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和记》 楔子 在温言的记忆里,那天——叶重不顾父亲反对硬娶她入门是她现有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天。 那日,八抬大轿,锣鼓彻天,满席山珍,世界都点缀着鲜红,是洛国每个花季少女被迎娶时最想拥有的。即使,没有公婆,没有宾客,没有祝福……但有叶重一个,她想,这就够了。只要有了叶重,她的世界便五彩缤纷。那年他们结发,叶重十八,她十六。 是为德玄六年八月下旬。 真是应了句话——若是你觉得最近一直顺风顺水,那就是老天要送大礼给你了。 那个十月艳阳天,温言因着呆在自己的小院闷了,溜达出来散心,正巧遇见花园的桂花林中,自家夫君半抱着一个面如皎月的秀人儿,帮她插发簪。温言一直躲在小林子的一角,透过枝叶的缝隙,怔愣着看他们比肩而去。 唔,好大一个礼,砸得她人都懵了。 温言一直沉静地站在那里,突然感觉,秋天的老虎早走了,没有炽热,只余凉冷,砭到骨子里的寒。而此时此地,再也没有那个男子来用温热的掌暖着她的手,把她拥入那个带着淡淡熏香的怀抱了。明明几天前,他还从那里牵着她的手领她去新房;明明几天前,她还赖在他怀里耍泼。 温言也不知自己怎么回到重温苑的。那日新婚夜,叶重搂着她取得名,她当时还问:“为啥取了这名儿?” 叶重当时刮了下她的小鼻子,好听的声音淡中带暖:“因为这里有你有我,以后会有‘小虫子’和‘小燕儿’。” 是的,她故意问的,只为听那几句甜言蜜语。而今想起,不禁自嘲,萧郎心变,温存何在? “吱呀”,一声轻柔的开门声,将温言从长达几个时辰滞愣中拉出,原是丫鬟柳舒来了:“少奶奶,三少爷说了,今夜您也先睡吧。”看着温言一脸失落地瞅着自己,柳舒一脸忧心:“少奶奶,算婢子多嘴。近日少爷总和那莲婕姑娘呆在一起,您要仔细啊。虽说这男人没有不三妻四妾的,但您这过门没多久就……您要是和少爷有矛盾,就服个软,不然这少爷被抢走了,您连哭的地方都没有了。……” 柳舒在讲什么温言其实没怎么听,她的心绪早已被那句“近日少爷总和那莲婕姑娘呆在一起”打乱了。柳舒看了下呆愣的温言,轻叹了口气,不再言语,轻手轻脚关上门去了耳房。 温言绞着自己的衣角,目光茫然,似迷途的小兽。她坐了很久,想了很久,或者她应该给叶重一个解释的机会,作了一个决定:“今晚同重子好好谈谈”。 温言一边胡乱翻着叶重给她收集来的杂谈异志,一边注意着桌边烛台上的蜡烛一点点变短、变短……最好熄灭。就在烛火熄灭的同时,一个突兀的敲门声响起,只响了一下,便听到有个女音在门口嘀咕:“怎么就熄灯了?刚刚还瞧着亮着呢……” 温言清了清嗓子:“我醒着,进来吧。”说着,屋内又亮了起来,在窗上倒影出一个少女温润的侧脸。 深岚重重地推门进来,一脸得意:“三少奶奶,我是莲婕姑娘的大丫鬟深岚,这是莲姑娘和三少爷要我给你的信,小姐说今后就要您多多关照了。”说完就一甩屁股走了,连门也未关。 温言苦笑,自己这算是失宠了吗?连丫鬟也可以把不敬表现在她面前了。犹豫了一下,便拆了信,看到上面潇洒有力的字,不禁怔然。 这字,她看了三年,又怎会不认得,这分明是叶重的字迹!话却是莲婕对她说的,明里暗里无不透露着自己与叶重的亲密关系,希望她多多包容云云。 温言的头有些晕眩,要她与人分享叶重,她做不到,幽幽叹息:“虫子,我们的缘分,想是尽了……”盯着那熟悉的字迹,努力地瞪大眼睛,不想让那泪跑出目眶,却终敌不过不可抗力,水滴溅开在信纸上,晕开了墨字。 温言跑了,毫无征兆。只留下了一纸和离书,字有些凌乱,却不及她心乱。 踏出叶家的后门,木木地看了看那后院,苦涩地扯了下嘴角,只道是人生无常,前一瞬,她在极乐,后一刹,落入深渊。这叶家的大院,把她人生的喜怒哀乐都用尽了。凉冷的夜风将她的身子吹得愈发单薄,白衣的她渐渐消失,隐于夜色。 据叶家守卫说,当时少奶奶着着一身白素衣,脸色煞白,活脱脱一只女鬼,大眼睛空洞洞的,想到她不尴不尬的身份,得罪了不让她出门,现在是因为老爷夫人看不起她,没甚地位,不能对他们怎么样。但指不定将来会翻身成个大夫人,一个秋后算账,够他们喝一壶的。再瞧着她除了一身单衣,也没拿什么值钱的身外之物,肯定只是抽风想出去散散心,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走了,哪知道这女人会一去兮不复返。 第一章 六年后,新帝高籍华登基,大赦天下,国号永祚。 在这秋高气爽晴空一碧的日子里,帝京洛城的一条繁华街道上,一个少女梳着妇人簪,牵着一只粉雕玉琢的漂亮娃子,两人身着素色棉衣,不贵气,却有另一番干净清淡的气质。只听他们如是说着话: “娘,这大城市人真的好多啊,不过比白叔的庄子少了点……”温复语口中白叔的庄子就是白木山庄,里面的校武场是他常逛的,人没有千把也有五百,街上的游人自是不够看的。 “阿语乖,娘办好事便陪你逛市,可好?” 孩子故作老成抱胸道“娘亲尽管去做事,儿子在这里自己逛就好。” 说着他们便走到了一家钱庄门口——白木钱庄,店铺没有珠光宝气,反而是很素的装潢,可懂行的人一样便瞧出这是内敛却极贵的黑檀木。 女子皱眉,语气带着丝严厉:“你就老实待在门口,别乱跑,大城市里坏人太多。我一会就出来。” 温复语眨眨眼,看着娘亲消失在门口的身影,在原地纠结了一会,看到不远处对面摆的小摊,便随着两条小短腿去了。 摊子上都是些小玩意,其中一串有泪滴形吊坠的项链吸引了他的目光。那玉顶多是个二等货,得幸做工精致。温复语漫不经心地一指那链子:“那个,多少?” 小贩见这小娃子一脸气定神闲的老成,倒是不敢轻易小瞧他,认真带起客来:“小公子觉得该是多少?” “我看七两你都能赚不少。这玉的成色可不咋地。”软弱的声音和与之不搭调的话。 “嘿嘿,小公子眼光可真是亮。那小人也开个诚心价,五两,可不能再少了。”小贩眯眼一笑。 “喏,拿着。”温复语从小荷包里大气地甩出银子,接过链子就走了,噫,娘的生辰快到了,这个当礼物不错。 小贩吃惊于他的爽快,“啊……忘了告诉他这是套件的……可惜了。”目送着这尊财神爷的背影,却不知下一位财神爷也快到了。 温复语刚跑回钱庄门口,就看着温言双手环胸,瞪着一双美眸:“呦呵呵,我们温少爷购得宝物归?” “哪里哪里,我就看看嘛,没买。”温复语耍着滑头。 “你当你娘我眼睛聋的耳朵瞎的啊?!”温言气得激动地开炮了,一开炮却发现自己放的不是炸药包而是烟雾弹…… “……噗……哈哈哈,娘你……” “……算了。下回别乱跑,小心被大恶狼叼走!”说着温言脸色变缓,“走吧,娘带你去吃好吃的去。” “切……哪有什么大恶狼,还当我三岁么……”温复语跟在后面小声嘀咕。 “嗯?你说什么?”温言眯着一双杏眼问。 “啊哈哈,我说娘你最机智,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啊……”温复语打着哈哈。 “是吗?”温言怀疑。 “是是是……”温复语打着腹语:女子真难养哟,而且娘亲这么矮小的一只,还占着个小人的名头。希望自己爹爹是高大的,综合一下他也不会太矮,不然以后怎么讨媳妇儿呢。 说来这白木钱庄的门口也真是热闹,刚送走了两只,又过来了两只。这不,一乘檀木马车被一小僮赶来,停在了钱铺门前。 “公子,到了。”小僮恭敬地道。 一只节骨分明而白皙的大手掀开帐帘,一个长相俊俏却面带戾气的束冠男子走了出来:“在这等着。”他声线平缓,但让闻者感到了丝丝凉意,明明艳阳高照,他的周身却是围绕着森森高院古井的冷气与苍然。 “是。”小僮应了声,想着是可以打个盹了。唉,公子一天到晚忙进忙出,他这个小随从跟着就累了,不知道公子是怎么撑住的。 钱庄的掌柜一看见那束冠郎儿的车来了,便殷勤地在门口迎着了,瞧见人进来,就道:“叶三少,您来啦,小的已经命人去取现银了,您稍等。”说完看见伙计在抬那些箱子,便上前指挥,这万一有什么闪失,他这个小家底可是担待不起。 叶重不语,目光一瞥,便见到掌柜摊开的帐册上,那个写得工整秀气的名字——温言!这写法他何其了解,那是他手把手教她写的,这字的笔韵又透着生分的气息,笔锋间显出不可亲近的大气。许多年了,她应是变了。 他走近,不禁拿起那账本,对着这两个字发起怔来,直到被李掌柜的胖手夺去了账本,李掌柜一脸幽怨,纠结道:“叶少,钱行的规矩你也是懂的,这账本……庄主说是不可现外的,您这不是把小的的饭碗给砸……” 李掌柜说于此便被叶重一把揪起领子打断:“签这账的女人呢?她管这钱庄多久了?她过的好吗?”急切的语气把藏在他冷然面色后的情绪暴露出来,而他浑然不知,他的心思早已被那个突然消失躲起来的小女人占满了。六年了,她就这么无情,躲着不见他。 李仁掌柜惊讶于叶重的激动,却因自己此刻不太美妙的处境而只能专心解放自己的领子,这再紧实点,他就该被掐死了:“咳……别,这么激动,先放……放开我。” 等叶重松开了李仁,他幽怨地看了看叶重,发现对方毫无歉意,反而一脸你再不说我就灭了你的暴戾阴沉脸。 第二章 李仁未来得及清嗓,就急忙道:“温……温姑娘是庄主亲自带来的,说是以后这铺子都归着她打理,以后咱都要听温姑娘的不得违逆。”他的声音带着点嘶哑,咳了几下,李仁又小声说:“本庄里的人都说温姑娘就是庄夫人,自从温姑娘到了庄里,庄主身边就没别的女人了。”李掌柜这个粗大条还在兀自说着,没察觉叶重阴沉下来的脸,“啊,对了!她还有个小娃娃,老漂亮叻。呵呵呵……”抬眼看见叶重的面色,刹住了自己的傻笑。 叶重一怔,轻似叹息地道:“有孩子了……”墨迹未干,显然温言刚走没多久,要追吗?追去又做甚?她躲着他,想是,不想再见他了。 李掌柜看着叶重的失态,算是反应了过来,猜想来这铁面叶三许是同自家的庄夫人有段红尘往事了,估摸着他还没放下,这是庄主的夫人,怎么好给别人抢去,可是这叶重也算是贵客,自己胡说肯定讨不得好处,还真是里外不是人,干脆闭口不言了。 叶重沉吟了一会,平静下来,六年了,我以为听到你的消息我可以用平常心接受,我以为那颗心再也不会加速跳动,我以为我可以淡然地装作你不存在,我以为已经可以习惯胸口空洞的荒寂,呵,真的是太……自以为是了呢。叶重心烦地走出了钱庄,四处张望了下,只见不远处有个小摊,走了过去,直接问:“见过一对母子吗?女的眼睛大大的,大概我肩处高。” 小贩眼珠子转了下,猜测是刚刚那个小财主和那个秀气的妇人簪姑娘,瞅着叶重身上穿的都是上好的绸缎,小眼一弯,心里一乐:“见过,那个小娃娃还来我这买过东西。” 叶重也很上道,江湖上打听消息自然是有报酬可得的:“把那东西拿过来给我看看。”平淡的语调,却如命令般不可抗力。 “这我可做不到,那东西只此一套,不过那个小娃儿买的玉滴链与这金叶镯是配套的,那个玉可以嵌在这金叶上。爷不如瞧瞧?”说着小贩把手镯从藏货箱里翻出成了上来。 叶重接过打量了一下,那金叶上有个凹槽,正好是泪滴形的。 “嘿嘿,”小贩讨好地咧嘴笑道:“这是我这摊上唯一上得了台面的东西了,爷可要?六两,刚刚那个小爷可是爽气地买了。” 叶重从袖袋里摸出个银元宝:“他们去哪个方向了?” 小贩一看到元宝就傻了,一手指向繁忙昌盛的街道,一手颤巍巍接过元宝,心道:“哎娘喂,人生第一次摸到银元宝啊,活生生的元宝哟。”为难道:“爷,这小的一时可找不开,要不你等等,我去找人把它搅了?” 叶重摆摆手,转身走向那满街繁华,徒留下打盹的赶车小僮。 一条大街,店多人杂,茫茫人海,叶重知道,那个小女人一定躲在某个角落里,没心没肺地开怀大笑吧。温言,躲了这么多年,你倒是终于来了。 鬼使神差地,叶重停在了一家酒楼门前——三回楼。不为别的,那是她的习惯,她说:“这家酒楼菜便宜又好吃,就它,我喜欢。” 那时他挑眉:“不用你替我省,我再落魄也是个少爷。” “留着当聘礼吧,到时候还不是我的。” “那要是以后我们没在一起你岂不是亏了?” “哼哼,虫子你这么老实憨厚,钱不多留多点以后真会要不到媳妇的,我得给你攒啊,这样你没福气跟我成亲,也不至于打一辈子光棍,怎么样,我对你好吗?”当时的她面颊绯红,一双杏仁大眼迎着暮日之光,被染得分外有神白衣与那背景街道带上余阳的火红,那样欢活,深深刻在他的脑子的,念念不忘就像是魔咒。 六年了,你还是我的温言吗?你还会那样俏皮地同我撒娇耍赖吗?你的孩子,是哪个有福气的男人的?当年,为何,要离我远去,是看上别的男人了?你这花心的小毛贼,偷了人的心就这么跑了……叶重惘然地站在酒楼前发呆,真是物是人非啊。这酒楼如今倒是越开越红火了,而原在他身边的,他最想携手来此的人,却消失了。 被一个奇怪的感觉牵引,叶重便想上去看看,会有奇迹吗?没有,便买个醉在梦里实现这牵念罢。 话说温言带着小复语在街上闲逛,接到了白竹差人送来的信,说来也巧,正是要她去三回楼替他接风洗尘,他上两个月一直在京外的汴州干个大单子,到昨天才敲定谈妥,今个儿赶回来,刚歇过就想拉温言过把酒瘾。白竹干事有个规矩,喝酒不接单,干活不喝酒。谈生意,讲的是脑瓜子清醒,方可算计能精明。 这不日头也落了,晚膳也干脆在三回楼解决了。 温言牵着小复语踏进了三回楼的门槛,不免有些触景生情,她与叶重的旧事又冲入脑中,心里不免泛起波澜,连楼里喷香的菜味,闻着都隐隐带着苦涩的味道,连带着脸上的笑意都僵硬、苦散了,脚步也由轻快变得沉重。 温复语察觉异样,摇了摇自家娘亲的手投去疑惑的目光:“娘亲?” 温言被拉回神,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都过去了不是吗?对,都是过去了。他们的故事,在六年前就结束了。 挑了个靠窗的位子,立马就有小二屁颠屁颠奔哒过来:“温……姑娘?”看到温言微笑点头,他继续道,“白庄主说他一会就到,是否要小的先上菜?” 温言轻呷一口茶:“嗯,上慢些,别让菜凉了。” “好叻,姑娘请自便。”小二把毛巾甩到肩头,疑惑为啥掌柜交代一定要称呼这女子为姑娘,生了娃的不该叫夫人吗?他都听到那娃娃叫那女子娘亲了!啧啧,大门大户的就是叫人难懂。 温言戳戳温复语的小粉脸:“哎,你怎的啦?不开心啊,谁又惹着你这尊祖宗了?” 温复语一张小脸绷得可紧,看到街上那些小孩乐呵呵地骑在爹爹肩上俯视着人群,哼哼唧唧道:“娘……我的爹呢?”看见温言顿住了喝茶的动作,温复语纠结着是否该说下去,最后还是忍不住:“别的娃都有爹,都可以骑在爹爹的肩上变得高高的,看得远远的。”越说下去,他越轻声。温复语知道,每次一谈爹这个字眼,娘就会露出一副很悲伤的表情,比自己知道自己养的小白兔死了还伤感的样子。久而久之,他也不怎么谈了,但今天在街上瞧见了有爹的幸福,让他羡慕不已,这才又触了温言的痛脚。 温言摩挲着瓷杯的把手,轻道:“你若是想,一会和你白叔说去,让他驼你如何?” 温复语摇头:“可我想要……” 就在这时窗外一道黑影闪了进来,朗声道:“想要什么呀,阿语小毛头?” 第三章 “想要你下回用正常点的法子走上来。”温言特地重读了走这个字。 白竹眨眨眼:“好的。”关好窗子,“最近不太平,关窗防贼防盗防暗器。”转头吆喝,“小二,先来壶花雕,要压箱宝的那种!” 小二提了酒上来,看到白竹后行动僵硬,面带惊讶,他明明一直在楼梯附近,这个气场强大的男人上楼他不可能忽视,窗户也关着,那么问题来了,这个男人从哪里冒出来的?再看边上着着白衣的温言面色苍白病态,这是黑白无常来了么?原来鬼都长得挺不错啊。 其实温言的苍白脸色是被吓的,因为有个周身带着寒冰气息的男人,正面带惊讶地瞪着她。叶重,六年了,你变得这么不可触碰,让人害怕呢。明明他是这么的温柔和善而清淡的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至于白竹,可是江湖上出了名的俊儿郎,肤白唇红,一双狭长的狐狸眼,眸子灿若星辰,长的颇邪美,让人光看着就春心荡漾。俗话说,他就是一个能自己赚大钱的小白脸。那通体的一身黑衣倒衬得他愈发“白皙动人”了。叶重顺着另一个小二引路走上来,就看到这么一副活似一家三口的画面,像针一样深深刺痛了眼睛。他现在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苦涩更多。这就是你逃出叶家的原因吧,温言,你找到更好的归宿了吗?你的喜欢就这么容易更改吗?也对,喜欢只是喜欢,她用喜欢哄到了他的爱,却爱上了别的男人。 假一家三口均看着叶重,温言一脸惊骇,白竹面带戏谑,温复语则是好奇心满满。 小二尴尬地杵在一边,看着他们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状态,心想:“坏了,万一打起来可该赔惨了,白庄主和叶三少可都是名扬在外的,有钱有势,只可招揽,不可招惹。” 叶重眉间川字紧拧,正要上前,却被一个正处在在变声期的微哑声音打断,是他的赶车小僮等归。 等归在他耳边附声说:“公子不好了,老爷又犯病了,莲姑娘说让您赶紧回去,这次发得挺厉害的。”他说完便大口喘着气,一边拍着瘦小不经长开的胸腔边嘀咕着想:“被人看到偷懒睡觉还差点把少爷看丢了,不知道这个月的月钱还剩多少……”想着想着不禁心中淌血,连带着表情都垮了下来。 叶重强制自己把目光从温言身上挪开,回头匆匆扬袖而去,等归赶紧跑上前准备去赶车。 温言看着两人离去,垂下眼帘怔忡着,久久没抬头。久到白竹忍不住出声:“喂喂,都这么过去长时间了,钱管家养的大黄都当爷爷了。温丫头,你这桃花早谢了,还是觅个第二春吧,啊?不过你躲了他六年了,为何现在又跑出来了?” 温言的唇动了动,却终没有吐出什么字。等归气急,声音没压得太低,她隐约还是听到了些,莲姑娘啊…… 白竹自顾自接着说:“因为你死心了,其实早就明白的吧。他在那个家大业大的叶府,要寻个人何其容易,是吗?”字是疑问的,调却带着肯定,“却不想第一次现身就撞个正着啊。” 温言抬头,一双微红的眼蕴带着水汽:“他终究是别人的,我又何必作践自己?在他面前出现,像个挑梁小丑似的。” 白竹挑眉,他清楚地看知,刚才叶重看到温言时的震惊,那冷冽的目光是射向自己的,哦,似乎隐约带着喜悦吧,和那么丝幽怨……意味深长地看着那个暗自神伤的女人,自酌自饮着酒,突然听到街上开始热闹了,对了,今天恰是花灯节,一放酒杯:“温丫头,走,小爷带你放花灯散心去。” 温言略微收复了失意的心绪,毕竟小复语在一旁看着,她这样不妥,被这鬼灵精发现什么就不好咯。正想着自家娃,却发现个熊孩子不见了。温言拍桌而起,慌张地四下看,想寻那抹小身影。 白竹亦发现不好,刚刚只顾着想事,到没注意那小家伙,不过想是自己跑开去了,没人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劫人却不被他发现的,有攻击性的人身上总带着敌意和杀气。他宽慰温言道:“想来阿语那小淘气是自己溜达玩去了。”心中也不免紧张,要是有人在外面动手那可不大妙了,毕竟阿语生得粉嫩俊俏,不缺人贩子想抓去卖给倌馆当小种养。 白竹吹了个清响的口哨,很快一个白衣劲装男子破窗而入:“庄主?” “赶紧去打听小公子的下落,多派些人找,发现后马上带回!”白竹皱眉严肃道。 “是!”干脆应道后那人便飞身走了。 温言绞着衣袖一脸自责,要是刚才看紧点就好了,要是自己看到他可以不心乱就好了。 白竹转头看着温言,轻拍她的肩膀,放柔了声线:“你先回庄子等吧,我保证,阿语会完好无缺地回来。” 再说温复语他这厢,竟是跟踪着叶重去了叶府。他溜达到马车后辕,凭着人轻又练过几下子,把自己挂在车尾一路进了叶家后院,见车停了,正欲马上躲到一边的盆栽后头,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一把拎住了后衣领,感到自己的脚飞离大地,对上一双深沉的凤眸,那眸子带着复杂的神色,那是复语这个年纪所不懂的,于是他只有瞪大着自己的杏眼以撑气场。 等归很无语地看着正在进行斗眼的两人,正想出言劝少爷赶紧去看看老爷,却见叶重把那漂亮小娃子往自己怀里一放:“看好他,带去我的书房。”说罢从怀里拿出把带着点沉重的铜钥匙给他。 “这……是。”他疑惑皱眉,少爷的书房不是一向不让他人进去的吗,贴身小厮不许进,打扫丫鬟不许进,连关系算亲密的莲姑娘也不能进。而这才第一次见面的小娃娃,竟然可以进去,连带着他也沾喜可以进去,瞧瞧少爷的秘密。 等归就这么抱着温复语走到书房门口,没想到这孩子看着肉嘟嘟倒是挺轻盈,还以为这小鬼会挣扎吵闹,结果倒是挺乖巧地老实没动,就这么睁着那双明眸滴溜溜地转。 第四章 等归开了锁,轻轻推开这比叶家金库还神秘的叶三少的书房,一看,愣住了,连温复语从他怀里挣跳下来也不觉察。 过了约摸三刻钟,一声推门声打断了温复语的瞌睡,此时他正蜷在叶重的紫檀木大椅上,换季了,上面的软席垫着有些凉,让他忍不住缩成一团球状来保暖。 等归早就退出去了,准确说是被赶出去的。原因如下: 温复语挥手:“你可以出去了。” 等归摇头:“我要管着你。” 温复语老气横秋:“夫子有教,君子非礼勿视。” 等归气结:“你不也是吗?” 温复语小下巴一扬:“我是小孩子!” 等归:“……”小人难养啊。与小孩斗辩落了下风,心酸委屈地蹲在门口等叶重来。少爷,愿您以后的宝宝不要如这小娃娃一般牙尖嘴利,只要如他这般长相可爱便好。 小家伙听到动静一下子起身坐好,小短腿够不着地,只好一晃一晃地挂在椅子上,那神情似一只高傲的孔雀。 见他这样,叶重不禁一怔,同样的动作,不同的人。温言也爱半倚在椅子上,手托下巴腿儿一晃一晃的,只是面容是温软的,带着淘气,一双杏眸微微眯起,嘴角翘着,似那快入睡的懒猫儿。自信而高傲,是学白竹的吧…… 小家伙似个斗鸡般叫了:“喂,大叔你抓我来作甚?” 叶重回神皱眉:“你爹是谁?”大叔,他有这么老么。 温复语大眼里的黑珍珠一转,脆声道:“白木山庄的庄主白竹呀。” 叶重涩然,早该猜到的:“你叫什么?” “哼哼,我呢……我叫温竹。你欢喜我娘哦?”温复语指着挂了满墙的丹青,上面有温言皱眉时的、大笑时的、散发时的、睡着时的、生气时的……都是叶重按着自己的记忆勾画出来的。 叶重无言,喜欢,那怎么才可以不喜欢?爱,有如何能够不爱?原以为,等她已经够心荒了,却发现,见到了她,才是真要发疯了。也罢,她若是有了幸福,他还去瞎掺和什么?平白惹她厌烦。等了这么久,终归是无望的。她以为她躲得有多好?江湖上哪不在传,温氏女在白木山庄,她是白竹的枕边人,她要什么,白竹给什么,她说什么,白竹应什么。可他,偏不肯信,现在,眼见为实后,仍是不想相信,却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如今看来,由不得他不信。扬声招来等归:“把他送回白木山庄。跟他娘说:‘叶某不是如此放不下之人!’” 温言在堂内等的心慌神乱,一会忧小复语会有什么不测,一会伤叶重就因着莲婕的一声唤就绝然离开。哦,她傻了,她有什么资格要求他留下,前夫前妻有什么好叙旧的。看着都快到亥时了,忍不住跑到门口去等。 夜里雾气重,寒得温言打了个冷颤,蹲下身抱成团。抬头看着那墨黑的天,一轮凉月茕然嵌着,没有云来陪它。 看护见这位传言中的庄夫人如此不体面地蹲着,正想出言劝她回去,瞅见自家庄主默无声息地走来,对自己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白竹把身上的外袍往温言身上一披,不露声色地站在风口处帮她挡风。 白竹刚得了温复语的消息,从后门进了山庄,听丫鬟报告温言去了门口,茶水也没喝一口就过来了。 温言闷闷道:“还没找到吗?会不会……” 白竹打断她:“喏,来了。”下面的人说是这熊孩子跑进叶府了,这算是父子感应不成?啧,人与人之间莫非真是天定的缘分,旁的人,抢不走,夺不去吗? 门口那条大道的尽头来了辆马车,渐行渐近,素淡没有装饰,简单仍是叶重的喜好。 温复语在车停下的时候便掀开帘子跳了出来,一头往温言怀里扑:“娘亲啊,儿子回来了。”那声音真是透着浓浓的思念,使听者抖了一身鸡皮疙瘩。 温复语刚沾到温言的衣角,便被一只纤手揪住了耳朵往上提:“谁准的你可以乱跑,嗯?”温言带着愠色阴凉凉地道。 “呜……被一个怪叔叔拐走了。”温复语包一包泪,那委屈的小模样真是见者心疼闻者流泪。然而熟知他的人均知道,小鬼头演技那是杠杠的。 等归气结,明明是这小鬼自己跟来的,却恶人先告状,但跟个小孩子计较显得太小家子气,还是办正事要紧:“夫人,我家主子差我告知你一声,他叶某不是如此放不下一人。没事的话,小的回府复命了。”一拱手,上车扬鞭而去,并没有看到温言的落寞。 等归回去后向叶重回复只道那女子披着件男人的外袍,想是白庄主的,一家三口挺安乐和谐。其实他这样说不真不假,只是想断了叶重的念想罢了。他的主子,应是清高明理的,不可惦念着有夫之妇。而他不知,心里念着一个人,怎可是想忘就能忘的。若真是,天底下哪来那些个痴男怨女的段子,毕竟狗血源自生活。 事情这样也告一段落了。 温言还是平静地在雪木山山腰的小屋里同温复语一起蜗居着,白竹也偶尔来看看,带温复语上山练功夫,一切如常。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不用躲着叶重了,不用藏行踪,可以自在下山了,前六年,她没踏出雪木山半步,逃避着山下人的消息,怕听到那个男人大婚的消息,也期待那个男人找上门来。这些,自打那日起,就变了。是了,人都这么说了,该放下的都该放下了。 第五章 本该是这样的,如温言所想,她与叶重,再无交集。 谁知,是日,白竹带着温复语上山学骑射,她发现家中盐快没了,自己也是许多年不去市里了,照着六年前她那个好动的性子,早该是闷坏了,便溜下山去打算去洛城买。 进了城门,道上正对面不远处,红红火火一片,听见敲锣打鼓的喜庆声,想来是哪家姑娘成亲了。成亲啊,六年前她也经历过,可惜不长久,愿这姑娘能幸福吧。 正打算靠边让道,抬头看见那顶着大红花的黑色高头大马上,骑着的英俊男子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定定地看着她,深沉的目光如一潭死水,什么时候起,他变得如是冷清,连那成亲的艳红也不能让他柔软半分。 他红装似火,她白衣如雪,他一脸冷漠,她满目惊诧。突然,他笑了,笑得绝望,似自嘲,策马上前,拦腰抱走了她,扬尘而去,给众人留了个翩然的背影,人们呆滞,反应过后,一片哗然。 温言惊了,这是掳人吧?叶重左手扣着她的腰,使她不得不贴在他的胸前,入目的是刺眼的鲜红,耳边响起了叶重的心跳声,节奏有点快。他,也会紧张吗?不知叶重为何抓她,不明叶重要带她去哪里。但是,这个怀抱,一如六年前那么温暖,这怀里的气息,没变,带着若有若无的檀香。这个怀抱,好像更宽厚了,更安全了,只是不再属于她了。 不过,先让她那颗疲乏的心在这安心待一会吧。手,不自觉地环上了他的腰,收紧。把脸,埋入了那熟悉的念了许久的怀抱。唔,他还是这么瘦。 今个儿天气爽朗,万里无云,最合适纵马狂奔了呢。 不知驰了多久,叶重一声“吁”扯紧缰绳,带着温言翻身下马。 温言在下马后就立刻松开了叶重,后退了几步与他拉开了距离。 叶重刚想出言讽她,却见她一张笑脸红了个透,耳根飞起红霞,他蹙起了俊气的眉,凉凉道:“放心,今日之事我不会与白竹说的。” 温言没听见叶重在说什么。此地竟是他们的初识之处,不禁恍惚了一会。回神瞥见那团艳红,轻道:“叶公子今日大婚,不去迎娶新娘,找我这妇人作甚?” 叶重瞪着她,想从她脸上看出些波澜,可那小女人始终垂着一张脸,敛着眼帘看着草地,泛黄的草,如他们的感情,旧了、老了。他幽幽道:“这草倒是看着挺让你欢喜的?” “不……”,温言皱眉看向这个自己藏在心头许久的男子:“公子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吧?” “呵。”公子啊,真是生疏的称呼,他们原来到这种地步了。 秋风带着微凉,拨弄着这片有着沧桑感的绿海,倒别有一番风味。空气透着草的清新与泥土的腥味。这里,也是他们约会的常处,它承载着太多美好。如今故地重游,却落了个物是人非。它就似一双尖锐的手,正努力想要撕开两人之间脆弱的伪装。 初遇,真让人怀念。那时温言还未长开,带着孩子特有的娇胖,一蹦一跳地扑着被盛开的花海吸引的蝴蝶。随意扎起的花苞头伴着她的动作,在头上活泼地跳动着,俏皮可爱得紧。 然后她抬眸,见到了彼时坐在一小土丘上正冷淡打量她的叶重。叶重少时也是个俊人,真是通身生人勿进的冷漠气场让人不好亲近。加之是个丧了母的庶子,没人宠溺,年少老成,没一般富人家少爷妇纨绔,多了分清冷的仙气。 许是小孩子的灵透,温言看出了他的孤单与彷徨。 她同他搭讪,赖着他要他送她回家,腆着一张肉嫩嫩的脸要他陪她玩,他若是不依,她便包一包泪,那可怜兮兮的小模样,能让他瞬间投降。 每次他送她回到家时她会回身一脸期待地张着明亮的杏眸瞧着他:“明天一定要在那里等我哦,约好的哦!” 然后鬼使神差地,他每天一大早就起床从帝京骑马赶来这草地等她。 一日,出门没多久落雨了,他没带蓑衣,就淋着雨在等她。然后一会儿就见那个小身影撑着一把油布伞跑来,一脚深脚浅,踩进了好几个泥水坑,狼狈地站定在他面前,嘴里责备着他:“你傻哟,下雨还来,伤风了我就要笑死了。” 然她不傻么,下雨了还相信他会来,顶着风雨下山看他。 她带他回了自己山上的小屋。那时候她同师父住在极山上,她是孤女,所幸一路流浪漂泊却没饿死,被现在的师父捡了收养。师父是个神棍,喜好云游,十天半月不回是常事,但她并未得一手好厨艺,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吃下自己囫囵折腾的硬要他称之为美味的东西。 还好他娘是个好厨手,而他也并未有君子远庖厨那些穷酸读书人的观念,得了娘亲的真传,喂得那小姑娘心花怒放,看向自己的眼神就是那看家犬瞧自己主人的眼神。文艺点,他成了她的衣食父母。给她做饭,帮她补衣服…… 温言倒也有长处,比如吃饭特干净,连碗都不用洗,都给这馋猫舔得白净净的。她就这样凭空插入他刚丧母的荒凉世界,把他的孤独赶得一干二净。却也给他带来了更大的孤寂。 她是他心烦孤单纵马狂奔来到这草地后老天给他的惊喜还是灾难?狠心抛弃他,让他念了六年,念到他以为自己可以去死了,然后她出现了,带着一个孩子和一个男人。 她对他说:“叶重,我好喜欢你哦。”他嘴上从不回她,却每回在心里默默接着:“我会用余生回爱你。” 叶重苦笑,仔细想来,她总是待在山上,京都的叶家,想是给她带来了不愉快的记忆吧。白竹,可以给她更开心的生活,她能迁就他待着叶家一个月,已经很对得起他了…… 叶重对上温言一脸不解的目光,想是自己神游久了。纵目望向天与地的交际线,真的要泾渭分明了,他喃喃:“今日,不是我成亲……”我叶重的妻,不是温言其他人都当不来。他讨厌将就,如他母亲那样卑微地爱着,静静地看着,只要待着身边,最后死了那个名为父亲的人也没来看她一眼。倒不如独自一人,自酌小酒,独念一人。 温言惊讶,刚想问怎么回事,却被叶重打断:“走吧,我送你回家。”他的声线平淡无一丝波澜,又变得如几日前那般冷淡,她亦不敢问了。温言苦笑,她什么时候起,变得如此小心翼翼,当年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淘气包去了哪里?她还真怕他会说:“我只要莲婕。”六年过去了,他们该有很多个可人的孩子了吧。虽是没听闻他们成亲的消息,但莲婕一直住在叶府,却是不争的事实,大概是白竹怕她伤情,给隐瞒了吧。 马儿带着一素一红两人踏行在雪木山上,远远望去,倒也相配得紧。 叶重上山时便看见山腰那袅袅的白烟了,近了还闻到诱人喷香的饭菜味,她现在是又觅得一个好厨郎了吧,所以不再需要他了……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坏丫头。 第六章 把温言放下,揉了揉她的头,努力摆出为人父母的嘴脸,叶重轻道:“阿言,当个好丫头,这回别跑了。”以眼示意温言看站在竹林前的一大一小两颗“望夫石”。 温言一头雾水,难得叶重亲近了语气,却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别跑?跑去哪?她都当娘的人嘞,还丫头呢…… 叶重默然看着那一家三口进了竹林里的小木屋,叹气,幽幽而轻声道:“如果我说,放得下都是骗人的,温言,你会怎么回答我?连自己都骗不过,怎么骗别人呢……呵……”转过马头,离开。 白竹是个练家子,耳朵尖,听了个大概,看了看面前这个心不在焉吃饭的无知女人。好歹今天没挑剔他白大厨的暗黑料理。 此时的帝京,早已沸腾。太平年代,人们总是无聊的,王族的事不好大肆议论,会祸从口出,故这富人家啊江湖名门的小八卦成了人们的饭后谈资。 帝商叶三在成婚的大好日子,不去迎娶新娘,而是与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素衣女子私奔了! 男人们说那女子长得谪仙死的,叶三瞧上了就掳了去金屋藏娇。女人们说那女的是狐狸精化的,勾了叶少的魂要把他骗回洞里吸、阳气。 有人同情那未过门的新嫁娘,夫家门没进,男人就跟别的女人跑了。也有些人想起六年前那让叶重背负不孝忤逆罪名的温氏,想着,时过境迁哟,当年还非汝不娶,结果成了亲便没消息,想是早就冷落了,成了深闺怨妇。 倒有那么点子人是晓得内情的,六年前成亲没多久便跑了的三少奶奶温言,瞧着身形面容同那女子有许些像,尤其是那双杏仁大眼,水汪汪地迷人眼啊,叶三他,是个专情的,奈何人家姑娘看不上。 众说纷坛,而知晓真相的人会有多少?许是那被谈的主角亦不曾明白,知人知面不明其心。其实人应该坦率些的。 不过这八卦不免让一些白木山庄的人闻之不快。这不,一茶楼闹出事来了。 永香茶馆的端茶小二赵观,是个嘴碎的,声情并茂地嚷着说:“要我说,那女的准是温言吧。啧啧,还真是个狐媚子,一出来就勾人。各位客官,想是那温言床上段子高,迷得叶三少这纯情郎恋恋不忘。哼,不知道她的滋味如何啊,哈哈哈。”顿了顿,转脸又悲伤地叹:“可怜了那新娘子,被这东西抢了夫君……” “啪”的摔碗声,顾卫挺身而起,一双虎目瞪得溜圆:“放肆!温姑娘乃我白木山庄的未来庄夫人,岂容尔等肖小评头论足?再说她上山六年从不曾下过山,怎么偏偏今日会下来?你要再胆敢胡说八道,爷爷就让你这茶壶变成没嘴的茶杯!” 赵观也是个横的,想自家掌柜有护卫养着,而且自己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一脸不屑:“我还就偏说,你奈我何?” 只见顾卫极快地出手,待剑回鞘,才听得赵观一声声地呼痛。就见其脸上一道极长的血痕,从左横过鼻梁直到右脸,那口子还有血在不停地向外滴,顾卫冷哼:“下次就是你这长舌!”说罢扔了块碎银甩袖而去。 叶重回到家中大堂,冷着脸看着贴起的大红双喜和高挂起的红绣球,六年前他与温言就是在这拜了堂、结了发的。后来,他的妻子跑了,弃了他。 等归一脸忧心地跑来,他原是在前门等叶重,哪知叶重从后门回来的。天晓得,他家少爷从不过后门的,听说是因为三少奶奶就是从后门跑掉的,怎么今个儿转性了?不过他也没闲暇想这有的没的了,见到叶重就开喊:“少爷啊,您可回来了,出大事了!莲姑娘闹自尽了!” 叶重皱眉,没去莲婕现在在养病的清荷居,而是去了自家老爹的卧房。一踏进门,他就黑着一张俊脸对叶老叶柯容说:“你胆敢诈我!”肯定的语气夹杂着怒意,“帮二哥迎娶是假,要那莲婕做三少奶奶是真,没错吧?”冰凉的眼神瞪着卧病在床的老父,“我说二哥好巧不巧,偏偏在今天染疾。旁的人均不知道我是代娶,还当我叶三要新收房了!” 叶重愠然,冷静一下,漠然道:“老爷再做这种傻事,休怪我把叶家这百年大业给毁了。我能让它昌,也能让它亡。与莲婕联姻,不也是为了稳定叶家么?老爷可想清楚,别本末倒置!”说罢冷然转身而去。 叶重的脚步在踏出门槛的时候,因听到叶老沙哑沧桑的声音而顿住。 叶老的声音带着不甘,含着浓痰的音线破嗓而出:“重儿,莲家丫头有什么不好?你到现在还没儿息,让老夫如何安心离开?那姓温的,有什么可恋的,不过是个山野丫头,不知礼数。当初就不该让她进这个门。” 手握成拳,叶重带着无奈,他的父亲老了,没空和他斗了,大哥去了,二哥留恋风月自是靠不住。 叶家的祖辈,把家业看得看得比命还重,他爹这样,也是早就养成的观念,他改不了,也累了,懒得理会他了。他是庶子,从小不受宠,幸而有娘亲疼。小时也渴望过父爱,远远看着父亲抱着大哥牵着二哥的背影,心里羡慕得紧。 娘说大哥二哥是嫡生的,应该被爹疼,他只是娘与爹的意外,能留在叶家就够了。然后小小的他,被父亲一次次冷漠的背影寒了心,他死心了,他的爹只是父亲,是生他的人,除此,他们没有半点关系。他娘濒死的时候,如此奢望能见见这个男人最后一面,而这个男人就因为公务繁忙给拒了,于是,他对他绝望了。 第七章 他对这个男人视而不见,唯一一次,他跪下了来求他,让他娶温言,而那个男人说:“可以,但你们不会得到祝福。未来,你也要答应我一个要求。”也好,他不稀罕他的祝福。 然而四年前,这个卧病在床上的男人死撑着从床上挣扎着起来抓着他的衣袖求他:“儿子,爹求你。”呵,他竟连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告诉他他叫叶重,是他娘对他一重又一重的爱恨,他说他不是他的爹,他只是生他养他的陌生人。 叶柯容只是跪着求他继承家业,家贼难防,他为了面子,为了名利取来的所谓的大家闺秀的正妻卷走了大半家业跑了,连儿子都不管了,哈哈,报应! 但或者是骨子里留着他的血,合着母亲温柔的脾气,又或者是听他说:“只要你再起叶家,就能找到温言,她会回到你的身边,因为你有钱有权。”他妥协了,继承家业,壮大家势,让叶家成了帝商之首。 他知道温言不是市侩的人,却奢望她能变成那些贪慕虚荣的不顾脸面来倒贴他的女人。后来他得到了消息,那个女人当了白木山庄的庄夫人,生了孩子,敛了心性,躲在山庄里,为什么?许是因着不想见他吧。白木山庄,天下名庄榜上有名啊。 他听说白竹武功好,他练武,他听闻白竹有财有势,他努力壮大叶家。他以为他会被刻苦的练习和繁重的事务压垮,要么放弃,要么劳死。可没有,他挺过来了。造化弄人,那个女人居然出现了,带着一个男人和一个孩子,带给他更深的绝望。 叶重扬声:“大夫说你还可以活五年,如果你安分点的话。”复又轻似呓语,好歹也是让叶老听着了:“父亲,儿子跟娘一样,吊死在一棵树上了。所以当年你没救我娘,现在你也别来救我。” 这厢莲婕的卧房,深兰劝道:“小姐,回去吧。您都这样了,叶少爷还没来看你,这心太狠了,就算您真成他的少奶奶,也不会好过的。您为了他做了这么多,是他不识好歹……” “闭嘴,吵死了。”莲婕不甘又烦躁地吼道。不是他心狠,是他的温柔,只会对一个人展现,旁的人,没资格去享受。 叶重在房外就听见这声中气十足的娇吼,皱眉,走了进去。 莲婕瞧见叶重,喜悦瞬露:“三哥哥,你来啦。”暗自恼恨深兰多嘴,自己刚刚那声吼,一定是被叶重听见了。对上叶重冷淡的目光和墨黑色的外袍,无声低头,看着自己死活不肯让丫头换下来的红嫁衣,真艳啊,明明是这么美的颜色,为什么有些扎眼呢?而她心心念念的人,连多一刻与她穿同款的红衣也不愿意,真的好讽刺,好像自己是个挑梁小丑,胸口被压抑得快爆炸了,忍不住轻咆:“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我为了你自降身份,倒贴叶家,为了你收敛脾气与人为善,为了你推了这么多好夫家!我等了你七年!七年!你失落生病的时候是我在安慰你,是我在照顾你。她一个野丫头,凭什么从我手里抢走你,然后又这么怯懦地丢掉!做了压寨夫人,替人生了孩子。叶三少啊,你是要捡破鞋吗!” 叶重皱紧眉头看着莲婕:“有些话,我不想摊开说,莲小姐,叶某好歹在商场上滚了六年,姑娘家家的把戏,你觉得能糊弄我吗?”怎么会有人在吃午食的时候自杀,而且更可笑的是,自家主子上吊,丫头不去叫大夫,倒先传到等归那里去了。要不是对她有点歉意,他早叫人把这一天到晚耍心机的女人送回家了。如她所说,她这么做,都是为了得到他而已,出之为爱,可惜,他不爱,他受不了。 莲婕讷然。 叶重转身背对着她:“下回脖子上画淤痕的胭脂记得用暗点,找个可以拿捏的好男人,你会过得很好的。”说罢抬步,这个女人,他又愧又恨,没猜错的话,这回代娶她知道,而温言的出走也可能是她做了手脚。 叶重与温言成婚时,莲婕离开了叶府,他以为她是看开了,谁知几天后她又回来了,她说:“照现在这样,叶老爷如此嫌弃温言,你这么失势,怎么给她幸福呢?最近你大哥不是累病了吗?二哥是不指望能做生意了,你帮忙着打点些生意,以后也可以明白些,没有家产给你留着,也能靠自己闯一片天地,关系我让我爹给你打点,怎样?” 叶重思考了一下,倒是有道理,于是便跟着莲婕学习如何做生意。 莲婕软了身子瘫靠在床头,喃喃:“不就是个傻男人吗?这么久都不懂变通。哈,其实我更傻。”眼泪就这么滑出眼眶,落在了那红嫁衣上,暗红的晕染,无望的颜色。 当年她耍了手段,本意是想挑起叶温二人的矛盾,却不知温言如此懦弱,这么大方地把这男人让给了她。走了也好,她可以同叶重慢慢来,人心是肉长的,他会心软动情的。然,那个男人是木头做的,划过后痕迹不会消,不会愈合,心不会变,始终如一地爱着那女人。或者在温言走的时候,叶重的心就死了。 他的爱竟如此不容更改,而她也好巧,固执得如同石头。但是,石头会被风化的,她,等不到这个木头腐朽的一天了,她累了。 那天,那根松了的红绳,被久眠睡醒的月老给一点点地重新系紧。 温言这几旬一如既往地蜗居在山腰竹林的小屋里,种种菜,逗逗鸡,做做饭,小日子过得倒是悠悠闲闲美滋滋也。 温复语表示对娘亲这种避世的平淡生活依然不敢苟同,熟门熟路上门找白竹寻乐子去了。 许是山间一直很太平,放下提防便让人有机可乘了。 看着白竹急躁地进门,神色不太好,气息微带急促,温言的心里升起了不安。 白竹打量了下温言:“你没事?” “嗯。阿语呢?他不是去找你了吗?”温言的不安开始扩大。 “什么?他今天……没来啊。”白竹一惊。 “啪”地,温言手中的剪刀掉落于鞋侧。白竹看着心惊,而温言却浑然不觉那剪刀差点戳在她脚背上! 白竹擦去额角的汗,沉声道:“我知道他在哪。你别担心,我一定会把阿语还给你的,毫发无损地。”说完便从窗子翻了出去,几个纵跃消失在竹林外。 第八章 这事的由头,不得不说说白竹这桃花似的脸惹来的桃花了。 多年前,那时的白大庄主刚出师,只身一人闯荡江湖,性子倒依旧是如此嚣张跋扈大大咧咧,或许更甚。 不巧这小舟撞上了大船,一翻,给栽湖里了。这大船就是徐瑾娘,人都说过了二十五,女人就走下坡路了,可这徐瑾娘偏不服这老话,还厉害得要要命,凭着雷厉风行的手段和玲珑的七巧心,一个女儿身建了峨山威峨堡。朝廷江湖、黑白两道的生意都能揽接,摇身一变成了个大富婆,脸还保养得跟个豆蔻小姑娘似的。 人一朵霸王花瞧见白竹这张白嫩嫩的俊脸,小心肝就动了。当时白竹躲了两个月,还是被逮着了,被徐瑾娘的手下给捆成了一只英俊的粽子。 两个都是心高气傲的主于是打赌,七年的时间,他白竹能否强大起来,让她徐瑾娘依然能随意拿捏他。 这七年,白竹倒真是势如破竹地唰地长壮实了,却是忘了自己要变强大的初衷。直到今早管家送来了一封信,封面上正是徐瑾娘的亲笔,打开一看,上面只有傲然隽秀的三个字:“你输了。” 他心下一跳,想起了这七年前结下的梁子,不禁担心温言会被那女人抓走虐待了。当即便跑了下来,直到看到安然无恙的温言才松下一口气,却发现高兴得太早,大的没被抓走,小的却被掳了。 威峨堡的九徊宫,刚刚醒来温复语一脸迷惘地看着眼前的罗纱珠帘,表示很无辜呀。你说一大清早出门溜达,也会被人绑票,那是不是大晚上出去逛街会被人劫色?呜,重点是他竟然是从地板上醒来的,宝宝心里苦宝宝不说。 他打起精神,看着这些么精致华美的摆设与空气中飘荡的诱人熏香,想来是小人书里写的有钱女子的闺房,还是自家娘亲素净的装饰风格感觉舒服,这熏香闻久了,他鼻子痒了想打喷嚏。 一只纤纤素手撩起了纱帘,指尖丹蔻艳丽,而后露出一张妆容精致的脸,右眼角处画了一朵妖艳精致的桃花,柳眉凤眼,琼鼻菱唇,可不就是徐大美人嘛。 温复语一看她穿金戴银,但艳而不俗,再思及自己阿娘,啧啧咂嘴,果然人要衣妆佛要金装啊,不知道娘打扮起来有没有这么美呢?呸呸呸,想什么呢,娘亲是最美的。不过,现在的问题是怎么逃出去呢?这么突然失踪娘又该急了。 想罢,温复语眨巴眨巴那双乌黑水灵的大眼睛:“漂亮姐姐,你想劫色吗?不过可以……等我长大再劫吗?”白叔说女人要往年轻了叫,这个真理他在白庄厨娘那里没少试,于是厨娘们一高兴他得了便宜,糕饼鸡腿随便拿,要是不练武,现在的温复语估计得成一颗球了。 “呵呵呵,”徐瑾娘雅然轻笑,“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这嘴倒是挺贫。你爹平日没少教你哄女孩子的伎俩吧?” 小复语从善如流:“他还把我娘骗得团团转呢。”这话倒也不假,白竹老开玩笑骗温言说叶重上山来了,每次把温言急得团团转。然而是真是假,谁知道呢? 徐瑾娘施施然坐下,单手支着下巴,状似不经意淡淡道:“白竹那小子初出江湖的时候那万花小白的名号可不是浪得虚名的,不过近几年倒是安分了。你娘倒是好手段啊。”最后这句怎么听怎么透着股子酸意。 机智如温复语怎么会听不出呢?这找对象的事虽然他没试过,但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啊,白叔偷送给他的小人书一读得多了,全懂没有半解总有。看来这个风韵犹存的大龄美人看上白叔了,这么子一想通,他故作一脸沉痛道:“实不相瞒,白竹不是我爹,我娘也不是白夫人。姐姐,你抓错人了。”白叔你快来出卖色相,呸,救我啊。温复语内心在呼唤。 徐瑾娘将信将疑:“这么说,你娘是白竹什么人?难道你娘逮着了白竹的把柄?”细想后她沉声道:“不对,白竹从不接受威胁,也不喜多管闲事,他对女人向来冷情。你娘要是同他没什么,敢威胁他,他大可杀了你娘。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娘什么背景,山里的野丫头,没武功没靠山没权势,如此无能之人怎么制得了那个野性十足的男人。”除了……用爱情。 “呃……”温复语无语,讲实话都没人信,这就尴尬了。 “小子,敢骗我,可是要付出代价的!比如……”徐瑾娘带着威胁地停顿。 看着徐瑾娘散发出的煞气,温复语后背惊了一层,硬着头皮接道:“比如赏一顿午饭吗?”已过晌午,自己被迷药弄晕到现在,滴水不沾颗饭未进,肚子饿得连咕噜也打不动了。 徐瑾娘嫣然一笑:“不错。” 温复语刚舒一口气,就被下一句吓得一颗小心脏直往喉咙口跳。 “我把你的舌头割下来,给你做道佳肴,如何?”声音缓缓逼近,徐瑾娘站起来,迤步而来。 “不好不好!舌头没了怎么吃得出佳肴烂肴!”眼看徐瑾娘的手一点点抓来,温复语的声线逐渐拔高,转成了尖叫。 就在两人快零距离接触时,破门声想起,一道白影生生截住了那双欲对温复语行不轨之事的玉爪。 “哟,白大庄主,别来无恙嘛。”徐瑾娘戏谑地勾嘴道。 “徐大姑娘看起来气色很好啊。就是好小年轻这口不怎么厚道啊。”白竹冷笑回道。 徐瑾娘又怎么会听不出他的明嘲暗讽,明笑她老牛吃嫩草,暗刺她三十多岁还是个大姑娘,没人娶。沉下美颜:“姓白的,你以为,你逃得出我这九徊宫?” 第九章 白竹抿唇不语,刚刚他之所以这么顺溜地冲进来,想是这主早安排好的,不拦着他,还有人指路。明知道前面是火药堆,他却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上,啊呀呀,好憋气。 “要我放人也不是不行,看白庄主怎么做了。还记得当年的赌注吗?说起来你倒也不吃亏啊,我怎么舍得亏待你呢?”徐瑾娘收了势,踮脚附在白竹耳侧悄悄道,“只要我想,怎么拿捏人都可以。所以,白竹,认输了吧。”迤行到椅边坐下,一脸悠闲地倒茶,优雅地喝着,偶尔瞥眼去瞧白衣男子吃瘪的表情。 白竹死死捏着拳头皱眉,当年的赌注,就是输的一方要听任赢得一方摆布一年,至于这一年,你有没有命熬过,这一年后,你有没有脸再存活于世,就不好说了。 徐瑾娘的要求在七年前就挑白了:“当面首。”多损一个男人尊严的赌注。可现在,他能怎么做,温复语是饵,九徊宫是陷阱,而从温复语被抓走的那一瞬间,他注定是那被穿了鼻洞系了绳子的牛,只能被牵着鼻子走。他都不敢想象温言没了温复语的景象,绝对是会比六年前更可怕的空洞,会疯会傻,还是会自尽?前者倒还可以忍,他可以自私地把她捆在身边,永远永远;但若是后者,他会自责一辈子的。但他又怎么甘心为了一个情敌的孩子抛弃他的骄傲?而这么狼狈的他,怎么去面对温言? “我不着急,你慢慢想。这屋子就留给你好好考虑了。”徐瑾娘说罢略整了下衣衫,轻步出门,对守在门边的人交代:“仔细看着,看没了他们,你们也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是!”收到满意的应答,女人笑着走了。 温言这一等,真是等得满心焦躁,可她能求谁?这六年,去白庄的次数一只手也数得过来,倒不是白庄的人不理会她,恰恰相反,他们的热情让她惧怕,那样的误会,她不要,也受不起,除了一开始被白竹带回去的那段时间有待过一阵子,其他基本就没去,去也去得挺神秘,除了个别招呼她的人和门口的护卫,其他就没人知道她是圆是扁、是长是短了。最近一回就是等温复语,因为心不安,也没同人说什么话,细细想来,竟没个熟人可求。 温言失魂落魄地出了门,在这个只有她一个人的小空间里,她有些喘不过气的窒息感。颓然走在大街上,好像六年前啊,她就像只无家可归的弃犬。那回她走了一天两夜,不停不歇,似是本能地逃离那个叶家,远离这个京都。 然后遇到了白竹,那时白木山庄刚起,白竹还是个浪荡子,与温言擦肩而过时,温言已走得不太稳当了,在她快要倒下时,白竹扶了她一下,于是温言因为这一倒一扶头一晕,失去意识昏死了过去,之后白庄主为这多管闲事的一举后悔了一个月。 白竹对此的描述是就是弱女一拉就入怀,光天化日不能拒。没错,当时他本想把温言扔了的,非亲非故,而且温言那时披头散发活脱脱一只女鬼,面色苍白,目光涣散,可算不得赏心悦目,偏偏他就是个喜欢漂亮美人的主。但众目睽睽下,庄子刚在起步,他就背个当街弃“妻”的名头,这断是使不得的。无法便只好将温言带回了山庄。 请了大夫给这女人一把脉,老大夫一捋胡须:“嗯……恭喜庄主啊,小夫人这是有了。不过看小夫人的脉息有些孱弱,应当好好调理以免滑胎。” 白竹不料这女人还是双身子的,他娘的,更麻烦,郁闷啊,冤枉呐,看着一边的丫头面露喜色地相互交谈,扶额,这真不是他干的!不是把哪家的疯子媳妇捡回来了吧? 翌日天明,白竹听照管的丫头说他拾回来的那个姑娘醒了,于是纠结地走向温言睡的房间,祈祷千万别是个疯傻的,不然这事玩大发了,连送人回去都是困难。 “你……还好吧?”他轻问。温言至今犹记得他的小心翼翼,想是在期待什么。 然后她带着就睡沙哑的嗓子道:“你是白无常吗?”那时白竹刚好穿了一身白衣。 再就是白竹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以手盖脸,忽略温言的问题,转告她:“你有娃娃了。”说着指了指温言的肚子。发现温言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他连忙摆手:“别这么看着我,我和你最早一次相见也是昨天,这孩子有一个月了,绝对不是我的!”呃。这样算不算对疯子的二重刺激,万一更疯了……然而这关他毛事啊! 尴尬的静默,白竹只好再起头:“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温言一怔,似想起了什么,心里因怀了叶重的孩子的一丝喜悦也消失无存。是了,她的男人,不要她了,还会稀罕他们的孩子吗?摇头轻道:“我没家了。不过你放心,我会走的。若是你要补偿,我可以干活抵。”说得很淡,却给白竹带来一种熟悉的他曾有过的悲伤。 白竹小时候遇上他的师傅的时候,也是这对话,也是这副样子,故作坚强,其实却是个陶瓷做的,脆弱得很。所幸啊这师傅是个好师傅,虽是没好生教他和善做人,倒是传了他一身好武功,倒也不枉费他称他一声义父。 顿时,白庄主难得发扬了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的高贵品质:“你要是没地方去了,我这口饭还是给得起的。” 温言点头:“多谢。”要是只有她一人,她一定是会拒绝的,但有了这个孩子,就算是无耻地赖在这里,她也只能这么做了。 叶重,应该不会来寻她了,现在许是同莲婕畅谈他们的美好,他们的未来,他们没有她去打扰的人生吧。 第十章 白庄里洛城不远,这是温言生完娃子做好月子被白竹硬拉出去玩发现的,快马加鞭也就一个时辰。 温言绝望了、死心了。这么多年,叶重没来找她。起先她抱着期待,他生气她的突然出走,不好意思来找她,他大哥死了,他忙着料理后事,他爹重病,他要好好照顾,他嫡母跑了,他要支撑叶家。再至两年前,他这商号连皇上也看上了,他依然不曾寻过她,她偶尔也会听到白竹说京城的八卦,里面不乏有关于叶家的:“叶大公子死了。”“叶大夫人跑了。”“叶老重病缠身。”“叶家要完了。”“叶重是个人才。”“叶家东山再起了。”她默默听着,不去追问,默默在心中思绪万千。 白竹是个精明人,一套一推就知道温言的心上人是叶重了。他也瞒了温言一些消息,比如叶重一直在努力扩大江湖里的势力,他在打听这个女人的消息,也打听到了。叶重曾经想同白庄谈生意,不过他拒绝了。叶重曾经偷偷上过雪木山,而他恰好躲在屋顶上,看着那个男人,默默地站在门口,一站就是一晚,然后,带着一脸倦意和失落离开。 一开始,不告诉温言是为这女人不值,万一她一听就心软了,答应了那个男人回去,后来又吃亏了,好歹也是他白竹罩的人,不能便宜了那男人。然后,白竹突然发现,这个明明看起来很普通很软弱的女人的,如她姓字一般好脾气,很温柔,亦很坚强,她像那初长的树苗子,嫩绿的,看着脆弱,却带着韧劲,大风是吹不断的。那初看不美好的面容,在调养后,变得有生气了,温言是属于耐看型的,他被吸引了,然后,沦陷了。他曾经嘲笑叶重连破门开窗去看看温言的勇气都没有,那他又何尝不是,连挑明心意的勇气都没有,有什么资格笑话别人。再后来,白竹发现那个男人没他想得那么不堪,相反,那个男人的优秀让他害怕,他一度怀疑自己会比不过叶重。最后,白竹明白了,感情,无关对方好不好,只有对不对,爱不爱。可是,他就是不想,这么轻易地把这个他喜欢上的女人交出去,自私也好,霸道也好,温言知道后恨他也好,起码能让他好好珍惜温言在他的保护下露出的每一个笑容。 温言也会奇怪,这么久,怎么没听闻叶重再娶,但这些和她,其实没关系了,她也该活回那个大大咧咧的自己了,却不料在几个月前,巧合还是天意,她这么多年第一次的、大摇大摆地再入帝京,被他杀的丢盔弃甲。 温言在怀胎时就在白庄住了五个月,冬走春来,她难得出屋晒晒太阳,听到小院门口正在打扫的丫头的谈话声:“这温姑娘果真是白庄主的心上人呢。你看自从她来了,庄主都没去招惹别家的姑娘。咱要是运气好,将来就是庄夫人的大丫鬟了。” “哎呀,我看庄主还没定心,不然人都显怀这么久了,怎么还不行礼成婚?哎,可怜了个好姑娘。” “那也不好说啊,江湖仇人多,万一他们把目标锁在温姑娘上……庄主这样说不定是在保护温姑娘。” …… 温言一边为自己听墙角而臊脸,一边又哭笑不得,她同白竹那可是清白得如同白开水一样,透得不要再清楚了。然这也提点她了,人言可畏,她已经造成误会了。趁误会没加深,是时候该抽身而退了。 温言搬出了白庄,不过也被白竹强硬地安排在了白庄的保护范围内,甚至日常补给也是白竹送来的。在温言不愿吃白食的要求下,白竹在送米送肉送盐的日常任务中又多了项送账本和收账本的附加任务。 白竹还调侃温言:“有如此算账能力的温姑娘十分合适当我的压寨夫人啊。” 温言笑笑:“别笑话我了,以后你有了心仪的姑娘我帮你教她算账,定是个精明的好夫人。” 山腰竹林里的小屋原是白竹闭关练武的地方,温言搬进去只需打扫一下就大功告成了。 山上寒气重,所以温姑娘去山腰静住了,好养胎,白竹是如是跟庄里人交代的。一开始庄里人以为温言失宠了,去山腰是赶人走的借口,可庄主三天两头就下山是作甚?尤其是温言快临盆和坐月子那段时间,几乎是一天跑三趟,后来干脆在温言那打地铺了,把庄里的事都扔给了苏二当家,把有名气的产婆和大夫都拎过来照顾温言,被温言笑话,这阵仗搞得好像是白竹自己的娃子要出世了。 这下子温言这庄夫人的名号算是坐实了。白竹与这些留言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而温言,则是毫不知情。 第十一章 温言浑浑噩噩地走着,不知身在何处,不明该去何方。夜色笼罩,她的世界也没了光,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连影子也不肯赏光出来陪她。 突然一股有劲又不失温柔的力拉住了她,她讶然回头,对上叶重幽黑的眸子。 男人盯着她:“你,出什么事了?”不容否认地要她回答。 像是溺水者抓到了一块浮木,温言一下子反拉紧叶重的衣袖:“你帮帮我好吗?我求你……” 叶重皱眉,这个时候她的夫君不在她身边,是白竹出事了?叶重苦笑,可他还是舍不得拒绝她:“你说。” “阿语没了,白竹去救,可他这么久还没回来,山庄好多人都出动了,可是没有人回来报信说他们平安……他们不会有什么不测吧?你帮我找他们好吗?我……”你不能陪我,好歹让我们的孩子陪我好吗?温言话没说完,叶重就打断她的语无伦次。 “你先随我回府。我帮你,但我是个生意人,有条件的,报酬等事后再商量吧。”叶重拉住她的手,触感冰凉,唉,都当娘了,还是这么不会照顾自己。无奈出于本能,脱下外袍给她披上,牵她上了马车。交代了等归几句,自行驾车往叶府驶去。不过报酬要什么好呢?温言是个要强的人,不爱欠人情,白帮忙她心里一定不好受…… 近冬的夜真冷、真静,只有叶重的呼吸哈出的雾气和马车轮子的咕噜声。 温言在车内摇晃着,其实车子驶得很稳当,只是她的心不稳。外袍有着淡淡的酒味,微微有些醉人。 男人清冷的呵马声,车顿住,随之一只白皙修长的大手撩开车帘,带着寒气,倒让温言神志清醒了不少。叶重没有声线的嗓音响起:“到了。下来吧。” 叶重伸手,掌心的纹路在微弱的灯光下有些模糊,灯笼散发着黄光,染上暖暖的色调,透出让人不自觉想靠近的温暖。 温言迟疑地把手放到他的掌中,被轻握住,微微有些凉,他只身着单薄的长衫,她把他的黑裘袍抢走了,虽然这并非出自她的本意。 叶府的格局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和她模糊的记忆里差不多,毕竟住在这的时间不长,都没完全观赏过。 被叶重领着去了大堂——他们拜堂的地方。她的婚礼挺不完整的,所有行程只有她和叶重两个人,只有这个现在牵着她的男人。 犹记得那时叶重与她手执红绣球,他对她说:“阿言,记住,你以后就是我的妻,要伴我一生的唯一的女人。” 然,她没伴他一生,她办不到了,也不再是他的唯一。 包裹她的大手松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盏热茶。 两人沉默无言,温言有的是焦虑与急促,而叶重则是木然,不表露任何情绪的神情。这个男人是帝商业的龙头,是富可敌国的叶家当家,他可以很好地伪装自己,不外露心中所想,让人看不透、摸不懂,当时清冷的少年变成了深沉的男人。 叶重抬眸看着温言,无声打量,他的阿言丫头,再为别的男人担心,这感觉还真是难以言表的痛苦,如蚁蚀骨,冷漠的面具在他的脸上裂出了缝。看着温言的憔悴,他为她皱眉。 更夫打鸣的声音忽近忽远,温言的头一点一点,她很累了,一天不吃不喝,整个心弦都崩紧着,正在强撑着不睡去。 轻声走进她,叶重把温言打横抱起,感觉到她一颤,忽视着她细微的挣扎顾自走着。 许是被叶重不可撼动的力道吓住了,温言不再挣扎,抬首,叶重曲线完美的下巴近在眼前,不自在地挪开目光,男人清淡的檀木香混着酒气萦绕鼻尖,看哪里都不自在,温言索性闭上了眼,不见则心不乱。 温言瘦了,抱起来很轻,没过去印象里的沉甸甸。聪明的男人总在情事上犯傻,也许女人瘦了,更多的理由是男人练武了,劲大了。 静谧中,叶重嫉妒着让女人担忧的男人,而温言却在他怀里睡着了。许是叶府太大,或是这个怀抱太让她安心了。 叶重轻手轻脚把她放到那张她才睡了月余就抛弃的床上,掖好被子,清长地叹气,凝视着那张睡颜,真的好久没好好看看她了。前几次的碰面,他不敢仔细看,怕自己把持不住,怕看到她眼里全是另一个男人的身影。 叶重苦笑,在她面前,他的理智总会离家出走。 他觉得他是醉了,俯下身,轻柔地吻上她的唇,不敢用力,只能勾勒着她的唇线,然后起身快速推门出去,靠在门外的朱色木柱上沉沉喘息。让那冷冬的寒气,平静下他躁动的心。真不厚道,他偷香了,还是别人的妻子。 “少爷,我回来了。”等归惊讶于叶重的失态,却也只能敛下神色垂头报告:“找到人了。” “那个孩子,叫什么名?” “温复语,跟他母亲姓。” “温复语?”叶重疑惑,不是温竹吗? “是的。” “他们在哪?” “在威峨堡那。” “徐瑾娘那?” “是的。” “我去要人,你留下来看着她,叫那个柳舒来照顾她。” “是。” 柳舒,叶重对她是亏欠的,当年温言出走,他就把她关在了地牢里,对她说:“你主子一日不归,你便一日不能见天日!”那狠厉疯狂的模样,看着直叫人心颤。 叶重知道,这是迁怒,他还惩罚了那天守门的家卫,毫不留情地把他们逐出了叶府。所以人都以为叶重疯了,甚至连他自己也这么认为。 然后叶柯容扇了他一个脆生生响的巴掌,怒吼:“没出息!一个野女人就能把你搞成这个样子!” 叶老勒令全府上下都不准帮叶重找人,那个女人跑了最好,省得祸害叶家。 叶重被关在了书房,醒了就喝酒,醉了就昏睡。 莲婕看不下去了:“叶重,你这个样子,温言更不会回来。有本事就夺了叶家,用叶家的势力,找个女人还不容易。” 之后大家看到了振作的叶重,但他没有为叶家干活。而是另立了门户——八方阁,顾名思义,耳听八方,可知天下事的一个情报屋。 第十二章 所有人都以为是莲婕救醒了颓唐的叶重,只有莲婕清楚,能影响叶重的,自始至终只有温言,那个浑身上下没有一丁点长处的野丫头。 叶柯容病倒,叶王氏逃跑。那场家变,叶重继承了叶家,京商叶三这个名号渐渐打响。 叶重默默地听着温言的消息。她去了白木山庄,怀孕了,白庄主对她很照顾;她搬出了山庄,去了山腰的竹林小屋,生了个很漂亮伶俐的孩子。有几次醉酒后,他忍不住想去看她,却始终只是在她的屋门前徘徊,说好的酒壮人胆呢?为什么他连打扰她睡觉的勇气都没有?所以叶重不会知道,很多个夜,温言是醒着的,闭着眼睛,脑子却在清晰地想念着他,心烦意乱的心心念念。 威峨堡的的九徊宫。 徐瑾娘悠闲地涂着丹蔻,听着下属来报:“嗯?叶家三少?请他进来吧。”红艳的嘴角一弯,哎呀呀,这可真是有趣了。 叶重一进来就开门见山:“问你要两个人。” “叶三少,这是不是太不客气点了呢?”徐瑾娘转头摆弄着茶具,“坐吧。” “条件随你。”叶重坐下道。 徐瑾娘泡好茶,移过去一杯:“看茶。” 叶重啜了一口,抬眸看着对面的美人。 徐瑾娘轻启朱唇:“我想知道……你们的故事。” …… “哦呦呦,想不到你们这么……咳,青涩。你也说了,孩子叫温复语啊。白竹这么霸道的男人,会允许自己的孩子跟娘家姓吗?”徐瑾娘心里乐呵啊,这情节,痴男怨女,她仿佛去茶轩听了回说书的。 叶重皱眉,温言不是个任性的的姑娘,自然不会提出这形似让白竹入赘的无理要求。那么,她当年出走的理由是什么呢? “叶三少,你的条件我先留着,人你带走吧。”徐瑾娘招手示意身边的近卫带叶重去领人。这局游戏,她稳赢了。 白竹敏感地听到门外有两个脚步声,都很轻盈,两个练家子,不禁警惕起来。无声地把怀里的温复语藏到桌子底下,把桌布理好,站定摆好架势,打算直接开门就先下手为强。 “咯吱”一下。门缓缓开了,白竹一掌就拍了过去,被人用一种柔和的力道化开了,太极拳。倒是不曾听闻叶三少会武功,不想还不赖。 “白庄主就这么对救命恩人的吗?”叶重收了手,四下看看,“温复语呢?” 白竹干咳,默默地掀开桌布,为了保证安全,他让温复语躲在桌子下,这样人一进来找不到温复语,自然抓不到他,没了人质,他就可以先手制人。却发现桌底空无一人:“咦?” 叶重默默绕过桌子,看见温复语抱着一个椅子的腿儿睡得可香甜,轻轻抱起,看着臂弯里的小肉球。温言把他养得挺好,粉嫩白皙的皮肤,加上精致的五官,活脱脱一个漂亮的瓷娃娃。长大后一定会像他娘一样招人喜欢吧。睡着的他也这么不安分地动来动去,这点倒和他娘一样。 “他应该很开心。”白竹幽幽道,“长这么大,终于被亲爹抱了。” 叶重没吭声,只是紧了紧他的手臂。 温言寅时就醒了,待看清这不是自己的小竹屋,而是过去的婚房,着实吓了一跳,倒是清醒了不少,想起昨个儿被叶重带到了叶府,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 利落地穿好外衣,温言刚打开门,就看见披着斗篷的叶重带着霜露的寒气沉稳地走来,怀里是安然沉睡的温复语,紧绷的心弦总算松了下来,长吁一口气:“叶公子,真的谢谢你……”谢谢你让我拥有他,也谢谢你重新把他带回我身边。 叶重扬眉,总感觉把这个孩子还给她,她又会消失,他们又会没有交集:“我说过,这忙不是白帮的。你不用感谢。”说这些话的你,离我太远了。 温言有些羞窘:“那个……你想要多少钱?” 叶重轻笑:“呵,你觉得我缺钱?” “那你缺什么?” “女人。” “嗯?”温言一愣。 “来叶府住个一段时间吧,就当陪陪我。你没有拒绝的权利。”把温复语抱到床上安置好,回头看温言还愣在原地。皱眉,“你再睡一会吧。一会吃过早饭我送你回去收拾东西。”唉,看来他还是太急了,吓到她了吧。 温言和衣躺在床上,叶重这个意思,莫非是要勾引她?或者是想羞辱她?戳戳温复语软糯糯的脸颊,“唉,你亲爹难得抱你一次你竟然睡着了诶。” 谁知小复语大吼一声:“老妖婆!”吓得温言全身一颤。 “咦,娘亲。”甜腻腻地叫一声,一把扑进温言怀里,“那个漂亮阿姨好凶啊。” 门开了,柳舒正端着洗漱盆具泪眼汪汪的看着温言:“少奶奶,您可回来了。” 温言刚想说话,就被柳舒“哇”地一声彻天响给打断。今天一早委实被这人声喇叭给吓得一惊又一惊啊。 “少奶奶,这么多年,婢子可算等到你了。”声调凄苦如丧考妣。 温言瞅着柳舒有些苍白得不自然的肤色,端过她手里的盆具放下,轻抱住她:“这些年你过得不好啊……”心里自嘲,其实自己过得也不好。 柳舒窝在温言怀里,六年前少爷盛怒的模样她仍然记忆犹新,那个清淡和气的少年当时发红着双眼,猛抓着她的肩摇晃,问她温言在哪里,为什么没有看好温言。 柳舒没回答,被关进了地窖的牢房里。倒也没受皮肉之苦,一开始还会饿肚子,到后来少爷听说了,专门派人给她送三餐,于是她只要吃吃喝喝牢里蹲着睡觉就好了。 然而柳舒是个好动的性子,被囚在这种小地方,不闷死也该疯了。昨天夜里被等归解放了,但是温言睡去了,她只能自己一个人瞎激动,到天亮才在偏房睡过去。被温复语一声气震山河给吓醒,于是一咕噜起身,如一只大黄看见骨头般迫不及待地冲去见温言。 柳舒抽抽鼻子:“少奶奶不走了,好不好?” 温言苦笑,她好像也走不了了。 “娘?”温复语一脸好奇地看着柳舒。 “这是……小少爷吗?”柳舒也回看温复语。 温言讷讷,不知该如何答,毕竟阿语他不姓叶。 第十三章 早饭吃得很沉闷,没有人说话,连温复语这个小话唠都知道看山色,闷声埋头吃饭。 但温言吃得很多,因为这个味道很熟悉,跟叶重做的很像,她怀念了六年的味道。想多了吧,堂堂叶家少爷怎么会给她做饭呢? 叶重眼看吃得差不多了,唤了人来收拾,起身道:“我送你们,这样来回也方便。” “不用麻烦。我们自己会回来的。”温言摆手拒绝,拉起温复语,回头向叶重致意便走了。 叶重眸色深沉,没有出言坚持,只是幽幽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少爷……”柳舒怯怯地叫道,等叶重回神看向她,递上一封陈旧的信封,“这是我给少奶奶整理床铺的时候发现的。” “少奶奶?”叶重接过反复看这封信。 “不……不对吗?”柳舒弱弱地问道。 叶重瞥了她一眼,淡淡而肯定道:“对,很对。下去吧。” 信封很旧有皱纹,却意外保存得很好,没缺边少角,信纸上有的字迹有些模糊的晕染,但不影响认字,叶重皱眉,这笔迹和他早期的想死,要不是上面的字词他肯定自己没写过,连他都分不清是不是他写的了。莫非,温言以为这封信是他写的,所以就走了?这傻瓜,六年了还收着这信,那些晕染的水渍,是她的泪吧。 温复语,重为复,言即语,对吗,阿言? 风波总是一波接着一波的。 温言带着温复语边侃边往集市走去,毕竟要出城,不租辆马车,还不得走到傍晚。 一路上温复语一脸探究:“娘啊,你要给我找爹爹啊。” “小孩家家的别管大人的事。”温言无奈地搪塞。这熊孩子八卦的特性怂谁的…… “哼,那我也不把我知道的告诉你。”温复语傲娇道。 “哟,就你能知道个啥?”温言使出激将法。 “切,那个冷面大叔的书房都是你的画像,这个你知道吗?”温复语哪里会经得起激,一下子就抖了出来。 温言愣住了,顿住了脚步。谁知这时,杀出一个脸上划有一条长刀疤的凶汉,向她冲了过来,两人缠斗了下,温言因为力气小便被推入了一边的河中。 这凶汉便是赵观,当日他对顾卫怀恨在心,若不是这条疤,他的饭碗会丢吗?他刚定的亲事会吹吗?可是顾卫是白庄的人,哪有这么好报复呢? 今日凌晨,那个大户人家丫鬟打扮的人又找上他,传了口信说让他杀了温言,就可以得到一大笔报酬,给的押金他掂过,料足得很。想想,顾卫为什么对他出手,不就是这温言害的吗?很好,老天爷都在帮他啊。 一早赵观便伺机侯在叶府附近,就等一会温言出来,好把她推进河里。他早已打点好了现在巡查的两个捕快,要是温言命大没死,也会被牢里的刽子手砍了。 沿河街上的一家酒馆,二楼的窗里,深兰邀功地笑道:“小姐,这就是我想让你看的好戏啊,你现在可以开心了吧?温言这个无耻的贱女人,可以永远地消失了。” 莲洁没有应答,她的心里充满茫然。的确,她讨厌温言,没有她,叶重定是她的,可是真的要置她于死地吗?她可以爱得这么自私吗?再也没有人跟她抢叶重了,然而她好像,笑不出来,僵硬着嘴角,紧张地看着那个在河中扑腾的女人。 温复语吓傻了,当场开了喇叭,豆大的眼泪珠嗒嗒地顺着脸颊滑落,哇哇大哭起来。 就在温复语嚎出的第一声末尾,一个人影从他身边略过,一头扎进了那一池冰水中。 温言一入水就呛了口河水,凉到砭骨的寒水直让她打颤,牙关哆嗦着让她连呼救的余力都没有,扑腾了几下就发现自己在往下沉。她惊慌失措,她不能死,阿语还小,她不想死,她还想和叶重……濒死前,她想得还是他,温言苦笑,她这算是一辈子栽在叶重手里了吧。唔,有始有终,她果然是个专一的人。抬眸一看,她脑海里浮现的那个人正快速向她游来,男人低沉的声音有着安抚的效果,他说:“燕儿,别怕,我在。” 叶重一般是叫温言阿言的,只有在温言向他撒娇时,才会勉强叫她燕儿。温言觉得,燕儿和虫子般配得紧,早起的燕儿有虫吃,早起的虫子被燕吃嘛,意蕴着他叶重将被她吃得死死的。少时的叶重,自然是腼腆寡言,觉得这不禁是肉麻人了些,便不怎么这么唤她。 “咳,咳……”温言只能看着叶重一点点游近,而凉凉的河水也一点点没过她的口鼻,一点点淹过她的眉眼,她也只能被迫闭上眼,挣扎着沉了下去。河面上只留了撮黑丝和些许冒上来的气泡。 叶重见状,心中不免担忧,加速游向温言,潜入水中,托起她的下巴使之浮出水面,尽自己最快的速度带温言向岸边游去。 快上岸时提气越水而出,低头看温言已经闭着眼睛看样子是晕了过去。 “少爷!”等归等得心都焦了,这凉秋的水,就算不淹死,也能深深把人冻死,更何况是不喜冷的少爷呢。 “回府命人烧水煮姜汤,大夫也叫来,快!”叶重接过刚刚下水前递给等归的披风,裹好温言就要疾步向叶府走去。 两个衙役领着一小队人马走上前拦住他:“站住,放下那个女人,知县大人要审她!” 叶重冷冷地盯着他们,一个平地起阶施展轻功越过了人群,头也不回地边走边说:“知县大人要人,就来叶府做客吧,叶某人恭候他的大驾光临。”声音不响,却正好让那两个衙役听清。 这便是赵观晨时买通的衙役,目的就是防止温言被好管闲事的人救起,赵观当时还说:“这女人你们带走随意折腾,折腾死了,往乱葬岗一扔,你们也就是完成这事了。放心,这女人无依无靠的,而且姿色算是不错的,跟那些京城大小姐有的一比。” 衙役一看这么好的差事,有赏金有女人,何乐而不为?哪知这女人竟然是叶三少的人。娘喂,帝商叶家,十个他们也得罪不起啊!这天杀的赵观,下次遇到一定要他好看!衙役们哭丧着脸想着一会怎么向知县解释,又该怎么向叶重请罪,真是晦气,摊上这鬼事,就不该贪这便宜。 第十四章 温言早被寒气侵得意识模糊了她只感觉自己被环在一个同样有着冰冷温度的怀抱里,却莫名觉得温暖和安心。 “大夫,她如何?可有大碍?”叶重皱眉看着昏睡的温言。 老大夫号完脉,眯眼抚须道:“小娘子并无大碍,只是染了些寒气,待老夫开了方子,吃几贴药去了便无妨了。倒是叶少爷你自己,再不去换身干衣服,风寒入骨可不好治。” 等归担心道:“少爷您快去洗个热水澡喝完姜参汤去去寒。您若是病倒了,还怎么照看温姑娘?” 叶重去了,因为他觉得,等归说的,甚是有道理。 待他回来时,这小女人仍是睡着。轻缓地靠近她,帮他撩开脸上的碎发,包过她露在外面的手,微微带着凉意,还好地龙开着,倒不至于冻着她。清浅而无奈地笑了,这睡相还是老样子,他估摸着再等一会,这被角也该和地板私奔了。 看着温言圆润的指甲盖,他的小女人长大了,从前只会用嘴啃指甲,还啃得参差不齐的。他说过她,这样啃会生虫病的,哪知她嘚瑟地说:“虫病就是你的病,我早就中了你的毒了,还怕啥?”倒是听得他心窝一暖,懒得说教她了,只能每天牵着她的手帮她常洗洗了。 这白竹倒是有本事,能让温言去了这个瘾头。其实,温言这啃指甲的病,是在知道自己有身孕的时候戒的,她想起来叶重说过啃指甲容易生病,对孩子自然是不好的,也就硬是忍着没去啃,这陋习倒也算是戒掉了。 把温言的手放进被窝,叶重正打算松开,却被那只软糯的手给反抓了,力道轻轻的,似个小猫爪在挠着手指般痒痒的,直直地痒到了心里去。明明可以挣开的,而他却是舍不得了。单手帮她掖好被子,坐在床头默默地看着她。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能这么好好地看着她了。叶重觉得,他应该把这些年少看的,在温言住叶府的这段日子里都看回来。 温言睁眼,正看到叶重靠在床头的支架的睡颜,高挺的鼻梁,浓密的剑眉,那双有着深沉颜色的眸子被薄薄的眼睑盖住,倒是把他的凌厉掩盖了起来。感觉自己的一只手格外地暖和,动了下发现正与叶重十指相扣,发现叶重皱眉,睁开了眼睛,恰恰对上了自己的。 不自在地别过脸去,察觉叶重缓缓松开了自己的手,起身,听到门一开一合的声音。心里不免有些空落落的,没有要同她说的话吗?他救了她,看来这人情算是还不清了。 至于温复语所说的叶重的书房都是她的画像,应该是她离开前画的吧,挂着说不定也是懒得拆下来,好歹她也算是他的前妻,他们也有美好的回忆,挂着留个念想,倒也不算有毛病。 莫不是他最近同莲婕闹别扭了,才拿她来刺激刺激莲婕,好让莲婕吃吃醋,这么一想,不禁心中凄凉了一些,闷闷的好生难受。 门又开了,柳舒端着一个大盘子,上面有很多小碟子,都放着些精致的菜。后面跟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是听闻自己娘亲醒来便迫不及待想来看看温言的温复语。 “娘亲,你没事吧?”温复语上下左右地转着黑黑的眼珠子瞅瞅温言,想知道她是否有哪里不舒服。他明显的感觉到了温言的不舒心,那是身为她家人的了解所能感受到的。 “娘没事。”温言堆笑回答。 “少奶奶,您饿了吗?吃点东西吧。”柳舒把盘子放桌上,边给温言倒水边问道。少爷出来就唤她给少奶奶拿点吃食去垫垫肚子。以前伺候温言的时候,未曾发现温言挑食,没有喜欢吃的,也没特别不喜欢吃的,现在倒也不知道温言口味变得如何,干脆把膳房里的点心一式一份全给拿了过来。 温言接过柳舒递过来的茶杯,抿了一小口,不知怎的,她没甚胃口:“不了,我不饿,你若是想吃便帮我吃了吧。” 透着窗缝,发现外面天已经是黑漆漆的一片了,问:“柳舒,现在是什么时辰?” 柳舒正吃着一块桂花糕呢,听到赶紧咽下:“唔,大概戌时吧。” “阿语,你该就寝了。”温言看着温复语,提醒道。 “可是阿语今天想和娘亲睡啊。”温复语对今早发生的事情有些后怕,若是没有叶重,或许他今天要成没娘的孩子了。不过,敏感的直觉告诉他,可能他今天不止没少个娘,还会多个爹小人书里不就这么写的嘛,这男主人公救了女主人公,自然是会擦出些火花的,尤其是落水这个桥段。这么一思量,他改口:“算了,儿子去睡了。” “嗯,你今天倒是懂事了些。娘刚睡醒,自然是睡不着的,你要长身子,自然是早睡为好,今天是不方便和娘睡的。”温言开始了为人母的唠叨。 这厢膳房,睡在附近的厨子闻着了饭菜味,不禁心下疑惑,这大半夜那个小毛贼偷摸着开小灶呢?无奈只能穿上衣服,这大冷天的被人从温暖的被窝子里逼出来,真的是十分气恼人的。 厨子一路骂骂咧咧碎碎念,把这大胆的毛贼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问候遍了,垮了门槛一看,吓得差点腿软跪了下去。 白白的水蒸气氤氲着,少爷的脸模糊可见,厨子讨好地笑道:“少爷,您怎么还在这等污秽之地,当心脏了衣袖,做食菜这种粗活还是我来吧。您说什么,奴才马上给您做。” 叶重清淡的声音响起:“你下去,我自己来。” 厨子揉揉鼻子搓搓手:“是是是,奴才不打扰少爷了。”说完,驱使着自己发福的身体,赶紧溜出了厨房。心里泛着嘀咕,这少爷今天真是奇怪,早饭让他走开,晚饭也让他走开,莫不是要炒了他的饭碗?唉,叶府的主厨表示好愁啊。晚上一直睡得香甜的厨子,今夜怕是连呼噜也打不出来了。 第十五章 温言兴致缺缺地坐在床边,很惆怅,很无聊。柳舒收拾盘碟端了下去,她也没什么人可以聊天,再躺着想是也睡不着,只能坐着发发呆。 听到门又开了的声音,想是柳舒来了,温言便道:“柳舒啊,你说你家少爷要让我陪到什么时候啊?何时能放我回雪木山呢?”我山里圈养的那几只鸡还没和白竹交代呢,饿死了多可惜啊。 下面的话温言并没有说出来,随着她的目光,屏风后出来的是叶重高大的身影,他的脸色很不好看,嘴唇抿得紧紧的,那双幽深的黑眸无声地表达他的不悦,把温言吓得连话都不敢讲。 叶重的心里真的是怒意大增,可是他好像也没有发脾气的资格,是的,名义上,他们是和离了,是没有关系的两个人。就算,温复语是他们的孩子,温言还是和白竹在雪木山生活了六年,六年,有多久,是他们在一起时间的好几倍。她和白竹,会有很多故事,没与他参与的只属于他们的故事。 努力平和自己的怒气,叶重把手中端的盘子放在桌上,硬生生地说:“把它吃了。” “我不饿。”温言小声道。 “柳舒说你什么也没吃。”叶重看向她。 屋子里的空气飘着汤盅的散发的香味,诱得那大半天没吃东西的肠胃开始叫嚣:“咕噜噜~”很尴尬的声音响起,温言顿时红透了脸。肚子,你怎么这么不争气! 本想耗一会,在叶重的注视下,坐不住了,温言只能慢吞吞地穿鞋,一点点挪到桌边坐下,拿着勺子开始小口地吃。一入口,愣住了。这个瘦肉蛋羹,真的很像是叶重做的,带着料酒的醇香,记忆里的味道。 叶重看温言吃了一口就在那含着勺子,皱眉,以前她明明最喜欢吃瘦肉蛋羹了,他虽是许久不做了,但做法是记得分毫不差的,几勺盐、蒸多久都是拿捏得丝毫不差的:“不好吃?” “没有。很……好吃……”温言反应过来,开始往嘴里塞,很快速地吃完,放下了勺子。 喝了口水漱漱嘴,温言又默默地躺回了床上:“我……有点困了。我睡了。”说罢就闭上了眼睛。 眼睑下转动的眼珠子,暗示着她的不安。感觉叶重的眼光如针般在戳着她,这让她很不自在,默默地在被窝里捏紧了拳头。 轻轻地收拾餐具的声音,吹熄蜡灯,门开门关,叶重走了。 温言默默地睁开眼,又是这种心口空落落的感觉,被子发出淡淡的檀木的熏香,这是叶重身上的味道,让她忍不住凑过去细嗅。温言啊温言,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这么没出息? 幽幽地叹口气,大概叶重现在是同情她刚落水,才照顾她的吧。现在也是不晚了,该去和莲婕好好安置了。想是上回的成婚事件,莲婕以为叶重要娶新人了,两人在闹别扭吧。毕竟叶重这个人,比较闷,什么事情都不会说,都自己扛着。看着自己新婚的厢房,黑暗中模糊的轮廓。月光从窗缝中钻进来,洒在红艳艳的被子上,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音色和六年前的不一样,物是人非,想是这个样子吧。 叶重端着盘子回了膳房,温言对他的不耐烦,真的让他麻木的表情有点龟裂,他生气,他难过,他很想问她:“白竹真的这么好吗?好到她可以这么干脆地抛弃他?” 叶重去了书房,用打火石点燃了灯蜡,拿出怀里那张泛黄的信纸端详,这纸上面有些字都模糊了,只能看出个大概,他估摸着,是对温言说要她离开的话,应该是莲婕搞的鬼。可是,就算他让她走,她就不能问问他,这么干脆,毫无留恋地走了。他和她在一起两年,他几时凶过她,几时嫌弃过她?他们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吗?以手掩目,叶重多年来平淡的心,泛起了烦躁。 可能叶重所谓的缺女人陪只是指代吃饭的时候吧。温言在叶府住了几天发现这个定义,心下平静了不少。每餐饭都是沉默的,温复语倒也识相,在叶重面前都是老老实实地装乖娃子,饭菜好吃,他忙着吃呢。吃完就跑去找柳舒玩,两个人都是坐不住的主,打算把叶府各个角落都玩个遍。 “柳舒姐,那里是哪里?”温复语指着叶柯容的朝阳居。 柳舒被关了这么多年,只是零散地记着叶府的格局,一时半会也答不出来。不过少爷和她交代过,小少爷想去哪里都随他,她只要保证他的安全就行。温复语一向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很快和柳舒打成一片。柳舒想着反正叶府也没几个人住,走走看看也不会有多大关系:“这个,奴婢也不知道诶。小少爷要是好奇,咱就进去瞧瞧。” 温复语好奇地睁大眼睛看着屋子里头的摆设,有几个玉石倒是稀奇漂亮的紧。有一颗圆圆的润润的珠子,吸引了他。两个人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这些看着就很贵重的摆设。 叶柯容听到动静,沙哑着嗓音问:“谁人来此?” 温复语和柳舒一顿,对视一眼,闻声向里屋走了进去。里屋有些昏暗,床上的被子有个隆起的人形。 叶老十分不悦,他正睡着午觉呢,为了不被打扰,干脆让照看他的丫头们也下去了。是哪些个不识相的人,胆敢扰他休息。 温复语同柳舒齐齐走进看向床上的人,虽然叶柯容苍老了许多,但大致面貌自然是变不了的,柳舒一认出算是自家大老爷,噗通就跪下来,惶恐道:“婢子不知老爷在此休息,求老爷责罚。” 叶柯容倒是没理会柳舒,盯着温复语有些愣神,温复语的眉毛与鼻子是随叶重的,浓浓的剑眉,挺翘的鼻子,加上温言的杏仁大眼,十分的俊秀。温言他见过几面,影响最深刻的就是那双灵气的大眼。叶重虽是病了几年一直躺在床上,但脑子还是精明的:“你是那个女人和叶重的儿子?” 温复语眨眨眼,叶重就是那个冷冰冰的叔叔,他的爹爹是他吗?娘亲咋滴不跟他说呢? 第十六章 这厢温言刚吃完中饭,继续一如既往地回房闲着。虽然这样的日子过得很是无聊,但她捏捏自己的脸,肉嘟嘟的明显是胖了。这叶府的伙食倒是挺对她的胃口,改天应该去拜访一下膳房的主厨。 温言哪里晓得,这叶家的主厨,已经有好些天被叶重闲置了。主人家的饭不要他煮,叶轲容的药膳是有专门的丫头烧制的,他现在就只能做做下人们的伙食好让自己看起来有那么点卵用。他边做边尝,没觉得自己的饭菜这么不堪入口啊。为什么少爷不让他掌勺了呢?这着实愁得胖厨子的吨位都开始刷刷地下降了,真是有人瘦了有人胖啊。叶家的下人们发现最近伙食变好了,每个人过得那叫一个美滋滋。 温言正打算日常得闲地小憩一下。发现有人进来的脚步声,有些急促,应该是一路小跑过来的。 来人是叶家正门今日的值班门卫汪豪,他礼节性地敲敲门,见到温言,行了跪膝礼:“温姑娘,知县大人求见。” 知县汪意之是汪豪表舅舅,当年也是他把汪豪送进叶府的,汪豪的父母是农家人,每年靠着收成仅能饱腹,一家子上有两个老人,下还有汪豪的七个弟弟妹妹们,二老自然希望自己的大儿子可以在外面多挣些钱回来,就把他托给了汪意之,毕竟只是个表的,汪意之意思意思也自觉是对得起他们了。 听闻叶家的下人待遇是顶好的,而且少了很多王公贵族的规矩,干活也轻松,于是汪意之便把汪豪送进了叶家。想不到机缘巧合,当初的无心插柳,现在有了点荫庇之用。 汪意之本来是差那两个衙役来叶府的向叶重请罪,结果叶重压根不搭理,告知门卫直接让他们滚了回来。然后汪意之自己来了几趟,门卫去通传了消息,回话都说是叶重有事出去了。汪意之这知县也不是白当的,看出来叶重这分明是不想见,这要是小门小户的,得罪也就罢了,可单单是帝商叶家,万一人以后追究下来,他这官还能当得安稳吗? 于是只好等汪豪值班的时候,走个弯路子,先去通传温言,再转向叶重。 温言倒是对落水之后的事情没什么印象了,听见知县大人求见,一脸茫然,但还是应了。想着还好自己动作慢,没脱下外衣,不然还得再穿脱一番,甚是麻烦。默默摸向交代过汪豪领汪意之要去面见的大堂,这重温苑见官家人自是不够正式的。 走了约摸半炷香的时间,温言觉得,自己这算是迷路了。穿了一扇扇拱门,过了一座座石桥,好像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偏偏叶府下人少而闲,因为叶王氏跑了,叶家大公子也逝世了,二公子基本是不住家里,每天忙着花天酒地,也就钱没了的时候会回来讨钱。叶家的下人要伺候的主子,一个手数都嫌多了,很多院子也就荒废了,这偏僻点的地方,连个母蚊子都没有,自然不会有什么人。温言这下可犯了愁,这可如何是好,知县大人还等着呢。 这大堂的路,她好歹算是走过几遭,然而怎么和她想的不太一样呢?努力在脑子中回忆路线,偏偏却是想起来了一些别的不搭嘎的事情。 六年前,她刚嫁进来的第二天,一大早就催着叶重领她去给叶老和叶王氏请安。她想,自己的主动讨好,会给叶重的家长对她有所改观,她希望叶重的长辈可以接受她,喜欢她。 尴尬的奉茶,叶重的父亲和大娘,并不接受她的端茶,不承认她的身份。他们只是冷漠地道:“我们理想的儿媳妇,并不如你这般无用而粗野,胸无点墨,不会女工,不会看人脸色,不要脸地倒贴,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气质。对叶家没有丝毫作用。”她很生气,那时候的她,是个暴脾气,一点就燃的炸药包。为了叶重,硬生生地咽下去这口气,她自我告诫,自己若是回嘴骂了他们,才是真正的粗鄙,不识大体。她还看见一个衣着一瞧就知道是个富贵人家的面相秀美的豆蔻女孩,坐在主桌上娇气地吃着早饭,一脸嘲讽地看着她,后来她知道这个女孩是莲婕,那个把叶重从她身边抢走的人。 温言板着脸,挺直了身板从大堂走了出去。回重温苑的路上,温言感觉自己的小胸膛都快爆炸了,叶重默默地跟在她身后。温言忍不住转头,杏仁眼水汪汪的,瞪大着不让眼泪流出来,樱桃小嘴撅得老高,都能挂茶壶了。 叶重一把把她抱起,她就势把脸埋进他的胸口。男孩带着清醇低沉的声音从他的胸膛传来:“哭吧,哭过了就好了。我说过的吧,他们就是这种刻薄的人,你何苦去讨他们欢喜。我们还没吃早饭呢。我一会去烧去,想吃什么哭好了、想好了跟我说。燕儿,他们,不值得你哭。以后,咱们离他们远远地,过好自己的行了,好吗?” 来时的激动上头,去时的伤心愤怒。自己不记得路,好像没什么过分的可言的,总不能让她刚刚嫁进来的时候就掀开红盖头来记路吧? 走得有些累了,温言随意地找了棵杨梅树下休息,管他知县还是知府呢,叶家待腻了,去衙门长长见识也是件趣事。左右她没干过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就是路上遇到小蚂蚁抢过它们嘴里的吃食,这还能让她坐牢不成?可惜现在不是春末,不然还可以摘几颗杨梅解解渴。温言一屁股坐在草地上,背靠着树,闭上眼睛,午后阳光甚好,暖融融的,此处午休再美不过了。 叶重正要出门办事,路经大堂,正巧看到了被领路家丁领来的汪意之。他皱了下眉,冷着脸走上前:“知县大人这是……来要人的?”心下疑惑,他从温言落水那天起,就开始查她犯了什么事。前几天轰走了两个衙役,结果最近几日又来了个知县,因着不确定温言犯得事有多大,万一自己罩不住她就该吃苦头了,打算一直拖着,等到事情有眉目再说,结果竟然有蠢货把这麻烦给放进来了。 汪意之听见声音转身,连忙作揖:“不不不,叶三少误会了,我是来替那两个不懂事的畜生给那个姑娘赔罪的。” 第十七章 两个肇事的衙役发现自己闯祸了,马上就灰溜溜地回去向自家知县大人请罪,因为他们搬的是知县的名头干事,万一叶重找知县问事,他俩绝对吃不了兜着走,倒不如坦白从宽,希望知县有好法子可以解决这个烂摊子。 当时汪意之正在作画,一听闻这事,手一抖,笔锋一歪,很伤感,画毁了,上午的好心情也没了。 想来想去,这事除了去赔罪,还能怎么办呢? 于是他决定先让那两个衙役去探探情况,果然吃了个闭门羹。 那就只好自己亲自出马了,结果人家刘备三顾茅庐请出了诸葛孔明,他四顾叶府连个人都没见到。 听这两个衙役描述,叶重是很紧张这个女人的,打听一下这女人姓温,知县大人知县做得可久,马上想起六年前那个传奇的叶家三少奶奶。 那时候可算是闹得满城皆知了。叶家那个不得宠的三少爷,不知道从那里捡来一个小姑娘,在叶老爷面前跪了整整六个时辰,叶老才算勉强答应这事。 婚事是办得很体面的,精美的花轿,迎亲的队伍也是老长。但是没有一个人,参加他们的成婚礼,所以也不知道内情。 不过想来这温言也定是叶重心尖尖的人,不然他也不会如此维护。 叶重素来是出了名的冷淡,不好女色,叶重成名这头年,送他女人来讨好他的一开始是要从叶府门口排到城门口,却从那天起彻底断了。那天顺天府丞王麟奇道叶府,送来个京都第一美人来。王麟奇觉得这天下哪个男人能不近女色的,不过是想有个清名,端着架子而已。事前就交代那个美人,怀里揣点调情的药,见到了叶重机灵点,把哄男人的手段都使出来,要是得手了,叶府的小姨太一做,这日子能难过到哪里去? 美人自然是不敢违背,只能听话地照做。随着王麟奇进了叶府,看见那个冷面俊气的男人,更是加重了自己的要把叶重睡到手的决心。想着自己真的好命,别的人被当礼物送给那些个大人物,遇到的都是油头粉面的肥的跟个猪儿一样的公子爷,要不就是已经快掉牙的一半进了棺材的老东西。老天开眼,她这朵鲜花没插到牛粪上,到能配上个如意俏郎君。 晚上陪酒的时候,美人便一直偷瞄着叶重,男人清淡地喝着酒,低沉着嗓音和顺天府丞在谈论着商事,真是越看越让她着迷。一伺候完,美人就先退下了,本想贿赂叶府的家丁带自己去叶重的卧房,没想到他们一个个都不买账。娇俏地嘟嘴,这群没眼色的东西,等以后她进了这叶家,定要好好整治他们。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点困难怎么会难住她。躲在一处小角落,就打算一会跟踪叶重去他卧房。果然送走了王麟奇,叶重又路过了此处。 美人自然不会只有脸蛋这么点天生的特长,武功虽是不精,但轻功还是有的,运着气偷摸着上了瓦房顶,一路随着叶重去了重温苑。 叶重酒喝得有些高,感觉就麻痹了些,没有察觉到这个梁上美人。唤来丫头,帮他准备洗漱用的工具,便躺在了床上,闭上眼打算休息一下。 顶上美人一瞧自己的如意郎君躺下了,屋子里也没人,此时孤男寡女,酒后言欢,再好不过。下了地,轻轻推开门,为叶重倒一杯凉开,默默地倒入自己准备好的迷汉药,悄悄走进叶重身边,娇滴滴地唤:“公子,喝茶。” 叶重一开始听着动静,以为是丫鬟端来了洗漱品,睁眼一看,目光瞬间冷了下来,厉声道:“从这里滚出去!” 美人吓得手一哆嗦,茶杯没端稳,“呯”地摔在地上,美目含泪,咬着唇委屈地看着叶重,打算死耗着不肯走。 叶重自然是懒得自己动手,干脆让家丁把这美人给扔出了叶府。第二日就扬言,顺天府丞的人从此不准踏入叶府。这事自然是轰动了京城,全城百姓都好奇发生了什么,有人去叶家一打听,知道了缘由就宣传开了。从此再也没有敢往叶重这里塞女人了。 叶重挑眉看着汪意之:“知县大人能和我说说,你是为何要要温言这个人吗?” 知县忙道:“三少,误会,这是误会呀。都是下官管教无方,养出来这等好吃懒做见钱眼开的不争气的东西。他们那是听了奸人教唆,说是有人赏银要温姑娘的命。” 皱眉沉思,叶重打发着知县:“我知道了,没事的话,知县大人可以回了。”有人要温言的命,她这么多年没露头,怎么一出来就能摊事,真是个让人不省心的女人。 出府上了马车,交代等归:“先去一趟八方阁。” 等归疑惑,八方阁少爷一般是三四天才去一趟的,怎么最近老是要去,莫不是有什么消息一直没打听到。 站在八方阁的顶阁,屏风的那头一个乞丐在诉说今日的所见所闻,叶重这头一个十三四的少年在动笔记录着。 “小的说完了。”乞丐道。 少年刚打算出口,叶重举手示意他别出声:“你可知道,前几日早晨发生的运河落水事件?” “知道啊,我当时正巧在场。” “那你能把那事情的前因后果说说吗?” “就是一个女子落了水,然后,帝商叶家少爷把她救走了,那女子还和衙门的人有渊源呢。” “你知道她怎么落水的吗?” “这……小的不知道。” “下去领赏吧。” “谢谢爷。” 笔录的少年好奇地问:“主子,你最近怎么老打听这事啊?” 叶重淡淡道:“我想弄明白一些事情。” 少年劝慰:“主子,这种事,随缘,以后您总会知道的。” “嗯,但愿吧。你通知待会接手笔录的那些人,叫他们多留心着点。” “是,小七明白了。”八方阁共八个少年轮流来记录日常听到的秘密。规矩也简单,只要来人能说出一些八方阁的人不知道的事情,就有等价的奖赏,也可以来问他们想知道的事情,只要不是什么违反国家机密事件的秘密,都是可以给他们打听的。另外有人若是想来八方阁求解惑,就要看叶重的心情了,叶重愿意多少钱卖个秘密,是他们无法左右的。 第十八章 叶重办完事情回到叶府,一跨进门槛,就发现不对劲,自家门卫呢? 往里走去,发现里面的人都来去匆匆地不知道在忙什么。拦住一个从他面前跑过的小奴婢:“你们在干什么?” “啊,少爷!奴婢在……找温姑娘。柳舒说她不见了。”小家婢本来被人挡着路,差点没刹住脚吓了一跳,一看到是叶重,顿时惊得魂都快出来了。 叶重愣住了,就像被人重重地用棒子砸了脑袋,头嗡嗡地鸣响。他的脑海里闪现过无限种可能,温言不见了……回了雪木山,去找白竹了?还是被那些想置她于死地的人抓走了?一种名为害怕的情绪,充满了他的内心。 她说:“柳舒一个人就够了,我又不是小什么千金大小姐,不用这么多人照顾。” 他依了她,没有再安排人去打扰她。他以为,叶府在繁华的京都,就算有人想动手,也会顾忌人多眼杂,等温言出了叶府再杀害她。叶重发疯似的向重温苑跑去,进去也就一床空被,屋空茶凉,没有温言的身影。他吩咐等归:“把所有人都叫来大堂。快!” “谁是最后一个见过她的?”冷厉的目光打量地跪了一地的人,低低的嗓音透着浓浓的质问。 “是……小的。”汪豪哆嗦地回应。 “你当时和她……温姑娘在做什么?”阴嗖嗖的声调,好像汪豪要是说不出所以然,便要杀了他。不过的确,一个门卫打扮的人,怎么会和温言有接触。 汪豪老老实实把自己受知县大人之托去求见温言的事说了出来。 “你说,他们约了在这里见面?”叶重皱眉。 “是的,奴才说的,都是真的啊。”汪豪喊到,声音都打颤了。他就是帮表舅传个话,怎么会摊上这档子事。看少爷的架势,这人要是找不到,他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等归,你通知八方阁的人,马上去找温言的下落。”叶重向等归低声吩咐,转头扬声对地上众人道,“你们继续给我找,找不到人,这晚饭也不用吃了!” 下人们瞬间苦了脸,这上面人自己丢了,还是他们倒霉。 叶重也在重温苑和大堂这些路上找着,寻了很多都已经荒废的院落,却始终没有收获。 抬头看着落下的夕阳,一颗杨梅树下,一个纤巧的人形映着暖红色的光。 快速地走近,脑子一直里想的人,终于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内心是矛盾复杂的。他有些兴庆,还好,温言没有被抓走,他也有点生气,他都急得抓狂了,这个小女人,竟然在此处安然地睡觉。很想一把拉起她,把她晃醒告诉她他刚刚有多着急;却又舍不得吵醒她的安然如梦,不忍让她嘴角那抹笑意消散。 叶重重重地叹了口气,又似是舒了一口气,他就是斗不过这个女人,她总能这么让他理所当然地迁就她,忍让她,而他,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轻轻地抱起她,感觉她很顺势地就窝进了自己的怀里,好像内心的怒意,就被她一个无意的动作抚平了,就像蛇被捏了七寸,他被她拿捏得死死的,丝毫动弹不得。 回重温苑的路上,温复语牵着柳舒从半路杀出来,看到温言在叶重怀里,以为温言受伤了,着急道:“哇,我娘亲怎么了?” 感受到怀里的人动了一下,身体开始变僵硬,叶重知道,温言醒了。不过既然温言没有在动弹的意思,叶重也不戳破她的假寐:“你娘没事,只是累了睡了。” 把温言放到床上,帮她拖了鞋子,叶重平淡地说:“再僵着,你明天早起该下不了床了。” 温言尴尬地放和缓身子,睁眼起来后,默默垂下眼帘,绯红着脸颊,不敢与叶重对视。感觉叶重的目光像盛夏的太阳,照得她火辣辣地疼。 “睡醒了就走走,省的一会吃不下饭。”叶重盯着这个女人的一举一动,他知道她不自在,她原来,从不会在他面前不自在,现在倒是从没在他面前自在过。“你没事在那种地方睡觉干嘛?不是说是见知县吗?” “我……”温言支支吾吾道,“那个……不认识路。所以,迷……了方向,就在那里,咳,等人。” “那种地方,你等个十天半个月,也不会有人路过的。”叶重冷冷地道,“希望温姑娘以后,别乱跑,我叶家,就这么点下人,禁不起你折腾。以后若是不认识路,就找个认路的带你过去。” “抱歉,我知道了。”温言有些低落,叶重从不会如此,嫌弃她,不耐烦她。委屈地抿抿嘴,若不是知县大人找她,她也不会走出去,也不会迷路啊。话说知县有事没事,找她干嘛呢?好奇心驱使下,温言脱口而出:“知县大人,找我干嘛?” “没事,他就是想问问你,待我这叶府可是委屈不愿了?”叶重有些阴阳怪气地道。温言向来迷糊,就算告诉她有人想杀她,她也只会一脸迷茫地反问他:“谁啊?”而不会知道自己得罪了谁,告诉她只是徒增她的烦恼,却对解决问题没一点帮助,倒不如让她迷糊着,无知是福。 温言听了叶重这语调,绞绞衣袖:“没有。叶少爷如此客气相待,温言没什么可以委屈的。” 叶重听了这回答,嗯,还算是满意,出了重温苑,去了膳房,生火做饭,他对温言,委实算是尽了最大的客气了。 晚饭温言没吃多少,倒不是饭菜的质量问题,而且她被叶重这样嫌,自然是有些没了吃饭的胃口。 临睡前,晚饭没吃饱这个问题开始加重了,温言的肚子打鸣打得不亦乐乎,觉得这样着实是睡不着觉,温言默默摸去了重温苑的小灶头。 幸运的是,这小厨房没有被荒废,竟然还有一些小青菜、一小袋米和柴米油盐这些的。 默默用打火石点燃柴火,温言打算给自己烧碗粥来安慰自己叫嚣的胃。好歹当了这么多年娘,厨艺方面,她也算是大有长进。 第十九章 倒了几碗水,加进洗好的米,盖好锅。温言心里犯了疑问,按理说,叶府有膳房,这重温苑的小灶房应该已经被荒废许久才是,怎么这里像是经常被人用呢?碗就薄薄的一层灰,小橱柜里还有米和小菜,最近肯定是有人用的。 水煮沸腾了,加把小菜,温言就这么专心地煮着小粥,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身后有人在靠近。 “你晚饭没吃饱?”叶重问。 温言全身一抖,明显是被吓了一跳,拍拍胸口。叶重这背后灵做得很是合格,突然的出声,把她心脏都吓得快跳出来了。 “抱歉,我……”叶重看到温言这耗子见猫般的惊吓。 “没事,我……是有些饿了。你要来点吗,菜粥?”温言平静心态,开了锅盖,用小木铲搅了搅粥,加了点盐,尝尝味道,觉得差不多了,默默开始盛粥。 叶重看粥有多,点头。 温言正打算喝自己手上那碗粥,看了眼叶重,发现他点头了,那就是要吃吧。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手里的这碗递给了叶重。 “多谢。”叶重此时此刻有点骑虎难下的滋味。温言的厨艺,他在与她初识的时候就了解得很透彻了,吃下去倒还好,最多拉个肚子,关键是吃不下啊,还要顶着她那双无辜的杏仁眼的注视,压力山大,想来就是这样。试探地吃了一口,很意外,虽然不是美味佳肴,但确实是正常菜粥的味道。 “你不会以为我还让你试毒吧?”温言看着叶重的反应,有些好笑。 “这些年,你厨艺倒是有进展。”叶重转了话题。 温言开始盛自己那碗粥:“我呢,好歹当娘了,再不会做饭好像有点说不过去了。” 两人无声地开始喝粥,空气中倒是弥漫着丝尴尬的气息。 叶重喝着粥,倒是想起自己来找温言干嘛了。万一这真有人直闯叶府想取了温言的性命,他这么点不会武功的家丁自然是拦不住的,所以他想给温言安排几个保镖。 等着温言喝完粥,叶重拿过她手里的空碗:“我洗吧,算是还你这顿菜粥费了。” 温言眨眨眼,倒是乐得清闲:“那我先回屋里了。” “嗯。对了,你以后要是有事,就叫一声八,会有人来救你的。最近京里不太平,所以我给你安排了两个人。”叶重用余热温着洗碗水,很自然很熟练地从柜子里拿出洗刷用的工具。 “嗯,有劳叶公子了?”温言看着这一幕,叶重看来经常来这小灶房,不经有些恍惚。不过这小灶房的确是他自己设计造的,因为叶老他们的嫌弃,温言和叶重并不与他们同堂吃饭,所以叶重为了方便,马上就堆出了这个小厨房,一日三餐加宵夜,都可以在这里做,他不在的时候,柳舒也可以帮温言做饭。不然他还怕,柳舒去膳房拿饭拿了个寂寞呢。 洗完碗筷,叶重直接回了自己的书房,看着窗上房里的小灯烛倒影出温言的剪影,在他走出重温苑就熄灭了,叶重的嘴角勾出一抹笑意。 温言以为叶重还会进房,一直没吹灯。结果好像和她想得不一样,从窗缝里看到叶重直接走了出去,突然又回头看向了窗子,一个激灵,把灯给吹灭了。 就一直屏气,一动也不动地目送叶重远去,才缓过气来。应该没被看到吧,也对,自己真的是想多了,叶重该交代的都已经和她说了,进她房间来找不痛快不成。 翌日。 温复语觉察了这早饭桌好像气氛有那么丝变化,这个冷大叔,突然给自家娘夹了个小春卷,还和娘亲说,多吃点,吃饱点。 然后就是娘亲尴尬应声。 哇,他有预感,这个饭桌食不言的规矩总算是要被打破了,呼呼,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等到可以大口吃饭大声讲话的吃饭时刻了。 “娘亲昨天没吃饱吗?”温复语开始了来叶府吃饭时间的第一句话,噢噢,讲出来了,总算可以讲话了,吃饭时不能聊天,真的是憋人啊。 “咳咳……”温言一呛,只能默默地咳嗽。 叶重提醒道:“复语,食不言。” “……”温复语嘟嘟嘴看向温言,发现自家娘亲丝毫没有帮自己说话的意图,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埋头吃吃吃。赶快吃完,好找柳舒姐玩去,这饭桌他待得快疯了。 温复语风卷残云地吃完了碗里的,一拍屁股溜之大吉。 “你最近想吃什么?以前的口味还是变了?”叶重问温言。 温言不知怎么的,回了一句:“叶公子,食不言。” “……”叶重觉得温言这话说得很是没良心。他明明是为了缓解她的尴尬才同温复语说的这句话,结果竟然被她反过来噎自己。 不过叶重好歹比温复语多吃了十八年的饭,自然是不会像温复语这般只能闷着哑巴亏。放下筷子,看着温言吃:“我吃饱了。” 温言看了他一眼,没回声。 叶重托着下巴:“温姑娘现在倒是个爱守规矩的人。” 温言咽下最后一口饼,施施然放下了筷子:“我现在没什么忌口的,叶公子随意吩咐厨子,不用顾及我的。” 叶重挑挑眉:“你们最近吃的饭,是我做的。也对,你这些年不吃了,自然尝不出来。” 温言一傻,有些头晕,叶重这么闲?每日包做三餐?不禁奇怪问道:“叶府没有厨子了?” “最近厨子,生病了。”叶重睁着眼睛说瞎话。 “叶公子这么忙,还要帮我们母子做饭,这倒让我有些过意不去,要不,以后饭菜我来做吧?你有什么忌口的,和我说说吧。”温言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十分上道。 “没有,温姑娘请随意。”叶重唤来等归吩咐他现在去准备马车,继续和温言道,“今日晌食就不劳烦温姑娘了。三回楼那里有个餐宴,你和复语也一起来吧。复语他许久没出去玩该是闷了。” “这,我知道了。”昨天阿语睡前还同她说,他已经把叶府都给逛光了,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无聊得紧,这倒是巧得正好。 第二十章 今日三回楼的午宴,是晋安小王爷的生辰宴。 三回楼这里是摆放给京城的各个公子小姐的,毕竟年轻人有自己的小社会,晚上才是皇家里的宴会,届时王公大臣便会来纷纷道贺。晋安王爷这来头可不小,他可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太子位之争,他自然是出了不少力,皇上皇位坐稳了,他自然没什么事了,甩手当个逍遥王,悠闲得不亦乐乎。大概唯一的问题,就是他都二十五了,这王妃之位倒是一直空着。他皇兄不止一次地给他说亲事,结果人一个贵族小姐都没看上,后来有一回,这皇上突然神神秘秘地和他说:“皇弟,皇兄这回给你挑的对象你一定欢喜。” 高淼华这下倒是有些好奇了,见到他皇兄牵线的对象的时候,哭笑不得,这是一个很秀气的……男人。那双水润的眸子分明带着不甘和屈辱,他拍拍那个秀气的男人:“放心,我喜欢女人,口味纯正。” 出了那个见面相亲的小屋,叫小太监带自己去见皇上。 皇上一脸吃惊:“这么快就决定了?要我给你赐婚吗?” 高淼华苦笑:“皇兄以为我是有龙阳之好?” 皇上一愣:“你不是不喜欢女人吗?晋安啊,不是皇兄说你,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晋安王爷嘴角一抽:“我不喜欢男人,真的。皇兄您还是少操心这种事吧。” 皇上尴尬地摸摸鼻子,作为一个太平年代的皇帝,他闲得抠脚到了一种只能兼职媒婆了,还是那种不能让人拒绝这门亲事的媒婆,比如哪家将军的儿子和哪家尚书的女儿都没可心的对象,于是他很顺便地颁了圣旨,一对金童玉女就这么诞生了。他皇弟这里却是愁了他许久了。推荐了好多个千金,奈何一个都没入高淼华的眼。这让他心思一动,莫非他的皇弟,是个断袖?仿佛醍醐灌顶,皇上马上开始物色起晋安男王妃了,不过,结果好像和他猜得不一样。 叶重让温言和温复语准备一下,一会带他们去锦衣坊买几件适合的盛装。毕竟是个王爷的贺宴,自然不能穿得随便,他让人去雪木山给温言拿的衣服,料子是好,样子终究是素淡简陋了些。 温言觉得好像也没什么要准备的,左右不过是去吃餐饭,送礼方面叶重自然会周到,况且她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送的。于是就牵着温复语,准确地说是被温复语牵着去了叶府的大门。说来惭愧,温复语倒是把叶府里里外外摸了个遍,而温言像一个关棚鸡一样,只在重温苑蹲着、坐着、躺着。 被温复语领到大门外,,温言看见叶重已经等在马车旁了,无声地向他点头示意。 叶重侧身让开:“你们先上。” 马车很宽敞,他们没有暧昧的距离。气氛透着丝尴尬的味道,静谧的车厢里,只有温复语眨巴眨巴眼睛左瞄瞄温言右瞅瞅叶重,还有外面集市的热闹人声穿过窗子传来。他们没有人挑起话题,便只能这么僵持着。 温言一直闷着没吭声,总觉得很是不自在,有口气就这么一直提着。感觉马车在缓缓停顿,等归的声音宛如天籁:“少爷、温姑娘,到了。” 当然最先跑下来的温复语,蹦蹦跳跳的像个小蚂蚱。随后是叶重,他下来后站在门边,伸手,温言犹豫了下,很别扭地把手放到叶重的手掌上。 男人的手掌带着暖热,包住了她的,顺势扶她下车。 锦衣坊自然都是富家少爷千金才来的了的,看见这黑檀木的带着肃穆气息的马车,明白人都知道,叶重来了,好奇地开始探头打量。叶重以前自然是从不亲自来这里的,报了身量直接让人交订做的单子,做好了叫老板送去叶府或者让人过来拿。反正从来没见过他现身此处。 众人没想到,这回不只叶重来了,手还牵着个姑娘,身边还带了个孩子。这倒又是出了一桩可以八卦谈论好久的事情了。如此想来最近京里的八卦来源,可不都是来自叶重的吗?上回的喜日劫女事件刚冷下来了,真是巧了,又来一件。 这叶三少,要不几年没个红鸾星动静,要不就一动就根本停不下来了。 锦衣坊的老板衣赫笙听闻动静出来了,见到叶重,他立马满脸堆笑地迎了出来:“叶三少,稀客啊稀客。” 叶重点了下头算是应了,牵着温言向里走去。 温言在众人的注视下,不好意思地想抽回自己的手,哪知叶重感觉到她的挣扎反而握得更紧了,无奈只能被他半扯半拉地进了店铺。 叶重对衣赫笙直言:“给他们母子挑几件适合的正装,样式不用太繁复的。” 衣赫笙打量了几眼温言和温复语就走了,多年的经验让他看了几眼就能估计出人的身量,这样的能力自然方便他做生意。 不一会就挑出了几件风格相似但样式不同的衣服出来,大的放在温言面前,小的摆在温复语面前:“小夫人小少爷可以去里厢的试衣房里穿穿看。” 叶重找了一边的位子坐下来,马上上道的伙计已经给他端来了茶水,他浅啜一口:“去试试看吧,若是喜欢便都要了。” 温言挑了件鹅黄色的对襟收腰长裙走了,温复语就不客气,全部抱走打算臭美地研究一下自己穿哪件最英俊了。 叶重对衣赫笙道:“都包了吧。” 衣赫笙自然乐得其见,招呼伙计马上给包起来:“三少就是阔气。小夫人是个美人坯子,穿什么都是顶好看的。” 叶重不置可否,他爱的女人自然是漂亮。 温言换好衣服很尴尬地拿着旧衣服出来,鹅黄色很衬她的皮肤,显得她更白皙动人,然而她出来发现叶重不见了。瞬间有些慌张,她可没带银子,一会付钱不就尴尬了吗?哇,这下子脸面算是丢大发了,也对,叶重没有义务要为她和她儿子的买衣服,带他们去吃午宴已经算是客气了。 第二十一章 温言敛眸,尴尬地站着,道理她都知道,可是为什么还是有些难受呢? 衣赫笙路过看见低头的温言,觉得既然是叶重领过来的女人,自然是要好好招待的:“小夫人就是天上的衣架子,这身衣服都被你衬得精致了。” 看到老板的堆笑,温言觉得一会自己说自己没带钱应该会让衣赫笙的笑容龟裂吧,苦笑着看着老板。 老板发现温言一脸忧郁的神情,心理犯嘀咕,莫不是叶重强绑了这女人在身边?讲道理,多少千金小姐梦想着被叶重捧在手心里呵护,有人求而不得伤心愁,有人身在福中不知福。不过该招呼的还是要招呼的:“小夫人先去坐着等小少爷吧。来人,看茶。” 温言尴尬地随着衣赫笙入了茶厅的供客人休息椅子上,有点坐立不安地等着温复语出来。 叶重回来时正好温复语也挑好自己要穿的衣服溜达了出来,看见温言抱着一杯茶坐着好像有点不舒服的样子,默默走过去附身在她耳畔:“你,是不是身体不适?” 温言在看见叶重走近时有些惊喜,在他伏下身靠近她时又有些惊吓。男人湿热的吐气刺激着她的耳垂,染红了她整张脸,让她说话都不利索了:“没……没有。我……咳,很好。” 叶重直了身子,观察了下温言:“你坐好,别乱转头。” “啊?”温言一脸茫然。 叶重不再说话,绕到一个合适的角度,把温言的木簪从她发见抽出,一头浅丝柔顺地散落下来。温言的发质属于那种细细密密的,手感很好,看着光泽也很润,就是颜色淡些,并不是那种乌黑亮丽的。 男的动作很轻柔,挽了个简单大方的堕马髻,插了一根纯银质镶嵌着一颗绿色玛瑙的流苏簪固定。满意的神色显露出来,这样才算是把温言打扮好了。 茶厅里休息的客人不禁纷纷看向这边暧昧的举动,一个个神色了然,叶三少这回算是开窍了,终于是找到合适可心的佳人了。 温复语一脸戏谑地看着这边两人,见温言看过来,还顺势捂上自己的眼睛:“娘亲你们继续,我什么也没看见哦。” 温言本来脸就粉着,这下子直接红炸了。她竟然被自己的儿子调笑了! 温复语最后挑了件浅蓝色的小长衫,搭了件深蓝色的马甲,从原来的素衣小仙童变成了贵气小公子。从手指缝中看见温言被叶重牵走了,赶紧追了出去。 在茶厅的众人议论纷纷:“叶三少头一回带女人出来诶。”“你说会不会是那个传言中的温少奶奶?”“那孩子是他们的吧,顶漂亮呢。”又是一轮八卦新事件的兴起,不过温言自然不会听到这种八卦,而叶重听见了,也只是笑笑,懒得与这些多嘴的闲人解释。 进了三回楼,有小二在吆喝:“有请柬的客人请上楼,没请柬的客人可以在一楼随意坐,今儿个是晋安王爷生辰,大家敞开肚皮随意吃,王爷请客!” 温言拉着温复语跟着叶重上了二楼。 一个大包厢里一个面容端正的英气男子被众人包围着,束着四方髻,那便是晋安王爷高淼华。 高淼华看见这一家三口都来了,有些意外,这下子倒是有一场好戏看了。 叶重把礼盒递给一边收礼记录的小厮,向高淼华作揖行了礼,带着温言向靠窗的一桌走去,待看清桌上的人后,却是有些迟疑了脚步。 莲婕坐在安华公主高阳的旁边正与她说笑,见到叶重和温言一起来了,略微僵住了脸上的笑意。高阳看见叶重有意转向别的桌,忍不住出声道:“叶三公子可是嫌弃本公主坐在这里碍眼了?” 叶重略微皱眉地看向傲气地盯着自己的高阳,带着温言坐了过去:“公主哪里话,叶某只是怕扰了你和莲小姐谈话的兴致。” 高阳满意地看着叶重坐过来,含笑看着他:“怎么会呢?叶公子这是……带着佳人来赴宴呀。” 温复语坐在温言旁边,为什么他能感觉到这个所谓的公主对自家娘亲有这么些子敌意呢?嘟嘟嘴转着眼珠子。 叶重挑眉:“是又如何?” 高阳看见粉嫩嫩的温复语:“哟,这是你们的孩子?叫什么名儿啊?” 温言很是尴尬,这位身份尊贵的公主为何处处针对他们,不安地搓了下手:“他叫……温复语。” 高阳笑了,用蒲扇遮着脸:“哦……叶公子这算是入赘了?” 叶重给温言递了杯茶水,看向温言:“无所谓,我夫人怎么高兴就怎么来。” 莲婕的脸色霎时有些铁青,她原来她所追求的东西,别人只需要抬手就能得到,那么轻易地,就像在桌上夹个菜一样地容易。 高阳有些噎气,倒是没想过叶重是这番回答,竟然如此宠溺这个女人:“咳,倒是没想到叶公子是个如此会宠爱女人的人。”高阳和莲婕小时候是有些交情的,听了莲婕的苦楚自然想帮她出点气,结果气没出,倒把自己气了。 温言的脸有些发烫,但是他们的对话她又不知该如何接应,干脆还是老实地喝水吧。 而桌上的其他人,都无声地看着这场针锋相对的你来我往,不过他们倒是也不敢插嘴。 叶重小声和温言说:“饭前少喝点茶水。” 温言看了眼叶重,默默放下茶杯。 高阳和莲婕看见了他们的小亲密,心里倒是更堵得慌了。这倒还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竹篮打水一场空。 开始上菜了,第一碗三鲜汤自然是放在正中的。叶重长手一捞筷子一夹,给了坐在温言边上的温复语一颗贡丸,倒是堵了温言的视线,让温言刚夹起的一个小香菇掉落回了汤里,溅起的微烫的汤水飞到了她的手背,让她条件反射地一缩手。 叶重托过温言的手:“有事吗?” 温言摇头收回自己的手:“没,不是很烫。” 帮温言把那颗她相中的香菇拣起来送到她碗里,叶重倒了些酒准备一会高淼华的碰碗互干。 第二十二章 菜都陆陆续续地呈了上来,相较于其他几桌的热闹非凡,叶重这桌显得格外安静沉闷。 高淼华来敬酒的时候,一群人正闷头吃着菜:“哟,这里倒是清静。” 一桌人男的都拿起酒碗,女的都端起茶杯以茶代酒:“恭贺晋安王爷二十六岁诞辰。” 高淼华一举酒觞:“今日大家尽兴吃,没这么多规矩。本王先干为敬。” 温言站起来的时候就感觉胯间一股热流,瞬间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温言怀疑她可能是月事来了,万一露出来了,就真的好生尴尬了。尽量不动声色地坐回去,但是表情自然是不太自然了,筷子也不怎么动了。 叶重好像发现了她的异样,面带疑惑地看着她:“你?怎么了。” 温言有些支支吾吾:“我……那个,好像……来了。” 叶重一愣:“哪个?” 温言咬咬唇:“就是……那个啊……” 叶重好像有点回过味来,灵光一闪,懂了,哦,那个啊。顿时他也有些尴尬。 叶重对桌上人拱了拱手:“你们继续,叶某和我家夫人突然想起有些事情要去处理,就先告辞了。” 叶重站起来,默默脱下外套披到温言身上,示意温复语把嘴里的糖醋排骨吐出来。 桌上众人扯扯嘴角,这天艳阳高照的,不止不冷还有些热,这恩爱秀得还真是造作。 温复语扑闪扑闪大眼睛,默默地放下筷子行礼:“哥哥姐姐们再见。” 温言也站起身歉意地点了下头,跟叶重去高淼华告辞。 下楼坐进马车,马上拿下叶重的外套,着急地背着身对温复语说:“印出来了吗?” 温复语还没反应过来回答,叶重已经帮他应了:“没有。” 温言尴尬地转回身,把叶重的衣服叠起来,一屁股坐了上去。 叶重无言地看着她如此举动。 等温言回味过来自己干了什么,不禁脑门有些冒汗。 那是温言和叶重初识的时候,和叶重出去玩,她人生的初潮来了,她吓坏了,以为自己得了绝症,哭丧着脸打算给叶重交代后事。叶重虽不是很清楚女人的月事,但是小时候他娘来这种事情,多少是知道些的,安慰温言,把他的外套脱下来给她垫着,还去向叶府的嬷嬷学习怎么缝做卫生带给温言,告诉温言来月事后要忌讳什么,活脱脱一个当娘的悲催命。 温言向来粗枝大叶,从来不记得自己月事什么时候会来,每次都是叶重脱了外套给她救急。后来温言干脆也习惯了,厚着脸皮自己直接扒叶重的外套,叶重第一次还吓了一跳,脸红了大半天不给脱,就听见温言哭丧着脸说:“我那个来了。”叶重的桃色幻想破灭,不再挣扎,默默地让温言扒下了自己的外套给她垫娇臀。 叶重从坐位板下拿出一个包裹:“喏,这几件衣服你可以拿去换。” 温言好奇地打开,就是刚刚店老板给她挑的别的几件衣服。突然想起她钱还没付,大概是叶重已经付过了吧。 叶重坐下来,皱眉看着她:“你当大人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这些事情就不能自己多注意点吗?” 温言垂头地被叶重教训着,以前在雪木山基本都在小屋里,根本不怂这种麻烦事。谁能想到,会这么运气,她刚出去玩,直接中了头彩:“我,这个……不太规律。” “那就去看大夫吧。”叶重扶额。 温言剥着指甲,有些委屈:“能不能不针灸不吃药啊?” “不吃药?那怎么看得好?”叶重冷淡地反问。 “……” 回到叶府,叶重让柳舒去拿几个卫生带给温言。 柳舒犯了难,温言以前还没在叶府住满一个月,自然没有准备她的卫生带,就算有,这么多年也废了。 柳舒给温言送过来交代:“少奶奶,你先用这些次的凑合,一会我给您用好料子去做一些。” 温言吐吐舌:“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一个小丫头端过来一个小汤盅:“温姑娘,少爷交代这红糖姜茶您最好趁热喝了。” 温言接过来:“多谢。” 晚餐自然是不用温言做了,叶重做了些清淡滋补的,老母鸡汤煲。 温言却咬着筷子,温言最近都被养成无辣不欢的重口味了,突然转成清淡的有点接受不过来。 “没胃口?还是肚子痛?”叶重看见温言不动筷,问道。 温言摇摇头:“没事。”只能老老实实地开始喝鸡汤了。 结果第二天竟然真的应了叶重的肚子痛。 温言连起来都是个问题。 叶重于是去找了个经验丰富的老大夫,打算给温言好好看看。 一开始温言自然是配合的,把完脉,老大夫一边写着方子一边道:“小夫人这样的,老夫扎几针就好了。” 温言有那么一瞬间忘记了疼痛,一个翻身滚动,把自己裹成一坨,缩在被窝里,闷闷的声音传来:“不用了不用了,我睡一觉就好了。” 老大夫吃惊地看着刚刚还虚弱得像个刚出蛋壳的小黄鸡一样的温言一个滚动,灵活地把自己包了起来。犯难地看向叶重:“这……少爷看,如何是好?” 叶重看着如一个蛋卷一样的温言,有些头疼,都生过孩子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怕痛呢。无奈地示意老大夫先出去。交代温言:“针灸可以不做,但是药不能不吃。” 温言默默地从被窝里探出头来,发现大夫不见了,瞬间放松了下来,这药嘛,大不了吃一口喷一口喽。然后发现自己面前变暗,她整个人都被笼罩在叶重的阴影下,噫,什么情况,看着叶重欺身下来,瞪大眼睛看着他。 叶重默默地把温言连带着被子一块抱起。温言有些僵硬地在叶重怀里,眨眨眼,一脸不解与惊讶,然后一个钝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叶重手起,力道合适的一个后枕劈在温言的脖后。满意地检查一下,温言果然是晕过去了,扬声道:“陈大夫,进来吧。” 第二十三章 陈老大夫听见叶重的呼唤,走了进来。吃惊地看见安详地躺在床上的温言:“这?” 叶重挑眉:“快扎吧。” “是。”陈老大夫拿出了针,点燃了蜡烛,烤一烤开始扎穴位。 等温言醒来的时候,有些迷茫,她被叶重抱进了怀里,然后发生了什么?感觉一下,肚子好像不痛了,但是脖颈酸酸麻麻的。 “柳舒。”温言叫唤道。 “哎!少奶奶您醒啦。”柳舒在偏房侯着,听到温言的呼唤,急忙跑来,“少奶奶要不要吃点东西?” 温言看着窗外的日头,估摸时间已经是下午了,早上因为痛经也没吃什么,是时候照顾一下自己的胃了,便点点头:“嗯,随便拿点就行了。对了,阿语呢?” 柳舒递给温言一杯水:“小少爷他正和少爷在书房学画呢。” “哦。”温言了然,定是温复语自己贴上去的,温复语是那种看见什么有趣就要去学的孩子,可惜学了这样换那样,什么都会,什么都不精,总有一天要好好治治他这三心二意的脾性。 温言一边啃着玉米一边回想着昨晚安置前和叶重的对话。 叶重坐在桌前向她解释:“今日我是为了避麻烦才带你们去的。不带女眷总有些麻烦会黏上来。没想到,你倒是出了这事。”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这高阳公主看着很是针对叶重,难道是看上叶重了?啧啧,自己这挡箭牌当得真是完美。不过细想,若是他俩成了,叶重就是驸马呢。这天下,有多少人想和皇家攀关系,甚至不惜任何手段,结果到叶重这里,巴不得都躲远点。那么问题来了,莫不是因为高阳公主,叶重和莲婕才一直隐藏着?看她们坐一起聊天的样子好像关系还不错,看来高阳还不知道莲婕和叶重的关系,不然这好闺蜜看样子是要当不成了。 温言向柳舒打听过,柳舒说她出了地牢后,并没有发现莲婕有来过叶府,也就是说他们并没有成婚。看来叶重和莲婕只能做一对地下苦命鸳鸯,现在因为这个酒宴,叶重需要用她这棵树苗子挡桃花,来保护莲婕这朵小莲花。 温言的心里有些复杂,叶重能幸福,她自然应该为他高兴的,但是他们的幸福,建立在了她的牺牲上,她不是菩萨,那是她爱的男人,她也会难受,也会心痛,也会想哭啊。 “也没事,反正坐着也是吃点酒菜。”叶重无所谓地道。 温言心里想,有事啊,大事啊,本来他可以和莲婕同桌待得久一些,还可以偷瞄着看她几眼,这下子好了,给她一个月事搅黄了。不知怎么的,温言觉得有些舒心。自己这是不是太坏了?她和叶重早在六年前,就断了情分了,自己却还因为他的事忽悲忽喜的。这么一想,叶重对她算是顶客气了,帮她做饭,还不责怪她在他和情人见面的时候捣了大乱,还能用平常心照顾她。她的心尖人,已经放下了她,而她,仍然被旧情所束缚而没有挣脱。 “你上回不是问什么时候能回雪木山吗?”叶重吹开茶杯里的茶叶浅饮一口。 “啊?哦。何时啊?”温言的脑子正在飞速想着自己该如何放下叶重,被叶重冷不丁反问,这是要赶自己走了吧。 “白竹他……现在在徐瑾娘那里,可能一时半会是回不了雪木山的。白竹山庄现在也是苏二当家的在打理。”叶重向说明,“所以你若是愿意,可以继续住在叶府。” “咦?”竟然不是赶自己走? “嗯,”叶重对温言这个语气词有些莫名,继续解释,“就是白竹应该最近一年内都回不来了。” “哦。”温言淡淡应到。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叶重无奈。 “这不太好。”温言回到。 叶重有些失落,心口像是被重重一击,果然,温言是喜欢上了白竹。 “我养的那几只鸡要饿死了。”温言忧心道。 “鸡?”叶重的神色有些复杂。 “对啊,我好不容易养得这么肥,而且最近肯定下好多蛋了,不去捡着收起来万一放坏了多可惜。”温言可惜道。 “那我明天让人把那些鸡接过来?”叶重抬眸盯着温言。 温言看到叶重看过来:“这……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你早点休息吧。我还有公事要处理。”叶重起身,帮温言把桌上的烛灯放在她床头柜上,这样方便她一会吹灭了,然后就马上离开了。他怕一会温言又说出什么阻止他去接鸡的话。 出了重温苑,叶重看着天上苍白的月亮好稀疏的星光,惨笑,叶重啊叶重,你竟然要靠逃避来让她多留在你身边几天。 温言想着,许是她这挡箭牌还有什么用场吧,也罢。能多陪他几天,也是好的。吹灭火苗,黑暗中,好像有人在低泣,月光映着女子柔顺的脸庞,隐约可见,温言的脸上多了两道银边。 “温姑娘,”外头一个丫鬟进来向温言行了个礼,“少爷问,您的鸡想养在哪里?” “咳咳咳!咳咳……”温言正有一下没一下地咔哒咔哒着玉米发呆,冷不丁一个人冒出来,吓得一噎。 小丫鬟被温言的剧烈咳嗽吓得直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温姑娘息怒,奴婢不是故意的。” “……”温言摆摆手,“没事,就养在这院子吧,找个角落圈起来就好了。” “是。”小丫头得了命令马上跑了。 温言苦哈哈地扯扯嘴角,她有这么不好相与吗?照照镜子,明明是一张随和的脸嘛。起码比那个安华公主长得和气多了。 啃完玉米,温言拿着玉米棒子,看到小厮们正在给自己的鸡造窝:“你们知道我的鸡现在在哪里吗?” “回姑娘的话,您的鸡在马车旁的笼子里,一会小的们搭好鸡窝就给您拎过来。”一个在指挥的小伙计回答着温言。 “好,我知道了。马车在哪里?”温言又问。 第二十四章 小厮一愣,这温姑娘是要去自己拎鸡吗?这么急着见鸡?看来是很心疼那几只鸡了,万一看到那几只饿得骨瘦嶙峋奄奄一息的鸡儿们会不会伤心大哭呢?如此一想,小厮突然觉得自己应该阻止温言去看鸡:“温姑娘,您是找您的鸡有要事吗?” “找鸡……有要事?”温言觉得这话怎么说都有些怪怪的,不过大致意思是知道的,“也没事,就是想拿这玉米棒子喂喂它们。” “温姑娘,不如等小的们把鸡带过来,帮您喂吧。您就好好歇息,省省脚力。”小厮表面轻松笑呵呵地向温言道,心里却有些紧张。 “嗯,也行。”温言觉得自己一定也不认识路,这样还要麻烦人家带她去,不如等鸡来了再喂更省力,“就在这一块吧?”温言看着初具模型的鸡圈,把手里的棒子丢了进去。 玉米棒子有弹性地在地上跳了几下,滚动了三四圈停了下来。 温言拍拍手,自己来着月事也懒得动弹,打算去抱个小垫子来,坐在外面的石凳上晒晒太阳。 那小厮一看温言进去了里屋,赶紧低声指挥人:“慢点慢点,搭慢点!我回来前一定不要搭好!” 下面的人面面相觑,刚刚还说要搭快点呢,怎么说变就变。 那小厮一路小跑,决定去街上买几只看着精神点的鸡应应急。这事要是办好了,一会向少爷讨赏,肯定少不了。这么一想,他浑身充满了动力,连脚步都欢实了不少。 温言一边晒太阳一边观察着人家搭鸡窝扎鸡圈,心里感慨:“这叶府的下人真是精良得很,连给鸡搭个家都这么认真。叶重这下人真是管教有方啊。” 搭了大半天,那群人终于拖到指挥的小厮提着一个大笼子回来了。 一个大鸡笼里,里面几只活蹦乱跳的鸡正在咕咕咕地叫着,刷着自己的存在感。 把鸡放进圈子里,里面几只肥肥的鸡不安地四下踱步,歪着脑袋观察自己的新窝,还嘴里发出着鸣声表达自己的疑问。 那指挥小厮满意地点头,向温言行礼:“温姑娘,您的鸡安置好了。” 温言点点头,微笑地看着他:“多谢,有劳你们了。” 这时门口出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温复语的叫唤遥遥传来:“娘亲!” 温言站起来看向声源:“哎!” 温复语看见温言后入一只麻雀落地般快速向温言掷来,扑进温言怀里。 叶重在后面不急不缓地走着,看见温复语如此快速地奔向温言,皱眉,这要是撞翻了温言,就算是他的亲儿子,他也是要教训下他的。 所幸,温言没有被撞飞,稳稳当当地承接温复语的热情。要是他知道自己亲爹因为嫌他奔自己亲娘奔得太粗鲁要打他,应该会包一包眼泪向温言撒娇诉苦,直到温言替他教训了叶重一顿才算完事。 “娘亲,他们这做啥呢?”温复语看着今天热闹的重温苑,这一大群下人围在这干啥?“咦,我好像听到了鸡叫声。” 温复语走进一看,拍手夸奖道:“这几只鸡真胖,比我家养的那几只肥美多了。” “这就是我家的鸡。”温言爬回桌子上对温复语说。 温复语摇头:“娘亲,儿子像是自己家养的鸡都不认识的吗?好歹喂它们的时候我也有出力啊。” 温言有点不敢置信,只得站起来围观那些小厮买来的替代品:“啊?” “娘你看,我家的鸡尾巴是被我染过彩色的,这几只都是红的的。”温复语解释。 温言摸摸下巴:“是的呢,这鸡不是我家的。” “不是你家的?”叶重也慢慢走进栅栏看着里面的鸡。 叶重转头问那群下人:“怎么回事?这也能抓错?” 那群人一致转头看向躲在一边的指挥小厮。 小厮哆嗦着出列:“回少爷的话,都是小的自作主张,都是小的的错,小的只是想温姑娘看见自己的鸡肥美些会开心点,少爷饶命啊。” “嗯?”叶重转眸盯着他,“说吧,我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回少爷的,小的看温姑娘的那几鸡已经饿的焉了,怕温姑娘不开心,才去集市挑了几只健康的鸡来充数。小的知错了,少爷饶命啊。”小厮跪下来低头解释着,声音都带颤了。 “噗,哈哈哈……”温言突然开始笑,引得一群人都向她看来。 温言揉揉笑痛的肚子,解释道:“我的鸡养的都是这么……颓唐的。你多虑了,它们就这样。” “啊?”小厮有些懵。 “哈哈哈,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关心。”温言笑眯眯地对他说,“你找来的这几只鸡我尽量让它们,保持这曼妙的身形。” “你跟我来。”叶重对这个小厮说,又转头和剩下的人道,“你们把温姑娘的鸡搬过来安置了。” 于是小厮心惊胆战地跟叶重走了。 到了大堂,叶重坐下来,小厮老实地跪在地上伏着。 “你花了多少银子?”叶重淡淡问。 “二两六……”小厮底气不足地道,他犹豫着报高呢还是报低呢,结果还是老实地报了真实价格。 “去库房领个五两银子,”叶重盯着他,接下来的话有些警告的意味,“以后离温姑娘远点。不然你就给我滚出叶府。”他的女人,有别的男人来关心,这让他很不爽。 “是是是,多谢少爷。”小厮磕了几个头,高兴地退下了。 就这样,温言的焉鸡和小厮送的鸡健康鸡在一个鸡圈里一块生活了起来。两个鸡群都没有好斗分子,倒是相安无事。 ~~~~~~我是一条分割线~~~~~~~~ 再说白竹这边,他被叶重领出威峨堡,就回了白木山庄,收拾了一些衣服,带上自己惯用的破云刀,交代了苏老二几句,算是完全要当甩手掌柜的意思了。 苏二好生气,这白竹,自从庄子稳当了,接的生意变得多了大了的时候,就把活全扔给了他,他很累的好吗?就不能体谅一下有老婆要宠爱有小儿子要照顾的他吗? 第二十五章 白竹苦哈哈地笑:“兄弟,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所以连带着我也要身不由己地帮你看庄子?”苏二有点爆炸。 看到白竹沉痛地点头,苏二绝望了。 “对了,要是温言那丫头要是回来了,你记得帮我好好照顾他们母子。”白竹把刀鞘绑在自己的身上,呼出一口气,表情有些复杂,“不过应该是不会再回来了。” 苏二疑惑:“你就这么走了,屁都不响她一个?” “见了又能怎样,徒增烦恼啊。”白竹小声喃喃,摆摆手扬声到,“爷走了,别太想爷哦。” 苏二翻了个白眼,出了在干活的时候能想他顺便大骂一顿,另外时候谁会想他。 不过他摸摸下巴一思考,去徐瑾娘那里待一年,说不定这两人就成了呢?白竹也老大不小了,虽然这徐瑾娘年纪大了些,但人家漂亮啊,有钱啊。啧啧,到时候白竹入赘给咱白庄一大笔聘礼……苏二的算盘打得啪啪响,整个人都像开花了一样笑得那叫一个灿烂。 白竹骑着自己的白色的卢,路过叶府的时候,收慢了马速,最终还是没停下,一夹马肚,扯了缰绳走了。若是他知道温言刚刚落水昏迷,估计该冲进去抢人了。 徐瑾娘侧躺在美人榻上,一手支头一手转着佛珠数着。一个秀气的少年进来,贴着她的耳朵轻声报告:“主人,白公子来了。” 缓缓睁眼,清亮的眸子满含笑意,戏谑的语气,得意地对着门口慢慢走进来的男子道:“哦,回来了啊。” 白竹没做声,只是默默向徐瑾娘一拱手。 “先去找个喜欢的房间收拾下吧。”徐瑾娘淡淡地对那个少年下命令,“你领他去罢。” “是!”少年应声后,走到门口,“白公子请。” 白竹特意地挑了间离徐瑾娘闺房最远的,背上的包袱一扔,全身一放松,扑在床上,竟然是就这么睡了。 正睡得香甜,迷迷糊糊中-个空灵的女低音传来:“怎么,白公子以为我这里是请你来睡觉的去处?” 白竹刷地睁开了眼,他一整天没睡了,很累,头很痛。但对着徐瑾娘,现在她压他不只一个头,愿赌服输,他白竹是个输得起的人,自然不敢抱怨,老实地起身:“说吧,要我干嘛?赴汤蹈火?上刀山下油锅?” 徐瑾娘眼一眯,带着笑意道:“哟,我怎么舍得让你干这种事呢?” 白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那还真是多谢徐姑娘的心慈手软了。” 徐瑾娘扔给白竹一套衣服:“你去洗洗身子换上。” 白竹接过,皱眉:“我不喜欢红色的。” 徐瑾娘瞥了白竹一眼:“你好像没有拒绝我的权力。” 白竹向后一撩额前的碎发:“这倒是有道理。毕竟我现在没有人权。” “你有这点自知之明,是好的。”徐瑾娘盯着他,啧啧,自己看上的男人,的确是很是养眼。 白竹长得很邪气,就是小人书里说的妖孽型的,那种自己不想勾引人,光被别人看到,也会让别人着迷的模样。 白竹曾经也是个风流人,花魁小姐,只要是美人,定是要抛个媚眼调戏一番的。不过也就是摸个手喝个酒唱个小曲,出格的事自然不会做,毕竟他是有洁癖有道德的,人家花魁自然是和很多男人翻云覆雨过,他敬谢不敏;至于那些未出阁的小姐,他若是给玷污了,一定会误了人家的好姻缘的,使不得使不得。结果嘛,就是他自己也是朵纯洁的小白花,发现自己对温言有好感之后,就停住了自己的沾花惹草,偏偏,蜂蝶会自己扑来,不受他控制。 他和徐瑾娘的冤家路窄,就是在青楼。那日,徐瑾娘因为要去偷一个官家人的文件,扮成了花魁打算用美人计接近那个官家人,结果被半路杀出来白竹给劫走了。 任务失败,一个大单子没了,血亏啊。深夜里,被白竹圈着的徐瑾娘如是想着,越想越暴躁,挣脱了白竹的爪子,便要和他动起手来。 白竹自然是有防备的,格挡了徐瑾娘的攻势,得意的声音清扬地透着笑意:“徐瑾是吧,你今天的单子我抢定了!” “哦?我倒要看看,是哪个无知小儿敢跟老娘抢生意。”说着便去转手扯白竹脸上的面布。 徐瑾是女流,手法又老道,一招声东击西,假装要攻击白竹的下盘,一个晃手拽下了白竹的蒙脸布。 月光的润泽下,浓眉星眸,高挺的鼻梁,红润的薄唇,很俊美的一张俏脸,带着邪邪的笑意,活生生地把徐瑾娘给吸引住了。 “这脸倒是长得贼俊了。”徐瑾娘欣赏着,“你应该庆幸你娘给你生的这张脸,和我徐瑾娘作对的,还真没个好下场。你嘛,我就姑且看在这脸蛋的分子上饶你一命。” “呵,徐姑娘美则美,终究是年纪大了些,小生并不感兴趣。”白竹同样也在观赏徐瑾的美貌,若不是这女人在生意上和他是对头,他还真想与她把酒言欢,把她当个红颜知己,好好调戏下这美艳富有又权势滔天的姑娘。 一个鹞子翻身,白竹拉开了与徐瑾娘的距离:“美人,后会无期!” 徐瑾娘施施然从屋顶上落下来,冷笑道:“我们一定会后会有期的,你定是逃不出老娘的手心。哼,一个初出茅庐不懂江湖的毛头小子也胆敢和老娘作对,真是可笑。” 徐瑾娘一打听就了解白竹这号子人了,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单枪匹马的也敢和坐拥威峨堡的她叫板,要是不逮着他,还真当自己可以无法无天了。 一个悬赏令下,白竹被左追右抓,连市区都不能进,躲在山上当起了苦行僧,却终究还是被人查出了行踪,这人就是苏二,苏二直接问徐瑾娘要了她扯下来的面布,给狗嗅一嗅,一招放狗搜山,几十多只大狼狗,一寸寸地地闻过来,把白竹给包围了起来。 第二十六章 白竹看着这一群汪汪,倒是也算淡定了,没有挣扎,直接缴械投降。开玩笑,这么对拼难免被咬上几口,掉几块肉事小,染个什么疯犬病就真完蛋了。 被苏二五花大绑的时候,白竹忍不住评价:“你这,是多怕我跑了啊?” 苏二悠悠闲闲地仔细捆着白竹,一脸理所当然:“那可不,我可是让狗活生生寻味寻了好几天呢。万一给你溜了,岂不是太亏了,多对不起这群辛辛苦苦为我做事的狗儿啊。” “呵呵。你倒是个好主子。可惜终归要成为别人的狗。”白竹边说着边感受身上的绳子的紧密性。 “别挣扎了,我这个结你越动越紧。到时候受苦的还是你自己。”苏二看着白竹在动手臂好心向他解释,“至于成不成为别人的猎犬,这是我的事,哪里有肉我就去哪,本能而已。” “……市侩!”白竹泄气,这结头的确是越来越紧,勒得他有些难受,不过心里倒是对苏二这思想没有异议。 为名为利,人们一生所追求的,不过这两样东西。你说你无欲无求,在极度饥饿的情况下,谁能说我不想要口米汤,所谓的伟大也不过是为自己想要留个好名声找的借口。我们在生下来的时候,就注定要为生存斗争,没本事的自然要挨欺负。他也是为了那巨额的赏金才冒险和徐瑾娘竞争,不过很遗憾,那个他安排的姑娘虽然顶上了徐瑾娘夺得了花魁之名,却没被那个官家人看上,竟然是因为这花魁长得像自己母亲,下不了手。白竹哭笑不得,自己没能力,自然只能任人鱼肉。 被送到徐瑾娘面前,白竹经过了一些运输途中的颠簸,有些狼狈了,发丝凌乱,有几根乱发老是垂自己脸上,弄得他痒痒的,无奈手被拘束得动弹不得,不能去挠这磨人之痒,只能嘟着嘴吹脸上的乱毛缓解一下。 徐瑾娘瞧见这一幕,笑得好欢实,咯咯咯得清脆声音由远及近传来:“我说过吧,你逃不出我的手心。老娘要逮只小老鼠,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老姑娘,要杀要剐一句话。”白竹傲气地一扭头,避开徐瑾娘伸过来的手。 徐瑾娘当下脸色阴沉,带着凉嗖嗖。的冷笑:“杀了你?那多可惜。”用手捏过白竹的下巴,强迫他看向自己“当然要一点一点地,好好折磨你喽。” 美艳的脸庞,两叶柳眉下一双明亮的桃花眼,右眼尾还勾画了一朵精美的牡丹花,白竹承认这个女人很让人赏心悦目。但是这强势的性格真的让他很反感:“女人就该柔软些,这样才会有男人疼。” “如果强势些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我何乐不为?”松开捏着白竹下巴的手,徐瑾娘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被人按在地上的白竹。 “不过是仗着自己老江湖有人脉有地基。”白竹有些不屑。 “吼,你不服啊?”徐瑾娘拿出一把做工精美的小匕首开始把玩,在白竹身上笔画着,“我徐瑾自从开始走江湖,到现在也是有七个年头了。这样吧,我们打个赌,七年以后,你若是再给我揪到尾巴,你就乖乖来我这当个一年的面首我要是输了,也随你处置。” 白竹觉得自己身上的束缚渐渐变松,绳线开始掉落,一个拍地接力爬起来,居高临下一扬下巴对着徐瑾娘:“你给老子等着。” 结果,旧事重演,他的确又被她拿捏了,毫无还手之力,输得一败涂地。这回总不能还狡辩控诉人家偷袭了,那时候还是个半大的少年,他耍赖还过得去,现在也算是个大老爷们了,这点担当还是有的,总不能输不起吧。 白竹跟着那个秀气的少年去了澡堂子,随意洗搓了一番也就起来,皱着眉嫌弃地看着这套红色的长衫,啧啧,怎么看都觉得是个骚包的颜色。 无奈,一抖一套,系好腰带,挑眉看着铜镜里的人影,自己看自己怎么有点妖艳贱货的味道? “白公子穿好就出去吧,我家主子在主堂等着您。”在一旁刚刚帮白竹搓过背的少年敛目提醒到。 白竹耸了下肩膀,跟着门口的领路少年去见徐瑾娘。 让白竹有些意外的是,徐瑾娘竟然也盛装打扮。徐瑾娘五官生的精致,自然穿什么都是好看的,头配一带,黄花一贴,一个俏丽丽的人就这么玉立着。 “走吧,出去听话些,少说话,我就不会太为难你,。不然你自己给脸不要脸,我也不会留情面的。”徐瑾娘交代完了就踱着步走了出去,白竹跟上,上了一辆做工精细的马车。 马儿迍迍地行着,莫约过了许久,反正白竹是瞌睡打得起劲,稀里糊涂间车顿住了,白竹一个机灵,反手就摸上了别在自己腰间的破云刀要拔出。被一只软糯光滑的手带着一点内力按了回去:“静观其变。”说完又开始顾子数自己的佛珠。 白竹听到外面嚣张而且带着沙哑口音的嗓门传来:“待!此路是我栽,此树是我开!”很不给面子地笑喷了。 “给他点钱让他滚。”徐瑾娘交代f赶车的小厮。 白竹有些意外:“你可不会像是这么轻易地绕过这蠢货的人。” 徐瑾娘笑眯眯地道:“这个蠢货运气好啊。本姑娘今天开心,懒得和他计较。” 其实徐瑾娘是因为这挡路人说串的台词才饶了他一命的。 徐瑾娘也是个被人收养的小孤儿,不过收养她的可不是什么正经人,碰巧就是个老山贼,有一顿没一顿地把她养到十一岁,老山贼却抢不动钱了,的确,一个古稀老人拦路,遇到妇人小孩可能会怕些,那些成人男子怎么会理会,更惨的情况就是遇到脾气暴躁的,上去自然是一顿暴打。 那次老山贼被人打得凶了,卧病在床好久都起不来,徐瑾怕自己这假爹要挺不过去了,壮着胆子,却因为紧张,说出来的就是这句串词。 第二十七章 一个暖如春风的声音带着笑意,一只白净的大手摸摸她脏杂蓬乱的鸡窝头,那个男人温柔地说:“小姑娘家家的,别干这种粗鲁的事。”说着给了她一锭银子。 小小的她就这么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那个温柔的和善的声音从此深深地烙印在她脑海里,她并没有看清那个男人的脸,高高大大的身形逆着太阳站立着,一身暗红色是长衫,遥远得让她看不清,男人的干净让她的邋遢变得突兀,她自卑地不敢去与他对视,甚至自卑地没和他道谢,她久未喝水的嗓子,在喊完她的抢劫台词时就破音了。 多年后却是后悔没好好看下他的脸记住。这一锭银子的人情债想是没得还了,江湖太大,天各一方,遇上他一次想是花光了她所有的缘分。 直到她听见了白竹的声音,那么熟悉的,让她魂牵梦萦的声音。可是,她知道白竹不是他,白竹比她还小,怎么可能会是那个男人呢?那个男人的温柔和白竹的戏谑是不同的,但就算是替代品也好,她认了。她真的,很想那个男人,她只是想再被那个人摸一次头,叫她一声小姑娘而已,起码这次,她的头发不脏不乱了,能给他留个好印象。 人总是有些执念的,徐瑾娘就这么强行和白竹扯上了关系,她暗地里也在为白竹的白木山庄铺路,她就这么默默照顾着这个替代品。等了七年,她所有美好的年华,就这么虚度在一个漫长的赌约手里,她精心准备,豪赌她将取得胜利。 或许是老天被她的执着打动了吧,她成功了,占有的感觉真好,哪怕只是个假的。 一路小颠微簸,他们到达了目的地——红梦轩。下车后,白竹皱眉看着门口浓妆风骚的带着脂粉气息的男人们,或者准确的说是倌倌,面色有些隐忍,这徐瑾娘让他穿成这样,看来是要把他卖给倌馆来小赚一笔咯?真搞不懂这女人,花这么多时间和他墨迹就为了把他卖给倌馆这么点钱。 有句话这徐瑾娘的确是说对了,得罪她的人还真没好下场,她竟然如此用心地报复他。 徐瑾娘面不改色地进了倌馆,白竹沉着脸跟了进去。 “叫你们当家的出来。”徐瑾娘对迎上来招待的小男孩说道。 “徐姑娘随我来。”那男孩客气地把徐瑾娘引到一个清净的小包间内,“小的这就去请主人来。” 徐瑾娘随意地找了个凳子坐下,悠闲地用手指甲扣着桌面,瞥眼看见白竹无声地立在一边:“怎么,嫌坐久了不舒服啊?” “你是主子我是仆,身份有别。”白竹颔首道。 “噫?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傲气的白大庄主吗?”徐瑾娘的语气带着不可思议。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清瘦的身影扭了进来,被粉涂得明显比手白上一大圈的脸蛋,红颜的唇色,细秀的眉毛和浓重的眼妆,端着一壶飘着浓香的气息的小茶壶,声音明明粗犷得很,却硬是要说得娇滴滴的语调:“哟,这不是徐大老板吗?好久不见,今个儿又有什么好货要给人家啊?”贾沪放下茶壶打量着站在一边的白竹。唔,身长八尺,很高挑,而且这脸蛋很是极品,满意满意,当个头牌一点不为过。整个儿人都差点扑过去抱住白竹,好大一颗摇钱树。 徐瑾娘自顾自倒了杯茶,敛眸淡淡道:“不好意思,这个我不卖,自己要留着用的。” “不卖啊,可惜了,真可惜。”贾沪很惋惜,不舍的目光在白竹身上打转,“那你带到人家这来作甚?” 徐瑾娘看了眼贾沪,不忍直视地又转开目光交代道:“要你给他打扮下,体面些,我一会要带他去大场面的。”这贾沪,打扮别人的手艺那绝对是堪称一流,怎么到自己身上,就如此不堪入目呢?这大概是徐瑾娘一辈子都会疑惑的问题了。 “哦,好勒。”贾沪打量着白竹,“小公子底子好,怎么打扮定是都好看的。徐姑娘想要什么风格的呢?” “……”白竹很不爽,但他现在就是徐瑾娘的附属品而已,没有自己选择的余地,无论是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化什么样的妆,甚至,他现在穿不穿衣服都要由徐瑾娘决定。 “清爽点的吧,你自已发挥。”徐瑾娘自己化妆虽是一流,但毕竟是女人妆,男人该怎么样打扮她是一窍不通。 “喂……徐大姑娘,你这么放心把我交给他?”白竹一听这个自由发挥,有点绝望,这贾沪脸上的肯定是他自由发挥后的产物吗?这折腾完了,再被徐瑾娘牵出去溜一圈,这不给人看猴戏吗? 贾沪笑眯眯地说:“放心,人家手艺贼一流。小公子别担心会毁容了。请这边坐,人家去拿工具。” 白竹生硬地被贾沪的纤纤手按在凳子上,那指甲上的丹蔻看得他汗毛一阵倒竖,努力安慰自己,妆画得浓了,好歹别人就认不出自己了,这面粉一涂这么厚,定是跟个面具似的。 徐瑾娘乐呵呵地看着白竹的僵硬:“哟呵,白庄主你这是怕了吗?安心吧,这贾沪手艺的确是不错的。” 白竹扯扯嘴角,不错的?他又不是瞎子,他觉得自己一会化完妆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估计是要安息了。 贾沪迈着可爱的少女步轻巧地蹦跶回来了,手里挽着一个小竹盒,停在白竹面前,把竹盒轻轻地放在桌上,对上白竹的眼睛,眨了下自己的一只眼:“小公子闭眼吧。一会你将看到一个全新的自己。” 白竹认命地闭上眼,一会将看到一个白面饼子了,希望这粉可以高级些,万一自己面皮一动就掉下一些来,那还真是连喝口茶都能加个料。 感觉有个凉凉的带着金属制感的东西在自己的眉毛上动土,联系贾沪的细秀的眉毛,白竹的心情真的差到了几点。还有小刷子在自己脸上扫来扫去,痒痒的,每一种感觉在闭眼后都这么清晰敏感。每一种感觉都在给他更深层的打击。 第二十八章 约摸一刻钟的功夫,脸上的动静停止了。 一个欢快的拍掌声“啪啪啪”地响起。贾沪欢快的声音回荡在小包间了:“完美!” 白竹无声的睁眼,看见一面铜镜明晃晃地竖在自己面前,被迫地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有些错愕,没有想象中的糟糕,甚至出乎意料地好看。看着铜镜后那张浓妆艳抹的脸,白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徐瑾娘端详着贾沪的成果,满意地点头,对白竹道:“不错。走吧,去今天真正的目的地。” “徐姑娘记得有好货要带来给人家哟。”贾沪目送徐瑾娘二人远去,倚靠着门框提醒着。 一路晃晃悠悠地,两人在车厢里倒是不曾交流,就这么静谧地到了奇花谷的门口。 明天是菊花宴,每一代奇花谷的谷主都会有自己喜欢的花,会为自己喜欢的花办赏花宴。而这一代谷主喜好的就是菊花。 下车被小僮领入谷中,凉秋了,里面却还有很多花开着,倒是不负花谷这两个字。 飘散的花香,若有若无地侵入鼻腔,白竹猛地打了一个喷嚏,英气的健美皱起,他是花粉过敏的,一闻道花的味道轻则不停打喷嚏,重了能浑身发痒。但是这也没必要和徐瑾娘交代,她若是知道了,又该是一个软肋被她捏在手心里。 尽量忍着,白竹用龟吸功运气,让自己能好受点。 到了给客人们住的厢房处,白竹以为自己定是和徐瑾娘分开住的,没想到徐瑾娘和小僮道:“我俩住一块。” “这不太好吧?”白竹苦笑着问道。 徐瑾娘坐在床上:“怎么,还怕我吃了你吗?” “难道不应该是我忍不住吃你吗?”白竹半挑衅半威胁地说,捏捏鼻子,很难受,房间里充斥着花的味道,连桌上都插着一支黄色菊花。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徐瑾娘干脆一把躺下,侧过身支着头看着白竹。 白竹无奈耸肩,摊手道:“行吧,我怕你,成吗?” “那我更要和你住一起,我倒要看看天不怕地不怕的白大庄主是怎么个怕我法。”徐瑾娘不是一般小姑娘,自然不怕白竹这唬人的说法,也不会吃白竹服软的一套。 白竹感觉自己身上已经有些发痒了,有些暴躁:“一句话,滚不滚出去?” “就不。”徐瑾娘坚定而傲气的用鼻孔对着白竹,凉凉道,“别忘了你现在是什么身份在和我说话。” “……”白竹噎滞,开始挠痒,脸上挠了几下,硬生生地挠出几道深深的红痕。 徐瑾娘看着白竹在疯狂挠痒,有些愣神:“喂,你怎么了?” 白竹懒得理会她,顾自挠着痒,很迅速地把桌上的花瓶扔了出去,关门。头有些眩晕,趔趄了几下稳住,盯着徐瑾娘缓缓走来的模糊的身影,晃了几下头。 徐瑾娘刚走到白竹面前,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就这么直挺挺地扑了过来,很重,沉甸甸的,她差点没稳住被他压在地板上。感觉男人没有什么动作,猜想一定是晕了过去,努力把他拖到床边,使劲一把扔到床上,扬声:“来人,帮我叫个大夫来!快点!” “是!”门口的小僮听到声音后急忙应道,之后就匆匆去了。 中年的大夫随小僮匆忙赶来,看见了浑身起红疹昏迷的白竹,和一旁着急的徐瑾娘。把脉沉思,大夫向盯着他看的徐瑾娘解释道:“这位公子应是对花有过敏症。最好现在马上带他离开奇花谷,在进行针灸助他苏醒过来。醒过来方可配合药物治疗。” “对花过敏?”徐瑾娘皱眉,为什么他不告诉她他会对花过敏,她若是知道定不会拖他来的,她看着就是如此霸道不讲道理的女人吗? 对着昏迷的白竹皱皱鼻子,叫来赶车的下人背着白竹出了万花谷,徐瑾娘催人快马加鞭向镇上赶去,就近找了家医馆,不管人家门已经锁好打样了就是一阵猛敲:“开门啊!救人啊!救活了重金,重重有赏!” 一个年迈的声音有些不爽地应道:“知道了,别敲了!” 门缓缓开了,徐瑾娘指挥背白竹仆人把人放好,扔了一张银票对老大夫说:“快治!他过敏了,对花。” 老大夫看见钱,把心里被打扰吃晚饭的不满咽下去,默默开始给白竹把脉,拿出针对着白竹的人中就是一扎。 白竹皱眉,眼皮动了下,老大夫看了眼反应,继续在烛火上少银针,对一旁徐瑾娘说:“把他衣服脱了。” 徐瑾娘马上转头对一边的仆人道:“脱啊,看我干嘛?难不成还要我来脱?” 仆人默默开始给白竹扒衣服。 徐瑾娘有些疑惑,问:“干嘛要脱衣服?” 老大夫又扎了几针,慢慢悠悠解释道:“这花过敏的人,基本是对花粉,他刚刚肯定是在花丛里待过吧,衣服上肯定也染到花粉了。”看着白竹在睁眼,出手拉住衣服不让那仆人脱,老大夫有些八卦兮兮地问徐瑾娘,“怎么的,这位公子想讨姑娘欢心送你花了吗?” 徐瑾娘抽抽嘴角,懒得理会老大夫八卦的目光,帮自家仆人给白竹脱衣服,边对刚刚清醒的白竹说:“松手啊,配合医治。” 白竹有些迷糊,听到徐瑾娘的话,本能听话地松开了自己抓紧衣服的手。暗红的华服褪下,白竹白皙的皮肤上一颗颗红疹和一道道抓痕显得有些扎眼。 老大夫拔了银针,说了声自己去煮药就不知所踪了。 “你就不能告诉我一声吗?你他娘的是猪吗?”徐瑾娘有些气结地对裸着身意识渐渐清醒的白竹吼。 白竹被这么中气十足的一声吼,脑子清楚了,当下想捡起地上的衣服往身上遮,却被徐瑾娘拦住,他不耐烦:“放手啊,你知不知羞的?” 徐瑾娘一把抢过衣服扔远,反问道:“你还嫌这敏过得不够厉害?”说着默默开始解开自己的腰带,脱下外衫丢给白竹。 第二十九章 白竹默默接过女人的外套,衣服上没有浓重的脂粉味,有淡淡的属于女人的体香,闻着倒是让人平静了不少。明明是个爱打扮的女人,白竹用余光扫到徐瑾娘的脸庞,很淡的妆容的,除了胭脂和额尖的花黄,她甚至不涂妆粉,其实她很素淡,却一直给他一种浓妆艳抹的感觉,大概因为这个女人太张扬了吧。 徐瑾娘表情有些莫测地看着用衣服遮掩身体偷眼看自己的白竹,这一副受气小媳妇的委屈模样,瞧着怪让人心疼的,就是这脸花了,有碍观瞻。转头对在一边呆愣的仆人道:“去把马车上换洗的衣服给他拿来。” 仆人傻了一下,回神应了声拔腿就小跑着出去了。 徐瑾娘慢慢走向白竹的卧榻,面无表情,显得有些气势汹汹。 白竹有些紧张地看着徐瑾娘,警惕地扯紧自己的衣襟:“你干嘛?” 徐瑾娘一屁股坐到床边的凳子上,像看疯子一样是眼神回视白竹,嫌弃道:“老娘累了坐一下还要你同意不成?怎么,以为我想对你怎么样?也不看看自己现在什么样子,能让人提起兴致吗?” “……”白竹语噎,一把坐起来,开始打坐运气。 仆人急匆匆地把装衣服的包裹拿过来,白竹拎过,随意挑了一件,瞪着徐瑾娘这没有自觉性的女人:“怎么,你还想看着我更衣不成?” “你那点料我刚刚都看过了,你还怕甚?”徐瑾娘轻蔑地道,虽然刚刚忙乱中,她并没有看到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我那点?!”白竹气得有些想打人,他这可是标配,高配!竟然被她嫌弃只有一点?不雅地翻了个白眼想吐血表达自己的怒意。 “呵呵,是啊,那点。算了,不刺激你了。”徐瑾娘起身,示意自家仆人也跟自己出去,还很上道地帮白竹关了门。 白竹清晰的视力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门缓缓关上的时候,徐瑾娘那张带着得意笑意的脸。他觉得徐瑾娘这个女人总是能轻易地让他暴躁,点燃他的怒气,真的,很是让人讨厌。 白竹气呼呼地换衣服,气呼呼地坐在床边,生着闷气。 然后过了好一会儿,白竹感觉自己生气生得都快无聊了的时候,门又被人推开了,老大夫端着药碗,努力让自己能平缓点走着。 “公子,请把这贴药喝了。”老大夫递给白竹,又向他转达徐瑾娘的留言,“那位姑娘让老夫给公子捎个口信,说是让公子在此处休养,她去奇花谷参加完宴会自然会来接公子的。”老大夫瞄着白竹,这五官生得甚是英气,身量也是高大的,要是褪去了这红疹和抓痕,定是俊哥儿,难怪被那阔气的姑娘宠着,这让他忍不住用有色的眼光来打量白竹。 白竹无声地喝着药,听到徐瑾娘走了,顿了下,感到有些轻松,那个无时不刻给他施加压力的女人总算是不在了,不过怎么他心口又有些堵得慌,感觉自己被抛弃了?一定是过敏把自己脑子过坏了!白竹如是解释,总不能是他犯贱吧? ~~~~~~~~~~~~分割线~~~~~~~~~~~~ 回到温言这厢,白竹那边是火花四射,她这里倒是安宁得很。 小日子过得清清闲闲,每天喂喂鸡,做做饭,磕磕瓜子,和雪木山里的日子过得倒也没甚差别。不过温复语过得自然是不一样些的,有事没事老是和叶重混在一起。 温言问过温复语他们爷俩在干嘛,结果温复语回了温言一句:“这是男人的秘密。君子一诺,驷马难追。” 温言觉得有些好笑,豆大的娃娃,还能知道男人的秘密。 温复语这些话自然是叶重教他说的。他不想让温言知道自己书房那些事,若是他知道温复语早已经抖出了这事,应该会忍不住感慨一句:“家贼难防,自己的亲儿子,才是最能出卖自己的。” 那日叶重正在书房看账本,就看见温复语轻悄悄地给门开了条缝,钻了进来,下巴搁在和他脖颈一样高的书桌上,一双有神的杏仁大眼眨巴眨巴都地:“大叔,你教我画画好吗?” 叶重看着他像只小奶狗一样扑在桌边,就差摇一摇那尾巴了,真是可爱的很,让人不忍心拒绝,而且虽然温言没说,但他就是有这种感觉,这个小家伙一定是自己的亲儿子,就点头答应了,不过,条件就是别告诉温言他俩在书房练画。 温复语点点头,一脸我懂我都懂我很懂的表情,老早忘记自己很早以前就告诉温言了叶重书房的秘密这梗子事了。 温言自从包揽了叶府小厨娘这个职务,就一直在研究怎么变着花样做菜,虽然在雪木山那边,她做菜向来都是怎么方便怎么来的,能蒸的绝不炒,能加盐解决的,绝不让它变成蘸酱的,开玩笑,变成蘸酱的,还要多了倒酱油这一步才可以,而且还要多个碟子去洗,偷这么个小懒就能让她快乐。 但是叶府这里不同了,叶重当初给她做菜从不带重的,如今把掌勺大任交给了她,这要是将懒惰习俗发扬到这里来,温言也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温复语还曾向温言问过:“娘亲,你最近做菜花头还挺多的,在雪木山不是蒸就是煮。” 温言有些尴尬地看了眼埋头无声吃的叶重,她万万没想到,温复语的感觉竟然如此敏锐,她的孩子,竟然这么快就察觉了自己的小动作。 所幸叶重并没有什么反应,好像是没注意一样平静着吃着饭,没任何表示。 而叶府的重温苑的鸡圈,也在潜移默化地发生变化。那好心小厮送温言的那些鸡,从出来咋到的不安到习惯到泰然,再到现在一直安如鸡地匍匐在地上,肉是长了多少,当然还有温言自己家的鸡正在慢慢由瘦子变成一只体现略微发福的鸡,自从温言不让他们发肿,他们聊天不聊这个的好像也没别的可以聊。 第三十章 温言喂着鸡,有种在享受天伦之乐的感觉,一种老年人的心态油然而生。虽然她养的鸡,并没有稀罕她手里的玉米棒子。 这让她不禁疑惑,这群鸡不吃,怎么胖起来的? 是日叶重有生意上的事情要忙,于是早早放了温复语的画画课,让他自个儿溜达去。 温复语照例去了叶柯容的朝阳居。 自从几天前和柳舒一起遇到了叶老,温复语就对叶柯容充满了新奇,这个老爷爷猜得出自己是温言的儿子,还说,自己的爹是叶重。 温复语对自己这个打出生起就不知在那个角落的不知所踪的爹那是好奇得不得了。即便是作为一个孩子,即便有白竹这样的合格或者说优秀的伪爹,但心里也敏感地明白,假爹是假的,不是亲生的,温言也交代过他要懂事,就不会这么任性地向他撒娇。 于是温复语打算去研究研究叶柯容,这个老爷爷怎么就断定叶重会是自己爹呢? 套近乎这种技能,温复语跟着白竹混的时候可没少学。 叶老爷子的病说重不重,不是什么很快就会要命的烈疾,说轻那也不轻,久劳成疾,加上自己正配夫人那一刺激的导火线一烧,如炸药包爆炸一样一发不可收拾了,身子垮下来了以后,就没治好过。长期的卧病在床,皮肤苍白干燥,习惯于昏暗的房间,每天是阴郁的心情,这的确是没法让人好好痊愈的。 温复语去问过街上的郎中,叶老这种病要靠调理,是有可能慢慢好转的。 因此每天去朝阳园找叶老闲聊就是温复语的日常任务了。虽然小弟弟小妹妹大姑娘公子哥中年大妈老大叔这些个不同年龄分段的人,温复语是都聊得起来的,但白竹带他混迹的圈子,鲜少有叶老这个年纪的,不过自古套路得人心,投其所好总是没错的。 “爷爷,我又来了。”温复语欢脱地声音从外门口就传了进去,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哦。”叶老冷淡淡地应着,对温复语每天的骚扰,从开头两天的不耐烦到后来的习惯。这个孩子很爱唠嗑,但不得不说,他的话题,很吸引他。 温复语观察了叶老大厅里的摆设,就猜叶老对松树应该是喜爱的,果然,他一谈起这松树,叶柯容就会接他的茬。 “爷爷,你看哦。这是我今天画的松树。”温复语自豪地从自己怀里抖出一张画展开给叶柯容看。 “是不错。不过这罗汉松还是直挺着的好看。”叶柯容发表自己观点。 “不管直直弯弯,它们都是罗汉松。”温复语笑嘻嘻道,“直有直的刚强,弯有弯的韧性。” “就你小嘴能贫。”叶柯容瞥了温复语一眼,竟然没有因为温复语这话语生气。他叶柯容独断了一辈子,从不允许有人顶他的嘴,以下犯上更是会被他直接家法伺候。叶重这个不讨喜的儿子,没有听他的命令娶莲婕,这让他很恼火,不听话的棋子,是废的,以前也没培养过他,全当是养了个吃闲饭的下人,念在他有一半血脉是自己的,加之莲婕也在劝他别太为难叶重,他从轻发落,就让他跪了一天而已。 偏偏没想到,自己精心培养的大儿子竟然奸人算计,就这么没了,他知道这消息的时候,哭了,不知道是为了自己的儿子,还是为了这个有些飘摇的叶家的未来。他竟然靠着叶重再起了叶家,劝服叶重接任的理由,竟然还是被他各种嫌弃的名义上的媳妇。想来,老天如此戏弄人,他的一生就像是上演一场闹剧。前面是上演的各种高×潮,到头来,戏终,也就站在幕布后面,感叹观众无情地散去,留他一地凄清。 “爷爷,今天外面太阳可暖了。不如去晒晒,驱驱寒气?”温复语突发奇想,他总想把这老爷子从这床上拖下来。 “不去。”叶柯容毫不留情的拒绝。 “去嘛,我找个椅子,您再不走以后要是连茅房都上不动呢?”温复语说风就是雨,想到什么就干什么,乐颠颠地去找凳子了。 厅外有块很宽阔的地,正好合适晒太阳。努力把椅子拖了出来,理好坐垫,跑回房一点期待地看着叶柯容。 叶柯容被这闪光的大眼瞅着突然感到有些于心不忍。他好像有些明白自己这冷清三儿子是怎么给温言搞到手的了,这对母子粘人撒娇的能力的确是一流的。 叶重素来是冷淡的,这点随他是极像的。 莲婕这小姑娘对他示意都这么明显了,旁的男人懂了就一定会回应,一个秀气的大家闺秀,是多少男人的梦中情人,然而这不识好歹的小子,挑了个不能给他半点好处的野丫头。亏得人莲婕识大体,男人三妻四妾,花心点是正常的,腻了就好了。 不过他们都想错了,叶重中了名为温言的毒,还中的不轻。 这让叶柯容想起了叶重的生母,他对她印象并不是很深,甚至比那些个经常照顾他的大丫头的还要浅些。记忆力模糊的五官,只知道那是个温柔的女人,只是温柔而已,别的地方毫无亮点,他玩了几天便没了兴致。但是这女人很运气。怀上了他的孩子,既然是他的骨血,他自然还是要负责的,后来就忘记了她。 直到有一天他在大堂个重要的客人谈生意,看到小小的叶重跌跌撞撞地闯进来,嘴里大声嚷着:“父亲!我娘快走了,您去看看她好吗?求您了!”他才想起自己的后院有这么一位小妾。 叶柯容觉得叶重很聒噪,让他在客人面前很丢面子,而且他们谈的是押镖,死人是件很晦气的事情,于是他命人赶走了叶重,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叶重如此疯狂混乱,他挣扎着、叫嚷着、哭闹着。 后来叶重的乱了性子的第二次,就是温言的突然消失之后,那次叶重的疯狂,有过之无不及。再后来,这个儿子让他刮目相看,他很有经商的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