与震惊,“以丹言道,暗合乾坤,方有雷霆显化,纯净丹气,是为丹劫!但这……这……” 屋里,陈渊不动声色的将漆黑药丸摄到袖中。 “多谢老爷!” 两个人参童子则是欢呼一声,扔了手中蒲扇,趴在铜炉上大口吸气,前一刻还因催发丹火而憔悴,瞬息间就又精神焕发! 看着这一幕,陈渊才明白,为啥这两根人参能老老实实的待在这里。 “敢情是每次炼丹之后,都能拾弄药渣。” 随着两小童的吞噬,丹炉内的余火渐渐消散,丹炉边缘的嫩芽逐渐枯萎。 这本就是灵丹散溢出的药力,引出的一点生机衍生,随着丹药内敛,自然是逐渐散去。 “丹真的成了?” 看着炉内的三颗丹药,贺录逐渐失魂落魄。 他本是丹道有成之人,固然比不上两位炼丹宗师,但自觉对丹道的理解远在旁人之上,但今日所见,实在是打破常理,让他一时间无从理解,只觉得过往所学,皆有动摇! “炼成了?炼成了!炼成了!?” 反观那千金散人,先是惊疑,随即惊喜,最后是想到了自己说过的话,意识到一番辛苦准备的丹药资材,连同两块珍贵的导气钢,都要一并送出去,又是一阵气馁。 这么想着,他一转头,看向两眼放光的归元子,便叹了口气。 这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更要紧的是…… 千金散人小心翼翼的看向陈渊,脸色连变。 看走眼了啊! 这哪是什么路人,分明是个深藏不露的炼丹宗师啊! 这等人物,哪家势力不得好生供养、结交? 结果自己这次却将人给惹恼了! 唉! 想着想着,他的脸色越发凄苦。 “这人是何方神圣?居然真能炼成净灵丹!若说是个无名之辈,也太过匪夷所思了!”敬元子想的就多了点,看着几枚灵丹,眼中有着贪欲、羡慕和疑惑之色。 “若论识人之明,还得是师兄啊!”归元子却笑了起来,“但若论无心插柳,还要算上易兄,若没有他今日心血来潮,既让贫道错过了这位大才!” 他瞥了一眼一脸惊骇的正索子,提醒道:“净灵丹是最为纯净的元气大丹,你四肢气血尚未贯通,即便不去吞服,能在成丹时多闻一闻,也是妙用无穷的!” “啊?还能这样?” 正索子一惊,然后也不觉得失礼,当即盘膝而坐,猛地吸一口气,按着师门的吐纳法打起坐来。 在几人说话间,陈渊一挥袖,将三枚丹药从丹炉中摄出,用屋中架子上存放着的檀木盒盛好。 刚走进来的千金散人见到这一幕,心中一痛,不由抬手捂胸。 归元子则冲陈渊拱手道:“为道友贺喜,炼成此丹,道友在丹道上的名声,必将传遍天下!” “这不算什么,多亏了道长的丹炉、丹火,否则不会这么顺利。”陈渊说着,从盒中取了一枚丹药出来,屈指一弹。 那丹药轻飘飘的跃起,就朝归元子落下。 归元子顺势接住,抬首问道:“道友此举何意?” 陈渊道:“炼丹不易,但好炉好火更是难得,我得了这炉中火的诸多好处,这枚丹药就算报酬。” 因果有定,陈渊既然截取了龙脉地火,想日后少些麻烦,不被牵扯,最好的法子,就是当场有个了结,有得有予,便是了结。 归元子一怔,旋即笑道:“好!那贫道也不假惺惺的说什么,这枚丹药贫道收下来了,但也不是白要,必会奉上令道友满意的导气钢!除此之外,道友若是需要炉火,随时可以来定宇观。” 陈渊点头同意。 龙脉地火这么好的羊毛,不多薅几次,那怎么行? 边上,千金散人可怜兮兮的盯着归元子手中丹药,想说话,又不好意思开口。 这次,他算是彻底栽了。 本想用炼丹这件事来劝解好友,让归元老道认清事实,才找了个路人出来,想借物喻人,没想到现在弄巧成拙了! 等今日之事传出去,自己必然要成茶余饭后的笑柄,万一再成了个什么归元千金的典故…… 浑身一抖,他不敢想象那个场面! 这时,归元子将那丹药给他递了过来,笑道:“我就知道道友绝非常人,如今看来,今日也是一场佳话,易甘,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谢谢陈道友?” 千金散人一愣,深吸一口气,先冲着陈渊道:“多……多谢道友。”又对归元子道:“这次,我是服了。” 归元子畅快而笑。 “道友!” 突然! 一个急切声音从千金散人背后传来,却是那贺录,他一脸渴求之色,拱手弯腰,身子弯得很厉害:“可否请教道友几个问题,此番炼丹,是否新法……” “不可。” 陈渊干脆拒绝,然后目光炯炯的盯着千金散人,他这次来,可不是为了炼丹。 若不是还记挂着对方手上的精钢,那颗丹药可不会送的这般利索。 千金散人如梦初醒,明白过来,惭然道:“两块导气钢,我没有带在身上,你给个地址,我让人送去。” 归元子笑道:“我与道友约定的导气钢也会一并奉上!”接着他话锋一转,“时间也不早了,道友何不留下来用膳?我家的斋饭也是不错,在陇城有口皆碑。” “不了,我尚有事,你等尽快将精钢送去,到时再说其他,今日炼丹之事,最好也不要太过宣扬。”言罢,婉拒了归元子的挽留,留下了一处地址后,就干脆离去。 “这人不简单。” 看着陈渊的背影消失在后院,敬元子低语道:“若说没有来历,我是不信的,该是隐藏了身份。” 归元子皱眉道:“人家既然隐藏,就是不想被人知道,你又何必多事?你既已出家,就别将世家那套想法带来。” 说着说着,他的目光扫过众人:“贫道提醒一句,陈道友既说不愿张扬,我等便当谨言慎行。” “这我等还能不知?”千金散人小心翼翼的捧着丹药,第一个回应。 敬元子点头称是,但眼珠转动,明显另有主意。 贺录看着那颗丹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连归元子的话都没听进去,靠近两步,低语道:“易兄,看在我听了你的求援,立刻就来的份上,将这丹药借我看看。” “别瞎说,谁向你求援了?”千金散人先是辟谣,随即有些不舍的将丹药递了过去。 贺录一拿到,立刻精神焕发,闻了闻,又瞧了瞧,惊叹道:“晶莹剔透,香而不腻,韵味内敛,是真正的上品之相!那位陈道友,怕是有不亚于两位炼丹宗师的丹道造诣!” “此话当真?”千金散人闻言惊讶,虽然对那位陈道友已有很高的预期,但这个结论,还是让他十分惊讶! 贺录也不快道:“以我的丹道修为,还会看错?” 敬元子听着,神色又变。 很快,定宇观来了个能炼制上品灵丹之人的消息,还是泄露了出来,在西北的修行圈子、世家大族中砸下了一块大石头,荡漾起阵阵涟漪。 “突然冒出来的炼丹宗师?从时间上来看,是否太过巧合?” 珑城的城隍庙中,城隍得了消息,心有所感,随即便有神力散开,转眼扫过全城。 很快,那些各处的帮派之主、消息灵通之辈,便都眼皮沉重,沉沉睡去。 但很快,他们又再次醒来,接着各自皆有行动,但都记得城隍交代之事。 “外乡之人、看着不凡之辈、炼丹……” 甩掉了两个跟踪的尾巴后,陈渊回到了住处,盘坐在屋舍中,取出了两枚净灵丹。 顿时,满屋清香,院外的杂草都碧绿了几分。 紧接着,他袖子一摆,又将那枚白骨丹放在身前,闭目沉思。 过了好一会,他睁开眼。 “外丹法本就不容易炼成的,白骨丹源于骸道人,本质只是炼精大圆满,和炼气凝丹之间,还隔着一个化气阶段!我手上的材料、佐料太少,想要成就就更加困难!还是等炼炉铸好了,再做决定。” “能够炼制净灵丹的修士?西北居然还有这等人物?” 氤氲之中,山峦深处,苍老之声响起,里面带着一点焦急。 “快!带着我的名帖,速往定宇观,询问清楚!” 第41章 我本是想稳健些的…… 第二天一早,正索子就带着东西,到了陈渊府上拜访。 陈渊留下的地址,正是此时所居之处,他倒也不怕暴露,毕竟真有情况,带着锦囊也就跑路了。 “见过前辈!” 正索子见着陈渊时,恭恭敬敬的,没了先前的跳脱,言语眼神之中,更存着敬畏,他将身上背着的木箱子放在地上。 嘭! 箱子落地声很响,里面的东西很沉。 “前辈所需之物皆在此处。”正索子又拱手道:“若前辈需要观中相助铸炉,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我师父、师伯认得几位不错的工匠。…” 接着,他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是谁人泄漏消息,另外,自昨日开始,就有许多城中大户托人来打听消息,愿意拿重金、贵物,请先生炼丹。” “若有需要,自会知会贵观。”陈渊说完,见正索子欲言又止,便问道:“还有他事吗?” “还有一事,师伯有一位好友,知晓了先生的本事,所以托了师伯,想请先生前往一叙。”正索子最终还是说了,最后一拱手道:“这详细的情况,我也不甚清楚,只是传个话。” “好,待有闲暇,当去观中。” 陈渊点点头,方才正索子说话时,他真灵微跳,想来是这个消息与他有些关联,但不怎么要紧。 等正索子告辞离开,陈渊回到屋里,打开箱子,取出了三块大小不一的精钢。 一个有脸盘大小,通体乌黑,表面有细小纹路,似是羽毛般轮廓。 一个拳头大小,泛着血光,表面有星星点点的花纹。 还有个不大不小,约莫帽子大小,光滑如琉璃,透着碧绿光辉,入手冰凉。 “黑羽钢、星辰血金、翠绿琉璃钢。” 将三块精钢拿在手上,陈渊鼓动气血灌入。 呜呜呜—— 三块精钢同时发出嗡鸣声。 待撤掉气血,他又以神力探入,所到之处畅通无阻,连内里的几处杂质都能清晰感知。 “果然都是好钢,如果不是没有好火,拿来打造飞剑都勉强够用了。” 话虽如此,但陈渊依旧打算将这三种精钢铸成炼炉。 “好在打造炼炉最好的选择,就是凡火,这个不用借助他人,拿着钱找个匠人就行了。” 炼炉日后烧锻的,一般都不是凡物,而是灵物、灵气,所以这铸造炼炉,便可以用凡火、高炉,从而沾染凡俗之气,进而不受灵气影响,日后才能承载灵火,不被灵火烧毁炉身。 铸炉的人选,陈渊已有腹稿,那位给定宇观打造过丹炉的刘老汉就是首选,毕竟有着经验。 不过,他到是没有立刻前往,而是花费一天时间,明晰三种精钢的特质,又依其特点,画出炼炉结构图,才找上刘老汉。 那老汉见了陈渊的图纸,立刻惊为天人,说什么都不愿再收工钱。 “也好,这图纸虽是一时之作,但于尔等来说也算是个珍贵物件,以此抵工,一来一往,能免去你们日后的一场祸患。” 陈渊也不矫情,又顺势省下了钱财,便问何时能够做好。 刘老汉估算了一下,道:“客官你要打造的这种炉子,有很多精细的活要用心,但以俺们的手艺,最多也只要五日。客官若是不放心,可在店里监督。” 陈渊摇头道:“不用了,你这店铺看着就有年头了,肯定是有口碑的,怎么会做砸招牌的事?” 刘老汉被他说的心里舒服,笑道:“交给某家,您尽管放心!” 陈渊点点头,就离了铺子,几步之后,便消失在街头。 很快,之前拦住陈渊的小厮从街角钻出来,懊恼的拍了拍脑袋。 “跟丢了!这人很像帮主交代的人,唉,到手的赏钱没了。” 等他无精打采的离开,陈渊又从角落里走出来。 “这小子自称沙帮之人,他的帮主却在找我?听这意思,没有确定我的身份,兴许只是寻找‘炼丹人’。炼丹这件事是有些高调,这两天就先不去定宇观,老老实实在家潜修,等着炼炉铸好。不过,倒也不用刻意隐藏、躲闪,对方没有确定我的身份前,刻意的躲避,反而会增加怀疑。” 等陈渊回到住处,神色微微一变,目光朝角落的杂草丛看去。 “出来,你那般特殊的颜色,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是吗?” 童稚声响起,落里的一根翠绿碧竹微微一颤,落在地上,化作一名绿衣小童。 陈渊对这小童并不陌生,在那山神洞府中曾有过一面之缘,当时这竹子精言语欠揍,乃是重点的集火对象,给陈渊留下了深刻印象。 除此之外,这根竹子也不一般,在洞虚界被唤作通灵仙竹,十分珍贵且罕见,若在洞虚界,此竹怕是根本无法化形,也就是此界特殊,妖怪能轻易化形,才让小童显化。 “你怎么在这?” “你走之后,山中无趣,便来寻你喽。”小童笑嘻嘻的盘坐在地上,“我在那座大山里长了几十年哩,早就识得山神的臭味了!” 陈渊顿时恍然,他将神道符篆从山中剥离出来,但本质还是原来的神位,通灵仙竹本就有许多妙处,能找过来也说得通。 正想着,小童又道:“对了,这城里的老爷也在托人到处找你呢!” “哪个老爷?”陈渊闻言,心中一动。 “就是坐在神案上的那个,还把肉身封在泥塑里,真个古怪。” 神案? 城隍! 陈渊眼神微变,正色问道:“那人是怎么找我的?” 小童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我饿了,有没有好吃的啊!” “你乃灵竹,很是珍贵,不要乱吃东西,我这里没有灵食,你就喝点水。”陈渊一挥袖,将绿衣小童送到了水潭边上,那潭中随后便涌出了清水。 “小气!小气!”小童将赤脚伸了进去,擦了擦嘴,才道:“那老爷弄了好些个怪梦,将几个凶神恶煞的家伙叫去,问城中有什么显眼的外来人。” 原来如此。 陈渊想到了铁匠铺外的小厮,沉思片刻,又问:“既是托梦,你又如何知道?” 小童拍拍手道:“我恰好在城中,不就进去了吗?就好像那日鹿首山老大的宴席一样!” 陈渊点点头,心里思量起来。 “要先苟住不浪,等炼炉制好,才好说后续。另外,这次得了龙脉地火,有了地之宝,接下来便该去寻天之宝和人之宝,待三才集齐,玄身三转,炼精化气,许多驭气之术能够施展,局面会大为不同。” 他觉得如此定计十分稳健。 没想到,两天后归元子的登门拜访,陈渊低调蛰伏的计划,便起了波折。 “道友的这个地方好啊,清净。”归元子一落座,便大加赞赏,“不像贫道的那个道观,整日人来人往,吵闹不休。” “我也是凑巧碰到了个合适的地段。”陈渊说了两句,就切入正题,“道友此来,有何贵干?” “道友真是快人快语,无事就不能来拜访了?这以后走动的日子还多着呢。”归元子打趣了一句,也不绕圈子,“本想等道友去观中时再与你说,但那边催得急,就先将这请帖给你送来了。” 他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木盒。 “我那友人身份特殊,不便相告,但确实是真心相邀。”归元子缓缓打开了木盒,“道友若能接受,也有许多好处。” 陈渊本不想掺和,但当木盒打开,丝丝缕缕的清凉之气散出,落到身上,他浑身一轻,胸中铜镜骤然震颤,表面裂痕竟加快了愈合速度! 这下子,陈渊坐不住了,朝木盒里看去。 入目的,是块晶莹剔透的结晶,内有云雾飘动,闪烁点点光辉,煞是美妙! “这是何物?” “此乃萦梦魂晶,正是我那友人的请帖。”归元子将东西递了过去。 陈渊拿入手中,便觉浑身一凉,玄身竟坚韧了几分,寄于铜镜之上的三魂,居然有要重新融合的趋势! 这是什么东西? 在洞虚界都不曾见过! 想到这,他干脆问道:“这是请帖?” 归元子点头道:“不错,萦梦魂晶本身就格外珍贵,乃蕴养神念、安定心魂的超绝之宝!若非其人情况特殊,也不会舍得用此物作为请帖。” 沉思片刻,陈渊点头道:“这东西先留在我这。” 一般情况下,他肯定会选择稳健的策略,但归元子的友人给出的请帖,实在对他太有用了。 “甚好!还望道友能多多费心,我那友人真的是十分诚心的相邀!”归元子松了一口气,又说了几句,便拱手告辞:“贫道先行告辞,等道友有了闲暇,记得去定宇观一叙。” “好。” 等人一走,陈渊迫不及待的调动神道之力,深入那枚结晶,很快就在里面察觉到了一丝神道印记。 “发出请帖的是神道之人?” 陈渊眉头一皱,毕竟他正被西岳神庭通缉。 不过,想到归元子对神庭的态度,以及这道印记中的老朽、衰败之意,和西岳神庭那种澎湃、霸道的气息不同,便有了其他猜测。 “不归属于神庭的神灵?域外之神?” 不过,陈渊对此并非特别在意,他更关注的是这枚萦梦魂晶对自身三魂的影响。 神道之力的探查,让他把握住了大概的情况,心中振奋。 “这晶中灵雾,竟与玄道神魂相似!寻常修士若是吸纳了灵雾,可以强壮三魂、强大神念!但我因曾凝聚元神,只是受损退转,一旦吸纳此雾,可以加速三魂的恢复,缩短重新融合的时间!甚至让我提前掌握神念!” 人有三魂。 修士修行,在化神之前,虽然也能灵魂离体,但只要一阵风就能吹散,唯有三魂合一,化作识神之后,才能离体神游,滋生神念,凝聚本命灵光,施展更多玄妙法门! 嗡嗡嗡…… 陈渊正想着,手中结晶骤然震颤,跟着那神道印记泛光,催动着全部灵雾涌出,朝着陈渊身上笼罩,隐约要将陈渊的三魂意识引入梦境! “好家伙,被人远程激发了?这是要白白消耗了灵雾……” 陈渊一惊,正待抹去那印记,留住灵雾,忽的灵光一闪。 “归元子的友人将这结晶当做请帖,但没说只给我一人,手里肯定还有不少,不如去探查一番,若能多弄几块,岂不美哉?” 此念一起,他收拢神力,不抹印记,反而任凭云雾笼罩自身。 下一刻,他头顶上忽的大放光芒! 璀璨的光辉从泥丸宫中透射出来,如旭日初升! “咦?” 屋中响起了陈渊的惊异之声。 第42章 梦中老神 光辉逐渐暗淡,显出三团交缠变化的雾气。 雾气勾勒出一道人形轮廓,慢慢凝实,赫然是陈渊的模样,只是与少年的样子略有不同,似是年长少许。 “这东西当真是奇物!如果出现在洞虚界,怕是要引起一番争夺!” 陈渊口中惊叹,看了一眼肉身,体悟着此时的奇妙状态。 “以灵雾护持三魂,三魂融而不合,既非识神,更不是阴神、阳神,或可称之为假神,若是没有灵雾遮掩,只要一阵风吹来,一样要魂飞四散。不过,或是我状态特殊,三魂七魄与铜镜融合,化作一体,这灵雾也无法真的摄取出来,只是摄了念头,化作投影。” 此念升起的瞬间,陈渊的肉身便睁开了眼睛,依旧还有魂魄驻留,不受半点影响。 肉身与假神对视,生出奇异之感。 他凝神于假神之内。 顿时,一点光辉从三魂假神的内部迸射出来,将这道虚幻之身照射得晶莹剔透! 淡淡的威压散发出来! 屋外,在院中玩耍的竹精童子,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一下子缩到了墙角,露出了惊恐之色。 隔壁院中,盘坐调息的红衣女子心神一震,杂念丛生,张口吐出了一口血来,然后一脸迷茫的左顾右盼。 “本命灵光!” 笼罩在陈渊假神之上的光辉,渐渐内敛,最后如同流水一样覆盖在体表,流转不休。 “这道假神没有识神的种种神异,甚至还无法滋生神念,但我在洞虚界时,凝聚的本命灵光,居然能显化出一点!” 洞虚修士一旦踏入化神阶段,三魂合而神藏开,凝聚识神,滋生神念,而在识神圆满之时,便可结合一身所学,演化出独属于自身的本命灵光! “我的本命灵光得伴生铜镜的照耀而升华,品阶奇高!这假身虽能显化,但也只是一点,而且一旦施展,很快就会耗尽灵雾,这道三魂假神也就不复存在了,不过多少是个底牌。如果能得到更多结晶,将来对上神庭,也多了几分胜算。” 假神以三魂投影形成,消耗灵雾可以施展灵光,对陈渊来说算是消耗品,自然是多多益善。 呜—— 虚空之中,忽有一道神力显现,先是分出一缕护住了陈渊的肉身,接着又笼罩了他的假神,朝着一处梦境拖拽。 陈渊并不抵挡,收拢灵光,稍稍修整了面貌模样,便任凭这神力笼罩,令这具三魂假神坠入梦境。 霎时间,光影变化,景象一变! 群山之间,有层层雾气。 陈渊自空中落下,有云雾聚集过来,承托着他的假神,朝山峦深处飘去。 忽然,云雾散开。 陈渊脚踏实地,就有位身着朝服的古朽老翁快步走来,冲他拱手道:“见过陈思先生,在下乃主君麾下的户曹官,请先生随我来,主君与其他几位先生,已等候多时。” 陈渊问道:“你家主君是哪位?” 老翁只道:“先生到了便知,请随我来。” 陈渊眯起眼睛,他此刻乃是魂体投影,没了金睛诀加持,看不出老翁虚实,但依稀能辨认出神道气息,知道是一尊神灵。 “有意思,这老翁也是一身腐朽气息,与西岳神庭大为不同,看他的言语谈吐、衣着打扮,也不是域外之人,难道在西岳神庭境内,还另有一套神道从属?” 带着疑问,他随着老翁前行,反正这只是一道魂体投影,情况不妙,炸了灵光,同归于尽,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说是前行,其实有云雾乘风而来,推着两人快速前进,几息后便到了深山之内,一座巍峨的宫殿跟前。 古旧气息扑面而来。 “先生,请。”老翁立于道旁,做了个请的动作。 陈渊看着面前的建筑,察觉到里面死气森森,似是长久没有生灵来过,就已明白几分,知道这里只有神灵、鬼类,即使有生人,也是如他这般,靠着特殊方法化作灵体、魂体过来。 “这片地域,该是存在于世间的某一处,此间主人想快速将人聚集过来,就只能动用萦梦魂晶,才能无视地域、距离,以梦为径,将人之魂带来此处。不过,若此地主人是神道之人,情况也是古怪,没有香火愿力,纵有神位,也会消亡,不知此人是何等情况。” 想着想着,他走入殿中,察觉到暗处隐藏了不少鬼差,穿甲拿剑,正窃窃私语。其他地方空空荡荡,各处皆显巨大,但偏向于素,比起鹿首山神的洞府,可谓简陋。 更没有什么兔妖女郎、狼妖护卫、龟妖幕僚之类的配置,冷冷清清,只在最里面,能看到几个泛光人影,聚在一起,正在交谈。 这些人身上都有雾气涌动,明显和陈渊一样,都依靠萦梦魂晶凝聚了三魂,方能抵达此处。 “一、二……一共七人,算上我,至少消耗了八块结晶,委实让人心疼,不知此间主人手上还剩下多少。” 在接连感受到腐朽、死气后,陈渊大概才道,此地之主该是遇到了麻烦,需要丹道造诣较高之人相助,因事情紧急,不得不以魂晶为请帖,甚至还动用人脉,让归元子这样的一观之主亲自出面催促。 如果是这样,那结晶还剩多少,着实不好说。 “陈先生?!” 陈渊游目四望之际,忽有一声响起,就见那群人中走出来一个,急急过来,恭敬行礼:“见过先生,先生果然也在受邀之列!” 陈渊定睛一看,认出是在定宇观炼丹时见过的一人,名为贺录。 贺录这时灵雾绕身,身躯透明,内里有一点华光闪耀。 “原来是你。”陈渊冲他点点头。 “先生似乎比那日高了些,还怕认错了,想来也是因神道术法之故。”贺录有心交善,说了两句,立刻引着陈渊前行,引荐其余几人:“这几位在丹道上也都有建树,尤其是孟宁前辈,更是天下有数的丹道宗师!” “你就是君侯等的最后一人?” 其余六人都看了过来,尤其是被众人围在中间的男子,更是满眼的打量、考较之色。 此人国字脸,长须,即便是冥冥魂体,也极有威严,正是贺录口中的孟宁前辈。 “听说你能炼制净灵丹?”他看着陈渊,点点头,“不错,年轻人很有前途,但要戒骄戒躁,今日来到这的,皆有一技之长,都能炼制一二种珍贵丹药的,才会被此处主人邀请过来,你可以多学学、多看看。” 陈渊听着,一阵错愕。 贺录也是讶然,正待说什么,却被其余人的声音盖住了—— “孟君,我于丹道上还有疑惑之处,希望能得您指点。” “孟师,我前几日开了一炉萃颜丹,用的提取法,成色中下,可是手法上有疏漏?” “孟前辈,您注释的《丹道三论》上,有几个地方我不理解,还望能教诲一二。” …… 他们与陈渊简单见礼后,又恢复了先前的交谈。 见着这一幕,陈渊却感到一阵熟悉。 有点学阀做派的意思了。 但他不打算和此人做口舌之争,他来此处的目的,纯粹是为了请帖。 说起来,此地之主为何不见踪影? “陈先生,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贺录的脸上有几分悲愤,为陈渊打抱不平,“他们没见过先生炼丹,不知厉害!我是亲眼见得,以我的丹道造诣,自然看得出来,你的炼丹之法丝毫也不亚于丹道宗师!” 孟宁转头看了两人一眼,又要开口。 突然! 一道苍老、透露出虚弱的声音,从大殿深处传来—— “既然陈先生也到了,人也就齐了,老夫是最后才知晓陈先生的名声,因大限将至,故而冒昧相邀,还望见谅。” 一阵狂风吹来,聚集于一处,显露出一位老人的身姿。 他穿着黑袍,身高体壮,但面颊深陷,微微弓背,露面后轻咳了两声。 “见过君侯。” 孟宁等人上前行礼。 老人挥挥手,道:“无需多礼,这次是老夫有求于诸君。”祂的目光扫过陈渊,“有几位不知老夫来历,那也正常,老夫乃古旧之人,自前朝覆灭,记得老夫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冯君此言差矣!”孟宁越众而出,“您当年平定西北、远征西域,何等豪迈气度!至今仍是文人墨客的诗中常客!” 听着这话,陈渊念头一转,猜到了此人的身份。 “我去金城时,同行的李定陌很是推崇一位前朝的大将军、大宗师,名为冯镜,莫非就是此人?他百年前成就了大宗师,居然又成了神道!不过,除了李定陌念过他的诗,说过他的事迹,倒是没怎么见人拜过他!” 老人听了孟宁的话,摇摇头道:“过往之事不必再提,说破了天,老夫也是苟延残喘,行将朽木!今日请诸君来,就是为了替老夫炼制一种延命丹药!好让老夫能继续存活下去!” 这么直白的说法,让陈渊一时不知该如何评价。 但人群中有人疑惑道:“君侯既为神圣,为何还会衰亡?” “神若不衰,就要夺于人念,禁锢人心!此老夫所不为也!”老人神色郑重,“老夫不愿衰亡,并非贪生怕死,而是要遵守承诺!此中缘由,却不方便告知诸君。” 说着说着,祂话锋一转:“当然,老夫不会让诸位白白炼丹,只要能成,必有厚报!无论是修行之法,还是天材地宝,只要你等需要,老夫手上也有,就双手奉上!” 听到这,陈渊眼中一亮。 孟宁则道:“听闻君侯的神位,得自天地大劫前的一位古老神只,手上可有那升仙台遗址的通行令牌。” “你想去升仙台?”老人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有,只要孟君能炼成神道元丹,这令牌,老夫可以给你!” 天地大劫?升仙台遗址? 陈渊忽的就想到了《修行见闻》上提及的“飞升”之事。 “这位老将军,感觉是个重要的情报源啊。不过,为何时间这么巧,总觉得这西北的许多事,都赶在这个时候,是因那帝君登基在即?” 他正想着,先前那老翁捧着一叠书册走了过来。 老将军就道:“诸位得魂晶滋润生魂,虽无肉身,亦可在此炼丹。这是神道元丹的炼制之法,供各位参详,若是觉得可以炼制的,老夫便会提供丹材!觉得不行的,老夫立刻送诸位回去。” 便在此时。 “嘻嘻嘻,老君侯想要续命,为何不告知帝君呢?只要帝君一句话,让老君侯寿与天齐,又有何难?” 清风吹过,空旷的大殿中,多了一位身穿白纱的妙龄女子。 第43章 此丹,无炉亦可炼 这个声音,这个笑声,不会错的。 陈渊一转头,就看到了曾在山神洞府有过一面之缘的身影,不过自己面貌微调,又是生魂假神,对方显然没有认出。 老将军见着来者,冷笑一声:“还道是谁,原来是宣怡天女,你不侍候在帝君跟前,来老夫这枯老之地作甚?如果还是替西岳储君来招揽的,还是免开尊口了!” 白衣女子抿嘴笑道:“老君侯误会了呢,怡儿此来,是知道老君侯在关键之时,来做个见证。将军要将怡儿赶走不成?” 老将军冷冷道:“老夫行事光明正大,没有不可对人言的,如今想要续命,也不遮掩。”说完,居然真就不理会此女,反而催促着老翁分发书册。 “这老将军真是个直性子,他说续命是为了守诺,不知什么样的诺言,值得他这样谋划延命。” 陈渊正想着,老翁已到了跟前,递来一本册子。 书册中所用并非大宁文字,而是一种形如蝌蚪的字符,他凝神观看,见上面笔画游走,散发阵阵意念,传入心中,就能明了书中之意。 几息之后,陈渊惊讶的发现,上面不光说了神道元丹的用料所需,还讲述了两种炼丹法门! 一种是神炼之法,一种则是气锻之法。 神炼以神念,气锻则需气血。 然后,陈渊感到几分尴尬。 “出来的急,没带神力在身上,而这三魂假神,是自肉身脱离而来,又没了气血可用。” 他之前是都以神道之花中的神力代替神念,但这次魂晶凝聚了假神,不方便隐匿神力,就没有携带。 “如果能一切如常,炼制这神道元丹对我而言并不困难,因为此物……”他看向手中册子,“……的炼制之法,实际上与炼气阶段的聚五气相似,我也算是经验丰富。” 之所以会与炼气相似,是因为神道元丹的原料就是气! “阳刚之气、阴柔之气、天罡之气、地煞之气、毒魇之气,这五种气都不算罕见,但要采集齐全并不容易。那天罡与地煞两种,更算是下品玄气了。” 陈渊这边想着,那边已经有人看了文册后站起来。 “如此繁复的炼制之法,实在是超出了我的能力,把握不住啊。” 既有人带头,接下来又站起来几人,最后连贺录也叹息起身,摇头承认非其所能。 老将军的眉头越皱越紧,见只有陈渊和孟宁没有表态,更是眉头紧锁——祂刚才看出陈渊脸上有异,心下就忍不住想着:“莫非只能靠这个丹道宗师?” 边上,白衣女子笑看着众人起身,最后目光在孟宁和陈渊身上扫过,在陈渊身上多停留了几分,眼底浮现疑惑之色。 这人她不曾见过,但不知为何,有种熟悉的感觉。 唰。 孟宁突然站起来,拱手道:“君侯,这神道元丹的炼制很是繁杂,但孟某愿意一试,只是不敢保证能成。” 老将军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道:“无妨,孟君只管去试,老夫的备料不少,你可多试几次。”祂又看向其余几人,“诸君若是有心,也可一试,无需担心失败!若是你等都失败了,老夫便就命绝了,材料留着又有何用,反而便宜了觊觎的宵小!” “君侯说得不错,不过……”孟宁跟着就道:“炼丹还是得谨慎一些的,过多的失败,会损耗丹道自信,不利于日后沉淀。” 其余几人,本来听得老将军的话后,隐隐意动,这时又都迟疑起来。 老将军眉头一皱,便道:“既然如此,就请孟君出手炼制!” 话落,祂只是一招手! 轰! 大殿中央的地面骤然崩裂,淡淡的金光中,有巨大的丹炉缓缓升起! 一股淡淡的威压散发开来,贺录等人都觉得一阵呼吸不畅。 “此炉是老夫截取了这乌焰山的一座山峰锤炼而成!”老将军来到了那巨大炉子跟前,一手印在上面,“火。” 呼—— 狂风自四面而至,聚于炉中,凝成一撮黑火,升腾起来! “气来!” 呼呼呼—— 五道颜色各异的烟气从八方飞来,绕着巨炉徘徊。 “孟君,请!” 孟宁深吸一口气,他没想到这位老神竟这般干脆,自己才刚说完,就都准备好了。 这实在是太快了,自己还没有做好准备。 迟疑了一下,他道:“在下此番西来,也算一路奔波,这……” 老将军眯起眼睛:“杜青。” 户曹老翁走上来,捧着一枚结晶,对孟宁道:“请孟君手持此物,可令神念鼎沸,维持巅峰。” 孟宁眼中一亮:“哦?还有这等好处。” 事到如今,他实在不能推辞了,拿住了那枚结晶,就朝着丹炉走去。 其余众人则是死死盯着,屏息静气,希望能从孟宁的炼丹中学得一招半式。 陈渊正暗暗叹息,只道又要浪费一颗了,贺录来到边上,低声询问:“陈先生,你可有信心能炼制?” 陈渊思量片刻,道:“要是炼,倒是也能炼,只是怕动静太大。”他再想,是否要以灵光来炼丹,倒不是怕失败,确实是担心动静太大。 孟宁忽然停步,淡淡说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不能炼,便是不能,无需为了一点面子,嘴硬强撑。”说话间,他走到了炉前,正要伸手上去。 白衣女子忽然嘻嘻一笑,道:“我若是先生,便不会这般急切开炉呢,否则局势乱起来,就不好脱身啦。” “神女这话什么意思?”孟宁迟疑了一下。 轰隆隆! 突然! 巨响从殿外传来,而后有狂风呼啸! 哗啦啦! 整个大殿震动起来,一起一伏,像是狂风巨浪中的舟船! 呼呼呼—— 浓浓黑雾自外涌来,遮天蔽日,将光亮尽数吞噬。 瞬息之间,昼去夜来! “怎么回事?” 众人一阵大惊。 “好胆!黑衍老匹夫!”老将军怒吼一声,看了白衣女子一眼,“你等居然和黑衍联手?” 话落,祂化作狂风,浩浩荡荡的呼啸而出,先是护住了陈渊、孟宁等人,又朝白衣女子、殿外涌去! 女子轻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了一根金色画轴,挡住了狂风。 殿外,传来一阵沙哑之声:“冯镜,若不是神庭传信,本座差点不知,你竟偷偷寻人来续命!” “嘎吱嘎吱、库库嗤嗤”的杂乱之声从殿外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打牙祭。 紧随其后的,是诸多鬼差的喊杀声。 处处皆有金铁碰撞之声! 哗啦啦! 突然,寒风吹破殿门,一个浑身包裹着漆黑披风、骨瘦如柴的老人走了进来。 祂长发如枯草,面容似死尸,浑身缠绕冰冷黑雾,雾中隐现哀嚎、死后与祈祷之声。 白衣女子飘然而起,落在枯瘦老人身旁,笑道:“小怡儿见过黑衍神君。” 黑衍神君嘿嘿冷笑:“玄女,本座今日承你的情!他日帝君登位,本座愿尊祂为帝,但不会归于神府。” 白衣女子笑道:“神君足以为帝师,自是与旁人不同。” “黑衍老狗,你果然还是要跪在他人座下,摇尾乞怜!”狂风涌动,再次露出冯老将军的身形,只是脸色苍白了许多。 “大限将至的蠢货,也来说本座?”黑衍神君哈哈大笑,指着冯老将军,“你一个风君,不愿受人香火,靠着神位与寿元硬撑,熬得从属皆灭,只剩下一个老弱!你还想熬到下次浩劫?还不是要落得油尽灯枯!” “什么!?照此说法,这神宫岂不是成了空壳?” 孟宁等人面面相觑。 “尔等现在才知道?”黑衍神君看着孟宁等人,“我若是尔等,现在就速速离去,留在这,只能白白送了性命!祂冯镜如今连站着都困难,更别指望能护持住尔等!” “这……” 孟宁等人当即动摇。 户曹老翁上前拱手道:“还望孟君能为主君炼丹,老朽豁出性命,拖住黑衍,只待丹成,主君尽复,便不惧此人了。” 孟宁不信道:“你能挡住他?” “老朽……” “行了,”冯老将军叹息一声,“杜青,你拼不过他。”祂看向黑衍神君,“你放开禁制,让他们离开,否则纵有魂晶护持他们的生魂,但被你的黑周天大阵挡住,又如何能离开,反而要被你炼化!” 又来了。 在旁看戏的陈渊听到这,不禁叹息,怎的此世的邪门歪道都那么喜欢炼人? 孟宁一听此言,则脸色大变,就道:“黑衍神君,吾等愿意退去,请你放开道路。” “我放开,你敢走吗?”黑衍神君瞥了他一眼,看的孟宁浑身发冷,“本座又改变主意了,你等留下来,等我炼化了冯老货的神位,你等为我炼丹,岂不美哉?” “你一介神君,岂能食言?” “神仙本是凡人做,为何不能食言?”黑衍神君哈哈大笑,神态张狂,“要怪,就怪这冯老货将你等牵扯进来!” “什么!怎可如此!”孟宁等人顿时脸色大变,看向冯老将军的脸上带上了埋怨,却不敢多言。 冯老将军满面怒意,沉声道:“放心,老夫固然油尽灯枯,但拼着一口气,送走尔等还是做得到的!” “这就好,这就好……”孟宁长舒一口气。 “冯老君侯,你先前说,只要炼出神道元丹,便有厚报,现在这种情况,我若炼出来了,你是不是该多给几个报酬?”陈渊突然不急不缓的问着。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脸错愕。 “你说什么?”黑衍神君眉头一皱,“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 白衣女子眯起了眼睛,笑道:“这位道友,你不要为了些许财货,送了性命呢。” 陈渊迎着二人目光,道:“如你所见,趁机勒索,我拿了报酬就会办事,一来一回,也是公平。” “好个公平!”冯老将军不怒反笑,畅快着道:“好!你这般狮子大开口,必定是有把握的,否则这一炉坏了,就什么都捞不着了。” “嘿嘿嘿!还真有不怕死的!小子,你什么来头,敢管闲事?”黑衍神君阴恻恻的说着。 “我是什么来头,凭你还不配问。”陈渊冷冷说着,朝孟宁走了过去,“我也改了主意,冯老将军,我若帮你将这恶客驱逐,是否该再多些报酬?” “好好好!真是好胆子!一门心思找死!这就送你上路!”黑衍神君一指点出,黑光如虹,直指陈渊! 冯老将军一个闪身,挡在陈渊身前,扫落黑虹:“陈先生放心,你且安心开炉炼丹!老夫拖住此人,祂为神几百年,本事很大,你只管炼丹!” 户曹老翁也来到身旁:“先生只管开炉,老朽为你护法。” “无需这般麻烦。”陈渊摇摇头,摊开了左手,“这丹,不用丹炉,也能炼!” “什么?” 众人又是一阵错愕,还未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见陈渊的身上绽放出一道光辉! 霎时间,盘旋在炉上的五气涌动翻滚,朝他掌中汇聚! 第44章 剑光万里射虚空! “丹气怎会自行聚集?” 孟宁等人见着这一幕,都是一怔,随即意识到了什么。 “这人深藏不露?刚才是在藏拙?” 孟宁的脸色当即难看起来,但紧接着生魂震颤,脸色剧变,心中的妒忌与惊疑都被震散! 与光辉一同出现的,还有一股直指人心的威慑! 尤其是几尊神灵,仿佛遇到了天敌一样,在光芒出现的瞬间,就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悸! “怎么回事?” 黑衍神君反应过来,几百年的经验,让祂意识到了危险到来,知道不能任由陈渊施为,于是冷哼,身上神力沸腾,如烟气一般飘荡起来,在上方形成了一个巨大身影! 全身漆黑,三头六臂,青面獠牙,赫然是一尊魔神!浑身上下不断地散发出恐怖威压,传出冰冷、混乱、残忍、梦幻等诸多意境念头! “大夜尊魔王!吞!” 巨大魔神咆哮着,朝陈渊扑了过去! 霎时间,黑雾涌动,处处蔓延,转眼就将陈渊笼罩! 陈老将军脸色一变,提醒道:“这是化气观想之相!是黑衍老儿在以灵气显化神位本质,不要看!” 祂说晚了。 孟宁、贺录等人本就关注着战斗情况,第一时间就看到了魔神之相,立刻都念头摇晃,被魔神之相投影心中,滋生出冰冷、混乱、迷幻等念头,刹那间道心失守,几乎要当场走火入魔! 不过下一刻,覆盖在他们身上的灵雾骤然涌动,渗入魂中,驱散了大部分念头,让他们维持一点清明。 灵雾因此消耗了大部分,只剩下薄薄一层。 “魂晶能护住一次,但近乎消耗殆尽!”陈老将军挡在众人面前,低语道:“诸君一定要小心,切莫再看下次了,都把眼睛闭上!” 祂的脸色更加苍白了,脸上还有许多肉瘤显现,不时炸裂,便有一道混乱念头飘出。 众人见状,越发惊慌,已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 一道光辉扫过! 那凶威滔天的魔神倏的停滞半空,接着竟惨叫一声,在那光辉的照耀下,像烈日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而后浩浩荡荡,仿佛无边无际的璀璨光辉,破开了魔神之躯,凝聚起来,如同一把长剑,顺势一扫!将大半个魔身斩碎,化作雾气! 陈渊身上光芒四射,整个身躯通透晶莹,似是琉璃铸就,如朝阳般升起,绽放道道光辉,照耀四方! 本命灵光! “借助外力,灵光不全,但也够用了。” 想着想着,他目光一转,落到了轮廓将崩的魔神上。 “这魔神是以神道之念,杂糅灵气而生,蕴含着生灵对黑夜的恐惧!倒是个不错的佐料,一并炼了!” 话落,溃散的魔神被一道道光辉卷起,也朝陈渊掌中落下! “啊!!!” 黑衍神君惨叫一声,脸色陡变! “这是什么道术?你不过是个被魂晶护持着的生魂,为何能施展如此道术!住手!快将本座的护道魔神放回来呀!” 祂眼中先是闪过惊疑之色,旋即变成一脸凶相,整个人一转,化作一道黑光,往前一冲,与将崩的魔神之相共鸣,二者就要合一! “陈老货行将朽木,这是本座终结百多年恩怨的最好时机,就算你有这古怪的道术,也……啊!!!” 黑光还未落到魔神之相上,被陈渊挥手洒落的光芒一扫,便又惨叫一声,自半空落下,重新显露出祂的模样,脸上已有惊恐。 “你到底是何人?” 大殿一角。 白衣女子见着殿中光芒纵横,从中感到了令自己心悸的威胁,便连连后退,一直退到大殿边缘,又看到了黑衍神君的遭遇,心头惧震,始终挂在脸上的笑容,在这一刻终于失去了踪影。 “为什么被邀请人里面,会有这种存在?这光……” 嗡! 就在她思索的当头,就有一道光辉扫过身前,一时竟是退无可退! 于是她将手中的金色画轴往前一扬! “修得猖狂!就算你道术再是玄妙,遇到帝君之相,也是无用!速速退去!” 话落,画轴展开,里面赫然是一名白衣青年,丰神俊朗,神采飞扬,尤其是一双眼睛,透射出层层金光。 这画像甫一展开,里面的人就像活了一样,淡淡出言:“以朕之名,诸邪辟易!” 镇! 霎时间,滂沱之势落下,镇住殿中万物! 那黑衍神君再次惨叫一声,浑身冒起白烟,忍不住嚎道:“西岳储君!我日你仙人!竟敢暗算于我!” 白衣女子也顾不上解释,看着道道光芒,停滞在画卷前方,松了口气,接着对陈渊道:“道友,奴家乃是西岳神庭使者,此番并非是针对于你,你若不愿恶了神庭,现在退去还来得。” “不说神庭还好,说了……” 陈渊原本不怎么在意,这会不得不凝神此女,右手并指成剑! 嗖嗖嗖—— 一道道光芒朝着指尖聚集! 陈渊面露追忆之色:“终于能施展几个熟悉的法诀了,虽是暂时,却也畅快。” 光辉越发刺眼,周遭的光线都似乎暗淡了许多! 看得白衣女眼皮子直跳,惊道:“你要做什么?莫非不知神庭威严,你若驻守,奴家……” “一气剑光诀!” 有空虚感从陈渊体内涌出,笼罩在他身上的灵雾,这时只剩下薄薄一层,眼看就要消弭,但他并不理会,一指点出! 嗤! 剑光万里射虚空,直透云霄斩断虹! “以朕之……” “破!” 轰隆! 那金色画卷中的青年倏的瞪大眼睛,露出震惊之色,旋即整个画卷被灵光剑气刺穿! 被画卷护住的白衣女子惨呼一声,有庞大身影自她体内涌出,朦朦胧胧、昏昏沉沉,似是一团灰雾,又好像翻滚的云团。 但下一刻,雾气云团被剑光斩碎,白衣女子更被剑光贯穿胸口! 嗡嗡嗡! 灵光扩散,要湮灭其身! “帝君救我!” 关键时刻,她惊叫一声,再没了往日的嬉笑与轻松,只剩下惊恐与畏惧。 嘭! 一道宏大之力撕开虚空,抓住了白衣女子,直接涉入虚空! 随后,光影变化,云雾缭绕! 待得一切散去,她已置身于云雾深处的宫舍之内。 再看其人,全身处处皆有泛光的裂痕,胸口更有一洞,内里忽明忽暗! 周遭,有几尊神灵聚集过来。 “何人动手,这般凶狠?” “小怡儿不是去那乌焰山吗?怎的会如此?” “冯镜竟敢动手?” 嗤! 正自说着,一道刺目剑光,忽的破开白衣女子胸膛,爆射出来! 噗噗噗! 近处查看的几尊神灵当场就被剑光贯穿,惨叫连连,身上神光暗淡! “竟还有这般威力?” 清朗之声响起,坐于空中的白衣青年伸手一压,那掌中有万民意念流转,罩住那道剑光! 嘭! 剑光破碎,但万民之念也彻底崩解。 青年闷哼一声,面有惊容。 “这到底是何人手笔?乌焰山中发生了什么?” 另一边。 殿堂内,陈渊一指破了白衣女后,身上灵雾摇曳,几要散去。 “可惜了,本该追上去补一发的。到底是借了外力,不仅无法施展完整的本命灵光,还难以持久,稍微用力,就消耗的差不多了。” 动念之间,他抬手一抓。 远处,已被惊得失神的孟宁就手上一轻,被他拿在手里的魂晶已被一股巨力摄走,悬于陈渊身前。 他没有立刻使用的打算,而是为了以防万一,做个备份。 “怎会如此!?” 另一边,黑衍神君眼睁睁的看着白衣女子一个照面,便那般下场,惊得浑身一颤,直接架起黑光,就朝殿外飞去,口中却兀自怒吼:“好!冯老货!你厉害,找了个强援!但你也不要得意!本座也一样能请来助拳之人!待得那时,无论是你,还是这小子……” “想跑?”陈渊眼神一转,叹了口气,“按说我只是恰逢其会,与你并无仇怨,你要是老老实实的逃遁也就罢了,为何还要留下这般言语呢?” 话落,便随意一挥袖,身上灵雾更薄。 哗! 光辉如浪,泛点星光! 黑衍神君脸色一变,捏着剑诀往前一指,周围黑雾中涌出无数恐惧念头,交缠变化,如护盾一般,挡在身后! 嘭! 转眼就被星光破开! 祂脸色再变,急捏印诀,便见周身一道道黑光迸射而出,冲向星光! 嘭嘭嘭! 黑光接连炸裂! 恐怖的光辉,已是濒临其身! 极致危险的感觉,在祂的心里升起! “可恶啊!本座乃明明是有备而来啊!为何!为何!” 黑衍神君爆喝嘶吼,满脸悲愤,但接下来手上印诀一变,整个身躯骤然炸裂! 轰隆! 黑光四散,无数对黑夜的恐惧念头再也没有约束,飚射出来,演化成虫、蛇、禽、兽等各类形状,漫空飞舞! 混乱的最中央,一道神道符篆瞬间暗淡,最终消弭无形。 “嗯?”陈渊见状微微一愣。 后面,传来了冯老将军的声音:“黑衍壮士断腕,自毁神躯,是为了保住一缕自我之念,与神位交缠,借着天地法则之力归于虚无!若是运气好,或许还有归来之日,但……唉!” 祂也是满心感慨,纠缠百年的老对手,居然会落到如此田地,实在是没有想到,更感匪夷所思,一位纵横百年的老神,短短时间便凄惨至此,哪怕是自己的老对手,老将军也不免唏嘘。 “说起来,这到底是什么光辉?” 看着缠绕在陈渊周身的光芒,祂亦不免心颤。 但漫天飞舞的百兽之念,却让冯老将军不得不收摄心念。 “这些是被黑衍藏在神躯内的恐惧之念,若不能净化,就会侵染鬼怪妖类,遗祸无穷!祂本就以世间万物对黑夜的恐惧为食,这下彻底失控了。” “无妨,丹资罢了。” 听着贺录等人发出的惊怒之声,陈渊手上印诀一转。 静! 各处的光辉猛然停顿,化作星星点点,如同光下尘埃,悬浮各处。 殿中的万事万物,在这一刻都已停滞! 啪! 陈渊握着氤氲一团的左手猛地收紧! 轰! 殿堂震颤,静止各处的星辰倒转归来,都朝他掌中汇聚! 光芒大盛! 殿内殿外之人,皆畏光闭目。 待得光芒散去,几人睁开眼睛一看,便见一金一黑,两枚大丹,正在身形暗淡的陈渊手掌心旋转。 “神道元丹!?怎么还有一颗黑色的?” 第45章 惊神 但看着两颗旋转不休的丹丸,闻着散发出的清香,回想方才种种,上到冯老将军,下到贺录,都露出了震惊和迷茫之色。 徒手炼丹! 简直匪夷所思!闻所未闻! 另外,那神秘莫测的神庭天女与凶威滔天的黑衍神君,前后几个呼吸,便就折于其人之手! 什么道术这么凶残?闻所未闻! 还有这掌中丹药,闻着味道、看着成色,绝对是上等品阶。 这一炉出多丹是正常,但出来两种不同的丹丸,又是什么炼丹法门?闻所未闻! 震惊过后,众人心思各异。 孟宁想到自己之前明里暗里夹抢带刺的讽刺,不由心惊肉跳。 本以为是个无根无背景的散修,谁曾想人家突然撕开伪装,竟是个荒古凶兽! 后悔与畏惧充斥心间,让他不自觉的退到人群后面,生怕被陈渊看到。 相比之下,其余几人就只剩下后悔了。 他们本想求取炼丹之法,学几分本领,又或趁机攀附孟宁背后宗派,现在一看,费尽心思的巴结他人,却发现找错了人,世上之悔莫过于此了。 现在再去,已经晚了,人家未曾展露本领的时候不珍惜,现在上杆子去,有什么用? 这么想着,众人不由朝贺录投以羡慕的目光。 贺录此刻是又喜又惊,喜的如旁人所想的那般,一开始就押对了宝,但惊的却是这位的修为境界,委实是高的超出想象了! 他与陈渊结识于定宇观,是因为炼丹,从始至终,陈渊都只表现出了炼丹上的惊人造诣,自称一介散修。 现在,贺录着实是对“一介散修”的定义有些疑惑了,就眼前这场面,是一个无根无派、没有传承的散修能做得到的? 他隐约意识到,这位陈先生的身份,恐怕并不简单。 幽幽一叹,陈渊飘然而落。 施展了过往法诀后,他忆起了洞虚界的种种过往,难免有几分感慨。 但旁人哪知他的感慨?看这般模样,还以为是杀得不尽兴,一时无人敢轻易上前。 正想着,那位户曹老翁忽然过来,说道:“今日事了,有劳各位来此,让诸位受惊了,日后当有赔礼送到诸位府上,现在先请诸君归去,安神定念,省得留下后患。” 众人一听,还待再说,但话未出口,这老翁一挥袖,云雾涌动,就笼罩了几人。 待得雾气散去,已是空空荡荡。 陈渊看了此处一眼,并未放在心上,他的心思,已经转到了丹药上。 两颗丹丸相对而转,宛如阴阳初生,一颗真实,一颗虚幻。 金色的丹丸自然就是神道元丹。 此丹以五气凝聚,被陈渊的本命灵光锤炼,更加入了黑衍神君的神力,几经蜕变,已近上品极限,接近超品! 余下的那颗黑的,蒙蒙冥冥,仿佛透明,若细细观察,能看到其中的一点灵光。 “这又是意外收获了。黑衍神君的神位虽然离去,但堪称神力根基的观想之相,却被整个收拢,炼入大丹,又沾染了五气和灵光,诞生了这颗观想之丹。” 比起五气浇灌而成的神道元丹,这颗观想之丹近似于一团聚合的纯粹、纯净之念。 神道元丹是血肉神躯吞服,能稳固神道根基,增加寿元,维持神本;与之对应的观想之丹,却不是作用于肉身、身躯的,而是作用于生魂、意念的! “经过灵光淬炼,杂念、杂质尽数都被驱除,这颗丹只剩下最纯粹的念头,吞服后,神念滋养、纯念滋生,足以让我的玄身提前掌握神念!” 他的肉身虽被《九转尸解篇》炼化,但受限于资质,依旧无法掌握神念,要用神力来代替,若是吞服观想之丹,便足以逆转资质!塑造先天神念! 若是传出去,不知要让多少人疯狂! “不仅如此,若应用得当,与尸王白骨丹相合,还另有妙用。” 滋滋滋—— 陈渊思索之际,他的假神之身忽然发出细微声响,灵雾聚散,眼看就要消弭。 “时间不多了,该干正事了。” 陈渊手上一动,金色丹丸便飞出去,落在了陈老将军手上,至于观想之丹,却没有要送出去的意思。 冯老将军拿着金色丹丸,先是闻了闻,而后面露喜色,交给了户曹老翁后,就冲陈渊拱手致谢:“多谢道友援手之恩!老夫必有厚报。” “无须客气,”陈渊的身子逐渐透明,但言语清晰,“君侯有言在先,只要你有,而我需要,便都可奉上。” “不错!”冯老将军也是干脆,“道友想要什么?你不光炼成了元丹,更是救了老夫与从属一命,一件两件东西,肯定是不足以回报的。” 陈渊就喜欢和痛快人说话,也不啰嗦:“我想要的有三个,第一个就是这个。” 他举起手中的萦梦魂晶,问:“君侯手里还有几块?” 魂晶能让他发挥出本命灵光,哪怕并无识神之玄妙,持续时间也短,却依旧可谓压箱底的底牌,自是多多益善。 “此物产自乌焰山空洞,实为梦树果实,每三十年结果十三颗,算上这一颗,老夫手上只剩下三颗。”冯老将军说着,面露愧色,“实在是情况紧急,想着老夫一死,留着也是便宜旁人,就都拿出去邀人谋划了。” 三颗? 陈渊皱了皱眉,比他预计的要少很多,但细细思量,三颗也够施展三次灵光,只要运用得当,能抓住机会,一样能有奇效。 毕竟,陈渊本身也要不断提升。 “幸好刚才省着用,没有浪费那一颗结晶。” 见了他模样,冯老将军很自觉的就道:“老夫会托人送往陇城,因路途不近,大概需要几日时间。” 陈渊并非真身到此,乃是假神,这人魂能无视地域,一梦千里,东西却无法刹那送出。 “也好。”陈渊点点头,跟着就问:“将军手里可有与天、地、人相关的天材地宝,或者人炼之宝?” “三才之宝?”冯老将军沉思片刻,迟疑着道:“老夫库藏中并无三才之宝,但有两件法器,得自升仙台的遗迹,曾被人用来祭天祷告,或许对道友有用。” 又是升仙台? 陈渊心中一动,本想问起,但身上灵雾一个摇曳,身躯又透明几分,就只得作罢,抓紧时间继续道:“第三个,君侯这里可有与尸修相关的法门?” “尸修法门?”冯老将军一怔,摇摇头,“这东西老夫没有,世间所留不多,就是留着,多数也被束之高阁,听说与几百年前的一场浩劫有关。” 陈渊眉头一皱,但没时间细问。 如此一来,能接触到的,就只有骸道人的遗留了。 这时,冯老将军又道:“尸修虽然没有,鬼修导倒是有几本,道友也见到了,老夫这鬼兵鬼差不少,所以过去为他们求取了几部修行之法,待会我让杜青每一个都誊写出来,也给你送去。” “好!”陈渊点点头,随即想到今日一战,冯老将军与黑衍神君的种种手段,甚至有肉身化虹的手段,心里灵光一闪,便要询问神道等阶的划分。 结果冯老将却先道:“便只要这些?老夫的命都是你救的,你想要的魂晶也没给多少,其他东西也不算珍贵,比不上道友的恩情。”祂沉思片刻,道:“这样,老夫将升仙台的通行令牌也给你,若是遗迹显现,道友可去一探,以你的道行,相信不会有什么危险。” “这升仙台到底有何来历?”陈渊顺势问了起来,但下一刻身上灵雾消散,身形渐渐消弭。 冯老将军就赶紧道:“这升仙台的情况,老夫会一并送过去,你看了就知。” “多谢。”话音落下,陈渊的身影彻底不见。 冯老将军这才松了一口气,重新拿起神道元丹,对老翁道:“此番真是绝处逢生,若非前几日听闻了陈先生的名声,临时将他邀请过来,怕是只能饮恨了。” “此乃命数,主君吉人自有天相,才有陈先生今日到此。”老翁说到这,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陈先生以生魂来此,尚有这等手段,又不是神道,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冯老将军不以为然:“非常之人,岂能没有隐秘?老夫不管他是何来历,从今往后,他便是老夫的恩人!日后但有所需,必全力相助!” 老翁笑道:“属下是说,他今日恶了神庭,以神庭的行事风格,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这话不错!”冯老将军眉头一皱,“那群小儿兴许正谋划着如何暗害陈先生!不行!陈先生因为老夫和神庭结怨,老夫不能不管!”说着,就要动身。 老翁却道:“主君,你当先将神道元丹化入神躯,恢复巅峰,才好相助。况且,神庭行事喜欢借力使劲,不会一下就疾风骤雨,这就有着腾挪空间。待属下发现了端倪,主君再出手,省得打草惊蛇。” 冯老将军点头道:“果然还是你们读书人的花花肠子多。对了,记得提醒陈道友,不可因今日之事,小看神庭,尤其是那个储君,在西岳地界,祂可不好对付!老夫也是靠着乌焰山的加持,才能勉强抵挡。” 与此同时。 云雾深处,神庭宫中,一众神灵,正聚集于大殿阶下。 被剑光贯穿的白衣女子,正被金光笼罩着身子,吊着一口气,勉强维持着心念清明,面色苍白,艰难的讲述着今日见闻。 “只是一剑,竟然就有这等威势?” “是什么道术?值岁等人只是被剑光波及,神躯便损毁严重,到现在未曾恢复!” “我当时也在场,因慢了两步,反而逃过一劫。” 几尊神灵言语之间,有着惊惧与庆幸,毕竟这等隔空伤神的手段,他们过去几乎不曾见过! “一个炼丹人的生魂,能有这等本事?!” 突然,身材高大、拿着巨斧的汉子越众而出,单膝跪地,抱拳请战:“请帝君准我出战,在西岳神域,不允许有这么狂妄的人物!既是招惹了神庭,就得付出代价!” 高台之上,穿着白色云锦的青年闭目不语。 这时候,一个略显阴柔的男子声笑道:“灵将军要出战?但你可知道那人身在何处?在乌焰山的,只是他的一道生魂。” 汉子一愣,最后道:“你是智叟,能否找到他?” 穿着青色长衫的瘦削男子走了出来,柔声道:“先是一个摧山君,闹得鸡犬不宁,等他隐没了,又出来这等人物,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会不会,这炼丹之人,就是摧山君呢?” 祂冲高台上拱手道:“请帝君下令,让各地的城隍、土地、山神、河伯,大搜其领,或联络人城,寻找突然出现的炼丹高手,或能借此一劳永逸。” “准!” 第46章 这要是让我给抓住了…… 自家院中,陈渊睁开了眼,仿佛大梦一场。 三魂投影形成的假神,并不影响三魂七魄掌握肉身,但为了应对神君、天女,祭炼大丹,他还是将大部分心神集中过去了。 “一战过后,理论上收获不小,但要等上几日才能拿到,这是炒期货啊。” 想着,他缓缓摊开手掌,一枚漆黑丹丸悬于掌心,有云雾聚散。 “这观想之丹是纯粹念头,不受限于距离,能随着三魂投影归来,不过是直接吞服,还是祭炼他物,还需筹谋一番,除此之外……” 复盘此番经历,陈渊回忆着两位老神和那天女的种种变化。 “从此世的神灵之身,虽有神位,但也是肉身,不过是被神道符篆转化为神躯,但从冯老将军、黑衍神君的情况来看,分明能血肉转化,念头化形,还有那个所谓的神庭天女,体内藏着异物,显得格格不入,也是古怪。得找个途径,去了解神道的等级划分,才好知己知彼。” 这次与神只交战后,陈渊就有了冥冥感应,真正对上神庭之日不远,自然要早做准备。 迷迷蒙蒙,众神之念聚集。 那袅袅神道之念勾勒出朦胧身影,将一个个河伯地只、城隍土地的身形勾勒出来。 身着青衫的智叟,立于众神前方,笑道:“……摧山君应是化身为一名炼丹修士,藏于某处。帝君亲自下令,让诸君在所属神领搜寻善于炼丹之人。对了,先不要与修行之人透露,这些人中有些存着他念,防止走漏消息,除非是可信之人。” 祂将自己的推测,用肯定的语气说出,却又隐去了乌焰山中的惊神之事。 “吾等,谨遵帝君之命!” 各地之神齐声领命后,便各自散去。 智叟立于原地,笑而不语。 “不是未确定炼丹人就是摧山君吗?”身材高大的灵将军从虚无中走出,满脸疑惑,“而且,乌焰山中那炼丹人的生魂碾压了黑衍神君,一剑重伤天女,还能隔空伤神,你怎么不说?” “说了这些,祂们该起其他心思了,怎会尽力做事?”智叟低语道:“你听了炼丹人的事迹都要思量一下,何况旁人?其实,我并非要让这些地只将人抓住,只要逼迫其人暴露就行,至于炼丹人与摧山君是否一人,何必分那么清楚?宁抓错,不放过!” 灵将军一愣,最后道:“你心可真黑!但那人手段甚高,就算是找到了……” “他再厉害,也只是一人,能挡得住堂堂大势?”智叟轻笑一声,智珠在握,“何为大势?神道便是煌煌大势!当以势压人!” 是夜。 陇城诸世家族长、帮派之主、豪族耆老,刚一闭上眼,便昏昏沉沉、飘飘忽忽,恍惚间行走于雾气大道之上,沿途有花草林木,山石亭台,还有一根碧绿翠竹。 最终,他们来到了一座为云雾笼罩的恢弘殿堂。 “原来是城隍将吾等召唤过来,不知所为何事。” 在众人议论纷纷间,又有许多人接连显现。 其中一人,高冠博带,渊亭山立,甫一出现,就被众人围在中间,纷纷行礼。 “见过郡守。” 此人正是陇西郡守,曾万。 “诸位客气了。”曾万冲众人回礼,冲着一人道:“赵兄,这几日可是让我好找。” 那人乃是一英俊中年,正是赵氏之主赵解。 他闻言笑道:“可是因犬子提前领军归来之故?” 曾万则道:“不错,柔娘没办好事,我已让人叫她回来,定会你一个交代。” “此事前因后果我已知晓,非是侄女之过。” 两人被众星捧月一般围着。 云雾边缘,还有几个人,正用复杂的目光打量着这群光鲜家主们。 相较那些殿堂之人,这些人的衣着略显朴素,身高体壮,眉宇间藏着凶恶,正是诸帮派的当家人、话事人。 沙帮帮主豪名驭正在其中。 “这群货色,居然也被叫来了……” 就在这时。 霞光显现,云雾升腾。 一道模糊不定的身影出现在深处,祂似坐似站,看不清面目,只有个大概轮廓。 众人停下了各自的事,齐齐朝殿堂拱手行礼:“见过城隍!” “诸位不用多礼,此番邀请诸位过来,是要询问一事。”城隍声音清脆灵动,偏又有一股威严,“听闻定宇观新来了位炼丹宗师,诸位可曾见过此人?” “不曾见过。” 曾万问道:“城隍寻此人,所谓何事?” “我也不瞒诸位,你等都听过摧山君的名号?” 曾万等人微微一怔。 他们多少都听过此人名号,但不如修行界的人知道的详细。 只知道是个很凶残的人物,杀了神只! 只有赵解神色微变,但并未出声。 曾万就道:“府君是说,这个丹道宗师,就是摧山君?” “十有八九,”城隍见众人神色迷茫,又道:“摧山君知道的不甚清楚,但振武将军的事迹,尔等都该知道?” “这……我等自然是知道的。” 曾万、赵解等人心中一跳,隐隐猜到了什么。 城隍淡淡说道:“振武将军,就是摧山君伪扮!” “什么!?” 众人哗然! 摧山君与振武将军是一人的消息,主要在神道与修行界中了流传,还未完全扩散到凡俗权贵之中,在场众人,大部分是第一次听说,心头震撼,可想而知! 摧山君的名号对他们而言固然模糊,但皆如神话,而振武将军的事迹,更是被传的神乎其神。 这两个任何一个拿出来,都足够凶残,现在突然得知,居然是一个人!? 不对,还得加一个丹道宗师! 有人忍不住低语:“这岂不是传奇话本中的主角人物?” “摧山君就是振武将军?” 赵解脑子嗡嗡直响,想起这几日,两个儿子为各自的机缘斗嘴不休,都说自己碰上的前辈、隐士更胜一筹。 结果,却是同一个人! 待众人稍稍平静,城隍继续道:“摧山君藐视神庭,为恶苍生,神庭要除此恶,特意颁布悬赏。能提供此人踪迹的,可得神庭赐福一次!能协助神庭擒拿此人的,可得神庭赐予一宝!若能独立镇住此人的,神庭可以满足一愿!此谓神庭三赏!” “什么?” “竟是这等悬赏!” “大手笔啊!” 一时,众人沸腾。 豪名驭等帮派之主更是一阵惊喜。 神庭之威何等强势? 权柄执掌山川河海,聚集八方香火! 若能向神庭许愿,纵是一步登天都有可能! “看来,摧山君对神庭威胁甚大!” 深夜,曾万从床榻起身,沉思片刻后,摇了摇头。 “这等人不能招惹,摧山君是不能将神庭如何,但要毁个曾家却轻而易举。不过,也不能与他亲近,省得恶了神庭,除非他能展现出不惧神庭的手段!” “好在,城隍也不想让消息扩散太快,这便有了转圜空间。”念及此处,他招了人来,吩咐道:“最近不要去定宇观了,也不要去寻什么仙丹妙药!” 赵家的赵解也是一般想法。 “那人麻烦缠身,不能轻易亲近,容易惹祸上身,还是先不告知丰吉、丰祥,省得他们沉不住气!” 似这般想法之人不在少数,都是避之唯恐不及。 但也有人存着其他念想。 “神庭之愿!何等珍贵!”豪名驭一夜未睡,坐卧不宁,“现在知道的人太多了,若不尽快行动,就没指望了!” 他记起帮中一个小厮,提到有个外乡人,似要铸炉炼丹,还去过定宇观,于是连夜把人叫来,问了清楚后,更是心潮起伏! “很可能就是此人!这是我的机会啊!这要是让我给抓住了,一下子就走上了人生巅峰!不过,摧山君厉害,我沙帮未必是对手,得请人相助……” 一念至此,他心里先就蹦出一人,随即就感到一阵肉疼,但接着又想起了神庭之愿,便又觉得不算什么了。 “事不宜迟,我这就动身去拜访他!” 当日,豪名驭骑马出城,直向城北。 离陇城四十多里处,有座黑浆山。 此山连绵近百里,形似弯月,山中有一口黑泉,一年四季喷涌粘稠黑浆,因此得名。 一路快马的豪名驭,这时就站在黑泉边上,求见山中大王。 “还望黑水君能接见我,我有一桩大生意要与他谈!” 这“黑水君”乃是个熊怪,天生神力,练武资质惊人,年轻时抓了不知多少武人,严刑拷打,逼问武道秘诀,竟让他学成了一身武艺,如今已是先天巅峰! 他倒是精明,懂得见好就收,功成先天后,主动释放善意,如今守着陇城和荒人的贡品,在两边势力都挂名供奉,但只看谁出钱多,才会出手,多年下来,倒也相安无事。 也唯有这等见钱眼开的主,才是一个城中帮派请得起、请得动的高手。 豪名驭正想着,就有个身段妖娆的女子款款而来,身后有狐尾甩动。 “我家大王叫你,跟我来。” 豪名驭快步跟上,盯着那妖女一扭一扭的屁股和尾巴,很是入神,但等他入了洞府,看到盘踞在里面、有小楼那么高的庞大黑熊,赶紧收起了小心思,说起来历。 几息之后,黑熊瓮声道:“二十个金饼子,十男十女,这么大手笔,就是为了让我抓个人?什么人,值这么多钱?你没说实话啊!” “这……”豪名驭一怔,犹豫着要用什么说辞。 没想到黑熊话锋一转,道:“这么点钱,不够。” 豪名驭立刻就道:“得加钱,加钱!只要您老愿意出手,多少钱都好说!” “痛快!”黑熊嘿嘿一笑,“来详细说说。” “是个炼丹人……” 一炷香的时间后,豪名驭心满意足的离开了黑浆山。 等人一走,洞中庞大黑熊扭动身子,发出嘎嘣声响,随后缓缓收拢,化作了一个身穿黑皮战甲的壮汉,毛发旺盛。 “豪名驭这夯货,想赚取神庭三赏,却用那么点东西来打发我!当我不知摧山君之事?黑浆山神早就与我说清楚了!” 他手腕一翻,拿出了一道诏书,冷笑道:“论与神庭的亲近,你如何比得上我?不过,这样也好,受豪名驭的雇佣,将他的积蓄拿到手,再打杀了摧山君,交予神庭!两个好处,我全都要!” 狐女提醒道:“摧山君凶名赫赫,大王当要小心。” “当心?该当心的是他!”黑水君咧嘴一笑,“待我雷霆一击,杀他个措手不及!” 第47章 炉与猫狗 “难得的平静时光,这几日的谨慎和低调,该是奏效了。” 一连三日,陈渊在家中静修,风平浪静。 他借此机会,将二转玄身调理完备,又将几枚炁符重新祭炼,修补了神道霞衣,并进一步加强,一身战力恢复巅峰,还有精进。 “受限于玄身的资质,在不吞服观想之丹、不考虑三次使用魂晶机会的前提下,这已是我一身战力的顶峰,除非能尽快集齐三才之宝,否则就只能在法器、术法、外力上下功夫。考虑到最近的城隍通缉之事,得炼炉一到手,立刻就得行动起来了,搜集材料、炼制法器或者道箓。” 他想起了在铁匠铺外遇到的小厮,对方提及自家沙帮,说有许多可卖之物,其中包括了导气钢,或许还存有其他可用来炼器的材料。 “不过,这个沙帮帮主,大概也被城隍叫过去了,找他交易,未必安稳。” 他已经从竹精童子口中知晓了城隍召集城中大户之事,知道自己能在此城留驻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洞虚界中,神道受到诸多限制,尤其是在人多的地方,人念杂乱,繁复多变,因此神道之灵往往不喜轻易现身,而是多用托梦之法,这里的神灵虽有血肉之躯,但神位也是基于香火念头,大概也是一般情况。但另一方面,身处人群密集的大城,神灵想要出手,也很难以远程术法的形式实现,得是真身降临,才能不让神力散乱。” 想着想着,陈渊迈步出门,至于那门框上长了根竹子,他丝毫也不以为意,已然习惯。 竹精童子很是神异,虽说言语跳脱,但打探消息是一把好手,左右也没什么坏处,也就听之任之了。 “客官,你来的正是时候。” 铁匠刘老汉坐在门口嚼着麻叶,一见陈渊来了,立刻来了精神。 “托你的福,非常顺利,比预计时间还提前了很多,今早就完工了。”他笑着说着,然后就招呼陈渊进屋。 陈渊点点头,在入门的瞬间,目光一撇,看向远处。 依靠玄身本能,他已然察觉到,有几道锐利的目光正盯着自己。 “是他吗?” 远方的屋顶上,有三个人。 两个坐着,一个站着。 坐着的两个无精打采的,全身包裹的十分严实,其中一个正指着陈渊的方向,询问着。 站着的是个战战兢兢的小厮,闻言赶紧点头道:“就是这个人!十分可疑!还请几位通报黑大王,让他老人家来瞧瞧此人。” “我家大王何等人物?哪能随便什么人,就劳烦他亲自来看?” “我看这人也稀疏平常,都没什么气势,看着也不甚厉害的样子,猞猁,你精通识人之法,仔细看看。” “放心,包在我身上。话说回来,你记得此人的气味了吗?猎犬?” “离着老远,怎么闻得到?等他走了,去那铁铺一寻就有。” “是不懂遮掩,还是肆无忌惮?这目光中所蕴含的恶意甚浓。话说回来,能选在铁匠铺外监视,八成是和沙帮有关,算算时间,能对上城隍发出的悬赏,挺敏锐的。” 想到了那日碰到的小厮,陈渊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我没去找你,反而来算计我。” 这时,刘老汉的两个侄子,抬着一个东西出来了。 那东西约莫一个水桶大小,用麻布盖着,依稀能看出一个大号香炉的轮廓。 “按客官的要求,东西铸成了这个模样。” 刘老汉将布掀开,露出了里面的炉子。 炉子通体黑色,能在表面看到一层翠绿翠光,仿佛薄薄一层釉质悬凝在炉身上,细细观察,还能看出血色的不规则花纹,星星点点的金色光点不时在各处显现,如繁星一般。 炉盖上分布着几处空洞,组成了镂空花纹,炉身两侧是两个角柄,光滑锃亮。 只是一眼,陈渊便生喜爱之意,对炼炉的卖相十分认可。 “刘匠的手艺不错。”夸赞了一句,他取出一块银饼子,拍在桌上,“这是报酬。” “岂敢收钱,那图纸中的冶炼之法,就是无价之宝,何况还有许多技巧……” “这是为此炉的模样付钱,好看的东西,便该得钱。”陈渊右手托起炼炉,一个转身,到了店外。 门口的二丫听着动静,出来看热闹,只觉一阵风吹过身边,那少年客官就没了踪影,忍不住惊呼。 两个侄子面露惊奇,正待询问。 “有甚可惊的?”刘老汉拿了片麻叶放在嘴里,嚼了一口,“拿导气钢做东西的人,能是普通人吗?原本不想拿钱,就是怕牵扯麻烦。你们只管干活,其他事不要多问,也不要多管闲事,将今日的事忘了。” 他拿起桌上的银饼子。 “不管好嘴,这东西拿着烫手!” 这些话顺风而行,传入陈渊耳中。 “没想到,五大三粗的铁匠都懂的道理,有些看着精明的人却不明白。” 将“隐符”贴在身上,隐匿了身形的陈渊手托炼炉,缓步而行。 “这炼炉不大,但锦囊却是装不下,过几日看是否有可用的材料,用炉子将锦囊重新祭炼,拓展一番。” 他想着走着,突然一跃而起,落到了一处屋顶上。 “还真是这小子,沙帮不老实啊。” 两个包裹严密之人与沙帮小厮,就在此处。 那猞猁一边盯着远处看,一边说着:“进屋半天,也不知在弄啥。这人看着身材单薄,不像多厉害的样子,不如出手试试?能打得过,就抓了去,大功一件,打不过么,大王就在近处,他还敢将吾等如何?” “别多事!”猎犬提醒道:“就算看着不怎么样,既然是大王的猎物,咱们就不该动嘴!” “你可真是个忠犬啊!” 猞猁、猎犬说着,又看了一会,见刘老很都出来晒太阳了,也没见着陈渊重新出来,终于品出味来了! “人跑了!” 猞猁与同伴面面相觑。 “咱们一直在这盯着,是怎么跑的?根本没看见啊!” “本事看着不大,逃跑的功夫可不错!但他既然跑了,可能是发现咱们了……” 两头妖说着说着,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的道:“这人有问题!” “快去闻味!”猞猁喊着。 猎犬倒也干脆,从屋顶上一跃而落,直奔着铁匠铺就冲了过去。 那沙帮小厮见着这一幕,心中担忧,就道:“两位,小人先把这个消息告知帮主。” “去,别在这碍事了。”猞猁摆摆手,觉得找到了目标,便懒得再多问。 小厮蹑手蹑脚的爬下去,撒腿就朝着城南跑去。 猞猁不以为意,但等过了一会,猎犬又左瞧右晃的回到了这一片,接着一跃而起,沉声道:“那人似乎是经过了这一片,然后这个味道……”他做出了个嗅的动作,“一路朝着南边去了。” “南边?”猞猁眼神微变。 猎犬低声道:“这人有点能耐,保险起见,先不去追踪了,汇报给大王。” “是这个道理,咱们是被派出来探听消息的!” 很快,两个小妖进了座三进院子,院门上挂着“黑水别院”的牌匾。 正堂。 穿着黑绒大袍的黑水君大马金刀的坐着,见着两人进来,问道:“怎么样?是那人吗?” 猞猁二人去了身上包裹,露出了一个猫头、一个狗头,二妖单膝跪地,道:“那人颇为古怪,看着不怎么厉害,但擅长隐匿,不过属下等还是探到了其人踪迹,该是去往城南了……” “味都记下来了?”黑水君打断了两妖,问了一句。 猎犬赶紧点头。 “好!待需要的时候,猎犬,你给我做先锋,找到那人!”黑水君大笑一声,一下站了起来,大步流星的朝外走去。 猞猁二妖一见,赶紧问道:“大王,要去何处?” “自然是告诉豪名驭,人找到了!让他拿钱出来!” 猞猁疑道:“可那人未必是您要找的人?” “杀错了,下次再继续找,先让豪名驭把这次的钱给了!好了,莫再聒噪!”黑水君话未说完,已架起黑风,朝城南飞去! 黑风呼呼作响,跨城而飞,没有一点遮掩的意思。 很快,如曾家、赵家、定宇观等势力,便都知道城外那头黑熊又入城了。 郡守府。 “这头熊精修为高绝,又是个见钱眼开之辈,毫无节操可言,必是有人出钱让他来城中办事,算算前后关联……” 曾万眉头紧锁,心中惊疑。 “难道这黑水君找到了城隍所需之人?” 忽有仆从过来禀报,说是赵家老爷来访。 “快请!” 待人来了之后,曾万迎了上去。 “赵兄,因何事来访?” “郡守这是明知故问。”赵解抬手指了指天,“这事,你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曾万叹了口气,“两边都不好招惹,自是在旁看着。” 赵解犹豫了一下,道:“如果是摧山君被发现了,比起神庭,他是弱者,但对吾等而言,却不好招惹,放任他在陇城被人攻伐,万一他逃遁离去,以后迁怒下来……” 曾万尚未答话,一个声音就从门外传来—— “传闻将摧山君说的神乎其神,但归根到底,也就是个先天武者!但黑水君同样是先天之境,而且天赋异禀,有天赋术法,更兼铜皮铁骨,你怎么就能肯定,他能从黑水君手上逃出去?” 话音落下,大腹便便的道士走了进来,居然是定宇观的敬元子! 第48章 谁也能来此,都知是大仓 “兄长。” 一见来者,赵解就接着起身相迎:“你怎么来了?” “怕你糊涂,插手先天武者之争。”敬元子语气淡淡。 赵解张口欲言,却被曾万抢先问道:“敬元子道长,定宇观对此事,是何态度?” 敬元子回道:“掌教师兄有意劝和,但吾等皆以为局势尚不明朗,当旁观为上,就把他拦住了。” 曾万问道:“听说,有位修士在贵观炼了上品真丹,此人就是摧山君?” 敬元子神色微变,道:“还不能说两者乃一人,即便是,一两颗珍贵丹药,不足以冒险下注!” 曾万点头道:“不错,至少得如黄粱道的大弟子一般,能压住一城的城隍,才有躲避神庭的资格,我等也才能试着接触。” 另一边。 就在敬元子离开道观后不久,归元子终于得了确切消息。 “陈思道友,还就真是摧山君?难怪来观中的人少了,敢情是怕殃及池鱼。只是城隍连世家之人都通告了,却避开了吾等修士,耐人寻味啊。” 说着说着,他站起身来,便要离观。 “师兄!你要做什么?” “掌教师叔,还望稍安勿躁!莫要忘了,你如今身肩一观兴衰!” 归元子一怔,恨铁不成钢道:“尔等真个鼠目寸光!” “师伯,贺录来访。”正索子忽然过来禀报。 “他来做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 归元子却是知道的,贺录也被冯老将军邀请了,或许知道什么隐秘,便让把人带过来。 “见过诸位道长,”贺录见着众人,行礼后开门见山:“先前生魂受创,一直修养,但见城中异象,特地赶来告知各位一件事。” 接下来,他就将在乌焰山中的见闻说了一遍他越说,众道人的表情就越是凝固,最后,先前还阻止归元子的道人已经急了:“师兄,还不赶紧去……” “去什么?”归元子冷笑一声,“这么看,确实是用不上咱们了,何必假惺惺的过去?岂非太过势力?” 众人表情尴尬。 侍候在角落的正索子则道:“敬元子师叔,方才似是归家了。” 归元子正要说话。 忽然,坐在众人上首的老道士开口了:“敬元子向来有主张,这事先不要告诉他了,省得走漏消息。” 归元子一愣,叹了口气,点头道:“就依大师兄所言。” 另一边。 陈渊跟着那沙帮小厮,走走停停,绕了好大一个圈,才回到沙帮驻地—— 所谓驻地,其实就是个大院,挂着个镖局的门头,却破损严重,连前缀名都看不清楚。 “显然不是什么正经镖局。” 摇了摇头,陈渊仗着隐符,便托着炼炉,径直走了进去。 院子里面积不小,放置着兵器架、石锁、靶子、木人等物件,正有三十多人在里面操练,高矮胖瘦各有不同,。 “人不算少了,真有什么事,那位帮主一声令下,至少能拉出一支人马在城中闹腾。” 陈渊点评一句,见小厮入了正堂。 “见过帮主,诸位当家的……” “见了人了?确定那人身份了吗?” “见着了,确实有些本事,黑大王的两位手下都跟丢了。” “跟丢了!?这还能跟丢?那你回来做什么?还不赶紧去找!” …… 只听了几句,陈渊确定,这沙帮之人是为了神道三赏来擒自己,顿时就没了兴致,也不打算再客气了,当场运转金睛诀,游目四望,将这院落里里外外便看了个通透。 后院中,居然有团翻滚不休的灵气漩涡! “这沙帮可能还真有好东西。” 他当即迈开步子,就朝后院冲去。 和前院比起来,后院就幽静多了,没了汉子操练的粗糙劲,多了几分细腻和温婉来,能见到一个个宫装女侍在走廊、屋舍间穿行。 “女眷不少,这影响修行速度啊,到底是年轻人……” 陈渊顺着灵气的脉络,穿廊过院,直往院中最深处走去,最终停在一座造型奇特的大屋前。 这屋子占地不小,但连一扇窗都没有,大门用铁皮包了起来。 “这种布局,简直就是在昭告他人,里面藏着东西。” 陈渊伸手一捏,将门锁捏的变形,再一下扯掉,接着推开大门。顿时,泛着霉气的味道扑鼻而来。 陈渊朝内一看,见着一排一排的架子,每个都满满当当,什么东西都有。 “东西真不少。” 拿起门口架子上的一本破旧册子,翻看了几眼,他就明白这里为何有这么多琐碎之物了。 他手上这本正是库藏清单,除了列出储物的名称、外观之外,还简单叙述了各个物品的来历—— 陇城卡在了西域和中土商贸的节点上,往来商旅途径此处,多会因沿途的黄沙、妖类、匪找人护卫,沙帮就是干这个的。 “被沙帮护送的队伍,十个倒有五个要遭难,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反正这西域和中土的稀罕玩意,好多因此落入了他们的口袋。” 放下清单,陈渊以金睛诀扫视,发现这屋里蕴含灵气、神念,乃至神道之力的物品虽不多,却醒目。 “难怪那小厮如此自信,仿佛定宇观给不出的东西,他们这都能找到,今日一看,诚不欺我!” 他将炼炉放在一旁,便翻查起来。 普通的导气钢、药材,都被他一翻而过,很快,五块蕴含灵气的玉石、两件神念内敛的残缺法器、两尊神力显化的泥塑雕像,就被集中摆放在面前。 “此界果然也有灵石,而且成色尚可,这灵石凝聚的灵气,比游离于天地间的更为浓郁,只要方法得当,便能抽取出来,无论是用来炼宝,还是练功,都有助益。这五块色泽不同,属性相异,修士若用,还需精炼,我一尸体,就是囫囵吞枣也无甚要紧。” 接着,他的目光落到了两件残缺法器上。 一个是破旧白幡,画着许多符篆,鬼气森森;另一个却是根毛笔,表面有一层暗淡光芒,但摇曳不定,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白幡虽不吉利,但与我相性最合,稍加祭炼就能趁手,还能用来作为炼物资粮。至于这根笔,灵光暗淡,残破不堪,不知还能否修复,但聊胜于无,大不了抽了神念来施展术法。” 想着想着,他又看着两尊神像,没有贸然探查。 两个神像模样怪异,一个头大如斗,身缠两龙,一个三头六臂,模样有几分熟悉。 “神道之物,牵连甚广,这两个雕像,一个和黑衍神君的观想之相相似,另外一个模样古怪,不似中土之物,等带回去,准备齐全了再探。” 抬手一摄,将炼炉摄到手边,陈渊打开盖子,将寻出的东西一股脑都放了进去。 “不过,这些东西虽然都不错,但也不至于引起灵气变化,肯定还有什么东西……” 这样想着,他凝神双目,放出神道之念,一点一点的探查。 几息之后,神力触动了屋中角落一物,陈渊心头一阵嗡鸣,旋即神力沸腾,泛起阵阵灵气涟漪,朝外界扩散! 沙帮正堂中,帮主豪名驭听着帮众小厮的汇报,眉头越皱越紧! “这黑水君的手下也不甚靠谱,这人进了铁铺,居然没发现什么时候出来的……” 正说着,一股强横威压骤然降临! 咔嚓!咔嚓!咔嚓! 屋中的桌椅震颤出声,似是将要散架! 豪名驭深吸一口气,靠着气血六重的修为,硬顶着压力,站起来,朝门外拱手道:“恭迎黑水君!” 黑水君?! 其他几个当家面面相觑,随即明白过来。 “大当家的,你竟请了这人,这是耗费了帮中多少资财,你……啊!” 话未说完,此人惨叫着抬起双手,堵住了胸前的血窟窿,缓缓倒下。 一时间,满屋子的人噤若寒蝉,连豪名驭都是脸色一变,很是难看。 瓮声瓮气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豪名驭,你这个帮主当得不怎么样啊,要不要我帮你清理门户?省得事后被你借口帮众不从,拖欠报酬!” 高大的黑水君走了进来,到了豪名驭身前,将后者一推,毫不客气的坐在了主座上,一双锐利的眼睛,扫视着屋里的众人:“怎么样?我就是来了,谁不服?站出来!” 被他扫过的人,都低下了头。 豪名驭艰难的挤出一点笑容,躬身道:“黑水君放心,不会有任何拖欠……” “这话我可不信,还是先拿点东西,安安心。听说沙帮藏库中好东西不少,我既来了,正好……”他忽然神色一变,“好贼人!敢到本君的库藏中偷窃!” 说完,也不理旁人反应,从座椅上一跃而起,架起黑风,撞开了屋舍,冲向后院! 呼呼呼—— 黑风扫过,满屋的当家们被劲力波及,哀嚎处处。 豪名驭勉强抵挡住了,心里却是一颤。 “我沙帮的库藏,什么时候成了他黑水君的?不对,他说有库里有窃贼!?” 沙帮藏库。 陈渊循着神念感应,从角落里找出了个檀木盒子,打开后看到了一朵洁白莲花。 花有九品,每片花瓣都散发着点点晶莹。 陈渊瞳孔一缩,只是一眼,就感心念压抑,有几分眩晕! “这朵莲花——” 念头未落,警兆忽显! 陈渊当即盖上木盒,塞进炼炉,脚下轻点,整个人向后急退! 轰隆! 一人撞碎了屋顶,双脚踩下,竟似千斤坠地,砸在陈渊方才所在之地! 整个屋子的地面一颤,彻底破碎! 狂暴气浪以此人为中心,朝四面八方扩散! “好凶悍的战法!好浓烈的精气!” 陈渊眼中金光一闪,瞧见了九个精窍汩汩涌动,劲力圆转,笼罩其人,形似无形护罩! “九窍贯通,先天巅峰!不仅如此,妖体强横,铜皮铁骨,单论体质,不在骸道人之下!” 他毫不犹豫的将骸道人作为计量单位。 “能躲过去,有点本事!”来者自然是黑水君,他看着陈渊,冷冷一笑,“有被我打杀的资格!” 第49章 这钱我不赚了! “口气可真不小。” 陈渊眯起眼睛,体内劲力鼓荡,准备一击攻杀! 这大妖的武道修为不在骸道人之下,但只要还是先天巅峰,便受到精力限制,最多只有八象之力。 而陈渊玄身二转,本就身具十象,这还不算其余手段,就算抛开炁符、飞剑,只是一身神道霞衣,便能化他人之力为己用,与自身之力叠加,已是凌驾于此世的先天巅峰,就算天赋异禀、铜皮铁骨也遭不住。 这还是魂晶没有送过来,魂晶若是送过来,消耗一枚,引发灵光,十个黑水君都不够打的! 就是这动念间的功夫,那头黑熊精浑身劲力炸裂,筋肉膨胀了几分,往前一扑,气血劲力凝成一股,被他挥手拍打出去! 嗡! 腥臭黑风滚滚,就是无数气刃直指陈渊! 哗啦啦! 沿途的架子、地板尽数破碎,半个屋子都崩解开了,各种琐碎物件漫天飞舞! “我的库藏啊!”屋外,传来了一声惨叫。 这时,一枚晶莹剔透、内蕴云雾的结晶,从角落里地板暗格飞了出来。 “萦梦魂晶?” 陈渊一见此物,一个闪身,便从容的自黑风笼罩中脱身,将那结晶拿在手里。 “没想到沙帮连这东西都有,还藏的这么严实,不是这大妖,险些都要错过了。” 黑水君的声音从旁传来,声音里多了些凝重—— “能从我的攻杀中脱身,想必你也用出了浑身解数?但能做到这一步也不简单,不可能是个籍籍无名的窃贼……” “他就是那个去铁匠铺的人……” 略显孱弱的声音传来,却是那小厮葛罗拓被豪名驭提过来,抬起手,颤颤巍巍的指认。 “原来是你!你敢主动过来!胆子不小!” 陈渊没有理会,而是一抬头,凝神感悟。 “面前这头大妖不是问题,但除了他,还有人在关注此处!” 这黑熊精落地的瞬间,陈渊就察觉到一道若有若无的意念,徘徊四周,不时靠近,想窥探自身跟脚。 “这飘忽不定的感觉,定是神道所为!是了,神道三赏也好,沙帮雇大妖也罢,背后都是神道怂恿!若不能将这根子拔除,接下来肯定是不得安宁!但祂若待在神庙、神龛中,借着主场之力,却是无从下手,眼下正是个机会,将人给引过来!”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萦梦魂晶,定下计来,死气一转,盖住了四道精窍,只显露出八个,却鼓荡的这八个精窍震颤汹涌,澎湃激昂! 伪装成比之黑水君稍弱一筹的模样。 “先天?原来这就是你的依仗,可惜,碰到了我!” 黑水君狞笑一声,两掌往前一拍! 哗! 雄浑的气血自两掌之中迸射出来,汇聚一股,宛如龙卷,朝着陈渊轰去! 陈渊压住反击念头,怕打得兴起,一个不小心控制不住力度,打杀了这头黑熊精,所以气运炼炉,挡在身前! 轰! 猛烈的气血龙卷爆发开来,直接轰破了屋舍与院墙,连带着将陈渊一起冲到了长街之上! “此人已是强弩之末!” 黑水君心头念起,两脚一瞪,身形膨胀的更加厉害,天赋神力与雄浑气血结合在一起,随拳头一挥,竟化实质,成一道血色匹练! 霎时间,浓烈的血腥味、震耳欲聋的吼声传遍长街! 长街之上,一座座楼阁、茶肆、酒馆、民居中人影晃动,早就布满了城中各个大家世族、宗门帮派的探子。 早在黑水君驾驭黑风落下,踏入沙帮院中之时,他们便接连赶来潜伏,安静观望。 这陇城的一干势力,已是打定了主意两不相帮,在局势清晰之前,坐看局势发展。 此时血色匹练呼啸而出,横扫长街,立刻引得他们的惊叹! “这黑水君好生狂暴!” “与他交手的人就是谁?” “黑水君本就凶名赫赫,能与他缠斗的,至少是先天之境!先天武者!快!快通报家中!” “这与黑水君敌对之人,修为至少也是先天巅峰!但过去不曾有过踪迹,又是藏于市井,虽然样貌与智叟描述的略有不同,但眼下这个时候,结合先前定宇观炼丹之人的传闻,十有八九就是摧山君!” 有着这般想法的,不光是探子,暗中窥视的陇城城隍,也是眉头紧锁。 那位神庭智叟在传讯各地山神河伯、城隍土地的时候,刻意隐去了关键,也不说是推测,直接就把炼丹修士和摧山君联系在一起,因此这陇城城隍这时歪打正着,便认定这出手的,是那摧山君了! “只是,这人凶悍,单靠黑水君一人,怕是力有不逮,可别让这摧山君跑了,那就浪费了这一番机会……” 黑水君能踏足陇城,本就有祂的默许,现在一看黑水君每一拳打出去,都好像能压制敌人,仿佛下一拳就要取胜,可偏偏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对方抓住机会反击,城隍就坐不住了。 眼看这局面继续持续下去,各大世家的想法怕是要有动摇,城隍终于不再犹豫。 “还是得助他一臂之力,只是此处人气鼎盛,那人气血雄厚,又是白日,无法以梦境袭扰,些许神将、神仆,根本不是对手,那便得神躯亲临了,才可一锤定音!” 既有决定,祂便不耽搁,省得夜长梦多,神念一转,城隍庙中的泥塑震颤着,一道道泥沙碎片簌簌落下,在庙中香客惊讶的目光中,一道金光从中飞出! 沙帮门外,长街之上。 忽起阵阵疾风,有淡金色的氤氲在街边浮现! 在众多探子的惊讶中,一道模糊而又威严的身影自天空显现,似是个身披白纱的女子,祂飘然而至,立于长街尽头,抬手朝着交战中的两人一指。 嗡! 神力坠落,镇住陈渊之身! 雾气弥漫,封锁整条长街! 来了!果然上钩了! 陈渊精神一震。 “城隍?真个多事!”黑水君冷笑一声,却没有停手的意思,手掌一翻,就朝陈渊的头上印去,“这神道、人道、钱道都在我这边,你何必还要负隅顽抗?乖乖的上路!” 当! 但下一刻,炼炉忽然出现在两人中间! 嗡嗡嗡! 他这一掌所蕴的雄浑气血、天生神力,打在炼炉之中,如敲大钟,震颤中尽数反弹回来! “唔!” 闷哼一声,黑水君满脸的惊讶与迷茫! “这是什么宝贝,能挡住我的一击!?” “寻常导气钢所铸,不过被我灌注了气血。”陈渊拎着炼炉直冲过来,城隍既然现身,那他就必须要速战速决! “寻常导气钢?不可能!嗯?不对!你是怎么挣脱神道束缚的?”黑水君心头一颤,多年的经验让他本能的生出警惕,可惜已经太迟,陈渊彻底摸清了他的底细! 十二精窍齐齐喷涌! 陈渊甚至无需借用炁符的增幅,爆发出来的气血,就已经凌驾于黑水君之上了! 这黑熊精一呆,明白了什么,赶紧道:“为认输!认输!这就走,这就走!这钱我不赚了!” 可惜,陈渊理都不理,炼精大圆满的十象之力轰然爆发,灌注在炼炉之内,陈渊甩手一抡! 当! 撞击声在整条街的上空回响! 炸裂之力将这黑熊精打得胸骨炸裂,口中鲜血狂喷,被抛飞出去! “啊!!!我只是拿钱替人办事的!我定金都还没到手啊!” 咆哮声中,黑水君身形快速膨胀,本就茂密的体毛快速长长,覆盖全身! 轰隆! 转眼,他原形毕露,成了个小楼般高大的黑熊,落在地上,压得房屋崩毁! 这黑熊满眼通红,全身硬若钢铁,两条熊掌一挥,就是狂风,撕裂屋舍,破碎街道! “不好!黑水君不惜损耗寿命,化作原型了!快跑!” “三年前,他就是这样毁了定山十三寨,三百多口人一夜死绝!” “疯了!赶紧逃!” 惊得一众探子也无心潜伏躲藏,纷纷奔走而出,与周围的住户、路人齐齐奔逃! “全给我死!” 黑熊猛地跃起,气血自毛孔中涌出,顺着庞大身躯落下! 威压阵阵,八方震颤,若让他一下砸实,怕是整条街都要崩毁! “困兽之斗!” 陈渊亦拔地而起,气血如浪,五脏震颤,精源喷涂,胸中炼符燃烧,劲力突破十象局限,灌注炼炉之上,炉中生出一点气血之火! 随后,炉身转红,直砸在黑熊额头上! 啪! 惨叫声中,那巨大熊头直接炸裂,红白如雨,洒落街头! 巨大的身体更被滂沱巨力打得飞了出去! “啊这!” 奔逃中的众人缓缓停步,瞠目结舌! 随即,他们明白过来! “现了原形的黑水君,被直接击杀了!” “这人一直在隐藏实力!” “快!快把消息通报家中!” …… 远处,刚从院中冲出来的豪名驭见到这一幕,两腿一软,跌坐在地上,下身已经湿润。 后面,小厮葛罗拓更是双目圆瞪,浑身一抖,两眼一翻,倒在地上,没了生息! 他给吓死了! “只是两下,黑水君就……不对,他是故意引我出来!” 长街尽头的白衣城隍,仿佛才回过神来,长袖一甩,化作一缕白光,拔地而起! “跑?你跑得了吗?” 话一出口,陈渊眼神微变,惊觉此言很是反派。 “就差几个桀桀桀了……” 想归想,脚下不慢,他人若闪电,疾冲而去! 看着这一前一后离去的两道身影,众探子更加凌乱。 “城隍,城隍被这凶人吓跑了!” “快!快通报家中!” 第50章 拘得神鬼魂 离着沙帮所在长街不远,就是陇城最繁华的大街,有酒馆茶肆、教坊勾栏等豪奢之地,有名人骚客、世家公子流连。 飞将楼中,赵家的两位公子,正与几位好友喝酒。 “丰祥,听你之言,振武将军确是能人,万军阵前一剑斩了荒人的三百多个供奉,但……” 两人共同的好友,有陇西郡第一才子之称的马恳,一边给两人倒酒,一边问道:“咱这西北,一共才有几个供奉?” 旁边有人出言:“传闻多以讹传讹,离咱们太远,不如赵家大郎的仙缘真实。” 马恳也道:“入了趟山林,见了位隐士,看了场神道更迭,有了场机缘,不仅病根尽去,连武道都无须苦练,便有进境!这是什么?这是正儿八经的仙缘啊!” 赵丰吉赶紧阻止,可惜晚了。 赵丰祥将酒杯放在桌上,起身道:“振武将军之威,亦是我亲眼所见,乃兵仙之流!你等不信便罢了!”接着作势欲走。 “急了。”马恳也赶紧起身,“二郎,吾等并无恶意,在这给你赔个不是,不说这个了如何?” 赵丰祥冷笑一声,正待开口。 突然! 轰隆隆! 大地震颤,远方轰鸣,阵阵气浪连绵而至! “发生什么事了?发生什么事了?” 感到屋舍摇晃,众人都是脸色大变,以为地震来袭,哪还敢待在屋里,当即便急切着离开,有的干脆开了窗户,从二楼一跃而下! 再看整条街上的一座座楼阁屋舍中,如此做法的人比比皆是! 这也是西北的民风淳朴,人人好武,哪怕是世家公子也有胆子从二楼、三楼跃下,当然,受伤者不在少数。 可等到了外面,见屋舍固然摇晃,但逐渐平息,众人不免疑惑。 这时。 呜—— 破空声响,庞然大物跨空而来,挟着汹涌疾风,带着红白雨点,呼啸而至! 哗啦啦! 待得雨点落下,处处皆有腥臭! “这什么!这么臭!” 轰隆! 众人正在抱怨,听得一声巨响,那庞然大物跌落下来,将小半个飞将楼给压塌了! 一时间碎木飞溅,烟尘飞舞! 许多人惊慌疑惑,不明所以。 但也有胆子大的,缓缓靠近过去,随后惊叫起来! “好大的一条狗!但狗头,狗头被打爆了!” “狗你个头啊!这是熊……这是……这是黑水君啊!” “黑水君被人攻杀了!?” 一阵呼喊过后,场面更加混乱! “黑水君死了?” 马恳远远看着,表情凝重。 “他是先天巅峰的大高手,会能死在这?” “若是黑水君身死,可不是小事!”赵丰祥说着,忽然心有所感,一抬头,见着一道朦朦胧胧的身影凌空掠过。 “这是!” 他瞳孔一缩,感受到了神圣气息! “城隍!?”赵丰吉也面露诧异,“我曾在城隍庙中见过祂一次,难道是祂打杀了黑水君?” 话音刚落,就又听破空声传来! 一道身影以快疾之速穿过长街,身形模糊,手中似乎还托着什么东西! “你真以为跑得了?” 一声划过,这人转眼远去,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隐隐猜到了什么! “有人在追杀城隍?!” 狂风呼啸,乘风如仙! “你若再苦苦相逼,莫要怪本座不容情了!” 城隍行正疾,却甩不掉身后那人,便在奔走间掐动印诀! 顿时,地脉震颤,有一缕缕神力升起,只是周遭民户众多,被各家灶台吸纳了不少,转眼只剩下七成,却依旧掀起淡金色的云雾浪潮,宛如一只只大手,转眼笼罩陈渊。 雾气之内,有巍峨神庙、群鬼游荡,扭曲虚实,郁郁葱葱的通天巨木萦绕四方,遮天蔽日。 转眼之间似乎换了人间,将陈渊摄入到了幽冥之中,迷失在鬼蜮之内! 神庙巍峨,古木葱茏! 陈渊意识中一阵飘忽,仿佛三魂七魄都要被摄取出来,坠入冥土鬼蜮,流连其中! “神道幻心,拿捏人念,确实是四两拨千斤的好手段,可惜你找错了人!我的三魂七魄和道心意念,可不是那么容易被迷惑的!” 下一刻,胸中铜镜月华一闪,三魂七魄显化镜中,挥手破开了层层迷幻! “啊!” 城隍赫然受了神力反噬,从空中跌落下来。 “这城隍力量不低,但战技生疏至极,要将祂拿下来,或许都不用动用萦梦魂晶!” 陈渊撕开雾气,直冲过去! 城隍见状心头一惊,而后乱了章法,返身一抓! 哗啦! 霎时间,仿佛有千百万人影在祂身后摇曳,齐齐伸手一抓! 万民之念! 万民之愿! 滚滚民愿,本就是城隍的依仗,更是其根本,轻易不会拿出来与人攻杀,凡有损耗,都会影响根基! “步步紧逼,真以为我是软柿子?打杀了一个黑水君,就觉得自己了不得?神道之威,远在武道之上!” 民愿汹涌,千夫所指,乃是最为暴力、最为直接的攻杀之法,既损性命,也乱心念! 眼看万民之念就要临身,陈渊轻轻巧巧的一甩长袖。 嗡! 代符闪烁! 代陈渊受住了神道侵蚀! 他从容脱身,一步来到了满脸惊骇的城隍跟前! 城隍因施展万民之念,反被拖住了身手,眼睁睁的看着陈渊近身,只能激发护身的神道之光化作护盾! 陈渊一手抓出,阴阳死气流转变化,阴退阳进,又有烁符灼烧,令死气化作雄浑阳刚,刚烈如火!灼烧神道之光! 轰隆! 烈气烧开了屏障,陈渊的这一手便破开了神道屏障,抓在城隍的脖颈之上! 雄浑的热浪,撕裂了神道迷雾,露出了城隍的真面目! 这赫然是名娇媚女子,约莫二十多岁,黑发如绸,垂落腰际,身上更有点点神光正在不断显现,正对陈渊怒目而视! “你的力量其实在黑水君之上,或许都有大宗师的程度了,但运用法门太粗糙了,一身实力发挥不出五成,真不知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他。” 陈渊掌中一枚泛光的炁符落下来,印在女人脖颈之上! 闭,从门,意为闭合、壅塞、禁绝! 闭符,这是他趁着三日空隙,专为神道准备的炁符,能封闭神窍,隔绝香火! 此界的神圣皆有肉身,断了香火不得补充,闭了神窍,难释神力,表面就如肉身凡胎一般,只剩下浅薄的血肉武道。 这闭符一入其身,城隍身上的神光雾气彻底消散,充盈体内的神力迅速衰减,轻盈的身子陡然沉重,十几年不曾体会过的血肉苦闷,袭上心头。 女子当即慌乱,但随即镇定下来,怒视陈渊,道:“摧山君!你夺了鹿首山神的符篆尚嫌不够!还要来抢夺陇城的城隍之位?” “你误会了,我对城隍之位毫无兴趣。”陈渊摇摇头,没也不否认身份,既然出手擒拿了城隍,那不管是否是阴差阳错,距离真正暴露的时间,也就不远了。 一战过后,联系前后变化,以及那黑熊精的一二言论,陈渊大概猜出了今日之事的全貌。 “低调谨慎了好几天,连打杀黑衍神君这么大的动静,都用假身份瞒住了,没想到去个地方帮派挑选物品,会阴差阳错的暴露,真是时也命也。但这样也好,不装了,擒了这背后算计谋划的城隍,其实道心舒畅!” 既然暴露,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擒拿城隍,争取时间! 至少,在这城隍空缺的时间里,神道想要动手,需要多费功夫。 想着想着,他提起城隍。 城隍挣扎了一下,见毫无作用,却兀自不愿低头,冷笑道:“别看你连黑水君都杀了,但再厉害,也只局限于先天!莫说与我家帝君相比,就算是比之四大宗师,也不是对手!待神庭来人,你逃无可逃,死路一条” 陈渊停下步子。 女人一挑眉:“怕了?你虽封了我的神力,但动手前我便传了消息,说是寻到了你的踪迹,你已暴露!” “西岳帝君的境界,在四大宗师之上?”陈渊也不管其他,反而问着:“神道境界是如何划分的?与武道如何对比?” 女人傲然道:“帝君自然凌驾于大宗师!如今不再是人道纪元,而是神道为尊!” 陈渊想到《修行见闻》中提到,超越大宗师后有飞升的可能,怎的帝君还要滞留,还要登什么基? 想到这,他索性问道:“加持了神位,就不能飞升了?” “你知道飞升之事?”女人一惊,但马上冷冷道:“休想我告诉你!” 陈渊眯起眼睛,看得女城隍心中发寒,随即他摇了摇头:“算了,回去再问,这里不是问话之地。” 女城隍还待挣扎,被陈渊一掌拍在胸口,闭过气去,而后迅速远去。 几息之后,就有僧侣、道人小心翼翼的靠近,见着民愿残留,烈火痕迹,一个个面色剧变。 “城隍呢?难道……不可能!神道玄妙,纵然不低,也不可能被擒!” “城隍也许不会被擒,只是败走,但连城隍都拿不住那出手之人,说明这人修为之高,直逼四大宗师了!他只要不主动踏入神域,只在人道之城里行走,又有谁能制得了他?” “城中各家,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咱们先去城隍庙拜见城隍,问问详细情况。” “什么?黑水君死了?” 郡守府中,曾万得了消息后,眉头紧锁。 传讯之人跟着又道:“不仅如此,那位城隍老爷也出手了,结果没能制住人,反而被惊走了!” “城隍都被惊走?这虽然不是能力压城隍,但也不算差了,比之那位最有希望成就大宗师的黄粱道首徒,也差不了多少了。” 曾万来回踱步,有些拿不定主意。 “失策了!能与一地城隍抗衡,至少是不惧城隍,就证明有资本抵挡神庭追捕,那便有了拉拢价值。只是,连成和黄粱道交好,那黄粱道与摧山君有仇怨,这就有点难办了……” 想到最后,他叹了口气。 “反而不如他赵家爽利了,赵解的两个儿子,都和摧山君亲善。” 殊不知,被他念叨着的赵解,在得知黑水君身死的消息后,也陷入了矛盾之中。 “到底要不要去接触?兄长回去的时候再三嘱咐我,要三思而行。” 这时,有仆从过来禀报,说是两位少爷有急事在外求见。 “也好,让他们进来,我有话和他们说。” 第51章 神道有品 “父亲,我等今日在飞将楼……” 赵丰吉、赵丰祥一进来,就见到其父赵解坐在主座,神色凝重。 “你们想说的事,为父已经知道了。”赵解指了指边上,“先坐,有事要和你们说。” 见他这般郑重,赵家兄弟便都按耐住心中念头,各自坐下。 赵解没有急着说,而是端起茶杯,正要轻饮。 哒哒哒——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赵丰吉兄弟二人看过去,见是家中的秦老管事。 “见过主君、两位少主。”老管事先是行礼,上前两步,对赵解道:“主君,李家、郑家、刘家、司马家都派了使者前往定宇观。” 赵解眉头一皱,就道:“这是见了那人的手段,沉不住气了?可到底牵扯到神庭!神道玄妙非常,城隍只要在所属之城就是先天巅峰,如咱们陇城这样的大城,更近乎是大宗师,武者不能到这个层次,是无法抗衡神道的,须知……” 哒哒哒—— 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这次来的是秦敢。 他见得屋里的几人,一一行礼,又对老管事叫了声父亲,跟着才道:“启禀主上,郡守府派人过来传了个消息。” 赵解见他来得及,便问:“什么消息?” “说是,”秦敢压低了声音,“有人去了城隍神像前颂祷文,但无任何回应,有郡守府的供奉说,城隍……城隍可能是被人擒了。” 整个厅堂陡然一静。 啪嚓! 赵解手一抖,手里的茶杯摔在地上,碎为几片。 “咳咳,”他顾不得让人收拾,就道:“这个,神道神庭,对人口大城的影响力十分有限,毕竟神只都受困于地域,一旦所属城池的城隍被压制,那强横的武者大城之内几无敌手……” 赵家兄弟面面相觑,不知父亲到底想说什么。 赵解也顾不上二人,想起一事,就问老管事,道:“有几家已经派人过去了?” “正是。” 赵解立刻正色道:“说实话,神庭不会真的做出毁家灭门之事,即便招揽了这等强人,最多受到神庭打压,但只要能够疏通上下,多奉香火、财货,过个几年也就平息了风波,家中还能添一强援,多一个供奉!” 老管事闻言一怔,旋即明白过来。 家主看着是在解释其他几家如此行动的原因,实际上也是在说服自己,他到底是动心了。 赵丰吉和赵丰祥虽是一头雾水,但还是能察觉到父亲话意的转变的,只是这变得也太快了? 赵丰吉忍不住就道:“父亲,祖父说过,凡事当有坚持……” 赵丰祥也道:“是啊,世事难有对错,但最忌左右摇摆。” 一见两个儿子忍不住劝谏起来,赵解便要分说。 哒哒哒—— 又是脚步声传来。 这次来的是秦勇,他也是行了一遍礼,也冲着老管事叫了声“父亲”,跟着拱手道:“主上,刚得到消息,那位的住处找着了!” “哦。”赵解点了点头,然后明白过来,当即就起身道:“大郎、二郎,你等随为父一同过去,可能还要你等出面。” “啊?” 赵家兄弟对视一眼,越发迷惑。 陈渊回到自家院子,便察觉到有人曾经来过。 “有人潜入过?不过,这也是迟早的事,反正我将城隍擒了,在城中暂时没什么制约,是继续留着,还是当场跑路,都能灵活决定。” 他将女子随意往草地上一扔,然后小心翼翼的把炼炉放好,摆弄了几个角度,还是觉得不够完美,游目四望,顿时了然。 “少了个展示架,最好是分隔带玻璃的那种……” 啪叽。 泥土一鼓,翠绿竹子从地里面钻出来,节节高升,转眼就一人高下,然后一转,化作一个童子。 这绿衣童子看着地上女城隍,拍手笑道:“好呀!好呀!劫了个女的!”说着就要去上下其手。 城隍一惊,奈何她浑身被封,动弹不得。 “小竹精,我问你,什么人入了院子?”陈渊一把将小童抓过来,问着。 小童捏着鼻子道:“是个猥琐的老道士,身上臭烘烘!被我一吓,就慌忙走了。” “道士,定宇观?上次去的时候,没遇到有什么邋遢道士。”想了片刻,陈渊就收拢思绪,“算了,暴露的够多了,债多了不愁,先把要问的问清楚再说。” 一念至此,陈渊看向女人:“现在没人干扰,把神道的划分之法说出来。” “你真的连这个都不知道?”女城隍面露讶然之色,“你真是摧山君陈深?” 陈渊就道?“不是你觉得我是陈深么?难不成,还能是陈浅?” “原来如此,你是真不知神道玄妙,难怪敢做下那般大不韪之事!”女城隍长舒一口气,“既然如此,我将知道的告诉你,让你知道神道之重,然后迷途知返,还不晚,以你的修为,留下有用之身,为神道奔走,也是天下苍生之福。” “嗯?”陈渊注意到此女的神态与刚才相比有了些许变化,心中一动,凝神于眼,金睛诀探查起来。 便见这女人体内,被封锁在内的神位里无数念头涌动,但因闭符的关系,无法泄露出来,更不能与此女念头相容,先前的高傲、恼怒、痛恨等极端情绪,竟都逐渐消散。 “神位扭曲了这女人的性子?这什么神道?越发邪门了。” 女人不疑有他,已然说道:“我等神道,与气血武道、神念道术皆不相同,由品级注定,一得神位,神力加持,立刻就能凌驾于武者之上!” “然后不得寸进,这个我已经知道了。”陈渊打断了对方,试探着道:“大宗师再往上,一旦打破桎梏,甚至能白日飞升,又怎么会不如神道?” 女城隍就道:“自从绝地天通,武者止步于大宗师,想要更进一步,便要受天地之忌,只有衰亡一途!此亦人道衰退,神道兴起的表现。” “绝地天通?天地之忌?”陈渊回想起脱困时的雷劫,这其中有没有联系? 见他疑惑,那女人又道:“一般而言,想要承载神位,至少也得是气血七重、。” 陈渊点头道:“我记得鹿首山神是九重武道时得了神位,他所得的是什么品阶的神位?这个神道品阶,你可以详细说说。” “小山神、小水神与村镇土地之神,多是下品神位,只要武道七重就能承载,下品神只吸纳香火,凝聚神元,施展术法,神元近乎不绝,堪比武道九重!” 女人正色道:“而如我这般的大城城隍,以及大水系、大山脉的地只,便是中品神位,那鹿首山君就是中品神位,可秉承香火神念,外放万民愿念,构造神道虚域,在自家庙宇中,就相当于先天巅峰!就算是离开庙宇,只要还在神位界域,也有先天之威!所以,我会输给你,纯属……” 这么说,当初多亏我出手快?但鹿首山神也动用了神力,最多也就先天层次,而且他的神位被我提炼了,也没觉得能堪比大宗师。 想着想着,陈渊懒得听女人吹擂,干脆打断:“上品呢?是否便是西岳帝君的层次了?” “帝君座下的使者、相国、大将军,才是上品神位,能血肉转化,虚实不定,还能以神道之力,掌控天地元气,凝聚观想之相!甚至短暂离开所属神域!堪比大宗师!在本源神域、所属庙宇中,力量还能超越大宗师!” “原来如此,冯老将军、黑衍神君其实是上品神位!这就已经超出大宗师的层次了?”陈渊听到这,明白过来,旋即心中一动,问:“帝君还在这之上?” “帝君宏伟,不在品阶之内!乃超品之神,神威如海,不是我等所能测度!” 陈渊眯起眼睛,心中盘算。 “这女人的话不似作伪,这就有些复杂了,那西岳帝君的位阶,比我预计的还要高,至少都是炼气阶段了!三转玄身都不见得能对付得了!” 陈渊的尸解玄身虽是祭炼法门不同,但每一转都对应着相应的境界—— 一转,相当于炼己筑基大圆满,也就是武道九重、下品神位; 二转,则相当于炼精圆满,也就是先天武者、中品神位; 三转,则对应化气圆满,对应大宗师、上品神位; 四转,才对应炼气圆满,补全了命格五行,炼出了真元金丹,或许才能对应西岳帝君! “即便集齐天、地、人三宝,成就三转玄身,也才相当于‘化气圆满’,堪比上品神位,但和西岳帝君之间,还有差距。更不要说,这三才之宝,目前勉强就得了一个,余下两个还没影子呢。” 边上的女城隍见他皱眉不语,以为他是知晓了神庭威严,心中惊惧,暗暗得意,就道:“若知晓厉害,现在认罪还来得及,你……” “聒噪!” 陈渊一挥手,闭符运转,将女城隍的嘴一并封上,而后沉思片刻,有了决定。 “玄身三转尚无头绪,何况四转?为今之计,最稳妥的法子,就是祭炼护道之法!我的玄身受功法限制,不得三才宝,不见气藏神,但外炼护道法,不在此框中!” 一念至此,他摸了摸锦囊,想着里面的尸王白骨丹。 “白骨丹,有作为外丹的底子,除此之外,还有萦梦魂晶,可引出残缺的本命灵光,这两者运用得当,就算西岳帝君化神了,也有一战之力!” 修士性命双修,到了炼气化神时,就能将一身性命精华、真元灵念,混元一统,结成一颗无漏金丹,也就是内丹。 但凝聚金丹,要将性命混元为一,一旦成就,再难再改,所以修士筑丹,往往慎之又慎,没有万全把握、完善准备,不会踏出这一步。 可若不筑丹,道行有限,有些难关又过不去,于是便有了外丹之法。 外丹,和九转尸解篇一样,也是护道法诀。 用凝结金丹的法门,在身外炼丹,便是外丹! 外丹一成,真元伴生,与内丹效用差不了多少,用之于内,能镇压命格百念,用之于外,能避邪诛魔! “我若能炼成外丹,战力相当于炼气修士,比大宗师都高出一个阶段!” 考虑到自己还牵扯着神道、黄粱道的因果恩怨,能在与两家真正对上前,炼就一颗外丹,乃上佳选择。 “不过,外丹难炼,一个不小心就要崩毁,浪费了材料。” 想着想着,陈渊的目光又转到了尸王白骨丹上。 “若只有这一颗丹丸,加上我手上的积累,最多有两成成算,但现在多了一颗观想之丹,能增加几分胜算,但也不超过五成。若成了,自是一步登天,外丹镇压气运,战力直达炼气修士;可若是不成,种种积累,连同白骨丹内还未参悟的尸修功法,都得损耗,局面更糟!” 想到这,他微微叹息。 “时间还是太紧了,若多搜集些材料,再去开炉炼丹,成算更大!现在这样,就有赌的成分!” 正想着,他耳朵微微一动,听得外面传来阵阵嘈杂。 外面,僻静巷子之外,几辆马车缓缓驶来,有的载人,有的拉着大箱子,车马一动,巷子里传出叮叮当当的声响,似乎都是值钱物件。 到了巷子门口,马车上下来个锦衣中年人。 “礼单拿来,到了地方,先送进去!奉申贺敬!” 第52章 先生只管吩咐……【求追读啊!】 “什么情况!?” 巷口熙攘,隔壁院子的红衣女子她从门缝朝外窥视,见巷子口聚了好些个人,当即紧张起来! “这么多年的蛰伏,要止于今日吗?” 想到自身大仇,她不禁绷紧心弦,想着是出去和他们拼了,还是趁机逃跑…… “当初买这个宅子,耗费了我全部的积蓄,而且传承功法还未炼成……” 当她犹豫不决之际,门外众人经过了她的门前,到了陈渊院外。 “陇城刘氏前来拜访,还望先生不吝一见。” “原来是来找那怪邻居的!”红衣女子长舒一口气,却又好奇。 不等她细想,巷子口又是一阵混乱,这次来的人更多。 “刘兄,不地道啊,得了消息不说通报与我等,自己跑过来。” 话落,也不等回应,一个个管事便蜂拥而上。 “陇城李家……” “陇城司马家……” 正热闹,巷子口又一阵喧哗,赵家父走了进来。 “原来诸君都得了消息。”赵解见着几人,指了指两个懵懂迷茫的儿子,“巧了,赵某是听闻了那位先生在此,正好和两个儿子有旧,带着他们来拜访、致谢。” 他也不多说,领着两个儿子就上前敲门,恭声道:“赵家赵解,挟犬子赵丰吉、赵丰祥,前来拜访。” 众人见他这样,不以为意,毕竟他们自报名号后,里面也没回应,这赵家主君自己上去,就能有区别? 正想着,门里传来了个声音—— “我这地方小,容不下许多人。” 众人一愣。 赵解骤然一喜,就道:“此番是带着两个儿子来与先生致谢的,哪有许多人。” “既如此,进来。” 院门“嘎吱嘎吱”的缓缓打开。 赵解登时大喜,转过身,招呼两个儿子过来。 “方才急着赶路,加上还不能确定里面先生的身份,便没说,现在得交代两句了,”他压低声音,小声道:“里面这位,该就是那位摧山君,也是振武将军,等会见面,你们要执晚辈礼,不可冒犯,知道了吗?” 什么?! 赵丰吉、赵丰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迷茫。 突然,他们又都醒悟过来,更加震惊。 摧山君和振武将军是一个人? 父亲自然不会拿这个来说笑,那我等之前争论个啥? 莫说是他们,凑过来偷听的几位大族之主,见着两个后生这般模样,他们一个个反而有了几分过来人的从容,洒脱一笑。 年轻人啊,还得多学学,不够淡定。 却是忘记他们从城隍处得知消息时的惊异了。 不过等赵家父子走进去后,他们又都回过神来了,也想跟着蹭进去,但刚冲到门口,就撞到了一面看不见的墙,被一下子弹回。 “凭什么?就因为他赵家两个儿子?” “是吾等没有亲自叩门,不见恭敬?但我等带着这么些礼品!” “里面的真是摧山君?” 无论门外之人如何,赵家父子三人越走越是紧张,尤其是赵丰吉、赵丰祥更是脑袋蒙蒙,一路走到了院中屋舍前,看到了盘坐在外走廊上的陈渊,才算是醒悟过来! “真是前辈!” “真是上仙!” 此时,陈渊已去了脸上的易容,恢复了灰袍少年道人的模样。 赵丰吉、赵丰祥一见,便兴奋起来,对视一眼,争相上前行礼。 “林中一别,本以为再难相见,没想到今日又能得见前辈容颜!多亏了先生帮着调理,又留了药方,如今我气血障去,身子骨好多了!”赵丰吉躬身行了个大礼,满心的感谢。 赵丰祥则道:“多谢上仙之前的搭救之恩!我听闻了溪林决战之事,若不是先生提醒,莫说是诸多赵家儿郎,不知有多少要饮恨林中!” “在下赵解,见过先生!”赵解见气氛不错,瞅准了时机行礼,笑道:“我家的两个小子,多承先生之恩!您来陇城,当先让人通报于我,也好备下酒宴,让两个小子侍候在旁!” 陈渊抬眼看了他一眼,摇摇头道:“不像。” “什么不像?”赵解面露疑惑。 “我说你的两个儿子,和你的性子大为不同!” 陈渊两袖一甩,淡淡道:“客套的话就不用说了,你等世家之前一直观望,这也是正常,毕竟局势不明,贸然下场,可能会被牵扯,但也没必要粉饰,该说什么,该做什么,都不要拐弯抹角,我也不是只认准了赵家。” 赵解一时尴尬起来,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陈渊也不等他回应,继续道:“允你等进来,是与你们赵家熟悉,有一桩交易要和你谈,你若觉得不便,我也不会为难你等,去门外再挑一家进来比便是。” 赵解深吸一口气,大致明白了陈渊的风格,暗叹一声,便道:“有何需要,先生请说。” 陈渊就道:“我需要寻些东西,主要是矿藏与珍惜的药材、木材。” 赵解赶紧道:“先生只管吩咐……” “也不需要你们无偿相助,待将东西都搜集来了,我会以丹药相易。” 赵解一愣,这才想起,眼前这位还是个炼丹大家!这一出手,不知多少人家相求,便越发觉得面前之人的珍贵了,对之前的观望隐隐后悔,明明占着两个儿子的先机…… 陈渊又道:“我在陇城不会待太久,所以这个交易持续时间不会太长,你可以自己决定是否答应。” 赵解想着门外的一群人,不等两个满脸恳切之意的儿子开口,就点头应下:“就依先生!” 他却是想好了,先留了个善缘,日后也好交涉。 想着想着,他紧接着又道:“还请先生移步鄙府,我等早已经备好……” 陈渊就道:“我这里住的很舒畅,不想换地方,等会我会写个条子,把所需之物罗列出来。” “就依先生。”赵解犹豫了一下,随后也应了下来。 “前辈……” 赵丰吉终于忍不住了,他拱手道:“我与舍弟,想在此侍候……” “这个就免了。”陈渊当即打断,但看着两人的模样,思索了片刻,“不过,你们在修行上如有疑问,可来询问,也算是交易的一部分。” 待得一番折腾后,这父子三人才拿着清单走了。 “先让赵家搜着看,如果效率不行,再多找几家一起来。” 陈渊正想着,女城隍又从后面转出,虽口不能言,却示意陈渊给自己解开封印。 他眉头手一捏,将这女人的五感灵识一并封闭,顿时清净了。 “这城隍暂时不好打杀,一杀,城隍之位空出,纵是被我炼化了神位,有这许多陇城人念,神庭很容易便可册封下一个,倒不如留着祂在这占着位置被封印。等离开的时候,再决定如何处置。” 想着想着,他又转头看向一侧的墙头。 趴在墙头的红衣女子一缩头,跐溜一声,从墙上滑下,过了一会,不见有人来计较,才放下心来,拍了拍平坦的胸脯,疑惑起来。 “为何城中大户,都来拜访他?是个隐居市井的大人物?” “传闻中,这位摧山君从来出手不容情,一击必杀,没想到他的人、他的话,和他的招式一样,都是单刀直入,直指命门啊!” 回去赵府的路上,赵解忍不住感慨,然后看着神游物外的两个儿子,笑道:“如何?现在还说为父摇摆不定吗?换了你们,面对这等情况,又岂能轻易做出决定?” 赵丰吉正色道:“父亲此言差矣,若知是前辈,你该从一开始便坚定不移!” “兄长说的是,”赵丰祥也点点头,“方才上仙不假辞色,就是因为父亲观望之故!换成是我,知晓是上仙在此,哪里还要犹豫观望?先就过来拜见,为了他驱走,占尽先机!” “……” 赵解脸色难看,最后沉声道:“回去罚抄家法三遍!” “为何?” 赵解根本不回答。 等父子三人回到赵府,一进门,就见着一排人等候在院中,多数都是族中长者,为首的是敬元子出家前的独子,赵礼。 “叔父,听闻您去拜访摧山君了?” 见着赵解父子三人进门,身高体胖的赵礼就迎了上去。 赵丰吉、赵丰祥对视一眼,他们可是知道这位族兄的,平日里就多有挑衅之举,今日带着这么多人拦路,必是想要借题发挥。 没想到,赵礼却道:“唉,为何不叫上小侄?实不相瞒,小侄十分钦佩摧山君的为人,希望能有机会亲自拜访。” “原来如此。”赵解看了一眼赵礼身后的族老,敷衍道:“日后,看能否安排你与他见上一面!” 赵礼顿时大喜,拜道:“多谢叔父!” 各大家族这么一闹,消息不胫而走。 城隍司的从属神仆忧心忡忡,便将消息传了出去。 “果然是出现了!” 云雾之上,智叟看着反馈来的消息,满意抚须,对灵将军笑道:“你瞧,这人不就暴露了?” “他敢囚禁城隍,越发无法无天!这便去将他诛了!”灵将军是个急性子,当即就要过去。 “不要急,”智叟安抚起来,见对方不怎么听从,又道:“帝君将此事交给了我,你要违逆?” 灵将军面露不忿:“你要如何?不杀还要供起来?” 智叟就道:“他能擒城隍,说明手段不一般,得先试出他的根底,否则一个一个过去,再被他个个击破,有何意义?” “那就率……”灵将军还待说着,忽的一怔。 “你也明白了?帝君登基之下,能为你调动的神兵神将才有几个?三三两两的去,能顶多大事?”智叟说着,屈指一弹,将信息凝成一道华光,指向西岳山峦,“这事儿啊,不妨让黄粱道出马,他们不也死了个长老吗?” 幽幽太华,山势险峻,自古便是仙道圣地,有许多传说,但如今最为出名的,还是黄粱道。 群山之中,有一座孤峰,有一人练剑其上,锋芒正盛! 突然,两名南宗弟子上来,对练剑之人道:“大师兄,有摧山君的消息了。” 练剑人收剑调息,双目漠然,眉宇间有一股锋利的剑意,他闻言点头:“好。此人最近风头正盛,若传闻为真,那也该是先天巅峰,有了与我一战的资格,可堪试剑。去准备准备,我要前往陇城,与他一战,以战养剑,登临绝顶!” 两个弟子得令,从山峰别院赶往本部山门,在门前见着一名华衣少年,跪在门前,面色苍白,摇摇晃晃,不由惊奇,便问缘故。 “两位有些时候没来本部了?这人是大宁贵族,其母病重,听说孟宗师来了咱们黄粱道,便带着金银来求仙丹!但孟宗师不愿见他,于是跪了三日!滴米未入!” “既是大宁贵族,孟宗师为何不见?” “传闻众多,有说这少年家中和孟君有仇的,有说此子所求丹药便是炼丹宗师也炼不出的,还有人说,孟君被鬼魅惊了魂,卧床不起的,总之,是没见他。” “原来如此。”二人问了几句,记挂着大师兄的交代,便不去理会,入山准备。 第53章 五行可入丹 赵氏一行人离开后,聚集在门外的各家也逐渐听劝离去,陈渊的院子恢复了平静。 “借大族之力量筹集资源,为炼制外丹做准备,这是个法子。而且,我的身份虽然曝光了,但此城城隍被我擒拿,陇城反而没了能威胁我的人,再加上还要等魂晶送来,索性再待一些时日。” 他回忆着在过去的凝丹经历,陈渊将接下来的脉络理了个清楚。 “无漏金丹是炼气阶段大圆满的标志,即便是外丹,也要五行齐聚,最好能演化阴阳。” 炼精、化气、炼气,这三个阶段各有侧重。 洞虚界的化气,虽是炼精化气的一部分,但脱离了精元限制,通过气藏蕴养真气,能真气外放,撬动天地元气,以人身之有限,运转天地之无限,然后感悟天地灵气,最终冲破天地二桥,构建周天气循环,才有更进一步的机会。 化气之后,就是炼气。 炼气,要采五气,补全命格、根基,让真气蜕变为真元,最终感悟一点天地灵性,令五行与真灵混元如一,方可化作无漏金丹,其中感悟玄之又玄,能者长生,不能者腐朽。 “外丹法,简化了步骤,最主要的框架,就是有个寄托之宝为根基,再搜集五行之物,以自身之念参悟冥冥之感,大炉一炼,便有成功几率。尸王白骨丹,就可以作为寄托之宝,是为根基;观想之丹凝聚念头,可替代冥冥之感,甚至假代真灵,令外丹无限接近真丹,抬升品阶,但也会增加炼制难度和失败可能。” 他从炼炉中取出五块灵石,依次排开。 “这五块灵石属性各不相同,但都是以土纳灵,属于土行;” 他左手一按炉身,阳刚气血与少阴灵光交缠显现。 “炼炉可以提炼阳刚气血,凝练炎阳之精,是为火行;可用炉火烧锻少阴灵光,令其退化,显现少阴之气,然后辅佐其他材料,祭炼阴水之灵,是为水行。而且两者本身,还能祭炼出一道阴阳之气,正好演化阴阳。” 想着想着,陈渊的目光瞅向在院中一角玩耍的青衣小童。 小童不知为何,忽然浑身一凉,停下动作,左瞧右看。 “如果赵家找不到合适的药材与灵木,便找小竹精借一截灵竹,就怕灵竹灵性太大,影响五行平衡,所以实在不行,才能考虑。至于这金器……” 嗖! 寒芒一闪,祸虬剑归来,被陈渊握在手中。 “这剑祭炼过后,沾染了诸多灵血,可作为金气之源,但到底用得趁手,还与龙气有着牵连,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想炼的。所以,就看赵家给力不给力了,要是能找来乙木之精、庚金之源、南明离火、天一神水、九天息壤,那我立刻就能起飞,吊打神庭不是问题!” 结束了做梦时间,陈渊清点着手上的东西。 “还有两枚净灵丹,能清净气息、调理元气,助于突破,在炼制的时候也有大用,可短暂提升白骨丹的等阶,不过我存在其中的地脉龙气,是三转玄身的重要资粮,最好还是省下一颗。当然,若局面不利,还有根鬼气白幡可做补充,毁幡抽念,灌注白骨,这就是个后手。” 他设想中的这枚外丹,已初见雏形。 “白骨与观想两丹作为虚实根基,汇聚阴阳五行,之所以只有五成胜算,就是因五行还欠缺两行,而且此地灵脉不全,最好能寻得可代表天地乾坤的物件,替代灵脉,导引炼丹之局,才能将成算提升到九成!现在倒也能开炉,但失败率太高,等着列出单子,让赵家人好生寻寻。” 一番整理过后,陈渊又拿出了得自沙帮的萦梦魂晶、两个神像和木盒。 帮沙帮清了库存后,他还没来得及梳理收获,正好趁着机会,一并清点、检查。 陈渊先将魂晶收好,这是真正的底牌,自地要贴身收藏,然后拿起木盒,回忆着盒中的九品白莲,立刻就感到奇异威压,更有细小杂念在心底滋生,于是主动清空心念,不复回忆。 “光是回想,就近乎有着观想之意,这东西可真是诡异!而且,虽然颜色不同,但与洞虚界的冰火真莲的神韵有几分相同。那冰火真莲不到化神阶段,触之则疯,保险起见,先束之高阁为妙。” 将木盒放入锦囊,陈渊又拿起了两个神像。 神像都是巴掌大小,不知是什么木材雕刻,但一个脑袋奇大、四肢细长,一个则是三头六臂、青面獠牙,样貌、穿着皆与中土之人迥异。 “胡神?这个三头六臂的看着眼熟,和黑衍神君的观想之相非常相似。不过,牵扯着神灵之念,为了不留后患,得用炼炉炼化提纯。正好,我这炉子自从做好,还未动火,可以拿来热热炉,顺便修补一下手上的残缺法器。” 话虽如此,但陈渊并没有立刻就开炉炼神像,而是闭目调息,蕴养玄身,准备等精气神足后,再去开炉。 他这一打坐,便是几个时辰不动不响。 等夜幕降临,门外忽然又有动静。 但这次来的人不多,是几名差役,押着一名失魂落魄的男子,那人被一下推倒,隔着院门,冲里面道:“小人、小人豪名驭,前来见过陈先生!小人……小人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才会……” 陈渊眉头一皱,睁开眼,道:“豪名驭?谁?莫要打扰我静修,该去哪去哪。” 门外,模样狼狈、趴在地上的豪名驭一呆,心里泛起一股难言的情绪。 自己折腾了一圈,结果在门中那人眼中连个名字都不曾留下,一时之间,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押他过来的差役头领,冲院门拱手道:“启禀摧山君,在下展京,是郡守府的守备官,奉命而来。这豪名驭是沙帮的帮主,此番事端皆是因他而起,郡守命我将他擒来,让您发落。” “沙帮的帮主?”陈渊看了一眼炼炉内外的物件,摇头道:“如果是交手的时候,斩了也就斩了,现在么,就交给你们处置了。” 展京一愣,迟疑片刻,道:“既然如此,在下便带着此人回去复命。” “谢先生开恩!谢先生开恩!”豪名驭在地上连连磕头,眼泪鼻涕直流,很快就被差役拉着带走了。 “呜呜呜!” 那女城隍不知何时醒来,五感也被放松了封闭,感受到门外情况,似乎有话要说。 陈渊看了祂一眼,道:“你觉得帮派之人办事不利?就没想过,那些城中大族根本没把你的吩咐当一回事,阳奉阴违,反而是这些能用利益驱使、不知道轻重的亡命徒,才真的替你奔走了一番。结果这做事的,反而被你埋怨,那些个尸位素餐的,倒是不引人注目了。” 论诛心,他可是专业的。 果然,女城隍一愣,半晌没了动静。 陈渊也不管她,依旧闭目调息。 一炷香的时间后,那郡守守备展京来到曾万面前,汇报此行经过。 “交给我处置?”曾万眉头一挑,“这么看,这位摧山君的性子,并非如传闻中那般一根筋。” 展京就问:“主上,豪名驭到底如何处置?” “斩首示众。这些年沙帮做下不少案子,都被压下来了,随便挑几个出来,也就够了。”曾万摆摆手,浑不在意的道:“不过,护持商队、掌控往来之人的事,还是得有人干的,抽空让二郎再扶持一个帮派。” 展京点头称是,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曾万跟着又问:“柔娘有消息吗?到哪了?” 展京答说:“小姐本不打算回来的这么快,不过摧山君的消息传过去后,她就领着一队兵马先动身了,这两天应该能回来。” “嗯,早日回来好,有她在,和摧山君就能说上话了,赵家之所以能搭上线,不就因为他赵解的两个儿子与摧山君相熟?” 扑腾!扑腾!扑腾!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翅膀扇动的声音。 曾万对这声音并不陌生,推开窗户,就见到一头威武精神的苍鹰。 “利箭?你不跟着连城,怎的回来了?” 这只苍鹰是曾万长子曾连成的宠物,跟着曾连成去了太华山。 见着苍鹰微微低头,曾万看向鹰腿,发现了信件。 “我儿千里送信,必有缘故。” 他展开信纸,看了两眼,就眉头一皱,看完后更沉思许多,最后对展京道:“关于摧山君的安排,先停停。” 展京面露不解:“少主莫非是要与黄粱道一同,打压摧山君?这个……” “不是打压,咱们毕竟与黄粱道关系近,不好做的太明显。当然,豪名驭该杀还是杀,给摧山君个交代。”曾万扬了扬手中的信件,“连城过两日会也会回来,与他同而来的,还有黄粱道的首席大弟子!” “黄粱首席大弟子?”展京一愣,旋即明白过来,“那位半步大宗师?道武双修,出道以来,从未有过败绩,每每越阶反杀的黄粱道古苍穹?” “不错,”曾万的表情却有几分苦恼,“说他此来,是要以摧山君为磨刀石,为了登临武道绝顶!” 他感慨道:“虽然摧山君的传闻神乎其神,但那位黄粱道的大弟子也不逞多让,那位凉城的城隍,就曾被他压制!不比这摧山君的传奇差!只是时间久了,许多人忘了罢了。你说这古苍穹与我儿相交莫逆,为何要挑我陇城做战场,唉!” 第54章 炼得神惊 这两日,陇城各处的屋舍牙人,生意突然好了许多。 城中的许多大户,不约而同的就对一处偏僻小巷情有独钟,令这一片原本因为阴冷潮湿、偏僻古旧的院落焕发新春,房价更是节节攀高! “女君,真不考虑一下?如今这价格,是你入手时的十倍!十倍!过了这阵风,重新跌下来,悔之晚矣!” “不卖不卖!烦死了!快走快走!” 赶走了过来游说的牙人,红衣女子叹了口气,若不将人赶走,自己怕是真要动心了。 “但想要再寻个这样隐蔽的地方,就不容易了。” 她倒是也猜到了,这里的房价为何会突然暴涨的,于是忍不住朝隔壁看去。 “还真是山不在高,有仙则灵?这人一来,院子都值钱了!” 各家的探子,很快就入住了周围院落。 也有大户人家想近水楼台的,只是住进来后不怎么习惯,又重新搬了出去。 但这些纷纷扰扰,并没有影响到陈渊的院子。 修养两日,他将精气神提升到了巅峰,今日一早,就摆好炼炉,又将半毁的毛笔、一直没机会用上的毒钵,放在身前。 今日,陈渊要将两座神像祭炼,神力纯之后,除了补充神道之花外,神道术法还能抽取出来,补充到法器上,修补提升。 “毒钵这东西,用起来便利,但卖相太差,阴风、毒气太扎眼,看能否以神道气相替换原本的效果。至于这根笔,残破不堪、禁制尽毁,最好的选择,就是抽取神道术法重塑法器!” 他忽然心有所感,朝边上瞥了一眼,但并不多言,屈指一弹,就将一枚黑不溜秋的丹丸弹入炼炉,正是他借着炼丹之便,在定宇观丹炉中用来节省炉火的截火丹。 嘭! 灵丹炸裂,封存其中的龙脉地火重新跃出! 接着,陈渊又拿住两个炉角,灌注阴阳死气! 那火焰起初只是一点火苗,待得了阴阳死气后,立刻熊熊燃烧,火光自缕空的孔洞中透射出来。 嗡! 嗡鸣声中,隐隐能见到一条细小的虚幻金龙,在炉中飞舞,钻进钻出。 陈渊眯起眼睛,见得火势正急,也不啰嗦,抓住两个神像,便直接丢了进去。 噼啪!噼啪! 火烧物裂! 而后细微的、琐碎的低语嚎叫,便从炉中爆发出来,好像有千百人被塞进里面,受烈火灼烧! 烟雾自炉中飘出,笼罩之处,就有许多幻境碎片接连浮现。 这景象,惊的墙头上的红衣女子瞪大了眼睛,也将在后院避而不出的女城隍引了出来。 这女人这两日老实了很多,被解除了部分封印,这时见着雾中景象,先是一愣,随即摇头道:“你想要烧锻神力?不要白费功夫了,神力为神道根本之一,莫说是修士,就算是其他神灵,都无法提炼!” 陈渊根本不去理会,手诀一变,左臂的神道之花中分出一缕神力,入了炉中。 啪! 这一缕神力就如引线一样,骤然炸裂,将两座神像中蕴含的神力彻底引动出来! 呼!!! 突然,两道雄浑的杂乱意志也从镂空孔洞中冲出,便如金光,凌空盘绕,渐渐勾勒出两道身影—— 一道头大如斗,四肢如长鞭般甩动! 一个三头六臂,面目狰狞的当空咆哮! 隔壁墙头上的红衣女惊呼一声,手上没有抓稳,跌落下去。 女城隍见着两道金光飞舞,感受着其中蕴含着的厚重神道之力,眼睛一瞪。 “神道之相!好浓郁的香火念头!总量不大,但纯度凌驾于吾等城隍之上!这神力的本源,该是上品神只!” 祂接着就对陈渊道:“这是神道反噬,哪怕只是一缕神力,也有着神灵本质,你要锤炼一道神力,等于驯化一尊神灵,这几乎是……” 祂话还没有说完,却见那三头六臂的神相咆哮后,恶狠狠地朝陈渊看去,旋即竟是浑身一抖,直接溃散开来,化作纯粹的神道念头! “这……” 女城隍愣在原地。 “原来如此,真是黑衍神君的神力残留,居然还知道畏惧,说明祂死得还不够彻底,确实把自我意识拓印到神位之中了,不过死的不彻底,倒是省了许多事。” 陈渊看着溃散的神道念头,松开双手,掐动印诀! 那散乱的念头,便一拥而起,争先恐后的涌入炉中,被火焰烧锻,渐渐退去了神道烙印,逐渐纯粹,成了一团金光。 女城隍满心的不解和惊异:“这……这是怎么回事?堂堂上品之神,其神力也该高傲不屈,为何会是这般模样?简直像是被吓破了胆一样!” 随后,祂看向那另外一道神相,见那神相似是受到刺激,正在咆哮,并且隐隐要向陈渊扑去,这才平衡了一点。 “好在还有个正常的……” 念头未落,却见陈渊手上印诀一变! 呼呼呼—— 炉中火焰大盛! 火舌有如长蛇一样,从炉中蔓延出来,循着神相金光朝上蔓延,不断的缠绕,像是藤蔓绕木,一层一层、一圈一圈,层层叠叠的拉扯,渐渐缠满了整个神相,任凭那神相如何挣扎,偏偏挣脱不出! “收!” 陈渊手诀再变! 那火舌便骤然收紧,再猛地一拉! 嗖! 神相化作金光被拉回炉中,混混沌沌,与火焰交缠在一起,发出惊叫之声,但渐渐消散,也被退去烙印,也慢慢纯为金光。 “九缠炼神诀,作为灵窍驻神法的前置炼器之术,果然还能运用。” 在陈渊欣慰的目光中,那炉中的两团金光慢慢消散,内里逐渐浮现出许多奇异景象,宛如一个个泡沫,里面是人间景象,万家灯火! “这是……万民之念!?” 女城隍在第二道神相入炉后,便有几分麻木了,以为什么都不会再惊讶了,但见着这一幕,还是微微颤抖,几难自持。 “怎么可能?万民之念该是和香火一起为神道吸摄,融入神位之中,怎的会被这炉火烧锻出来?这岂不是说,便是个完整的神灵入了这炉子,也要被他炼化?” 她神位城隍,坐镇陇城十几年,也见过他人炼丹、炼器,但从没见有人能炼化神力! 简直颠覆了她的认知! 陈渊手上印诀连变,忽道:“你等既为神只,执掌神位,能施展神力,就不曾想过,神力因何而生,如何转变,又为何能有诸多妙用吗?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如何修行?”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神道还能修行?”女城隍心念动摇,听着这些话,就像是破碎的楼宇,被重新刺进了地基木桩,惊骇之中又有了几分渴求,“这神道神力,还有……其他玄妙?” 陈渊却没有回答,伸手一压,压住了炉盖! 崩崩崩! 炉中火光越发激烈! 下一刻,两团金光被彻底打散,滚滚神华从炉中涌出,在女城隍惊骇的目光中,融入了陈渊的左手。 炉子里,却还残留着两团变化不定的虚影,仿佛无数细小符篆聚合而成。 “神道术法。运气不错,正合用。” 感受着虚影中的诸多变化,陈渊抓起手边的毒钵和毛笔,扔进了炉中,然后加大了气血供应的力度。 轰! 一时炉火沸腾,火光冲天! 隔着老远,那些新近入住的“住户”们听到动静,远远打量,见着火光阵阵,变化不休,又有淡淡威压袭来,便知道厉害,各自猜测。 “火光冲天,异象连连,这是做什么,也不见有人硬闯他府上啊。” “可能是在布阵?” “有可能,摧山君在布阵!” 这消息很快便传遍全城,大户皆知。 另一边。 陇城外,驰道远方忽起尘土,却是一队骑兵疾驰而来,为首的正是一身戎装的曾柔娘。 展京早就领着一队人马,出城迎接:“大小姐!” 曾柔娘勒住了战马,翻身落地,抱拳沉声:“我此番领军迎敌,中了敌人奸计,损兵折将,此罪也!望展守备将此事禀报郡守,惩之责之,以警诸军!” 展京一怔,便道:“先随我回去面见主上。” 曾柔娘迟疑后,便与展京同行,几步之后,忽然问道:“父亲信上说,振武将军就在陇城,不知他住在何处?我打算晚些时候去拜访。” 展京犹豫了一下,说道:“一时半会,主上不会允许你去拜访。” “为何?”曾柔娘停步愕然。 展京只道:“见了主上,你就知道了。” 果然,在曾柔娘见到父亲曾万,提出拜访陈渊的提议后,为其父拒绝。 “为父知道,你与将军有旧,但他并非只是振武将军,还是神庭通缉的要犯!”曾万也是将原因明着说出,“这次还牵扯了黄粱道,那边不来人也就罢了,既然来了,总要在面上过得去。你放心,我不是让你断绝往来,恰恰相反,这条线很重要,过几日先让二郎……” “这些与我何干!”曾柔娘根本就不愿遵从。 曾万意识到不对,平静道:“连为父的话都不听了?为父不是让你与陈将军绝交,只是暂时避嫌,等事情过后,你再去拜访他,有什么不好?” “事情过后?什么事?”曾柔娘抓住了父亲话中关键。 这时,一个清朗自信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自然是等古兄的登阶之战过后!但那时,你就见不着摧山君了!” 话音落下,一名劲装青年走了进来,正是曾万之子、曾柔娘的兄长,曾连成。 他一进来,就对曾万道:“父亲,何必要骗柔娘?登阶之战过后,古兄踏足大宗师之境,摧山君再是强横,与古兄一比,也只能饮恨,小妹又去哪里拜访?” 曾柔娘眼皮子一跳:“古苍穹要与振武将军交手?” 曾连成笑道:“古兄困于先天巅峰三年,他说,这次是他的契机!” 曾柔娘冷哼道:“你自信过头了,古苍穹要挑战振武将军,是自取其辱!你们没见过将军出手,不知那是何等光景!” “你没有见过古兄的剑!”曾连成正色道:“他的剑,已将武道与道术融为一体,是真正的神剑!魔剑!无可抵挡,无法匹敌,无坚不摧!”他脸上露出了狂热之色。 曾柔娘依旧冷笑:“不见仙人,不知险峻。” 曾万打断道:“古世侄呢?你可知道,陇城城隍都被擒拿……” “他不愿进城,在永山养气。”曾连成打断了父亲之言,“父亲放心,除了一位黄粱道长老,还有许多宗门俊杰,还有西来的孙大宗师,不过他有事耽搁,要迟几日才到。另外,出发前我还请天机公子推算过,他说古兄定能如愿!” 曾万奇道:“天机君子?他也去了西岳?” “神典在即,西北、西南的宗门哪有不来的?莫说天机阁,就是剑宗、天柱门,甚至天下三宗都派人来了,大宗师都来了两位!” 曾万叹息道:“此等盛事,真令人神往,可惜我不能亲往。” “父亲碍于职责无法亲往确实遗憾,”曾连成微微一笑,“但古兄的试剑登阶之战,也引得不少人在意,有不少大宗的真传过来,要见证一段传奇的高峰!父亲可不要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