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她被病娇王爷逼婚了》 第1章 惨死 庆元二十九年,七月酷夏,陈塘关。 阴森潮热的地牢内,老鼠四下乱蹿,空气中弥散着浓浓的腐肉的气息。 幽暗的角落里,躺着一个一动不动的女人,华贵的衣裳上沾满血迹,早已看不清衣料原来是怎样的颜色,嗡嗡狂舞的苍蝇围着她乱飞。 她叫沐云姜。 那令人作呕的气味,正是来自她身上。 一个月前,她还是沐家军的三军主帅,镇守一方,是百姓们眼里的护国女郡公,是大凉的中流砥柱。 一个月后,她成了阶下囚,被人挑断手筋脚筋,鞭打得遍体鳞伤,成为了将死之人,被囚于这暗无天日的地牢中。 而害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几年以来默默支持她坐上女郡公之位的丈夫罗郡。 此时此刻,沐云姜清楚地知道自己快死了,她的身体早已严重溃烂,肌肉上更是长满蛆虫。 “娘,娘……” 迷迷糊糊中,她好像听到女儿欢欢的呼唤。 睁开无力的双眸,吃力得抬起头,她赫然看到才六岁的女儿被一脚踹到了她面前。 欢欢嘴里应声发出一记惨叫。 而踹这幼童的不是别人,正是罗郡——孩子的亲生父亲,她的丈夫。 “啊……不许伤我孩儿……” 护犊之情令沐云姜尖叫出声。 她恨不得冲开锁着自己的铁链,将面前这衣冠禽兽给碎尸万段,可她的身体却已丧失反抗之力。 “罗郡,你还有没有人性,这是你亲生女儿,虎毒不食子,你竟然连亲生女儿都要残害……” 六岁的小欢欢,想要爬过来抱她,稚嫩的小脸上尽是惊恐,呜呜哭叫道:“娘亲,娘亲……爹爹是坏蛋,他是大坏蛋……” 罗郡身着银色铠甲,身上早没了当初的老实敦厚,眼睛里充满了浓浓的戾气,走过来直接就把小欢欢踩在脚下,踩得她没办法再说话,嘴里则冷笑道: “沐云姜,世人皆赞你绝顶聪明,乃是当代女诸葛,我瞧你就是一个蠢货,连当年和谁生了这小孽种都不知道。今日,我就告诉你,这小孽种,从来就不是我罗郡的种。” 这句迟来的揭发,令沐云姜顿时呆若木鸡。 欢欢……竟不是他的亲生骨血? “知道我为什么要千方百计娶你为妻吗?” 他忽然上前狠狠拑住她瘦得脱相的下巴,冷笑令其面容狰狞: “一,我知道谁睡了你,我娶你就是故意气他。 “二,我想要的从来只是你手上的沐家军。只要拥有了这支铁骑,他就不敢动我分毫……” 沐云姜是何等的聪明,立刻明白了:“你……你也是大凉皇室中人,而当年和我有过一夜露水姻缘的人是……是三皇子……” 吐出最后三个字时,她的声音颤了好几下。 当今大凉三皇子已被立为太子,罗郡节制了沐家军,就是要和三皇子对抗,为的是分裂大凉。 而那个不可一世的病娇三皇子,正是沐云姜一直以来恨之入骨的“死对头”。 思及此处,她突然大彻大悟,心肝跟着发颤起来:“所以,我父母兄姐,一个个离奇惨死,皆是你设计的?” 曾经,她以为那是三皇子在暗处施的杀手。 所有证据皆是如此指向的。 原来,竟不是。 “你想知道的真相,下了阴曹地府自去问他们……” 罗郡轻蔑一笑,豁然转身,冷酷地下了一条死令:“来人,把这孽种给我吊起来!沐云姜,你等着看一场好戏,今天,我会让你们一家齐聚黄泉,绝不让你孤单上路。” 欢欢被吊了起来,惊慌的哭叫声,令心急如焚的沐云姜再次晕死了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沐云姜醒了,听到欢欢在那里怯生生地询问:“你们是谁,是来救我和娘亲的吗?” “乖,别说话……” 温柔又带清冷的嗓音,在耳畔低低响起,沐云姜睁开眼,瞳孔一缩,一个认知钻入大脑。 是当今太子,她的死对头三皇子——萧祁御。 这个疯子,居然……居然不远万里,从天都赶来边塞,亲自来劫牢? 她吃力地抬眼,只看到一身夜行衣的萧祁御抱着欢欢来到了她身边,看她的眼神是复杂的: “一定要撑住,我们很快就能离开这里……” “走,快走,罗郡要害你,带着孩子,快走……” 她急不可耐地吼了一声。 只是她太虚弱了,吼出来的声音却轻若蚊呐。 就在这时,整个地牢忽然一阵天旋地转。 随后,罗郡的狂笑声从外头传了进来: “萧祁御,想不到你会为了个女人甘愿来赴死,很好,那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来人,给我炸!” 伴着话音落下,沐云姜听得一声砰然巨响,整个地牢被瞬间移为平地。 身后,清竹香紧紧地包围着她,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沐云姜心里对罗郡充满了恨意。 她这一生,前十五年,浪迹江湖,由师父带着,于刀光剑影中,学会十八般武艺,尝尽世间百味。 后七年,凭着一己之力将沐家军残余的部曲发扬光大,一步一步成了一方让朝廷心生忌惮的力量,她本盼着有朝一日揭发萧祁御的罪行,为族人报仇。 结果,她被误导恨错了人不说,最后竟还连累萧祁御一同陪葬。 如此大错,真真是叫她悔青肚肠。 如果人生还能重来一遭,她定要将那罗郡千刀万刮,更要保护全家上下。 至于萧祁御,这个心思叵测的复杂男人,她既要深入地研究他,更要远离他……皇权之争这摊浑水,她必不再淌…… 第2章 重生,初见 好似沉沉睡了一觉,睁开眼时,沐云姜发现自己正坐在氤氲萦绕的温泉内,泉堤上烛光明媚,四周静无一人,而空气中则弥漫着一股异样的香气。 那是迷情香。 中了这种奇香,就会意乱情迷,行放荡淫秽之事。 正当她愣神之际,房门忽然被人撞开,一阵疾劲夜风吹灭了殿内的烛火,本来亮如白昼的殿室顿时变得昏暗。 一道黑影若鬼魅般闯入,引来一阵乒乒乓乓异响,而后直接就栽进了温泉,溅起偌大一朵水花。 她心肝一颤,浑身发紧。 无他,这一幕太过熟悉。 七年前,她经历过。 此地为皇家别宫,此处名为温泉苑,有温泉殿若干,而她正在药泉殿泡温泉。 前世,她因出于好心,去救这闯入者,不想被其按住脖子一阵狂吸,这人险些就将她的血吸了个精光。 而且,她还被这不速之客强占了身子,精通武艺的她,因为中了迷情香,更因为抵抗不了男人身上的强悍力道,被狠狠掐晕,并失了身。 等她醒来,男人已失踪。 两个月后,还未及笄的她发现自己已是珠胎暗结。 如今重历当年之事,浸泡在温泉当中的身子,顿时如坠冰窟般打了一个激灵。 她这是……重生了? 而一模一样的画面,就在面前上演了——前世强占她的三殿下萧祁御,再次跌进了温泉池。 呼吸声因为这个认知,而变得渐渐急促,心也变得慌乱。 不,前世的荒唐事,绝不可以再发生了。 此刻,她迷情香中得未深,再加上其血液的特殊性,还能动弹,于是,她抓起一条浴锦罗裹住身子,强自镇定地换上衣裙,服了一颗随身备着的丹药。(此药是她精心配制的,可迅速解无甚毒性的迷药或情药。) 正当准备一走了之,池中却传来一阵扑腾之声。 是毒发的萧祁御在池水中挣扎。 这是要溺毙了? 此殿泉池,一边深,一边浅,深处足有两米之深。 想到前世他曾冒死跑来陈塘关相救,她犹豫了一下,有点担心这个男人会因为自己的袖手旁观而死于非命。 最终她还是几步走到池边,想一探究竟,不想一道黑影自池中一掠而起,以雷霆之势,将她压倒在了地上。 沐云姜被溅起的池水泼了一脸,重重的冲击力令她头晕目眩,却还是本能地叫了一声: “别吃我血!” 可他却已将薄唇贴在她的颈侧,狠狠咬了下去,直接就咬破了她的颈脉。 沐云姜感到一阵刺痛,又惊又怒之间寻到机会将人推到边上。 借着池边仅剩的一盏烛光,她看到萧祁御脸上的黑巾已经脱落,唇边沾着血迹,眸色深幽,眼底尽是混乱、惊疑之色。 “你是谁?” 怎知他想喝血? 萧祁御靠在池边的圆柱上,竭尽克制着血管当中几乎爆裂的渴望,声音低哑,透着煞气。 那神情,甚是可怖。 她没有回答,手掩出血的脖颈打算离开,才走两步,一道暗器破风而来,直接就扎进了她的左肩,一阵痛楚立刻漫开,左肩立刻就没了知觉。 “救我,要是你敢走出这里一步,我死,你也活不到明天。” 男人发狠的警告声自身后响起,森冷森冷的,宛似地狱之音,令闻者背脊发寒。 云姜敛下眼眸,心下暗怒。 前世,她便知萧祁御是个心思叵测、手段狠辣的阴谋家,最是诡计多端,却为了临死前那点恩情,她又犯了糊涂,竟想去救一匹豺狼。 咬着贝齿,她恨声问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他指了指池边一柜子:“那边有暗格,格中有响箭,你去替我放了……” 看来,他闯入此处,是为了取响箭,用以联络自己的手下。 沐云姜只能依言将那响箭找出来,至窗口放了,折返时问道:“然后呢?” 顿足原地,她看到,这个危险的男人缓缓勾唇,漫不经心地朝她勾了勾手指,那姿态,透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邪魅,眼底的寒光,则让人心里直发怵。 “近点儿说。” 沐云姜只得往前挪了两步。 一把匕首被掷到了她面前。 紧跟着男人幽冷地落下一句:“割腕放血,我需要你的血,以助我解毒。” 第3章 治蛊 云姜暗皱眉心,本能地后退一步,拔掉了肩上那道暗镖,凑上去闻了闻——这上面果然有毒,但不是致命的巨毒。 他也很识货,她的血,的确可以做很多解药的药引子。 小时候,她身子弱,师父给她吃了不少灵丹妙药,为的是培本固元,是以,她的血拥有了神奇的药效。 一般的毒,毒不死她。 一般的迷药,情药,对她虽仍会起效果,但维持时间极为短暂。 “喝血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对你有害而无利。 “你身上所种,为:嗜血蛊。蛊虫醒时会嗜血如狂,但越喝只会让蛊虫更兴奋。下次发作更疯狂。我可以帮你让它安静下来。前提是,你得帮我将身上的‘半边僵’给解了。” 前世,萧祁御身上的毒,为江湖第一名医“树华”所解。而她是树华的师妹,乃神农山狂医的关门弟子。树华师兄曾和她说起来这种毒蛊。 所以,她清楚的知道萧祁御曾中过“嗜血蛊”。 此蛊,百年难得一见,蛊毒发足时,宿主会癫狂发足,同时双目失明,听力也会受损。 但只要施以针灸,她就可让蛊虫再次深眠,救宿主于水深火热。 当然,这只能治表。想要根治,得集才九种世所罕见的药材…… 没错,她精通毒术和医术。 前世,她曾凭着这两门精湛的技艺,救过大凉皇帝,并成为了皇上最信任的人,最后更因为她不输男儿的胆识和谋略,助皇上平乱收匪有功,一步一步成为了大凉唯一的女郡公。 萧祁御正侧首倾听,英武的剑眉深锁。 此刻蛊毒发作的他,完全看不见身边这小女子,连听到的声音也是变了调的。 但根据刚刚他抱住她所触摸到的娇嫩肌肤,再辨其娇柔的语气,他猜,此人应是此番被皇后诏令召集到皇家别宫中参加选秀的良家子。 据他所知,帝京当中的官家小姐,琴棋书画精通者有之,但一眼能看破他中的是什么毒蛊的小女子,绝对没有。 此蛊只出现在古医书上,非擅医的医者,绝难了解其症状。 “你通医术?还知道蛊毒?” “是。” “既会解毒,你身上的毒,哪需要向我拿解药?” 这又让他心中生怪。 她立刻没好气得回答道: “你下的是‘半边僵’,根本毒不死我,但就算要解,我也得花上半日时间配药,到时,我这一半身子就算不废掉,也得麻掉一两个月。” 这毒发足极快,很是凶险,不及时解毒,会伤身,而她刚刚重生归来,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怎能在配制解药上头浪费时间。 所以说,萧祁御做事,真的是狠辣。她只是一个无辜路人,他为自救,竟如此不择手段。 “你先为我镇住毒蛊,解药稍后我自会给你。” 他便是这样的人,半点亏都不肯吃,凡事都喜把控己手。 沐云姜并不想搭理他,可他的身手好得惊人,若自己强行夺解药,她不确定能胜过他。 没多想,她立刻就同意了:“行,那你把衣服脱了,盘坐好……” 她是医者,行医施救时,常说这种话,可这话落到萧祁御耳朵,神情却变得极为微妙。 面前之人,应是妙龄少女,自己一昂扬男子在闺阁女子面前宽衣解带,着实不合适,女子重名节胜于性命,而他根本没有娶妻纳姬之心…… “喂,你快脱啊……” 她又催促了一声,丝毫不别扭,如此女子,真是奇怪。 他一咬牙,脱了,露出一具精健的体魄,而在他的左臂有一血滴子在隐隐散发着红光,其他部位,则全是细细碎碎的红点。 血滴子是:蛊母。 红点则为:子蛊。 蛊母躁动,子蛊嗜血嘶咬,宿主会痛苦万分。 时欢本以为像他这种尊贵的皇子,必是细皮嫩肉,白璧无瑕的,结果,映入眼的却是一道道深浅不一的伤疤,以及满身可怖的红色小蛊虫。 她不觉一呆,但转念一想,萧祁御曾是三军统帅,在军中极有威望,作为军人,冲锋陷阵,受伤落疤倒也正常。 至于蛊虫,皆受蛊母控制,如果想要强行把蛊母挖掉,这些蛊子会在身体内肆虐,致宿主暴体而亡。 “开始!” 他的声音变得极度沙哑。 沐云姜当即凝神,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来到他身侧,开始扎针——这套针法,名为神农大行针,是神农山狂医晚年所创,而她是其唯一的关门弟子。 少顷,他的气血便平静了下来,身上的红点,一下子全消失贻尽,而蛊母也变成了一颗黑痣。 “行了,你自行运气一周天,解药呢……” 她收针索药,其左臂已经全无知觉,麻木的滋味,太难受了。 他双目紧闭,并不理她。 她不和他客气,直接去翻他的外袍,在其袖兜内寻到了解药,连忙吃了,转身就要走,不想再和这个男人有任何纠缠不清,门外却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那个贱婢,定是想男人想疯了,竟把主意打到玉华郡主看上的韩世子身上,我看得清楚,他俩就在那温泉殿内。” 云姜暗暗一惊,不好,玉华郡主前来捉奸了。 第4章 前世旧事 前世,云姜初初回京时,皇帝要为皇子及各世家世子们选妻,文武百官当中,但凡满十五岁的未婚嫡女都可以参加这盛举。 他们沐家就五堂姐沐云湘还没选定夫家,而她则还未满十五岁,且是庶女,自是没资格的。 初选已过,入围共有四十八名良家子,明日这些良家子将在皇家别宫觐见皇后,接受皇后设宴款待。 同时,皇子世子们也会来赴宴。 待宴罢,良家子会在别宫接受宫规礼仪聆训。 一月后,四十八名良家子正式比才艺,最后只留下十二名,或由皇帝钦定,或是由皇后指婚,或由皇子看中了请婚。 前世,沐云姜回京后,在家待了不到七日,就被素来瞧不起自己的大伯父沐江指派着,跟五堂姐沐云湘来参加宴会。 月前,沐云湘曾救过落水去烧香还愿的皇后,身子因此受凉致病,皇后闻之,特许其来此泡药泉,以滋养身子。 沐云姜被沐云湘带了过来,还未沐浴,沐云湘却说内急要去如厕,然后就一去不回。 沐云姜早听说这边的药泉之名,就偷偷下了池子泡澡。 她打小身子不好,虽用了不少灵丹妙药,但骨子里还是有些旧疾没有痊愈,那日,她也是一时起了贪心,才坐进了药泉当中。 不想,竟被突然冒出来的萧祁御给强占了。 之后,萧祁御走了,她也撤了,五堂姐却回来了,还和玉华郡主的心上人韩世子撞到了一起。 玉华郡主来捉奸,看到床上有落红,而五堂姐身上早没了守宫砂,于是玉华郡主大闹了一场。 五堂姐有口难辨,第二天跳了河,却被三皇子萧祁御的侍卫阿索给救起,之后,五堂姐成了三皇子的侍药女…… …… 如今,重生归来的云姜没有被萧祁御玷污,而是帮他治了毒。 这会儿,只有她和三皇子衣裳不整于殿内,如此光景若被她们这群贵女看到,她的名节将尽毁。 她沐家在这京城,可不是名门世家,大伯父沐江只是普通五品武将。 二房更是势微,父亲沐河打仗时落得一身沉疴,如今在京任闲职,嫡母也不精明能干,所以,兄弟姐妹皆得仰仗大伯父。 而她最是卑微,作为庶女,五岁时重病,被一个精通药理的江湖人带走,九年多以来养于江湖之上,如今才得以归家,父母兄姐倒待她极好,大房个个称她为“野丫头”、“赔钱货”、不懂礼仪廉耻的“蠢物”。 像她这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一旦亵渎权贵,辱没家风,被收去当暖床小婢,那是天大的幸事;如果当不成小妾,轻者被家主随意配人,重者直接打死,无人敢置喙半字。 可她从来就是一个骄傲的女子,既不可能让人打死,也绝不会当人小妾。 将门关上,她寻思着要怎么躲开这一劫,却被一股力量拉了去,闪进了一道暗门内。 贴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内,男人强健高大的体魄压得她忍不住想尖叫,却被他牢牢捂住了嘴。 “别叫。” 死对头在她耳边危险警告。 云姜思及后果,便噤了声,心跳却在加速。 前世,她给身后这个男人生了一个女儿,却从不知他是女儿的父亲。 今生,她却被他死死搂在了怀里。 这个她恨了七年的死对头,在大凉皇朝军功最多、却不受皇宠,最后却成为了储君,他有着最见不得人的身世、最可怕的心机,做事最是不择手段。 她不明白啊,为什么自己会重生在这个时间点上,为什么又和他有了这样的交集? 一片漆黑当中,萧祁御也暗暗皱起了眉头,心头更是生出了困惑。 自他中了毒蛊以来,他突然有了一项异能:月圆之夜,只要执对方之手,就能感知那人所思所想,可面前这个女子,他竟感应不到她的想法。 好神奇。 她,竟如此的与众不同? 第5章 感应不到 隔着这道暗门。 殿门被踹开,涌进一群人,为首之人一身明丽华服,云鬓之上,珠翠叮当,正是当今皇后的内侄女:玉华郡主,身边跟着几个侍女,还有几个贵女。 怂恿玉华郡主来捉奸的是苏裳,她冲到床榻上,惊讶地发现,榻上空空的,哪有人。 “咦,人呢?人哪去了?” 她慌了。 玉华郡主怒了,过来打了苏裳一个耳光:“你不是说韩世子在偷欢吗?人呢?沐家那小贱人呢?” 苏裳哪知道啊,捂着被打疼的脸,她明明看到沐家那个贱丫头跑来私会韩世子了,怎么就不见了呢? “我……我……我不知道……可我真的不止一次看到韩世子和沐家那贱婢眉来眼去了。许是……许是躲到附近其他地方去私会了……要不,我们去四处找找?” “那就四处找找。” 一群人一哄而散。 暗门内,沐云姜推开捂得自己快闭气的萧祁御,压低声音道:“起开,男女受授不亲,麻烦尊驾与我保持距离。” 那语气是几近咬牙切齿的。 即便前世他曾来救过自己,但是,他也让她承受了未婚先孕所带来的指指点点。 亏得她自幼养在江湖之中,脸皮比任何人都厚,没有因此要死要活,再加上救了皇上,才在世人异样的眼光中挺了过来,凭着自己的才干,在朝堂立足了脚跟。 作为萧祁御的死对头,前世,她对萧祁御是多方调查,却一直无法看透他是怎样一个人。 她只知道:这个男人,无比危险,必须避而远之。 萧祁御则拧眉,并且有种想摸自己脸孔的冲动。 此刻,他看不见这小姑娘的长相,但她应该有看到他的长相。 怎这般嫌弃自己? 他之相貌,面冠如玉,身似松柏,风度翩然,在这偌大的天都内,他若自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走到哪都能引来女公子们追捧。 可他从来都是不屑的。 他心中装不下儿女情长,也从来不曾正眼瞧过哪个女公子。 偏今天他遇到的这位,脾气怎么这么大? 关键在于:他完全无法感知其内心想法。 为了验证,他极突然地就抓起她那纤细的小手按在了暗室墙壁上,还刻意凑过了脸,想感知她是真嫌弃,还是欲擒故纵。 “喂,你干什么?” 沐云姜勃然惊怒。 萧祁御不答,心下再次确定:自己当真感应不到她的想法。 直接甩开她,他熟稔地从暗门内走出来。 云姜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闭了闭眼,心脏则扑通扑通乱跳——此人做事,真的是奇奇怪怪,让人摸不着头脑。 “主子,属下救护来迟……” 半开半掩的殿门外,忽闪进一道高大的黑影,看到萧祁御就“噌”地跪下。 云姜躲在阴影当中,暗暗窥视,不想让他看到了她的长相。 来的那人应是萧祁御贴身侍卫,人称天都第一高手,名唤:阿索。其身手,天都内罕有敌手。 前世,此人将成为东宫护卫统领,是萧祁御边上最具有攻击性、最忠心于他的手下。想要杀萧祁御,就必须过他这一关。 他,就是萧祁御的影子。 “我已无事,立刻回长宁殿。” “主子,这小宫女怎么办?她看到您了,要不要……” 一道杀气腾腾的目光冲云姜扫来,言下之意很是明显:想杀人灭口。 沐云姜心头紧了紧。 萧祁御在整理衣裳,有意无意冲她藏身处瞄了一眼,虽然他什么都没看到: “留着,还有用。” “是。” 下一刻,没心没肺的前世冤家招呼也不打一声,由阿索带着,如鬼影一般闪出去,消失在了茫茫夜色当中。 沐云姜暗暗吁出一口气,先处理伤口,所幸,她们来此泡温泉时多带了衣裳。 待她整理完,就把换下的衣物往肩上一背,左右一窥望,闪出了殿门。 沐云姜前脚才走出来没一会儿,后脚沐云湘悄悄潜了回来,还时不时抚额头,刚刚有人在路上将她和婢女香草打晕了。 来到药泉殿,发现里头空空的。 她“咦”了一声,“怎么小侯爷没来私会云姜这小贱人?” 沐云湘是沐家长房被娇惯着长大的嫡女,她最瞧不起二叔那一大家子呢,连嫡堂妹都不稀罕,更何况是庶出形同野丫头般的沐云姜。 不光粗鄙,胸无点墨,而且大大咧咧,没大没小,身上毫无教养,一回来就把家里闹得鸡飞蛋打。 可也不知为什么晋阳侯洛家的小公子看上了她,特意叮嘱她父亲,让她带着上皇家别宫,回头打算让她在皇后面前露露脸,那洛小公子想讨了她去当侧室。 而她之所以会离开温泉殿,皆是因为那洛小郎君要来私会沐云姜。 晋阳侯的洛小郎君,她是看不上的,人家已经十八九岁,长得倒是还好,可读书不行,武艺不行,就只会养鸟溜狗,彻头彻尾就是一个不务正业的浪荡子。 她喜欢的是:萧祁御——只有像三皇子这样文武兼备、才华横溢的男子,才是她情之所衷。 可惜的是,本来文武双全的三皇子,十七岁时领兵打仗受了重伤,身子一直未康复,一年当中有半年在别宫养病。 三皇子萧祁御如今已二十有一,病了已有四年,婚事也因此拖了四年,他一直以行将槁木自嘲,不愿婚配累及世家贵女。 走进殿中,她唤了几声“阿姜”,却无人应答,无意间却在地上踩到一物。 她取来一看,是一块玉,上刻一字:御。 本朝以“御”为名的只有三皇子萧祁御,难道是三皇子来过? 她莫名有点激动,提着裙摆好一番寻找,若那三皇子也看中了云姜那贱蹄子可糟了——她那张笑起来若狐媚一般的脸,端端是很勾人魂魄的。 不行,那臭丫头怎配得上风华绝代的三皇子? 她急忙忙追了出去,却被一个侍卫拦了去路。 那人看了一眼她手上的玉,恭敬地行了一礼:“这位女公子,三皇子赐见,请女公子跟小的去长宁殿……” 沐云湘大喜:老天开眼,她终于又能见着三皇子了! 第6章 错认,必须娶 沐云湘被带到了三皇子养病的长宁殿,心下又是忐忑不安,又是激动,这么多年以来,她唯一的愿望是,可以再见三皇子萧祁御。 两年前,沐云湘曾得见三皇子神人之姿。 那日,她去边关探望父亲,在一处塞城内,遭到敌国细作偷袭,她所带府卫几乎全军覆没,是三皇子带人救下她和弟弟妹妹,并将细作一网成擒。 虽然那时的三皇子带病在身,可他高坐汗血宝马之上,裘氅轻扬,指挥若定的气场,令她无比仰望。 一见萧郎误终身。 至此,别的男子皆已入不下她的心。 哪怕三皇子疾病缠身,也不影响她对他的仰慕之情,她的婚事因此耽误了下来。 其实,在很多世族眼里,三皇子并非良配。 在大凉皇朝,军功无数的三皇子,就才德而言,的确是国之栋梁,自十二岁从军以来,戍边御敌,威震敌邦,其杀伐果断的威名早已传遍天下。 但他并不得宠于圣上。 每番征战回来,交了兵符,他便是闲人一个,并无实权,但他平叛御敌的能力,堪比朝中一品大将军,以玉树临风的身姿,及非比寻常的文武之才,令城中无数贵女芳心暗许。 可惜,身子因为常年征战熬坏了。 他这样一个尴尬的皇家地位,再加上身子不行,足令不少世家,既欣赏其才华,又害怕得此一婿,仕途、家运,皆祸福难料。 长宁殿内,药香袅袅,云幔低垂,侍卫肃立。 沐云湘一进来就感受到了浓浓的军营肃杀之气,纵然殿中布置得极为文雅,可深色的摆件,处处透着一股子让人心惊肉跳的压抑气息。 “殿下,人已带到。” 阿索上前恭声禀了一句。 灰色的幔帐底下,有一个冷若幽泉般的声音传出:“你们暂且退下。” 阿索立刻带人退出殿宇。 怀着敬畏之心,沐云湘慌乱跪地,叩首:“校尉沐江之女沐云湘,拜见三皇子殿下。” 她端端正正行了一个大礼,俯于地上,便再也不敢动了。 萧祁御躺在灰幔后的贵妃榻上,听罢,锋利的冷眉轻轻一拧,此刻,他的蛊毒已彻底被控制,耳力也已恢复正常,听到的声音不再含糊不清。 在药泉殿时,那胆大妄为的女子,对自己还是凶巴巴的;这一刻,她变得诚惶诚恐,毕恭毕敬的,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你叫沐云湘?” 萧祁御自起身,自幔后缓缓而出,想看看刚刚搭救自己的小女子是怎样一个人——他身边从小到大无女子服侍,而她是第一个见到他身子的女子。 “是。” “起身,抬头说话。” 沐云湘谢过,羞答答起身,抬头螓首,对上了意中人那探究的眼神。 风度翩翩的三殿下,着墨袍,束玉带,清冷的五官,英气逼人,剑眸如星辰,正灼灼盯着自己,那足可威震三军的迫人目光,令她不敢接视。 萧祁御却有点失望。 这个沐云湘,身形不高,生得珠圆玉润的,身上穿金戴银,即便首饰打得很精巧,罗裙裁剪极是雅致,但看着还是俗不可耐,眼底那仰慕的神情,更是令人嫌弃。 原以为自己遇上了一个特立独行的奇特女子,结果竟是自己想多了——又一个庸脂俗粉罢了。 “你刚刚说过,你会医术会治蛊是吗?” 沐云湘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三皇子找错人了。 本想否认的,可又不想失去这个千载难缝的机会,说到医术,她本身也是会一点的,之前学过好多年,或者可以充充数。 “禀陛下,小女子是略通医术。” 她硬着头皮接了一句。 “那你说说看,你有什么法子医我体内的毒蛊?” 萧祁御受这毒蛊折磨已有数年,如今终于有人识货,自是恨不得立时立刻解了这痛苦。 是以,还没未回到长宁殿,他就着人去把她寻来,为的就是怕夜长梦多,失了机会。 “这个,还得容小女子去把法子研究出来,再来替殿下医治,今日夜色已深,男女私下会面,诸多不便……小女子能否过几日再来为殿下治毒?” 沐云湘以为她必须回去找沐云姜问一问,她与三皇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三皇子身上的毒蛊又是怎么回事。 没错,现在,她可以确定,三皇子要找的其实是沐云姜,却阴差阳错找到了她。而她必须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得到三皇子的青睐。 虽然有人说,嫁三皇子,注定会被皇帝厌弃,家族也得不来荣华富贵,但她还是想倾尽全力一试。 “可,那你回!等你研究出方子,再来见我。阿索,把沐家五姑娘送回去……” 他命令了一声。 阿索应声而去。 萧祁御独坐案前,越想越觉得不对,刚刚给自己治毒之人,手感很瘦小,个头也不高,可刚刚那女子,瞧着肉肉的,个头也对不上。 等阿索送完人回来,他把人唤到跟前细问:“阿索,你确定没找错人?” “殿下为什么这么问?那女公子手上拿着公子的玉,难道还有错?” 萧祁御沉默。 那玉是他刚刚不小心落在温泉殿的,能捡得此玉的,似乎只能是她。 可此女的谈吐和刚刚那位判若两人,也许真的是弄错了。 然,若错了,那女子怎敢冒名顶替,就不怕穿帮? 就这时,外头有人来报:“报……殿下,不好了,洛浔阳洛小郎君出事了……” 在这偌大的天都,萧祁御从小到大唯一结交的好友,就只有一个洛浔阳…… 闻讯,萧祁御豁地站起,沉声问道:“浔阳怎么了?” 手下回报道:“洛小郎君被刺杀了。凶手乃一女子,名:沐云姜……” 沐云姜? 和那沐云湘只差一个字。 这二人,可是有什么关系? 如此想着,他的脑仁突然疼了一下,闭眼忍疼时,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 记住这个名字: 沐云姜! 沐云姜!! 沐云姜!!! 这是你这一世必须要娶的妻子。 萧祁御,你必须娶她。 记住了吗? 不对。 他豁然睁目,眸露寒光:想他早已立誓终身不娶,为什么还要娶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 所以,这是谁在自己脑子里不断叮咛? 第7章 救人(男二来了) 另一头,离开温泉殿后,沐云姜记起了一件事: 前世的这个晚上,自己受了辱,而晋阳侯的小儿子却被人刺伤在书楼那边,因无人救治,最终失血过度而亡。 那小子名叫:洛浔阳,是晋阳侯最疼爱的儿子。 前世,因为洛浔阳被刺死,其母哀痛而亡,亲妹纯妃也无故惨死于宫中,晋阳侯因此恨上朝廷,半年后他故意挑起内战,毁尽盛世,整个大凉开始动荡,又后因一场政令上的改革,引发不少土豪造反。 所以,洛浔阳不能死,国不能乱。 再者,洛浔阳和她是旧识,他俩曾经打打闹闹在江南一起患过难,历经过生死,说是生死之交也不为过。 算算时辰,他估计快遇刺,或已经遇刺,所以,她得马上去救人。 亏得前世的自己曾在这别宫中住过一些日子,如今她才能知道书楼在哪里。 当她火急火燎穿过偌大一个花园,跑上最北边的书楼,但见那雕龙镂凤的朱红大门敞得直直的,门口却无人把守,就觉得不妙。 待奔进楼中,沐云姜只看到那个最爱嘻皮笑脸的阳光少年——洛浔阳,已经被一把长剑钉在书案上,血水沿着刀刃,滴了满地,嘴里也是鲜血直淌,那双爱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底透着惊恐,想叫却叫不出来。 她面色骇然一变,急忙跑上去,先看了一下伤口,一剑穿胸,伤得很深,但没伤到心脏。 她连忙取出一颗药丸,催促道:“洛浔阳,快,把这药吃下去。能保住心脉……” 洛浔阳看到她时,直接吐出一口血,骇然的俊脸上扯出一抹讨好式的笑容,用无比虚弱地声音说道: “小……狐狸,终于……终于在这里见到你了,我……我没骗你,我……我真的是晋阳侯之子。” 生死存亡之际,这小子惦记的竟是这么一件微末小事? 他这脑子怎么长的? “快吃,要不要小命了?” 她吼了一声,心下急得要死。 他这才乖乖把药含到嘴里,咬碎了。 “听着,我必须把剑拔出来,必须给你止血……你忍着点啊!”她提醒一句。 “等一下,提个请求可以吗?要是……要是我不死,允我娶你……可……可好……小狐狸,我真心……心悦于你……” 这个傻小子,每说一句话就溢出一口血,身上那件云罗锦袍已被鲜血染得通红。 如此光景,极是吓人。 前世,洛浔阳的确和她说过:“小狐狸,等我回家禀明双亲,就来和你提亲。你必须嫁给我……这辈子,我就只要你。” 她懒得理会,此人从来没个正经的。 后来,他死在了别宫。 家中大伯父沐江曾问她:是不是认得洛浔阳,她才知,自己之所以会有机会跟着堂姐赴宴,全是晋阳侯让大伯父这么安排的。 洛浔阳是心心念念想娶她回家。 可她心里,从来没把洛浔阳当男子看的。 但这会儿,他状态不是很好,要是再刺激他,他可能会一命呜呼,她一咬牙,当即就作出了承诺: “好,只要你活着,什么都好说。挺住,我拔了……” 不再犹豫,她点了他几大穴道,直接就拔了剑,即便如此,那血还是飙了出来,溅了她一脸。 而他面色一阵骇白,双眼一翻,无力支撑身体,往边上倒下…… 沐云姜扔下血剑,立刻将他扶住:“洛浔阳,你给我挺住……” 他想说点什么安抚她的,却终还是晕死了过去。 适时,门外头有人噔噔噔跑了进来,看到晋阳侯家的小公子倒在血泊当中,边上有一个“女刺客”正在拔剑,立刻就尖叫起来: “来人,快来人,有刺客,洛小公子遇刺了……” 明明她在救人,却被误会在杀人? 那到底是什么眼神啊? 可眼下她哪顾得上辩解,只急着从怀里取出止血药,扯开当即疼晕过去的洛浔阳的衣服,往他伤口上散药。 这药既能修复伤口,又可止血,名为百消止血散——世间独此一瓶,比金子还要金贵,白白便宜他了。 唉,怎么每次见着洛浔阳,她就得赔上一些好东西? 噔噔噔。 楼梯上又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夜里巡逻的侍卫们持着红樱枪冲上来围住了正在努力急救伤患的沐云姜。 “哪来的刺客,竟敢在皇家别宫行刺贵人?来人,拿下。” 带头的是神武营统领龙战,上来定晴一看,满身是血的刺客竟是一个容颜秀致,神情从容的小女子。 两个手下直接就把她反手押住,而她仰起头时,眼神就像不驯的小狼,眸无畏色地申辩了起来: “我要是刺客,早跑了,有必须留在这里等着你们抓吗?我这是在救人,救人……” 第8章 毒发 龙战立刻上前查看了一眼双眼紧闭的洛浔阳,瞧见其伤口上的确是撒了止血类的药物,但,面前这个满身是血的小女子到底是不是凶手,他不能下定论。 “来人,快去请御医,另外,快请纯妃娘娘过来。” 纯妃娘娘是洛浔阳的姑姑。 “是。” 手下立马去报。 吩咐完,龙战转身盯着被按住的刺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沐云姜。龙战,刺客可能还在附近,他们残害洛浔阳,是要毁我大凉安宁……” 沐云姜冷静提醒。 前世,她曾和龙战并肩作战,也曾替他解了围城之劫,最后还被他娶了身边一个亲如姐妹的婢女。 如今再见故交,她是激动的,一时忘了现在的龙战可不认得她。 龙战身为羽林军统领,在御前走动,是凉帝最信任的人,他见识过世间形形色色的人,今日被一个小女娃直呼“龙战”,这滋味真是奇怪——无他,她叫得太顺溜了。 他们不熟! “你是沐家的女公子?” “是。” 龙战和沐家大房沐江有过同袍之谊: “你有没有杀害洛郎君,会有人细细查实的,在边上跪着!” 他转身寻人到附近查看有无可疑的行迹。 没一会儿,纯妃一身华服,顶着一头珠翠,由宫婢们簇拥着,飞奔而来,看到自己的内侄伤得不省人世,惊了,急了。 她那兄长,这辈子娶过两任妻子,生过四个儿子,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小儿子。 这是他心爱之人为他生的。 因为从小宠得厉害,故而养成了洛浔阳骄纵的性子,爱当游侠儿,好抱打不平,十四岁跑出去说什么要去游学,实际上就是天南地北到处玩乐。 这一番游学一学就是好几年,每番回来,他住不了几天,就又跑得没踪没影。 此番还未到年末,他便回来了,家里人是好说歹说,好不容易才让他同意来参加这宴会。 结果却出了这样的祸事,这让她如何向兄长交代? 此刻,她是满肚怒气无处撒,大怒之下直接掷下一句: “敢伤我浔儿,来人,将刺客立刻就地正法。” 云姜听着呆了呆。 这也太草菅人命了,审都没没审,就要正法? 天理何在啊? “等一下,纯妃娘娘,您要是将小女子正法了,那么整个天都,就再没有人能将小侯爷救醒了。” 她奋力在死路当中争出一条活路来。 “就凭你,能救浔儿?” 愤怒的纯妃还未失尽理智,转头看向云姜的眼神变得不一样: 这小女子穿着打扮,像是丫环女使,并不像是官家小姐,五官倒是颇为漂亮,那傲然对视过来的眼神,也不似普通女使那般怯怯畏畏,倒是有点不寻常。 “纯妃娘娘,您别听她胡说八道,她就是沐校尉府那个不成器的庶女。回京不过几天,险些就把府第给烧没了。所有人都知道她不懂礼法,只会江湖上那一套旁门左道,这一次,居然能偷偷跑进皇家别宫,定是想要偷盗。” 有一个娇滴滴的贵女跑了出来,俏丽的小脸上尽是憎恨: “应是浔阳哥哥瞧见她跑来胡闹想制止她,被她一剑给捅了,事后她又怕祸及家族,又故意装着救人。纯妃娘娘,这种人,一定要严办。” 沐云姜瞄了一眼,认出来了: 这贵女名叫曲妗儿,一直心悦洛浔阳,她俩曾在江南见过面的,如今如此抹黑自己,看来她是想置她于死地。 “原来你就是那个沐校尉府那个江湖骗子……” 纯妃一脸恍然,记起了今天听说过的传闻: “之前你给你的祖母熬了一副药,险些就把你祖母毒害了,沐校尉要惩治你,你就跳到了屋顶上。为了出逃,还放火撒谎。如此恶毒的女子,要来何用。来人啊,立刻杖毙……” 浔阳居然还想娶这种贱婢为妻,实在有失他们洛家的颜面,必须打死,省得再来祸害他们洛家。 沐云姜看了一眼动不动就要杖毙自己的纯妃,前世,这位娘娘也是在今夜暴毙的。 死因是被人谋杀,毒发而亡。 因为纯妃和洛浔阳之死,这场名动天下的选秀,推迟了有一个月。 如果她猜的没错,纯妃就要毒发了。 下一刻,这位深受皇上宠爱的妃子双眼一翻,口吐白沫,直接就倒到了地上,现场顿时乱成一团。 “来人啊,纯妃晕倒了……” “快请御医啊,出大事了。” 内侍宫婢都慌得六神无主。 也有人急着去请皇后来主持大局。 龙战招呼着人,把纯妃扶到了书楼的软榻上,急得已是额头生汗。 “那个,你们莫慌,其实,我能救她。” 看在洛浔阳面子上,云姜以为自己必须救一救纯妃,虽然这女人想弄死自己。 可惜啊,没有人把她当回事…… 毕竟,现在的她,只是卑微到尘埃里的蝼蚁。 第9章 毛遂自荐 混乱当中,从长宁殿出来的沐云湘,路经此处,正好目睹了这里发生的事,第一时间就来到了沐云姜身边,低声问: “小七,你真有法子救纯妃?” 若换作是以前,她会觉得这贱丫头又在胡说八道。 一个还没及笄的小姑娘,跟着一个邋遢老鬼混江湖,怎么可能会一手精湛的医术。 这丫头,最擅长的就是坑蒙拐骗。 之前,她曾给祖母开过药,祖母吃了那是腹泄不止。父亲想罚她,她跑得可快了。 但今天,她隐约觉得她可能真的会医术。 纯妃是皇上的宠妃,如果今日她能救下纯妃,那绝对是光宗耀祖的事,传扬出去,三皇子肯定会认定她就是那个在温泉殿他遇上的人。 “有。” “怎么个救法?你快说给我听。” “我为什么说给你听?” 死丫头,怎么这么不听话? 沐云湘只能温声哄着: “小七,你人微言轻,你说你能救,没人会相信。但我不一样。我贤名在外,也略通医术,由我出面比较好……” 沐云姜可不是蠢货,哪能不明白这位五堂姐是想借自己的手,得一份天大的功劳。 前世,沐云湘一直倾慕三皇子,曾经为了勾引三皇子给其下药。 被揭发后,沐云湘被逐回府。 后来,大伯父随三皇子出征在死于战场,大伯母就把二房赶出了将军府。 再后来,父母兄姐,一个个惨死,或多或少都和沐云湘有关。 前世,沐云湘临死之前,对她说:这一切全是三皇子指使的。因为三皇子有一个天大的秘密拿捏在父亲手上。 她信了,从此和三皇子成为了朝堂劲敌。 现在,此人竟又想来抢功劳,沐云姜不觉冷冷一笑: 那就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 自怀里取出一瓶药,她低低地把治疗方案说与她知道。 沐云湘听着又惊又诧,她是懂点医术的,深知她的方案是有用的。 可是,沐云姜哪来这种本事的呢? 她若真有这样的本事,可万万不能留她在京城——省得她抢了他们大房的风头。 便在这时,外头传来一句: “皇后驾到,三皇子驾到……” 沐云姜抬头望去,只看到一身墨色锦袍的萧祁御跟随在皇后身侧,步履匆匆走了进来。 他的视力应该已经恢复,昂扬雄武的身躯被包在那衣袍当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风流俊爽。 这一刻,他在四下探望,应是在打量案发现场——此人断案极其了得,总能查真相于微末。 她则立马垂下了螓首。 沐云湘也看到了,潜意识地想挡住沐云姜的身影,不希望三皇子发现她的存在。 萧祁御先去看了一眼洛浔阳。 在天都城内,虽然他贵为皇子,却是父皇最憎恶的皇子。少有人愿意攀附。 独这洛浔阳,自他从敌国被赎回,从不曾看轻他曾是质子的身份,而愿意与他一起玩耍,常常叫他三哥,给了他一些少年时最渴慕得到的温情。 他们不同的是,他一心想建功立业,所以小小年纪就去从了军,一年当中,有大半时间都在守边关。 而洛浔阳则爱江湖散漫,喜湖光山色,一有不顺心就离家出走,到处游山玩水,平生只想做一个逍遥闲人。 他之人生:有父有母,无仇无怨,也没什么城府,是萧祁御最是艳慕的人生。 却也是他此生再难得到的人生。 浔阳之潇洒明快的性子,亦是萧祁御所喜欢的,如今见好友危在旦夕,他如何能不急? “情况如何?” 他问正在看诊的御医,瞧着好兄弟面色如此惨白,心头甚是担忧。 “小郎君暂无性命之忧,麻烦的是纯妃娘娘,这毒,臣下见所未见……” 御医擦着哒哒直淌的汗,一脸惶惶。 “禀皇后,三皇子,小女子想来一试……” 沐云湘婷婷袅袅走上去,施施然行礼,不慌不乱毛遂自荐,颇有大家气度。 皇后是认得沐云湘的,上回她落水,正是得她相救,才没出大乱子,如今又见这娴慧的沐家五姑娘跑出来分忧,心下甚喜,忙道: “好好好,那你快来给纯妃看看……” 萧祁御的注意力也落到了她身上,也想看看她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结果,目光一不小心越过了她,他看到了角落里那个满身是血的小女娃…… 很小一只。 低着头,缩在那里,看上去很不起眼。 萧祁循看着剑眉轻皱。 难道她就是沐云姜? 竟还是个孩子! 到底是谁在脑子里蛊惑自己,让他娶一个孩子? 实在是荒唐之极。 第10章 治毒,又相见 沐云湘小碎步走来,到了纯妃暂躺的贵妃榻前,为其看脉。 其实,那脉相,才略通医术的她根本把不出来,只觉暮气沉沉,小命要不保,心下实在有点担忧云姜的说法,到底有没有用。 可如今,她已是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装模作样一番了。 “回皇后娘娘,纯妃娘娘是中了一种名叫‘七日眠’的毒。毒性不大,但若不解其毒,七日后就会一眠入阎罗殿,大罗神仙也救不回……” 她一字不差地就把云姜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可有解法?” 萧祁御回过神,上前也查看了一眼面色死白的纯妃,询问了一句。 正所谓久病成良医,如今,萧祁御也算是能识百毒知百草。 纯妃这症状,眉心生红点,唇色发紫,好像是中了传说中的七日眠。 这种毒不好解。 虽毒性不会马上致命,但却是世间罕见之毒。若不精通毒理,根本无从下手解毒。 所以,沐云湘的诊断还是符合实际情况的。 “臣女手上得了一枚丹药,乃是江湖毒医鬼先生所赠,可解百毒,对这七日眠也有大用。” 说话间,她自怀里取出那丹药,素手纤纤奉上: “只需将这丹药含在纯妃舌下,此丹融水便化,即刻见效。” “来人,马上给纯妃服下。” 皇后高声吩咐了一声,便有宫婢过来取了含在纯妃舌下。 隔了一会儿,刘御医再次探脉,大喜过望,上禀道:“回娘娘话,纯妃的脉相已经平和。此药对症。纯妃无碍了。” 皇后亦大喜,抚着胸口轻轻拍了拍,念了一声阿弥佗佛,而后道:“这真是苍天庇佑。沐家五姑娘,你今日又立奇功,本宫必要奖赏你……” 沐云湘见状,悬在半空的心总算是着地了,忙跪谢道: “回皇后娘娘,奖赏就不用了,还请皇后娘娘宽宥臣女妹妹。 “她初来乍道,见洛小郎君被人伤了要害,才拔剑相救的,她用在小郎君身上的药,也正是鬼先生所赠。 “臣女七妹喜闹,常常伤筋动骨,故臣女将药给了她。 “臣女妹妹断断不可能是刺客的,还请皇后娘娘饶她一命……” 如果不是沐云姜还有用处,她是断断不会如此为她解围的。 同为沐家姑娘,又是她带进宫的,荣辱与共,她只能这么做,才能彰显她大家闺秀的气度,更是为了施恩于这小贱人。 皇后听了,立刻请来刘御医问情况。 刘御医上禀道:“回皇后娘娘,贯穿洛小郎君身体的剑,其剑身上有毒,亏得及时拔了,伤口上还撒了可以去毒止血的奇药:百消止血散,此药所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鬼先生的独门配方。是以,洛小郎君的病算是保住了……” 皇后听着不由得好奇的问:“那鬼先生的药当真那么神奇?” “是。此人号称妙手可回春,阎罗殿中可抢人。于毒理一门之上,凌驾众生。” 刘御医对此人无比仰慕,不由得看向沐云湘,抱拳询问道: “沐五姑娘,鬼医生手上的灵丹妙药,万金难换,请问,您是怎么得来这么多宝贝的?” 沐云湘顿时额头生汗,笑得甚是紧张:“一切只是机缘偶合而已。” “那百消止血散,可否给我看一看,不管姑娘,洛小郎君回头得清理伤口,到时还得用一用这止血散,此物可以帮他更好的养好伤口。” 刘御医想把止血散借过来研究研究。 “那止血散在我七妹处,我这就去要过来……” “除此之外,令妹应该还经洛小郎君吃了什么丹药,那口服的丹药若还有,也请一并取来。” “是。” 沐云湘感觉额头都要生汗了,那死丫头身上怎带了这么多的药?她都没办法自圆其说了。 她来到沐云姜身边,温声道:“小七,把止血散还有丹药取出来,刘御医要看一看……” 沐云姜倒也没为难,乖乖把药奉上了,心里则在暗暗叹息,这刘御医真会讨东西。 沐云湘转身交给了刘御医。 刘御医拔开两个小瓶的瓶塞,闻了闻,大喜向皇后禀告道:“回皇后娘娘,有了这两件东西,洛小郎君的伤口不会化侬腐烂,明日定能醒来……” 皇后听着却是甚是心慰,说道:“既然洛小郎君暂无性命之忧,那就先留你妹妹性命。此事真相如何,暂无人知,且等洛小郎君醒来,一切就能真相大白……都下去歇着……” “谢皇后娘娘。” 沐云湘忙叩首相谢。 萧祁御却越过她走向了沐云姜。 他起疑了。 走近后,他再这么细一看,这小女子真的好小一只,缩在那里,就像一只染了血的小小波斯猫,颤颤微微的。 这样一个女娃自然是不可能刺伤武艺不凡的浔阳的。 这件事,另有猫腻。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无法看清其长相,便清冷地命令了一声:“刚刚是你救了洛郎君?” “是。” 一个细细怯怯的声音作了回答。 他听得不是很清楚,立道:“抬起头来回话,声音响亮一点……” 沐云湘忙过来紧张地道了一声:“三殿下,我这妹子没见过世面,一身血污,恐脏了您眼睛……” “本殿在战场上,刀里来,剑里去,杀人如麻,何时见不得血污了?让开。” 萧祁御说话,字字透杀气。 沐云湘身子一颤,立刻缩到了边上。 这胆怯的反应,令萧祁御越发怀疑她根本不是之前救自己的那个小女子。 “你,抬头。” 萧祁御再次命令,冰冷的声音透着让人不敢违逆的气势。 沐云姜颇为无奈,不想和他有交集,怎么一个晚上还能撞见两次。 她只能抬头。 四周的宫灯把附近照得亮如白昼,萧祁御终于看清了这女子的长相,心下一怔: 好小。 小小的鹅蛋脸,巴掌那般大。 但一双杏眼,溜圆溜圆,似琉璃一般闪亮,显得狡黠,而无半点惊怯。 肌肤若凝脂,吹弹可破,白净无瑕。 云鬓乌黑,却只簪了一朵素雅珠花。 那珠花奇特,在灯光下流光溢彩的,煞是好看。 出水之芙蓉,天然去雕饰。 用这句话来形容这少女,似乎最是贴切。 今日入住别宫的贵女们,皆是穿金戴银的,着的是雪锦丝罗,独她质朴无华,却又耀眼之极。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沐云姜静静回道:“小女子沐云姜。” 彼时,这二人一人傲然站着,一个不卑不亢地跪着。 沐云姜竟在这个男人眼底看到了一丝奇怪的神情,眼皮直跳。 “有件事,本殿需问你一问……选秀的贵女们都坐在东边的殿宇当中,这里是北殿,位居正北,乃是藏书之地,你怎么正好跑来这里救了洛小郎君?” 果然是将来要做太子的人,问得问题也太犀利了。 是啊,她怎就正好来此救了人,这是不是也太过巧合了? 这问题要是答不好,她就难洗刺客的嫌疑…… 第11章 下套 沐云姜不能说自己是预先知道的,特来救人。 也不能说她和洛浔阳约定好来私会的,这会名誉尽毁…… 在这样一个男尊女卑的生存环境里,礼仪廉耻不可逾越,否则就会被全天下人唾弃。 她倒从不把这些礼法放在眼里,只是,如今,她回了京都,身份是:沐氏二房的庶女,德行若有亏损,必连累家中的哥哥姐姐。 所谓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若德行有失,家族跟着受累。 “回殿下,小女子随堂姐而来,被这别宫中的景致迷了眼,胡乱走着就跑来了这边,看了这里殿门洞开,就走了进来,正好看到洛……洛郎君中了一剑,觉得不能见死不救,毕竟小女子是认得洛郎君的……谁知一片好心惹来一场误会,竟被人当作了刺客,小女子实在是冤枉,还请殿下还我清白……” 她脸不红气不喘,信手扯来一番谎言,却叫人分不明真假。 “你与洛浔阳相识?” 萧祁御眯眼盯视。 “是,小女子随师父游历时,曾于江南东京府与洛郎君有过几面之缘……这事,等洛郎君醒了,一问便知。” 这是大实话。 萧祁御却是眼皮狠狠跳了好几下。 他想到了一件事: 洛浔阳此番回来曾说过,他想娶妻,并且还来了这宴会,说是,他心中中意的女子,来自江湖,性子飒爽,此番也会出席宴会,难不成这个沐云姜就是? 再细看这小小女娃,似和寻常闺阁女子有所不同,与他应对时,眉眼之间竟无比镇定,没有任何扭捏之态。 他的神情忽变得极为古怪,思及刚刚脑子里莫名响起的叮咛,觉得一切太过荒唐。 他,必须娶浔阳的意中人为妻? 这是断断不可能的。 他努力把那份叮咛自心上抹去。 定是哪里弄错了。 “你的来历,皇后自会查明。下去!” 宫闱之事,他没资格管,转身就冲皇后行了一礼,说道:“母后,还请将浔阳送至儿臣的长宁殿,由儿臣亲自来照看。” “你与浔阳素来交好,如此最好,你殿中也正好有医官。” 皇后温温点头。 一场惊心动魄的刺杀事件就这样落幕了。 萧祁御带着浔阳离开时,转身冲那跪着的小女子又深深瞄了一眼,心头忽有了另外一个大胆的猜想: 沐云姜于他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会不会,她才是那个救自己的小女子? 沐云姜则因为他这一眸,大感不妙: 他,这是认出她了吗? 沐云姜随堂姐回了自己的住处——临水小筑。 这边的屋子里,总共住六位嫡女。 每人各一间房间,每位嫡女各带了两名婢子,一人侍在房内,另一人同其他嫡女的婢女同住一间。 “香草,你守在门口,不得我令,不要让人任何人进来。小七,你进来,我有话问你。” 沐云湘把沐云姜拉进房,合上门,一脸正色地问道: “说,你在药泉殿做了什么?是不是惹怒殿下了?殿下之前视物不便,才被人蒙混过去的……所以,你必须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说明白了,否则会连累整个沐家,极有可能惹来杀身之祸。” 呵! 沐云湘居然想诓骗她把前因后果说出来。 看来,她应该是和萧祁御见过一面了。 她这是想从她嘴里套解毒之法。 甩开她的手,沐云姜皱着秀眉低问:“五堂姐怎知我在药泉殿遇上了三殿下?” “这你别管。你且说,你是不是得罪殿下?”沐云湘一脸严厉。 “怎叫得得罪?分明就是我救了三殿下。我在那里坐浴,跑进一个黑衣人,发了狂的咬了我一口,你看,我这边被咬伤了……” 沐云姜扯开衣裳,示意自己受伤的脖颈,语气故意是愤愤的。 在五堂姐眼里,她就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莽撞之人,如此说话口吻正合适。 沐云湘催问:“然后呢?” “然后,我为保小命,就给他把了一下脉,喂他吃了一颗药,他就被他的手下带走了。” 沐云姜故意皱眉:“我又没治死他,怎么可能因此祸连家族?五堂姐,你莫要因为我不识字,没见过世面,就想诓我……” 沐云湘知道这丫头虽然大字不识,但还是颇聪明,觉得自己快要诓不住她,忙道: “所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关于三殿下的病,本就是天大的机密,如今被你知晓,我们沐家还能有什么安生日子?这可不是能乱开玩笑的。” 又唬她? 沐云姜暗暗冷笑,面上却故意浮现了将信将疑之色:“那现在怎么办?” “那你与我说说看,三殿下生的是什么病?” 沐云湘在那里循循善诱。 “中了毒蛊,一种会让人发作时想喝人血的毒。很可怕的……会变成恶鬼一般。” 她一脸惊怵,还浑身瑟瑟发抖——此等演技,绝对盖世无双。 沐云湘听得心里有点怕,世人只知三殿下病了,却不知他中了如此可怕的毒蛊: “你有法子救三殿下吗?告诉我,只要治好了三殿下,我们沐家便会立下大功……如果我们能和三殿下结成一派,沐家就能度过此次劫难……” “我手上倒还是有一颗药,此药可令那毒蛊半年之内不再毒发…… “除此之外,我随师父行走江湖时,看过那种解毒的古书。里头有提到解蛊的法子。解来不难,我还记得方子,到时让三殿下吃上几帖就可以将毒蛊排出体外……” 沐云姜开始反过去吭蒙拐骗,给她下套: “五堂姐,要不你带我去见三殿下,由我给三殿下解毒,到时立了功,我就可以给爹地讨个封赏。我们二房也能过上好日子……” 想得倒是极美。 沐云湘在心中暗暗冷哼一声: “你可不能去。小七,贵人面前,只要行差踏错,就会给家里带来灭顶之灾。 “不如,你把药和方子都给我,我去救三殿下。到时若有行赏,我自会记你一功……你且想想刚刚在书楼,若不是我在皇后面前说话有份量,你早就一命呜呼了……” 啧,真会睁眼说瞎话。 沐云姜懒得再与她废话,从身上取出一颗药,随口编了一个方子。 那就让她好好吃个苦头! 不过,这样一来,她恐怕就不得不又要和萧祁御打交道了——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沐云湘听了之后,觉得这方子应该是管用的,以前,她曾听自己的医师提过这种偏方。 “记住了,昨夜你在药泉殿遇上三殿下的事,不能说出去……” 沐云湘细细叮嘱了一番,又看了一眼沐云姜脖颈附近的伤口,便把她打发了,又把自己的婢女叫了进去。 屋外,沐云姜借着夜色,如春燕一般纵身上得屋顶。 悄悄来到沐云湘那屋上头,她取下几片瓦,看着沐云湘逼着婢女往自己脖子上咬,咬得她那是嚎嚎惨叫,疼得眼泪汪汪,心头直发笑。 没错,她给她看伤口,就是想整她,让她为了冒充,好好受一受罪,这蠢货还真上当了…… 嗯,明天会有一出好戏。 沐云姜微微笑着,抬头,望着重生后看到的第一轮圆月,于乌云当中若隐若现的。 从今夜起,她的人生,会是另一番新气象。 而大凉的历史,必会被颠覆。 第12章 献殷勤 翌日清晨,天色蒙蒙亮,沐云姜早早起身看戏。 她的五堂姐,带着婢子香草悄悄出了门。 沐云湘还特意打扮了一番,穿得是此番进宫特意准备的霓裳裙,佩的首饰也是精心打造的。 正所谓女为悦己者容。 沐云湘这是要在三殿下那边留一个好印象,想着独占了他家的三皇妃之位呢。 啧。 蠢货。 凭她,怎么驾驭得了萧祁御? 沐云姜透过窗户瞅着,冷笑着。 既然五堂姐如此着急地想去出丑,不对,是献殷勤,那就由她去! 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吓得魂飞魄散,哭爹喊娘。 真是可惜,不能跟去看热闹。 但没事,很快,自己也会粉墨登场。 打了一个哈欠,她关上窗继续睡觉。 这屋内,其他婢子都已去服侍各自的主子了,独她一个人还在睡懒觉。 萧祁御素爱早起,或舞剑,或读书,或喝一口清茶,入定冥思。 今天也是一早起的。 他先去看了一眼还没转醒的洛浔阳,回来后就在长宁殿外的竹林中舞剑。 阿索陪侍边上。 金色的朝霞中,萧祁御使着一手快如闪电的剑法,铮亮的长剑折射着亮耀的晨光,整片竹林被一道道五彩的奇光晕染得熠熠生辉。 如画的竹林小道上,翩翩公子,气势如虹。 那画面,宛若人间仙境。 沐云湘走进来时,就被三殿下那翩若惊鸿、宛若游龙一般的身姿惊艳到了,站在那里,听着那凌厉的长剑破空声,眼底尽是倾慕之色。 她只愿,人生至此往后,朝朝岁岁,都可伴于君侧。 他舞剑,她便弄弦。 他读书,她便添香。 如此该有多好。 “殿下,沐家女公子求见。” 带她进来的侍卫向萧祁御行礼,禀告。 萧祁御使完最后一招,寒光剑若有剑灵一般,挟着呼啸之声,“嗖”地一声归鞘。 他则稳稳落于剑鞘前,接过阿索奉上的面巾擦了擦额上的汗珠。 沐云湘娉婷走来,施施然行了一礼,“臣女拜见三殿下。” 举手投足,显得极为端庄。 萧祁御看了一眼这个看着好像落落大方的小官之女,喝了一口阿索奉上的清茶,淡淡问道:“这么快就想到法子了?” 目光一瞟,意外发现她脖颈间好像有齿印。 但他昨夜咬的是这个位置吗? “殿下,能让我再为您把一把脉吗?您这边坐着……” 沐云湘指着不远处那张古树制成的桌子,请求道,心下其实是有点失望的——她特意打扮了,三殿下居然没任何反应。 萧祁御坐了过去,将生满老茧的手掌伸了过去,看着随尾而来、羞答答为自己把脉的女子,竟感觉其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矫揉造作。 甚是恶心。 沐云湘心下则莫名兴奋起来。 她终于摸到三殿下的手腕了,还感受到了三殿下的脉动。 但,三殿下的脉相,她却是完全说不出那算是啥名堂。 “如何?” 萧祁御淡问。 清冷的嗓音带着一种压迫感。 沐云湘强自镇定,凝神收心,才敢接话:“殿下中的是嗜血蛊,蛊虫一旦被催醒,便会嗜血如狂,双目失明,如坠魔域。听什么都如鬼魅之音。” 这一点,倒是说得一点也不差。 但,听着怎么像是在背书? “那应该如何解我毒发之苦?” 他靠在太师椅上,坐姿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风流俊爽,整个人并没有因为受了这毒蛊的折磨,而意志消沉。 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是充满战斗力的。 “回殿下,这毒蛊解来也不难……” 沐云湘把之前背得滚瓜烂熟的台词,念了出来:“我这里有一方子,刚刚来之前,已经写在纸上,您过目一下……方子上有世所罕见的西州古蚕甬,配以花霄木,紫皮苏,以及……” 那些拗口的草药,她也有一一背出来。 但不知为何,沐云湘发现萧祁御的眼神忽然就沉了一沉,也不知她刚刚有什么地方说得不太对,心头莫名一紧,递方子的小手也跟着颤了颤。 所幸,萧祁御伸手把那方子取了过来,认真瞄了一眼,上面的字很是绢秀清丽,显然是之前练过的,至于方子…… “方子我收下了。除此之外呢,可有什么特别的药物,能助我控制嗜血蛊的?” 他把方子随手按在木桌上,眼神古怪地一扫:“听说鬼先生最擅长解那种奇毒怪蛊,他可有赠予你什么其他宝贝?” “有,我这里有一颗丹药,得于鬼先生,可解世间百毒,殿下服了,再配上我给的方子,用满七七四十九天,就能杀死蛊母,逼出子蛊……到时,您就可以不必再受这毒蛊的折磨……” 这些,自然也是沐云姜说与她知道的。 说完,她恭恭敬敬奉上从那小贱人手上要来的丹药瓶。 一道诡异的暗光自萧祁御眼底一闪而过,他没有多说其他,而是伸手把那丹药瓶取来。 倒出药,盛于掌心,闻了闻,以他对药物的了解,这颗药肯定不是毒药。 即便是毒药也没关系,现在他身种毒蛊,如果他中毒,毒素会自动被那毒蛊吸收,根本毒不死他。 能折磨他的,从来只有那只毒蛊。 没有任何迟疑,他把那药含入嘴里,咬碎,咽下。 “对了,殿下,您还得运内力三周天,用于催动药性,这样可以更好地助您杀死体内的子蛊……” 她忘了说这句话,连忙补上。 萧祁御瞄了一眼,立刻进得殿中,盘坐于一团蒲上,运气三周天,却不想气息逆行,一口黑血,直接就喷了出来。 缓过神来之后,他瞪圆双目,厉声急叫道: “沐云湘,你……你竟敢谋害本殿……来人啊……” 可不等吩咐完,双眼一翻,他直接倒在了地上。 这光景,可把跟进来的沐云湘吓得直接瘫了。 谋害? 不可能啊! 沐云湘看着吐得满地皆是的黑血,整个人懵了: 那不可能是毒药啊! 为了怕闹出麻烦来,来之前,她有在那药丸上抠了一点尝了尝,味道虽然很苦,但绝不可能是毒药。 可现在,三殿下显然已被毒晕过去。 这可如何是好? 亲眼见证惊变发生于眼前,阿索也吓着了,立刻狂奔着跑了过来,见三殿下一动不动,当即骇叫了一声: “来人呐,沐云湘谋害三殿下,立刻拿下……请御医,快请御医……” 殿内顿时乱作一团。 而沐云湘则已经吓得浑身直哆嗦,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不是她害的。不是! 是沐云姜在借刀杀人! 她是冤枉的!!! 第13章 她穿帮;她救场 沐云姜给沐云湘的自然不是什么能解嗜血蛊的丹药——他身上这蛊母,解之不易。 而她之所以要骗沐云湘去出丑,也是有原因的。 自她昨日重生醒来,分别救了萧祁御、洛浔阳,以及纯妃,他们的人生际遇都已发生了改变。 前世,沐云姜与萧祁御根本没有“治蛊”这桩事;这一世,她却帮他控制了毒蛊。 他也已知道她可能懂如何解蛊。 再加萧祁御和沐云湘已私下见过一面,并且,萧祁御可能已经把沐云湘看作是昨夜救他的人。 在这种情况下,沐云湘想假冒她,去骗萧祁御,那是不可能的——前世,萧祁御生病多年,早已熟通药理。 蠢货沐云湘只要和他深入地聊一聊,就能露出马脚,而她早晚会被供出来。 所以,沐云姜就玩了一出一箭双雕,既能整治想顶包的沐云湘,吓她一吓,又能整到萧祁御。 谁让那家伙喝了她不少血来了,背上还被他狠狠飞了一镖,现在犹疼得厉害,再加上前世的强占之仇……不出一口恶气,难消心头之恨。 …… 果然,没过一个时辰,就有一个侍卫出现在沐云姜面前。 彼时,她正坐在廊前赏花,静待事态进一步发展。 “你可是沐云姜?” 那侍卫一脸古怪地盯着她看。 “是。” 来的正是阿索。 “皇后娘娘召见……人命关天,还请你速速前去。” 很显然,沐云湘眼见得控制不住局面了,为了推掉责任,已然把她供出来。 沐云姜一点也不意外,就沐云湘那块料子,没怎么长脑子,医术也是平平无奇,想要去治那种世间罕见的毒啊蛊的,呵呵,不穿帮,她的名字就倒着写。 “好。” 她随着阿索去了。 去的不是皇后落塌的地方,而是长宁殿,前世萧祁御在别宫中的寝殿——平素,那边是除了三皇子的人,寻常人是进不去的。 今天进来的全是皇后的亲卫武婢,五步一哨,杀气腾腾地,气氛很压抑。 她被带着来到了正殿。 殿中央跪着的可不是那个蠢货沐云湘,和婢女香草。 沐云姜不动声色地走过去,故作笨拙地行了一礼: “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 不等她说完请安的话,俯身跪于地上的沐云湘,转头瞄了一眼,指着她立刻恨叫起来: “禀皇后娘娘,给纯妃娘娘和三殿下的丹药,皆是臣女这个粗鄙无知的堂妹给的。 “之前,她与臣女说,她跟随其师父行走江湖时,曾认得鬼先生,这些皆是鬼先生给的灵丹妙药。 “臣女信了,臣女从来不知那些药竟会害人。 “昨日臣女见纯妃娘娘命悬一线,这才冒险一试……至于今日之事,臣女更是被沐云姜骗来的…… “皇后娘娘,臣女也只是救人心切,并不是有意要害三殿下,以及纯妃娘娘的……还请皇后明鉴……” 沐云湘呜呜呜哭着,叩着头,求着原谅,浑身皆透着惶惶之色,心下恨的要死。 她是真没想到这些药竟会害了她。 原以为能立功,现在却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 如果纯妃娘娘和三皇子在自己手上有一个闪失,那么,他们整个沐家都要为之陪葬的…… 这祸事,闯得真是太大太大了,大到已经收不拢场子。 “沐云湘,三殿下到底是怎么晕厥的?你再给本宫细细说一遍……” 尊贵典雅的皇后端坐着,轻轻揉了揉太阳穴。 刚刚她得报,纯妃发狂,紧跟着又有人来报说:三殿下晕厥,她这才匆匆赶来了这里,还未细问个中情况。 这几日也不知怎么了,霉星当空照吗? 事事皆不顺心。 “三殿下疾病缠身,臣女便来献药,是沐云姜说的,她的药,可治一切疑难杂症…… “臣女曾在边关得三殿下救命之恩,一心只想报恩,却不想竟害了三殿下……臣女误信他人,臣女知罪了,还请皇后娘娘饶臣女这一次……” 沐云湘又重重叩了一个头,娇嫩的额头早已叩破,漂亮的小脸已然破相。 皇后不觉沉沉一叹。 三殿下病得太久,只要有一线希望,就想试新药,结果竟酿下如此大祸。 她不由看向那始作甬者——沐云姜。 这是个还未成年的孩子,个子小小的,长得倒是精致好看,过个几年,必是个倾国倾城的佳人。 可这小姑娘也太胆大妄为了! 怎什么药都敢往贵人们身上使? 真的是胡闹。 她的神情一下变得极为严厉:“你就是沐家那个被江湖中人带走十年未归家门的二房七姑娘沐云姜?” “是。” “抬起头来。” 沐云姜抬起了小脸。 面前的皇后打扮的雍容大方,容貌自是极美的,那双阅人无数的眼睛逼露着咄咄的威慑之光。 前世的皇后,太子被废后她便失踪了。 在沐云姜死之前,皇后还没找回来,那时,萧祁御已经被立为新太子。 皇后又细细瞧了瞧,这孩子好看是真的好看,面相实在是很讨喜,想到浔阳的小命又是她给救回来的,皇后心情复杂极了,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怎么查这件事。 想了想,她才问道:“沐云姜,三皇子吃的药,是你给的?” “是。” “你这是受了谁的指使,要来加害纯妃和三皇子?还是你以为那些药可以救人,是出于好心才献的药?” 皇后没有马上厉声呵斥,只是若有所思地询问。 刚刚御医来报,三殿下只是昏厥,并没有性命之忧。 “回皇后娘娘,我给的药没问题。的确能救人。 “只不过,除服药,还需要配合针灸才行。 “娘娘,我可以让纯妃娘娘彻底恢复健康的,也能帮到三殿下…… “这些事,其实都不是事……您放心,通通交给我,都能解决的。” 她不疾不慢接着话,却惹得边上的沐云湘投来一记怒瞪,气得浑身发颤。 直到此时,沐云湘才算明白过来,自己这是着了这个小贱人的道了。 小贱人这是故意在害自己呢! 如果早知道还要针灸什么的,她是死也不会冒名顶替的——那手艺,她可不会,这戏必定要演砸。 悔死了。 真真是悔死了!! 她实在不该贪这份功劳啊…… 第14章 打赌 “你还会针灸?” 皇后一脸质疑。 宫中的御医都已经六神无主,就这样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娃儿,看着娇娇小小,柔柔弱弱的,从头到尾便若孩童一般,怎么可能懂得这么多? 皇后以为:时下天都城内,有些小姑娘很爱显摆,又自负,学了一点三脚猫的功夫,就会认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 是以,她甚是担心,这沐七姑娘也在说大话,最终误了三皇子和纯妃的治疗,到时就算把这小丫头直接斩了也没用。 “是。”她应得铿锵有力。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您可千万别信这谎话精……” 一个俏丽的贵女匆匆跑进来,正是那个昨儿夜里怂恿纯妃治自己罪的曲妗儿。 她上前,噗通就跪倒在地上,恨恨道:“皇后娘娘,这个沐云姜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就是一个跟着江湖术士长大的骗子,生平最喜使坏。 “臣女就曾被她陷害过几次,她哪里懂什么医术,就喜欢玩各种恶作剧…… “这样的恶毒女子,理应直接杖毙,连同她们家的族人一同治罪,如此才能替纯妃娘娘,还有三殿下报仇雪恨……” 她这是不把她弄死死不休啊! 沐云湘听得浑身直打颤。 完了完了,这下彻底完蛋了。 这曲吟儿可是皇后娘娘干妹妹的女儿,平时最得娘娘疼爱。 沐云姜这小贱人,竟在外头把这位刁蛮的贵女给得罪了。 沐家要被灭九族了。 这可怎么得了? 沐云姜则在心里暗暗一叹。 这小女子太没良心。 想之前,她好像也曾救她于危难之中,如今居然恩将仇报,恬不知耻地、一而再地来害她? 士可忍孰不可忍。 沐云姜立刻抬头,不服气地叫了起来:“曲吟儿,麻烦你在给我泼脏水之前,请你摸摸自己的良心自问一下,之前你在江南遇险,中了毒,好像是我帮你解的……” “我呸,你那叫给我解毒吗?分明就是借机折磨我……” 曲吟儿只要提到那天的事,就恨得直咬牙:“娘娘,姨母,那一次,这小贱婢竟用金水抹了我一身……那恶臭,害我洗了三个月都没洗干净……” 这话一出,有宫婢忍不住差点笑出声。 皇后也记起来了,吟儿曾向她抱怨,在江南遇上一个恶女,把她欺负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是知道的,曲吟儿是个任性妄为之人,因为喜欢洛浔阳,竟不顾自己是大家闺秀,满世界追着跑。 她和玉华郡主在一起时,总能闹出一桩桩叫人头疼的闹剧。从来只有她们去欺负别人的,却不曾有过人把她们欺压得毫无招架之力的。 所以,这个沐云姜就压制她,倒也是有点手段的。 于是她好奇地问了一句:“沐云姜,可有此事?” 沐云姜可不会承认那是折磨,立刻诡辩起来: “回皇后娘娘,世间之毒千奇百怪,解毒之法也是百怪千奇。 “比如有一种叫‘血枯’的毒,想要活命,就得换血。以命换命,才能续命。 “是以,曲吟儿中的毒,就得用金水抹身,才能解毒,这是毒典上这么注明的。要么照着解,要不就看着她烂掉手臂,如果换作是皇后,您怎么选…… “我是看在洛浔阳的面子上救了她,没让她受截肢之苦,连疤都没留下,请问皇后,如此这般,我做错什么了?” 这话不光堵了皇后的嘴,也让曲吟儿涨红了脸,气得咬牙切齿。 说着,沐云姜忽又抱了抱拳,对着皇后郑重其事地又说了一句: “皇后娘娘,我的确是个粗鄙之人,但再如何粗鄙,我也是懂知恩图报的。现在这曲吟儿如此中伤我,我很不服气。 “所以,今日我要跟曲吟儿打赌,请您为我们作一个见证……” 皇后有点蒙啊,好像有点跑题哦,但还是问了一句:“你要和曲吟儿打什么赌?” “今日,如果我不能救了纯妃娘娘,或是三殿下,我就任由曲吟儿处置;反之,她就必须对我磕头道歉。” 她想借机好好教训一顿这讨人嫌的曲吟儿。 皇后秀眉深拧,这孩子就算真有本事,如此做法,好像也有点胡闹了,怎能拿两个贵人的性命,来和人作赌。 沐云姜哪能不明白皇后在担忧什么,继续游说: “正所谓活马权当死马医,如今纯妃娘娘的情况,宫中怕是无人可解。倒不如让我这个江湖郎中试一试。我要是不能救了纯妃娘娘,您再治罪也不迟。 “皇后娘娘,我就一弱女,又不会飞天遁地之术,您觉得呢?” 面对一国国母,沐云姜一点也不胆怯,而是与理据争。 作为一个小官之女,这份胆魄还是叫人佩服的。 皇后想了想,遂问其身边的沐云湘:“沐云湘,本宫且问你,你这堂妹可曾学过医?” “不曾。这十年,阿姜一直流落于江湖之上,不曾接受过正经的女德教诲。可能是学了一些旁门左道的小本事,臣女不曾见识过。这皆是臣女之罪,急于救人,耽误了贵人们的病情,臣女死罪……” 沐云湘不敢有所隐瞒,就怕那死丫头本事没多少,再把三殿下或是纯妃给治死了,那他们整个沐家都得跟着玩完。 皇后怪怪皱了一下眉头,一个小姑娘生得如此俊俏的小脸,竟不曾读书,也不曾修德,可惜了。 “回皇后娘娘,我沐云姜是流落江湖至今,没怎么读过书,也没正式学过医,自认所学不过皮毛,但用来救纯妃娘娘和三殿下还是可行的,还请皇后娘娘让我试上一试……真金从来不怕烈火炼……” 沐云姜清楚,现在的自己身份卑微,若蝼蚁一般,皇后看不上她,那是一种惯性思维。 有多少怀才不遇者,会因为贵人身边人轻飘飘一句否认,就断了前程。 在这世族林立的时局内,普通人想出人头地,难如登天。 所幸,现在三殿下和纯妃“危在旦夕”,若都在赐宴的今天出了事,皇后在凉帝面前绝对交代不了。 所以,皇后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赌一下: “好一个真金不怕火炼。那就由你为纯妃和三皇子治一治,若你治不好,本宫就必治你一个谋害贵人之罪,直接将你推出去砍头,你还敢治吗?” 沐云姜立刻回道:“回皇后娘娘,纯妃的毒,不难治;但三殿下的病,不太好治。我只能保证马上能让纯妃清醒。 “但是三殿下的病,丑话我得说在前头,即便要治,也得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今日是不可能生出奇效的……这一点,我必须现在和您说清楚。” “这是自然。” 皇后同意了:“那就去治!” 这一刻,皇后是满心期待的,想看看这小小女子要怎样妙手回春? 第15章 她以医术服人;他故意使诈 很快,沐云姜被带去了纯妃所住的宫殿。 一进殿门,众人就能听到纯妃在声撕力竭地嘶吼,再近身一看,平素端方高雅的纯妃,只着素色单衣,长发披肩,形同疯子,青丝凌乱纷纷,手上则拿着一把尺子在挥舞着,嘴里更是诡异地叫嚷着: “妖魔鬼怪哪里走……看我收了你们……” 宫婢们躲着。 内侍们不敢近身,生怕误伤了贵人。 皇后看着纯妃如此疯言疯语,甚是忧虑。 沐云姜则不慌不忙走了过去,自怀里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些粉沫,信手一撒。 这是“春风倒”。 一阵淡香拂过,纯妃应声而倒。 她快步上前,将人扶住,令人将纯妃扶至榻上,禀退左右,只让刘御医留于帐外,而后,她取出银针包,执银针,熟稔地扎于纯妃穴道之上。 少顷,纯妃悠悠醒来,神思混乱,看着面前这陌生的小女子,问:“本宫……本宫这是怎么了?” 沐云姜温温宽慰道:“娘娘,您余毒未清,神智混乱而已。现在无碍了。歇息几日便可。” 帐外,刘老御医脸上露出疑惑,就那样简单扎两下便无事了? 这……这是什么神仙本事? “刘御医,您可再切切脉,看可还有什么问题?” 沐云姜挽起帘子,示意了一声。 刘御医特意过来给看了脉相,随后一脸大喜地对守在屏风外等消息的皇后说道: “启禀皇后,纯妃的脉相已无大碍,接下去几日,只需要好生将养,就可以恢复如初,这个女娃娃当真是好本事啊……” 皇后自是大喜,立刻道:“快,沐云姜,你再去替三殿下看看……” “谨遵皇后懿旨。” 沐云姜准备折回长宁殿。 出殿门时,刘御医却突然跑上前叫住了她:“等一下……” 沐云姜转头问:“刘御医,还有什么问题吗?” 头发花白的刘御医看向她的眼神,竟带着一种崇敬,居然当着所有人的面深深鞠了一躬,问道: “敢问这位女公子,你使的那是谁的绝学,一手银针,竟有如此妙用?老朽学医几十载,竟见所未见……不知女公子能否赐教一二……” 这刘御医果然是个医痴,竟为了她的行针之法,不耻下问—— 沐云姜生着离经叛道的性子,但对于这种在学术上孜孜不倦求新知、不把面子当回事的老者,还是很尊重的,忙回道: “我刚刚使的是毒鬼鬼先生的独门绝学‘鬼行针’,不光需要行针要诀,更需要配合鬼先生独门所制的银针,才有奇效……回头,若有机会,晚辈愿与前辈切磋……” 刘御医顿时高兴地叫道:“一言为定,一言为定……老朽若能与小友切磋啊,三生之幸,三生之幸呐……” 皇后和众宫婢都一脸震惊。 这位刘御医乃宫中御医署资历最深的老医士,行医几十年了,今日竟会对一个小娃娃如此推崇。 这沐云姜,实在是不得了啊! 沐云湘却因此恨她入了骨: 这个贱丫头,这是故意借她出糗,让自己大放异彩,如此手段,当真的是阴险狡诈之极。 不一会儿,沐云姜被带回了长宁殿寝宫。 云幔低垂,暗香袅袅,殿内的陈设并不奢华,一切以竹制品为主,但每一件却又显得特别的精巧。 虽质朴无华,却又雅致脱俗,由此可见,三殿下萧祁御品性还是颇雅的。 沐云姜走上前,将丝滑的幔帐扶到银制的床钩上,再次见到了前世那个后来威震大凉的三皇子,他就这样面色白惨惨地躺在榻上。 不得不说的是:萧祁御的的确确是个经世伟才,有的是笼络人心的厉害手段。 他唯一的缺点是,有一个在皇族没有任何名份的母亲,且那母亲是皇帝最最深恶痛绝的人。 所以,前世,他当了二十几年的皇子,明明有无数军身傍身,却不曾被封王。 所有人都知道:他只是大凉皇帝用来打仗的棋子。 哪怕三皇子身染奇病,只要皇帝要让他出征,他就得披甲出征。 他是真真切切地不得皇帝的欢心,却又是实实在在为皇帝平定了四方。他的功勋,令天下人敬仰,但他就是遭遇了世间最大的不公。 所以后来的他,居然能当上太子,不露声色地废了太子,这份手段,真的是让她毛骨悚然。 正当思量,昏睡的萧祁御突然就睁开了眼。 那双眸子,利若绝世宝剑,寒光凛凛,似能穿透一切迷雾一般盯上了她。 沐云姜不觉挑起好看的柳眉,一点也不意外,自然也就没有被吓着: “三殿下果然没事。我就说,我给的药,怎么可能让三殿下昏迷不醒?原来您是在诈给您治病的人……” 萧祁御的确没事。 下一刻,他缓缓坐起,看着面前这个娇小玲珑的小女子,那闪闪夺目的眸子里透着寻常小女子所没有的胆大,身上也不露半分惊怯。 这是他第一次看走眼。 昨夜在书楼,她似一只被吓破胆的波斯猫。 根本不是,她是一头披着猫皮的小狼崽子。 滑头的很。 萧祁御本来就在怀疑沐云湘的医术,刚刚,那小女子过来给自己看诊,单看她搭脉的手势,就可知她于探脉一事,根本就不熟手,搭错了都不知道,简直蠢到家了。 虽然她说对了很多症状,但后来的那些说法,都有问题。 比如,她说,这毒蛊治起来不难。 若不是难事,他也不致于穷尽四年,却拿它无可奈何。 再比如,她说的方子,根本没办法彻底根治毒蛊。 但,也只有懂得毒蛊之道的人,才晓得那方子有一定的疗效,能拿来唬弄人,却没啥真正的用处。 至于,她给他服的药,自然不是毒药,但服下之后,他的气血逆转了,吐血是真的,昏厥却是假的。 他想看看这个沐云湘会有怎样的反应。 结果,他一出事,她就慌了,直接就把所有责任全推到了别人身上——真正的医者就这样浮出了水面…… “昨日,我听说是你救了浔阳时就猜你才是医者……说,为什么要让你堂姐来糊弄我?还致我吐了血?” 萧祁御下了榻,面色沉沉的。 他一向能轻易看透人心,偏偏就是这女娃娃,他完全猜不出她在耍什么心机? 第16章 见识她的伶牙利齿 沐云姜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脖子上还在隐隐作痛呢,这家伙又想干什么? 他已然站直了身子,作为一个已经成年的男子,一个久经沙场的大将,他的体魄是何等的矫健威猛。 这份矫健和威猛,令沐云姜本能地又退了好几步。 萧祁御则步步紧逼,目光灼灼盯视。 他发现,这女娃真的是娇小——比他矮了足足一个头,身段还没长开,身子赢弱而瘦小。 可她的眼神透着倔强,以及令人想征服的不驯之色,烈性十足——这样的女娃,的确少见。 “说,为什么要唬弄我?” 他的眼神又严厉了几分。 可她却傲然地扬着下巴,毫不退缩地控诉了回去: “殿下,我哪里唬弄你了,给您吃的药,虽然让您吐了血,但吐的却是心头那口毒血。我那药千金难求,如今分文不收就给您服下,您再这样倒打一靶,那就是恩将仇报……” 这小嘴,当真是伶牙利齿。 若换作是沐云湘,早吓得屁滚尿流了! 奇怪,她怎就不怕他? “昨夜明明救我的人是你。可你却让你堂姐过来,不是唬弄是什么?” 萧祁御眯眼再次指控。 “殿下又错了,昨夜我离开温泉殿后,您是不是另外派人去找我,结果认错了人?唬弄你的从来是沐云湘,与我何干?” “我的手下是找错了人。可你却把我的症状告知沐云湘,还拿了一张可笑的方子故意来耍我……” “殿下,我耍的是沐云湘,您可是得了实惠的。我给您吃的药,可帮您解除每夜午时由蛊母蠕动带来的绞痛。今天晚上,您就可以舒舒服服睡一个踏实觉了。如果我要耍弄您,大可以另外搞点药,让您上吐下泻,几天几夜蹲茅房……” 萧祁御想想,好像有点道理,“那你为什么要耍沐云湘? “有些人从不知何为‘自知之名’,一心想出风头。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庶女,劝不住她。等她出完了,就应该知道,没有那个金刚钻,就不要揽那个瓷器活……做人就得量力而行,才不致于惹祸上身。” 沐云姜始终对视着萧祁御那骇人的目光。 “所以,你在利用本殿,行打击之实?” “是。” 她坦荡荡承认了。 “沐云姜,你好大胆。” 他沉声一喝。 沐家的情况,他不怎么清楚,但内院女人们之间的那点事,不比朝堂上的政务简单。宅中内斗,家家户户都有。 活了二十一年,他很少看到官宦之家后宅安宁的。 是以,他颇厌恶这种算计,以至于对这小女子也生了一些莫名的反感: “你是沐云湘带进来的,却要如此害她?你与她结的这是什么仇?身为同族姐妹,却不知相亲相爱,你的心肠,是不是也太恶毒了?” 这小女子聪明归聪明,却有些聪明过头。 他莫名有点小失望。 也许是因为,他此生最渴慕的就是母慈子孝,兄友弟恭,姊妹相亲。偏他一直长于明争暗斗当中。 他厌恶争斗,却又精于争斗。所以,他也厌恶姊妹之间的骨肉相残。 “请问殿下,有人欺你辱你,你是愿意打回去呢,还是忍了这口气,图一个息事宁人?但,至此往后,你必须处处矮人几分,忍受一切莫名其妙的欺压? “姐妹相亲相爱那也是有一个前提的,你护我,我便敬你……我沐云姜并非士族闺阁女子,自小养在江湖之上,信奉的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沐云姜的回答,就是这么的刚,这么的烈,这么的不屈不挠。 萧祁御长年生于军中,平日里,他沉默寡言,所下每一个决定,皆可扭转战局,是以,他在军中威压三军,直隶下属,都不敢违逆他。 不少人都惧他,畏他,敬他。 如若他有所训叱,军士皆不敢反驳,今日,这小女子竟不怕他的喝叱,而是坦荡荡直言自己的立世原则。 这种脾气,偏又很对他胃口。 虽然他渴望家人和睦,但,别人若要欺他凌他,他也不会坐以待毙的。 有时单方面的渴望,并不能实现和睦,而争斗也不是自己不争不斗,就可以置身世外——一个小庶女,不服被欺压,而敢于抗争,这份精神,和他又是同病相怜的。 于是,他的那点失望,又变成了赞同。 “你倒是真会狡言善辩。” “殿下错了,这不是狡言,而是实言。” 沐云姜严肃纠正。 “你就不怕本殿治你的罪吗?” 萧祁御目光沉沉。 “殿下自己也是有仇必报的性子,您为什么要治我罪?您于边塞之上,一招离间计,曾致令大齐护国名将九族被诛。我的这点微末伎俩,在你眼里算什么?何况,您不是还要我看病吗?” 萧祁御发现,她是真的真的敢说,完全不怕他。 而他也的确没有治她罪的想法:毕竟每个人都活着都不易。 沐云姜见他不支声,便转了话题: “三殿下,我是奉命来替殿下看诊的。但现在,我想是不用看诊了,殿下好的很。” 萧祁御却坐到了边上的书案前,还把手伸了出来: “本殿以为,你还是需要看一下诊的。刚刚你在皇后面前不是已经夸下海口,说一定能治好本殿吗?” 啧,这家伙的耳力倒是厉害。 “所以,本殿的身体状况,你应该了解清楚,别到时同你的姐姐一样,只是假装很厉害,其实却是绣花枕头一包草……” 沐云姜:“……” 她努力回想了一想: 前世,她和这家伙的交集不深,只知道他高冷,狠辣,话不多。 现在才知道,他说话:挺毒。 “信不信,我能把你毒个半死不活……不对,你身上有嗜血蛊,毒是毒不死你的,但我能让你上吐下泄,搞得你半死不活……” 沐云姜忍不住发了一句狠话。 萧祁御跟着拧了一下剑眉,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威胁自己,他想到的是一句古话:“唯女人与小人难养。” 会医术的女人,真不好招惹,但他从来不是好对付的。 “嗯,那我能让你的父母兄姐一个个没好日子过……” 想不到沐云姜的面色,居然一下就紧张起来。 “呵呵,刚刚我是开玩笑的,三殿下,我这就给您看脉……” 她立刻挤出灿烂的笑,殷勤地上前,很熟稔地就扣住了他的手腕。 原来,父母兄姐是她的软肋。 萧祁御心头已然顿悟。 下一刻,她的笑容却一下子收了起来,沐云姜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看她,眼底浮现一层层震惊之色: “殿下,你……你的身体……怎么不光中了嗜血蛊……中嗜血蛊之前,你是不是已经被人投喂了断魂丹?” 他的身体,竟是千疮百孔的。 若不是因为中了嗜血蛊,吸收了他体内断魂丹一半的毒素,他这命,早没了。 “现在还有信心治好我吗?” 萧祁御一脸平静,收了手,闲闲靠着,并没有急形于色。 “我可以治好你的嗜血蛊,但你体内的断魂丹,我没有把握……如果将嗜血蛊取出,三殿下,你阳寿不会超过十年。” 这一点,她必须说明白。 “要是嗜血蛊不取呢?我能活多少年?” 他平静地反问。 第17章 求赐婚 “十年,或二十年,或三十年。但一旦被人催醒蛊虫,你会痛苦万分,若蛊虫常常被催醒,你的寿命也将折损……” 萧祁御点了点头,抚了抚桌面:“十年,够了,够我把该做的事情办好了……现在说说你的治疗方案……” 不知为何,知道这个男人会盛年夭折,她的心里竟隐隐有点伤感。 她又默默看了他一眼,才说道:“三殿下,如果想解你体内之疾,所需药材,皆不是寻常之物,一时半刻是集不全的…… “不如我把真正的方子留下,只要殿下把方子上的药物皆寻来,回头,我肯定可以为殿下把嗜血蛊给解了……” 萧祁御听到这里,示意桌面的笔墨: “这边有笔墨,麻烦把方子写出来……” 沐云姜瞄了一眼,淡淡道:“不好意思,我乃是零落江湖的粗鲁女子,没上过学堂,不如由殿下自己记一记……” 萧祁御表示怀疑:一个精通医术之人,怎么可能不识字?沐云姜这是故意在藏储不成? 但他没有多说其他,立刻拿起了笔,铺好了纸。 沐云姜则开始背方子上的药名:“南海七里臭,冰川毒昙,七峡谷苏叶草,天山雪玉莲,南疆毒蟒蛇胆,大西山火萤血,东潭湖雪鱼籽,北佛毒莲子,中峰巅狼参,海底血珠子…… “总共九味,每一味,皆是世间罕见的药材,皆异常名贵。 “三殿下,待你齐集药材,我再来为您看病,今日就先行告辞了……” 不再多说其他,她转身就退了出来。 萧祁御睇着她离去,对自己没半点留恋之情,心头竟有一些小小的失落感。 这大概是因为一直以来,只要见过自己的小女子都会心生倾慕之心,独她,竟是如此的无动于衷。 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落到了那方子上。 关于解蛊的方子,曾经,他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过一半,另一半因为古书被损毁,所以他无法看全,也因如此,他的身子一直没能寻到治愈之法。 想不到得来全不废功夫,今天,这完整的方子居然轻而易举就获得了。 只是,诚如那小女子所言,上面的药材当真是万金难求,想要得到这样一副药,实在是难如登天…… 其中,北佛毒莲子和中峰巅狼参,大西山火萤血,他已寻得。 可其他六件,哪怕是其中一件就难如登天,何况是要六件齐得。 这般想着,他拂开袖子,露出手臂上那黑色的蛊痣,那是蛊母。 催动蛊母,他会疼痛难忍,身体内血液当中的子蛊会周身行走,痛不欲生。 此生,想要将这蛊母和子蛊尽数逼出身外,实是一桩大难事。 若不能解去毒蛊,他终有一天会变成下蛊之人的杀人工具。 所以这蛊,他必须取出。 十年寿数,够了。 此生,他不求荣华富达,问鼎九五至尊,只求,为师父正名,陈冤得雪。 所以,未来这十年,他必须要有所作为,如此才能安心地去见师父。 正想着,阿索走了进来说: “殿下,洛郎君醒了……你想去探他一探吗?” 萧祁御立刻放下药方,快步走向长宁殿另一处偏殿。 沐云姜从三殿下的寝殿出来时,重重松了一口气,心头实在是憋得慌——正要离开这让她喘不过气来的长宁殿。 皇后身边的宫婢急匆匆赶了过来,福了福:“沐七姑娘,洛郎君已在偏殿醒来,皇后娘娘请您过去回话。” 唉,又走不了了。 沐云姜只得跟了过去。 长宁殿偏殿。 皇后坐在床边一张雕花凳上,床沿上坐着的是头发半白的晋阳侯洛怀安。 昨晚上,晋阳侯闻知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在别宫出了事,不敢惊动夫人,半夜就来了这里,并一直守在儿子身侧。 “好了好了,醒了就好,儿啊,你是真真要吓死为父了……” 洛怀安握着儿子的手:“你要是出个什么事,回头我怎么向你母亲交代……真是谢天谢地。终于醒了。” “爹,我要见姜姜。她人呢……” 洛浔阳有气无力地问着,同时努力翘起头四下张望,显得很是急切。 “你这孩子,怎一醒来就只顾惦着那小姑娘?” 洛怀安郁闷。 这孩子的魂都要被那小姑娘勾走了。 时,宫婢上去禀告:“皇后娘娘,沐七姑娘到了。” “快,请她进来。” 皇后忙温声吩咐。 沐云姜忙上来行礼叩头:“臣女拜见皇后娘娘,娘娘,三殿下已经醒来了,但他身上的病情不是立时立刻能治好的,特来禀告……” “醒了就好,你且过来……洛郎君醒了,你且给他看看脉,瞧一瞧现在情况如何了?” 沐云姜上前,看到洛浔阳被晋阳侯扶了起来,她上去给把了把脉: “回皇后话,没什么大碍了……” “那就好那就好。” 皇后高兴地直抚手心。 洛浔阳则冲沐云姜露出白惨惨一笑:“姜姜,能再见到你真好,真好……你就是我的保命符,居然真的把我救回来了……遇到你,我的运气总能变得特别好……” “是呀是呀,这回你又欠了我一条命,为了救你,鬼先生给的那两颗护心丹,全给你吃了,够仗义……” 那说话的语气格外的江湖气,很是爽快。 皇后听着暗暗摇头,这小女子生的是好看,但这脾性…… 洛浔阳弯着眉毛,眼珠子全落在沐云姜身上,看得是那么的专注,柔着声音说道: “嗯,以后,我的命,以后就是你的,我愿以身相许,以报救命之恩。 “皇后娘娘,您瞧见了,这便是我小浔子想娶的新妇……您能给小浔子指婚吗?” 殿门口。 萧祁御匆匆赶来,一踏进殿门,正好听到最好的兄弟,说出了这句求娶的话。 不知为何,萧祁御心头深深地悸动了一下,就好像一件稀世珍宝突然就被人抢走了一样…… 脑子里忽就想到了昨晚上做的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他看到另一个自己,一身墨袍,就像镜子一般站在面前, 他问:“你是谁?为什么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那人说:“我是另一个世界的你,想来告诉你一件事……” 他问:“什么事?” 那人说:“你的人生不是只有报仇,另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必须完成,就是娶她。” 他一愣,再问:“她是谁?” 那人说:“沐云姜。” 梦醒,他忘了一切。 可这一刻,他竟突然记起了这个梦。 梦里那个自己要让他娶沐云姜,而沐云姜,却是他最好兄弟的意中人。 所以,梦里那个自己是要让他去拆桃花,抢婚吗? 第18章 非她不娶 长宁殿偏殿内。 沐云姜顿时傻了眼。 成功把前世早夭的朋友救了回来,这绝对是一件值得开心的好事。 结果,这个爱和自己称兄道弟的好朋友,当着一国之母的面,要求指婚。 她整个人懵了。 难道在她成功把洛浔阳的命运改变之后,她的人生大事也要发生惊天改变了吗? “等一下……” 沐云姜连忙叫停:“皇后娘娘,您可千万别听他胡说八道……” 这做法自是很失礼仪的。 晋阳候很不高兴啊,这小丫头怎么说话的,说他儿子在“胡说八道”? 但她还是放肆了,一脸正色地看向洛浔阳: “洛浔阳,你是知道的,我治病救人,从来不求回报。你不用以身相许,我只是一个小官家的庶女,你乃侯门之后,我俩门不当户不对的,怎能凑一对?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这门荒唐的婚事,她是断断不能接受的。 “姜姜,你昨夜可答应过的,只要我不死,你就允我这门婚事的……” 洛浔阳急得险些跳起来,扯到了伤口,立刻又嚎嚎惨叫起来,整张俊脸都扭成一团了,剧烈的疼痛,让他发下狠心: “总之,皇后娘娘,我洛浔阳此生,非她不娶。她若不嫁,我……我就去当和尚,四海为家,化缘一辈子。” 这世上,大约也只有洛浔阳敢在皇后面前如此任性胡闹。 只因晋阳侯是皇后的师兄。 晋阳侯听完儿子的立誓,皱着眉头,瞅了一眼儿子看中的这个小姑娘。 模样很漂亮,脾气也不扭捏,还很直爽,身上没有世家女子的娇气,而是流露着一股子江湖气。 想他们晋阳侯府门第显贵,在这京城当中,能配得上他们家的真的是凤毛麟角,普通贵女都未见得配得上他这儿子。可偏偏这小子一直就没有婚配之心。 只要他一说成亲之事,他就会逃之夭夭,又或是把三殿下搬出来说:“三哥比我长了好几岁都还没成婚,我急什么?” 现在他好不容易有了成婚的念头,这实在是太难得了。 之前,他一听说那是一个普通文官的庶女,气得真想把儿子打一顿,但是他在儿子那边听说了不少有关这小姑娘的趣事,又觉得,那应该是一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可能有点顽劣粗鄙,但是好好调教一番的话,或者可以培养成侯门贵妇。 所以,他才去沐家支会了一声,让他们把这庶女送进来,借这机会,若能让儿子娶来当侧室也是可以的。 想不到这小女子倒是自己儿子的福星啊,居然能及时救了他儿子,现在这个才捡回一条性命的孩子当着皇后的面,直接就要求指婚,却又被小姑娘拒绝了。 他的老脸都有点没地方搁了。 这一刻,他看到皇后娘娘面露惊讶之色,忙道: “不瞒皇后娘娘,浔阳爱玩,曾在江南遇见沐云姜随其师父在那边游历,二人相识了一场,倒是有过一段交情。所以他便生了娶妻之心。” “原来如此。” 皇后听着不觉温温一笑,瞧了瞧病榻上的少年郎君,以及站于边上的小姑娘,就相貌而言,倒是挺般配的,只是…… “本宫听闻这小娘子是个庶女。小浔子,你可是晋阳侯的心头肉,配一个庶女,实在有点不般配。” 这话,沐云姜非常听得进去,立刻点头,连连附和:“对对对,不配不配,完全不配。洛浔阳这么尊贵的身份,就该配个世家贵女,如此才珠联璧合。” 殿门口,萧祁御莫名有点想笑: 她竟这么得不待见浔阳。 他突然有点心理平衡了。 原来,她不光不把他当回事,也没把洛浔阳当回事。 可能是她年纪还小,尚不懂如此姻缘,与她已是天大的高攀了! 殿内,洛浔阳则急得大叫起来了: “不,般配,很般配,她爱玩,我也爱玩。她好江湖,我也好江湖。她喜好打不平,我也喜好打不平。皇后,她之冰冷雪聪明,世上无人可及……浔阳非她不娶。您若棒打了这鸳鸯,我……我就不活了……” 这也太孩子话了。 皇后听着又气又无奈,看了一眼自己的师兄晋阳侯,他也是一脸的头疼。 想了想,她便有了一个主意: “有道是娶妻当娶贤。你年纪尚小,不知道,娶贤妇可兴宅,娶恶妇毁三代。这样,本宫就许她在别宫当中一同接受聆训。 “若她果真冰雪聪明,一月后,比才艺,她能入前十二,本宫就许她你的正妻之位。 “若她只能进前三十,就只能做你的侧室。 “若她吊在最后,那需得在本宫跟前好好调教一番,到时本宫会亲试其才识,只等配得上你了,本宫自不会误了你与她的良缘……还会为其备上一份丰盛的嫁妆,让你们风风光光成就佳话,你看如何?” 皇后这番说词真真是让沐云姜有点绝望。 如此一来,她不管怎么做,都有麻烦。 要么做正妻,要么做侧妻,要么去皇后学规矩…… 学不好,会被砍头吗? 重点,进了宫,那她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真真是要她小命。 她心思乱转,目光却意外与悄悄进来的萧祁御撞上了——这个男人正用一种极其古怪的眼神盯着自己。 呵呵,前世,她是和他纠缠不清,如今,她是和他最好的兄弟纠缠不清。 重生后的命运,是改变了,她与这个男人不可能再有女儿欢欢了,想到那个懂事的孩子欢欢,她心头是隐隐感伤的。 但世间没有万全法啊,终是要有取舍的。 至于这个洛浔阳,她自也万万不能嫁的。 “那就这样决定了……哟,三皇子醒了……你看,浔阳也已经没事了……你们这对好朋友,此番还真是遇上福星了……” 皇后也看到萧祁御了,她也知,这孩子素来独来独往,与人际上很是寡淡,只单单和浔阳有几分儿时的情谊在,忙把人招呼进来。 “三哥,你来了,快来看,这便是浔阳在民间寻得新妇……姜姜,以后,你可以跟着我叫,唤三殿下做三哥……” 洛浔阳高高兴兴地给自己最亲近的兄长介绍着他的新妇。 沐云姜:“……” 死小子,还没定下来的事呢,竟被他说得铁板钉钉的了。 萧祁御看自己的表情,如此诡异,难道是觉得自己太过放荡形骸,小小年纪,居然勾引他的好兄弟? 第19章 小小女娃,哪来这样的盘算 “什么新妇不新妇的……浔阳,你与沐家七姑娘的婚事可还没成,你要这般在人前称呼她,会毁她名节的……” 萧祁御提醒这个已经把人家小姑娘视为新妇的孩子。 “反正我已认定她了。若这桩婚姻不成,我便终生不娶。三哥,这个新妇,我爹认了,你也得认……” 洛浔阳的身子到底是虚,说了这番话后,已经有点体力不支,喘气喘得厉害。 皇后知道身体还没恢复,也不好再说他什么,徒惹他不高兴,笑着说:“那你好好歇着,三皇子,你且陪一陪他,本宫和沐七姑娘有话要说……沐七姑娘,你且随本宫过来……” 皇后起身,一步一莲地走了出去。 沐云姜紧跟其后。 来到另一处偏殿,皇后站在清晨的阳光底下,睇着她,威严的眼底尽是深思之色: “今日,你且随同其他秀女一同参加宴会……明日起,你需日日勤学苦修,可千万别负了洛浔阳的一片深情……” 沐云姜拧了拧额眉,很想说,可我并不想嫁人啊,更不想嫁给洛浔阳。 这小子挺不靠谱的。可以当玩伴,但不能做郎婿。 然,她不能说,这皇后看着慈善,一旦拂了她的意,只怕又得招来天大的麻烦,看来,接下去这段日子,她必须好好想一想,怎么把这档子婚事,给退了才好。 她应了一声:“是。” “退下去,今日你的功劳,本宫也已记下,若有朝一日,你嫁入侯门,本宫自会给你置办体面的嫁妆。” 皇后挥了挥手。 沐云姜却没有退,而是抬起了螓首,问道:“皇后娘娘,今日,我已救醒了纯妃,三殿下也已无碍,与曲吟儿的赌约,我赢了,那敢问娘娘,曲吟儿什么时候向我叩头道歉……” 这件事,她可没忘。 “倒是差点忘了这事……” 皇后立刻扬声道:“来人,把曲吟儿唤进来……” 立刻有宫婢出去传唤。 没一会儿,那曲吟儿进来了,跪在那里叩了一个头。 皇后淡淡看着这个不成器的孩子: “曲吟儿,你与沐云姜的赌约,你输了。之前你不分青红皂白污蔑沐云姜,事实证明她的医术非凡,就连刘御医都为之折服,你却谎话连篇,以怨报德,现在还不速速向她叩头道歉……” 曲吟儿本是一个骄傲的女子,皇后与她母亲交好,又没有女儿,所以特别的宠爱她和玉华郡主。 今天皇后不帮她,反而帮这小贱婢,她气得面色发青,却又不能违背皇后的旨意,只能恨恨地冲沐云姜叩了一个头: “沐云姜,之前的事,是我错了,我不该污蔑你,说你是废物,还请你大人有大量,原宥我……” 沐云姜淡淡一瞥,转而看向皇后,行了一礼,说道: “皇后娘娘,曲吟儿的道歉并没有诚意,您能下一道旨令,让她从今往后不准为难我吗? “您是知道的,我只是小官之女。家父的官职,任何人稍稍施压,就能被人玩得脱掉一层皮。我实在怕曲家贵女回头一怒,到父母那头告状,我的父亲就得倒霉遭殃了。 “皇后娘娘,我往后头还得给三殿下治病,这万一我家里人出了什么闪失,从而影响到三殿下的救治,那就是我罪大恶极了……” 皇后隐隐听出这小姑娘是故意拿三殿下来作要胁,她本来可以不用理会的,但不想这事往后头再另生枝节,觉得还是在她手上终结比较好,便道: “你放心,本宫自会往伯爵府传话,往后,必不会有人去为难你的……” “多谢皇后。” 皇后还是非常好说话的。 “下去!” “是。” 沐云姜终于退了下去。 曲吟儿则继续跪在原地,可怜兮兮地看着皇后:“姨母,那个沐云姜真的是欺人太甚了。她这样做就是在打你的脸……” “你住口。平白跑出来闹这么一出,自己觉得好意思吗?” 皇后轻轻叱了一句:“还不下去反省。以后不许你再去寻她麻烦,若被本宫听到风声,你还在外头惹是生非,本宫必禁了你的足……” 曲吟儿眼巴巴望着:“姨母,听说小浔子醒了,我能进去瞧瞧他吗?” “洛浔阳这个郎婿,你就别惦记了。”皇后不觉轻轻一叹。 “为什么,吟儿一直心悦于他,为什么就不能嫁给他了?”曲吟儿一脸坚决:“我此生若不能嫁他为妻,我……我就去……” “如果你想去做姑子,那是最好的,本宫也就耳根清净了……还不速速下去反省……” 皇后又训了一句。 曲吟儿嘤嘤哭着跑了。 皇后看着直摇头。 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想那沐云姜,只不过是一个小官家的庶女,却会一手了得的好医术,心气也高,居然还不肯嫁晋阳侯府。 可这个曲吟儿呢,就爱胡搅蛮缠——怪不得小浔子不喜欢她,连她也不喜欢了。 正想着,皇后身边的慈姑姑走上前,轻轻道: “皇后,沐云姜这个姑娘,看看柔柔弱弱的,可挺有心机的,昨日故意让她堂姐来救人,最后自己跑出来救场,抢了风头……” 皇后淡淡一笑:“也有可能是沐云湘想立功,结果却不曾想沐云姜另留了后招。” “总归是心机深沉。她一个江湖女子,可配不上小侯爷……”慈姑姑真心觉得不合适。 “身份是一大问题,但是,被小浔子称之为冰雪聪明的小女子,肯定有其出类拔萃的一面,本宫也想看一看她有多大的能耐。” 皇后眼神幽幽闪了一下。 “那要怎么处理沐云湘?那位现还在外头跪着,额头都磕破皮了……之前,她毕竟是救过皇后您的……” 皇后想了想,轻叹道:“看在她救过本宫的份上,放她一回……那小姑娘只是想立功心切了点。” “是!” “对了,找御医给她瞧瞧额头!小姑娘家家的生了疤就不好了……” “是。” 皇后有点乏了,摆驾回了自己的寝宫。 萧祁御从偏殿出来,有将刚刚的那一幕幕看在眼里,听在耳里,剑眸不知不觉就眯了起来: 这个女娃娃,初入皇宫,竟不卑不亢,把所有人都玩在了手掌心上。 利用了他和纯妃,出了沐云湘的丑,教训了曲吟儿。 又利用皇后,讨来旨意,保全了家里人。 小小女娃,哪来这样的盘算? 偏她又不屑权势,无意攀高枝。 不知为何,他对她的好奇心,越来越强烈了…… 第20章 丑一点,安全 沐云姜前脚才回到住处,沐云湘后脚得了赦令就跟着回来了。 “沐云姜,你这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枉我带你来参加宴会,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竟设下如此阴谋诡计来害我……”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沐云湘第一时间冲过去,想打她。 可是她一连扑了几次,都扑了个空,还险些摔倒。 沐云湘发现这贱丫头的反应无比灵敏,自己根本出不了气,气得直咬牙。 “五堂姐这话说得大错特错,当时是五堂姐寻我要的药,药是真药,绝没作假,可你没那本事救人,就算从我这里套了话,你也派不了用处,这怨得了谁?” 沐云姜淡淡地讽刺着:“怎么样,差点担上毒害皇族的罪名,这滋味好受吗? “白眼狼。你就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竟为了害我,不顾全族的性命。你就是我们沐氏一族的灾星。” 她气得眼泪汪汪。 想着今日她在三殿下面前出了那么大的丑,往后头,她要怎么改变自己在他心里的印象? 她气极败坏,飞扑了过去,不揍一顿,难解她心头之恨。 结果竟摔了一个结结实实。 摔疼后,她是嚎嚎惨叫。 沐云姜冷笑看着:丢人现眼的东西。 香草见状,一边扶姑娘,一边怒叱:“七姑娘,你这么欺负五姑娘,简直就是丧尽天良……你等着,待回了府,主母定会给让你生不如死……” 沐云姜挑了挑秀眉,一个鼠目寸光的主母,现在的她可不会惧她。 就这时,外头有宫人叫了一声:“沐氏云姜何在,出来接旨……” 沐云姜连忙出去,看到一个内侍领着一个面容姣好的宫婢站在庭下。 “沐云姜接旨。”她恭敬下跪。 内侍宣旨道:“皇后娘娘有令,沐氏七姑娘云姜今日破格晋为第49名良家子,特赐沐七姑娘寝房一间,宫婢玉奴在姑娘聆训期间,随身服侍。” 沐云姜忙领了旨意。 紧跟着,那个面容姣好的宫婢上前福了福:“奴婢玉奴,是皇后跟前的人,姑娘在别宫学习规矩的这段日子里,由玉奴伺候您。” 能在皇后面前伺候的人,都是有来头的,瞧瞧这玉奴这走路的姿态,这长相,这气度,都不俗,虽然被派来伺候她这么一个野丫头,可脸上没有任何不满的情绪。 “那就有劳玉奴姐姐了。走,我们去看看住的地方。” “是。” 可沐云湘却哪肯罢休,叫着追了过来:“沐云姜,你给我站住……” 却被玉奴给拦住。 那玉奴脆生生道:“沐五姑娘,别宫里严禁良家子私下斗气,你们来别宫是来学习规矩的,还请注意仪态和风度。” 这玉奴很有宫中女官的架势。 沐云姜不觉深看了一眼,随即悄悄又瞄了沐云湘,面色已被气得铁青铁青。 前世家里人被她害惨了,现在见她吃了闷头亏,她心头当真是痛快之极。 来到临近莲花池的殿室,沐云姜进去瞄了一眼,比起奴婢住的耳间自然要精致太多。 “沐七姑娘,您的医术当真了得,纯妃、三殿下,还有洛郎君,您一下子救了三个人,这绝对是前无来者,后无古人的事。您这是师承了哪位厉害的神医,才习得了如此能耐?” 玉奴生得面色姣好,手也巧,到了寝房后,她奉上皇后赐下的一身锦衣玉罗,给她梳了一个别致发式。 一边梳,玉奴一边是连连夸赞,还意图探她底细。 这大概就是皇后把玉奴指派过来的目的。 “玉奴姐姐说笑,我其实也没啥能耐,就是浪迹江湖时有过一些奇遇,得了一点奇药而已。” 沐云姜打哈哈,随意唬弄着。 那玉奴瞧着她的嘴严丝合缝的,也就没再说其他,开始精心打扮她。 待打扮完,玉奴看着面前判若两人的少女,忍不住又一叹: “沐七娘子,您这容貌,真的是世间少有。不光皮肉好,五官也精致,就像画匠的精心之作……” 对着那铜镜,云姜看着自己容貌,不觉皱了一下秀眉。 没错,她之五官,堪用“花容玉貌”这四个字来形容。 前世,她因为救皇上,后凭着自己的才华,成为了京都第一奇女子;又凭着自己的武功和谋略,在军中占了一席之地。 那时,皇帝见她长得好,曾想为其赐婚,而她以一身军功,讨了一个赏踢——婚姻自主。 一个漂亮的女子,若无任何倚仗,很容易成为权利的牲牺品,女子长得好看,有时候不是一种福泽,而是一种灾难。 所以,行走江湖时,她素来是以男装示人的,如此精致的打扮,只怕会招来麻烦。 “能将我妆得丑一点吗?和之前那般就可以了……” 她提了一个甚为离谱的请求。 “啊?人皆有爱美之心,哪有姑娘想自己丑一些的?” 玉奴奇怪这小姑娘的想法怎如此与众不同。 “玉奴是皇后跟边的人,一定是饱读诗书的,那就一定听说过‘怀璧其罪’的道理。艳压群芳,也是要有代价的。藏拙才能活得长……算了,还是我自己来……” 她洗了脸上的妆容,给自己化了妆。 玉奴看得有点傻眼: 她竟藏起了自己所有的颜色,皮肤粗糙泛黄,眉毛黯然失色,朱唇惨淡,鼻尖塌扁…… 天生丽质,变成了庸俗女子。 这化妆的本事,真的是让她惊叹,只是可惜了这绝色容颜…… 沐云姜看着很满意。 丑一点,更安全。 长宁殿。 萧祁御回到自己的寝殿,又将那方子拿在手上看了又看,随即搁在边上,一个人独弈,脑子里却是纷乱无章的。 他不断地想着一件事:梦中的另一个自己,为什么让他娶一个小官家的庶女? 那个叫沐云姜的小女子心思奇巧,又巧舌如簧;胆大包天,且无视礼法,如此性子,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倒是偏合他口胃的。 但是,他乃短命之人,也已立志不婚不育,更不可能抢婚。 所以,他与她,是断无可能的。 …… 他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可越思量,心越乱,棋下得一踏糊涂,只能重下。 不知过了多久,阿索进来抱拳禀告道:“殿下,有关沐家七姑娘的底细,查清了。” 第21章 调查沐云姜 “说来听听。” 萧祁御望了望棋盘那胶着局势,静静道了一句。 “沐云姜,14岁零9个月,祖父沐正光,曾官拜汉中先锋将,后因征西陇,战死沙场。 “沐正光有二子,长子沐江,文武兼备。沐家遭贬后,他倒是屡立战功,继沐家部曲,如今任天都营校尉。军职不高。但他们家有一支堪称精锐的沐家军。当年受过辅国大将军的训练。” 辅国大将军是大凉唯一的女将军,更是萧祁御的恩师。 “沐正光次子名沐河,十六年前曾是一名运粮官,陈塘关叛国案发生时,他去送粮,搅入战局,后来受了伤,沐河失了踪。五年后,他带着和一农家女生的女儿沐云姜转碾千里回到京城。 “据说,那时,不管是沐河,还是沐云姜都已经病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一个江湖人,据说和沐河有点交情,救了沐河一命。但沐云姜病得快不行了。为了治其病,沐河让那人带走了这个私生女。一走就是近十年。” 萧祁御静静听到这里,插了一句:“那江湖人叫什么名字?” “这得问沐河。外人都不知道。只知是一个满脸长胡子的糟老头。” 阿索回答道:“沐云姜跟着这糟老头,日子过得并不好。据说:没开过蒙,也没学过礼数。倒是讨过饭,坐过牢,尽会一旁门左道的骗人伎俩……沐江很厌恶她。沐河倒是不甚在意。” 萧祁御点了点头:“她与沐家大房很不对付,但很敬重父母兄姐对!” “对。她回来时,给父母兄姐都带了一点小礼物,大伯那房,什么都没准备。倒是给祖母备了礼物,听说是一件木制的钗子,被其祖母直接丢了出来。” 阿索说完,萧祁御目光眯了一下。 沐云姜这脾性,不光倔强,而且胆大,擅长算计,不像是普通人能教得出来的。 再加上洛浔阳那是怎样的性子? 那小子长在都城内,嚣张又任性,什么样的祸都敢闯,没有人训得住这匹野马,这样一个,看不上任何娇滴滴的小女子,却独独看上沐云姜? 为何? 沐家这七姑娘,肯定不简单。 若是寻常人物,怎么知道嗜血蛊,又怎知如何解毒? 唉! 这个人,当真叫人费思量。 “阿索,这个方子,你拿着,上面的药,你着人悄悄去寻……”他把那方子递给了自己最信任的手下。 阿索接过,看了一眼,又惊又喜道:“这完整的方子,主子哪弄来的?” “沐云姜给的。她的医术高深莫测。我这破身子,能不能摆脱嗜血蛊的折磨,就靠她了。回头,你一边着人寻药,一边再好好地查一查她的师父。 “关于沐云姜的传言,未必是真的。” 所谓的粗鄙,不通文章,可能只是伪装。 回头,他或者应该去浔阳那边探探口风——那个心高气傲的孩子,之前曾说过,世间女子皆无趣,如今立下非她不娶的誓言,总是有原因的。 “主子为什么非要弄清楚她是怎样一个人?” 阿索突然忍不住如此问道。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把她弄清楚,我心里不踏实……” 她的医术太厉害,他总得弄清楚她是敌是友。 此刻的他,完全没料到:当他真正了解她之后,竟也会为她神魂颠倒…… 如今的好奇,正是他沉迷的开始…… 第22章 想救大姐 午后。 云姜去花园时,故意和玉奴走散了。 刚刚,她寻思了一番,自己是断断不能一直留在别宫的,记得前世这段日子,家中出了大事。 她是二房所出,父母亲共同生了三女三子,她是庶女,不是这个嫡母生的,排老七。 前六位哥哥姐姐当中,夭折了两个,所以,她现在还有两位哥哥和两位姐姐在世上。 大姐沐云初,贤良聪慧,长得极是好看,多年前,已嫁人。 二哥沐云徴,勤奋聪慧,立志要做一番大事业,是以一直在外游学。 三哥沐云韬,生性顽劣,好武,喜斗狠,可惜一直没能拜得名师。 四姐沐云微,已订婚,但因对方家中亡了长辈,故尚未过门。 五姐和六哥是双兄胎,幼年时夭折了。 这些哥哥姐姐,前世都死得凄惨。 前世,大姐是被姐夫家活活害死的。 姐夫名叫薛山,是大伯父大伯母给配的婚事,说是,薛山在禁军当了一个小头目,薛家呢,是官宦世家,只是家道中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薛山在禁军当中混得也还不错,前途不可限量,所以大伯父觉得这婚事是大姐能挣到的最好的姻缘了。 毕竟父亲只是一个小小的文官,每月的俸银不够家里一家几口吃食的,平日全靠大哥接济。 那时,父亲也觉得这门婚事是可行的,就把大姐嫁了。 等大姐嫁了过去,被打了才知道,这个姐夫嗜酒如命,一喝多,就会耍酒疯,会打姐姐。 头胎就是被姐夫生生给打掉的,那时,大姐姐险些就一命呜呼。 后头两年,没把身子养好的大姐,一直没怀上,姐夫又因为喝酒把差事办砸了,于是,姐夫回家就打大姐,说娶大姐就是霉星当空照,然后就开始纳妾,流连风月之地,败着家里银两。 婆母见了就怨大姐没把姐夫照看好,处处给大姐使绊,过的日子那是一天不如一天。 大姐也曾想和离,可是被大伯父按着不许,说,一旦和离,他们沐家就没脸了,影响其他兄弟姐妹的名声,丢沐家的脸。宁可她死在薛家,也不许她和离。 为了家里头弟弟妹妹都能有一个好的前程,大姐是忍辱负重,在薛家终年受气。 可后来,这个薛山为了拿到一个职务,竟把大姐出卖了,让大姐去陪他未来的上司凌朴睡觉。 大姐哪肯,却被婆母下了药,让薛山拼命巴结的长官进了内院,入室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大姐醒来后直接上了吊。 姐夫却对外,大姐偷人,被她抓了个正着,这才自杀的。 这事就发生在沐云姜跟着沐云湘进宫的第二天,就是宴会当天晚上的——不同的是,前世,因为洛浔阳和纯妃出事,宴会往后推了。 现在呢,洛浔阳和纯妃都被她救了回来,宴会照旧,可是宫外头大姐的命运还在按原来的轨迹发展着。 所以,她得去查看一下四周的地势,看晚上怎么跑出去,去救下可怜的大姐。 前世,云姜并不怎么记得小时候的事,回来后和家里的感情也不算深厚,但是他们这些人却是真真切切待她好的。 大约是大家过得都不如意,所以这些兄弟姐妹还是挺互相帮助的。 不像大房那几个,对他们二房白眼的多,关切的少,一有机会,他们就往二房身上落井下石。 沿着小径,她绕着别宫走了一大圈,发现禁军守卫颇为森严,不过,想要出去也不是难事,使轻功就可以了。 只不过晚上还得赴宴,如果等参加完宴会再过去,时间上面可能就来不及了。 所以,想要救大姐,第一,她得提前退席;第二,别宫外得有马车,或是马匹,否则,她见着的只可能是大姐的尸骨。 可谁能助她离开别宫呢? 正思量着,前面突然有人拦了去路: “谁在那里鬼鬼崇崇?” 那声音是如此的耳熟,熟悉到,一听到背上就一阵阵发毛。 她猛得回过头,在对上那个侍卫的脸孔时,眼底立刻冒出了熊熊怒火。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前世那个害得自己被炸死的恶人: 罗郡。 第23章 仇深似海 一身银甲的罗郡,带着深深的打量走近。 这张脸,是一如既往显得老实,看上去就像一个沉稳可靠的人。 他说话一惯是温和的。 “瞧你这打扮,应是来赴宴的良家子,这是迷路了吗?你别怕,我是这里的侍卫,这边多竹林园子,还有一些造型相似的假山小道,极容易走岔,我可以送你回去……” 乍一听,这就是一忠厚之人。 可他藏的却是满肚子的坏水。 若不是当年他要杀她,自爆恶行,沐云姜真的是做梦也想不到,如此憨厚温柔之人,竟藏着分裂天下,问鼎皇位的可怕野心…… 前世,他潜于她身侧多年,曾尽忠职守助她立功。 后来,他意外在醉酒之后吐露心声,说: “家主,偷偷告诉您一个秘密,我其实是小小姐的亲生父亲…… “当年我于别宫任职,曾被人下了药,不小心闯入了药泉殿,被药性驱驶,做了禽兽之举。事后,我被友人带走……醒来本想寻你的,可又怕事情曝光,小命难保…… “此事,我负疚心中多年,后来才知道家主便是当年的女子,我心生惭愧至深,再不敢实言相告,除了忠心效忠于您,助您立威,别无他法了……” 那时的沐云姜,本来是无意婚配的,可见他一直细心照看欢欢,而欢欢很渴望有个父亲,所以就对他留了一个心眼,明着没把他当回事,却常于暗处考量他。 不想,这家伙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戏精,将对她的默默守护,演得入木三分。 他让所有人都深信,罗将军就是沐郡公最忠诚的追随者,更是沐家主身边用情最深的爱慕者。 后来,有过一回,她领兵在外,被人围剿,生死存亡之即,是他带人驰援,救下她和近身侍卫。 她深受重伤时,也是他寻来她的师兄树华,及时救回了她的小命。 那段日子,这个男人对她的好,让她生出了一种依靠感。 孤寂多年的芳心,被他这种虚伪的真诚所打动,竟就对他生了好感,动了情思。 在女儿欢欢五周岁生辰时,他陪着欢欢放风筝,玩蹴鞠,做寿面,送他亲手打造的木剑,教她练剑术。 两个人亲密无间。 晚上,沐云姜问欢欢:“你想要怎样的生日礼物?” 欢欢想了想:“娘亲,我能要一个爹爹吗?能陪我玩,能教我写字,能做好吃的给我吃……就像罗叔叔那样的……” 成为女郡公之后,沐云姜很多时候出征在外,对于孩子,她有很多照顾不周的地方。但她是无比疼爱她。 为了满足女儿的愿望,她去问罗郡:“罗将军,你可有娶妻的打算?” 罗郡当即义正词严地宣告道:“此生,罗郡只想效命于沐郡公麾下,再无娶妻生子之念。郡公,您可千万别往我房里塞妻子。我无意任何女子,万万不能毁了她们的人生。还请郡公饶过罗郡……” 他表现得就是这样的正直磊落。 沐云姜立刻补上一句:“如果我要你娶的人是我呢?” 罗郡先是一愣,而后狂喜,跪地起誓道:“如果罗郡能娶您为妻,此生罗郡必倾心相待,至死不负郡公之深情相托……” 她以为自己寻到了一个好归宿,于是就上奏请旨赐婚。 大凉皇帝本来就愁她的归宿,把她许给任何一方势力,两大势力结合,与朝廷有害无利。 如今,她下嫁一个小将军,就能让凉帝少了一层顾忌,就直接给赐了婚。 当时,他们的婚宴办得特别体面,皇帝还曾犒赏三军。 三殿下萧祁御也有送来贺礼。 婚后,他们夫妻也算恩爱,闺房之事也不少,有一段时间内,沐云姜对这个男人是上了心的,几乎可以说是夜夜春宵。 那时,罗郡是入赘沐家,总会被人指指点点,觉得他就是贪慕沐家的富贵。 也有人觉得他文不行,武不就,除了善于讨女郡公欢心,根本没多少能耐。 她曾为了护他尊严,而分了兵权给他。 罗郡,在得了一些实权后,于军中做出了一些成就,曾被皇帝封赏。 婚后三个月,她便怀了身孕,因为胎气不稳,她不得不在家中养胎,军中大权一度落到他手上。 而他不负使命,在这期间,曾出兵收服叛乱之地,渐渐在军中攒下一些威信。 后来,她流产了,身体恢复后,他又把大权上交,完全是以她为尊的,并没表现出恋权的倾向,只会更细心周到地呵护自己。 夫妻之间的恩爱更是日盛,没多久,她又怀孕,然后又流产……如此周而复始足足四次…… 直到一年后,她被他成功猎捕,做了阶下囚,她才知道,这个男人从头到尾要的只是她手上的兵权,而频繁的让她怀孕再流产,纯萃就是为了搞垮她的身子。 思及这些惊悚的前尘旧事,沐云姜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憎恨。 这个恶毒之极的男人,不光玩弄她的感情,更无情摧残她的身子,她沐云姜自诩阅人无数,能轻易看透人心,却被他玩得团团转,到最后还死不睦目。 此刻,仇人相见,她是恨不得抽他的筋,喝他的血,啃他的骨,然后挫骨扬飞,才能解心头之恨。 “这位姑娘,你怎这般看我?请问,我这是哪里得罪你了吗?” 虽是初见,可罗郡只一眼,就从这小小女娃眼底感受到了骇人的杀气。 罗郡心里是不解的。 他与她,初次相见,哪来的深仇大恨。 对上其眼神时,他竟觉得脚底一阵阵发寒。 沐云姜的情绪,终于一点一点收敛起来,她告诫自己,绝不能把他吓走,于是,她抚了抚脚踝,故作怯生生之态: “对不起……小女子没见过世面,见着穿银甲的,有点怕……小女子在这竹林里绕晕了,脚也受了伤,敢问这位侍卫大哥,能否扶将一把……” 罗郡又一怔,面前这小女子生得真真是只有天上的,娇滴滴的样子,更是让人觉得我见犹怜。 可但凡贵门女子,都懂要男子保持一定距离,这一旦被人撞见,就会落一个私会外男的名声,那女子就不得不嫁这外男了。 她却主动请他扶她?难道是看上他了? 第24章 命不该绝 此刻的罗郡,还只是一个楞头青,也不知为什么,他一见着这小女子,就觉得特别的喜欢。 他没怎么多想,就走上前,斯文地伸出一手,温存道:“我愿做姑娘的拐杖……” 可不等他多说什么,但见她随手一扬,他就闻到了一股暗香,在他以为那是女子身上的异香时,人却已经栽倒在了地上。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着了道,不觉得又惊又怒:“你你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一点迷香而已……” 沐云姜居高临下地盯着,笑得阴嗖嗖的,杀气腾腾的眼神,足令闻者背上发毛,心神俱寒: “罗郡,原来你这么早就潜到了皇宫里当了侍卫,为了分裂好不容易一统的大凉,你谋算得倒是早啊……” 被这样一揭破,罗郡脸上就浮现了震惊之色。 不过,那神情只是一闪而过而已,这个戏精很快就恢复了神情: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姑娘,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与你可是初相识啊……” 关于他的野心,别宫内不可能有人知道。 毕竟他才进来没多久,也从来没对任何人提及过他们正在实行的大计划。 “我不管你是谁生的孽种?想要毁萧氏的江山,做梦。今天,只要我把你弄死,很多事情就会改变。等着,我这就送你魂归地府……” 其实,她可以一掌劈死他的。 或是用头发上的发簪刺破他的脑门。 可这种死法,太便宜他了。 她也要让他尝一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想想前世那一个月,她被他囚禁,每日鞭打不断;打完伤口上撒上大把的盐;在她想睡觉时,再倒上一盆冰水;吃馊饭,喝洗脚水;于地牢方寸之地,尿屎于一身…… 每日如此周而复始的,除了她昏迷的时候,她日日在经受折磨。 再想想前二十二年时间里,她要么快意江湖;要么雄起朝堂,临死,竟受了如此大的耻辱。 那份仇恨,在看到这个男人时,便如熊熊烈火般烧了起来。 …… 那些折磨,她现在没办法一一让他尝一个遍,反正,她是不能让他痛快地死去的…… 附近有一些藤蔓,她去拔了一大截过来,一步一步走近这个前世害人不浅的恶魔,在他惊恐的注视当中将藤蔓缠上了他的脖子,打了个死结。 结的两头往边上一棵苍翠的榆树上一甩,她凭着自己曾经学过的一些施展巧劲的伎俩,将其挂到树上,那么一拉,罗郡双脚顿时悬空。 中了她的迷药,嗓音会渐渐哑掉,他想叫都不能,而四肢早已动弹不得,如此吊着,他除了吐舌头,翻白眼,再无其他本事。 沐云姜就这样冷冷地站在边上,看着他一点一点窒息,心头的快意,如潮水般涌出来…… 此地是如此的偏僻,不会有人来的。 她以为她可以看着他痛苦地死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飞镖使来,竟把那藤蔓给割断了。 “什么人?” 她转头一望。 但见不远处,一身墨衣锦袍,头带玉冠的三殿下萧祁御不疾不慢走了过来,冰冷的眼神直直地落在她身上,薄唇中吐出一句: “一个小小女娃,竟敢残害别宫里的侍卫,沐云姜,你生的是什么恶毒心肠,竟敢在天子脚下肆意杀人?” 四周无比幽静,衬得他的嗓音格外的冰凉,闻之,就如腊月吃冰,冰透脚心。 唉! 沐云姜眉心深锁。 真是没料到,紧要关头竟会遇上这个冤家。 可她又不能对他说:这个叫罗郡的必须死,他将来是要和你争天下的。 说了,他一定会觉得她就是个没得救的疯子。 现在的他,肯定料想不到,将来的他可以成为大凉的储君。 “三殿下,今日之事,你能不管吗?” 她头疼,看着已经缓过气来的罗郡,又重新睁开了双眼。 难道是他命不该绝吗? 真真要气死她了。 “在本殿面前肆意行凶,还让本殿不要管?沐云姜,你好大的胆子……” 萧祁御寒声利叱。 若不是他亲眼所见,实难相信面前发生的这一幕竟是真的。 这个沐云姜,每多见一次,都在颠覆他对她的认知——连杀侍卫的事,她竟也敢做? “他不是好人……”她想申辩。 “不管他是不是好人,你都没权利轻易置他人于死地。” 他寒声抢断,字字掷地有声。 沐云姜后悔了,刚刚她就该一掌将罗郡直接劈死,为什么非要享受报仇的快感呢…… 现在好了,还怎么把罗郡彻底铲除。 也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一道劲风,似有什么破空而来——是暗器,有人想偷袭她。 就在她要作出反应时,面前萧祁御突然扑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带,她那蒲柳似的身子就往男子的怀里倒。 一个极潇洒地转身,她贴在他怀里,闻着一阵清竹的暗香,就移到了边上,那暗镖就在身后不远处掠过…… 她的鼻子蹭在他衣襟上,蹭得那是好一阵酸疼。 在意识到自己居然又和他亲近到了,她一惊,本能地往后一退,摸着鼻子,神情复杂地瞪着: 他居然出手救了自己。 回头时,本该死绝的罗郡生生就被一道神秘的灰影给劫走了,那速度快若闪电。 可恶。 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今日已经打草惊蛇,回头若想再除掉他,就难了——此人出现在这里,肯定和纯妃中毒,洛浔阳被刺杀这两件事有关。 而她甚至连她的同伙长什么样都没看清。 “萧祁御,你为什么要冒出来多管闲事?现在好了,他被救走了。” 沐云姜恨得咬牙切齿。 此人不死,将来必祸国殃国。 萧祁御的眼神变得越发的深沉,他原以为沐云姜在残害无辜,知道她是这这种心思恶毒的女人,他是何等的失望。 但现在,在看清劫杀之人的身手后,他意识到,刚刚那两个人绝不简单——可能和昨夜暗杀自己的人有关。 所以,面前这个弱不经风的小女子,到底是什么路数?为何会说那人不是好? 她离家十年,初回天都,绝无可能来过别宫,怎会在宫中遇上仇人,而且,看她那架势,是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 若不是他横插一手,那侍卫应该已经一命呜呼。 现在,她居然直呼他的名字,怒他多管闲事? 一个小庶女,哪来的胆子,和自己叫板? “沐云姜,说,为什么你要杀他?你与他结的是什么深仇大恨?” 他按下心头的惊疑,转头沉声质问。 第25章 你竟敢威胁我 刚刚险些就被暗镖要了小命,可她竟面不改色,不惊不乱。 她和寻常小女子的反应截然不同。 按理,该吓破半条命了,可她没有。 这样的小女子,莫不是外头派进来的细作? “殿下能当什么都没看见吗?” 寻常人若被堂堂三殿下瞧见作案,早吓得魂飞魄散,直接就跪地求饶了,可她却开始讨价还价: “我杀他自有杀他的理由。只要三殿下睁一眼闭一眼,殿下要寻的那些药草,我可以提供一种权当作是报答……” 萧祁御再次冲她深深睇了一眼,胆子真是大:“竟敢用药草收买本殿,沐云姜,你就不怕本殿禀了皇上,问罪于你和你的家族?” 他沉着脸,故意吓唬她,冰冷的目光,能让大男人都望之胆寒心颤。 她却幽幽一笑,忽玉臂一扬,示意寂寂无声的四周,这边除了绿荫荫的竹林,奇形怪状的石林,以及婉转脆啼的鸟雀,哪还有其他人: “殿下,小女子伤谁了?受害者呢?您虽然贵为皇子,但也不能给人胡乱按罪名。” 想吓她? 不好意思,她不是吓大的。 从五岁起,她就被师父训练得无所畏惧。 罗郡的同伙,既然不敢在萧祁御露脸,想来,他们是不敢去告发的,既无原告,她这个被告就不再是被告。 萧祁御目光一闪,再次觉得这小女子心思狡黠之极,是一个不好对付的小姑娘。 “三殿下,我知道您想活命,小女子我呢也想活命。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同力合作,是为双赢。 “所以殿下,刚刚您什么都没看见,我也什么都没做,我与殿下,只是在这里偶遇而已……忘了和您说,您那个药单子里,还需要一个药引子,只有我给得起……你若想顺利制作出解药,就得保证我好好活着……” 为了保命,她抛出了一个大大的诱饵。 “你的血吗?” 他竟猜到了。 她不觉弯唇浅笑,笑容若出水的芙蓉,与风中摇曳,姿态是如此的清丽又脱俗: “是的,殿下,我的血可做百毒之药引。且需要最新鲜的血。我若死了,您那个药方子,估计这辈子都集不全所有药材,自然也就制不成您想要的解药……” 这叫身怀奇宝,有恃无恐。 萧祁御挑起剑眉:这小姑娘,不过十来岁,怎如此狡诈多谋?感觉自己正在应付一个老奸巨滑的政客一般。 不管是在边塞之上,还是在天都中,他遇见过不少心智超群的女子,独她竟生生拿捏住了他的命门。 “你竟敢威胁我?”他一脸深沉。 沐云姜又无辜一笑,眸光楚楚:“这不是威胁,这只是友善的提醒。殿下有宏图大志,有必要为了一个身份可疑的侍卫,为难一个可以救你命的医者吗?” 萧祁御目光沉沉地盯了她好一会儿,老半天才吐出两字:“成交。” “多谢三殿下。殿下,我可以另外再提供给您另一味草材,但得请您另外帮我一个忙……” 沐云姜见他退让之后,竟开始得寸进尺…… 萧祁御差一点又想摸自己的脸了。 他长得气宇轩昂,这是世人皆知的事,可同时他又冰冷寡情,终日面带寒霜,鲜少开怀而笑,军中十年,更是养成了其一身的肃杀之气,手下亡魂无数,而从骨子里散发出一种让人莫敢不从的威势。 可是面前这个小女子,昨夜里,她便不怎么惧怕自己,还吼他,让他起开。 现在,她已知他是三殿下,却依旧无视自己的威严,竟一而再的以药材作为要挟? 自己寒目怒瞪着,军中将军看了也会心惊胆颤,可她呢,他感受不到她的害怕。 他拧了一下刀锋一样的浓眉,自己竟就震慑不了她? 为什么? “沐氏,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竟如此贪得无厌……”他板下脸寒声一叱:“敢拿药材一次又一次要挟于本殿?” 传说中,萧祁御就是一个心思叵测的人,不苟颜笑,最忌有人挑衅他的威严。 他一生杀人如麻,但是,他杀人,只杀恶人,有时,他是会以势压人,但那皆是他的策略。他不会残害无辜。 前世,萧祁御之所以能成坐上太子之位,那是因为他擅于笼络人心,更懂恩威并施——他冷漠的另一外,也怀仁者之心。 或是因为心中有这样一种认知,所以,沐云姜才会和他如此说话。 “回三殿下,我并没有要挟您的意思,愿献上手上一些您必须要用的药材,只想出宫去一趟我大姐家,当晚去,当晚归……不为别的,但为救命……” 她噗通跪下,无比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还叩了一个头:“还请三殿下怜及无辜,助我回一趟天都……作为回报,我一定竭尽全力帮您治病……您身上的断肠之毒,或者我也能帮到您的……” 这番话,她说得情真意切,但同时,又透着贿赂之意。 萧祁御有点不确定自己该不该信她。 这小女子心机太深了,他对她了解甚少,谁知道她又在耍什么花枪,但她提到,甚至可以解他的断肠之毒…… “只要殿下愿意助我,您的其他药材,我也可以想尽一切法子,去为您一一寻来…… “忘记和您说了,鬼先生与我乃忘年交,他手上就有不少稀世的药材,可惜行踪不定,很难寻觅,但我却可以用特殊的方式将他召来天都,故还请殿下帮我一帮。这与您只是举手之劳,与我却是性命相关的急事。” 她再次恳请,还把鬼先生给搬了出来。 萧祁御想拒绝的话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他知道鬼先生生平最喜收集药材,如果自己想解毒,可能真的得向这位传说中的鬼先生求药。 可那鬼先生不是常人能找得到的,现在有人和他是忘年交,他要是舍近求远,那就太蠢。 “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别宫。今天晚上,皇后设宴,所有人都必须出席,不出席就是对皇后不恭不敬……” 这是变相表示答应了。 沐云姜暗暗松一口气,接道:“小女子想在宴会开席后就离开,到时请殿下突然发病,指名带走我。然后,请殿下在宫外备上快马,小女子快去快回……” 听完其计划,萧祁御眯着眼审视这个心眼多多的小女子: “沐云姜,你心思狡诈,手段狠辣,如果让我知道你利用我,定不饶你性命……” 语气当中透出了浓浓的杀气。 沐云姜感觉到了,这一刻,他的确有杀她之心。 可她却直视了过去,坦荡荡地道了一句:“谢殿下。如若小女子利用您做了祸国殃民之事,小女子甘愿被您亲手射杀……” 萧祁御在接视到她清澈无伪的眼神时,怔忡了…… 这世上,怎有如此复杂的女子:可杀人不眨眼,也可目光如此坦荡…… 第26章 初次联手,夜探薛府 另一头。 罗郡被救走,很快就被扛着进了别宫的密道,经过抢救,他终于缓过了气来,睁开眼时看到是手下阿剑救了自己。 他抚着发疼的脖子,整个人发软在地上,想说话,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急得只能拍自己的大腿,眼底皆是恨意。 阿剑想了想,自怀里取出随身常备的解毒药丸——不确定有没有用,但可以一试。 好在是有用的。 很快,罗郡嘴里终于可以发声了。 “少主,你没事!” 阿剑是他的手下——一个江湖人,武功排行榜排第十。一手剑法快如闪电。 此番入别宫,他们是一同进来的。 “差点……差点就没命了……娘的,那个小贱人是什么来头,我与她萍水相逢,怎么一见面就要我的命……” 罗郡心里有惊又怒又怕。 阿剑目光闪了闪,“是沐家的七姑娘。” “就是昨晚上救了洛浔阳和纯妃的那个小姑娘?”罗郡一脸震惊。 “是。” “这小贱人为什么要和我们作对?之前,我们和她打过交道吗?”罗郡心有余悸,“为什么她会恨我入骨,而且还知道我有分裂大凉的计划……这事,外头人怎么会知道?” 阿剑是不可能背叛自己的,那是什么地方出了纰漏。 “想要知道很简单,回头,属下去把这小女子抓来一问便知……”阿剑武艺超群,轻功惊人,想要拿捏一个小姑娘太容易了。 一顿,他又说道: “不过,少主,您得暂时躲一躲,那沐云姜已见过你长相,而且她精于毒术,若对你下毒,我们防不胜防。” “好。”罗郡阴下了脸,敢对他下手,回头,他一定让她生不得死不得…… 夜幕降临时,别宫内外华灯初上,将座落在青山绿水间的宫殿点缀得如梦如幻。 丝竹之声,若隐若现;美味佳肴,暗香飘摇;王孙贵女,笑语吟吟…… 承平殿中,一边是云鬓高环、身姿妙曼、含羞答答的贵女们;一边是锦衣华服、俊拔如松、朗朗而笑的贵公子们…… 两边垂着层层珠帘,美其名曰避嫌,然隔着珠帘而望,却又有一番韵味。 大殿之上,有乐有舞,觥筹交错间,尽显太平盛世之民风开放。 前世,沐云姜曾次参加各种盛宴,对于这种盛况,不是第一回见,所以,她很从容淡定,而她入座的是末座,那里很不起眼。 至于三殿下萧祁御,按着皇子的排序坐于皇后下首——大皇子和二皇子因为是养子,又因早已婚配,故并没有出席今日晚宴。 宴会开始没一会儿,三殿下突然发病昏厥,其身边的侍卫阿索,立刻跑到沐云姜面前相请: “七姑娘,您医术非凡,我家殿下又病发了,还请姑娘为他诊上一诊……” 沐云姜立刻配合,过去煞有其事地看了一会儿脉,才严肃道:“殿下气血堵塞,小女子需得入静室,为殿下针炙……” 皇后见状,立刻着令阿索送萧祁御回长宁殿。 等他们离开,宴会继续。 萧祁御被阿索背回长宁殿,云姜相随于侧。 待入了殿门,“死气沉沉”的萧祁御立刻醒了过来,转头瞟了一眼云姜,让她换上一身早早备好的普通衣裳,由他领着,从一处看守不严的偏门而出——这边的侍卫,是萧祁御的人。 黝黑如墨的山道之上,候着一匹神骏的宝马。 沐云姜行走如风,跑上去,毫不掩饰自己擅长马术,一蹬跃上马鞍,在马上抱拳道:“多谢三殿下……在下去去就来……喂,你你你……你干嘛?” 话还没说完,那个站在边上的萧祁御突然就一跃上马,将她控制在怀中,抢了她手上的马缰绳,一踢马肚,马生了疼,就狂奔起来。 “为了防止你逃之夭夭。本殿随你一同去。” 夜风中的云姜一脸震惊,立刻急叫起来:“殿下,男女同坐一骑,不合礼数……” 前世,她和萧祁御真没什么交情的,可如今,她被他拢在怀里,一起迎风驰骋,她的背靠在他厚实的怀里,隔着薄薄几层衣料,她能感受到男人那精健的皮肉。 她深吸气,双颊莫名有点发烫,心跟着狂跳。 唉,本想和他保持距离的,可为了自保,为了救人,她似乎和他又了另一番牵扯不清。 “黑灯瞎火的,谁看得清你是谁?” 他再夹马肚,不容她拒绝,于官道之上疾驰如箭。 这是萧祁御第一次与女子同坐一骑,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撞了什么邪,脑子一热,就上了马。 此刻,鼻息之间皆是女子幽幽的沁人心脾的淡香…… 活了二十一年,这可是他第一次亲近女子,再想到之前梦到的亲呢画面,他竟双颊发烫,一股臊意似电流一般,在体内流蹿开来,电得他险些从马上摔下。 而阿索则看傻了眼:主子,你你你……你这是什么情况啊? 他立刻喝了一声:“长登,快,牵马……一起跟上……” 薛山家住长德坊肆水桥边,那边是天都小官们的聚集地,一坊当中,十户有九户是当官的,官阶不高。 薛家在天都住了已经有上百年,在此也算是小有威名,当然,这也只是就长德坊而言,再加上薛家一代不如一代,如今在此的名声,自也就大不如从前了。 薛山住的也不是薛家的祖宅。之前薛家是一脉单传,到薛山父亲这一辈有好几个兄弟,后来家道中落,祖父母一辈过世了,兄弟们就分了家。薛山一家就在肆水桥买宅子落了户。 为了避嫌,入城前,萧祁御就下了马背,放她单独入城,自己则坐上了另一驾。 阿索已经跟上来,除他之外,另外跟了一人,一路追踪至城门附近,和主子会面。 云姜则继续快马加鞭来薛家附近,将马绑在一棵柳树下,望了望漆黑的夜空,一弯明月从乌云中透出脸来,一会儿又被遮住了。 一阵阴一阵晴的,倒是便于夜探薛府。 今日,薛家摆宴,宴请长官,府内有一阵阵乐声传出来。 沐云姜本想翻墙而入,谁知萧祁御却如鬼影一般跟了过来。 她犹豫了一下,觉得这家伙对自己好像很感兴趣,如果再在他面前显示自己那非比寻常的武功,他可能对自己更有兴趣。 于是,她就拧眉故作愁思。 “都已经到了你长姐家,怎么不进去?” 萧祁御看她好像在发愁,也不知是真愁,还是在装愁——这小姑娘心思太过狡诈。 “今日我大姐夫在宴客,大姐夫仕途不得志,有个当官的看上了我大姐,想和我大姐一度春风,所以才设了这场夜宴。我若正门进去,肯定会被阻挠见到大姐的。这一耽搁,我大姐就遭殃了……不瞒殿下,我想翻墙进去……要不,三殿下好人做到底,再助我一趟?” 淡淡月光底下,花一样的少女,双眸亮晶晶的盯着面前这个冷肃的男子,眼底尽是殷殷的期待之色。 没错,她突然想着,今日救大姐,或者可以再好好利用一把这位三殿下…… 这叫物尽其财,人尽其用,这么厉害的帮手,不用,那简直就是:暴殓天物。 第27章 救下大姐 萧祁御冷眼盯视,觉得这小女子脑回路还真是新奇,编出来的理由,实在是让人闻所未闻。 薛家虽不是名门大族,但他们家多少是有一些风骨的,让家中良妻陪睡上峰长官,这听上去简直荒谬。 何况,她身在别宫,怎知这里会发生什么事? “沐云姜,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他自是不信的。 “三殿下,我不是在耍花样,这些事是我昨晚上梦到的。但凡我梦到的事,都会变成真事。 “所以,还请三殿下助我悄悄入府去寻大姐姐,以救我大姐姐于水生火热……如果府中没有发生我昨晚梦见的事,就罢了,若发生了,我誓要护我大姐清白的……” 她将自己的说词借托在梦境之上。 萧祁御觉得这实在不可信,这小女子眼珠子滴溜溜在乱转,肯定是在动什么歪脑筋。 可也不知怎的,他竟想看这个狡猾的小女子要怎么把这出戏唱完。 于是他转头示意身边跟着的阿索。 阿索立刻飞身入府,去将侧门打开。 “谢三殿下……” 她欢喜地谢过,转身小跑步奔了进去。 前世,沐云姜是在大姐姐出事之后,来过一趟大姐夫家,只此一趟,她就记得住了大姐姐所住的位置。 她凭着记忆来到大姐的寝房,这四周寂寂无人的,唯风雨灯在微风当中轻轻的摇曳着。 正因为薛山没在附近设下下人,所以,前世大姐姐出事后,有冤无处诉,因为家里的奴仆,一致咬定是大姐把左右退下的。 而一直跟随大姐姐的心腹婢女山桃则失踪不见了,发现时,山桃早已溺毙在河中,后来被扔到了乱坟岗。 思绪扰扰中,沐云姜快步来到寝房附近。 她耳力好,隔着较远,便听得一阵挣扎声自房内传出来,她听着一骇,忙狂奔而入。 待进得内室,隔着一道朦朦胧胧的屏风,只见通亮的烛光当中,一个胖敦敦的男子将大姐姐压于榻上,撕着其衣裙,而中了迷药的大姐,则在那里苦苦哀嚎,声音甚是凄厉。 地上,山桃已被打晕,额头上血水淋淋的。 见此情态,沐云姜那是勃然大怒,拿起边上一个落地长花瓶,绕过去冲着那虎背熊腰狠狠砸下。 那人中招后,嚎叫一声,从床上滚了下来,直接就撞翻了屏风,嘴里则又惊又怒地大叫起来: “哪个胆大包天的,竟敢打你爷爷我……” 沐云姜见大姐姐身上被撕得衣不蔽体,而大姐姐哭得则已是声嘶力竭,心头之怒无法平息,转身追上,七八个耳光狠狠落下。 他想反抗。 一个大男人按理说肯定能打飞一个弱质女流的——但是,沐云姜可不是普通女子,她用一股巧劲儿,扣着其身上的穴道,竟把他打得没有回手之力。 “叫你欺负我大姐姐,叫你欺负我大姐姐……我打死你这衣冠禽兽……” 背后跟进来的阿索看得那是目瞪口呆: 天都城内的小女子皆温柔贤淑,即便是武将家的也不会如何如何彪悍。 可今日,这个看着无比娇小的女娃娃,打起男子竟一点也不马虎,就像一头被惹火的小母狼,正在护着自己的小崽子,凶得不得了。 萧祁御也跟了进来,看到这情景,目光跟着幽幽一闪,她说的事竟真的发生了。 他们没有跟进去,毕竟房内还有一个衣裳不整的良家妻。 沐云姜打完,扑向床榻,抓来一条薄被,将姐姐的身子裹起来,然后冷静地抱住她,安抚道: “大姐姐,不怕,不怕,没事了,小七来了。大姐姐安全了。” 惊魂未定的沐云初,急喘着气,却因为小七的安慰,眼泪簌簌直下,回过神来之后,更是泣不成声。 她一直知道夫婿最近结交的这个长官对自己有想法,但是她没想到夫君会为了在人家手上讨一个职务,竟如此陷害她…… 边上那个不要脸的男人凌朴见好事被坏,还遭了打,怒不可遏,站起来时摇摇晃晃指着这俩姐妹叫喝道: “敢打朝廷命官,等着,本官要让你们薛家全门都没好日子过……” 放下狠话,胡乱整理了一下衣裳,他就想撤,却在走到门口时被另一股力量给打得滚回了床边,嘴里则发出一记惨叫。 是阿索打的。 萧祁御下的令。 欺负女人的狗官,就得狠狠的教训。 沐云姜看了一眼嚎嚎惨叫的凌朴,随即盯着哭得双眼乌肿的大姐,冷静地说道:“大姐姐,咱现在不哭了。有一件事,你必须当即立断。 “薛家这么待你,如果你还要留下,那么,你这条命被他们弄死,不过就是朝夕之间的事。现在事情已经发生,大姐姐自己说,你打算怎么做?” 这个决定还是要由大姐姐自己下的,毕竟这是她的人生。 “我能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小七,我如今只能一死了之了,哪还有脸活在这世上?” 她哭得那是泪水涟涟,声声透着绝望,句句意在求死。 “死什么死?做错事的又不是你,为什么姐姐就得一死了之?死的应该是薛山,我们去告他,告他联合外男欺辱良家妻。 “这样一个畜生,怎还能让他当官?那样一个男人,又怎配当你的郎婿? “告完,我们再和离。我带大姐姐你回家。家里人若敢辱你,那以后,大姐姐就与我去闯荡江湖,浪迹天涯,不必非要养于这深闺当中,日日委屈求全,受了他们的气……” 这一番劝慰,冷静而又理智,思路无比清晰。 屋外头,萧祁御听着颇为惊奇。 这沐云姜不过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娃娃,却如此的有主见,竟在出事之后,不但要告姐夫,还要告当官的,更让大姐和离归家,随她浪迹天涯…… 这些词,若是从别的小女子嘴里冒出来,那他会觉得这小女子不识人间疾苦,实在是痴心妄想。 离了家族,离了夫家,一个女子,怎么在这种世道安身立命? 但是,当那女子换作是里面这一位时,他忽觉得,那皆是她深思熟虑的言词——她说得出,就能做得到。 即便她看起来如此柔弱,但她的执行能力极强。 瞧,他能陪着她出现在这里,就足以说明,这小女子真的可以行非常之举。 第28章 诱供 沐云初也被妹妹这番言论惊到了,梨花带水的脸蛋上,杏眼通红,呆了好一会儿,才结巴道: “告……告状?和离?回家?我……可以吗?他们会把所有污水都泼到我身上的。我的名声要是毁了,即便和离了,大伯父怎么容得下我?” 她也曾想过和离的,但大伯父一直在阻挠不许,和离一途,与她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不怕,我一定让他们一一伏法。大伯父容不下也没事,姐姐手上还有嫁妆,您可以另立宅子自住。大凉安宁又繁华,不愁容身之所……” 沐云姜温柔地安抚着,声音也说得无比柔软:“大姐,你且擦一擦眼泪,我去审一审那个姓凌的……” “嗯。” 沐云初点头,昏昏沉沉地看着这个不可思议的妹妹: 没接受过任何礼法教养的小七,嫉恶如仇,这脾气真的是又臭又硬,但这一刻,她真心羡慕她的英勇无畏。 枉她痴长她几岁,却比她柔弱胆怯。 …… 另一头,沐云姜去寻了一根绳,将凌朴这畜生捆得结结实实。 凌朴则在骂骂咧咧:“你敢绑朝廷命官,等着,我要让你们沐家全家游街示众……” 沐云姜却是不慌不忙,捆完,犹不解恨地往他身上狠狠一踹,把他踹得嚎嚎惨叫,随即轻轻浅浅一笑,可眼神则是冰冰冷的: “凌大人,您仗着自己的官职,欺压了不少良民之妇,还从盐仓中偷偷运盐以供你贿赂上司,对! “真不巧,我手上正好有你贿赂的名单,今日,要是你不认罪,我就把你做的其他腌臜事全给抖出来,直接到天都府衙揭发你的种种罪行…… “到时,被你贿赂的上司,一个个都被牵扯出来,那么,你们整个凌氏就等着从天都地界上抹去,从此流放三千里……” 凭着前世的记忆,她清楚地知道这姓凌的后来的结局,因为贿赂和欺凌百姓,整个家族都受到牵连。 而处理这个姓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门外那位三殿下萧祁御。 虽然现在她手上没有什么证据,可外面那位有啊,于是她就借个中利害关系,诱他招供。 门外的萧祁御,因为这番话,目光再次幽幽一闪,心头很是疑惑,这个微不足道的小庶女,怎么吓唬起人来这么有一套呢? 重点,她哪来的证据? 倒是自己这边,收集了不少有关这凌朴的罪证。 房内,凌朴做了十几年官了,身上从骨子里就透着一股子官威,在官场历练久了,心思也是深沉的,却还是因为这番叫破,脸色立变。 无他,这小小女子说话的口吻,实在是太厉害了——有一种莫名的气势,能让他心慌意乱。 “你……你这是血口喷人……绝没有这等事……”他自是矢口否认的。 “要不要我说出几个上官名字来,让您辨认辨认。比如说,徐一清徐大人,你贿赂了人家三千两白银,只因为你的儿子打伤了一个良家女。那徐一清是刑部的人,若不是他在帮衬你儿子威胁那良家女,你儿子怎么可能会被无罪释放?” 她又从嘴里迸出一句,却让这凌朴吓得大气都不敢乱喘了。 “你你你……你这小女子,你到底想怎样?” 凌朴吓到了,眼瞳里尽是惊恐: 这些私密之事,她一个小女子是从何得知的? 他在脑子里不住地回想着,这是从哪里泄的密,又该怎么挽救这个局面。 “我也不想你怎样。只要你白纸黑字把你如何勾结薛山,想欺侮我阿姐这件事,给我一五一十写出来,然后签字画押,随我去公堂之上,你自呈其罪。 “凌大人,我要的只是让薛山受到应有惩罚,我姐可以得回自由之身……而你,最多就是丢官,总比过这一切全都揭穿后,你的上司们全都被牵扯出来,到时,他们为了自保,就会把你杀人灭口,将你们凌氏一族连根拔起…… “你这样是会被牵累很多长官的…… “如果你不想满族因你这点小私心而毁于一朝之间,那就只能牺牲一下你自己了,你觉得这买卖可还做得?” 将利弊悉数摊出来,沐云姜让他自行选择。 很多时候,家族的利益高于一切。 一旦攀咬出更多官员,那他身上的麻烦就大发了。 凌朴也不是特别糊涂的人,自然明白怎么做才更利于他。 “我……我写……我写……只要不累及家中,我什么都可依你……” 思量再三,他终于点头应下,脸上尽是悔不当初的颓废之色。 一颗药丸直接就塞进了他嘴里,沐云姜逼着他服下后说: “凌大人,刚刚你服用的是一颗绝命丹,要是等一下你不老实,那么,明天天一亮,你就会七窍流血而亡……” 凌朴一听,吓得两眼发直,立刻惊怒道:“你你你……一个小小女子,手段怎如此恶毒?” “比不得凌大人,穿着一身人模人样的官袍,却做着猪狗不如的禽兽之举……” 她给松了绑,将其逼到书案前,喝令道:“过来写供词……” 凌朴恨得牙痒痒,却拿这样一个小女子无计可施,目光则往外头瞄了瞄,感觉这小女子之所以能如此胆大妄为,是因为门外头有高手在为她撑腰。 刚刚那一记将他打回来的力量,非同小可,他斗不过的。 可他难道就这么坐以待毙吗? 这是绝计不可能的。 屋外。 萧祁御细细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中疑窦越来越重: 这个沐云姜,作为小官家最卑微的庶女,一个流落江湖不曾上过学堂的小丫头,今天使的这些招数,熟门熟路,又雷厉风行的,一点也不像不通世事的孩子。 阿索也有细细聆听小庶女这一番审问,他得出了一个结论,立刻附到萧祁御耳边低低道了一句: “主子,江湖朝堂属下都混过,这个小姑娘,绝对是个老江湖……” 的确,她像极了一个精通权斗、善于心理战术的官场老狐狸,可将一切拿捏在手心上,而能将一个为官多年的京官骗得不得不招供。 他在心里暗暗一叹:这小姑娘,当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29章 告诉 屋内,凌朴很快把供词给写好了,还画了押。 为了防止他逃走,沐云姜先将他给捆了,堵住了嘴,然后将这供词从头到尾细细看了一看,确定没有什么文字陷井,这才转身去给大姐姐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裳,然后去取了一件斗蓬过来,给大姐姐披上。 “大姐姐,暂时你不能换衣裳,就这样,我们去告衙门,讨说法,你只管跟着小七我……外头还有一个大人物帮我们撑腰,今天,我必能让大姐姐脱离苦海,重获新生……” 沐云初本就是一个柔弱之人,在这薛家又被人欺负怕了,现在只有点头的份了。 “好,现在我们必须再写一道状纸。我来拟内容,你来写……大姐姐,现在你还能写字吗?” “能。” “那我扶你过去。” 沐云姜将大姐姐扶到书案前,给磨好墨,由她念,大姐落笔,最后让大姐按下手印。 待准备工作做完,她将状纸折起藏好,温声道:“大姐姐,你稍等我片刻,我去去便来……” 从寝房走出来,沐云姜果见萧祁御还守在附近,而他的侍卫则在戒备。 她径直走到萧祁御面前,陪着笑,施施然行了一礼: “祁郎君,我姐姐中了迷药,现在走不动,能麻烦贵使抱她去衙门吗?那凌朴由我押送,不过,如果出去时遇上有人拦截,还请祁郎君帮忙拦一拦……” 大姐姐被下了药,怕难自行走出这院子。 她倒是可以背着大姐姐的,但,她不想在萧祁御面前表现得太厉害——既有现成的帮手在外头,她不用就太可惜了。 并且,她还擅自给他改了名字,称为“祁郎君”,主要是,她懒得向大姐姐解释他的身份。 萧祁御暗暗吸了一口气,有点郁闷——她在利用自己,他哪能不知。 “阿索,去帮个忙。” 他同意了。 “是。” “云姜先行谢过祁郎君……” 她福了福,另外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您长得太出众了,为了防止被他人看到您的长相,我这边寻了一个脸谱,烦您戴上,以免去不必要的麻烦……” 说着,竟去取了一张狐狸脸谱过来。 见此情景,阿索的唇角那是狠狠地抽了几下:这世上,敢如此使唤他们三殿下的,撇开皇上不论,除这位小女子,概无他人了! 唉,世上怎么有如此胆大的小姑娘,但别说,这思虑,却是周全的。 萧祁御冷嗖嗖一睇,默默接过那面具戴上,心想,今日这戏都唱都到这里了,那就陪着你唱完…… 刚刚,他有听到她拟的状词,还别说,非常的犀利,故,他突然想看看她要怎样赢了这场官司。 “再次谢过祁郎君。侍卫大哥,这边请……” 她示意阿索跟上。 阿索便走进了那间被打得满地狼籍的寝房,看到一个头发凌乱的少妇坐在桌案前。 这是沐云初第一次见到阿索,一身墨色劲装,五官冷峻,身姿高大,走向她时飒飒有风,她莫名有点紧张。 “小七,这不合适……” 她有听到小七刚刚在屋外说的话。 “大姐姐,你现在又走不动,我也背不动你,只能劳驾这位阿索侍卫了……” 阿索瞄了一眼面前这个包着披风,秀气的小脸上带伤的妙龄女子,内心其实是有点抵触的,因为他在女人身上吃过大亏,险些一命呜呼。 但主子已经下令,他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得罪。” 他弯腰将僵在那里的沐云初抱起,同时闻到了来自她身上的酒气,以及淡淡的女子的芬芳。 这一刻,阿索的心,莫名急跳了两下。 沐云初则深深吸了一口气,小手紧紧抓住男人的衣襟…… 待出了门,她隐约看到走廊上站着一狐面男子,闲闲懒懒地靠在那里……风雨灯半明半灭,令那男子颀长的身影显得格外的孤冷。 重生的沐云姜可体会不了这一对男女之间发生的奇妙变化,她过去把被绑得结实的凌朴拎了过来,赶着他走出了门。 一行数人,就这样大剌剌往偏门而去。 路上遇到了管家,扶着醉醺醺的薛山走进来,看到他们时就大叫了起来:“来人呐,进贼了……” 在看清他们居然把凌大人给劫持了,这些人越发惊乱了:“不好了,凌大人被绑架了……” 这一喊,把府中的府卫给惊动了,他们围了过来,想要救人。 沐云姜发现手上的凌大人变得很不安份,想逃蹿,被她给按住了,转头时,她招呼起萧祁御来: “祁郎君,这些追兵,就拜托你了。” 萧祁御落在最后面,心下暗暗叹气。 想他堂堂大凉三殿下,三军之统帅,今日居然给一个小女子当打手,真的是世界之大,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能发生…… 可他却还是挺兴奋的,见那些人冲上来,直接就一拳一个,把人打飞,在确定他们已经安全之后,拍了拍袍子上的灰尘,扬场而去。 薛山的酒已经醒了大半,做梦也没想到,计划好的一切,竟会被人破坏殆尽,他不确定那些劫匪把凌朴劫走是几个意思。 拍着脑门,他立刻把本来在寝房服侍的老婆子叫来问:“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老婆子受了惊吓,结结巴巴回答道:“是……是沐家二房的七姑娘,是她……是她带着人闯进来,把凌大人打得鼻青脸肿的……对了,对了,她还让凌大人写了认罪书,说要告到……衙门去……对,他们这是要去告夜状了……” 这老婆子刚刚藏在墙角听得很清楚。 “沐家七姑娘?就是那个被江湖老鬼领养走的沐……沐云姜?” 他记得这个名字,最近听那贱人提起过这个小姨子。 “是。” “她敢怂恿那贱人告我?” “是。” “哼,真是家门不幸,娶了这样一个败家贱人,还想告我……沐云初,沐云姜,我要你们声败名裂……” 他撸了撸衣袖,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晚上戌时六刻。 沐云初在沐云姜的鼓励下,亲手击响了府衙外的申冤鼓。 按着规矩,在这偌大的天都城内,只要蒙了不白之冤,不管白天,还是晚上,都可以击鼓喊冤,求大老爷作主。 唯一的区别是: 白天击鼓,衙门是正常受理。 而晚上击鼓,申冤者得受十大板。 毕竟衙门里的青天大老爷和衙役,也需要下班休息,夜间申诉,若无特别重要的案子,不可击鼓。 咚咚咚,咚咚咚。 漆黑的夜空底下,响起了一阵沉闷的鼓声。 处理完正事,正要睡觉的天都府府令李恒李大人,一听外头有人敲门,眉头一皱,走出房来,高声问府中巡夜的手下: “外头何人击鼓?” “回大人,一民妇沐云初来告夜状。一告其丈夫薛山和盐局总令凌朴大人,沆瀣一气,给她下药,欲拿她行贿,辱她清白。二告其丈夫薛山在平山残杀良民……” 手下去前堂问明情况后,来报说道。 李恒是个为官清正的好官,一听,立刻传令: “来人,升堂……” 第30章 反咬一口 公堂之上,天都府令李恒身着一袭威武的官服,一脸肃目地高坐案前,看了一眼堂下,原告为两个女子,年纪都不大: 一女子身裹宽大的斗蓬,跪在地上,整个人都在哆嗦,因为低着头,看不清其长相如何。 另一女子傲然而立,正目光灼灼地与自己对视,胆子显得极大,那张脸孔生得极为俏丽,个头娇小,看着像是一个还未成年的小姑娘。 只一眼,他便知,这是一个很有个性的小女子。 而边上还跪着一个中年男子,身着城中上好的青云锦,已被绑成了粽子,脸上的表情是极度复杂的,眼底更是闪着可怕的流光。 “下跪何人?” 李恒沉声厉问: “半夜击鼓,那是要先杖十大板的。来人,大刑伺候。” 杖令一下,便有衙役上去,还拖来了行刑的板凳。 这阵仗,有点吓着沐云初,但她并没有就此打退堂鼓,只是可怜兮兮地望了一眼小七——刚刚小七说了,她有法子让她免掉杖刑。 沐云姜认得这位李恒李大人。 前世,他是寒门出身,断案公正,一朝鱼跃龙门,因得罪了人,只能从最小的九品小官做起,但最后还是一路路做到了刑部尚书,是百姓眼里的青天老爷。 “禀大人,我大凉律法第102条有云,但凡受害者深受伤害,险丧性命者,半夜击鼓但为保命,可免责。 “我家姐姐今日被下药,又险些被掐死,作为一个弱女子,她已被吓掉了半条命。还请大人验伤,怜其可怜,免原告杖刑……” 脆生生的辩词一出口,立刻就引来了李恒的侧目: 这个看着娇小无害的小女子,竟知道大凉律法当中有这么一条? 若不是熟读律令,根本不可能知道这条备注的补充令条。 可放眼这繁华的大凉,闺中女子读的皆是女德或是礼法之类的书籍,谁家会让女子通读律令法条? 小女子即便做官,也只能入宫当宫闱女官,朝堂之上,女子还是不得干政的。虽然十几年前的大凉曾出过一位名声赫赫的女将军。可这些年,大凉再没出现过这样的奇女子。 “你是何人?” 李恒对这小女子生出了一点兴趣来。 “小女子沐云姜,乃是原告沐云初的妹妹。大人,这是我们的状纸,另有一份被告已经画押的供词。请大人过目。” 话音落下,有师爷过来将状纸和供词取了呈给李恒。 李恒看罢,很是惊讶: 状纸上的字迹,绢秀清丽,感觉应是出于一温婉女子的手笔,可这状纸上的陈词,却是犀利无比,字字句句尽是控制其丈夫的恶言恶行,足令观者共情,心生愤慨之情。 紧跟着,他又看了供词,眉头立皱,惊堂木一拍,继而喝问了一声: “凌朴,这供词可是你亲手所写,上面陈述的事实,当真如是?” 谁知那凌朴,一个字都没说,突然翻了一下白眼,直接就在堂上晕了过去,还口吐白沫,整个人跟着抽搐了起来。 面对如此诡异一幕,饶是沐云姜拥两世的经历,也愣住了。 李恒连忙上前查看,叫了一声:“快请季大夫……来人,赶紧把这被告松绑了……” “是。” 衙役忙上去帮忙。 沐云姜没有自告奋勇,公门中的诊断应当由公门中人来做,她的任何诊断,在眼下,未必能取信这位李大人。 少顷,一个白发老者被请上堂,一边走,还一边打哈欠,可见是被人从被窝里拉出来的。 “季大夫,快,赶紧给这个被告看上一看……”李恒吩咐了一声。 季大夫立刻有模有样地给凌朴切起脉来,然后上禀道:“回大人,这被告是遭人下了毒,一时毒气攻心,晕了过去,无碍,待服下特制的解毒丸,就可以醒过来……” 等那季大夫给凌朴服下药丸,李恒又让他验了沐云初身上的伤,确定她的身体,现在不宜用重刑,的确符合国法规定,便免了其杖刑,并着人去把薛山母子绑来。 这期间,沐云姜一直在观察凌朴,不确定这人在玩什么花样。 而萧祁御则藏在衙门外,静观事态发展,感觉今日这案子,可能会有惊人的变数…… 很快,薛山母子被绑到了公堂之上。 “下跪何人?” 李恒在堂上喝问。 “小民薛山拜见青天大老爷。” 贼眉鼠眼的薛山在公堂上阴狠狠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发妻,那可怖的嘴脸,吓得沐云初险些晕过去。 沐云姜立刻和她换了一个位置,低声说道:“大姐姐,莫怕。” 而就在这个时候,昏厥的凌朴居然也悠悠醒了过来。 李恒又一拍惊堂木:“薛山,你的发妻沐氏,告你为求公职,以她贿赂朝廷命官,可有此事?” 不想这薛山一上来就悲愤交加地反咬了一口:“青天大老爷,冤枉啊,这诬告,赤罗罗的诬告。” 紧跟着,他愤恨地指着不远处的沐云初,悲呼起道: “青天大老爷,小民可怜呐,小民原以为娶了一位贤妻,不想进来的却是个荡妇,这荡妇在外有了相好的,被凌大人看到了,凌大人特意过来提醒小民。 “可恨的是,今夜小民和凌大人都喝高了酒。凌大人去如厕,被这个贱人带进了房内,为的就是演一出被人凌辱的戏码,想来构陷小民。要不然我那小姨子怎么正好在那个时候跑出来捉了奸?这就是她们老早就计划好的……还请大人明查秋毫啊……” 此刻的薛山早就没了酒意,他的指控,分明就是事先捏造好的,直接就反客为主,把一盆子脏水全按到了沐云初头上。 而刚刚醒过来的凌朴,更是趁这个时候反水了: “大人,的确是这么一回事……刚刚在薛山家中,我是被遭了打,还被投了毒,最后,被迫在她们准备好的口供上签字画押的……请大老爷明鉴,为下官主持公道啊……” 如此反转,实是让人始料未及。 前世,沐云姜没经历过公堂上告一事,故没能料到会发生这样一个变数。 她勃然生怒,不知道这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第31章 真相大白 李恒听罢,一拍惊堂木,瞪圆双目,立刻厉喝起来:“沐氏,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这是事实,那么,这两个小女子也着实太可恶了。 可据他多年的经验看来,她们绝非诬告。而他之所以表现得这般凶恶,就是想看看她们的反应。 沐云初本就胆小,现在听到这么一番污言秽语,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只能一个劲儿地摇头: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他们在撒谎……我没有相好的,更没有引诱凌大人……我是冤枉的。” 一边说,眼泪一边哗哗直淌,这一刻,沐云初心里暗暗在惨叫: 这番,她便是跳进大河也洗不清了,还连累了小七,这可如何是好啊,如何是好…… 薛山却哼了一声,一抱拳,朗朗上禀道:“大人,我这边有人证,家中的仆人都可以证明,是这荡妇在故意陷害小民。” 足见这厮也是有备而来的。 沐云姜隐隐觉得,定是自己之前打草惊蛇,给了他们应对的时间。 “带证人。”李恒目光一动,立刻命令道。 一个老嬷嬷和三个后院的婢女鱼贯着走了进来,齐齐跪在了地上,行了礼: “奴婢叩见青天大老爷……” 李恒再拍了一下惊堂木,哼了一声:“堂下证人,自报身份,并把你们知道的来龙去脉,给本官细细道来……” 老嬷嬷第一个回答:“回青天大老爷,老妇乃是薛家的嬷嬷。堂上这位娘子,根本就是荡妇,之前已经和人偷情多次,凌大人来府上就是为了揭穿其真面目,结果,她连凌大人都不放过,竟设下如此毒计暗害我家老爷,这种淫妇,必须斩了,才能纠正天都城内的不正之风……” 婢女甲答话道:“回大人,是奴婢受了少夫人的吩咐去请的凌大人。” 婢女乙答话道:“回大人,后院的奴婢是少夫人让人撤走的……少夫人想勾搭上凌大人,以免被主君休弃……” 婢女丙答话道:“回大人,沐家七娘子是少夫人着贴身婢女去请的。她们姐妹俩不知羞耻,竟想借此机会害老爷含冤入狱……” …… 所有的证词都是不利于沐云初的。 这让本来就胆小的沐云初泪水涟涟,情绪彻底失控: “民妇没有偷情,也没有吩咐她们这么做,更没有遣人去找七妹妹过来……大人,民妇冤枉……今天,民妇就撞死在这公堂之上,以证清白……” 她被激得情绪失控,竟当真想撞死于堂上的木柱上。 亏得沐云姜眼疾手快把人给拦住,并利叱了一声:“死什么死,死了别人越发能往你身上泼脏水。大姐姐,我们必须堂堂正正地活着……” 一抬头,她看向死到临头却不知悔改的薛山,以及阴险的凌朴,并没有因此慌了阵脚,而是寒声陈述道: “大人,我这里有也有证人,可以证明我姐姐所言非虚,薛山和凌朴联手,欲将我姐姐置于死地。” “证人何在?” 李恒心下生了好奇,眼下的形势对她们是极为不利的,他可没瞧见她们另外还带了人证过来。 “就是薛山的母亲曹氏。” 沐云姜叫出的这个人证,让李恒觉得越发稀奇了。 曹氏就在边上,她可是另外一个被告,怎么可能帮助原告作证是自己儿子逼儿媳为娼。 “大人,请容小女子和曹氏说几句话,她自会替我家姐姐作证的……” 她请求着,巴掌大的脸蛋上透着满满的自信。 “准。”李恒应允。 云姜立刻来到曹氏面前,一脸郑重地说道:“薛家曹氏,烦请你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的问题……公堂之上,字字句句绝非儿戏,还请你如实道来……” 曹氏冷哼一声,觉得这小女娃实在可笑,她怎么可能不站儿子的阵营,而替别人作证,让自己儿子吃官司,立刻一摆手,说道: “不管你要说什么,老妇的回答只有一句话……” “曹氏,不要再顾左右而言其他,请你看着我的眼睛……” 沐云姜正色叫断:“同为女子,你为何要如此为难儿媳,要在她身上下药?为什么要助你儿子逼良为娼?” 在场所有人,都觉得这小女子疯了,竟想让母亲指证自己的儿子如此罪行。 这无论如何是不可能的。 然而下一刻,神奇的一幕发生了,曹氏目光突然一凝,咬着唇想了想后竟吐出一句: “谁让这小贱人是个扫帚星呢,自打她嫁进我薛家,没有生下一男半女也就算了,居然还害得我儿失了差事,只能整日赋闲在家中。 “凌大人看上她,那是她的福气,伺候一晚上怎么了,她只需要往床上一躺,我儿就能在凌大人手上谋得差事……如此一举两得的事,为何不能做?” 那曹氏本是商贾之女,读书也不多,平日还可以装一下斯文,现在呢,竟当着府令的面,爆了粗语。 “母亲,闭嘴……” 前一刻还在笑沐云姜愚蠢的薛山,这一刻已然急得满头大汗:“您在说什么胡话?” 本来,他们都已经胜券在握了,如此一来,前功尽弃。 沐云姜却已经转身,深深行了一礼:“大人,您听见了吗?曹氏是薛山的亲生母亲,这样的供词有用吗?” 李恒自然有听见,并且心下极是好奇,为什么这个妇人会在堂上说出这样的话来,当即问道:“曹氏,把你和薛山的作案过程,给本官一五一十说来……” 于是,曹氏乖乖就把案情细细给还原了,还道出凌朴收了他们薛家两百两银票,说了,会保证给薛山谋个好差事。 李恒听罢大怒,立刻搜凌朴的身,果然搜出了一张银票。票号什么的都对得上。 “曹氏,本官且问你,这嬷嬷还有婢女的供词又是怎么一回事?”李恒沉声再问。 曹氏回道:“我家嬷嬷曾听到沐家那小贱人教唆我家这贱妇来告状,为了脱罪,才事先蹿通好了供词。” 这话一出,那嬷嬷和婢女们都吓慌了,一个个叩起了头来,都云道:“大老爷明鉴,这些说词全是家中主子教的……我们不敢不从啊……” 于是乎,真相就此大白。 第32章 公堂求和离 李恒立刻怒瞪这一双无耻的被告,喝问道:“薛山,凌朴,你们还有什么话分辩?” 薛山只得叩头领罪,脸上尽是惶惶之色:“小民知错了,还请大人网开一面……” 他心头恨啊,怎能料到自己的亲生母亲会倒戈指认自己。 凌朴也慌了,额头上那是冷汗直冒:“小民一时起了色欲之心,行了禽兽之举,请大人宽恕我……” 沐云姜却在这个时候插进话来,问道:“凌朴,在薛府时,你已招供画押。为何到公堂之上,你会推翻供词,还想污陷于我?” 凌朴趴在地上,颤微微回答道:“因为……因为我不想丢官,只要今日,你无法证明我与薛山勾结,李大人秉公执法,定会把你二人一同收监,到时,我再把你作掉,就能保全我的仕途了……是以,我故意毒发……” “可我并没有在你身上下毒,你又是怎么中毒的?” 她对这件事颇感好奇,当时她给他喂的只是普通的补气药丸,故意吓唬他便了。 “我手上……有毒药,可令我晕厥片刻……我也精通一点医术,刚刚有给自己切脉,确定你没给我下剧毒……” 是以,他笃定之前这小女子在薛家所说的那些所谓的证据,可能只是在骗自己,所以,他就玩了这么一出。 只是,他没想到最后竟还是功亏一溃。 听完这些,沐云姜终于明白竟是自己一时疏漏才种下了祸根——没喂毒丸,是因为当时她身上实在无毒可用。 “大人,看来您的牢房内可能有他的线人,他竟想在您的眼皮底下杀人灭口……” 沐云姜揪住他亲口说出来的把柄,往这个恶毒的狗官身上再次按了一个罪名: “不过这个事,暂与本案无关,李大人,民女只想知道,这样的狗官,应不应削官流放;这样的禽兽郎婿,该不该受到应有的惩罚?” 小小女子,说的话,却是字字铿锵,句句有力。 “你且放心,本官堂上,绝不放过一个罪人。”李恒立下承诺。 “那民女就在此谢过大人。此事也算是暂时了结了,但民女这里还有一件事,需请大人为我姐姐作主……” 沐云姜又叩头行了一礼: “薛山无才无德,残害良妇,毁妻清白,乃是禽兽所为,故,今日请大人于公堂之上,为我姐姐定下和离书……从此,沐氏女与薛家再无关系……” 在大凉,夫妻和离,一般皆由族中长者代为协商,长者不同意的,不能和离。 若想越过长者,就得击鼓申诉,请求官衙老爷公判该不该和离。 但以这种方式和离的夫妻,于家族中会被视为大不孝,和离之后,申诉和离的女方,极有可能被家族抛弃。 在遵循忠孝大于天的纲常礼法中,女子是不允许以这种方式和离的。 “你真要这么做?如此一来,你姐姐极有可能会被沐氏族老视为不孝,而被逐出家族……” 李恒一脸郑重地询问道:“本官以为,和离一事,到时你们可另请长辈代为……” 沐云姜却高声叫断道:“大人,今日我长姐之所以要和离,是薛氏害人在先。我家长姐,再不能忍受薛家虐待,故恳请大人,以天都府令的名义,代行长辈之职,和薛家和离。 “民女记得,大凉律法有云:女子受夫家迫害,夫入狱,判官可代行长者职,护良家子得和离,重归家族,家族族老当一力接纳……李大人,小女子可有记错?” 李恒突然笑了,心下觉得好生稀奇:“沐七姑娘,你今年芳龄几何啊?” “尚未及笄。” “那你满肚子的律法条令倒是背得滚瓜烂熟啊……” “若非如此,小女子又岂敢助长姐来告这一状?” 她接得倒是顺溜。 如此胆识,叫人不佩服都不行。 李恒也是性情中人,为官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遇见这么果敢又大胆的女子,虽年纪小,却如此护姐。 他哈哈一笑:“七姑娘当真是护姐心切。可以,当然可以,今日本官就按照这律法,代行长辈之职,助你姐姐脱离苦海……” 沐云姜顿时叩头相谢:“谢大人成全,大人断案清明,爱民如子,沐氏姊妹今日能遇上大人为弱小伸张正义,乃是我们姊妹之幸,此也是天都百姓之大幸……” 没错,她还刻意捧了捧这位大人。 李恒听着,心头顿时大悦。 于是,公堂之上,沐云初顺顺利利就拿到了和离书,凌朴和薛山,以及薛母,则被打入了大牢。 整个过程,站在门外的萧祁御可是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本来,他还想让阿索出去作个人证,结果,她凭着自己的手段,竟就把这桩复杂的案子,轻轻松松就给解决了。 面对凌朴的反复,薛山的狡诈,她竟没有乱了方寸,而是抓住另一个关键人物,揭发了其中的丑陋内幕,继而让恶人得到了恶报。 一个女娃娃,能把大凉的律法,熟背于心,光凭这一点,她就足让他另眼相看…… 对此,阿索颇为稀奇,悄悄问自己的主子:“殿下,她是怎么做到让曹氏认下所有罪名的?” 萧祁御想了很多,才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她精通毒术,想来在她进宫之前曾在那曹氏身上下过什么毒啊蛊啊什么的,就在刚刚,她应该催动了那毒啊蛊的,所以就让曹氏反过来做了她这边的证人……” 阿索听着很是惊叹。 真的是看不出来她,那么娇小玲珑的一个孩子,竟有这种大本事,不得了不得了。 以后,谁若娶了她,那必是被她吃得死死的。 萧祁御则望着东方渐渐露出的鱼肚白,不觉深深勾了一下唇角。 一宿未眠,本以为今夜,他是在瞎折腾,却不想竟在泥尘当中发现了蒙尘的明珠——这小丫头片子,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孩子。 她可以辣手无情,杀人不眨眼;可以救人于生死一线;也可以护家人而奋不顾身…… 世间小女子当中,独她,最是特别。 若能善加栽培,或者将来,她会成为大凉另一个奇女子!! 第33章 回府 清晨,从天都府衙的公堂之上走出来时,沐云初的双脚还是发软的,走路需要有人扶。 此刻,她手上紧紧抓着和离书,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可以脱离薛山这畜生的魔掌。 自出娘胎,她接受的是要做一个贤良淑德的女子,要上敬父母,下护弟、妹;出嫁要从夫…… 这些年,她尽了为妻之职,为媳之职,为女之职,却过得无比凄惨。 今日,她竟能通过上告来求得自由,这是以前的她万万不敢做的——过程是如此的惊心动魄,最后却能旗开得胜。 这样一个结果,来得实在不可思议。 站在清晨第一缕淡金色的阳光底下,她一脸激动地拉着小七,眼窝里泪珠盈盈滚动,竟久久说不出话来 沐云姜温温一笑,明白她的心情,自己心里也是欢喜的,前世死于非命的姐姐,终于获得了新生: “大姐姐,你留在薛山的嫁妆,回头让父兄去取回。现在,小七送你回家去,以后,你就可以踏踏实实睡觉了……” “小七,你的救命之恩,大姐姐无以为报……且受我一拜……” 她已不知道要如何表达那份感激之情,除了拜她一拜。 沐云姜忙扶住她,叫道:“你我姐妹,何必如此生份。不过,大姐姐,和离书是拿到手了,但是回到家后,你可能还得面对另一道难关——大伯母大伯父怕还是会为难你……” 此番和离,是通过官衙取得的,大伯父和大伯母知道后,定然愤怒,怨她们自作主张。 即便有衙门给的和离书,也难消他们的怨气。 所以,她必须让大姐姐有一个心理准备: “到时,大姐姐不能因为大伯母羞辱你几句,就心生厌世之心,我们女子活于这世上,其实并不应该单单是为了男子而活,女子也能活出一番不一样的人生的。即便被人嫌弃,也莫怕。死都不怕,还有什么是可怕的……对!” 她鼓励着自小为别人而活的大姐姐。 活过一世的她,把一切都看得透透的。 虽然世道艰难,与女子来说有很多不公。但她以为,只要善于抓住机会,还是可以在以男子为尊的世道上中杀出一条血路来的。 十多年前,大凉就曾经出过一位名满天下的女将军。 沐云初点了点头,抖擞精神道:“在薛家活得那么艰难我都活过来了,往后头不管再遇上什么事,我都可以熬过去的……” 二人自当说话,一身黑色劲装的阿索突然神出鬼没地驾着一辆马车出现在了她们面前。 沐云初在看到这个男子时,神情复杂莫辩,悄悄转过了身子。 阿索则恭恭敬敬冲沐云姜行了一礼,示意那马车说道: “沐七姑娘,我家主子让我去租了这辆马车过来,还有,这边有一身衣裳可供你阿姐换一换……” 哟,真是没料到,前世的死对头,今生居然这么帮忙? 沐云姜四处张望,晨曦斑驳的街道之上,甚是冷清,少有人迹,也并不见那人踪迹。 “祁郎君呢?” 昨晚上,他难道一直没离开吗? 这人有点奇怪,难道是看戏看上瘾了? “主子有事去忙了。” “那就烦你谢过祁郎君了……” 沐云姜没有客气,扶着大姐姐上了马车,让大姐姐把身上那一身凌碎不堪的衣裳换了,如此行头回到家里,父亲母亲定然是要心疼的。 然后,她亲自驾车,慢慢悠悠,迎着东升明媚的旭日,回去沐将军府,心下却轻松不起来。 回到家里,沐家的当家主母郑氏大夫人怕是要大闹一通的,那薛山和大夫人可是有亲戚关系的。 如今,她竟把那对母子告得坐了大牢,毁了两家情谊,她定然怒火中烧。 这一刻,她并没看到,萧祁御就在不远处的小桥上站着,静静地望着那驾小马车越走越远。 阿索目送她们离开后,就几个轻纵回去复命。 萧祁御伸了一个懒腰,吸了一口夹着桂花香的空气,闭着眼,又下了一道指令: “阿索,你跟过去看看,不通禀家中长辈,直接将薛山送去坐牢。如此行径,一定会招来话柄,何况,她们还胆大妄为直接在公堂上拿了和离书。这有违孝道,沐家那位当家主母肯定会发威训话……” 其实,他很想去看看这个小女子,在公堂上能大杀四方,回到家族,又要怎么面对当家主母的盛怒。 认得不过三天,见过仅仅数面,她却一次又一次惊讶到他了。 对于命运,她有一种不服输的倔强。 “是……” 阿索再一次怪怪地瞄了一眼突然之间变得爱管闲事的主子。 往日里,殿下除了为陛下办差,何曾主动搭理过哪个小女子,此番这行径,是不是太过于反常了。 不过,像沐云姜这样的小女娃娃,真的是与众不同,让主子留下深刻印象,也属正常。 这般想着,他的脑子里就浮现了另一个秀丽的小女子,柔柔弱弱的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 等一下,他在想什么? 阿索连忙摇了摇头,脸上莫名发烫,轻轻捻了捻手指,指尖似还黏着某人的体香…… 沐家座落于平康坊。 此坊聚集着不少本朝大官。 沐家的官阶不高,但有幸老祖宗在此置买了一座宅子,那是沐家家传的祖宅,占地颇大。 前世,沐家族人死绝之后,云姜成了这里的女主人。 而这一世,她在这座宅子里是最最没有地位的小庶女。 当马车在沐家大门停下,当她牵着胆怯的大姐敲开大门。 门内,家奴列队,直通正厅,气势骇人。 大清早的,府中就安排了这样的阵杖,可见,官衙那边发生的事,已经…… 此刻,管家守在门口,一双严厉又势力的眼睛灼灼盯着走进大门的两位小主子,眼底没有半分敬畏,当即就高喝了一声: “主母有令,着二房大姑娘,七姑娘立刻到正厅聆训,不得有误……” 果然啊,家里已经得了信,大伯母已经准备拿她们开刀,以正家法了。 “大姐姐,别怕。” 她牵住大姐姐发颤的小手,温和一笑,以慰其心。 沐云初点点头。 她其实是很怕大伯母的。 在娘家,大伯母的权威是不容贱踏的,她从小在大伯母手上吃过不少苦,记忆太深刻了。 俩姐妹手牵手来到正厅,只看到穿得端端正正、神情肃然苛厉的大伯母郑氏坐在高位,边上,大伯父沐江也是一脸厉容。 这对夫妻还真有夫妻相,皆威势十足,最爱欺负他们二房。 “云初拜见大伯父,大伯母。” “云姜拜见大伯父,大伯母。” 沐云初很规矩,行的礼数很周全。 沐云姜可不喜行礼,只虚虚称呼了一声。 沐家家主沐江瞧着二房这两个姑娘:大的那个一脸惊慌,小的那个一身粗野,全无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再想到他们昨晚上闯下的那个大祸,他猛地就拍了一下桌面,厉叫一声: “跪下……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贱人,竟敢做下如此荒唐之事……” 第34章 斗家主 云初从小就怕大伯父,吓得直接就跪下了。 云姜可不喜跪地,斜着眼问道:“大伯父,小七不知自己做错什么了?要被您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责罚?” “你还敢顶嘴?” 沐江站起来,指着死丫头那张绝色俏脸,很想抽去一个耳光子: “我不是让你跟着你五堂姐去别宫了吗?为什么昨晚上你会出现在你大姐夫家,还怂恿你大姐把你大姐夫和婆母给告进了衙门,过了夜审,不声不吭就把这件事闹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不光如此,你们居然不经长辈同意就和薛家和离。谁借你的胆子,敢做这种有辱家族颜面的事?你们这是将我沐家长者置于何地?” 吼完,他又重重拍了一下桌案。 其实,他是想揍死这死丫头的,但想到晋阳侯的小郎君看上了她,在事情还没有一个结果之前,他哪敢把她的脸给打歪了。 所以,他只能把气全撒在了桌子上。 那份怒容,立刻就把沐云初吓得魂飞魄散——柔弱乖巧的她,是从来不敢忤逆长辈的。 沐云姜没受过他半点恩德,哪有怕的,当即就反驳了回去,脆生生的嗓音咬得那是字字铿锵: “大伯父,我家大姐姐险些就被那恶贼害死,身为家人,撞见如此不平事,难道您想让我视而不见,任由大姐姐在夫家受尽屈辱而不加以维护吗?您可是一家之主?作为家主,您不护家小?又是何道理?” 那傲然对峙的气势,竟一点也不比沐江逊色。 沐江被怼得一呆,感觉自己像是被尊位贵人喝叱了一般,有那么一刻,竟生出了些许心虚,但很快,愤怒之情油然而生: “孽障,你……你竟还敢忤逆不孝……” “不,这不是忤逆,这是申辩。既然公堂之上,可以有冤伸冤,为什么家中,我们这些做小辈的,就不能就纲常伦理,好好辩一辩?论一论?请问大伯父,沐家的家主大人,云姜救姐姐,何错之有?” 沐云姜根本不让他有说话的机会,再次咄咄逼问。 沐江发现这死丫头的眼神,竟是如此的凌厉骇人,心脏居然紧缩了一下。 郑氏眼见得沐云姜的气势压住了家主,不觉勃然一怒: “小贱人,你竟还敢在这里大呼小叫?以下犯上?在这沐将军府,你只是一个连奴婢都不如的小贱种,有什么资格来质疑家主?” “不准再骂小七小贱种。大伯母,云初也想知道,小七救我错在何处?难道云初就活该被欺辱,你们才觉得是对的吗?” 胆小的沐云初不忍小七为自己孤军奋战,终于鼓起勇气颤微微反问了一句——这是她第一次敢反抗大伯父和大伯母。 抬头怒目相对时,沐云初有点像一只奋然崛起的小刺猬。 郑氏见连素来温柔乖巧的沐云初都敢反驳自己了,越发火冒三丈,指着她就一顿臭骂: “好你个沐云初,才和这小贱人处了没几天,你就跟着学坏了是不是? “姻缘是两族之姻缘,薛家与我乃是姻亲,当年成就这段姻缘时,就是为了更好的和薛家联合,现在你把薛家闹得鸡犬不宁,两家情份已被你尽毁,于家族而言,这就是大不孝。 “明明就是你们不孝,居然还不知悔改,来人,给我家法伺候……” 郑氏怒喝,直接指使身边的石嬷嬷行家法。 石嬷嬷狠着一双老眼,上前就要往沐云初脸上甩下耳光。 沐云姜目光一沉,站起来扑上去就把这老妖婆给推开了,随即将柔弱的大姐护到身后,叫道: “不许碰我大姐姐。我大姐姐才捡回一条命,大伯母,你不闻不问大姐姐遭遇了什么,劈头就以‘不孝’之名用家法,是做贼心虚了吗?” “心虚?笑话,我为什么要心虚?”郑氏怒极而笑。 “那薛山好色成性,又嗜赌如命,你明知那痞子德行,却哄着大姐姐嫁了,害我大姐姐生不如死……你难道不该心虚吗?当初,你不过是想从薛家手上得到一尊玉佛像罢了……” 这也是前世,沐云姜在大姐姐死后,从薛山嘴里套出来的。 郑氏只是想用那玉佛像去讨好一位贵人,却硬生生把大姐姐的一生给耽误了。 此刻,郑氏还真的心虚了一下,但她马上恢复神情,示意婢子们,恨恨下令道: “竟敢肆意诋毁长辈,来呀,把这小贱人按住,狠狠地往死里打……特别是这张脸,给我毁了她……” “是。” 郑氏身边的婢子们立刻上前,想要按住她。 结果沐云姜微使巧劲儿,就把她们给掀翻到了地上,转头寒身警告道: “谁敢碰我? “大伯母,如今我是中宫名下第四十九名参加才艺比试的良家子。 “今日你若打了我,致令我不能参赛,或是不能为三殿下治毒,那么回头,大伯父必会因你的放肆,而被宫里罚得掉了乌纱帽……如果想要因小失大,惹怒皇后,那你大可以试一试……” 她已经破格成为良家子的消息,早已传来沐家。 沐江一想,的确不能让这丫头破了相,连忙叫道:“住手,退下,快退下……” 他看向自己的夫人,悄悄在其耳边叫道:“还真不能打……宫里若真跟我们要人,发现打伤了,怎么得了?” 郑氏一听,越发生气了,脱口就狠叫道: “像你这种不守礼仪规矩的野丫头,怎配去参加选秀大赛……你不要仗着被宫里高看了一眼就敢肆意乱来……” 却再次被沐云姜高声截住,咄咄反问道: “怎就算是肆意乱来了? “天都府李恒李大人亲自审的案子,大姐姐告状有凭有据,大姐姐要和离,合情合理,并由李恒大人亲自裁定,官府老爷都已认同,这两桩事,不管走到哪里说理,大姐姐没做错,小七更没有…… “小七若不护着大姐姐,大姐姐的命早没了…… “昨夜日,薛山要是做成了他的肮脏交易,大姐姐早悬梁自尽,今日你们得到的消息就是大姐姐与人私通,羞愤自尽。 “请问大伯父,如果发生这种事,我们沐家的颜面还怎么顾?到时你们是不是又会把所有责任推到我大姐姐头上,认定她做了不知羞耻的事,继而辱没了娘家? “大伯父,是不是在你们这里,不管薛家做什么都是对的,而大姐姐和小七,就是贱命一条,做什么都是错的。 “大伯父可是朝廷命官,为官者,看人接物如此偏听偏信,还怎么造福于民,又怎么配当百姓之父母官。” 那不屈不挠的刚烈语气,说得是何等的正义凛然。 当场就气到沐江了! 这个死丫头实在放肆,竟敢如此目无尊长,居然还敢讽刺他不配当官? 到底是谁把她养成这么泼辣彪悍的? 第35章 她唱戏,他遭利用 “你……你没完没了了是不是?放任你于和江湖草莽混迹十年,你竟修成这样一副品性回家。毁了你大姐姐的姻缘不说,你竟还蛮不讲理地教训起长辈来了?” 沐江气得直接砸了一只茶盏。 “反了,这死丫头,这是反了天了。来人,把这贱丫头关到柴房。 “大郎,你立刻进宫叩禀,便说家中这个七丫头目无尊长,不堪管教,不配入宫选秀,自请削掉资格,禁足家中好好教养……如此德性,若在御前失仪,沐氏全族都会被她连累的……” 郑氏如此教唆丈夫。 今日,她必须将这恶劣的小女子扣下,断断不能容她再进别宫了。 昨夜日,她接到女儿云湘来信,说这死丫头故意给她下套,害她在皇后面前颜面扫地,在三殿下面前丢尽了脸面。 而她为了求得宽恕,努力保全沐家,则是磕破了额头,到哪都要跪,受尽了委屈…… 如此奇耻大辱,竟是同族的孽种堂妹给的? 这口气,她咽不下去。 所以,她恳求母亲,一定要想法子把沐云姜这贱丫头弄出别宫。 郑氏看完信,那是一宿没睡,思来想去,就是寻不到好主意。 那会儿,自己的男人宿在小妾那边,她也就没去说这事,心里也曾抱怨全是他这个主君脑子有问题,这么重要的场合,竟让那小祸精跟去。 不想,天未亮,又传来另一个噩梦,说什么沐云初和薛家和离了,还把郎婿和婆母告得坐了牢。 始作甬者正是沐云姜。 这样一个刻意针对他们大房的贱丫头,今日,她必须寻个法子将她悄悄弄死,或是发卖了…… 一个贱人生的贱种而已,身为当家主母,处理她不难。若让她攀上了晋阳侯府,那她的尾巴就得翘到天上去。 “来呀,崇八……立刻把这贱人押下去……” 沐江也动了真怒,立刻把家里武功最好的手下叫来,下了一道死令:“必须好好的,牢牢地看紧这死丫头。” 话音落下,一个着劲装的灰衣男子上前,冷酷地抱拳:“是。” 沐云姜转过了头,看向面前这个人高马大、冷酷无情的年青侍卫。 她自是认得他的。 前世,此人后来成了自己麾下最忠勇的一名随从,对自己那是服得五体投地,曾助她立下赫赫战功,还娶了她身边最最能干的婢女素月,最后,还为了救素月,而被乱箭刺死。 如今再见,她是满心感慨。 可惜啊,现在的她是使不动这匹烈性十足的野狼的。 没事,回头,她必能搞定他的…… 崇八呢,不经意间和这个才回来不到半个月,就把沐将军府搞得人仰马翻的七姑娘,发现她的眼神里竟闪着几丝算计之色,背上竟莫名发毛。 “七姑娘,崇八不想与您动手,还请您乖乖听命,立刻去跪祠堂……” 他极傲慢地行了一礼,还把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吓唬小姑娘,他最是有一套了。 “沐云初,你也去给我跪祠堂。回头把和离书撕了,给我滚回薛家去谢罪……” 郑氏自然不会放过沐云初,把薛家害成这样,这让她这个当家主母,如何去收拾这残局? 她还在寻思,要把这死丫头塞回去。 薛山这一房是落没了,但是薛山的大伯家如今做的官还是挺大的,她不能给自家主君在朝中树敌…… 沐云姜一听,转头冲大姐姐眨了眨眼,大姐姐直接就晕了…… 正好,二房的沐河闻读已从西院急匆匆赶来。 沐云姜见状,立刻大叫着扑上去扶住大姐姐,大叫道:“不好了,不好了,大姐姐被大伯母气晕过去了了,完了完了,进气少,出气多了…… “阿父,大伯父和大伯母怎么这么狠心啊……这是要把我家大姐姐往死里逼啊…… “姐姐,你可不能死啊……你要是死了,外头的人,就会觉得你是被大房给逼死的,我们沐家的名声可就毁于一旦了啊……” 她顿时戏精上身,哭天喊地起来。 沐江和郑氏:“……” 怎么早不晕,晚不晕,偏偏在二弟进来时晕了呢! 沐江就只有那么一个兄弟,这兄弟呢,是很不争气,但他念着一母同胞,从小一起长大,从来是对这个弟弟爱护有加的。 而且,沐河又最疼这个长女,现在云初若在这个时候出点什么事,那他这个大伯还真是有嘴说不清了,毕竟这么多双眼睛看着…… 躲在不远处的阿索,看得差点笑出来: 这大姑娘怕是要被七姑娘带坏了,竟然说晕就晕。 七姑娘更是唱作俱佳。 真是可惜啊,主子没能看到,这出戏,实在是太精彩了。 平康坊附近有一家五宝斋,那里的早膳,是整个天都城最好吃的,天南地北的早点都有,味道还特别正宗。 萧祁御上了楼,点了几道早点,待吃得差不多时,阿索回来了,把刚刚在沐家看到的,听到的一五一十全说了一遍。 “所以,最后被押进柴房了?” 他擦了擦嘴,有点奇怪。 “是。” “那她有什么反应?” “押她进柴房的人是沐江身边的高手崇八,一个小姑娘,除了乖乖就范,哪有其他法子?” 阿索认得那个高手。 当然了,在他眼里,那崇八算不上高手,顶多顶多算是个二流高手,但对付一个小姑娘,绰绰有余。 萧祁御觉得不对,虽然他认得他没多久,这小女子做事,头脑非常的清晰。 如果说,她早知带着和离的大姐回家,会被家里人责罚,她哪来的胆子这么做? 就凭这两天,她做的那些事,他敢打赌:她肯定是有所倚杖的。 那她的倚杖着是什么呢? “二房沐河有什么动静?知道他大女儿和离归家了吗?” 萧祁御敲着桌面再问。 “知道了。沐河有去和他大哥说理。沐河虽然没什么地位,但他还是很疼爱这两个女儿的。沐江只能让沐云初回了二房的院子,主要是她晕了过去。沐云姜现在一个人在祠堂跪着……” 阿索把这些情况禀告完,问道:“主子,人是您带出来的,现在要是不带回去,回头皇后询问起来,咱们好像不太好交代。” “嗯。那你去一趟……把人带出来……” 萧祁御望着面前冒着热气的茶汤,没等说完,他猛得一抬头,眉心不觉一蹙。 不好。 上当了。 沐云姜又把他给算计了。 她可能算定:他不可能扔下她不管的。 她最后的倚仗,竟是他? 想到这里,他不觉幽幽一叹。 他之心思,是素来最难猜的,在战场之上,他总能让敌人防不胜防,从而每每到致胜。 可现在,他却被一个小姑娘再次利用了,若说出去,真的会丢死人。 “等一下,我们一起过去,等一下,一起回别宫。” 萧祁御决定亲自过去,再好好探探她的底细。 阿索:“……” 殿下对这位七姑娘,是不是关心过度了? 第36章 他来保她,她算无遗策 沐江和妻子郑氏正在吃早膳,只是坐着,面对刚刚奉上的膳食,恁是没吃。 一大早的,夫妻俩已经气饱了,只顾着捏眉心。 郑氏打着商量与沐江说:“云姜这个小贱人,太会给家里惹事了,主君,不如找个名头,说她得了急病没了。她的身体本来就不好。你看看,她把薛家害惨了。我们必须给薛家一个说法才行啊……” 她是打定主意要弄死这丫头: “你等着,回头,薛家就会来人闹的……为人妻为人媳的,把郎婿和婆母全给告了,这说出去,以后谁还敢娶我们沐家的女儿?” 沐家还有几个岁数小的,不能白白遭了连累。 却被男人狠狠横了一眼: “你懂个屁,晋阳侯家已经看中这丫头了,现在要把她弄没了,怎么向晋阳侯家交代? “再者,她懂医术,说得急病没了,谁信? “再加上昨儿个,她已经在皇后面前露了脸,现在不是没名没姓的阿猫阿狗了,随随便便说弄死就能弄死的,我们沐家一样会惹上大麻烦……” 沐江想想就烦,这样一个爱惹祸的小姑娘,真要被晋阳侯家收去,止不定还会闹出什么惊天大事来呢。 不知为何,他隐隐觉得二房可能要翻身了。 这死丫头,可能改变二房的命运。 “她可把我们家云湘害惨了,难道你还想让她飞上枝头,到时,她一脚把你踩在脚下,他们二房指不定就鸡犬升天了呢……” 现在的二房,只能依附他们大房过,现在他们拿捏这丫头,就像三根手指捡田螺,十拿九稳的事。但是,绝对不能让他们攀上晋阳侯府。 郑氏把女儿从别宫传来的那点事,全给主君说了说。当然了,免不得还另外添油加醋了一番。 沐江气得脸都发黑了,直拍大腿,恨啊: “早知道就不让湘儿带那死丫头去了。 “那小王八羔子,竟给家里添乱。 “还有湘儿,没事装什么医术高超? “就她那点微末伎俩,要能帮三殿下治好了身子,宫里那些御医全是吃屎的……到底有没有长脑子啊……” 郑氏听到男人埋汰自己女儿忍不住,心下自是很不满意的,但忍着没说,只道: “所以,我们绝对不能让她再冒尖……趁她翅膀还没硬,我们还能掌控她,等她寻到了靠山,那我们这一房,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郑氏作威作福大半辈子,可不想临老了,要被二房的人欺压夺脚底下。 与晋阳侯府比起来,他们家真不算什么。 “一个大活人,你想弄死,你当是弄死家里一个小奴才吗?”沐江怒目妻子,觉得她也变得蠢笨了。 郑氏不服气:“就那贱蹄子,能比奴才高贵得了多少?” 两个人正闹得吹胡子瞪眼,门外有人来报:“回家主,三皇子殿下的侍卫阿索求见。” 这对夫妻面面相觑,眼底浮现惊疑之色。 虽然,沐河没见过阿索,但是阿索的名字。 他们是听说的,天都城内第一侍卫,他的武功,天都之内,他认排第二,无人敢认第一,据说没人打得过他。 “请。快快有请。” 三殿下每番打完杖,就会在别宫养伤,他的亲卫所到处,必有大事发生。 虽然三殿下于天都内并无实权,可其威名却是家家户户都知道的。 纵然他是皇帝的弃子,可他总归是皇子,不是他们沐家能得罪得起的。 没一会儿,一个身着黑色劲服的冷肃男子出现在正厅,如剑一般的目光,落在这对夫妻身上,抱拳行了一礼,稳稳落下一句: “沐大人,贵府的沐七姑娘沐云姜是得了殿下之令出的别宫,现在她该办的事已经办好,殿下令我来送七姑娘回别宫……不知道七姑娘现在何处?” 沐江的面色暗暗一变,心下不由得又惊又骇:湘儿的信上,只说七丫头给三殿下看了病,可没说,这两人关系已这般好。 昨夜竟是三殿下送她出来的? 如今,三殿下还特意遣侍卫来接? 这什么情况啊? 还好没处理她,否则就难以收场了。 他精神一凛,忙道: “七丫头马上出来,请稍等。” 他立刻着人去将人请出来。 郑氏则暗暗生恨,那贱丫头出卖了她女儿,现在又攀上三殿下,这往后头还要怎么处理她? 沐云姜跪在祠堂内,门口守着两个府上的侍卫,心下暗暗琢磨着,三皇子的人什么时候跑来保自己。 大姐姐晕倒,是她让这么做的,为的是让父亲沐河立刻能带走大姐姐。 至于她,今日闹了这么一出,大伯父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 如果萧祁御没同行,她会悄悄溜出去,折回别宫,门口那两位,根本看不住她;但既然萧祁御在,这么大一尊佛,不用白不用。 果然,没一会儿,崇八就来放人了,说:“七姑娘,主君让您去前厅。” 沐云姜瞄着这个冷情的男人,想着前世,后来的他为了娶素月,那可是花尽了心思,感觉有点好笑。 也不知这一世,这对男女,还有没有机会成为夫妻——说实话,崇八是个不错的侍卫,就是跟错了主子。 很快,她就被带上了前厅。 老远,她就看到了阿索,似柱子一般矗立在那里,唇角不由自主就勾了起来。 “大伯父,大伯母,小七还在罚跪,蒲团都还没跪热呢,为何把小七叫来?” 她故意无视阿索,行了一礼后,小脸上尽是疑惑。 “三殿下的人接你回别宫,你跟着去……” 沐江刻意表现得和颜悦色,心里是恼火的,死丫头提什么跪罚,她就是故意的。 “不行啊,小七还得受完罚,怎么能现在离开?小七不经家中长辈同意,就任性地救了大姐姐的性命,小七做的不对,必须受罚……小七必须去反省,以后家里要是谁谁谁出事,小七一定不救了,就让他们一个个死于非命……” 她故意说着反话。 沐河顿时恼羞成怒,“小七,你闭嘴,马上跟阿索侍卫回别宫,马上……” 真是三两句就能把他活活给气死。 “行,知道了,这是大伯父大伯母许我走的……可不是小七藐视长辈威严。大伯父,大伯母,小七告辞了……” 她草草一福,转身就走。 沐江和郑氏气得面色铁青:这个死丫头,怎么不死在外头,回来天都是存心让他们短命的吗? 阿索在边上看着,很确定,沐云姜似乎早料定他会来——见到他一点也不意外。 她如此算无遗策,是不是太厉害了? 简直和他们家殿下一样的恐怖! 第37章 另一面,娇甜孝顺 沐云姜没有马上出府,而是先回了一趟西院,那是他们二房的院子。 在将军府,东院大房所在,一花一草一木都是精致的,所用家具器物皆是上等品,能彰显门第富贵;而西院,又小又旧,比那仆人院好不了多少。 沐云姜一进院子,就看到沐河瘸着脚,正急忙忙在走出来,神情显得格外严肃,像是要去干架,在看到她时,脸上的怒容一收,浮出一丝喜色,叫道: “小七?你大伯父把你放出来了?怎么样?没打伤你!” 一边说,一边迎过来。 因为脚是跛的,沐河走起来路来很不雅观。 “没呢,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沐云姜忙迎上去,笑着在父亲面前轻快地转了一圈,对这个残疾父亲没半点嫌弃。 世道艰辛,身不残心残的比比皆是,这越发能映衬沐河的珍贵。 沐河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你大姐姐都与我说了,昨晚上,要不是你跑去,把她从虎口救回来,今天,我们沐家要么忍气吞声,认倒霉;要么就等着被他们薛家泼脏水,反咬你姐一口……还好,你不光救下了你大姐姐,还和离了,万幸万幸啊……” 这就是大伯父和父亲的区别。 大伯父完全不把家中小辈当人看,只看重家族利益;而父亲会真心护着孩子们…… “可是,你不是在别宫吗?怎么会知道你大姐姐出事了?小七,你偷偷跑出别宫来,会不会有麻烦啊?” 沐河现在担心的是这件事,他急匆匆出来就是想去柴房放走小七,让小七快点回别宫。皇家别宫是贵人居住的地方,可万万不能闹出大事来。 “不会有事的,昨夜我是悄悄央求三殿下放我出来的,不过现在我得回去了,这会儿想去屋里取个点东西带去别宫,马上就得走。” 前世,这位父亲后来是被割了脖子惨死的,如今看着他安然无恙,她心里无端多了几份孺慕之情。 虽然她与父亲感情不深,但前世,在她归家后,父亲待她是极好的,让她感受到了一种暖暖的关爱。 离家这些年,她是由师父一手养大的,但正确来说,她是吃百家饭吃大的。 师父对她的教养,有时很严厉,有时很散漫,大道理会教,礼法上不管不顾,所以,渐渐地就养成了一个特立独行的沐云姜: 聪慧,善经营筹谋,但同时,又不拘小节,甚至可以说是离经叛道的。 “我都听说了,说你在宫中救了三殿下,救了洛小侯爷,还有纯妃……” 沐河以为这个养在外头十年的孩子,就是一个玩性很重的小孩,归家这几日,是天天把家里闹得鸡飞蛋打的。 母亲责怪,大嫂生气,独他倒是极喜欢这个生气勃勃的孩子,闹是闹了点,但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这股子劲儿,他喜欢。 他也曾问她,可读过书,上过学,她说不曾正经上过。 女孩子家家的,不识字倒也不打紧,就是不识礼仪,叫人甚是头疼。 实没想到,她随大房的五丫头去赴宴,竟被选作了第四十九个良家子,还有机会嫁进侯府。 可就凭她这性子,他心里是极不安的:“小七,你真会医术?真能治病救人?” “自然。” 沐云姜嘻嘻一笑,挽住沐河的手臂道:“阿爹,回头等我从宫里回来,就给你的脚也治一治。之前就想治了,就是缺了药材,如今那药材应该到了。到时,一定让你健步如脚……” 沐河怔怔看着这个孩子:“我的脚都跛了这么多年了,还能治?” “当然能治,这事就包在我身上。” 沐河有点不信,但没质疑她。 “对了,阿爹,大姐姐已经和离,她心性柔弱,刚受大怆,您和母亲得好生照顾一点,切不要让大房那边再欺负了她。 “现在二哥哥不在,三哥哥又去踏春了。等三哥哥回来,你和三哥哥去薛家把嫁妆要回……咱们二房的女儿,大房不疼,我们要好好护着……对了,大姐姐的婢女也得尽快去接回来……” 沐云姜又软软地说了一句。 沐河见小七如此爱护大姐,很是欣慰,立刻点头道:“你放心,阿爹以后不会再让云初受苦了。” “那是自然,阿爹是世上顶顶好的阿爹。全天都城挑不出第二个来。” “你呀,怎么这么会须溜拍马。” 沐河摸摸小七那头柔软的青丝,眼里全是笑。 在他膝下,大女儿端庄不会撒娇,次子严谨不懂哄人,三子顽劣只会惹事,四女直爽不喜扭捏,就小七最会说话,惹起事来很厉害,哄起人来嘴也最甜。 “七姑娘,时辰不早,烦请您取了东西后立刻出发,今日别宫会有早训,您若晚归,三殿下都保不了您……” 阿索在边上见这对父女没完没了的说话,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知道了,阿爹,那就这样,我就不去找母亲和大姐姐说话了……” 她就像野小子一般冲回自己的房间,取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又冲了出来,向沐河挥挥手就走了。 沐河目送着,不知为何,隐隐觉得这个孩子,可能会改变他们二房的命运…… 十年前,她被带走时,那人说过:“沐河,给我十年,我必为你培养一个独一无二的孩子出来……将来,她必能成为我们大凉最尊贵的女子……” 当时,他觉得那人是在说笑,可现在看来,或者真会发生奇迹。 沐云姜没看到的是,萧祁御就在不远处,他有悄悄潜进来,正好看到了他们父女互动的这一幕。 这对父女,虽然隔了近十年才重聚,可那小丫头在面对其父亲时,倒是特别的真诚,笑得也特别的灿烂。 这是她的另一面。 在父亲面前,她就是一个娇甜孝顺的可爱女儿,非常的招人喜欢。 这个小姑娘啊,到底有多少面? 怎么面面都这么有趣呢? 沐云姜出来时,又被崇八给拦住了,这人是来传话的:“主母让七姑娘过去一趟,有话交代。” 不远处亭子里,郑氏坐在亭中,正在等她。 沐云姜只得过去,不大乐意地福了福,问道:“大伯母可有什么话要交代小七的?” 郑氏看着这个好看的小姑娘,知道三殿下的侍卫正冲这里张望,她脸上带笑地警告了一句: “小七,你给我听好了,你五堂姐入宫参选是头等大事,如果你敢毁她前程,回头,我一定把你们二房赶出将军府……让你们一家在天都城无立足之地。” 郑氏有三个女儿,二女儿高嫁,如今做着风光的当家主母;五女儿容貌更为出众,她在其身上投入太多心血,只盼这孩子能嫁王侯。 沐云姜听了,却是冷冷一笑,可惜啊,这个女儿却是死得最早: “大伯母,我这人向来恩怨分明,只要你们不来招惹我,我绝不动你们。但如果有人想寻我麻烦,对不起,我肯定不会坐以待毙。” 说完就走。 那刚硬的脾气,气得郑氏想把这贱人撕成稀巴烂,可现在,她竟动不了她。 真真是气煞也! 第38章 乱按罪名(对手戏) 一辆马车就停在沐家不远处的巷子里。 拿了个小包袱,出了府,沐云姜被安排上了马车。 钻进去后她才发现,萧祁御靠在那里,正用一种深不可测的眼神打量自己,那黑黢黢的目光,翻腾着奇怪的暗光,对上眼时,能让人背上生出一阵阵凉意。 “三殿下,我还以为您已经回别宫了。怎么还在天都城内?” 她说话的语气甚是轻快,这番出来办的事办得很圆满,她很高兴,连带着看萧祁御也顺眼一点了。 “沐云姜,你到底长了多少个心眼,一路就把我利用了一个干干净净……” 他的语气,不阴不阳,听不出是生气了,还是没把这“利用”当回事。 沐云姜一脸无辜,睁着明灿灿的大眼,“殿下说笑,小女子从头到尾只是想借三殿下之手,出一趟别宫,可没料到三殿下会一路相随入城。哪来的其他心眼?” 萧祁御一时竟无法辩驳。 的确,他会跟来是他临时起意——这一点,不管她如何神机妙算都是算不到的。 “对了,为了感谢三殿下,我刚刚特意回屋拿了这个药匣子……” 将包袱摊开,里头是一个方方正正的扁盒子。上面还上了锁。 她麻利地解开,一阵药香就散了出来,“这是我的百草盒。装了好几件稀罕的药物,这是殿下解毒需要的七里臭,冰川毒昙……” 她取出两件装在精致石匣里的药材:“回头,你可好好保管。当初得之不易,也一直没有能用得着的地方。现在送你,也算是物有所用,以谢你今日相助之情。 “对了,我有将它们封存起来,没事的话别打开来看,特别是那七里臭,真的很臭……我好不容易才将那臭味封存起来的……” 萧祁御看着,眼神变得更幽沉。 这两件药材,都是有钱都没不到的物件,想不到她眼都不眨一下就送出来了。 “你都从哪里得来的?” 他接了过来,看着她把那百草盒锁上,用的锁乃是公孙大娘的七巧锁。 这七巧锁又是一件万钱都买不到的物件,他曾在神匠公孙大娘处见过。 当时锁还没成形,现在却落到了这个小庶女手上。 “这就不和你说了。反正就是,我和你就此两清。” 她拂开车帘,望着窗外的明媚阳光,心情极好,连空气都变得无比香甜了。 马车一路狂奔出城。 不知过了多久,赶得急的车子,突然一个颠簸,险些翻车,身子格外轻盈的沐云姜竟被颠进了前世死对头怀里,小脸,还重重撞到了他胸口上。 还没反应过来,又一个颠簸,她翻到了车厢厢板上,而他被她拉着,竟压到了她身上。 萧祁御连忙撑起双臂,抬头时,唇不经意间,自她雪颊上一掠而过。 他顿时怔住。 她也愣住。 此刻,二人目光两两相对。 他神情古怪。 她一脸慌乱,急急忙要把人推开:“你……你放开我……” 可推不动。 萧祁御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这张精致娇嫩的小脸,是稚嫩又清涩,她不似其他女子,挖空心思想引他注意。 她是真的想和他划清界线,因为刚刚这个意外,眼神是极度懊恼的。 说句大实话,他,萧祁御,活了二十一年,从来没正眼看过任何一个女子。他的生活当中,也没有女子能引他侧目。 但她,真的不一样。 她在他面前呈现了很多面。 她令他不得不正视她的存在。 她还害他亲了她。 当然,这不能算亲,只是不小心碰了一下。 可,那种唇片拂过她面颊的滋味,竟让他的心颤了一下——这种滋味,他从来没有过。 “沐七姑娘,你都已经准备要和洛郎君订亲了,为什么还要来勾引我?” 这句话,好似没过脑子一般,忽然就从他嘴里冒了出来。等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时,已经追不回来了。 他确定自己这一说法有点蛮不讲理。 沐云姜顿时瞪大了杏眼,眼底还冒着点点恼火:“三殿下,你不能仗着自己是皇子就胡乱给人按罪名啊。勾引一说,从何说起?我又不喜欢你,为什么要勾引你?是你家的侍卫把车赶成这样,这是意外好不好。” 一句“我又不喜欢你”,令萧祁御的眸子幽了幽,故意刺激了一句: “你确定你不是一直在引我注意?” 沐云姜气笑了:“三殿下,我可以对天起誓,我要是对你有非份之想,就被天打五雷轰。” “喂,你起开,快点……” 她挣扎着要起来。 不想萧祁御却将她按了回去,心头冒出一种莫名奇妙的不甘: 她竟如此嫌弃自己? “你你你,你干嘛?” 他不是不近女色的吗? 在前世,他身边除了侍卫,概无女婢。直到成为太子之后,才被皇帝强塞了几个女人。可她听说,大婚后,他依旧独睡一处。 据查,萧祁御之所以对女人不感兴趣,那是因为他的心爱之人,已经为救他而死。 所以,他应该是因为心有所属,又娶不得,所以一直洁身自爱。 所以,他不该对自己动邪念的。 可前世,他为什么要冒死来救? 这又变得前后矛盾了。 “主子,前面就是别宫了……” 马车突然停下。 萧祁循本来想起身,结果因为这一停,他没稳定身形,竟再一次扑向沐云姜。 他一怔,脸颊立刻发烫。 她一怔,顿时怒火中烧,叫了起来:“萧祁御,你你……你这登徒子……混蛋……死不要脸的……” 愤怒中的她,拼尽一切推开了他。 萧祁御无语,看着她逃蹿着下了车。 活了这么多年,她是第一个这么骂他的人,心头跟着蹿出一团恼怒。 他……他只是一不小心而已。 她矫什么情? 一个身体都没长开的小丫头片子,有什么好摸的? 关键是,从来不动如山的他,今天这是怎么了,轻易就被她撩拨了情绪。 “那个……主子,你和沐七姑娘……没事……” 阿索在外头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刚刚他们在车厢里闹腾,他自然有听到。 这么多年了,他可从来没见过主子和谁谁谁打情骂俏过,这一次是怎么了? “回去自领十鞭。”他闭眼息怒。 “啊……” “都是你赶的好车……” 他咬牙,那怒就是息不了。 阿索没法想像自己到底干了什么事,可有一件事,他必须上报:“主子,拐个弯就到别宫了。七姑娘若无人带领,是进不去的。还要去帮忙吗?” 萧祁御捏了捏眉心,轻一叹,“你去,把她送回去。我会自行回去……” “是。” 马车内,萧祁御看着自己那长满老茧的手。 他,这是在想什么呀? 疯了疯了,真要疯了。 第39章 她受罚,他做梦 沐云姜一回到别宫,就被皇后的人给带去了聆训殿。 长相威严的苏嬷嬷,站在殿中央,手上拿着戒尺,身后随侍着两个武婢,虎视眈眈地盯着她进来。 殿中异常肃穆,空气中透着一股子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沉闷气息。 要是胆小的,保管能吓出病来了——这种阵杖,世家豪族的贵女都怕是很难遇见的。 还好沐云姜有前世的经历。 不管是战场杀戳,还是金殿受封,她都能从容应对,这种场合,自是无惧无畏的。 “你就是昨日皇后亲点的第四十九个良家子?” 苏嬷嬷的眼神显得无比严苛。 沐云姜睇了一眼,前世她就认得此人,乃是当今大凉皇帝的奶娘,如今在这皇宫内有着莫大的尊荣。 据她所知,苏嬷嬷是宫中最严厉的老宫令,此人熟读女德女戒,饱读圣贤诗书,通晓律法礼法,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苏嬷嬷年轻时,是宫中最德才兼备的宫人。后来嫁了一武将,生过一女。武将战死后,其女被封为郡主,与皇帝一起长大,后来嫁给了皇帝的弟弟。 可苏嬷嬷并没出宫颐养天年,而是一直养在宫中,帮衬着皇帝培养了一批又一批的宫女。 有人说,苏嬷嬷手上拿捏的权力,胜过皇后。 现在,沐云姜深有体会了。 “是。” “你可知现在是几时。昨日皇后便说了,今日卯时四刻便要起身,所有良家子都需到点凤台,你人呢?” 苏嬷嬷厉声叱问。 沐云姜深深行了一礼:“回嬷嬷,昨夜家中有事,我于三殿下处请了恩典,回了一趟天都,刚才折返,还请嬷嬷见谅……” 苏嬷嬷愣了愣,作为宫中的老人,她自是清楚的,三殿下从来不会管旁人的闲事。更不喜和女子有什么牵扯。此番,三殿下怎么会…… 许是因为这女子能治三殿下的病! 她拧起了眉头,神情却比之前更严厉了:“沐云姜,你既已入了别宫,就得遵守宫中礼法。习礼受训期间,你唯一要做的是在这里认认真真,接受调教。需双耳不闻天下事,一心只把礼法学。今日你未经宫令允许,私自出宫,纵有三殿下为你作保也没用……来人啊,把她给我拿下……” 两个武婢上前,一把就将沐云姜给按住。 沐云姜挺无奈:这老婆子真的太狐假虎威了。 “沐云姜,你给本宫令听好了,如今你在本宫令面前学规矩,就得心无旁骛的学习,本宫令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本宫令不允许的,绝不能碰。皇家规矩森严,丝毫不可怠慢……听明白了吗?” 沐云姜深知这位嬷嬷的脾气,没有违逆,只怯怯应了一声:“是。” “今日,念及你初犯,立刻去行戒室跪抄宫规十二个时辰……把人押走……” 命令一下,沐云姜就被押了下去。 在这里,无人可以违逆苏嬷嬷的话。 宫殿外头,阿索并没有走远,亲眼看着她被押往行戒室,才悄悄折回了长宁殿。 彼时,萧祁御换了一身衣裳,正准备小憩——昨夜一宿未睡,有点乏,况前日他的身体毒蛊发足,还未好好休养。 “主子,七姑娘在聆训殿遭了苏嬷嬷训斥,哪怕七姑娘说,她是得了您的同意出的宫,苏嬷嬷也不肯饶她,直接就把人送去行戒室了……” 萧祁御一点也不意外,上了榻,拉下床幔,闭眼躺下说道: “苏嬷嬷什么时候给过我面子?没把我一起训了,已经算是她给我面子了。那个沐云姜是个惹祸高手,就让她吃点苦头……” “可是,苏嬷嬷说,今日一天不给七姑娘任何吃食,七姑娘昨夜就没怎么吃东西,会不会熬不住?” 阿索有点担心,那小姑娘太小一只,就怕禁不住一命呜呼,那就太可惜了。 “那我们就看看接下去,她要怎么解困?” 抄宫规? 她不是说她不会写字吗? 且看她怎么应付这种刁难。 “是。” “阿索,你且下去!无事勿扰。” 萧祁御躺下,闭眼,大约是累了,竟没一会儿就沉睡了…… 阿索退出去,守于门口。 室内点着安神香,四周安静无声,迷迷糊糊中,萧祁御被一个声音唤醒:“萧祁御,醒来,快醒来……” 萧祁御很困,但还是强自睁开了眼,却看到面前坐着另一个自己。 梦。 这是梦。 他又进到梦境当中了。 “我怎么又梦到你了?” “因为我就是你。我在你的意识里。” 萧祁御拧眉:无法认可这种观点。 “萧祁御,我知道你此生唯一的愿望是,替师父申冤复仇;但前世,你曾害了你最爱的人,这一世,你不能再错过。沐云姜,你必须娶回家……” 那人强势地交代着,声音是极为严厉的:“我的意识迟早会被你吞没,不知道何时会觉醒,你不能为了伸冤伤害她,记清楚了没有……” 萧祁御立刻反问道:“什么叫觉醒?如果你在我身体里觉醒了?那我会怎样?会被你吞噬?” 另一个自己竟在一点一点淡下去,回答道:“你会是一个全新的你,你会拥有我所有记忆……” 萧祁御再问:“我为什么要拥有你的记忆?你的过往又与我何干?” 那人却没理会,自顾自说道:“你们有过一个女儿,你曾害她惨死,你欠她太多太多……” 萧祁御一怔,继而冷笑:“是你欠她,还是我欠她?凭什么你欠的债,要我来偿还……” 那人轻轻一叹,在他面前消散了,但沐云姜那巧笑倩兮的小脸却幻化了出来,她脆生生叫了一声: “哎,三殿下,你放心,我一点也不喜欢你,也不想嫁给你,更不想做你的小妾,也不想做元妃,像你这种冰块一样的男人,谁稀罕啊……我呀,我喜欢像洛浔阳这样的……” 猛地,萧祁御醒了过来,额头皆是冷汗,抬头四望,自己在长宁殿。 可为何,他的脑子里闪现的全是那小女子的音容笑貌。 那小丫头片子,还信誓旦旦说,不嫁她。 他捏着眉心,头疼死了: 是不是这几天,一直在和她接触,所以才会做这种奇奇怪怪的梦的? 第40章 他,注定要折在她手上 行戒室。 沐云姜跪在地上,伏于一小案前,正在很努力地抄写宫规。 边上奉命监督她的芳姑姑,看着那像螃蟹爬一般描出来的字迹,看得那是目瞪口呆: 这是算哪门子写字? 分明就是画出来的。 而且每个字,都被画得你不认得它,它也不认得你。 一个个张牙舞爪地挤在那里,丑得让人不忍直视。 芳姑姑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光盯着这个长得格外俏丽的小姑娘,据说,这是晋阳侯府的洛小郎君相中的新妇。 可晋阳府那可是天都大家世族,娶新妇,就必须要貌有貌,要才有才,要德有德,诗书文章,虽不是新妇必备的技能,但是,连字都不会写,那怎做大家族的媳妇?怎么打理家族事务? 这叫沐云姜的小姑娘,只是一个江湖小混混,那洛小郎君到底看上她什么了呀? 如此粗鄙,是要丢尽洛家颜面的。 “沐七姑娘,写字不是这样写的……婢子来教你……” 她真的是快看不下去了。 如果是她孩儿娶媳妇,遇上这样的新妇,非得活活气死不可。 “好呀!” 沐云姜答应得很爽快。 可是芳姑姑教了,她没学进去。 芳姑姑发誓,她从来没教过这样蠢笨的小姑娘。 近中午时,两顿没吃的沐云姜抚着咕咕惨叫的肚子,可怜兮兮地望着芳姑姑:“姑姑,可有吃食?” 芳姑姑板着脸道:“沐七姑娘,十二个时辰内,您怕是除了喝水和抄宫规,是没得吃食的。” 唉! 是沐云姜幽幽一叹,看了一眼殿中守着自己的宫婢,寻思着要不要点了她们的穴道,悄悄去寻点东西吃。 又想到现在大白天的,自己跑出去太显眼,真要被逮住,挺麻烦的,不如等天黑了再说。 也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头有个尖细的嗓门喊了起来:“洛小郎君到。” 适时,殿门被推开了。 有两个小太监抬着一雅致的肩舆走了进来,上坐之人不是别人,正是身受重伤、本该卧榻休息的洛浔阳。 洛浔阳一身锦袍,靠在垫了锦被的肩舆里,面色很差,但双眸发亮,带着殷切之色。 沐云姜转头看到了,忙站起叫道:“洛浔阳,你怎么来了?” 洛浔阳扬了扬手上那个食篮,笑得特别开心: “我听说你被罚了,跑到我姑姑面前求了情,特意过来给你送好吃的,这是我让人往天都特意买给你的……你赶紧尝尝……” 边上,芳姑姑看得好生无语: 都说洛小郎君是天都城内最最不喜守规矩的人,果然是。沐七姑娘正在受罚,他居然来送吃的? “洛小郎君,这恐怕不妥……苏嬷嬷说了,今天一整日沐家七姑娘需要受罚……” 芳姑姑尽忠职守,想要把这个惹不起的小郎君赶走。 一个令牌重重砸了过来。 芳姑姑本能地接住。 洛浔阳砸的,扯着中气不足的嗓音叫道:“这是苏嬷嬷给的令牌,苏嬷嬷看在沐七姑娘救我一命的份上,同意我过来报恩,你出去,不要来打扰我和沐七姑娘一起用膳。太烦人了。罗里嗦的。” 芳姑姑看了一眼,还真是苏嬷嬷的令牌,不觉暗暗一叹,洛浔阳的母亲是苏嬷嬷的干女儿,洛浔阳则是苏嬷嬷最喜欢的一个孩子。 这孩子长得俊不说,嘴甜,最能哄老人家欢心了,瞧啊,令牌都被这小子哄了来 她只好退下了。 “谁让你来的?你伤成这样,怎么不好好在床上养着?” 沐云姜见洛浔阳艰难地走向自己,忙去扶他坐下,没顾着吃东西,而是牵着他的手探起了脉来: “瞧瞧,瞧瞧,你的身子,都这样了,可禁不起你瞎折腾。我配的药,你可有按时吃?” 他现在是气血两亏,能捡回一条命,已是大幸。如果那日晚上,她再晚上那么一刻时辰,这世上就再没有洛浔阳。 如今还能瞧着他跑来撒泼送吃食,真是老天开了眼。 “你放心,我会好好养身子的,要是身子一直这样病殃殃的,一个月后我还怎么和你洞房花烛?” 洛浔阳托着下巴,嘻嘻笑着,比以前更肆意地盯着她看。 这少年长得其实不是挺好看,但他爱笑,笑起来特别的灿烂,就像一朵向日葵似的,看着让人舒心。 沐云姜直接敲了他一下额头:“臭小子,你脑子里到底想什么呀?” 可他却嘻嘻地直笑,即便是被打了还是满心欢喜:“当然是想着你我成亲后,天南地北玩历山川大海时的场景啊……” 沐云姜退开,瞪着:“你给我打住,洛浔阳,我可没说过要嫁给你……少想那些有的没有……” 一想到这事,她就脑仁疼。 “喂,你又想耍赖是不是……那天你可是说过的,只要我活着,你就什么都听我的……” 洛浔阳顿时急了。 别看这个小女子比自己小了好几岁,看着像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娃娃,但是她可有主见了,见她反悔,他立刻不安起来。 “洛小郎君,那是权宜之计好不好……我要是那会儿说,不行,我是不可能嫁给你的,你万一一泄气撑不住,我就成了杀害你的凶手……用用脑子……” 她打开食篮,发现这小子拿来的全是天都城内的美食,一点也不客气,直接就吃了起来。 洛浔阳蹙了蹙那双好看的浓眉,闷闷道:“反正我不管,你,我是娶定了。” 沐云姜顿时冲他冷嗖嗖一笑:“你可以试试,看你能不能如愿娶到我……” 洛浔阳被她盯得背上一麻,想着这小孩真要报复起来,那手段真的是可怕,自己曾被她下过毒,整整三个月都不想吃东西,原因是他曾当着她的面,糟蹋食物。 她觉得他就是一个不知民生有多艰、早被宠坏的纨绔弟子,就整了他一通——那三个月,他过得真是生不如死。 明明肚子饿的,可就是吃什么吐什么,除了白水,米汤,他是什么也不能吃。 他与她就是这样不打不相识的。 也是她让他懂得了何为: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懂得了对劳作者的尊重。 那个时候,她只是一个江湖小乞丐,却是一个特别神气的乞丐,小小年纪,心眼多多,什么都懂,害他不由自主就跟着她满世界的伸张正义,抱打不平,然后呢,是被人各种追着跑。 那段荡气回肠的行侠经历,时时刻刻都像在冒险,与洛浔阳来说,实在是铭心刻骨,无趣的时光变得格外有意义。 他曾想和她结为异姓兄弟,从此纵横江湖。 不料没过多久,他赫然发现,原来她是一个顶顶漂亮的小女娃,换上女装,古灵精怪的模样,一下就迷住了他的双眼。 那一刻,他清楚地知道: 这辈子,他,注定要折在她手上。 第41章 想当我郎婿,做梦 可惜的是,那么几年,他只见过她穿过一次女装。 后来,她一直是假小子的打扮,或者干脆就当起了小乞丐。 有时,她又会摇身一变,变成人人敬畏的状师,或是给人解剖尸体的仵作…… 总之,她什么样的身份都有,就是不喜当姑娘。 今番,他终于瞧见她身穿芙蓉裙,头戴玉步摇了——她本就长得好看,如此这么一打扮,便是倾国倾城一佳人。 这孩子现在还小,可已经好看得不行,等以后身上再长点肉,还要好看。 所以啊,他要趁早把她占为己有,。 “姜姜,你总归是要成亲的,我和你,也算是患难与共的好朋友了,为什么你就不能嫁给我?” 洛浔阳好郁闷。 “这辈子,我不打算嫁人。” 她吃得津津有味的。 “为什么不嫁人?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洛浔阳瞪大俊目,小姜姜的想法总是这么的惊骇世俗。 “为什么非得嫁?嫁了人,就得以丈夫为天,以家族为荣,事事都得按照规矩来……别的女人嫁人是为了找一个强大的依靠。我又不需要靠山……” 她可以成为自己的靠山。 这话,要是被那些老学究听到,一定会说:“混账,小小娃儿,口出狂言。” 但洛浔阳却一点也不惊怪,她本来就是一个厉害的小姑娘,厉害到能让天下男郎都为之俯手称臣,而这一面,只有他知道。 “那你可以让我靠靠你嘛……想想啊,成了亲后,我俩还可以一起查案,验尸,采药,一起去行侠仗义,日子过得多逍遥?我们以后还能这样的……一起玩到老,无忧无虑的多好……” 沐云姜怪怪地盯了他一眼: 这小子在画大饼,把世族姻缘想得这么简单,把人生也规划得如此轻松自在。 想想前世后来经历的纷乱,若无一个稳定的国,何来一个温馨的家。 “当朋友可以,想当我郎婿,做梦……” 沐云姜拒绝得无比干脆。 洛浔阳是一个很好的玩伴,但是,他热爱自由,注定担不起家国大任,现在的他只想着玩,有一个父亲为他兜底,他自然还能逍遥,可终有一天,他也会被时局所困。 “那你说,你要怎么的郎婿,我努力做成你心目中的样子……”他锲而不舍地询问着,誓死非要变成她喜欢的样子。 “闭嘴,换话题……说一些我喜欢听的东西……否则,立刻给我滚出去……” 她凶巴巴要赶人。 洛浔阳无奈地缩了缩脖子,啧,又凶他,只得不情不愿地问道:“那你想听什么?” “前天晚上,你遇上什么事了,伤你的人是谁?纯妃中毒这件事彻查了没有,有没有查清楚谁在对你们下手?” 前世,因为这对姑侄的惨死,为后来的内战埋下了导火索。而到底是谁害了他们,一直是个迷。 这一世,她救了他们,又遇上了罗郡,所以,这应该是罗郡在暗中干的好事。 但,这仅仅是猜测,她需要查清楚,未来肯定还会发生其他祸事。 以她看来,就凭现在的罗郡,还不至于有那么大的本事,去运筹帷幄,下那么大一盘棋。 洛浔阳也不是那种拎不清的人,立刻跟着转了话题,他来这里,也是想和她说说这事的,打算让她给分析分析,毕竟,她查起案来也是有模有样的: “是这样的,我记得你之前说过的,你想看一看无涯子老前辈生前留下的机关术。我听三哥说书楼那边藏着老前辈一本孤本,就想去寻来给你看看。 “我在楼上找书时,跑进两个侍卫,他们低低地说:夺嫡计划正式开始,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我姑姑纯妃。 “我听到他们要杀姑姑时,气坏了,就跑出去和他们单挑,其中一个跑了,另一个把我挑了,刺穿了我的身子……你进来时,那人刚刚逃走……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夺嫡计划? 所以,这些事当真是罗郡在暗中搞鬼? 可现在的罗郡,只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小侍卫,他又有什么能耐去夺嫡? 想当年,他也是在她身边演了好几年的戏,才从她手上骗走沐家军的令牌,才有了和皇帝对峙的机会。 所以,这个计划,最初的时候应该不是为了扶植罗郡而兴起的。 那他们要想助谁夺嫡? 难道是为了萧祁御? 当今大凉皇帝共生六子,另有两个义子。 两位义子,皆有二十五六,他们不是皇室血脉,自不能继皇位的,朝中称他们为:大郎君,二郎君,皆身份尊贵,如今正深受凉帝的倚重。 三皇子萧祁御,二十一岁,虽然惊世伟才,更有军功傍身,但是,他根本不得宠于皇帝。 若非她有前世的记忆,怎么也料不到,他最后竟会成为太子。 四皇子萧祁洲为皇后所出,幼年就被立为太子。今十九岁,儒雅有余,却无霸主之气,不懂治军领军之道,却喜好军功,曾经打过一场仗,险些将三万将士带入绝境,最后还是萧祁御去把他们救出来的。 五皇子萧祁翎,今十九岁,博文强识,但不通武艺,不爱名利,好水利,喜游山水,一心只想为天下百姓谋点实事。 六皇子萧祁彦,今年十七岁,喜争强好胜,性子鲁莽,不好读书,终日疑神疑鬼,也不得凉帝欢心。 七皇子萧祁渊,今年十七岁,文武兼备,表现温良恭驯,实则喜怒无常,野心勃勃,一心想取太子之位而代之。 八皇子萧祁喆,今年十岁,容貌俊美,聪明过人,读书可一目十行;吟诗可七步成诗;做事,一点就透。在所有王子当中,他现在是最最得宠于凉帝的。 可前世,在萧祁御被立为太子前,除两个义子,其他皇子通通死光了…… 所以,所谓的夺嫡行动,就是为了杀光所有皇子,成就萧祁御吗? 如果是这样,那萧祁御又是怎么毒发的呢? 那家伙被人种了嗜血蛊,分明就是有人想要控制他,嗯,回头,她得好好问一问这个人这件事。 等一下,或者,她可以通过洛浔阳问一问这里头的隐秘——据她所知,三殿下和他乃是好友。 前世,洛浔阳过世时,三殿下曾守灵三天,出出殡时,更是亲自扶灵相送。 “那个,小浔子,你可知三殿下萧祁御身上的蛊是怎么一回事?” 第42章 细捋案情 “蛊?”洛浔阳猛地抬头,一脸吃惊:“三哥中的是蛊?不是病?” 得,他不知。 “嗯。” “什么蛊?难不难治?姜姜,你毒术这么厉害,一定要好好帮我三哥哥。他这个人性格是怪癖了点,但他心怀天下,忧心忧国。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与我大凉可是一大损失。” 洛浔阳对萧祁御是真紧张,真维护。 “他就从来不和你说他生病的事?你们到底是不是好兄弟啊?” “当然是好兄弟啊。但三哥从来是报喜不报忧的。他特仗义,谁待他好,他就对谁特别好。但就是不喜欢让别人为他担忧。哎呀,姜姜,你快说,我三哥他到底怎么样了?” 他要急死了。 “能治,但需要各种药材,方子我已经给开了。只要寻到药材,就能治。” 其他,她也懒得多说。 洛浔阳这才重重松了一口气:“这就好,这就好。” “小浔子,我另外问你一个事啊,你说,要是太子死了,皇子们当中谁有可能当太子?如果连皇子们都死光了,那谁最有可能过继给皇上,成为储君……” 她突然有了这样一个假设: 当年死了那么多皇子,最后连萧祁御也被炸飞了,那谁是最后的受益者? 她的嘴巴立刻被捂住了。 最爱嘻皮笑脸的洛浔阳神情严肃,压低着声音叫道:“这种事可不能乱说……” 这丫头,居然敢诅咒皇子们全部死掉?这是何等的大逆不道。 “别慌,随便说说而已……我们先说第一种可能,你觉得三殿下可能要太子之位吗?” 她扯掉他的手,继续这个话题。 “不可能,三哥只想镇守边疆……” 他说得斩钉截铁的。 可惜啊,前世的三殿下就是做了太子。 “再说了,他不可能杀我的……他只想天下太平,百姓丰衣足食……” 嗯,这倒像是他的志向。 “好,那我们再说说第二种可能……” “为什么过继?皇上正当盛年,再生不就行了吗?除非连皇上都……呸呸呸,没有这种可能……” 洛浔阳很敬重凉帝,不愿说那种话。 再生? 难道那时宫里另外有人生了小皇子吗? 沐云姜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又被搅进了大凉的皇权之争当中。 此番,她不光救了洛浔阳,还救了纯妃,坏了那些人的好事,那些人估计不会放过自己的。 思及此,她不觉暗暗叹了一口气,问:“这些事,你有说给大理寺大人的人知道吗?” 前世,洛浔阳被刺杀一事,最初是由大理寺主办的。但后来大理寺查不出什么名堂,皇帝就把这棘手的案子交给了萧祁御。 然,就连萧祁御也没查清这件事。 她也查了,无力查清。 最后,此案成了悬案。 “没说。我只说我在找书,突然就闯进了人来,直接对我出了杀招。” 洛浔阳从食篮当中取了一盘水果吃:“要是和他们说,此事和夺嫡有关,准要闹出大事来…… “我听父亲说,皇上很不满太子,有意废储另立,所以,夺嫡一说说出去,天都城内必人人自危,搞不好就会招来腥风血雨……” 这小子还是挺聪明的,知道要躲开这种权利之争。 “要是事情闹大,影响了接下去的才艺比赛,那我还怎么顺顺利利娶你回家……” 沐云姜瞪他:“……” 这人,怎么满脑子想的全是娶她。 他嘻嘻一笑,无辜眨眼:“我这一次之所以肯回天都,就是知道你回了家,不想放过这个千载难缝的好机会。” “你倒真会做梦。” 她狠狠扔了一个果子过去。 他稳稳接住,咬了一口说道: “反正皇后已应允我了。如果你比赛的时候故意输,也没事,皇后到时会亲自调教你。 “如果皇后只把你指给我当侧室,那我大不了以后不娶正妻。或是等你为我生了儿子,我再想法子让你转正……” 呵呵,他想得到是长远啊! 沐云姜冷冷笑着。 他的梦,很快就会醒的。 她怎么可能会一直留在这里学什么规矩。但她不再和他争辩,只努力吃东西。 洛浔阳却捂着发疼的伤口,一屁股坐到了她刚罚抄的小几上,看着她写得那些字,哈哈直笑,笑得人仰马翻的,还扯到了伤口: “我说,你这字,怎么一直都没长进呢?螃蟹爬还比你写的好看……” “碍你什么事了?还有,你少笑得那么夸张,小心伤口裂开,我可不会给你看了……” 她的字,的确写得很差劲。 前世,在十五岁之前,她就没好好把字练得端正过。在她离家的那十年里,她的确没认认真真学过怎么写字。族人说她粗鄙,也是有原因的。 可是,在十五岁之后,她就开始练字,在当她成为沐家家主时,她已练成一手漂亮的姜体字——那是她独创的字法。 “芳姑姑瞧见了,一定要气死。我说,姜姜,你那么聪明,什么都一学就会,看人也是看得无比透彻,做任何事都能举一反三,为什么字写得这么的丑,实在对不起这么好的狼豪……” 他在边上跟着写了一行——他的字,潇洒而写意,看着可好看了。 “我吃饱了,你滚回去休息。别妨碍我罚跪抄书……” 待吃饱,她坐过来,把笔给抢了过来。 “不要,我就在这里陪你,给你磨墨,为你添茶……” 他托着纤瘦的下巴,侧目欣赏这个未来的新妇。 难得看到她穿女红妆的俏模样,他怎么能回去睡觉,辜负这良辰美景。 “洛浔阳,你这样是会毁我清誉的……” 她轻叹一声,要不是他伤的不轻,她肯定揍他。 洛浔阳一脸的厚颜无耻: “我就是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相中的人,谁也休想和我抢走你……何况,你什么时候在乎过清誉不清誉的?你忘了,我们还同床共枕过呢……呀……你干嘛……” 她恼了,执笔在他脸上画了几笔墨水,瞪眼道:“让你胡说八道……” “我哪胡说八道了,我们就睡过……”他笑着躲开,还吐舌头,皮得不得了:“画不到,画不到……啊……” 他不小心踩了什么,摔倒了。 这叫什么来着——乐极生悲。 沐云姜看着他把自己整惨了,笑岔了,忙去扶: “我说,洛浔阳,就你这样没个正经的,怪不得天都城的贵女们一大半都嫌弃你……” “我又不稀罕她们,嫌就嫌呗……哎呀,疼死我了……你给我揉揉?” 洛浔阳捂着屁股撒起了娇。 “哎哎哎,你注意分寸啊……小心我直接把你踹出去。” “行行行,不闹了。你抄书,我看着……要不,我帮你抄几张?不过,你这墨宝,天下真的是没几人能模仿的……” “笑我是不是?” “不笑不笑。” 两个人嘻嘻哈哈,吵吵闹闹的。 这氛围,哪像是在受罚? 分明就像小情侣在调情。 第43章 找麻烦 门外头。 萧祁御来了,看到有几个宫婢守在门口处,正在低低私语:“真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小庶女竟得洛小郎君如此欢心?” “是呀,洛小郎君在天都是出了名的刁钻蛮横,最爱戏弄人,欺负人。除了三殿下,他何曾这么死皮赖脸地黏过人。” “洛家是什么府第,玩闹归玩闹,真要正经谈婚论嫁,那样一个小官家的庶女,嫁到侯府,哪有什么好日子?人呢,贵在有自知之名,姻缘更得讲究门当户对,非要高攀,吃苦的还是自己……” 他在附近静静地听了一会儿,果然听到殿内那二人,嘻嘻哈哈在闹腾,时而还会窃窃私语,给人以一种亲密无间的感觉。 萧祁御暗暗皱了一下眉头,心里有点不舒服。 刚刚他醒来,发觉已近傍晚,起身用了一点吃食后,想起她一天没进食,就包了一盘糕点匆匆过来,却发现自己多此一举了。 洛浔阳这小子先一步来了行戒室送吃的——这得有多看重她,才会拖着一身重伤,跑来这里相陪。 听着那小子笑得如此畅快,他竟有点嫉妒起沐云姜。 以前,浔阳最喜欢来缠他,或说一说他一路行来遇上的奇闻趣事;或是和他一同演练一番新学的招式;或是把酒品美味佳肴,听听小曲儿。 他自幼长在军营,在吃食方面是不怎么讲究的,但洛浔阳讲究。 这小子身边带着一个随从,这个随从的任务是,每到一处地方,只要浔阳吃到好吃的,就让他学,回来就做给他这个三哥一起品尝…… 现在浔阳心里眼里全是那小庶女,都不愿意搭理他了…… 他心里很酸。 一酸,好朋友被抢走了。 二酸,小庶女和浔阳的关系,怎如此熟稔? 总之就是莫名其妙直泛酸,直来气。 这情绪,以前他从未体验过,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下午,受训的良家子们有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 曲吟儿心情不太好,回了自己的寝殿。 她一早听说了一件事: 沐云姜昨晚上居然偷偷离开了别宫,一夜时间也不知去哪里鬼混了,竟到天亮才回来,一回来就被苏嬷嬷给罚了,要罚跪罚抄12个时辰。 这消息倒是让她稍稍解了一点恨。 偏偏啊,浔哥哥被她迷了心窍,竟跑去送吃的送喝的,还陪在那里,和那小贱人有说有笑的。 这小贱人太可恶,就喜欢勾引她的浔哥哥。 以前浔哥哥还是愿意陪她一起玩的,可自从他认得了这小贱人,就越来越恶厌她。肯定是这小贱人在他面前说了什么坏话。 这番,还害她丢了那么大的脸。 她真真是沮丧极了。 “吟儿,听说你被欺负了?” 玉华郡主突然造访,看到曲吟儿像可怜虫般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的,一上来就询问了一句。 “玉华姐姐,你也听说了?我这次丢人丢大了。”她长长叹了一声。 “受了委屈,光在这里自怨自艾,有什么出息?走……我们去找那小贱人出气……” 玉华郡主和曲吟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玉华是皇后的内侄女,曲吟儿是皇后师兄的女儿,都是皇后一系尊荣于一身的贵女,她们从小娇生惯养,从来只有她们欺负人的,何曾被人欺负过。 “可是,皇后说了,不让我再去找那小贱人麻烦……” 皇后的旨意是不可违抗的:“还有,行戒室那边,一直有人看着,我们要是寻衅,皇后肯定会罚我们……我不敢……” 曲吟儿胆小的很。 因为父亲来信了,如果她再惹是生非,就把她远嫁岭南荒蛮之地。 “别怕,我已经把芳姑姑她们都给引开了……走了走了,找那贱人算账去……” 曲吟儿顿时来了劲儿。 她被玉华郡主给拉出了房间,却看到走廊上站着一个陌生的女子,她记得这个人,正是沐云姜的堂姐。昨儿个也出了好大的糗事。 “她怎么也在这里?” “沐云湘是我朋友,昨天她也被沐云姜害惨了,我让她跟着我们去找那小贱人算账……走,一起过去……” 一行人往行戒室而去。 行戒室门外,果然没有任何人看守。 玉华郡主带的是武婢。 这会儿,武婢开道,一行人直接闯了进去。 沐云姜正趴在桌子上偷懒。 “好你个沐云姜,苏嬷嬷罚你来抄写思过,你竟敢在这里呼呼大睡,来人,把这个小贱人给我绑起来……” 玉华郡主一进来就命令身边的武婢想动粗。 沐云姜支起螓首,冷眼瞅着。 芳姑姑她们被调走时,她就隐约猜到会有人来找自己麻烦——果然就来了。 她是知道的,玉华郡主是沐云湘好不容易交上的朋友,同时又是曲吟儿的好姐妹,仗义的郡主,怎么可能放任别人来欺负她“罩”的人。 她正等着这位来找自己麻烦呢。 此刻,看着那那两个婢女一点一点靠近,沐云姜甚是无辜地一笑,随手撒出一把粉,那两个婢女本能地挡了挡,脸上还是被散上了不少。 下一刻,她们就拼命地抓起脸来,嘴里还一个劲儿地直叫:“痒,痒极了……” 玉华看着一惊,怒叫道:“你……你对她们干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一把痒痒粉而已,只要抹上那么一点点,就会痒得恨不得把肉都给挖出来……那张俏生生的小脸,会被抓得一道道伤痕。 “怎么样,几位姐姐也想尝尝吗?保证让你们一生难忘。 “哦,对了,要是如花似玉的小脸被挠得满脸是伤,到时肯定没办法参加选秀,那就太惨了……” 沐云姜一手托着小小的下巴,一手玩着狼毫,小脸上尽是人畜无害的微笑。 “你……你竟投毒?” 玉华郡主顿时勃然大怒,看到自己的武婢当真都要把脸抓破了,心下顿时生出畏惧之情。 “不是毒,只是拿来自卫的痒痒粉而已。听说玉华郡主最想嫁的人是:韩非世子,我可以帮你嫁给他,也可以让你变成丑八怪,这辈子都嫁不成。玉华郡主,你打算怎么选择?” 沐云姜站起来,逼了上去。 “你……你竟敢威胁我?” 玉华郡主却已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第44章 投毒,生牛痘疹 沐云姜立刻说道:“郡主,你这叫欲加之罪。我和你无怨无仇,哪来威胁一说。明明是你想找我麻烦。要不这样,我助你嫁给韩世子,你呢,就屈尊与我交个朋友,你看如何? “就凭你能助我嫁韩非?你哪来那么大脸?” 玉华郡主嗤之一笑。 “就凭我会医术,而韩世子身体有恙。” 这话一出,玉华郡主心下暗暗一惊,无他,韩非最近的确身子不好,好像是中了毒。一直在治病。 但这事,外头的人根本不知道。 连她也不确定他发生了什么事? 韩家把这事瞒得严严实实的。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玉华郡主,要不你把她们遣出去,我再与你细细地说。” 沐云姜直接就把这刁蛮的小郡主拿捏在了手上。 前世,这位郡主的确有嫁给韩世子。刁蛮郡主后来还和她做了朋友。 这位郡主任性是任性了点,但后来,大凉发生了内乱,她父亲战死,她也险些被敌人贱踏,被救后,一夜之间长大,终于成为了一位颇有胆识的韩夫人。 只不过现在的她,还不识人间疾苦,做事还是很骄纵跋扈的,并且一门心思想嫁韩非。 “你们且出去。” 玉华郡主立刻把跟着自己的曲吟儿和沐云湘赶了出去,二个人走出来时,你看我,我看你,都心怀怨恨。 没一会儿,她们听到里头传出玉华郡主的说话声:“沐云姜,如果真有用,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玉华最好的姐妹。那我走了……” 前一刻怒气冲冲的郡主,后一刻欢天喜地的跑了出来,对她们说:“走了走了,沐云姜人还不错,以后,我们就和她做朋友……” 沐云湘和曲吟儿:“……” 明明她们是来出气的,结果气都没出着,郡主却突然阵前倒戈,还打算要和沐云姜做朋友? 那她们跑这一趟干嘛来了? 沐云湘的鼻子要气歪了。 可恶的沐云姜使的是什么花样,竟能把郡主哄得这般眉开眼笑,还愿意和这贱人交朋友。 难道她受的委屈就这么算了吗? 回去的路上,沐云湘落在最后面,气得浑身发抖,心头那口气,是怎么也咽不下去。 就这时,有人在身后叫了一声: “你可是沐家五姑娘吗?” 沐云姜转头看,是一个身着银甲的侍卫,五官冷峻。 她自是不认识的:“对,我是,你是谁?叫我何事?” “你想不想让沐云姜参加不了选秀?” 这个人开出口来竟戳中了她心中最痛之事——一个陪侍过来的小贱人,竟要和她平起平坐,参加什么选秀,她悔不该带她来的。 可是她与面前这个侍卫又不熟,那些见不光的愤怒情绪,她自是不能在外人面前流露的。 为此,她咬唇冷冷一瞟,要走。 “我可助你让她明天就滚蛋。五姑娘信否?” 侍卫的第三句话,终让沐云湘心动了。 “但是,我需要你帮忙。” “你要我怎么帮忙?” 她转过身,终于问了一句。 “这里有一瓶子水,你拿去,倒在临溪宫的井水里,注意,千万别沾上……否则,你也会感染。” 侍卫拿出一个瓷瓶,以油纸包着,并且强调了一句。 临溪宫是沐云姜现在住的地方。 “这是什么?”她盯了一眼,没有马上接。 “是什么,你不用知道,你只需知道,只要你照我的法子做了,明日,沐云姜必会被遣送出宫。就看你有没有这胆子了…… “以沐云姜的本事,只要留在宫里,必会留到最后,一个月后定然能嫁去晋阳侯府,到时,他们二房就会风光无限……当然,如果你想沾沐云姜的光,那就当我没说。” 侍卫使了激将法。 “沾她的光?呸,我才不稀罕呢!” 她冲过去将那个瓷瓶接了过去。 侍卫再次叮咛:“记住了,待傍晚的时候再倒。夜里,贵女们都要用水洗漱的……” 说完,就闪进了附近的假山。 这个侍卫不是别人,正是罗郡身边的阿剑。 他离开后,去竹林后的密室见了罗郡,禀告道:“少主,疫水已给了沐云湘,明日,她们那个宫院必会被封锁。沐云姜决计不可能再参加选秀了。” 良家子所住的宫院,侍卫不得入内,是以,阿剑才寻到了沐云湘。 罗郡点点头,面色阴沉沉的:“好,知道了。” 一个小官之女,本来能参加选秀,以她的姿色,必能得了一个好前程,可她既然想害他,那他就不能再让她有好日子过。 哼,等她被遣送出宫,他就让阿剑把她劫走,必得出了那口恶气方休。 沐云姜并没有罚跪完,是洛浔阳去求了皇后。 皇后又把萧祁御叫去问明了沐云姜出宫的因由。 在知道沐云姜回天都是为了救姐姐后,皇后觉得她离宫也算是情有可原,就让苏嬷嬷撤了惩罚,让她回去好好休息,明日必须准时去学规矩。 回到寝殿,玉奴本想要服侍沐云姜歇下的,却被沐云姜打发了。 她没有马上睡觉。 下午洛浔阳来送吃食时,她趁他在,在吃饱喝足后,打了一个盹儿,睡得挺香,现在她反而睡不着了。 这会儿,她在殿中来来回回地踱步,心里无比牵挂家里: 大姐回了府,父母都文弱好欺,她挺担心大伯父和大伯母可能会想出其他法子,再去逼迫大姐。 至于她这边,如果一直留着学规矩,那个想杀害洛浔阳的人,藏于暗处,自己则在明处,留久了,只怕会另生大麻烦,到时,她肯定会被搅进更复杂的争斗当中。 所以,她必须毁掉自己参加选秀的资格,顺顺利利离开别宫。 可是,她该找一个怎样的借口,不让人起疑地出去呢? 子夜时分,她隐约听到对面的殿宇内发出什么声响,还带着哭声。 她把灯吹灭,悄悄出去探看了一眼,才知对面的殿宇内有两位贵女,脸上不明原由地生出了疹子。 联想前世曾发生过的事,她心头陡生一计。 翌日。 玉奴早早起来,去敲了沐七姑娘的房门,温温地唤了一声:“姑娘,天亮了,时辰已差不多,该起身去学规矩了……” “哦,那就有劳玉奴来帮我梳洗了……” 沐云姜懒懒地应着。 玉奴走了进去,把雪锦床幔轻轻扶起,挂到精致的月牙银钩上,转头看向七姑娘时,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嘴里则惊恐大叫起来: “啊……” 沐云姜坐起,一脸茫然地问:“玉奴,你怎么了?” “你……你的脸……脸上全是红疹……” 玉奴指着她脸上那一片片红鳞一般的疹子,骇叫道。 沐云姜摸了摸脸蛋,马上去看了一眼铜镜,本来粉嫩的双颊上竟生出了一颗一颗滚圆滚圆的疹子,也不由得惊叫了起来: “哎呀,完了完了完了,我这是得牛痘疹…… “玉奴,你快出去,别碰我屋内的物件,这牛痘疹是会传染的。一旦长了,会留下痘痕的…… “快快快,着人把宫殿门封了…… “再去看看别的姐妹是怎么一个情况,万万不能再随意走动,否则会传染一大片的……” 玉奴立刻害怕地退了出去。 沐云姜见状,却偷偷笑了。 好了,可以出宫回家了。 这叫天助我也。 第45章 接旨办案 彼时,萧祁御正在练剑,练完剑,他还要读一个时辰的书。 十多年来,他每天都有早起的习惯,不分春夏秋冬,日日如此。 除非身体状况差到极致,或是有其他要事耽搁了。 正是因为他的勤修苦练,才成就了他一身好武功,满腹好学问。 练完一遍剑法,萧祁御正在擦汗,阿索匆匆走了进来,双手抱拳,低声禀告道: “主子,沐七姑娘那边出事了……” 萧祁御微皱剑眉:“她又出什么事了?” “昨夜里,她脸上忽然长出了满面的牛痘疹。刚刚御医来看过了,据说她所在那几间宫室内,有好几个良家子都得了牛痘疹。 “其中一个昨天下午就出现了状况,但一直瞒着没说,还在临溪宫内串门子。据说那牛痘破包渗出的水,一旦沾上就会被感染……” 阿索把事情调查得很清楚。 萧祁御觉得不对。 那沐七姑娘的血可以克制他体内的毒蛊,足见她的血,和普通人不一样。就算别人能染上,她也不该染上。 “那些得了牛痘的良家子是不是都被送出宫去了?” “是。那牛痘虽不会致命,但是感染后,身上很容易落疤。为了防止传染开来,有损其他良家子的容貌,皇后已经着人把她们送去白云庵,由宫中御医为她们治疗,直到她们康复,再各自遣送归家。 “但她们的选秀资格是保不住了,染痘后一两年内,脸上的痘痕很难消除。 “现下,宫里各处都在洒扫消毒,不论主仆,所有人都需要服用汤药,以防病气扩散开来……” 萧祁御将手上的汗巾往边上的水盆内一扔,眼神幽幽一闪: 沐云姜,你倒是溜得快。 这小姑娘既然毒术医术都那般了得,又怎会不能治这小小的牛痘。 很显然,她这是不想参加选秀,更不想嫁给洛浔阳,所以才没冒尖出头来治这疫症。 以这小姑娘的家世,能嫁进晋阳侯府,已经是她高攀, 他俩,一个是侯爵之后,一个只是普通小官之女。 别人家遇上这样的婚事,那得拜天拜地,好好烧一番高烧,她倒好,竟是如此的不屑一顾。 这小孩,这脾性,还真是世间寻不出第二个了。 “源头查到了吗?” 不会是她搞得鬼! “查到了,此痘已在天都内悄悄蔓延,有个染了此痘的妇人来给这边送菜,她有个妹妹在临溪宫做宫女,两个人见过面,有过肢体接触,就传染了开来……” 萧祁御却觉得不太对头,直觉别宫内的牛痘可能是人为散播开来的,但现在,他不能确定这是谁的杰作。 “沐云姜被削了资格,浔阳有什么反应?” “洛小郎君有去皇后面前求情,把沐七姑娘留下,但被皇后训回来了……” 皇后自然不可能这么做,别宫里的贵女皆身份尊贵,若所有人都染上疫症,皇后可没办法向世家王侯们交代。 “三哥,三哥……” 正说着话,洛浔阳就跑了进来,苦哈哈着脸,嘴里直嚷嚷道: “我怎么这么倒霉吗?好不容易求得皇后同意,让姜姜有了参加选秀的机会,怎么宫里会莫名其妙冒出什么牛痘疹来了呢?现在我可怎么办吗?” 他跑进来抱着萧祁御就嚎嚎哭丧。 萧祁御暗暗叹息:“她就这么好?” “对,她是最好的,最最好的。除了她,其他什么贵女啊郡主啊,都入不了我眼。” 萧祁御正想好好问一问这个沐云姜到底有多好,门外有人走了进来,却是宫里来的内侍来传话的。 “三皇子接旨。 “皇上有旨,令三皇子即刻回京,关于私贩海盐一案,从今日起,由三皇子全权负责,特赐下令牌一枚,望三皇子尽早破案……” 萧祁御恭恭敬敬领旨,接过令牌:“儿臣领旨。” 内侍走后,洛浔阳吐了吐舌头,说道:“三哥,我听说这个私贩海盐案,皇上已经让人查了快有半年了,这是没查出什么名堂,皇上这才把这难啃的骨头又扔给你了……唉,皇上怎么这么爱坑你啊……” 在洛浔阳看来,萧祁御真是一个倒霉的皇子: 从十二岁起,守边关离天都,终日以黄沙为伍,一年也就年关时才会被召回天都一趟。后来,他屡建奇功,再加病了,皇上就把他调了回来。 朝中无事时,皇上只会把他晾在边上。 朝中一有事,皇上就挑最难办的差事交给他。 办成了,并无奖励。 办不成,不好意思,就是他无能。 可偏偏呢,萧祁御这几年虽然身子不如以前,但是,只要皇帝交代下来的事,他都能办得漂漂亮亮的。 就连刑部和大理寺卿都觉得三殿下乃是文武全才——武能镇边关,文能审奇案。 是个不得了的奇才。 “习惯了。” 萧祁御淡淡道,心里却是高兴的。 私贩海盐一案,在民间牵涉极广,已经对大凉造成不小的损失,他老早就在暗中着人调查,如今手上已经掌握了一些很重要的线索。 之前,他就估摸着,这案子可能会落到自己手上,就没把这些线索上透露出去。 “小浔子,你呢,在这里乖乖养病,我得回天都了。” 他转身要走,没再问有关沐云姜的事。 洛浔阳却一把将他给拉住了:“等一下,三哥要是这么走了,那我和姜姜的婚事怎么办?要不,三哥给我出出主意?” “放手,我很忙,这种小事,你自己看着办。” 袍角被揪住了。 “不要不要,三哥帮我。这可不是小事,这是我的终身大事。” 这小子又开始耍无赖了。 萧祁御长叹,低头看赖在地上、揪着自己袍子的洛浔阳:“你这么能耍赖皮,有本事去和皇上耍啊?” “也对,我可以直接求皇上赐婚的……想想啊,这一次我的小命可是姜姜救的……救了命,就得报恩,报恩就应该以身相许,名正言顺得很啊……三哥,谢谢你啊,我这就让人备马车回天都去……” 洛浔阳顿时开了窍,从地上爬起,欢天喜地地跑了。 萧祁御忍不住掐了一下太阳穴,很想叫住他,对他说:“女子才以身相许,你是男子,许什么许啊……还名正言顺?你就等着皇上训你一顿……” 不知为何,他心里有点不踏实。 万一父皇一时高兴,真赐婚了怎么办? 所以,他刚刚是不是说错话了? 算了,不想了,还是回京办正事要紧。 这个小姑娘的终身大事,与他有什么关系。 可为什么,他在懊悔出了那馊主意呢? 第46章 金蝉脱壳,夜入天都 临溪宫被封,所有住在临溪宫的良家子,削选秀资格,赐黄金,迁出别宫,于白云庵着御医全力治疗。 罗郡听到这个消息时,心里特别的高兴。 瞧瞧,这就是得罪他的下场。 他立刻吩咐阿剑:“就今天晚,你务必把那死丫头给我掳来,我也要让她好好尝一尝被吊死的滋味。” 阿剑应声去了。 同一时,沐云湘也得到了消息,高兴的眉开眼笑,在自己屋里笑得眉毛都歪了,嘴里则碎碎念道: “小贱人啊小贱人,叫你害我,这就是报应。失了这次机会,这辈子你是休想再嫁高门了。” 她立刻给母亲写信,告知母亲马上给这死丫头寻一门亲事,长了牛痘的人,奇丑无比,必须马上嫁了,绝不能让她辱没了沐家的门楣。 如愿离宫,沐云姜摸了摸脸上的红疹,抿着小嘴,脸上挺忧伤的,心里可欢喜了。 前世别宫内的确发生过牛痘疹。 其实此痘疹在天都城内已经发病,但因为它不会致人死亡,所以很多人都没把这痘疹当回事。 直到因别宫命案,而被遣散回家的良家子当中有人确诊,凉帝才令全城撒药加以控制,情况才得到好转。 沐云姜得的其实不是什么牛痘,只是看着像而已,再加上同一宫院的其他人发病比她还要严重,以此类推,她那情况,肯定就是一样的。 如此这般被削了选秀资格,要嫁给洛浔阳这桩麻烦事,应该也能借机解决了。 白云庵,净心师太亲自为五个染了牛痘的良家子安排了住处。 在病愈之前,她们皆不可离开睡房半步,随身侍女同室相伴。 唯沐云姜没有侍女——玉奴是宫中婢女,她没有染病,本来,玉奴是要跟来的,但沐云姜已经被削了选秀资格,玉奴自然就不用再服侍自己了。 这一日,白天无事发生。 入夜后,白云庵,庵中肃穆大静。 沐云姜并没有睡,待时辰差不多时,便悄悄出了房门,噌地冲夜空发射了一支焰火响箭。 而后,她转身回屋。 少顷,一道黑影如鬼魅一般飞入白云庵,来到沐云姜所在睡房,轻轻地、有规律地敲了几下。 这敲门声是一种暗号。 沐云姜去开门,一个娇小的黑衣人闪进房内,而她则往外暗暗张望了一番,随即悄悄关了门。 下一刻,黑衣人扯下蒙面黑巾,露出一张秀丽的小脸,急切地问道:“姑娘,你怎么会染上牛痘了呢?有没有事啊?” 她急忙忙把姑娘拉到昏暗的烛光下,看到姑娘脸上全是奇怪的痘痘。 “没事,假的。是我伪装的……” 沐云姜当着她的面,把痘痘给扯了下来。 黑衣女子这才松下一口气。 “我身体没事,但是,得烦你替我在这里待上几天了。” 来人叫素月,是沐云姜的跟班,更是生死与共的好姐妹。 多年前,她救了她,后来素月就一直陪伴于她,是她身边最信任的人。 前世,素月被罗郡剥皮剔骨,死相极其惨烈。 如今再见素月,她心头是激动的,不由自主就抱了她一下,心下再一次感叹,重生真好,一切都可以改变了。 “姑娘,怎么了?怎抱着我不放?都抱得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素月性子很冷很冷。 她曾是杀手。 她无心,无情,独独被云姜收服了。 从此,她成了她的影子,一路护她周全。 虽然素月已经习惯姑娘的热情,可这会儿,被她突然一抱,抱得还真是有点不自在。 “就是太想你了。” 沐云姜嘻嘻笑着,眼底盈盈有泪花。 年少时的她,是极喜爱笑的,总是一派无忧无虑的,后来呢,她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变得不大会笑。 今晚,她把素月招来,就是要让她替代自己在这里待几天,她得回城,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当二人互换完身份,沐云姜就悄悄潜了出去,若一道清风般掠出高高的院墙,下得山,坐上素月骑来的马匹,准备连夜进城。 她火急火燎地回去,是因为前世她在这一天晚上救了一个很重要的人——当今大凉的皇帝:萧离。 今夜,凉帝萧离夜访梨园轩。 每年的这一天,他都会去那里听曲,身边只带几个近身侍卫。 结果有人潜伏于梨园轩进行暗杀。 前世凉帝中毒时,她正好在那里。 那时,她被人强占了身子,心情抑郁,被遣散回家后,于家中睡了一晚上,第二天,她跑出来漫无目地逛着,后来喝了酒,到了梨园轩,寻了一个无人的角落,呼呼睡去。 唯一不同的是,当时,素月有陪在身边,她可以安枕无忧。 这一世,她的人生轨迹发生了巨变,但凉帝还是会去那里。 沐云姜没料到的是: 就在这个晚上,罗郡的狗腿子阿剑盯上了她。 他的任务是:掳她。 正要行动时,看到白云庵内有人放出一道响箭。 他看着暗暗一惊。 这种响箭极为特别。 别人家的响箭,只有响声,这响箭却若流星一般滑过夜空。 他悄悄跟了上去,发现有人进了沐云姜的房间,没一会儿,有人出来,身轻若燕一般,飞出白云庵的院墙,跑下了山。 阿剑觉得那人的轻功很熟悉,就跟了过去…… 沐云姜快马加鞭入得京城,来到城中最繁华的长安街。 这长安街,是整个京都最热闹的地方。 每天晚上,这里皆是华灯如梦,行人如织,笑语盈盈。 放眼天下诸国,也只有大凉的天都城才有如此蒸蒸日上的兴盛景象。 来到这里后,沐云姜开始放慢脚程,欣赏起这充满烟火气的夜市,心下对于盛世,是如此的渴慕。 大约是因为她看过战乱带来的破败和凄凉,所以,她更愿这天下,可以年年岁岁皆太平。 快到梨园轩时,她把马系到一处竹林后面,而后步行,汇入逛夜市的人流,来到了高朋满座的梨园轩附近。 这梨园轩面积很大很大,是整个大凉最大的酒楼。 这里不光出美酒佳肴,还能唱出民间最动听的曲子。 偌大一座酒楼,灯火通明,人头蹿动,热闹得就好像是在过元宵佳节。 街道两侧,则是小贩林立,夜游的行人,喜笑颜开,每个人脸上皆是神采飞扬的。 沐云姜穿着一身小厮的衣裳,在梨园轩附近买了一根冰糖葫芦,然后,站到了河堤的台阶上,淡淡望着那座梨园轩。 梨园轩的老板,已经换人了。 她,沐云姜,现在是这里的主人。 此番回京天都,师父有令,让她接管这里,但她今天来此,不是来接管的。 正想着,身边忽然多了一个人。 她转头一看,头皮立刻发紧。 竟是阴魂不散的萧祁御。 他怎么也来了这里? 第47章 刺杀,他忠心护主 哦,对了,前世事发时,他也在现场。 但是,梨园轩这么大,光绕一圈就得走好一会儿。 为何,她站在这里观察。 他也站在这里? 她与他,结的这是什么孽缘? 算了。 躲着他就行了。 她准备悄悄离开。 谁知跑来一个垂髫小童,横冲直撞的,竟把她撞了出去。 重心失控,她为稳住身形,本能地打出手上的玄铁链,直接就钉在一根石柱上,身子腾空而起时,顺带着地就把那小童给抱住,以防他滚入河中。 这一翻,她翻得无比漂亮,轻轻松松就化险为夷,稳稳落到了平地上。 但却不可避免地显露了其深藏不露的轻功。 “好功夫。” 身后有人高声惊赞。 正是萧祁御身边的侍卫阿索。 这人,的确很识货。 而距他一步远处,正是一身寻常便服,却已玉树临风的三殿下萧祁御。 此时此刻,这人正目光咄咄地盯着自己——那眼珠子似夜明珠一般,在风雨灯下闪闪发光。 可她却觉得瘆的慌。 沐云姜本能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还好,她易容了,否则被他瞧见自己精通武功,止不定又要惹出什么大麻烦来。 把小童放下,她故意变了声音,叮咛于他:“快,回去找大人,别乱跑。” 小童谢了一声,跑了。 沐云姜收起玄铁链,权当没听到有人夸赞,转身就要走。 萧祁御没有马上追,只是定定地看着这个个头小小、却身手了得的小子闪进了人群当中。 很普通一个小少年。 身穿市井小民的粗布衣裳,五官也普通,就是有点贪吃。 哪怕刚刚险些被撞进河里,可他手上那冰糖葫芦一直被护得好好,临走,还咬了一口。 是个嘴馋的少年。错不了。 但他身上那玄铁链却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神农山有一名匠叫:公孙十一娘,其手极巧,善制各种兵器。 此匠人生平最后打造的一件兵器,名叫:金刚玄铁链,链子上装着一把玄铁勾,可钻山勾铁,持铁链者可借其飞檐走壁。 如果他猜得没错,那少年手上持有的便是这链子。 难道……他是…… 萧祁御想到了一人,目光噌地发亮,立刻急急忙忙追了上去。 那小少年已然进了一条长长的巷子,但见他脚尖一踮,就上了一棵撑天蔽日的梧桐树,竟坐在那里登高望远起来,也不知他在观察什么? 萧祁御驻足而望,心生惊疑:会是他吗?会是他吗? “喂,你跟着我是几个意思?” 沐云姜很不耐烦低头询问。 真是头疼:她越是躲着他,他越追过来。 萧祁御仰着下巴睇着那藏身于暗处的少年,朗朗问道:“神农名匠公孙十一娘,与你是什么关系?” “不认得。” “那你手上怎么有十一娘的玄铁链?” “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话是这么说,沐云姜心里却在暗暗吃惊,无他,这的确是十一师父的玄铁链,可这世上,能认出此物的人,寥寥无几。 十一师父已经过世好几年了,这是她生前最后打造出来的好东西,她临死前托师父捎给了她。 之前进宫时,因为要搜身,所以,她没带着这玄铁链,此番素月来替换她时,才捎带来的。 今日她是来办事的,行走江湖,自然得带着链子。 正在这个时候,梨园轩中忽就传出了一阵惊人的呼叫声: “来人呐,抓刺客……” 萧祁御辨其声音,确定是神武营的龙战在呼救,心头一沉,不再纠缠这少年,而是立刻飞身而去。 虽然,他中了毒蛊,武艺大不如从前,但是,只要凉帝遇事,他永远是第一个冲出去护驾的臣子。 前世,沐云姜听说过他曾多番护驾,甚至于还多次为救驾而受伤,但即便如此,皇帝依然不重用他。 占着皇子之位二十几年,除却四处征伐和查办各种案子,他手上没有半点实权,这在历史上几乎是绝无仅有的。 前世,萧祁御在梨园轩就曾受过伤,因此卧榻休养一月有余,当年,他正是为了救他那个狠心的父亲,才再次受了重伤。 这一世,他估计还得受伤。 沐云姜一边思量着,一边甩出玄铁链,扎进二楼的雕梁之上,小小的身子,轻轻一荡,就荡了上去,若春燕一般,从窗户钻入,却看到二楼上已乱作一团。 几个蒙面黑衣人正在围攻凉帝萧离,他们布着阵法,每招每式尽带杀机。 一身玄袍,紫金发冠,满脸美髯,五官威严,这个开创了大凉盛世的一代明君,此刻已中了毒,正盘坐在地上自行逼毒。 虽为帝主,凉帝萧离却是从小学得一身好武艺,其功法之深,不逊于他身边的任何侍卫。 能让他中毒,自是发生了非常之事。 此刻,神武营侍卫持剑将他们的帝主护在正中央。 这时,萧祁御已然杀了上来。 他手持长剑,招招式式皆是杀人取命,剑指之处,必是血肉横飞,手段之狠,令观者胆寒。 作为一名征战沙场、一直身先士卒的将军,这个男人,一旦拔剑,便是杀气腾腾,犹若修罗降世。 藏于角落,沐云姜盯着这个男人看。 他在奋力搏杀。 手起刀落,果敢干脆。 于国,他算是忠勇有嘉;于孝,他也算是竭尽全力。 如此忠孝两全的儿郎,却得不来君父的看重,还真是够憋屈的。 正当思量,下一刻,室外忽传来一阵古怪的笛声,本来还在疯狂御敌的萧祁御,突然口吐鲜血,以剑支地,双眸之中更是透出了两道诡异的暗光…… 不好,有人在催动萧祁御体内的蛊毒发足。 那嗜血蛊被植入体内后,若不唤醒,宿主只会觉得每日虚软无力,使剑也会变得力不从心。 一旦唤醒,轻者让人神智不清,非饮血而不能镇压它;重者就会失去自控力,发癫作狂,乱杀无辜。 所以,这是有人想借萧祁御来伤凉帝? 试想一下,萧祁御的功夫是何等的了得,又是可近得凉帝身侧的皇子,这一记借刀杀人,一旦成功,就是一箭双雕之计: 凉帝崩,三皇子拭君,诛。 大凉失了如此两大柱石,必纷崩离析,他国到时趁虚而入,整个大凉就成了一盘散沙。 据沐云姜对罗郡的了解,他只要分裂大凉,可没想过要把大凉搞垮,所以,萧祁御身上的毒蛊,应是敌国的细作种在他身上的? 她思及这里,心头一惊,遂高叫一声:“萧祁御,快盘坐下,依我口诀,双耳闭,凝神定魂,丹田气沉,神游太虚……” 陷入狂乱的萧祁御,猛得冲她所在之处射来骇人的一目,灼灼之光,诡谲之极。 随即,他忍下一脸痛苦,盘坐于地上,立刻依口诀而运真气以护身。 很奇怪,时时刻刻都保持戒心的他,竟会无条件信任她? 这是为什么呢? 第48章 凉帝无情,云姜再次救“夫” 沐云姜看着怔了一下,立刻加入战圈为其护法,随手打出一颗颗特制的弹珠,直击刺客的要害…… 只是力道不够强大,还不至于将他们打伤,却已打乱他们的阵脚,继而被警戒在附近的神武营侍卫给控制住了。 一场蓄谋已久的刺杀,发生得突然,结束得也快。 暗暗调息完内息,沐云姜看向还在逼毒的凉帝萧离,其身侧,神武营侍卫一脸戒备地看护着。 其中领头那位,正是统领龙战。 她没多想,从怀里取出一个瓶子掷了过去:“这是解毒丸,来自神农山,你家主子逼出毒素后服用,可更好的清理体内之毒。” 今日她刻意示好,便为了他朝埋伏笔。 龙战接住,冲这个身手了得的小子望了一眼,拔开瓶子闻了闻,没说话——他可不敢随便给一国君主乱吃来路不明的药丸,万一有什么闪失,他哪担得起那责任? 凉帝萧离已逼出毒素,睁眼看到面前站着一个小厮打扮的小小少年,他有听到他说的话,竟从龙战手上要过瓷瓶看了一眼。 他确定这是神农还魂丹,以前他服用过,这气味错不了。 不曾多想,他便倒了两颗服下,又运行了一周天真气,再次睁眼时,他已神清气爽,可那双精厉的眸中却透出疑惑,咄咄逼视起沐云姜: “你是何人?为何会神农狂医的内功心法,还擅长其最拿手的散财珠?更有神农还魂丹?” 凉帝就是厉害,一眼就知道她使的是什么口诀,用的是什么暗器,给的是什么药。 身为大凉的帝主,他绝对实至名归。 “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位老伯,你既已脱险,我便就此告辞了……青山绿水,我们有缘再会……” 她抱以一拳,自二楼挥出玄铁链,似荡秋千一般飞了出去,立刻消失在了茫茫夜色当中。 凉帝身侧之人欲追,却被喝住: “不必了,会使神农口诀的人,绝不可能是刺客。” “是。” 凉帝又歇了歇,终于站了起来,先是瞄了一眼这座已被打得面目全非的看台,而后,淡寡的目光落到了三子萧祁御身上。 不管是身为臣,还是身为子,他已做到鞠躬尽瘁,按理,作为一代明主,凉帝萧离应该会动容的。 然而,他并没有急步上前一探儿子的情况,而是凉薄地落下两个字: “回宫。” 神武营统领龙战,看了一眼正在打坐,运功至满头大汗的萧祁御,抱拳请示道: “那三皇子当如何?” “今夜胆敢出现在此地,若真死了,也是他活该……” 凉帝萧离拂袖而去,对于三子没半分父子人伦之情。 而凉帝的身边人,皆已习惯。 世人皆知,凉帝开创了盛世,让大凉子民过上了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日子,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明主。 他是好君王,但绝对不是一个父亲。 凉帝有六子,他皆不爱重。 凉帝有一后四妃六美人,他也不爱重。 凉帝只爱江山,重律法,重民生,重贤才,但他于亲情一事上,是冷酷无情的。 再说沐云姜,她并没有就此遁走,而是半途折返,就藏在看热闹的人群当中,看着神武营的侍卫护着凉帝离开,并带走了两个活捉的刺客,却没带走毒发的萧祁御。 于是,她悄悄又跑到了刚刚的事故现场,只看到萧祁御面色惨白惨白地在和毒蛊抗争——今日因为他学了这口诀,不似前世那般失了控制,但这是很伤身体的。 阿索则守在边上,急切地唤道:“主子,主子,你怎么样了……” “喂,你别动他。他在运功抗毒,要是失败,他会发狂,你也有可能会受伤……” 她跳上前阻止他。 阿索自然有认出“他”,刚刚就是“他”让主子练了那什么心法,现在主子面色太可怕了。 他急啊,盯着萧祁御大叫道:“喂,小子,你那什么心法,到底有没有用啊?” “当然有用。” 她走了过去,自怀里取出一片枯花瓣,以火折子点燃,说道:“这可以助其宁神定气。” 此为百香避邪树的花瓣,那花置于房内,可辟毒,干花燃烧可克毒,能助他平息蛊毒躁动。 唉,遇上萧祁御,她真是亏大了,已经在他身上浪费了不少宝贝…… 结果,萧祁御突然口吐鲜血,倒在了地上,整个人跟着抽搐了起来。 本来要走的沐云姜看着一愣,大叫了一声:“他以前是不是服用过金蝉子?” “对。这有何不妥吗?” 阿索急忙去扶,殿下可从未如此狼狈过,他急得已经是方寸大乱。 “金蝉子和我的花瓣药性相冲。快,你扶他起来,我需要封其穴道……否则,他这下半辈子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阿索听了,大骇,忙扶萧祁御坐好:“你你你……你这是要害死我家主子了……” “死不了,有我呢!” 沐云姜立刻使出独门点穴法,封了其穴道,又剥了其上衣,为其行针通脉,终令其抽搐的身子平静下来。 “没事了。送他回去休息!明天应该就能醒来。” 沐云姜擦了擦头上的汗珠,整个人有点脱虚。 “小兄弟,要不这样,我家主子情况不明,若无人看护,一旦再出什么事,怕是要危及性命……还请小兄弟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跟我回府守上一夜,只要主子无恙,回头必有重谢……” 阿索诚恳相求,深深作揖。 沐云姜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前世不可一试的三殿下,此刻死气沉沉的模样,心情是复杂的。 对凉帝倾尽所有,却被凉帝弃若敝履,可他依旧顾不奋身为其卖命,前世,后来的他到底做了什么,最后能扭转凉帝对他的看法,而亲自扶他坐上了太子之位? 实在是有点稀罕。 “行,那就随你们走一遭!” 他这条命,这个身子,是得好好养着,说不定将来,他可以成为千古明君呢? 唉,为了大凉,为了天下百姓,她只能继续和他纠缠了…… 门外头,阿剑至始至终跟着这个从白云庵中下来的神秘小子。 看着他来到梨园轩,救下凉帝,护下萧祁御……最后跟着那个叫阿索的侍卫去了三皇子府。 他看得面色神凝重。 无他。 他认得这个神秘小子。 此人叫:江歧。 个头形似侏儒,却早已才华冠江湖。 七年前,他力破天门鬼火案。 五年前,他拿下陈塘关淫盗。 两年前,他擒乌江大儒,识破其虚伪假面。 一年前,他为孤女写状纸,告倒大齐第一富商。 没错,他是名满天下的鬼才讼师:江歧。 这样一个奇才,绝不可以成为萧祁御的左膀右臂…… 最让他震惊的是: 此人,极有可能是沐家的小庶女:沐云姜。 所以,少主想要弄死沐云姜,这个计划恐怕要落空了。 第49章 竟是故人 清晨,昏睡了一晚上的萧祁御,终于睁开眼了。 窗开着,有阳光射入,正好落在他脸上。他觉得耀眼,睁开又眯紧,耳边,隐隐有聒噪的声音,听不分明。 当他能清楚视物时,只看到一颗小小的脑袋正在探头探脑,也终于还听清了像雄鸭子一样的嗓音: “醒了醒了。你们家殿下没事了。哎,萧祁御,这是几?看清楚了再回答。” 那小小少年伸着三根手指头,晃了晃,身上穿得是一身粗布衣裳,五官略显平庸。 但是,眼睛很清亮。 就像一弯新月。 很好看。 他确定自己身在家中的卧榻上,可这人是? “三。” 他哑着声音吐一字,昨晚上发生的事,一点一点衔接上了。 那清俊的小脸顿时露出欢喜,大眼睛一闪一闪的,显得格外高兴:“脑子没烧坏。我大功告成了。可以走了。” 她站起来要走。 阿索却急急伸出双臂拦了去路:“这位小兄弟,烦你再留一两天,待我家殿下可起身了再走,可否?” “不可否。你们这位爷可是三皇子,怎么可能少得了医正,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子,可不敢多待,万一治出一个好歹来,你们又得说我是江湖骗子,到时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沐云姜坚决要走,一刻也不想多留。 阿索一急,一掌一推,力量用得不大,但沐云姜还是被推到了榻上,而她一个不留神就掉到了萧祁御怀里。 她一怔,转头时看萧祁御不知什么时候坐起,并且稳稳托住了她的后肩,而她一转头,险些就亲到他的脸孔。 近距离对视时,她发现他的睫毛好长,眼瞳好黑,鼻梁好挺,唇瓣好薄,脸色好白。 他,很好看。 沐云姜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时,连忙推开他,站了起来。 “抱歉,不是故意撞你的……是你家侍卫推的……” 真是倒霉。 差点又来了一个肌肤之亲。 她在心里暗暗抱怨了一声。 “昨夜,是你救了我?” 萧祁御哑着声音问,目光则直直的落在“他”脸上。 “谢倒不用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就是因为我使的法子你家的医正不认可,你又久久不醒来,我险些就成了你家侍卫的剑下亡魂。萧祁御,不对,三殿下,要不是看在你在边塞上屡立奇功,护住了千家万户,我才不管你死活呢……” 昨晚上,沐云姜险些就被阿索给劈了,那时她心下可后悔了,没事救他作甚? 前世他既熬过这一劫,这一世,必然也能平安无事的,她实在没必要来瞎凑热闹。 阿索拧着眉——昨晚上救主子的小子,本事大,胆子也大,府上的医正切了主子的脉,直说是被这江湖骗子给坑了,他呢,一点也不怕,还说以命担保,能醒。 如今真醒了,可她见着殿下,怎么说话还是这般直来直去。 是不是有本事的人,都傲才视物? “谢谢小兄弟……我觉得,我们应该在哪见过面,感觉特别的亲切……你……你是谁?” 萧祁御的眸色一点一点深沉起来,还撑起身子,把脸凑了过来,似想把她看得更清楚一些。 沐云姜背上却是一阵阵发毛,此人观察力异于常人,难道自己哪里不稳妥,被她看穿了身份? “三殿下,我确定,我们以前不曾见过……此番我是第一次进得天都,哪有机会有幸遇贵人?” 她的眼神隐隐闪烁着,急匆匆想要告辞:“如今,你的命,我算是给你保住了,若无他事,我就不多留了,能走了吗?” 她只想尽快离开。 “你没认出我来是吗?没认出也正常。” 萧祁御忽叫了一声,那素来冷厉的声音跟着柔了下来:“我那时戴着铁制的鬼面面具。你自然是没见过我真容,又怎么可能认得我?” 鬼面面具? 那玩意儿有点耳熟。 她面色一怔,有些陈封的记忆在悄悄地破土而出…… “但你肯定还记得神农山……” 萧祁御静静地看着“他”:“那一年在神农山,你和神农狂医比试,被神农狂医下了毒,脸被毒成了猪脸,却还不服输。当时,你不过十岁,因为比试输了,你说你若解不了毒,从此就叫小猪头,绝不提本名……” “是你吗?小猪头?” 最后一声带着一些激动的暗哑低唤,令沐云姜顿时瞪大了眼睛,巴掌大的小脸上尽是吃惊之色。 没错,十岁时,她曾在神农山学医,遇到过一个戴鬼面的少年。 那少年被人戴了一张金属制成的脸谱,他去找公孙十一娘解开这个铁面头套。因为那头套上,被上了一道锁。 那时,她被神农先生恶作剧,下了毒,一张好看的小脸蛋肿得都不成形了,大家都叫她“小猪头”。 怎么说呢,那时,她是小小孩童,学了一点小本事,就有点飘,有点狂妄,然后就被收拾了。 那几日,晚上很闷热,睡不着觉,她出来打野鸡吃。 鬼面少年也睡不着,两个人就一起捉,一起烤,便结交成了好朋友。 后来,她跑山上采药治脸上的毒,等清了毒下山,鬼面少年已经离开,只留下一块玉,留作纪念。 几个月后,玉被她弄丢了,那个人,她再没见过,那段浅浅的缘份,也就被湮灭在了记忆当中。 “原来……原来是你呀!你就是那个铁面哥哥……” 沐云姜浑身一震,失声就叫了出来,语气是难以置信的。 萧祁御的神情也变轻柔起来,眼底泛出几丝少见的光芒:“对,是我……昨夜见你叫出神农口决,又见你有公孙十一娘的玄铁链,我就生了怀疑……想不到,真的是你……” 沐云姜的心情绝对是复杂难辨的,重生归来,竟会发现自己与萧祁御居然还有这等前缘。前世,本该是故人相见的,最终却变成了仇人。 “缘份,真是缘份……” 她呵呵了一声,心头暗叹着。 只是,这到底是良缘,还是孽缘啊! “真高兴还能见到你。小猪头。” 萧祁御是那种不太显山露水的人,但今日他眼底流露着几丝少见的欢喜,看得出来,他是真把“小猪头”这个萍水相逢的小孩当作了朋友。 这种情绪波动,令她心弦狠狠紧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这个以严谨自律着称的三殿下,人前有多冷酷,内心就有多渴望友情。 她记得清楚,她与他不过相处短短七日,她一直很努力地想解毒,而他则负责去打猎,做好吃的。 萧祁御做的美食,比御厨还要好吃。 而她只是个小鬼头,最馋他做的食物,整日里哥哥长哥哥短的,为的就是哄他做好吃的。 那个时候,她初生之犊不畏虎,又爱笑又爱跳又爱闹,还爱逞强,野得不行。 而萧祁御则是一个特别稳重的少年,不爱言笑,却待人以真诚,是个面冷心热之少年——戴着面具的他冷寡少言,不爱管闲事,可禁不住她央求,耍赖,因为一时心软给她做了一顿好吃的,她就赖上了他。 沐云姜曾以为,鬼面小哥是这世上顶顶好的人,却不曾想,他会在五年后和她有了另一番爱恨情仇。 如今,带着前世记忆的她,再来审视这份前缘后果,她的心情,就像打翻了五味瓶,复杂极了。 第50章 故人会 “哎呀,不许再叫我小猪头了,我现在这脸和小猪头可划不上等号……”她嚷嚷了一声,这名字实在不雅了: “对了,你刚醒,还是先把我教你的口诀再练上几遍,然后吃点东西……好好养上一两天就能恢复了……” 她把叙旧的气氛给岔开了。若不是因为前世他曾经到陈塘关救过自己,那口决她绝计是不会轻易教他的。 “好。” 萧祁御闭眼开始运气。 沐云姜则在边上观望着,感慨命数竟是如此之微妙,不想和他有更多的交集,却发现他们曾经是难兄难弟,在年少时,她还心心念念寻思着,有朝一日可再见他一回,蹭吃蹭喝…… 结果…… 人生的际遇,当真是神奇。 “好了。” 萧祁御觉得自己的气息顺畅了。 沐云姜坐到床边,伸手为其看脉:“是没什么大碍了,就是有点体弱气虚。我记得五年前,你身上没这玩意啊,这是谁给你种下的?” 她终于问到这件事了。 这种毒蛊,制成不易,有时可能穷尽十年也难养成一两只,极为金贵。 “这事,复杂的很,以后有机会再说……你呢,这些年都干什么去了……我离开神农山后一年后,曾派人去过那边,但那时神农狂医已过世,十一娘殉夫而去。我无从查到你的下落……” 萧祁御坐到他身边,瞅着这个个头小小的家伙。 “我啊,我就四海为家,各处闯一闯玩一玩呗……” “不对啊,你今年也有十五六岁了,怎么个头还是这么小?” 五年前,小猪头好像十一岁,长得特别小,他一手要提两个像她这样的,还能健步如飞,现在这孩子个头是长高了一些,但身板还是无比瘦小。 这让他想到了沐家那小姑娘——人家是小姑娘,长那么小,不碍事;可他是男孩子,怎么也长不高? 堂堂男子汉,个子长得像矮青冬,很没气势,娶了亲,怕是连妻子都抱不起,这身板,也太瘦小了。 “一方水养育一方人,在陵北那边,全是矮个子,一个个跟我一般高,有些还比我矮呢,这有什么稀奇的。哎,你不要因为我个头小,就小瞧我……” 她就怕他拿个头小来作文章,从而怀疑起她是女子。 “是为兄错了,不该拿你的个头取笑你……” 他突然就勾住了她的肩:“小猪头,不管你个高个矮,我们都是我朋友。” 沐云姜被这一搂搂得好尴尬。 前世是死对头,如今成了好兄弟——这身份上的转变,真是让她有点招架不住。 “忘了问你,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五年前,他们没有互通姓名。 他叫“他”:小猪头。 她叫他:鬼面哥哥。 “我叫:江岐,江河的江,岐山的岐……” 这是她在江湖上的化名,且是一个顶顶厉害的化名,说出来还是有点江湖份量的。就不知他没听听过这名号。 萧祁御盯着她看了一眼,眼底浮现点点惊疑,以及不敢相信: “这些年,江湖上涌现了一个新起之秀,自称阿江,有时又被人称为岐公子,会给那些蒙受不白之冤的平头百姓申冤,被称为鬼才讼师……不会正好是你……” 哟,这家伙对于江湖上的事,倒是了如指掌。 沐云姜眯眯一笑:“正是在下区区不才我……咱行走江湖,就是一时手痒,替天行道而已,见笑见笑……” 说话间,她还打恭作了一揖。 是的,于江湖之上,她也是有点小名声的,只不过,没有人知道那位岐公子,是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女子…… 萧祁御不觉深深一睇,心下极是惊讶,瞧瞧这娇娇小小一个孩子,竟有这样的能耐。 不过五年前,他们初见时,神农狂医倒是曾说过:“此子聪慧,世间少有,好好调教,将来必成国之大器。” 如今神农狂医的话,已然应验。当然那小孩,如今果然出息了。 “江歧,此次相逢,你又救了一命。祁御在此谢过了……” 他站起,冲她深深鞠了一躬。 此人本来便生得玉树临风,虽曾做过武将,当过三军统帅,可他的气度涵养皆生在其骨子里,如此施施然一行礼,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风华绝代。 沐云姜不觉感叹,萧祁御被称为“边塞第一玉帅”,果然是实至名归。 如此风骨,是极易迷倒众生的。 “咱们兄弟俩,还谢什么谢……以后有机会,你给我煮顿好吃就行……” 她突然特别怀念起他的厨艺。 萧祁御捂了捂胸口,重新坐下时说道:“这有何难,等我身子好一些就给你做。” “好,那你好好休息,我该走了……”沐云姜挥挥手,就想离去,却被他叫住:“江歧,你就这般急着要走吗?” 我昨夜一宿未眠,难道不该去休息吗? 沐云姜目光幽幽,没把这话叫出来,只道:“不知三殿下还有什么事赐教?” 虽然记起前曾旧事,但她以为,现在他是高高在上的三殿下,她还是尊称着比较好。 “什么三殿下?什么赐教?小猪头,我们之间需要如此生份吗?” 他很不满意这个称呼。 沐云姜眼皮一跳,继而问道:“那你想我怎么称呼你?” 萧祁御想了想,然后正了正神情:“江歧,我这里有个不请之请,说出来,你看看可不可行?” “好,你说,我听着……” “五年前,我与江兄弟一见如故,那时我就曾想过,若能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小兄弟,该有多好,可惜之后你进山采药,我呢,也有事急着回边塞,就这样错过了。如今好不容易重逢,如果你不反对,我想与你义结金兰……” 这是前世不曾发生过的一幕。 她孩子的父亲,她曾经的死对头,要和她结拜成兄弟? 呵呵! 老天爷,你玩我是不是? 边上,阿索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瞄了一眼这个不起眼的小子,他家主子,虽然没有实权,但是,在军中,在百姓心里,拥有着无人可及的威信。 他是神秘的,是智谋超群的,是让人望而生畏的,无数军中战士,都明里暗里的崇拜他;无数国之栋梁,暗中钦服于他。 而三殿下极少抬举人。若得他抬举,必是国士,亦或是能护天下万民之勇士。 现在三殿下竟要和一个江湖小子结拜,这份看重和厚爱,不用说了。 结果,这江湖小子却没欣然答应,“三殿下,这不合适……我可不想和朝廷扯上什么关系。朝堂上那些争斗,太阴险狡诈。我们还是只当普通朋友……” 她直接谢绝了。 想他未来极有可能还会做太子,端坐于高位,必争斗不断,她真的真的再也不想淌王权之争了。 第51章 结拜成兄弟 萧祁御眼底的亮光,一点一点暗下,就像乌云蔽住了太阳: “也是,我会给你带来麻烦,是我考虑不周。” 像他这样的人,实不该有过份亲近的朋友。 她听着眼珠子一转,心头一动,忽又改变主意了: “倒……也不是嫌你的意思……算了,你想结拜便结拜,我江歧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从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结拜?你倒是说说看……” 一扫脸上的落寞之色,他双眼再次发光,“你当真不悔?” “有什么好悔的?到底结不结?” “结。” 他噗通就跪下了。 沐云姜见状,也跟着跪了下来。 萧祁御看着她,眸露高兴之色,双指指天,朗朗起誓道:“我,萧祁御,与江岐一见如故,志趣相投,今日愿结为异姓兄弟,从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她跟着起誓:“我,江岐,与萧祁御曾共过患难,脾性相合,今日愿兄弟相称,从此,福祸共担,生死不弃,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阿索,上酒。” 萧祁御高声吩咐。 沐云姜立刻叫道:“酒就不要喝了,你这身子,还是喝茶……” 萧祁御立刻改口:“阿索,上茶。” 阿索忙奉上两杯茶。 萧祁御和沐云姜各执一盏,对视一眼,说道:“天地可证,日月可鉴,今日始,我们便是最好的兄弟。” 两个人遂以茶祭天地。 “江歧,我痴长你几岁,以后便是你大哥了。” “好的,大哥在上,受小弟一拜。” 沐云姜行了一礼。 萧祁御忙扶起她,对阿索说道:“阿索,从今往后,阿歧就是三皇子府的二主子。见阿歧如见我……” “是。” 阿索应声。 沐云姜在心中暗暗一叹,做梦也没想,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以这种方式成了三皇子府的二主子。 “另外,把我对面的忆农轩整理一下,以后就让阿歧住。” 他还细心地为她安排了住处。 “是。” 阿索立刻命人去收拾。 忆农轩主子已经打理了多年,里面布置得很清幽简单,但件件物品都是主子亲手挑选的。 以前,他们曾一度以为主子是有了意中人,这才安排了这样一个住处。 忆农之意,耐人寻味。 现在才知,主子忆的竟是这样一个江湖小子——农乃是神农山之意。 “那个,大哥,昨夜我为了照顾你,一宿未睡,现在既然我无事了,那我就先去睡一睡?” 她实在是太困了。 双眼皮已经忍不住要打架了。 “好,阿绪,你快带二主子去歇下。” 屋外进来另一个侍卫,立刻领着她去了。 阿索等他们走远了,才低声问道:“主子,您怎么突然想到与江歧结拜?” “要不然我怎么留住他为我所用?” 萧祁御觉得身子很虚,坐了下来,闭了闭眼。 心下其实是有点歉疚的。 今日,他对他是用了心机的,只因他是江歧——鬼才讼师,不光能雄辩,能为冤者申诉,更能剥丝抽缕调查奇案。 如今,他得了皇令要查私贩海盐案,这事,他倒可以自己查,但关于“容氏叛国案”,他查了已经多年,还是没多大进展,如果能留住江歧,于彻查旧案来说,必是有利的。 此生,他活着唯一的心愿便是:翻案,为师父平反。caso 关于江歧,他听说过他不少传闻。 最神奇的是,这孩子七八岁时就随其师父一起破了天门山鬼火案——据说最后破案的就是一小孩。江歧之名就是那会儿慢慢于江湖上流传开的。 后来,年年都有关于他的神奇传闻传来。 天南地北,他一直在游历诸国,并于诸国中留下美名。 之前,他就想过,或者可以将他寻来,助自己查那桩不可触碰的旧案。 然,那旧案太过沉重,牵扯也广,连皇上都不敢碰,他若去碰,那就是自寻死路——若把他人牵扯进来,那人一旦泄密,与他就是一场劫数。 如今,自己想要找的人,被命运送到了面前,他自然不能错过。 结拜为兄弟,待他以诚,但为了换他真心相助。 萧祁御知道:这番算计,很是自私。 二弟,实在是对不住啊! 住进忆农轩第一天,沐云姜就发现这里的家具,和当年在神农山的差不多,住在这里,让她免不得记起当年种种。 这一天,她呼呼睡了一天外加一夜,睡得倒是甚为踏实。 沐云姜住进忆侬轩的第二天,名满天下的三殿下萧祁御竟然亲自下了厨,做了四菜一汤。 沐云姜尝了尝,那味道还是记忆当中的味道,只是她的心情已变得无比微妙。 坐在美味佳肴面前,她瞄了一眼对面的结拜大哥,再想想前世恨她入骨的心情,这才重生几天,她与他见面也就不过几次,怎么就演变到同桌吃饭了呢? 还是他亲手做的。 在她前世的记忆里,萧祁御冷傲不可亲近;他深谋远虑;他心思狡诈;他害死了所有皇子;他道貌岸然;他是伪君子。 现在呢。 他在为自己剥大虾。 所以,前世她认识的到底是谁? 真是活了一个寂寞。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她有点无所适从。 但他还是把剥好的虾搁到他面前,说:“以前在神农山时就和你说过的,以后再遇上,一定请你吃一顿山珍海味。不过,我府上食材比较简单,今天就随便做了几道,回头我再寻厨子好好做一顿。” “大哥做的很好了,我就不行。从小吃百家饭长大,混吃骗喝,就是不会弄东西。” 她小时候最会偷鸡摸狗,饿了就偷东西吃,后来大了一些,倒是会弄吃食的,但她弄的真不好吃。 “大哥,既然你是皇子,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怎么会做这么好吃的饭菜?” 她知道萧祁御小时候曾当过人质,被敌国当奴隶般对待过,所以,他对吃食并不讲究,能在边塞之上与将士同苦。 但她现在只是江岐,一个江湖小子,怎了解皇族之事,毕竟三殿下这段过往很不光彩,民间是鲜少敢口口相传的。即便有些传说,皆是语焉不详的。 “是我师父教我的。” “你师父是……” 她故作不知。 “前辅国女将军容夕。” 提到这个名字时,萧祁御的声音特别的温和,眼底也泛出了少见的温润柔光。 那是他见过的最彪悍的奇女子: 文,可战世间大儒;武,可敌诸国名将…… 她之光辉,可照青史。 第52章 关于“陈塘兵变” 沐云姜知道这位女将军——大凉第二大家族容氏的嫡女,曾助当今皇上萧离查死间,肃贪官,整顿军务,微服巡访各处,干过很多轰轰烈烈的大事。 自她有记忆起,师父就会和她说这位女将军的丰功伟绩,说:“容将军是这世间,顶顶厉害的奇女子。阿姜,你这一生,要以容将军为榜样。你要做一个比容将军更出色的女子……” 而面前这位三殿下,就曾和容将军朝夕相处过,并得其教诲过。 昨日,她之所以自报“江歧”,就是想起前世这人好像一直在偷偷调查“容氏叛国案”,她寻思着,或者这个名字,能让他感兴趣,从而从他嘴里探出一些秘密来。 十余年前,容家叛国,震惊天下。 可这事,她总觉得其中有问题。 “自我有记忆起,师父就教我各种技能,包括厨艺。她告诉我:人当知粮食来之不易,才懂如何护民爱民。后来,我做人质,也亏得我会一手厨艺,才没饿死我和妹妹……” 萧祁御待她倒是极为坦荡,竟实言相告,她故做惊讶: “原来三殿下还有一个妹妹?应该不是亲妹妹……” “同母不同父。我母亲非宫里之人,曾在宫外另嫁,得过一女……”提到这事,他神情平静:“我养了足足近五年,在父皇接我回大凉时,失散了……” 这事,沐云姜也知道,有前世,萧祁御一直一直在寻这个妹妹,可惜没寻到。 她曾听说过,为了寻回这个妹妹,他派了不少人出去。 可惜啊,在她被害死时,萧祁御一直没能寻回让他心心念念牵挂的亲人。 “那容氏叛国案,殿下知道多少?那时,殿下不过五岁左右!” 她忍不住提到了这件事。 容氏一族,曾权倾朝野,容夕更是差一点做了皇后,但却在某一日,容夕与新帝萧离反目成仇。 后,容夕远走边关,新帝的诏令再也召不动她。 萧离则另娶皇后,变得冷漠无情。 几年后,容夕的大哥哥和二哥哥在天都城内杀了公主,罪证确凿,被砍了头。 容老将军在关边气得吐血而亡。 容夕的三哥哥开了城门,引入敌军,欲杀入天都兴师问罪,结果,容家军和前来围剿的秦家军对抗,一夜尽被诛杀,三万精兵无一幸存。 容夕被大齐人救走。 萧祁御作为人质被掳走。 后来,容夕死在了敌国的将军府,大凉从此再无辅国大将军容夕,容氏一门成了乱臣贼子,无人再敢提及。 这个悲怆的变故,被历史记载为:“陈塘兵变”。 …… 萧祁御因为她提到“叛国”案,面色凝重起来:“容家没有叛国。我师父临死之前,手筋脚筋都被割断。她是被囚禁至死的。” 沐云姜心头一震。 果然啊,这桩事,另有玄机。 “二弟,有件事,为兄想麻烦你。” 既然提到了这桩复杂的“容氏叛国案”,萧祁御就想顺势把拉到自己的计划当中。 “何事?”沐云姜吃了一只虾,问道。 萧祁御正想说。 阿索急匆匆自门外跑了进来,面色凝重道:“主子,宫中圣旨到……” 萧祁御只得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忙推杯起身,往外去迎旨。 沐云姜悄悄跟了过去。 站在走廊上,通过窗缝,她悄悄往外探看,只看正厅中,站着一个太监,正是总管高环——此人是皇帝身边最得信任的宦官。 此刻,他穿着总管那齐整的内侍官袍,手执圣旨,直挺挺等着。 萧祁御急步迎上前,跪地道了一句:“儿臣接旨。” 总管高环打开圣旨,立刻威严地念道:“奉天承命,皇帝诏曰,兹有皇家别宫内有刺客屡屡暗下毒手,特令三皇子萧祁御于十日之内彻查清楚。钦此。” 十日? 门外头,沐云姜听着顿时瞪大眼: 这期限也太短了。 前世,这案子,可是一直没有查清。 然,旨意已下,萧祁御不能有任何异议,只得叩首接旨:“儿臣遵旨。” 待接过旨意,他刚要起来,太监总管却又道了一句:“三皇子,皇上还有口谕。” 他只得再跪接:“儿臣接旨。” 高总管清了清喉咙,说道:“朕说过,此生,你都不准再到梨园轩祭拜,你竟敢不听旨意。赐你十记板子,让你长长记性……” 萧祁御的背僵了一下,却只能静声应下:“儿臣遵旨。” 沐云姜看得瞠目结舌。 凉帝可是明君,可这种旨意,怎么算得上是明君? 他这个儿子前夜才救了他,还受了重伤,今日他一边要用他破案,一边又要体罚? 这是人干得出来的事吗? 高环总管立刻一挥手,“来人,伺候三殿下行杖刑……” 话音落,便有两个孔武有力的内侍走上去,搬来一条长凳子:“殿下,请……” 萧祁御平静地俯卧于长凳之上,那内侍执起板子,就往这位病殃殃的三殿下屁股上打了下去。 啪,啪,啪…… 他们下手没任何余地。 沐云姜看莫名心惊胆颤,对于萧祁御的那些复杂的排斥之情,好似都被这板子给打散了,心头只剩下心疼。 她这个可怜的结拜兄长,在朝中,日子过得实在是举步为艰。 十记板子,没有人出来求情,萧祁御生生就受了,待行完刑,他已是满脸尽是豆大的汗珠。 后来,高环走了,萧祁御是被阿索命人抬回房间的。 沐云姜跟了去。 看着萧祁御那已渗出血水的屁股,阿索把殷切的目光落到了她这个“二主子”身上: “二主子,还请您为我家主子好好清理一下伤口,您是神农狂医之徒,定可以让我家殿下少受点罪的……拜托了……” 沐云姜一听,吓得转身就想遁走。 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之前为了救这个男人,已经看了他的上半身。 现在更过份了,竟要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去给一个大男人治屁股? 这合适吗? 合适吗? 可阿索所药药箱放下后,就直接退了出去。 床上,萧祁御枕在玉枕上,额头上皆是汗珠,看到结拜兄弟神情微妙,问:“二弟,麻烦你了……你,怎么了?” 沐云姜狠狠咬朱唇,不就看一眼他的屁股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走上去,拿起剪子,直接就剪开了萧祁御的袴裤,紧跟着,一个血肉模糊的臀部映入了她眼帘。 她在心里暗暗叹息,脸蛋滋啦啦烫了起来: 哎呀呀,她与他结的到底是什么孽缘啊? 想到之前,这家伙说她勾引他,往后头,他要知道她是沐云姜,是个女子,那还得了? 第53章 他是孽种;她不辞而别…… 沐云姜想一溜烟,撒手跑掉不管了。 倒不是说,她没见过男人的光腚,前世,她坐帐中军,什么大风大浪没见? 只是,她没见过死对头萧祁御的光腚…… 想想前世,自己恨这人入骨,如今,她却要照看他的屁股? 再想到之前,这家伙说她勾引他,这往后头,他要知道江歧就是沐云姜,是个女子,那还得了? 头疼。 她在心头长叹,硬着头皮,甚是无奈地给他清洗伤口——他的伤的倒不是很严重,想来施刑者还是手下留了情。 她给他用了自己随身携带的金创药。 整个过程,她是耳红耳热,亏得她易了容,否则一定会让他生出疑心的…… “好了。好好养伤……我这伤药很灵的,明日,你就可下地,不过,你父皇对你也太无情了,前天要不是你帮忙挡了一会儿,他肯定受伤,今日他竟狠心责罚你……这是为什么呀?” 处理完伤口,她忍不住咕哝了一句。 这话其实是很大逆不道的。 萧祁御瞄了她一眼,却没有喝叱,想来他心里也必是怀惴委屈的,半晌才道: “这种话,在我面前说说无碍,在外头,你莫要说。我大凉执法严明,但只要冒犯君威,便是死罪。” 这不是唬人的话。 虽然大凉以法治国,提倡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同时,大凉国法有云:君威不可犯。 “大哥,皇上为什么要罚你?” 沐云姜坐在边上轻轻问了一句: “那位公公说,皇上不准你去梨园轩祭拜,你昨夜去祭拜谁了?” 萧祁御沉默不语。 她立刻摆摆手:“算了,人人都有说不得的旧事,你不想说便不说……你且好好休息……我出去了……” 没再多待,她走了。 萧祁御闭着眼,枕在那里,心头有说不出来的郁结。 父皇对他的态度,始终不曾改变过。若不是看在师父容夕在面子上,他连活着的资格都没有。 这些年,若不是他文武兼备,镇守了边境,收服了四方,怕早被得死。 毕竟,他只是孽种。 正因为有累累功勋在身,父皇才留着他一条狗命。 大凉帝主是明君,是天下贤者之楷模,可海纳百川,独容不下他这个亲生子。 这么多年,父皇一直在给他出难题,为的是找到他的错处,把他法办。 大凉以法治国,只要他行差踏错,他就必死无疑。 可偏偏每一次父皇交代下来的事,他都能办得漂漂亮亮。每一次,他都能立功。父皇根本寻不到他的错处。 除了前日,他去了梨园轩。 那是一处除了他,谁都可以去,惟他不可以去的禁地。 梨园轩——父皇和师父容夕相逢于此,定情于此,决裂于此。 那里有父皇年少时的情深不移,有师父常年包下的客房,有他们吵吵闹闹走过的时光旧影。 那日,父皇在梨园轩遇刺,却没有查抄梨园轩,只办梨园轩的东家与他,是这世上唯一仅存的故交。那位故人不会行刺他。 但父皇与那位故交,亦已决裂,事因当年的“容氏叛国案”。 至于刚刚圣旨交代的那个案子,查起来难的很,父皇又在为难他了。 或者,他该再找那个沐云姜聊聊——那日她想谋杀的侍卫,有可疑。 如果那侍卫没问题,那神秘人不可能冒险将人劫走。 再加上那日,他突然毒蛊发足,足见别宫内藏着见不得光的敌人。 如此想罢,他不由得轻轻唤了一声:“阿索。” 阿索立刻从外头进来,恭声问道:“主子,您是不是很不舒服?” “身子倒是无恙。”他看向他:“这两日,沐云姜一直在白云庵待着,可有异样?” “是,她一直乖乖关在房内,没闹出任何动静。” 阿索回答:“是不是有点奇怪?” 是挺奇怪的。 太乖,反而不像她。 这小女娃生性并不安份。 “白云庵众姑娘的病情如何?”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后日就可以放归各世家……” 这疫病只要对症下药,第二日便可控制。 唯一不可控的是,那痘痘一旦抓破,就会留下痘痕,这与妙龄女子来说,是很忌讳的。毕竟,女子出嫁,容貌姿色很重要。 “那我们后天去找她……” 他这伤,明日还得养一养。 现在,他身上有两个案子要办: 第一桩是:私贩海盐案。 第二桩是:别宫行刺案。 都很棘手。 若他办不好,父皇怪罪下来,他的麻烦会很大。 所以,他得说服江歧,和自己携手办案。 唔,等一下,他把他寻来说说这事。 沐云姜回到忆侬轩,脑子里全是刚刚上药的画面。 一想到那光景,她就浑身尴尬,不自在。 不行,她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她与萧祁御的交情,也不过是短短七日的交情。 虽然,她很想知道十五年前“容家叛国案”的真相,但是,现在,她自己家还问题一大堆呢。 所以,眼下,她还是先去处理家里的人,把家里的事处理好了,再来关心其他事…… 她想了又想,在案几上铺了一张纸,留下了一行字:“江湖雁行处,行踪去无痕。弟不喜约束,大哥,你我兄弟有缘,江湖再见。” 连正门都不走,直接飞墙而去。 三皇子府的侍卫,皆是长年随萧祁御征战沙场的猛战,生性皆警觉,发现有人悄然离府,就立刻报与阿索知道——阿索在府上是府卫卫长。 他去了忆侬轩,看到了那字笺,忙送去给主子,上禀道:“主子,二主子他……不辞而别了。这是他留下的字条。” 萧祁御正在想事情,听得报禀,翘起头,把那字笺接过——字迹潇洒肆意,很漂亮。 看罢,他沉默了。 唉,终是自己白费心机了。 传说中的江歧,若闲云野鹤,不慕名不贪利,只执本心做想做之事。 他本以为自己可留住他,结果,他对他并没多少情份在,说走就走,潇洒之极。 萧祁御不由得轻轻一叹:“随他去!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萧祁御最是欣赏他那种不羁直爽的性子,故,他不能自私的把他强留在于明争暗斗之中,置他于危险之中。 那两桩案子,他只能靠自己了。 这一刻,萧祁御心头涌现了前所未有的孤寂…… 第54章 他要娶她 当天晚上,沐云姜借着夜色,折回白云庵,回到了自己住的房间,和素月换回了身份。 时夜色已深,沐云姜让素月留着,二人同卧一榻。 沐云姜却是转碾难眠。 素月便悄声问:“姑娘,你怎么了?” 沐云姜抱着素月,闷闷道:“没什么……就是,我在天都城内遇上了一个故人,那故人遇上了麻烦,我却跑了……” “那,为什么要跑?” “那人是皇族。皇族无小事。我不想夹缠不清……” “人各有前程,这也怨着不姑娘。” 话是这么说没错。 “素月,我喜欢行走江湖,喜欢无拘无束,喜欢天下清明,喜欢天泰民安。可是天下清明,就要有明主执掌江山。当今皇上是明主,可他终是老去了,来日,大凉若不得贤主,必又遭逢大乱,民心离散……” 她莫名叹息。 因为不确定未来的大凉在皇权更替上会不会如前世那般,所有皇子都死。 她想着,在她和萧祁御被炸死之后,大凉是四分五裂了,还是被罗郡夺了王权? 一旦被罗郡夺了王权,那大凉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姑娘,大凉现在国泰民安的,你的瞎担忧什么?” 是啊,大凉现还在盛世当中,她担忧那些,是不是为时尚早。 沐云姜失笑,“嗯,前程谁知,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在,我只想保家人平安,其他事,以后再计较……” 她告诫自己,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 关于萧祁御,其人心性复杂,身为皇子,他做事步步为营,却还是日日如履薄冰,这种头顶悬着利刃的人,能在前世混上储君的位置,必须用尽了心机的。 这样的他,她离他远远的,她的日子才踏实安稳。此生,她唯一要做的事是,护着父母兄姐,搞死罗郡,其他事,现在无需多想。 “对了,素月,我之前让你买的宅子,整理的寝舍,可都有备妥?” 她忽想到了这事。之前回京时,她曾让素月去四处寻找合适的小产业。 “姑娘放心,已办妥。房子不大,但处在热市边上,精巧又漂亮。但是,姑娘为什么要买这样一处宅子?醉鬼师父在天都不是有一个大宅子吗?一直让人打理着,我们直接入住不就行了?” 素月不明白姑娘为什么不住那么一个大宅子,却要弄一个小园子。 “醉鬼师父的身份现在不能曝光。我也暂时不想让家里知道手上掌控着泼天的财富……此番,我回来天都,又脱胎换骨重生了一回,天都城内,风云变幻太快,让若人知道我成了江记商号的当家少主,回头,城内的各方势力就会逼我站队……这会变得棘手。”筚趣阁 沐云姜暂时只想做个小庶女。 素月点头。 在她眼里姑娘事事聪明,什么都能盘算于心,跟着姑娘听姑娘安排,总归是无错的。只是她不明白姑娘说什么“重生了一回”是什么意思。但她没问。 后来,她们迷迷糊糊睡着了。 沐云姜没料到的是,有一个人一直尾随着她。 那个人是阿剑。 那日,阿剑跟着江歧来到梨园轩附近,就把人跟丢了,后来,再见时,江歧就在梨园轩外看热闹。 当时,阿剑戴着一脸谱悄悄靠近,并在他身上撒了追萤粉,只要那粉末撒在身上没被洗掉,三日之内,不管那人在哪,他都能找到。 那天晚上,江歧留宿在三皇子府。 第二天江歧依旧待在三皇子府,直到第三天才离开。 当天晚上,阿剑凭着追萤蝶,跟着江歧回到白云庵,见他没再出来,至此,他已经基本可以断定,江歧就是沐云姜。 得出这个结论后,阿剑就回了别宫,把这个真相告知潜于别宫的罗郡。 罗郡听了,双眸发亮,眼底露出兴奋:“我要娶她,阿剑……我要娶她……如果我能得到她为妻,必如虎添翼!你可知,她另一个身份是什么吗?” 阿剑拧眉,觉得少主疯了,那个小姑娘虽只是一个小庶女,看着娇小无害,却是个厉害的狠角色,他凭什么娶她? 阿剑没有多说其他,只是顺着他的语气问道:“她另一个身份是什么?” “是大凉第一富商江记商号的少主。” 罗郡吐出这句话后,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疯狂的计划: 他要将江记商号占为己有,是以,这个沐云姜,他娶定了。 如此,他的夺嫡之路,才能走得更顺畅。 其实,在十六岁之前,罗郡从来没有过这种妄想。 小时候,罗郡住在廊县。 他与母亲常氏同住,没有父亲,但家中还是有点薄产的。 从小到大,常氏总能寻到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人来教他拳法,剑法,诗书文章。 常氏对他极为严厉。 他勤奋好学,就是学得不甚精。 十六岁时,常氏对他说:“儿啊,有件事,一直没和你说,你其实是皇长子,为娘曾为宫妃,被人陷害而逃出皇宫。如今你已长大成人,去京城!为娘已为你打典好一切。你去东宫当侍卫。有些东西本来就属于你,我们必须去拿回来……” 一番话,就此颠覆了他的人生。 但他以为,拿太子之位,这几乎不可能。 能要一个亲王之位就已经了不起。 常氏却很笃定地说:“他不会要你这个儿子的。如果你现在出现在他面前,那么你只有死路一条。你看看三皇子,他一身功勋,为国争战,血撒边疆,却依旧被皇上嫌弃。凭你,你觉得能胜过三皇子吗?” 罗郡很清楚,他不能。 三皇子十二岁就从军,是在阵前长大的。 三皇子所有的功勋,是他一拳一脚打出来的,为此,他还落了一身的伤痛。 所以,走正途,是要不来荣华富贵的。 只能行偏门。 常氏还说:“我花了十几年时间,为你铺了一条路,只要你沿着我铺好的路走,那么终有一日,太子会被废,大凉会被我们拿下……” 于是,他来了天都,拜在太子门下,做了太子府的一名不起眼的太子卫副统领——之前太子遇险,是他救了太子,太子觉得他身手了得,就让他坐上了这个位置。 他现在的任务:笼络人心,收集天都各路高官的丑闻谍报。 这需要源源不断的银子。 他现在所用的银子,是常氏给的。 这些银子,皆来路不正。 但是,他非常清楚,不管是养谍者,还结交高官,都需要银子,常氏给的银子,根本不禁花。 所以,他必须娶下沐云姜,必须将她变成他的人,如此,他才能更快地成为这大凉新主。 第55章 欺上门 天亮时分。 白云庵。 沐云姜醒来后,素月已经不在。 这一整天,她除了吃就是睡,大约是太闲了,脑子里时不时会想起萧祁御,想起欢欢,想起罗郡,想起前世种种。 她总在想,这么多人的命运发生了改变,那未来的大凉又将有怎样的变数? 脑子里总是乱轰轰的。 后来,她打坐念了几十遍清心咒,这才冷静下来。 她告诉自己: 前路未知,一切尽人事,不负重生这一场。 第三日午后,有宫中的御医过来替所有姑娘看了看,确定无碍后,就安排车驾一个一个将她们送回家去。 沐云姜回到沐将军府,已是暮色沉沉,斜阳收尽最后几缕残光。 她下了马车,施施然冲那送她回来的宫人行了一礼,目送车驾离去后,就去敲门。 门房来开,矮个子的黎伯看到她,老脸上尽是嫌弃。 二房的七姑娘失了选秀资格的消息,想来已传回将军府,上回回来时,这黎伯还是一脸谄媚,这回却是…… 人呐,都是捧高踩低地的。 沐云姜不怎么在意,直接往西院而去。 沿着青石铺成的小路走了一会儿,不想一进门,就听得一阵阵哭泣声传出来,中间另夹杂着大伯母愤怒的拍桌子声: “哭什么哭,这么好的婚事,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难道是我让人说错媒了? “云初现在是二婚女,而且还是一个把郎婿和婆母告得坐牢的不孝女,难道她还想嫁王孙贵侯不成?那李大人虽然年纪大了一点,但老歹是个有官职在身的。 “人家要不是死了元妻,云初根本不可能得来这种机会……这种婚事,如果不是我出面,她怎么可能高攀得上?” 是大伯母郑氏又跑来西院摆主母威风了。 那嗓音是何等的尖酸刻薄。 三哥沐云韬则在怒怼:“不嫁,绝不嫁。那老东西都六十多了,年纪比我父亲还要大,一只脚都踩进棺材了,嫁什么嫁。 “大伯母,您……您怎忍心将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嫁给这样一个糟老头? “如果您觉得婚事绝佳,那您应该让云湘嫁过去……这个老女婿,你喜欢,你来收……” 嗯,这话怼得好。 “放肆小儿,云湘是什么身份,连皇后娘娘都要高赞一声……哪容得你如此嘴上糟贱?” 郑氏怒叱。 别人的女儿皆是草,她的女儿就是宝。 她哪能容这小子如此侮她心头肉。 “高什么赞,云湘不是都已经被打发回来了吗?既然她已经没法再嫁王孙贵侯,那就让她去,最合适不过……” 呵呵,沐云湘也被退回来了? 那她岂不是要哭死? 这事,倒是颇让沐云姜意外。 沐云湘可是心心念念想嫁三殿下萧祁御的,现在好了。 回头,一定要好好笑话她一下。 “你……你放肆……要不是你们二房那个死丫头害我家湘儿在皇后面前出了丑,湘儿怎么可能受了这种屈辱?说来,这一切全是你们二房害的。 “现在,我好心给云初挑了一门婚事,你们又要作夭是不是?云初已经是残花败柳,她还能嫁什么好人家?留在家里吃闲饭,你以为家里的柴米油盐不需要钱吗?” 砰的一声,大伯母郑氏好像摔碎了什么东西。 大姐姐和母亲的哭声更盛了,却没听到父亲的声音,也没有四姐姐的顶嘴声。 四姐姐和她一样,火气一上来,就敢和长辈呛声。 “我大姐姐的饭,日后由我来供。” 沐云韬大叫着,三哥哥还是很有男子气慨的,知道要护着长姐。 大伯母郑氏嗤之一笑:“就你们家父亲那点奉?,怎么养得活你们一家七口?你又有什么能耐,来管你妹妹的吃喝拉撒?” “我……我可以去干活……” 这话说得,明显有点中气不足。 “你能什么?打架生事吗?得了!” 郑氏把他们二房看得那是半钱都不值。 沐云姜听不下去了,麻溜地跑了进去,直接就刚了回去: “大伯母,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遵的是父母,您既不是我大姐姐的母亲,也非父亲,请问,您有什么资格再来西院说亲事,许的还是一个糟毛头子?您到底要把我家大姐姐作贱到什么地部才算甘心?” 沐家主母郑氏转过身,瞧见是云姜这死丫头,心头那团怒气,越发大了: 之前薛家主母曾来质问她: “为什么要唆使那小贱人跑来薛家大闹这一场,薛家颜面丢尽,与你们沐家又有什么好处?” “有什么事不能私下解决的吗?非闹得上了公堂,妻子把亲夫告得坐牢,这种丑事,简直就是千古奇闻……我们薛家结上你们这种亲戚,真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郑氏从来没被人如此吼过。 而这全拜这死丫头所赐。 再加上今早上,她可怜的女儿云湘,平白无故被削了选秀的资格,刚刚才被退了回来。 那孩子哭得眼睛都肿了,嗓子都哑了,与她说: “阿母,母亲,小七害死我了,害死我了。 “那小贱人在三殿下面前进了馋言,三殿下又对皇后说:我品性堪忧,我……就这样被遣回来了……这往后头,我还怎么出席世族贵侯家的各种宴席……” 一个正正经经选进去的良家子,被悄悄遣回来,传扬出去,就是一种天大的折辱。 郑氏那么用心的栽培这个女儿,最后竟被二房害成这样,她如何能不生气? 自然要狠狠出这口恶气的。 现在,眼见得这害人精回来了,新仇加旧恨,郑氏立刻就怒火中烧了: “好你个沐云姜,你倒是死回来了。长辈说话,哪有地方轮得着你来说话?我是沐将军府的当家主母,我的安排自是为了我们整个沐氏。这桩婚事,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 “至于你,我也已经为你准备好了婚事,户州陈家的大儿子之前来将军府作客,一眼瞧上了你,回头我就让他们来下聘,把你抬了去当第七房小妾。” 陈家的大儿子? 沐云姜记忆极好,一下记起来了,就是那个傻子,看到她就直流口水。 啧,这个毒妇,倒真是会给二房配姻缘啊! 第56章 发威 “呸,我从小到大,可没吃你喝你用你的……自我被带回天都,在这将军府可是一天都没待过…… “我的婚事,自有我堂上父母作主。若父母不作主,我还有师父在,哪轮得上你来指手划脚……那个傻大个,你家女儿多的是,和你女儿凑一对,最是天造地设……” 沐云姜的脾气就是这么的粗鲁,所以,一回来就被他们嫌弃。可她根本不在乎。 混迹江湖多年,后来的她,又做了女郡公,她什么样的角色没见过,就这么一小小妇人,还想作了她的主? 简直就是做梦。 这一会儿,她怼人的话,那是脱口就来。 “你你你……你这是反了天了……来人呐……把她给我按住……关进柴房,今天晚上就给我送去陈家…… “崇八,你来,必须给我拿下,狠狠的教训一通,只许打身上,不许打脸……” 一声令下,一直守在边上的崇八立刻上去想要把云姜拿下。 沐云韬急了,冲上前,拦在前头,喝了一声: “谁敢。” 他拿了一根棍子,想把冲上来的崇八给打退。 可他哪是崇八的对手,两三下就被打趴下了。 沐云姜看着三兄这身手,抚额长叹: 太烂了。 不忍直视。 但,这怪不得他。 他们家虽说是武将之家,可父亲身体早年就不利索了,大伯父根本不管二房男丁如何,三哥哥从小没像模像样地学过,身手差,情有可原。 眼见得三哥哥倒地,崇八冲了上来,她随手挥出了一道青烟。 崇八只闻到一股子异香,还没回过味来,就噗通直接倒地,头重重就磕在了柱子上。 想想前世的崇八,对自己那么忠心,现在居然一再的欺负自己,沐云姜决定好好收拾一下他。 郑氏顿时瞪大眼,上前瞅了瞅,要知道崇八可是她花重金请来的,武功可厉害了,怎么就…… 她立刻惊骇地怒叫起来: “你你你……你对崇八做了什么?” “也没做什么,中毒了而已。” 沐云姜说得轻描淡写,横向郑氏的眼神却是带着威胁的: “大伯母,小七我混的是三教九流,会使毒,也会医毒,往后头,您要是再来西院作威作福,我不介意给您也喂上几口毒…… “什么毁容的,毒瞎眼的,变活死人的,我法子多的是…… “怎么样,您想试试吗?包管您这辈子铭记在心……” 彼时,崇八已经在口吐白沫,浑身直抽搐。 那光景极是吓人,足见她并没有撒谎。 郑氏看在眼里,立刻带着人跑了,都没顾上把崇八抬走。 沐云韬看着,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大笑起来:“阿母,看到没,跑了,他们全跑了……哈哈哈……” 他笑得可开心了。 从小到大,他们一家人一直受大房的气,今天这是第一次觉得他们二房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如何能不开心? 赵氏神情复杂,眼窝里还噙着泪珠。 “小七小七,你真会使毒?” 沐云韬去看了一眼脸已经发紫的崇八,开心的同时,又有点担心:“会不会搞出人命来?” “放心,毒不死,最多就是武功尽废。不过等武功废了,这位大房的爪牙就成了没用的废物,废物哪配留在沐将军府…… “我说,崇八,你刚刚打我三哥打得挺顺手,挺嚣张啊,我倒想看看往后头,你还怎么嚣张?” 沐云姜斜着眼在边上嘲弄着。 崇八听着,面色彻底黑了,气得要吐血,他一身好武艺,竟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玩成这样? 如果他的武功废了,以后,还怎么为父亲报仇? 为了保住自己好不容易练成的武功,他只能摆低姿态:“七姑娘饶命,只要七姑娘肯放过崇八,以后,崇八愿为七姑娘肝脑涂地……” “你的意思是:从今往后,你弃暗投明,跟我们二房了是不是?” 沐云姜知道崇八跟着大房郑氏,是因为郑氏出得起银子——崇八家里有老母亲得了重病,每个月都在用银子吊着小命。 崇八本是武将之后,功夫是家传的,生着一些公子脾气,有点高冷,只因他出身本来不俗,实在是家道中落,为了银子,不得不来沐家做侍卫。 现在,崇八听闻此话,身子顿时一僵,老实说道:“七姑娘怕是出不起银子给我阿母看病的……” “蠢不蠢啊你,我可以给你阿母看病啊……要不这样,回头你把你阿母带来,我若给你阿母看好了病,你以后就得跟着我二房,誓死效忠于我,你看如何?” 崇八自是不信的,但眼下,他得先护住自己的功夫再说,便立刻答应了: “好。” 沐云姜不再为难,走了过去,丢给他一个瓶: “这里有一颗解药,但是解了毒后,三个月内你不能再动用真气……否则,你会死得特别特别难看……” 崇八憋着一肚子闷火,把解药服了,那面色立马就恢复了。 随即,他从地上爬起来,一脸畏惧地望了她一眼。 “你回去!记住了,明日,把你母亲带过来让我瞧瞧……” “是。” 崇八抱拳走了一礼,走了。 大姐姐云初和母亲赵氏,因为这一幕而忘了哭泣。 她们怔怔地看着这个还像小孩一样的小七,竟把府上最厉害的侍卫给收拾的妥妥贴贴的。 这本事,她们不服都不行。 “阿母,大姐这门婚事是万万不能应下,您放心,我会搅黄这门婚事的……” 处理完崇八后,沐云姜立刻跑去挽住了大姐姐的手,温温地安抚这两个惊魂未定的女人。 沐云初则再次泫然泪下,凄凄道:“大伯母决定的事,我们西院怎么拒绝得了?” “那就从现在开始,我们西院的事,再不许东院作主,阿母,大姐姐,你们信我可好……” 小小女娃,满脸皆是自信。 赵氏看着这孩子,深深一瞥,这一刻,她竟真觉得这孩子是有那本事的。 “三哥,我有件事需要您办一下……” 沐云姜心中其实已经有了计划。 沐云韬拍拍胸膛:“小七尽管说来,我一定办得妥妥当当的。” 沐云姜立刻附耳过去,低低说道:“您带一个大夫去大牢,说是要给薛山治病……” “啊,为什么呀?”沐云韬一脸懵,嚷嚷大叫了一声:“为什么要去给那禽兽治病?他就算生病了,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啧,这三哥哥,怎么就喊出来了呢? 算了,那就直接明讲了: “大夫会查出薛山得了花柳病……然后,烦三哥把这消息传出去,传得人尽皆知……那么,那个李老大人就不敢来下聘了……” 薛山并没有得花柳病。 但她之前在公堂夜审时在这人身上下了类似的毒,现在应该已经毒发了。 如今让那些庸医去看,就会将那症状诊断成花柳。 这病死不了人,但传出去会很难听。 “可……这样一来,云初的下半辈子岂不是毁了?” 赵氏听明白小七是什么意思了,只是这主意等同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是个馊主意!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赵氏坚决不同意。 第57章 激怒 “阿母,大姐姐的身子好不好,我们知道就行,将来大姐姐若想再嫁,我来负责……” 这个法子可以有效杜绝大姐姐被再度乱配他人。 否则,就算推了这一门,回头那郑氏能再整出另一门来,短时间内,这人肯定是要把大姐姐扫地出门的。 “你来负责?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怎么负责?不妥,太不妥。” 这是有辱门楣的事情,回头她那个妯娌又要来骂他们西院了。 这几天,他们沐家已经因为初丫头告状一事,受人指指点点,若再发生这种事……怎么得了? 沐云韬却觉得行,力挺小七,劝说道:“阿母,再婚一事,我们回头再研究,现在是要搅黄婚事,否则,就东院那态度,肯定非得把大姐姐嫁给那老东西的。大姐姐已经被耽误过一次了,不能听东院的,稀里糊涂再害她一次……” 沐云姜看着三哥哥,心里很欣慰的。 在这个名利至上的天都城内,像三哥哥这样勇于护家人的郎君,不多。 更多的郎君是把家中的姐妹当棋子一样在使。 “小七,这一次,我们就听你的。三哥去了,你在家好生照看阿母和大姐姐……” 他立刻撒腿跑了。 赵氏想叫已经来不及,只能抚手揪心长叹。 沐云初心下是不安的,她既怕自己被东院的人再误了终身大事,又怕因为要和东院斗法,而害了家里头的父母和弟妹。 可沐云姜却温温笑着对她说:“大姐姐莫忧,一切尽在我的掌控当中……” 沐云初看着,心里好生困惑,这个小小的娃娃,主意怎就这么大? 再说,沐云韬带着医正去了天都府的大牢,一进去就听到前姐夫薛山在嚎嚎地叫:“来人呐,救命啊……我要痒死了……快给我请个大夫……” 他让医正过去看,但不让医正说是他指派过去的。 医正看了后,回来对他说:“是花柳,没错,而且是很严重的花柳……治不好的……” 沐云韬听着觉得好生稀罕。 他们家小七真是神了,竟连这种事她都知道。 他性子本就大大咧咧,没细想这是什么原因,而是忙着给医正银子,并指使他帮自己一个忙: “这件事,麻烦您对外好好的传一传……务必要让很多人知道这件事……” 医生抓了抓头皮,有点纳闷:一般生了这种病,大家都想藏着掖着,这家倒好,这是想闹得天下皆知? “行,我一定帮你家好好传……” 这天晚上,郑氏本来是想好好整治一下西院的,不想啊,回到东院后,就浑身泛力,许是气到了,连晚膳都没吃,就直接睡下,一觉睡到第二天大天亮,人还是不舒服。 于是她请了医正来诊治,说是气火攻心所致,养养就好了。 郑氏对西院自然是越发恨了。 她寻思着,必须把西院的云初丫头嫁出去,在很多人的眼里,家里不能有和离女,那是会给家里招来霉运的。 至于那个小贱人沐云姜,更得早早打发了。 上午,她在屋里养着神,全然不知外头,有关薛山染花柳的事已传得天下皆知。 午后,她睡了一觉起来,精神抖擞了,起身后就一直在东院等着,盼着那位李老大人早早过来下聘,再把过门的日子给订下,趁小叔子沐河出门在办公差,她得早早把这事给办成了。只要事情敲定下来,沐河也无可奈何。 谁知,她竟是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就寻人去问,却被媒人骂了回来: “你们家二房那大姑娘,已经染了一身花柳病,还想嫁人,做什么春秋大梦……这辈子,她就只能当个没人要的老姑子……” 下人回来如此一禀,郑氏有点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忙让身边的翠姑姑去打听。 翠姑姑回来面色腊白腊白的,急嚷嚷道:“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外头都在传,薛姑爷生了花柳,还是二房那边的三郎君昨晚上让医正去查出来的。 “现在外头人都说,大姑娘身上肯定也染了这病……现在谁还愿意娶大姑娘啊?” 花柳病,虽然不会要人命,却能让人断子绝孙。 而权贵之家,最看重子嗣。 郑氏一听,气得她直摔茶盏子,直捂着胸口。 沐云湘正好过来请安,昨日她被遣回来后,一直关在房里,哭哭泣泣,伤心欲绝,今天瞧着母亲没来看自己,就让人悄悄来问是什么情况。 一问才知母亲病了,她也不是一个不懂事的,立刻过来问安,顺道陪母亲吃晚膳,正好听到这番禀报。 她立刻莲步快移来到母亲跟前,叫道: “阿母,这事一定又是那小贱人弄出来的。 “如此脏水,她也都敢往大姐姐身上泼?传扬开去,我们沐将军府颜面何在,要是不把沐云姜这贱人给弄死,那是要出大乱子的…… “阿母,此番我被遣回家,已经成了京都贵女中的笑料,若往后头再被人传:沐家姑娘生花柳……我与妹妹们还怎么嫁人?哥哥们又如何娶亲?” 这太可怕了。 他们这些兄弟姊妹的锦绣姻缘,都要生生毁在那小贱人手上了。 “对,不能再把这小贱人留在府上了……翠姑姑,陈家那边有消息了吗?他们打算什么时候过来把那小贱人带走?” 郑氏还是想把那小贱人送到陈家做妾。主要是能拿到一笔不错的聘礼。 “回……回大夫人,陈家刚刚有人来传话说,他们不要七姑娘了……说沐家的大姑娘得花柳,这万一其他姑娘被传染了怎么办?” 郑氏听了又晕了一晕,叫道:“可……花柳只在男女之间传染,姑娘和姑娘之间是不可能传染的呀……” “陈家说了。保险起见。他们不娶了。” 翠姑姑瞧着,主母大夫人这是要气晕过去了,忙上去扶。 沐云湘也气得眼泪也出来了。 瞧,果然就把他们沐家所有未婚的哥儿姐儿全给连累了…… 就在这当口上,外头在传,主君老爷回府了。 沐云湘忙道:“阿母,这事,您必须说与阿父知道,那小贱人再这么无法天天地抹黑沐将军府,我们家以后还怎么在天都与各大世家贵侯们结交,至此,任何宴会定都不会来请我们沐将军府了……”caso 是这个理,是这个理。 郑氏一脸悲恨,由云湘扶着,急忙忙跑了出去,准备去告西院的状。 第58章 大闹 沐江刚从城外的营地回来,才解了盔甲,正自喝着茶,看到夫人沉着脸杀了过来,他看着直皱眉: “整日城板着一张脸做甚?” 一板起脸,又老又丑。 难看。 “还不是被西院的人给气的。老爷,您要是不把小七那小贱人给治住,她能害了我们沐氏全族……” 她恨恨坐到边上,开始诉苦。 跟来的沐云湘则给父亲请了安。 沐江把手上的杯子往茶案上一扔,不耐烦道:“这是又怎么了?” 女儿被遣回来,失了选秀的机会,已经让他颜色尽失,现在怎么又和西院闹上了? “老爷,我可是出于好意,给云初说了一门好亲事,我前脚说要把云初配人,后脚沐云姜那小贱人就让人在外头传薛山得了花柳。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定是她故意让人这么做的。 “如今外头全在传我们沐家的姑娘得了花柳,这可如何得了……她现在仗着会使毒,根本不把我这个大伯母放眼里……连崇八都被她害得险些一命呜呼……” 然后,她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细细地给说了说。 当然了,添点油加点醋,那是必须的。 沐江听了,气得拍桌子,直接把茶案都给摔了,当即恨叫道:“那死丫头,简直是要毁掉我们沐家百年清誉……” 郑氏见丈夫的怒气被挑上来了,马上火上浇油。 “所以,老爷,这事,您不能再放任不管了,她已经把我们家湘儿害得失了选秀资格,这要是再把她留在家里头,沐将军府从今往后就再难在天都立足……” 一鼓作气,郑氏这是铁了心,今天非要狠狠地教训这死丫头,必须送走,或是弄死……他们二房就该被他们踩在脚底下。 沐江最紧张家族荣誉,想想他是花了多少心思才让落魄的沐家重新有了一点起色,怎么能让一个小孽障坏了他这么多年的心血。 他二话不说,直接就兴匆匆跑去了老夫人的园子。 老夫人于氏正准备用晚膳,听说长子来了,忙让人把儿子请进来,看到儿子面色铁青的,遂问道: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啊?还一脸火气?谁惹着你了?” 沐江立刻把这事给说了说,然后建议道:“既然云初那丫头不想嫁,还故意对外传染了病,我们沐家绝不养闲人。 “母亲,由你发落,把她送进庵堂,省得她留在我们沐家,毁了我们沐家的门楣,玷污了家族名声……” 沐老夫人最是偏心。 她一生就生了这么两个儿子,一强一弱,强的特别会讨她欢心,弱的最喜和她对着干。 她自然是看重大房,无视二房的。 听到这番话后,她当即沉下脸道了一句:“走,去西院,今天我若不把那贱蹄子收拾了,我就不是沐家老夫人……” 东院奴仆有二十几个,西院呢,打杂的小厮三个,嬷嬷一个,婢女两个,一个是夫人房里的,一个是四姑娘房里的。 如今大姑娘云初回了娘家,再加上云初身边的,总共七个。 三个小厮,其中一个跟着沐云徴游学了,一个跟着二老爷沐河,另一个是沐云韬身边的,叫管管。 他奉命守在西院大门口,看到东院以老太太为首的女眷,杀气腾腾地直闯过来,吓得魂都没了,忙跑去禀告。 进门的时候险些就给绊倒了,说的话都结巴了: “不好了,不好了,老夫人……老夫人领着大老爷和大夫人杀过来了……” 简陋的厅室内,赵氏正准备用点膳食,云初今天睡了一天,也有了点精神,一家四口,正要坐下来吃点晚膳。 听到传报,赵氏的脸色一下又惨绿起来。 云初也浑身直颤栗。 在这个家,不光大伯母嫌他们,作为祖母的老夫人,也是动不动就要来奚落他们。 只要老夫人一来,他们西院保管要脱一层皮。 就连沐云韬都露出了忌惮之色。 打小,皮猴皮猴的他,被老夫人罚过很多回,家里没有人能救得了他,每次跪祠堂跪得都饿晕过去。 其实连沐云姜也吃过这老夫人的亏。 之前,她初来天都,被嫡母带着去拜见祖母。 祖母嫌她穿得一身男子的服饰,当即就责骂了她一顿。 然后,老祖母还装病,说是沐云姜克家里人,煞到了她,要把她赶出沐家去。 她将计就计,说会治病,故意在老夫人的汤药里下了一点东西,把她真的整病了,还因为煎药,故意烧了厨房,把东院整得那是鸡飞狗跳。 那全是上辈子的事了。 毕竟年纪小,只顾着整人,全没想过后果,后来是父亲给老夫人跪地叩头赔罪,老夫人这才放过了她。 那时,她真切地了解到: 东院的人,一个个都得罪不得。 她也曾想改变西院的命运,只是后来,沐家接二连三倒大霉,一桩奇案接着一桩奇案,她眼见得家人一个个离奇惨死,努力想查清真相,却不想在振兴家族的同时,陷入了更为复杂的局面当中…… 正想着,那帮人已经直直地闯了进来: “赵氏,西院今日做了天大的混账事,你怎么还敢让人做了一桌子的好饭好菜,围在这里吃得这么安生?” 老夫人由长子沐江扶着,跨进来时就怒斥了一声,声音那么的威严洪亮,“来人呐,将这桌子饭菜给我砸了……” 话音落下,就有两个家卫上前,直接就把还没怎么动过的饭菜给撒了一地。 赵氏吓得浑身直哆嗦。 云初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云韬护在母亲面前,也是敢怒不敢言:“祖母,您……您这是什么意思?好端端的为什么又要来找我们晦气。” “什么意思?” 老夫人盯着那个小小个儿、却满肚子尽是坏主意的小贱货沐云姜,冷笑道: “老太婆倒是想好好问一问你们,把薛山染花柳的消息传出去,你们是什么意思?我们沐家的脸要被你们丢尽了……” 她以手上的拐杖狠狠地往地上敲了好几下,随即用拐杖指着沐云姜,叫道:“这一切,全是你这小畜生想出来的是也不是?” 第59章 被赶出府 西院都是一些胆小鬼,平常时候,没一人敢忤逆东院。 独独这死丫头回了天都后,一次又一次闹出大事情。 若不是她在暗中挑唆,云韬怎么会平白无故带上医正去给前姐夫诊病? “祖母,小七会医术,就在不久之前,大姐姐晕了过去,小七为其看脉,才发现姐姐身染恶疾,所以,小七才让三哥跑去牢里看看前姐夫是不是得了恶疾,必须取得了实证才行。 “否则到时薛家要是反咬一口说,大姐姐在外偷人,才染了病,传染给前姐夫的,大姐姐又得吃一顿冤枉官司了。 “事实证明,前姐夫身上的症状,严重的很,三哥也已经从医正那边取得了证词。我们只是为了保护姐姐,才这么做的,可不曾想这事就这么传了出去……” 沐云姜扯起谎来完全不用打草稿: “您若想责怪,就得寻那嘴巴不牢靠的牢头算帐,跑到我们这里来闹哪门子的仇? “如果大姐姐带着一身病去了那老大人家,感染了老大人,到时,您是不是又要跑来责难我们,竟送了一个扫帚星过去,这才是真正祸害全族的……” 这一番牙尖嘴利的辩词,把老夫人堵得那是哑口无言: “你你你……你强词狡辩……” “来人,去,给云初把脉看诊……” 老夫人不信世上有这么巧的事。 随行的大夫立刻去给沐云初看脉,随即又着一个老嬷嬷去看了她身上的情况。 出来时,那嬷嬷一脸嫌恶地说道: “老夫人,是花柳没错,虽然不严重,但二房的大姑娘是万万不能留在府上了,这种丑事是最能坏家门势运的……” 这个结果,让老夫人不信都不行了。 郑氏见此情景,倒也没再说话,并且心下暗暗庆幸了一番——还好发现得早,真要嫁过去了,就又得罪了一家人。 他们沐家在京城结交几个权贵,真不是什么容易事。 沐江则直皱眉头。 “来人,立刻把大姑娘送去尼姑庵……” 老夫人当场就发了话,还用帕子掩了掩鼻子,浑身上下每根头发丝都在嫌恶大姑娘。 郑氏眼珠子一转,却说:“得了这种病,尼姑庵怎敢收?最省事的法子就是一根白绫,以绝后患……” 听听,听听,东院的这些人,真的是一个比一个狠啊! “不行,初丫头是我身上掉下的肉,你们谁也不许动我初儿……”赵氏终于硬气了一回,护在云初跟前。眼神也跟着变得犀利起来。 “对,你们要是谁敢动我大姐,只能从我尸首上踏过去……” 三哥哥沐云韬也一心护大姐姐,还把袖子给撸了起来,准备和他们东院的人拼命。 老夫人顿时面色一沉,喝道:“你们想护下这孽障也行,那你们一家子全给我滚出将军府去,但凡写在沐家账上的东西,除却赵氏你当年的嫁妆,以及日常的换洗衣服,一件都不许拿走……初丫头的嫁妆,当年有不少东西全是我老婆子置办的,一概留下……” 说白了,他们这是要把他们西院的人全往死里逼。 偏二房当家男人今日正好不在,很显然,他们这是寻了一个好时机,故意发的难。 “走就走。我们有手有脚,离了沐家,保证饿不死……” 沐云姜高声应下:“三哥哥,快,立刻让人收拾一下行李,我们马上就走……” 其实自从沐云姜订制了这个计划之后,就预知他们西院必会被人赶出家门。而她要的就是这个另立门户的机会。 “但是,祖母,您得立下一个字据出来,今日,是您要让二房离府另立,而不是二房不孝,非要分府别住。到时,传扬开去,又全是我们二房的错……” 朝中奉行孝道,父母在,绝不分府别住。 如果非要分府别住,父母不同意,传出去就是大不孝。 而大不孝者,是会受到官府责罚的,轻则丢官,重则坐牢——父亲贤孝,这罪名可担不得。 “来下,请笔墨纸砚。老婆子我今日就立字分家,将这不孝的二子一家上下尽数请出将军府去……” 老夫人这是铁了心要把他们赶出门去。 赵氏见状,想劝,但是,如果她求饶,她的大女儿,今日怕是难逃一死。 这是她万万不能同意的。 她噙着眼泪看着自己的婆母,当着众人的面写下分家的字据。 写完,老夫人让她去签字画押,她犹豫再三,到底还是按上了手印。 这字据,一式二份。 一份由大房拿着;一份由二房拿着。 郑氏拿到这字据,整个人就来劲了,威严地下了一道命令:“来人,看着所有人,所有凡是记在将军府名下的东西,一件都不许带走。” “是。” 东院的人,在那里高声呼应着。 沐云湘看得他们缩在一起,瑟瑟发抖的样子,心头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可,仅仅这样是不解恨的。 回头,她会另寻了法子,非把那死丫头弄死不可。caso * 一个时辰后,天色已经乌漆抹黑,沐将军府那朱红大门已被门房给上了门栓。 凉嗖嗖的夜风当中,二房这一众人,二夫人赵氏,大姑娘云初,三哥儿云韬,外加小七沐云姜,以及西院的奴婢,一字排开站在大门外头,就此成了“丧家之犬”。 面对如此骤变,赵氏有泪无处诉。 可现在她是他们当中唯一的长辈,其他是小辈,她不能哭啊,一哭,大家都会方寸大乱的。 实在不行,她就把孩子们带去娘家住一阵子。 只是,这会让家中老父老母忧心死的。 “娘,我们现在该去哪里?” 沐云初悔死,全是自己连累了家里人,这可如何是好。 “要不……我们……” 赵氏刚要说话,沐云姜微微一笑,走过来,一手挽母亲,一手挽姐姐: “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小七早已觅好一处小宅子,大小和我们西院一般样,但地段还不错,出了门就是闹市区,走了……我们去看看新家……” “管管,去,你跑快点,去长乐坊松花巷三弄6号院子报个信,就说,今夜主子们就要来入住,让管事的素月姑娘把晚膳备好……” 那管管愣了一下,忙欢喜地答应道:“好,这就去。” 紧跟着就撒腿跑了起来…… 第60章 一个新家 “新家座落在长乐坊,附近皆是各种作坊,还有一条长长的街市,晚上宵禁之前特别的热闹。” “院子不大,独门独户,大门也不怎么气派,胜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这是沐云姜对他们新家的介绍。 今天白天,她悄悄过来看了一眼。 这院子,真不大。 她是这么想的:他们二房,本就小门小院,光靠父亲那点俸禄,是养不起一个大宅子的。 眼下,她又不能出面说:这是她买的,毕竟她的身份暂时还不能曝光。 她只能对父母说:这是租的,租金还特别便宜。 如此一来,父母才能安心住下,他们这个家才能有一个舒适安稳的地方落脚…… 白天临走时,她吩咐过素月,今天在各个房里薰一下香,当时她就琢磨着,这里很快就用得上了。 这会儿,听完她的介绍,赵氏深深看了她一眼,问道:“小七,为什么你会想着要出去租宅子?” 她就知道嫡母会这么问,立刻回话道: “阿母,咱们二房在将军府过得太憋屈,处处低人一等不说,整日还要受东院的挑刺。 “今日我便借了大伯母这一番逼婚,把事情做绝了,如此一来,老夫人就会吐出分家一说。否则,长辈不说话,我们小辈提,又要惹来一堆麻烦事……” 三哥哥沐云韬听了,冲她直翘大拇指:“这一招,高……小七,你这小脑袋是怎么长的,竟能玩一箭双雕之计。既摆脱了逼婚,又脱离了将军府管束……” 赵氏听了,只是轻轻一叹,看了看他们这一大家子,心里还是挺愁的,夫君收入微薄,若在外头租房子做,这往后头,日子怕是要更难过…… 从沐将军府,步行走到长乐坊,这拖家带口,背着行李的,一行人走得很慢。 大约走了有大半个时辰,才抵达松花巷三弄。 隔着老远,沐云姜就瞧见自家小院门口挂着大大的灯笼,正泛着桔色的暗光,而灯笼下,则静候着一行下人。 领头那位正是素月,手上还提着一风雨灯。 “阿母,到了,素月,过来见过我阿母,还有哥哥姐姐们……” 沐云姜高声叫了一句,还招了招手。 素月带着人,上来稳稳行了一礼:“夫人,大姑娘,三郎君,安好,我是七姑娘在外收的婢女素月。屋子里一切都已备好。晚膳也已备下,请移步入内歇脚用膳,然后,便可以安安稳稳睡一觉了……” 其身后,另外跟着两个有点年纪的下人,也跟着行了一礼。 赵氏转头看了一沐云姜,又四下望了望,神情复杂地说道: “这里地段极佳。出了这条巷子,就是京都城的繁华所在,处处皆是风景。小七,你这是从哪里寻来的,租金方面贵不贵?” 赵氏手上的银两真的是不多,看到这宅子地段这么好,不由得又愁了起来。 她本就是平家女子,当年嫁入沐氏,是江河看上了,非娶不可,入门后也没有什么陪嫁,头胎又是个女孩子,如此这般,才被老夫人看得特别的轻…… “便宜的,这里的主人与我师父是朋友,租银是这条街上最便宜的……走了,阿母,大姐姐,三哥哥,我们进去了……” 她唤上他们欢欢喜喜进了小院,关上了院门,这里就成了一个新家。 素月是一个能干的女子。 前世,她是沐云姜身边最得力的女管事,当她成为沐家家主之后,沐家的所有收支都由她掌管。 今日,由她来料理一个小院子,那自是小试牛刀。 她还根据所有人的喜好,分配了房间,布置了屋子,连每个人的吃食都记得清楚。 由于他们来的突然,素月没多少时间准备膳食,就到街上去了买了几道菜过来,是以,众人吃得极是欢喜…… 每个人脸上都露着笑脸,一扫刚刚被轰出将军府时的狼狈。 三哥哥还高兴地讨酒喝,他借着酒劲嚷嚷了一声:“从今往后,我再也不用去给那老妖婆请安了……” 大姐姐瞪他:“越发放肆了。” 赵氏看着沐云姜,笑得感慨千万:“小七,亏得有你在,否则,今日里,你大姐姐不是被逼嫁给那糟老头,就是被活活逼死……” 三哥哥则弹她额角:“你这小孩,心眼怎么这么多啊?” 沐云姜嘻嘻笑,吐吐舌头道:“我是混江湖的,没点心眼,早被当奴隶卖了……” 吃过晚膳,他们便各自歇下了。 沐云姜悄悄去听了墙角。 赵氏房里,赵氏在和身边的贴身婢女如烟说:“咱们家这个小七,真是能干,如今,住的地方也有了,租金也便宜。我总算是可以把心放下来了。” 大姐姐房里,大姐姐在轻轻低叹:“这里还藏着一些雕刻类的书籍,小七是怎么办到的?你看,这册子,可是孤本……” 三哥哥房,三哥哥没睡,在房前的空地上耍着拳头,他扬着眉对管管说:“这里正好适合我练功……” 所有人都满意,沐云姜也特别满意,冲一直跟着自己的素月竖了竖大拇指。 素月微微一笑。 沐云姜抱着素月,轻轻一叹,望着当头那弯月亮,说:“我们的命运都在改变,素月,我的人生愿望是,家里所有人都能圆满。 “到时,再给你找一个好郎君嫁了……” 素月本来在笑,听着嫁人,收笑,立刻叫道:“不要,素月一辈子就跟着姑娘……男人有个屁用。” 沐云姜莞然失笑,寻思着今天那崇八没来找,也没在沐将军府,想来是去找医正查自己身上有没有中毒了。 那家伙是何其的谨慎,让他背离大房,转投二房,除非真的已经是走投无路,否则,他怎敢拿他母亲的性命冒险,拿自己的前程来作赌? 等着,明日,他一定会来找。 然后,她又看看身边的素月,弯了弯细眉,心里暗暗想着: 素月姐姐,你的郎婿就要来了,就不知道你俩今生能不能对上眼……前世,你们因为我而死得惨烈,这一世,只愿你们也能有一个好归宿。 * 沐云姜不知道的是,这里发的这一切,皆传到了三皇子萧祁御耳朵里…… 第61章 好谋算 彼时,萧祁御正在喝着苦药,听着阿索刚刚得到的线报,不觉眯了眯眉头,淡淡道: “这小女子,要么不出手,一出手,还真是叫人惊奇。” “可不是,据说那薛山之前并不曾得过花柳病,也就这几日身上出了状况……而且情况很严重……简直就是病来如山倒……” 阿索得出的结论是: “那七姑娘擅毒,我猜,她这是老早就在薛山身上下了类似的毒,再借这件事情,解决了沐家二房大姑娘的婚事;连他们二房会被赶出门这事都算准了,所以早早就在外头租好了房子,想到了退路…… “她这是早存了分府别住的心思。他们二房在沐将军府过得很不如意。 “真是好谋算啊……” 他以右拳击了一下左掌,表示折服。 如此精于心计,简直和他家主子有得一拼。 喝完药,萧祁御站到窗台前。 是的,好谋算,这样的小女娃,的确少见。 只是,她用薛山得花柳这一招,对于她大姐姐来说,伤害性挺大的,就不知道后期,她要如何为其洗刷污名——担了这污名,不光沐家会被人指指点点,她大姐姐怕是再难嫁人…… 但他以为,她敢这么做,必是想好了后招的。 她的心思很缜密,行事之前皆有筹划,完全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性子。 所以,那日,她要杀那侍卫,一定是有什么理由的。 明日,他要会会她。 前天,他有到别宫暗查,了解到一件事,就是牛痘疫发生时,沐云湘的婢女香草曾到临溪宫的井水打过水。 这事有点奇怪。 沐云湘住的那边也有井,她舍近而求远,肯定有问题,于是,他就把那个叫香草的婢女弄了过来,三两句就逼出了实情。 但他没有就这件事寻沐云湘麻烦,而是禀告皇后,找了个理由,把这心术不正的姑娘遣回了。 可惜的是,他在别宫并没有找到香草嘴里那个侍卫。 回了京都,他又去大理寺调阅了一些他们查到的资料,忙了几天,没什么结果。 之前父皇下旨,让他十日内查清别宫的案子,现在时日不多,他以为,他必须要从沐云姜身上下手了。 这个心思奇特的小姑娘,或者可以帮到自己。 这是一种直觉。 而他的直觉一直很精准。 “什么?他们跑到长乐坊那边安家落户了?” 彼时,沐将军府,当家主母郑氏有派人跟着那群丧家之犬,想看看他们会落得一个怎样凄惨的下场。 本来,她还想吩咐下去,让任何人都不要将宅子租给他们,谁让他们和自己作对来了,结果,他们早就在外头安排好了宅子? “那是谁家的宅子,去,支会一声,把他们赶出来……我要把他们一个个变成丧家之犬……最后只能哭着来救我……” 郑氏最看不惯赵氏和小叔恩爱,即便年老色减,小叔也没嫌弃她半分。 而她的夫君却纳了好几房小妾。 比如今日,那老东西又跑到小妾房里去了 “回夫人话,那宅不久之前被人买了,如今那房主是谁,小的还没查到……” 郑氏沉着脸,总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摆了一道般,心里总有一团说不出来的怒气…… “去查,然后把那房契给我买回来,我要让他们在京城内无处安家,后悔和我作对……” 郑氏决定和这些贱人扛上了,害她湘儿失了选秀名额,这件事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清早。 沐云姜醒过来,听到门外头有一阵说话声传来,她穿好衣裳,跑出去看,却是母亲赵氏和大姐云初正在欣赏园子里的菊花。 “早,阿母,大姐姐……” “小七,你快来看,这些菊花养得真好,好看极了……”大姐姐沐云姜那张干净秀丽的小脸上已抹开了笑容。 赵氏眉目之间也浮现着欢喜之色,可见她们都喜欢这里。 若在沐家,每日里,女眷们都得去向老夫人请安,这每日一问安,与赵氏也是一大折磨。 “是呀,原主人爱花,所以这里的花养护得极好,就因为环境清幽,我才相中这里的……我知道大姐姐爱花,母亲爱静……而三哥喜欢舞刀弄剑,所以他房子对面留了一块练武的地方……” 她呀,小小年纪,心思却是如此的齐整,竟把什么都想周到了。 赵氏温温地看着这个孩子,还没长大呢,就比他们这些大人还有本事……如此有主见,足见她的师父把她教养得极好。 “小七,你师父去哪了,他替我们看护你近十年,还治好了你身上的病,我们得好好感谢他才行啊……” 赵氏想着,这里这一切安排,应该和小七的师父有关,否则凭这孩子,怎么办得成这么大的事。 “他哪闲得住,早跑出去游山玩海了……您放心,只要等师父回来,我一定请您和父亲与师父喝一顿酒……” 正说着话呢,三哥沐云韬跑了过来,一脸兴奋的直叫:“小七小七,那个叫素月的,到底是什么人呀?” “怎么了?” 三哥哥看上去特别的兴奋。 “她竟会武功,会武功啊,很厉害很厉害的……那么轻轻一跳,就上了屋顶,我从来没见过如此厉害的功夫过……” 三哥哥说得双眼都发光发亮起来:“我能跟她学一学吗?” “可以啊!”沐云姜笑着应下了。 往后头,她得好好教三哥哥练功。 “那你与她说一说,她很冷,又不爱说话,我见她练拳,想和她过过招,她很嫌弃我……” 三哥哥一脸窘态,还极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门。 “好,回头我让素月教你。” “太好了。” 换了新宅,所有人脸上挂满了笑容。 沐云姜看着,心头很是欣慰。 新的人生,新的希望,她希望,她的家里人,可以有一个不一样的前程…… 就这个时候,小厮管管跑了过来,禀告道:“七姑娘,门外头一个名叫洛浔阳的人来寻您……” 不等说完,其身后跑来一个俊俏郎君,穿着一身雨过天青的锦袍,快步跑过时,笑盈盈就冲众人行起了礼来: “这位便是二夫人……在下晋阳侯府四郎洛浔阳,与七姑娘云姜相识于江南,曾历过生死,共同患难,如今已订白首之约,今日冒昧登门,特来求娶,还请夫人成全……” 第62章 他提亲;她拒婚 沐云姜一抚额头,头疼欲裂。 这小子居然直接上门提亲了! 真是越来越胡闹了。 “小七,这是怎么一回事?你莫不是在外头与人私订终身了?” 赵氏柳眉微拧。 虽然这郎君长得不错,可是在大凉,私订终身是于礼法不耻的,婚姻大事,必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必须正正经经说媒下聘,行三书六礼。 “洛浔阳,我什么时候和你私定终身了?你少来我家里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她立刻利叱了一声,还极不雅地撸了撸袖子。 赵氏和沐云初看得目瞪口呆:这孩子这举止实在是粗鲁。 可她从小长在江湖上,没人管着,也不能怪她。 “怎么就胡说八道了?既然你退出了选秀,那我就直接过来提亲下聘。你放心,我已经跑到皇上面前求了旨意,可以直接下聘娶你为妻。等着,再过半个时辰,我父亲就会提着聘礼过来提亲,到时我们就可以明正眼顺在一起了。” 洛浔阳是下定了决心,所以,昨晚上他带着伤跑进宫求皇帝恩准。 这事,他闹得很大,直接在皇帝的寝宫门口跪了一夜,然后第二天,皇帝不想再烦他的事了,就准了说: “只要沐家那七姑娘愿意嫁给你,你爱娶就娶去,别再来烦朕……” 皇帝和晋阳侯是好兄弟,自小对嘴甜的洛浔阳极为纵容。 这不,他麻溜地跑来了。 沐云姜当即蹙起秀眉,严肃道:“可我也说过,我是不会嫁你的……” “我……我不管,反正你答应过我的,今天我爹爹一到,这婚事必须成……” 他直接耍起了无赖。 沐云姜气得想揍他。 可现在,人那么多,怎么揍。 算了,还是另外想法子。 她不再理他,转身回房,去寻素月去。 这落在赵氏眼里则是:害羞跑了。 再看看这个少年,两个孩子就相貌而言,挺登对的,但是,这不合礼数啊…… 洛浔阳觉得云姜是生气了,惹恼这丫头,后果很严重,但是,他已下定决,今天就算惹恼她,也必须把这门婚事给订下来。 “哎,你真的是晋阳侯府的小郎君?” 沐动韬走了上来,上下打量他,感觉这行头像是个世家弟子。 “当然,如假包换……” “可你是怎么认得我家小七的,怎么就非她不娶了呢?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故事,说与我听听啊?” 沐云韬还是有点脑子的,觉得小七和他之间一定有什么深厚的交情,否则凭小七这粗野的性子,有几个儿郎受得了。 洛浔阳呢,表面看,是个大大咧咧的直肠子,但是,遇事,遇人,他也不会一下子掏肝掏肺的什么都说。 特别是沐云姜在外头的事情,他确定,这小丫头骗子,没和家里任何人说起过,他呢,想要娶到这个妻子,自然是不能得罪了她。 “江湖偶遇,偶遇,姜姜路遇劫匪,我拔剑相助,就这样结了缘。然后我就对她一见倾心,再见钟情,三见就非她不娶了……还是非常有缘份的……” 瞎编经历,于他是信手拈来的事。 亏得云姜不在,否则,他一定会被嘲笑。 事实是,他被劫,她拔了刀。 那场面,小小的云姜,凭一己之力,杀得劫匪们那是一个个跪地求饶,而他则看得双眼发直。 没错,但凡得罪她的,都没好果子吃。 此刻,他心里却在发毛,姜姜不会在想法子弄死他了…… 头疼,这个新妇,真的是太难娶了。 沐云姜去找了素月,无比沉静地把她叫了过来:“素月,你过来……有事要你去办。” 她是不可能答应这门婚事的,必须搞砸。 “姑娘,何事?” 素月直接从窗台蹿了过来,身手显得极为的灵敏。 她是杀手出身,而且还是一个很厉害的杀手,武功自然是了得的。 “附耳过来。” 沐云姜招了招手。 素月凑过去。 二人窃窃私语了一番。 素月目光一闪,点点头,就往后门而去,很快就就消失在巷子里,却没瞧见有人随尾她而去了。 那个人是一直守在他们家后门的:阿索。 永和街上,晋阳侯带着一众家奴,抬着一撂撂聘礼,正兴冲冲往永乐坊而去。 还不是为了浔阳那小兔崽子,今天求到了皇上的同意,许他自主婚事,他欢天喜地跑来,丢下一句: “爹,你要把我留在京都也是可以的,只要你今天去沐家把沐云姜这个儿媳妇给儿子我定下来,以后我就让您三年抱两孙子,乖乖在家,什么都听您的……” 于是乎,他只得把之前搜罗的宝贝清点齐了,亲自跑来提亲。 结果,还没到永乐坊呢,突然从暗处飞来一道镖,直接就射中了他的手臂,他只觉得一阵发疼,头发晕,就从马上栽了下来。 亏得马下有人守着,把他托住了,才不至于摔死…… 但整个队伍却是立刻乱了套: “刺客,有刺客,快抓刺客……” 可刺客在哪呢? 刺客一溜烟,早跑了。 这一幕尽数落到了阿索眼底。 他有看到某个狡兔般的少女,于暗处飞出一镖,却仅仅只是射中了那人手臂,随即就逃之夭夭了,根本没人看到是她下的手。 这少女是从沐家小院出来的,瞧着长相平平的,但是身手好得惊人,心下极为惊讶。 他没有出去抓刺客,而是跑去见了主子萧祁御,并将刚刚发生的事,细细地给描述了一番。 “你的意思是说,沐云姜指使那女子去行刺了要去下聘的晋阳侯?现在晋阳侯家的人马已经打道回府了?” 萧祁御抓重点反问了一句。 “是。”阿索思绪转得飞快:“沐七姑娘这是想制造混乱,让洛小郎君今日提不成亲……” 虽然他是个武夫,但脑子却是相当好使的。 “好生奇怪,与这七姑娘来说,洛小郎君肯娶她,那就是她三生修来的福气,怎么他竟如意不愿意?之前故意得了疫症躲开了选秀,现在又……” 阿索跟在殿下身侧这么多年,也算是见多识广了,这种一再于暗处拒婚的行径,着实让人看不明白。 萧祁御目光深深,那小丫头的胆子,怎如此之大,为了拒婚,竟敢伤害朝中重臣? “回头,你有机会去会一会那个小侍女,看看她是什么路数。” “是。那我们还要去把沐七姑娘寻来问话吗?” “暂时不用。” 晚上,他准备亲自去她家,再好好研究研究她,原因有二: 一,她行事做派,不按常理出牌,胆大无畏,这样的性子,必是有人刻意栽培出来的,且还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普通江湖人,怯懦者多,怎么养得出如此与众不同的孩子? 二,一个小庶女,身边竟收了一个武艺非凡的婢女,若非她本身有惊人的才识,如何镇得住比自己厉害的底下人? 如此一分析,他对她的兴趣,当真是越发浓厚了。 第63章 自立自强 沐家小院。 洛浔阳正在和未来的舅兄比划剑法。 说真的,这位未来舅兄的功夫真的是烂到家了。想想啊,云姜的功夫,那是何等的了得,她怎么忍得了自己的哥哥,练得如此之烂的呢? 就这时,府上的周管家跑了进来,拍着大腿直叫:“四主子爷,不好了不好了,侯爷在来的路上遇了刺客,中了毒,昏迷过去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洛浔阳一听,立刻,瞪大了眼,今天这么大的日子,怎么就正好有人来行刺? 他立刻急慌慌扔下剑就往内院跑,嘴里直嚷嚷着:“姜姜,不得了了,不得了了,我爹出事了,你快快随我去救他一救……姜姜……” 论解毒的本事,他只相信姜姜。 可寻不到。 倒是把沐云初惊出了闺阁,并浅浅行了一礼说:“洛郎君,我家小七已从后门离开……只留下一个瓶子给我,托我给你。” 她让婢女奉上。 洛浔阳是个聪明人,面色一下菜绿菜绿,气得直咬牙:是姜姜让人干的,这个坏姜姜,做事还是这么的不择手段。为了不应下这门婚事,竟直接就冲他爹爹下了手。 在这世上,怕也只有她敢这么做。 她这是警告自己:你要是再敢胡来,我就搅得你鸡犬不宁——这性子,真是让人又爱又恨又拿她没办法。 洛浔阳接过,没在这里多待,而是急匆匆跟着周管家回家去——他心下很清楚,想让云姜嫁给自己,这事不再逼她了,她不是京都那些寻常的闺阁女子,逼急了,各种江湖手段都使得出来。 不一会儿,沐云姜却从大姐房内走出来,嘻嘻笑着搂住大姐:“谢大姐姐帮我……” “你这皮猴子,为什么躲着这洛郎君……” 沐云初轻轻询问,温静的眸子里露出疑惑:“晋阳侯府看上你,那真真是你前世修来的好福气,我瞧他与三弟相处,脾性甚至相投,是个没架子的郎君,这样的婚事,是打得灯笼也寻不着了……” 与寻常人来说,的确如此,这样的婚事,真真是一头撞进了青云里。 “唯一的缺点就是,他家门第太高了,两家相差太远,这嫁进去的姑娘,一旦受了委屈,哭没地方哭, 沐云姜却不以为然,前世,她做过女郡公,那种身份,已是一个女子,除却母仪天下之外,最大的荣耀。 大约是她曾站得很高,如今看人接物越发挑剔,从不以为,女子就必须依附男子。 “大姐姐,按着门第来看,好像是我配不上他晋阳侯府的郎君。可大姐姐,六十年风水轮流转,也许过几年,我们沐家也能名满天下呢?其实,这是次要的…… “重要的是,若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这人生百年时光,那便是虚度…… “大姐姐,你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来日,若不能遇上一个你真正喜欢的人,可万万不要轻言再嫁,女子不嫁,也是可以好好过日子的……” 沐云初日日深锁闺阁,只知以夫为天,即便受尽委屈,也咬牙忍下了,如今,因为这个小妹妹,不光和离了,她竟还劝说她,女子不嫁,也是可以好好过日子的。 这样离经叛道的思想,她却格外听得进去:“那你说说看,女子不嫁,如何生存?” “做生意,挣了银子,有财物傍身,有家仆相护,做一个凛然无畏的女子,自然就不能会让小瞧了,日子自然就能过得顺遂了……” 沐云姜说得很简单。 可沐云初却觉得这一切太难:“士农工商,做商妇最是让人轻贱。” 沐云姜却说:“文人风骨,最轻商人,但若能做了这天下的商业霸主,挣得了天下最多的财钱,聚集这世间最优秀的人才,国君都会礼遇的。” 前世,她就做到了大凉最有钱的女郡公。 “姐姐别不信,姐姐,你是不是会一手雕刻手艺,能做出最精美的女子花钿玉钗?” “那又如何?” “姐姐可以寻几件你做的小物件,由妹妹去卖,必能给你卖出一个大价值……” 沐云初将信将疑,但还是去取了几件新刻玉钗给了沐云姜。 沐云姜转身给了素月,说:“去,到如玉阁,让人上架卖一卖……” 素月去了。 午饭后,如玉阁的老板就跑上了门,笑着要见雕刻玉钗的匠人,沐云初出去见了,沐云姜其实知道,但没出去接待——大姐姐到底是嫁过人的,在接待客人这件事上,还是能拿捏分寸了。 如玉阁的老板没多待就走了。 沐云初则恍恍惚惚跑去见小七,一进门就惊喜地直叫道: “你掐掐我,小七,你快掐掐我,我是不是在做梦。如玉阁的老板居然要让我替他刻玉器。玉由他提供,每件玉器卖掉之后,扣掉玉的成本钱,我与他五五分账。他还说,我……刻的玉,现在已经能卖大价钱的,就是我之前几年我卖掉的那几件玉……” “刚刚她给了十两银子的银票,说是今天卖玉钗的钱……我不是在做梦……” 沐云姜笑得明堂堂的,大姐姐打小就爱雕刻,老早就开始做各种精巧的玩意儿。为了赚点小钱,曾托人将自己刻的东西往玉器行兜售,也曾挣过一些银子。 后来,她嫁了人,就没敢再往外卖过雕刻品,那时,她用了一个化名:璞君。每件作品,都会在上面留下自己的名字,很细小,不细看都看不出来。 她不知道的是,因为她雕的东西,小巧而别致,有一玉兰簪被一贵人买了去,日日戴于头上,有人发现那簪上有个奇特的古体字。 后来,喜欢收拾玉玩的人,寻到一些有同样字体的玉饰,皆精致绝伦,而被人收了去,于是玉玩市场上,刻着同一图腾的玉饰,价格是一路飙升。 有了利益,就会有人想仿制,可惜,那些匠人既无巧思,也不能将那个复杂的古体字刻在那些小物件上。 这件事,沐云姜是知道的,因为她曾收到地大姐送的生日礼物,一支木簪,上面便有这样一个字。 前世,她回来后本想助大姐姐靠自己这一技之长,去谋得更好的日子。可惜,大姐姐惨死。 如今,她就是要大姐姐知道,她并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废人,她的才华只要用对地方,那是绝对可以闪闪发光了。 “大姐姐,看来从今往后,你可以为咱家里挣得多多的银子,娘亲也不用担心爹爹的俸禄养不活我们一家七八口人了……” “瞧啊,姐姐,只要活着,就会峰回路转,人生处处有奇迹的,你说是不是?”她鼓励着她。 沐云初点点头,心头是欢喜的,“那我要不要和那如玉阁的老板签定合同?” “回头,我给姐姐给看合同,姐姐可以为如玉阁加工一些成品,等有了银子,自己可以买一些上等的好玉,直接把成品卖给他们。这样会更赚钱,但风险会大一些……” 她出谋划策。 沐云初表示同意。 之前,沐云初觉得,她的人生已经彻底完了,但如今呢,她发现自己好似有了另一番天地,有了更好的生活盼头…… 沐云姜瞧着微微一笑:三言两语,她便助大姐姐生了自立自强之心。往后头,她还要帮二哥哥入仕,助三哥哥从军,给四姐姐寻一个好归宿…… 守护家里每一个人,这样的日子,挺不错的。 她喜欢。 只是,这几天,她偶而还会想起萧祁御,这么多天过去了,他查案子不知查得怎么样了?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牵挂他,每一次想起,她都会打散这种情绪。 可能是因为他们到底是结拜了一场,所以,难免会有点惦记! 待续……一更…… 第64章 他观察她 傍晚时候,正要开饭时,二房的一家之主沐河和四姑娘沐云微找来了小院。 昨日,沐云微是去找父亲沐河了,可惜路上迷了路,又扭到了脚,也就没能及时当天赶回来。 等回到沐家,沐河知道妻子、儿女都被赶出了沐家,气得在那边大闹了一场,最后却被轰了出来。 一路找到来到这个小院,敲开门,他被守门的管管迎了进来,然后发现他的这些至亲之人,竟围着一张大桌子正在吃饭,大伙有说有笑的…… 当他知道前因后果之后,看向云姜时深深地道一声谢:“姜姜,这一次真的是多亏了你,要不是你回来,你大姐可能就要被他们逼死了。” 四姐姐沐云微是个直爽之人,她一直就看不惯大房欺压他们二房,听了之后,过来狠狠抱了一下小七沐云姜,激动地直摸其脑袋瓜子,又夸又赞道: “你这小屁孩,脑瓜子怎么这么灵,我早就想让爹娘跑出来单过了,即便日子过得清贫一些,远比在沐家受他们嫌弃来得好……厉害,我家小七就是厉害……” 沐云姜吐了吐舌头,一脸的俏皮: “爹,四姐,我这主意有点馊,大姐的可能会被外头人传不干净,不过,你放心,回头我有法子洗掉这污名的。往后头,我一定要给大姐姐寻一门衬心如意的郎君……” 她在执行这个计划时,早已布好局,自不会让大姐姐受了这委屈。 沐河倒是不甚在意这个,他的思想很开明的,“好,爹爹信你。现在,我们一家人从那让人糟心的家里出来了,往后头,就在外头好好过,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嗯。” “没错。” “一定会的。” 一家人相视而笑。 这个晚上,他们聚在一起,欢天喜地地吃了一顿开开心心的团圆饭,一阵阵欢声笑语从那小小的屋舍内传出来。 那种家的份围,让夜探沐家小院的萧祁御听得好生感触。 伫立在丝丝发凉的夜风当中,有一丝莫名的羡慕,自心底直冒上来。 这种羡慕,今夜特别的明显。 他没家。 自从两位师父过世,他就成了魂魄野鬼,孤寂的心,始终无处安放。也无人会关心他的死活,他的喜怒,无人在乎。 天都繁华,举世无双,在这里,有万千灯火,璀璨人间,独没有他向往的家——他所住的地方,不是家,而是一座空空荡荡的房子。即便有再如何,也只是一座牢笼罢了。 他有父亲,可父亲从来不曾给予父爱。 他有母亲,可母亲是个荒唐无情之人。 他有妹妹,可妹妹被他弄丢了。 他只有自己。 皇宫里的亲情,他从来不曾奢望过——他的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对他没多少情份。 小时候,他曾被师父疼爱过,后来,他的生命中,再没有团圆饭……越是团圆夜,越是凄凉。 沐家二房的日子,过得并不如意,但他们却能在苦中作乐,并在绝处看到希望——而这一切都是沐云姜拼出来的。 之前,他觉得沐云姜是个心机可怕的小姑娘,现在,他发现她只是在努力让她的家人过得好,让所有人都可以过上舒心的日子。 如果他有在乎的家人,他也会拼了命地对他们好。 晚餐后,他们还聚在一起喝了茶——沐云姜特意泡的新茶,大家都在听她说游历途中的趣事。 她说得绘声绘色的,一家人听得可高兴了——这小女娃,实在有做说书人的潜质。 萧祁御一直没去打扰。 待到夜深人夜时,所有人都回房睡了,沐云姜在花径上走着,跳着格子,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 这一刻的她,就像是一个调皮的孩子,没心机,只是没心没肺地在玩,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一个有城府的人。 而边上,婢女素月拎着盏风雨灯,正在边上守着,为她照明。 “姑娘,一切如您计划的这般,接下去我们要做什么?” 她温温问着。看着姑娘这么开心,她也开心。 “明天,你寻人往薛家在所有人身上下毒,让他们都得到花柳毒,到时再安排京都最好的医正如先生去帮忙看上一看。如先生会说,那是中毒了。再让如先生去薛山看,确定那不是花柳,只是中毒了。 “然后呢,再找个江湖人对外宣传,那就是他下的毒,是为了报仇雪恨……这样一来,困扰大姐姐的流言,就能不攻自破……对了,必须把势头做足了。并且,这件事,得一点一点被查出来。” 她把这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 “好。我会办好的。” 素月点点头。 沐云姜坐到了屋前的藤榻上,望着夜空:“然后呢,我得让家里挣到足够多的银子。沐家二房被压了这么多年,以后,我要让二房挣足脸面,每个人都要过得昂首挺胸的。” 小姑娘说这话时,是那么的自信。 只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而已。 可萧祁御却发现自己竟相信,她真的可以改变沐家二房的命运。 他在军中那么多年,和形形式式的人打了那么多年的交道,他可以看透很多人,独独看不透她的。 她身上有一股神秘的力量,能让他相信,她能做到她说出的事情。 这样一个姑娘,等她真正长大了,应该会变得更厉害。 特别是,她在操办她大姐姐这件事上,很明显,她使足了弯脑筋,但又不得不说,她这么做,是管用的。 即便薛山事后被传说只是中了毒,而不花柳,其他男人,却不敢再肖想她大姐姐了——那种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安全起见,不碰这种女人是最明智的。 但是,往后头,时间久了,这事自会淡下,沐云姜将来若想再嫁,还是可以的——沐云姜估计会帮她大姐姐务色人选。 虽然,她是家里最小的,但眼下,却是她在掌控家里发生的一切,如此安排,最是符合她的逻辑思维。 所以,她真的不是一个普通孩子——养大她的,应该是个了不得的人。 那个所谓的江湖人,也不知是怎么一个来头。 “谁?” 素月突然发现有人藏在那棵撑天大树上,厉喝了一声。 萧祁御不再藏身,而是纵跳了下来,轻盈地落到地上。 走廊上,挂着一排风雨灯,夜风吹过,光影绰绰,一身墨袍的萧祁御,于那灯火阑珊处走来,玉树临风,那姿态是何等的潇洒。 素月看着愣了愣,暗道好一个俏郎君。 沐云姜看清后,秀致的柳眉深深皱起:要命,一心想和他撇得干干净净来着,怎么他又找上门来了? 第65章 夜下会 几日不见,他的气色好多了,想来身上的伤也已好得差不多。 “三殿下好好的殿下不当,怎么当起了梁上君子?” 沐云姜心下暗暗吃了一惊,自己的警觉性也算是好的,不曾想,树上藏了个人,她竟没察觉。刚刚她说了那么多,怕是被他全听了去。 她猜,他应该学过龟息之术。 “沐云姜,你本事不小,这两天,全京都在传你沐家二房的事,却原来竟是你算计好的。布局周全又缜密,你一个女娃娃,这是跟谁学的?嗯?” 萧祁御盯着这个见到他一点也不惊怪的小女子,她的大胆已经超过了一般人的认知。 一般的小女子,若于夜间遇上外男,早恐慌无措了。 可她就不。 她视礼教为无物,她沉着冷静,明明就是一个孩子,却又像个老江湖,遇事不胆怯,而选择迎难而上。身上有一种遇神杀神、遇鬼便杀鬼的痞气。 他越看越觉得她不简单。 “三殿下,我可没算计您。现在都深更半夜了,三殿下跑来我家,肯定不是来寻我麻烦的……还是说重点……” 沐云姜以为:萧祁御不可能吃饱了撑着,没事刚巧路过,又正好在树上听了一会儿墙角。 此人做事,目的性很强的。 萧祁御见一眼被她看穿,心头一愣,寻思着得再吓她一下: “沐云姜,你算计薛家,那是薛家活该,但白日里,我瞧见你的人,跑去打了晋阳侯一镖,沐七姑娘,你的胆子可真不小,竟敢伤及朝廷重臣?” 沐云姜听得暗一叹,这人没事竟让人盯着他们沐家小院?这是想威胁她吗? 对不住,她可不是被吓大的。 “三殿下要是闲着跑来唠磕的,恕小女子就不奉陪了。与外男夜会,传出去,我沐云姜的名声就得尽毁……” 她福了福,要走,心下笃定,他肯定不会把这事说出去——她估计这人是有事要找她帮忙。 但他这找人帮忙的态度,实在让人难以恭维。 萧祁御眯了一眼:他这是唠嗑吗?明明就想告诉她,她有把柄在他手上,想让她有所忌惮,乖乖听话一点。 结果,她居然假装没听懂。 不,她听懂了。 但她就是不受威胁。 这女娃娃,还真是难搞。 “沐云姜,我找你是有事要问你……” 他叫住她。 沐云姜打住步子,淡淡转头,“不知小女子有什么地方能帮得了你?” “那日你想杀的人,与你结了什么仇?令你不顾身在皇家别宫,只一门心思想致他于死地?” 他走过去,只想看清她脸上的表情变化。 屋檐下挂着的风雨灯,光晕迷离,不是很明亮。 他看到这小女子的面色是无比沉着的:“三殿下揪着这件事不放,是又想拿这事问罪我吗?” 萧祁御暗暗皱眉:“沐七姑娘,你对在下敌意怎这么重,在下只是想查一些事情——不久之前,皇上下旨令在下查清别宫当中,谁对洛浔阳下杀手,又是谁在纯妃身上下了毒。在下以为,那日那个侍卫有疑点……” 他果然是为了这事而来。 之前,她就在想,萧祁御在查那案子,查到最后会不会联想到那日她想杀的人身上。 “我可以告诉殿下那人是谁,也可以画一张画像,便于殿下调查,但殿下能否答应以后别再来找了?” 沐云姜想和他作个约定,只愿以后,她与他尽量少来往。 一更…… 第66章 她极擅伪装;他查她底细 萧祁御却纳闷了,自己是皇子,虽不受皇上恩宠,但他身负军功,不管走到哪,想巴结他的人,还是比比皆是的。 独独她很不待见自己。 可能是因为之前他说过冒犯她的话——在马车里,他一时脑热,说她勾引自己。实在是那时,他的确有点被某种异样的情绪干扰,才说出那种孟浪的话来。 但眼下,为了查到一些有用的线索,他没多说其他,而是点下了头:“只要这案子破了,除了治解药,在下自不会再来寻你问话……” 沐云姜点头:“三殿下向来是信守承诺的,我信你。” “现在可以说了吗?” 萧祁御追问起来。 “那人叫罗郡,可能混在御林军不是这么一个名字。但你可以认一认他那张脸……等我一会儿,素月,进屋,给我磨墨……” 她绕进自己的香闺。 萧祁御没跟进去——女子的香闺,外男不可进。除非是她的夫君或至亲。 屋内,书案前,沐云姜执细毫在一张宣纸上落笔,画一个自己恨之入骨的人,于她来说,实在是太容易了。 况她从小喜爱画画,画任何事物,都能入木三分,可以将画作对象神还原于纸上。 只是,这样一来,她就暴露了自己擅画这个技能。 但是,只要能把罗郡查出来,暴露就暴露! 少顷,沐云姜出来了,手上持着一张画像,递上前:“便是这个人,此人看似敦厚稳重,其实包藏祸心,我怀疑洛浔阳险些被刺死,纯妃差点被毒死,和此人脱不了干系。” “为什么你这么肯定?他哪里得罪你了?” 萧祁御静静地审视这肖像图,心头暗暗吃惊,无他,这画功怕是全天都城都难再寻出第三人来。 画功很惊人。 若不是多年刻苦地习过画技,绝难画出这样的人物肖像,能给人以一种跃然纸上的逼真感。 这女娃娃,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这是私人恩怨。三殿下不必过问。如若三殿下信得过小女子,见到此人,直接诛杀就是,与你百利,与国万幸……” 沐云姜欠了欠身:“就此别过,还请三殿下以后莫要再来了……” 不再多言,当即就退入香闺,不复出。 萧祁御目光幽幽,将画像折好收起来,一纵而去,来到沐家小院屋外,转头又望了望那沉浸在夜色当中的小院。 阿索迎了上来,低声问:“主子,可问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其实他并不觉得那小姑娘能提供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也不知主子是怎么想的。 “去查查这个人。” 萧祁御把画像递给了阿索,慢悠悠往前走去。 “谁画的,画得真好。” 借着月色,阿索看了一眼,忍不住赞了一句,“这画功,可与主子比一比了。” 是的,萧祁御也爱画画。 那是他从小养成的一个爱好,因为师父爱画画,他是被影响到了。 从小到大,书诗文章,刀剑骑射,他总想练得最好,绝不能丢了师父的脸。 “沐云姜画的。” “她竟有如此画功?” 阿索吃惊极了。 “外头谣传她是个蠢笨、目不识丁的粗鲁丫头,只怕那是她的伪装。这女娃娃,心思藏得深,才学也藏得深……” 萧祁御下了一个结论。 此女极擅伪装。 他从来不会看错人的。 如果,她真的只是一个蠢笨丫头,浔阳怎会对她如此上心? 不知为何,只要一想到浔阳要娶她为妻,他心里莫名有点不舒服。 明明他应该祝福的——浔阳也到了婚配的年纪,一直爱玩不定性,现在,有了心爱的女子,挺好的。 可为什么,他就是很不爽,超级不痛快呢! 大约是因为,梦中的那个自己曾说过:那沐云姜是他必须要娶的女子——他们曾还有过一个女儿。 疯了疯了! 这种梦里的荒唐事,他怎能信? 可正是因为这个梦,他每回看到这个女子,总想深入地去了解她。 而越了解,脑子里想起她的事就越多…… 这种循环,实在不宜继续下去了。 “连夜回别宫,查案去……” 他闭了闭眼,不想深入地去思考这是怎样一种微妙的情绪,当即就和阿索回了别馆。 第二天早上,他把出事那日轮值的羽林军的军士一个个叫来比对长相。 查了有一上午,才查出来: 此人叫罗霆,通过武考考进羽林军的,当然,在本朝,能来参羽林军的人,都是有人举荐的。举荐人是:太子萧祁洲。纯妃和洛小郎君出事时,罗霆曾在书楼附近巡逻。 如此一来,这事就变得复杂了。 “去,把这个人找出来……” 他寻来负责别宫安全的神武营副统领易大寿,下了一道指令,想看看那是怎么一号人物,能让沐家那小姑娘恨得想杀之而后快。 易大寿却说:“罗霆已被太子府召回去。他本是东宫羽林卫的人,来此是帮忙一个同袍代班。在别宫没待两天就被调回了天都……” 如此这般,这事就变得棘手了。 若要见罗霆,就得去和太子打交道。 而萧祁御手上,可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个人曾杀害洛浔阳,毒害纯妃。冒然上去要人,会落人把柄,有心人氏会觉得他——萧祁御这是刻意在针对东宫。 现在他身上有军功,太子在军中却寸功未立,已经有不少人觉得他萧祁御如此拼命地在军中立威,就是想压太子一头。 甚至于是想取而代之。 是以,他不能明面上去要人,这会打草惊蛇。 从别宫回来,他坐着马车,来到了晋阳侯府家,却没有进去——打从他立府以来,就从来没和任何臣子走得近过。 他的身份很容易被人猜忌。 皇帝又素来不喜子女们和朝中重臣有往来,像他在军中已经是一呼百应,若回了京,还和重臣私下结交,很容易落下一个结党的罪名。 至于他与洛浔阳关系交好,现在倒是不打紧的。 在很多人眼里,洛浔阳就是一个没野心的贵公子,手上没一点点权力,只不过是一个爱仗着家里人的荫封而四处胡闹的孩子。 “阿绪,你去把洛小郎君寻出来……我在前面的望湖小轩楼等他……” 阿绪是他另一个手下。 若是阿索出去办差,多办是阿绪在身边听命。 “是。” 阿绪去了。 望湖小轩楼,雅室。 萧祁御点了几道洛浔阳喜欢吃的小菜,没点酒,他伤着,不能饮酒,只叫人备了一壶茶。 坐于窗前,他瞧着屋内挂着一竹笛,闲来没事,他去取来,呵了呵气孔,继而吹奏了起来。 从小,他就精通琴棋书画。 师父曾说过,他是一个聪明绝顶的孩子。和他父皇一样,什么都能一点就透。只要好好栽培,将来,他必能成为国之栋梁,世间伟男子。 如今,他已长成。 是不是栋梁,这事得由后世来评说,但是,他一直有努力内外兼修,以不负师父自小的期许。 安静的雅室内,顿时响起一阵悠长的笛声。 那是他小时候最喜吹的牧羊曲,音调悠闲而轻快,能让闻者如沐春风——可那已经是回不去的旧时光。 不一会儿,楼梯那处就传来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听那声音就知是他来了,还没进门,就传来了他的叫声: “三哥……老远就听到你吹笛子,真是好听啊……” 一身锦衣玉袍的洛浔阳笑呵呵走了进来,脸上全是灿烂的笑容,走近后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三哥,听说前几日你挨打了,怎么样,伤得严重吗?” “没大碍。你呢!气色还是不太好。本不该今天把你叫出来的,你阿父之前在街上遇刺,伤得如何?” 今日之邀,他实际上是想从浔阳嘴里查探沐云姜底细的。 “只是中了一点毒,没伤在要害,已经解毒,养个十天半个月就能好的……就是……” 他坐下,不觉轻轻一叹:“阿父伤了身子,阿母说我看中的新妇克我们洛家,死活不肯再让我阿父去提亲了。我在家都要愁死了……” 那不解愁滋味的脸孔上,顿时现出郁闷之色,其表情变化得可快了。 “你与那沐家七姑娘结得那是怎样一番缘份,叫你非她不娶了?”他不动声色地询问着。 “是啊,洛郎君,您玩性那么重,怎么甘愿这么早早的就去结亲了呢?” 边上,阿绪笑着插了话:“之前,您不是立誓,只要我们家殿下不结亲,您也不结吗?怎么没几年,就变节了?” 洛浔阳顿时干干一笑,摸摸头发道:“那不是没遇上钟意的嘛……姜姜那么好的姑娘,我若下手迟,保管会被人抢了去……” 那一副宝贝得不得了的样子,真是稀罕得很。 “沐家大房只是五品的武将;二房只是一个小小文官,连官阶都没有,他们家的门第,和您隔了几个级别。而且还是庶出之女,洛小郎君,天都城内的贵公子们,也只有您这么稀罕这门亲事……” 不是阿绪爱在主子们说话时打岔,而是这些话,他家主子怕是不好问,那就由他打着趣来问。 阿绪与洛浔阳也是打小认得的,两个人常常切蹉功夫,比较亲近。 “你懂什么,庶出嫡出,在我眼里一点也打紧。我又不会继侯爵,不在乎门面问题。更何况,我要的人,又岂是寻常之辈?你们有所不知,我这未来的新妇可厉害着呢……” 他兴奋地想要争辩什么,却突然打住了。 阿绪立刻追问:“哦,怎么个厉害法,小郎君可否与我们殿下说来听听,就当解解闷?” 明天见。 第67章 劝入仕,收崇八 “不能说,不能说……” 他连连摆手。 “为什么不能?你和我家主子关系多铁。” 阿绪继续助攻。 “反正不能说。我与她的那些事,我答应过她的,不与任何人说。三哥,以后,等我把她娶进门了,慢慢地,你会发现,你这个未来的弟妇有多厉害……我能娶到她,那就是前世修来的好福气。” 洛浔阳和萧祁御在一处,是最藏不住话的,但今天,他竟生生忍住了,那神神秘秘的样子,当真是勾得萧祁御越发好奇了。 但他没有逼他非说不可,而是立刻换了话题:“我约你是想问你一件事……” 他让阿绪把那张画像取出来:“那日你昏厥前,可曾见过此人……” 洛浔阳看了一眼,摇头道: “没,但我在太子哥哥那边见过这人……他是太子哥哥一个亲信,两个人曾一起喝酒聊天,看上去关系特别好。我听说这人,好像还救过太子哥哥,武功也不错,又特别地投太子哥哥的喜好……” 洛浔阳抬头看他,被眼前这位盯上的人,都不是好东西:“所以,这人干了什么缺德事?难道是和别宫里的事有关?哦,对了,那日害我姑姑的那个宫婢找着了没有?” 给纯妃下药的人,之前失了踪。 “死了。死无对证。” 所以这件事才变得特别的棘手,才落到了他头上。 他要查不出来,就得被问罪:“不谈这些叫人头疼的事了,吃菜……” 萧祁御夹了一些他平日爱吃的菜。 “谢谢三哥哥……” 洛浔阳立刻笑眯眯吃了起来。 萧祁御瞄着他吃得那么香,挺羡慕的:不用为了国家大事烦心,心里只装着自己那点事,不像他每天都活在刀尖上。 如果他不能完成父皇交代下来的事,回头,跟着他的人一个个都会被拖累。 只是,浔阳真的可以一直如此逍遥自在吗? 如果他多年以来调查的事情,真的和纯妃有关,那么他解锁的将是另一种全新的局面。也许有一天,浔阳也会被扯进那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政局当中。 所幸,现在,他们还可以坐在一起,没有任何芥蒂地闲聊天南地北。 “三哥,我让人在漠北给你买了几支上好的狼毫,已经送来了,今天忘了拿,明天就给你送府上去。” “三哥,我在西岭得了一部兵书,听说是孤本,回头我捎给你……” “哦,对了,三哥,我今天见到你的死对头苗仁棠了,他的女儿,好像也在别宫受训。苗家这位贵女立志要做太子妃。等这苗仁堂做了东宫的泰山,你的日子会更不好过……我在想你往后头该怎么办?皇上不喜欢你,太子哥哥也不愿意你被重用。如此处处受制于人,换作是我,一定要愁死了。” 这世上,也只有洛浔阳是真正担心他前程的。 是的,若一直这样被动下去,总有一日,他会被铲除的——那苗仁棠这么恨他,是因为他的妹妹被他师父而害死的。 萧祁御沉默了一下,他未来的路,不好走。 所幸,父皇春秋鼎盛,而他寿数不长,只要等他替师父平了冤屈,是活是死,就不重要了。 对于他的余生,他没有太多的期盼——他的人生,最终也就是落一个盛年而夭。只是浔阳并不一样。 “浔阳,有没有想过入仕或从军?” 他吃了几口菜,沉吟着问道。 “入仕?从军?三哥别开我玩笑了。我才不要呢,你是知道的,我是文不成,武不就,怎么入仕?又吃不起苦,怎么从军?” 他可不想被那么多烂事缠住,真要被公务缠住,往后头,他怎么当姜姜的小跟班。 他志向不大,就想陪着姜姜走南闯北,不管是做生意,还是破案子,或是除奸卫道,他都乐意,就是不想被束缚…… “可你不能一辈子得你父兄庇护,有朝一日,若他们不能再庇护你,你要如何自保。浔阳,你不是要娶妻吗?一旦有了妻儿,你又拿什么护卫他们?” 他希望他能成为一个独立的人,只是这样一来,身上就有了责任,就不能为所欲为了。 沐浔阳呆了一下,眉头蹙了蹙:“其实,这问题,我也想过,我爹也说过想让我去当差。但,你知道的,我定不下性子……哎呀,再说……” 他觉得烦,又把话题岔开了。 萧祁御没再继续——在他还有后退之路时,可以任性;若有一天必须担起责任时,他就只能硬着头皮迎难而上了。 一个人长大,有时只是一瞬间的事。 时局和事态,会逼人成长。 崇八终于找上门来了,他花了两天时间,去问了诊。 那些大夫都说:“中的毒很诡异,恕我医术平平,不能治。” 他认命了。 第三日上午,他带着母亲来了沐家小院。 看门的老木把人放了进来。 沐云姜正在收拾自己的房间,听得有人来报说,就出了闺房,笑得就像一个没心眼的小孩,打招呼道: “终于来了,找了几个大夫看呀……哟,崇伯母也来了?” 崇八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带着母亲一起来的。那崇母一头银发,正坐在边上一张藤椅上,看上去病情不太好。 “请七姑娘救命,只要七姑娘能救我母亲,崇八从此誓死相随……”崇八拱手相求。 “说话算话?”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 “行,那我就给看看!” 她笑眯眯去给那位白发老大娘看脉,还和人家闲叨叨,看完后,下了诊断: “您脉相这看上去是身体虚,实际是中了一种名中‘长虚’的毒,毒入筋骨,非一日之功,表面看是体虚,实是毒蚀本元所致。至于解法,也不难的……待我配齐药,三天下去,保管见效……” 崇八为母亲看病多年,这是第一次有人说母亲是中毒,有点将信将疑。 “怎么,不信,这样,我给她先吃一颗清毒丹,服下后,身上会变得有力气,等再服了我的药,肯定就能药到病除……素月,你出来,记一下方子,往后头,你负责帮忙照看这位大娘。” 素月从屋子里出来,在看到崇八时,目光竟闪烁了一下。 崇八看向刚刚跑出来的素月,眼神也一幽: 居然是她,竟是个老相识—— 可她乃是冥楼第一杀手,怎么会跑来当了七姑娘的侍女? 第68章 他和女杀手的故事 可素月却当作不认得,只淡淡应了一声:“是。” 沐云姜给崇母吃了一颗丹药。 服下后没一会儿,崇母就惊喜地对崇八说:“儿啊,我……我走路终于稳当了……之前走路,人总是摇摇晃晃的。现在居然好了……姑娘,你这也太神奇了。厉害,真是厉害。” 崇八看着也惊奇,想不到这个七姑妒当真有如此能耐。 他立刻冲沐云姜下跪道:“七姑娘,往后头,崇八诚心效命,事事必以姑娘之命马首是瞻……” 沐云姜知道,现在的崇八并没有真正诚服自己,没事,只要现在把他留在身边就行,往后头,总会服贴的。 “起,以后,你归我婢女素月管……她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至于你每个月的月钱,放心,一定不会少了你的……” 崇八转头看向一直跟着七姑娘的素月。 几年不见,她身上的煞气倒是收敛了不少……想当年,她可是一双弯月剑,杀人不眨眼。 他与她见过五面。 第一次见面,她在杀人。蒙着脸。 第二次见面,她在杀人,她受了重伤,他救了她,看到了她的脸——那是一张很清秀的冰块脸。 第三次见面,是她救他,还了恩。 第四次见面,是两年前。 那是在太河境内,他奉命去办事,路上听闻那里有一个采花贼为害新出嫁的姑娘,每番城里有谁家办喜事,喜轿里的姑娘总会被劫走,被的新娘子皆寻了死路。 那天晚上,他正巧撞见了那样一幕: 一个矮个子少年,和穿一个喜服的姑娘,力战采花贼。 那采花贼武艺惊人,在太河境内,无人能敌,不少想捉拿他的人都被他给斩杀的斩杀,劈死的劈死。 但那一次,他却败给了那一对年轻男女。 那夜,月黑风高,又下着细雨,他看不清那少年的脸,那人速度太快,可有看到那穿喜服的姑娘: 面色冷利,目光如剑。 正是自己所认得的那个女杀手——可惜他并不知道她叫什么,只知道她的江湖代号:毒狼。 采花贼被擒后,这女杀手拎着他,将其扔进了县衙,就此与那少年策马而去。 所以,那矮个子少年不会正好是……七姑娘! 如此思罢,他看向自己的新主子,眼底渐渐露出敬畏之色。 后来他查过的,那矮个子少年是江湖上的鬼才讼师:江歧——世人以为他只是一个文弱书生,其实他的武艺远在自己之上。 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沐家二房家竟养出了这样一个厉害的女公子,这往后头,沐家二房必会崛起。 沐家小院小归小,但屋子还是挺多的。 沐云姜让素月带着这对母子去寻了一间空房住下,这样能让崇八更好地为自己所用。 素月应声去了。 她走在前面带路。 崇母跟在后面打量:这姑娘屁股大,好生养,长得也好看,就是有点冷。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素月。” “姑娘,你可许人家了?” 素月:“……” “姑娘,我儿子挺不错的。他能文能武的,将来肯定有出息。要不,回头我求求你家姑娘,让我儿子明媒正娶了你?” 大娘热情地推销着。 素月:“……” 怎么办? 好想把这老婆子赶出去,这么自来熟。 她看向面色深深的崇八,冷冷道:“你出来一趟。” 崇八把母亲安置好,跟了出去,来到了园子的一角,看到那个冷冰冰的姑娘,站在碧绿的柳树下,浑身都散发着闲人勿近的冰冷寒气。 “好久不见。” 崇八淡淡地打了一个招呼。 素月却只是冷冷看着崇八,声线也是冰冷彻骨的: “我不认得你,你也不认得我。 “以后,我的任务是保护姑娘。你的任务是听姑娘的话,办好姑娘吩咐的差事。 “还有,让你阿母少说无关紧要的废话。要是她再想乱配鸳鸯,我让姑娘请你们一起回家……” 崇八老早就看出来了。 这个女杀手,根本没心没肺。 四年前,他救她一命,她说他从来不喜欢欠人恩情,问他:“你想让我怎么报恩?” 他说:“不用报恩。你之前说,看到你长相的人都得死,你没杀我,就当是报恩了。” 于是她直接不告而别。 后来,他出了点事,被人下了情药,她救了他。 那一夜,他意乱情迷,把她按在床上,折腾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她留下一字条:“恩已还,从此江湖是陌路。” 自此消失,直到后来,他看到她跟着那个矮个子少年——可惜也只是惊鸿一眼,便再也不复相见。 “你叫素月?” 他没把她的话当回事,自顾自问着。 “关你何事?” “你是我第一个女人,这么多年了,我却不知道你叫什么?现在倒是好了,我们居然会效命同一人。” 他觉得这缘份,真是奇妙。 找了那么多年,最后,竟成了同一个主子的手下。 “不许再提以前的事。”素月沉着脸,暗暗咬了咬牙:“那些事,我都不记得了,你也不许记得……” “可我记得,而且记得非常非常清楚……比如,你身上长胎记的地方……”他慢吞吞看着她的小脸莫名飞红起来。 原来,她也会害羞? 恼羞成怒的眼神,透着一种好看的流光。 “你给我闭嘴……要是你把这件事说出去……我……我撕碎你的嘴?跺了你的命根子。” 素月恶狠狠落下一句,转头就走。 崇八看着,唇角勾了勾,莫名觉得很开心。 本来,他对背叛沐家大房,投靠二房,是怀着赌的心理的。 现在,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一次,可能真的跟对人了。 “儿啊,那素月姑娘走了?” 崇母跟了出来张望着,看到儿子居然在傻笑,呵,这傻儿子一定是高兴坏了。 “嗯,走了。” 崇八回过身相扶。 “这姑娘,是不是你画上那个?” 崇母曾在儿子房里看到过一幅画——她这儿子是文武兼修的,画个画什么的,也是信手拈来。 可他从来没画过女子,那一次,却画得特别的好看。 她猜儿子这是心动了。 崇八目光一动:“对,就是她,阿母,我终于又见着她了。” “这是缘份啊……日后你要好好当差,说不定就能把人娶着了,你说是不是?” 崇母可开心了。 崇八却觉得难,这个女杀手,心如铁石,想让她嫁人,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但是,只要想到往后头,与她会在同一屋檐下效命,他竟是满心欢喜的…… 第69章 撮合 沐云姜去花园摘了几枝花,回来时,看到素月慌慌张张从仆人院跑出来,那冰山似的脸蛋上,竟浮现着一些奇怪的愤愤然的情绪。 眼花了吗? 她定晴一看。 没看错。 这实在是有点稀奇。 这位姐姐,自她认得她起,脸上就很少有表情,今天怎么就…… 难道是和崇八有关? 素月也看到她了。 径直跑了过来,她收起情绪,说道:“姑娘,能不用崇八吗?您身边可不缺人。” 素月从来不会干涉她的决定的,今天怎么对那崇八如此反感? 沐云姜不动声色地反问道:“为何不用?这人武功不错。当然,肯定是比不上你,但也算是一等一的高手了。我现在,除了你,其他人都不能用。留一个大家熟悉的人在身边,省得别人猜测,为什么我身边不光有女护卫,还有男护卫?” 主要是,这是素月姐姐你未来的男人,我自得帮帮你的。 这叫近水楼台先得月。 素月一听,姑娘做事总是有原因的,立刻道:“算了,当我没说。留着好好用!他要是敢胡来,我一定收拾他……” 这话里分明带进了隐约可辨的恼意。 “你们俩……可是有旧怨?” 否则素月不会有这样的反应。 “没有。我去忙了。” 素月眼神闪烁地躲开了。 沐云姜微微一笑,看来他们之间真的另有故事。 前世素月居然从来没和她说起过。 说来,前世的他们,是直到很后来才在一起的。 两个人成亲没多久,就先后被罗郡给害死了。 这一世,他们提前了那么多年就相识了,他们的命运轨迹也发生了变化。 这样挺好的。 很登对。 回头她一定找机会好好撮合。 就是,素月性子很冷很冷,得让崇八多多主动一点才行。 只是那个愣头愣脑的冷汉,也不知懂不懂怎么打动姑娘芳心。 没事,慢慢来。 沐云姜闭眼深吸了一口气,阳光明媚,空气芬芳,心下不觉暗暗感叹:这样的日子,才舒坦…… 临近中午的时候。 三哥哥跑了来,一脸惊怪地指着门外头守院的崇八,怪问道:“这这这……这什么情况?大房的狗腿子怎么在我们家当起了看门狗来了?” “什么看门狗?说话不能这么损。崇八以后是我们二房的护院。当然得在我们家了……” 沐云姜笑眯眯加以纠正说明。 三哥哥把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可是,他的月钱,比我们家所有仆人加起来要发的月钱还要多。我们家怎么用得起?阿母已经在屋里愁白头了。” 他们家是真的穷。 所以东院特别瞧不起他们二房。 “的。我给他阿母治了病,往后头,他就得让我们用三年,只要提供食宿就行……” 自然是骗他的。 月钱,她可以另外给的,这事,她与和崇八说好了。 三哥哥一脸崇拜:“小七,你这什么本事啊,能把这只大狼狗驯服了。想想啊,之前,我可是在他手上吃了不少亏。你说,我现在去揍他,他会还手吗?” 他想显显威风,还撸了撸袖子,一副想找人麻烦的样子。 沐云姜的回答挺不客气:“估计你还会被打一个半死。” 崇八是一个有脾气的侍卫。 三哥哥立刻怂了:“那算了。不过,从今天起,我要让他教我练功……” 沐云姜点点头:“你可以问问他愿不愿意教你。” 三哥哥对于习武有一个狂热,就是一直拜不到好的师父,也是没钱请师父。他立刻跑了出去。 没一会儿,他一脸郁闷地回来了:“他不同意,说家传的武功不外传……唉,真是小气……” “嗯,那你去找素月,素月武功比崇八还好……她现在在厨房,你去找她,就说我发的话,让她教你武功……她肯定愿意的……” “好嘞……”三哥哥又高兴地跑了出去。 沐云姜看着微微笑:三哥哥这直来直去的脾气,挺讨人喜欢的。 等吃中饭,沐云姜从房里出来,看到在教三哥哥武功的人,居然是崇八。 于是她把三哥哥叫了过来问,稀奇地问: “崇八不是不教你吗?” “不知道啊!我找素月,说是你让我找的,素月都答应了,崇八跑来却说:素月姑娘那么忙,还是我教你……” 三哥哥一脸迷惑,最后语气是愤愤然的:“然后,他就借着教我功夫打我……” 他好气恨。 到底谁是主子?谁是下人? 沐云姜目光一动:很明显啊,崇八不乐意有长得比他好看的男人靠近素月…… 哈哈,原来他心里竟如此地在乎素月。 那就让他们多多相处相处呗! “小七,你在开心什么?笑得嘴巴都勾起来了?我挨打,你就这么高兴?” 三哥哥好生气。 她回神安慰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崇八武功多好,和他多多练飞,实战经验多了,对你有好处的。” 这话,沐云韬是认同的,只是,小七怎么懂这种对战之道呢? 吃完饭。 沐云姜把素月招了过来说:“今天下午,你就去把昨晚上我交代你的事去办了……对了,带上崇八。你和他得熟络起来,以后,你俩就是伴当……得互相帮助……” 作为主子,她真的是尽心尽力在费心手下的终身大事了。 “为什么要带崇八?我一个人就能干好?”素月不乐意和崇八一起办差事。 “你傻啊,崇八是我用重金挖来的,想想,我让你给崇伯母写的那个方子,那些药材,够崇八一年的月钱了。还有崇八的月钱,我总还是要给的。我使了银子,不让他办事,我养这么一个大活人做什么?” 沐云姜说得这个理由绝对是冠冕堂皇的。 素月竟无言以辨,想了想,才又道:“那就直接交代他去办?” “你呆啊,这件事,这么机密,要是他给我办砸了怎么办?现在他是新人,素月姐姐,你当然得帮我看着他点,必须把他调教好了。以后你放心,我也放心。所以,这段日子,你就多费心了……” 素月觉得姑娘思虑就是周全,只能闷闷道:“行,我知道了,我一定帮姑娘好好把他调教好……” 素月去了。 沐云姜憋着笑,心下无比期待尽早给他们办喜事…… 一更。 第70章 重大发现 素月去了仆人院。 崇八正在和崇母在门前的树下吃饭,说话。 她想到崇母那看儿媳妇的眼神,心下就极度不舒服,没走过去,站得老远,叫了一声:“崇八,过来。” 崇八放下饭碗,走了过去,看向这个一直躲着自己的女杀手,老冷着一张脸,但在这个家里,她对其他人态度一直是很和气的,就独独与他不对付。 就因为他睡过她吗? 或是那天他做得不太好,给她留下心里阴影了? “素月姑娘,有什么事?” “饭吃好没?” “嗯。” “跟我走。” “做什么事?” “姑娘有令,让你跟着我办差……” 她转身就走。 崇八只得跟了上去。 “儿子啊,好好办差,好好听素月姑娘的话。素月姑娘可是个能干的姑娘……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人家……” 崇母乐呵呵在交代,把声音拉得老高老高的。 素月听不下去了,忍不住转头想训话,却不想身后的男人跟着太近,她竟直接撞到男人厚实的胸膛,鼻子都撞酸了。 于是,她捂着鼻子大叫:“谁让你跟得这么近的……” 崇八本想看看她的鼻子有没有被撞歪,到底是女人,武功再好,身子总归娇软的,但想到她这么凶,自己还是识趣点好,就往后退了两步,才道: “谁让你突然回头的?” “我……我是想提警你,麻烦让你母亲别乱说话……”她沉着俏生生的小脸:“要是再让我听到这种奇奇怪怪的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唉,真的好凶。 崇八暗暗一叹。 待出了门,崇八追上去,与她并列走,问:“我们要去办什么差?” 素月虽不想与他说,但还是必须把差事交代明白的。 崇八看着,愣了半天,随即心下暗叹:我的娘呀,他这位新主子,心眼真是多,原来,他们被赶出沐将军府,全是她算计好的事啊…… 也是。 鬼才鬼才,想出的法子当然奇诡无比的。 午后,沐云姜去了一趟裁缝铺,和大姐姐、四姐姐一起,跟着嫡母赵氏,一起去逛逛,三哥哥保驾护航,热热闹闹的,有说有笑的。 前世,家人一个一个过世,沐云姜的世界里,除素月,唯一能让她心生温暖的就是欢欢那软软的叫唤声。 如今与这些家人一起出行,心头另有一番温暖。 大约是孤单太久,又遭遇了一场铭心刻骨的背叛,所以,她特别的喜欢这种时光。 二房的日子素来节俭,但此番,大姐姐和玉阁签了约,他们家还把大姐姐以往雕的物件全买了去,如今,大姐姐手上有钱了,想给所有人都制一身新衣。 被婆家拘束了多年的大姐姐,此番终于靠自己的本事,做了件能帮衬家里的事,自然是欢喜的。 站在裁缝铺门口,她看着嫡母和姐姐们有商有量的在讨论款式,心里是好生羡慕——她打小就没有任何有关生母的记忆。 唯一记得的是,父亲带着她回了天都,可之前经历过什么,那时她太小,完全没印象了。 前世,回天都后的她也曾问过父亲:“阿父,我的小娘长什么样?” 阿父只说:“文静,落落大方,五官和你一样,特别漂亮……” 她又问:“那我小娘是怎么死的?” 阿父说:“逃难病死的。葬在了边塞。回头有空带你去扫墓。” 但后来,爹地没了,她也无从知道自己的母亲葬在哪里,甚至不知道她全名叫什么,只知道阿父叫她:阿落。 正当走神,不经意边,她一个转头回眸,正好看到一辆马车从面车马道上经过。 风吹帘子,她看到了萧氏皇族的大郎君竟和罗郡坐在一起侃侃而谈,她的背上不觉一阵发凉,整个人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 前世,大凉皇帝的亲生儿子一个个都没了。 五皇子萧祁翎喜欢水利,他是在治水患时淹死在河里的,当时不过二十,那时五皇子的死因一直没能查明白。 六皇子萧祁彦是为了构陷太子,逃亡时从马上坠落,活活被马拖死,死时不过一十八岁。 七皇子萧祁渊带兵打仗,设计暗害萧祁御,却反遭叛军围困,被万箭穿心而死。死时不过一十九岁。 八皇子萧祁喆,是因为吃了西域的葡萄,中毒而死,那葡萄是其母妃亲自洗亲自剥,死时不过一十二岁。 四皇子,也就是太子,萧祁洲死时,二十五岁,他是污陷三皇子通敌叛国。 那时,三皇子萧祁御的军功越来越大,世人只知三皇子,而不知太子,太子的地位已是岌岌可危,两股势力水火不相融。 最后,太子败北,皇后失踪,萧祁御也不知借助了什么力量,让大凉皇帝在最后关头,废太子,而另立储君。 亲生儿子一个个惨死,凉帝收养的那两个养子,世人称之为“萧大郎君”和“萧二郎君”,却一直稳稳立于朝场之上。 他们不站队,一直只是在向皇上尽忠。 可今天,当她看到萧大郎君和罗郡扯到了一起,一种不详的预感就冒了出来。 想想啊,前世,萧祁御为救自己而惨死后,大凉还有皇子可以立东宫吗? 罗郡这个逆子,已分裂自治,自不可能再做东宫,当时大凉皇帝还有一个夭子,是后来那几年生养的。 但才三四岁而已,皇帝却已经垂垂老已,一旦太子萧祁御惨死,那将来的大凉,必会在这两个养子手上。 这太可怕了。 然而现在,她可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两个养子参予了的夺嫡计划。 唯有一点可以很肯定,那就是:罗郡藏在天都的那几年里,已经在蓄谋分裂大凉的计划,可她不知道,哪些人与他早于暗中沆瀣一气了。 此刻,她再望了望面前的繁华景象,心里很清楚,如今的景象背后,已然是杀机四伏,大变到来,就在眼前。 如果不改变现状,大凉的未来依旧是堪忧的。 “姑娘,你怎么了?怎在瑟瑟发抖?” 素月发现,天不怕地不怕的沐云姜竟在发抖。 沐云姜没听到,而是陷入了这样一个重大发现当中:想到,前世,每死一个皇子,倒霉的永远是萧祁御。 但每一次,萧祁御又能化险为夷。 最后一次和太子斗法时,萧祁御险些就被皇帝给杀了,后来没死,来了个大反转,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而他们沐家每一个家人的死亡,好像都和皇族有关,甚至有这两个养子的痕迹。所以,她必须好好彻查这萧大郎君和萧二郎君。 如果他们真和沐家族人的惨死有关系,那么,这一世,他们还会继续作夭的……她必须查清一切,防患于未然,护所有人安然度过危机…… 至于这个罗郡…… 她一定要寻个时机,将他杀之而后快。 此人一死,很多人的命运定会发生改变…… 待续……明天见。 第71章 一个梦 萧祁御又做梦了。 和洛浔阳一起吃饭时,他喝了一点酒,他的酒量不是很好,就喝了一点,头就晕了。 回到三皇子府,他倒头就睡。 这么多年,他从来没这样过,竟足足睡了一天一夜。 梦里,他回到了别宫。 晚上,他穿了夜行衣去了纯妃宫里,为的是取一件纯妃常年戴在发髻上的金步摇。 这金步摇,可能和当年容氏叛国惨案有关。 有证据表明,纯妃极有可能是一代奸妃。 有人投毒与她,只是为了杀人灭口。 他差一点就成功了,纯妃的武婢突然闯进来,和他打了起来。他只能撤走。 半路,他听到了一阵笛声,然后,他毒蛊就发足了。 遗落响箭后,他就闯进了药泉殿,那边,他有备用的响箭。 毒蛊发足后,他的武功会一点一点消失,不消半个时辰,他就会没有任何反抗之力。眼睛也看不清了,以至于脚下一个不稳,竟不小心跌入了温泉当中。 温水令他险些窒息。 他在水里扑腾。 有人凫了过来,将浑身躁动的他扶到了泉堤上。 “喂,你醒醒……醒醒……” 他努力睁开眼,想看一看拥有那么好听的嗓音的人是谁。可视频模糊不清。嗜血的渴望令他咬住了她的颈动脉。 当毒蛊渐渐平静下来,他被另一种渴望所控制。 当他清醒过来,他已经做不该做的事。 一个女子已气息奄奄,被他折磨掉了半条命。 而他在晕过去之前,明明看不到任何东西的眼睛,竟看到了那样一个惨况:沐云姜就像一朵被摧残的花朵,死气沉沉地躺在那里,床上血迹斑班的…… 然后,他的意识像是从身体里被抽离了,看到阿索进来,带上滚落在地上的他,消失在了乌云遮天的夜色里…… …… 萧祁御惊出一身冷汗。 画面却突然一转,看到面前坐着另一个自己——他又阴魂不散地跟来了。 “刚刚那些是什么?”他又急又乱地问着。 另一个自己说:“曾经经历过的事情。” 他摇头,否认道:“我没经历过,那日,我没有做这件事。” 另一个自己说道:“是因为她改变了这样一个既定的命运。所以,她的人生,已经走向另一个方向。现在的她,不是以前的她。她想护住所有她爱着的家人。但是,她会努力和你撇清关系。” 他听不懂。 另一个自己继续说道:“现在,你可能没感觉,但很快,你会发现,她就是你想相伴一生的人。萧祁御,不能让她嫁给浔阳,知道吗?” 他抿着唇,倔强地强调道:“可她是浔阳的新妇。” 另一个自己争辩道:“不是。浔阳被救了回来,前世,浔阳早已被害死。她与浔阳没有缘份。但你若不阻止,这一世,浔阳极有可能会把她娶回去的……” 他深吸气:“既然所有人的命运都已经改变,浔阳会娶她,也挺好的……我……我又活不长。” 另一个自己生气了:“不行,不行。这件事不容你有异议。至于你身上的毒,未来是可解开的……你不用过份担心……” 他突然叫了起来:“等等,刚刚你提到前世……这是什么意思?” 另一个自己好像说了什么,可他没听清,因为耳边有人在召唤自己: “醒醒……醒醒……萧祁御……快醒醒……” 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朵回响,是个女子的声音。 他猛得睁开眼,对上沐云姜那张干净晶透又好看的小脸。 她与他那么近…… 近到他都可以数清她那长长的睫毛。 嗯,她的睫毛真是好看…… 而他的大脑里,则呈现了他与她肌肤相亲的画面…… 难道,他真把她…… 心脏狂跳了起来! 此刻,他整个人是懵的,完全分不清楚现在是梦里,还是在现实。 “总算醒了。有件事忘了告诉你,你从今往后,不能喝酒,你身体里有毒蛊,之前你又用了其他药物,这蛊在你喝了酒的情况下,会散发一种能致人迷幻的毒素,虽不会让你死亡,但会让你沉睡,睡久了,对你的身体会造成极大的伤害……” 沐云姜在那里絮絮叨叨着,还伸出手,要抚他的脸,他本能地就抓住了她的手。 柔若无骨一只,小小的,温温的,如上等的羊脂玉,手感极佳。 从来不曾牵过女人小手的萧祁御,被这手感激灵到了——那触感,和梦里的一模一样。 “喂,你干什么?” 沐云姜一惊,撤回了手,感觉他像是中了邪一般。 “三殿下?你醒没?不醒我就再给你扎两针……”她拿出了亮湛湛的银针,又探过了头来。 萧祁御已经醒了,“你……沐云姜,你怎么会在我府上?” 他的脸好像发烫起来,刚刚做了一个荒唐的春梦,醒来梦里的人就在面前,他很心虚…… “你睡得不醒人世,府上的医正查不出什么毛病,你家忠心耿耿的阿索把我抓了来……” 就昨天晚上,阿索甚是无理,正门都不走,直接翻墙进来,丢下一句:“七姑娘,十万火急,江湖救急,快随我去三皇子府上。我家主子出事了,他前日吃了一点酒,今天睡了一天,到现在还没醒呢……” 于是,她就被拉来了这里,又做了一趟的上门看诊。 本来是想和他保持距离的,不想,又和他牵扯不清,再次进了三皇子府。 萧祁御坐了起来,思及之前的梦境,脸上那是越来越躁热…… “咦,三殿下,你的脸怎么突然红了……” 沐云姜发现醒过来的萧祁御神情奇奇怪怪的,想去探脉,看看是不是另外出了什么问题。 萧祁御忙甩开,轻轻咳了咳,沉声命令道:“阿索,将沐家女公子带出去,正厅奉茶,我要整理衣冠。男女有别,沐七姑娘,请回避。” “是。女公子,这边请。” 阿索示意了一声。 沐云姜又看了一眼,没再多说什么,走了出去。 萧祁御脸上的红潮渐渐退下,这样的体会,他从来没有过,是如此的陌生,又是如此地让他惊乱。 这么多年了,何曾有女子入过梦。 他细细想了想,全是梦中人在干扰自己,他掀开被子,看了看身上,轻轻一叹,心脏处还在突突直跳。 “来人,传沐浴……” 他竟因为她…… 真是疯了。 一更,待续! 第72章 一个假设,他疑她重生? 待完沐完浴,萧祁御整个儿冷静了下来,又恢复到了那个高冷孤傲的状态,一身玄袍束玉带,他去了书房。 沐云姜正在书房前的小花园赏花。 今年寂月花开得比往年要晚,正好今日开了。 她站在那一树高的花树下,人比花娇,倒是别有一番情致。 三皇子府是清冷的,布置简单,园子主要是常绿灌木为主,就书房那边种了两坛花。 那是萧祁御从边塞移植过来的,花了大把的心血养成。 寂月花,花开缤纷,有五种颜色,虽然名字叫寂月,但开起来却是花团锦簇,格外的热闹好看,而且,每一朵花都特别的大。 三皇子多是侍卫,几乎没有女使和嬷嬷,一帮子的糙老爷们,如今,坛下有美人,美人比花娇,倒是让这森严的府邸多了一些温暖之色。 在书房附近当值的侍卫,是跟了萧祁御多年的心腹,看到府上出现这样一个姑娘时,忍不住多都看了几眼。 “三殿下,你家这花极好看,我很喜欢,从哪能买到。我也想养几株。” 沐云姜发现有人欺近,指着那花问了一句,都忘了行礼。 这一刻,一身玄袍的他看着实是有点严肃——这个人不苟言笑惯了,也只有在江歧面前会显露几分温和。这样板着脸的他,真是太不可爱了。 凶巴巴的。 本来,她是想调头就走的,实在是有些事和与他说,就留下了。 “没地方买,这是我从陈塘关移栽过来的。” “那你能割爱,让我一株吗?” 她实在是喜欢得紧。 之前,她化身江歧时,这两株已经满是花苞,就是还没开,开了才知竟如此好看。 “不行。” 拒绝得真是干脆。 沐云姜忍不住瞟了一眼:这个三殿下,真是抠门。 “三殿下,我每次给你看诊都费我药材,你倒好,到现在连一两诊金都不曾给过……你们三皇子府不会这么穷!” 三皇子府的确不怎么有钱,萧祁御的奉?有限,还喜欢做散财童子,他应该是这世上最穷的皇子。 “你想要多少诊金?” 萧祁御走近随口问了一句。 “只要这花树。” “花树不送人。那是我栽下将来送给我妻子的聘礼。沐云姜,你这是想嫁入三皇子府吗?” 这句忽悠人的话,不假思索就从嘴里蹦了出来。 沐云姜顿时瞪大眼,忙道:“呃,原来这是聘礼,不好意思,你怎么不早说……当我没说。” 骗鬼呢。 他眼里,装的是天下是皇权,栽花树当聘礼,就是为了吓退她。 不过,她真心挺好奇的,这样一个心心念念全是家国天下的人,最后怎么就跑来陈塘关救她,还中了罗郡的奸计。 到底是怎样的利益驱动他,这么做的。 结果,还把自己的小命给玩完了。 萧祁御也觉得刚刚自己的话有点莫名其妙,似有占她便宜之嫌,忙转开了话题: “沐云姜,我且问你,你的医术和毒术是跟谁学的?” 刚刚他有问过府中的医正,亏得有沐云姜,否则,他若长久睡下去,耽误了查案不说,身体也会垮掉的。 而沐云姜一来,只稍稍施了几针,他就醒了过来。 医正说:“殿下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如果可以,最好把沐云姜留在府上,这样,殿下若有什么情况,她可以及时为您医治……” “我行走江湖,吃的是百家饭,睡的是百家床,学是旁门左道,三教九流的本事,我都会一点,最后融汇贯通,自成一家。” 她才不交代自己的背景呢,她和他不用那么事事交代。 萧祁御哪能看不出来他在搪塞自己,没再勉强,只道:“我查到了……” “啊……” 这话题转得有点没头脑。 “你查到什么了?” “你给我的画像,那个叫罗郡的人,另有一个画名叫罗霆,现在在东宫当值……” 沐云姜顿时瞪大了眼珠子。 我的天,那小子,竟还和东宫有勾结? 她想都不想就叫了一句:“我昨天看到那祸害和皇上的养子萧大郎君在车里谈笑风声……三殿下,敢问一句,大郎君萧祁恒,和二郎君萧祁和,是怎样的人?” 萧祁御不由得定定看了这个小女娃一眼,站在花树下,个头那么小,就像一个顽皮女娃,可是她眼底的犀利之色是怎么一回事? 一个底层的小女子,从来不曾来过天都,可是她在称呼祁恒和祁和这两位天都勋贵时,态度竟像是在称呼两个无名小卒一般。 就好像,她与他们的社会地位是平等的。 实则呢,她是泥尘,他们则是天上星辰。 “我大兄祁恒善于笼络人心,表面圆滑,实则诡诈,他看似只对皇上忠心不二,其实一直在暗中积聚力量。 “我二兄祁和沉稳,不喜结交,只做份内事,他族人尽数被灭,对名与利都不感兴趣,一心想复仇,很想打仗……” 萧祁御道出了这两个义兄的看法。 “那如果,我打个比方啊……” 沐云姜从花坛上跳了下来,仰视这个站在台阶上的高大男子,眼底全是盘算之色,说之前,还四下望了望,压低了声音: “要是,有朝一日,你的弟弟们全死光了,有人还勾搭外头算计了你,把你也弄死了,你觉得,这两个人之间,哪个更希望你死翘的……” 萧祁御目光一利,这小姑娘怎敢说出如此骇人的假设出来: “沐云姜,你这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这种话都敢说,一不留神,是要被灭九族的……祸从口出,你知不知道……” 许是来历江湖,所以,她说话是百无禁志的,但此地不是山野之间,而是天都,一不留神被有心人士听了去,一夜灭族,也是有的。 是以,他忍不住训了一句。 “放心,其他人面前,我不会说,你不一样嘛……” 这话完全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 沐云姜在发现萧祁御神情一幽时,意识到这话有点暧昧不清,透着一种莫名的信任,忙纠正道:“我的意思是,你是我的病人,肯定不会出卖我的对……” “不管是祁恒,还是祁和,都有可能想杀我……” 他突然作了回答。 “为什么?” “萧祁恒,我射杀了他的结发妻子;萧祁和,他的族人,因我师父,全族被杀……” 想不到他和他们的关系,竟是如此不堪。 前世她竟没听说过。 祁恒的妻子死是被人刺杀,这是记载于史册的,不想竟是被萧祁御射杀的。 萧祁御淡淡道:“现在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什么?” “你这个假设是怎么来的?” 直觉在告诉他:她不是在乱假设。 难道她身负异能,可预见未来之事? 之前,梦中的自己说过所谓的“前世”,或者,她是重生之躯? 故提前把一切看透了。 想想初会于温泉,她曾在他咬她时,先一步喊了一声: “不要喝我的血。” 所以,她现在说的是将来可能发生的事? 第73章 她忧国忧民 “就是随便聊聊。别当真,哦对了,我这里有张肖像,给你看看……” 她想到了正事,立刻从袖兜里取出一张图纸,上面画的是一个人。 这是今天,她在等他醒来时画的。 “这是什么意思?” 萧祁御的眼神变得若有所思。 “这个人叫鲁大志,是罗郡的左膀右臂,知道很多秘密。具体什么秘密我不知道。你把人揪出来,好好的招呼他,说不定能挖出很多有用的东西来……” 前世,这个叫鲁大志的是罗郡身边最有心机的谋士。 她觉得罗郡现在藏于天都,混迹于权贵身边,这个人应该在其中为其出谋划策。 萧祁御接了过来,心思变得极度复杂,不得不感叹,她的画工是真的好,这姓鲁的奸笑时的表情都画出来了。 “你怎么认得这人的?”他抬眼问道。 “怎么,听殿下的意思是,你认得他?” 她的反应是如此的敏锐。 “认得。他是我五皇弟府上一个幕僚。一直跟着我五皇弟在兴修运河,几乎不大回天都。知道他存在的人也极少。” 萧祁御看着她,“但最近,五皇弟被父皇召来,所以现下,此人正在五皇子的府上……” “他不是个好人,正确来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大恶人。” 沐云姜急声提醒。 前世,正是此人设计捉住了她,被囚的那一个月,也是那个恶贼在肆意折磨自己。 那人和罗郡一样,表面看着是个忠厚的老实人,实际上,恶毒之极。 “三殿下,五殿下为人正直坦荡,心系百姓,若鲁大志正好就潜伏在他身边,五殿下只怕会被他害死……快,你必须马上把他抓起来……” 所以,前世五殿下落水溺亡事件,应该就是他所为,这桩迷案,终于让她发现问题所在了: “然后,你再逼问一下他:所谓的夺嫡计划是谁想出来的?” “夺嫡计划?”萧祁御听着目光再次一深:“你从哪里听来的?” 越说越玄。 “洛浔阳说的。他觉得这事关系着皇家的内斗,所以没和大理寺的人说清楚,但我得和你说一说的。 “以罗郡为首的一派人,正在执行一个能毁掉大凉的阴谋……如果不把幕后人揪出来,那么大凉的太平盛世就会被终止……” 沐云姜一脸正色地说道:“三殿下,这不是我在开玩笑。一旦朝中生变,大凉的百姓就会遭殃,天下就不得太平。你是皇子,又曾是军中主帅,必须保护大凉国泰民安……” 这一番话,脑子都没过,就这样从嘴里冒了出来。 待她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她看到萧祁御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审视自己,她不觉暗暗一叹。 前世的女郡公忧国忧民忧天下,立誓要悍卫一方百姓。 当她走上高位之后,身上的责任就越大了,渐渐地,忧心家国大业的本能就刻进她的骨子里,以至于如今看到有人要毁大凉安宁,她本能地就想挖出那害群之马。 却没有意识到,这实在不该是她这个不起眼的小女娃该管的事。 萧祁御哪能不奇怪,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而已,哪来那么复杂的家国概念? 即便是出身将门,也未见得有这样的想法。 她却有这样的大局观,是谁教她的? 而且,她这是在预知未来。 如果她是重生而来的人,把话说得这么肯定,倒是不用奇怪。 问题是,这世上真有这么玄怪之事吗? “这个人,我自会去抓的。沐云姜,为什么你这么紧张国运?你说你养在江湖,不懂礼法,可你却想悍卫天下,你说,你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他目光灼灼地盯视着,很想把她看穿,偏偏啊,越是相处越是看不透她。 沐云姜也知道这好像说不通,但是,不答是不行的: “正……正是因为我养在江湖之上,才知道如今大凉的太平盛世,来得有多不容易。 “离开大凉,南齐因为皇权之争在内战,积尸如山;北晋境内涝的涝死,旱的旱死,饿殍满地,惨不忍睹…… “只有大凉如今风调雨顺,国泰平安,这样的局面,是百姓最想看到的,必须一直安稳下去,如此才是天下人之福……” 她答得是如此的顺溜,却越发展现了其胸怀丘壑,如此,才能看得到这些。 所以,她能得浔阳喜欢,也是有原因的。 她有普通女子所没有的家国慨念,一个才十来岁的孩子而已。 萧祁御清楚,大凉的民风再如何开化,大凉的女子依旧只是男人的附属品。 她们的天地在后宅。 像他师父容夕那样定国安邦的女子,世间唯一尔。 如此对比,他才能发现这个小女子有多么的与众不同。 “呃,好了……你已经没事了对,那我走了……” 她不敢再多待,转身就跑。 这人看她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 她不该管这事的。 但是,放任不管的话,罗郡真的会祸国殃民的。 萧祁御看着她一点一点远去。 忽然想到了,活了这么多年,她是第一个在他面前侃侃而谈的女子,小小年纪,懂得还真是多。而他竟还有想和她继续聊下去的欲望…… 他记得,小的时候,他最喜欢听师父说天下大事——一个女人却能把天下局势看得无比透彻,终日忧心天下,誓死守卫边疆。 长大后,他发现,世间的女子大多都是柔柔弱弱,只在后宅方寸之地汲汲营生,像他师父这样的奇女子,再难寻到一个。 现在他发现,沐云姜竟像极了师父。 他这是怎么了? 正想追上去,书房内有了一些动静,他打住步子,叫了一声:“阿索,去把她拦住,我还有事找她帮忙……” 阿索应声:“是。” 他一跃而去。 萧祁御则回书房,还未进门,就听得有人问了一句: “她就是洛浔阳想娶的沐家七姑娘?听说,医术比你家里的医士还要厉害?” 门口处闲闲站着一个人,半藏着身子,语带好奇。 是大兄,也就是世人眼里的皇族大郎君:萧祁恒。 “进去,谁让你出来的。被人看到就不好了。” 他忙跑了上去。 二人一起入了地下密室。 密室内点着烛台,密密麻麻一片,平常时候是不点的,只有萧祁恒来了才会点。通常他都不会上去,会在这里等。 这密室布置的和上面的书房一般样。 萧祁御坐到了书案前。 萧祁恒跟着上去,叫道:“喂,你还没回答我话呢!” 他俩表面是仇敌,实际上呢,早已化干戈为玉帛,然,满朝文武都看着,萧祁御和祁恒自是不敢在明面上相交的…… 一更。 第74章 为什么执意不娶? “嗯,那日我毒蛊发作,就是她帮我镇住了它们;浔阳能捡回一条小命,也是她的功劳;还有纯妃中毒,也是她给解的……你怎么来了?” 萧祁御抚了抚胃,里头空空的,遂摇了摇铃当,把阿绪叫来,让他备下一些吃食过来。 “我是听说你沉睡了一天一夜,怎么叫都叫不醒,急了嘛,就从密道溜了进来想看看你是怎么一个情况……差点就被外头那小丫头撞见。” 萧祁恒指了指上头,脸上全是好奇之色:“这沐家,我让人查了。沐江只有五品,沐河根本就没官阶,怎么养出这么一个奇怪的姑娘?” “你觉得她哪奇怪了?” 果然,连萧祁恒也发现了,这小姑娘异于常人。 “小小娃儿,居然知道忧国忧民,那说话的口气,像不像一个朝廷重臣才会说得出来的?普通女娃娃,只知道绣绣花,扑扑蝶啊,或是算算账啊什么的,她……不奇怪吗?” 是的,她的谈吐,已经远远超出她这个年纪该有的眼界。 即便是出生世家的小姐,也没那种忧天下之心。 “我还知道,她从小被一个江湖人带走了。最近才回来,说是没读过书,不认得字,就会吭蒙拐骗,把沐家搞得头大。最近还整得沐家分了家。 “今天我瞧着,这姑娘挺有心思的。” 萧祁恒在朝中也算是阅人无数,看得很透,这姑娘不简单: “看着小小一只,其实主意很大,要是能好好栽培一下,保管就成为一个厉害的当家主母。不过,她是个庶女,成为当家主母的概率不是很大……” 萧祁御忽想到梦里梦到的,如果让祁恒知道,他脑子里那人要让他娶她,会不会直接跳起来? 毕竟在他眼里,世间任何女子都配不上他萧祁御。 时,阿绪送下了饭食,竟是一些粥食,说:“主子,这是沐七姑娘备下的。说您睡了这么久,这些粥最是养生……” 萧祁御平常吃食是怎么简单怎么来。 像今天这样精致的养生粥,府内几乎没做过,他瞄了一眼,忍不住问道: “这是她做的?” “对,是七姑娘做的。还别说,那七姑娘看着粗鄙,做的粥是真的香……” 阿绪闻得特别香,之前,他曾小小地尝了一口,非常鲜美可口。 萧祁御莫名有点高兴,盛了一碗,尝了尝,还别说,真的很香,也鲜,粥浓而不绸,鲜滑吊味。 他一下吃了一大碗。 “我也来点……” 萧祁恒也被那粥馋到了,直接想用勺子下手。 却被萧祁御抢了过来:“我的!” “有你这么小气吗?”萧祁恒无奈,白了一眼。 “小什么气?你和一个几顿不吃的人计较?大兄,合适吗?” 萧祁御又盛了一碗。 等吃饱了,他才满意地言归正转:“刚才说到哪里了?对了,我正想问你,我让你找那罗郡套套近乎,有什么发现吗?” 萧祁恒只得撇撇嘴往下说道起来: “那罗郡果然有问题,他一直在故意投我所好,想结交我,有意无意地挑拨离间,看着忠厚老实,实际上是一肚子坏水……他知道我和太子关系不好,还刻意走漏消息,是太子要对付我……” 那日他接到萧祁御的信,就故意和那罗郡来了一场偶遇——其实,他们之前就见过面,这次偶遇算是把酒言欢。 罗郡警觉性很高,没怎么多喝。 “大兄,麻烦你盯着他一些。这个人不作夭就暂且留着,要是作夭就直接斩了……” “行,知道了。” 这时,阿绪又奉上了一些水果,说道: “主子,这些果子是七姑娘买的,说您的身子需要吃些水果。” 萧祁恒看着那些果子,红红的,特别的水灵,立刻抓了一个过来,笑道:“你这皇子府真是缺一个女人。家里除了基本吃食,都不备甜食也不备水果。我知道你不贪口腹之欲,但也没必须如此作贱自己……嗯,这果子好,甜……” “这是沐七姑娘去挑的。是挺好吃。主子,您也尝尝……” 萧祁御就取了一个尝尝,水份很足,很甜。 “她倒是真会挑果子,还有吗?回头让我捎几个回去……” 比进贡的还甜。 他拿去,赏给家里的小妾吃。 “不行。” 萧祁御直接拒绝了。 “怎么又不行?” “我病着,你空手来,还要带东西回去,大兄,你还要脸吗?” 他把那盘果子递回到阿绪手上:“放我屋去,回头再吃。不许偷吃……” 阿绪:“……” 从来没见过主子这么护食过,这啥情况啊? 萧祁恒也觉得今天的萧祁御有点怪:“你不是从来不吃主食之外的东西的吗?今天怎么就像几辈子没吃过这些东西一般,一样一样都护着不让别人碰?” “现在想吃了。” “怎么这么抠?我就非要多吃几个了。” 萧祁恒扑过去抢。 阿绪笑着躲开了:“不好意思,大郎君,主子难得想吃点果子,不能给您留着了。” 萧祁恒抢不过阿绪,他一溜烟就跑了。 “我给你办事,你居然连个果子都不给。”萧祁恒哼了一声,“回头皇上要是寻我问,该帮你挑怎样的新妇,我一定寻一个母老虎给你。” 听闻这话,萧祁御的目光幽幽一闪,抬头道:“父皇和你提到我的婚事了?” “之前提过一嘴,我猜,一个月后等那些良家子比出一个结果来,皇上会赐你一个妻子。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萧祁御脑子里闪过了“沐云姜”那张小脸,一口就拒绝了:“我不娶。回头我会和父皇请罪。” 在这件事上,他不会让步。 父皇赐的人,就是来监视自己的。 “哎,我说,为什么你就执意不娶? “刚刚,我瞧你和那沐七姑娘说话时,觉得你也不是完全抗拒女子的呀…… “还是因为那沐七姑娘的脾性,不似那些大家闺秀那般无趣,不会见着你就胆颤心惊的,你更喜欢那种不讲礼仪规矩的粗鲁女子?” 萧祁恒盯眼看着:“又或是你身体不行?我和你说,我认得一个专治这方面的医士,或者,我介绍给你瞧瞧?传宗接代很要紧的……” 萧祁御:“……” 大兄,看来是你不行! 二更。明天见。 第75章 她的建议 “大兄,我记得之前你曾从战马上落下来,马蹄踏到了你那里,你是不是情况还没好转?” 萧祁御忽提到了这事。 “才没有呢,我好的很!”萧祁恒瞪着,心头有点虚,嚷嚷道:“说你呢,别扯上我。” 萧祁御给他留面子,没逼他承认,“父皇厌恶我,我再娶个妻子,就是让他厌恶上我们夫妻。若生个孩子出来,就是厌恶上我们一家三口。我一个人遭父皇打骂也就算了,何必要累及其他人……” 闻听此言,萧祁恒不觉长长一叹,想着他们这位皇上,对任何人都可以做到宽仁,是人口交赞的明主,独独对这个儿子,苛刻到了极点。 这或者就是人无完人。 “说来,娶那些只知道争风吃醋的女人进门,也挺麻烦的,谁知道她们背后怀着什么心眼,图的是什么阴谋……真不明白洛浔阳那浑小子,怎么就那么想娶那个小娃娃……” 萧祁恒之前有过一个妻子,但那女人耍阴谋想害他,最后被萧祁御一箭射杀。 这二人的交情就是那个时候开始的——他帮他看穿了一个女人的阴谋。 在之前,他们还是死对头。 后来,他们就成养成了默契,成为了地下盟友。 “不说这事了,你之前不是让我查那个叫鲁大志的吗?最近有点眉目了……他仗着老五看重他,在暗处偷偷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吐出了此行的另一个原因。 本以为老三会大吃一惊,结果,他的反应无比平静。 “嗯,我也查到了,他借着五弟在兴修水利之便,于暗处偷运海盐……” 萧祁御面色凝重,“一旦查到确切的证据,他再把罪责往老五身上一推,老五的罪名可就大了……” 老五是个心怀万民的人。 他之前于朝堂上提出兴修运河,父皇也准了。 这是个大工程,已经开始了有两年,而萧祁翎也兢兢业业办了两年差。 这是趟苦差事。 萧祁翎因为差事,已经在外奔波了两年,日日风餐露宿的。 也就是说,那海盐也在私下里卖了两年。 这些钱,都不用交税,如今也不知流到了哪里…… 惊人的数额,一旦爆光出来,就是天大的死罪。 可怜老五一心为民办实事,却被如此构陷…… “现在怎样做?” 萧祁恒看着这个善于筹谋的老三,别的人都在争权夺势,而他,只希望可以为天下人谋福祉。 他为什么和这个他看不顺眼的老三交好了? 是因为他发现:这个人除公正无私、铁面无情之外,没其他野心。 “有查到他在外头私宅没有?” 萧祁御想了想问道。 “没搜查令,我们不好明查!” 在大凉,是以法治国,无令不可搜平民私宅。宅主是可以上告官府的。 “那就暗查,你去查他私宅,我去五弟府上堵他。” “可如果查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呢?” “那就让他自己说。”“怎么说?” 他好奇。 萧祁御却没说,起身道:“走了,办差。” “啧,又吊我胃口。” 萧祁恒撇了撇嘴,见那煲内还有一点粥,抱起来就往嘴里倒,还别说,味道挺不错——那个小娃娃,将来会是个好内助。 洛浔阳有福了。 以后,他和老三可以跑去晋阳侯府蹭吃的。 萧祁御去了前厅。 沐云姜坐在正厅前的台阶上,百无聊赖地看地上的蚂蚁。 萧祁御打住步子看着:怎么看她,都像一个野丫头在玩耍,完全想像不出来刚刚那番话,会出自她的嘴里。 “沐云姜。” 他叫了一声。 沐云姜抬头,拍了拍手上的灰问道:“三殿下,你还有什么事?” 她前脚才到了门口,就被阿索叫住,让她再候一候。 “有件事想再问一问你。” “说。” “那日,你是怎么让你姐夫的婆母说了实话的?你在她身上耍了什么手段?” 啧,这家伙真是奸诈,居然知道她在那老妖婆身上使了手段? “你是怎么个意思?”她故意装糊涂:“多不太明白……” “现在,我要去抓鲁大志。但目前,还没有什么有利的证据可以证明这个人在别宫做过一些祸国殃民的事。所以……” 沐云姜明白了:“你要让他主动交代是不是?” “你能做得吗?” “不能了。那日我给薛山的母亲吃了一颗实话丹……但只有一颗,已经没第二颗了。” 萧祁御有点小失望,拧了一下眉,“那也没事,我直接去把人绑来,严刑拷打一番,不信他不招。” 沐云姜定定看着他: “哎,你是不是一早盯上他了?手上已经有证据证明他犯了事?” 否则他这种做法,是很冒风险的。 他不说话。 沐云姜却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等一下,你最近好像另外在查一个案子事关私贩海盐对。这人是不是其中一个要犯?” 这事是昨天三哥从外头听来的,还说这事只要放到三殿下手上,肯定能办得好。 而前世,这案子就是这位给破的。 萧祁御听着暗暗吃惊:自己什么都没说,她竟有了这样的猜想,脑子真活。 沐云姜瞧他眼神利了利,就知自己猜的七七八八了,立刻道: “行,我知道有,有些事,你不能对外人说。不说就不说。 “但我有一个建议啊,如果你手上没有确切有关他私贩海盐的证据,或者可以这么做:先打他一顿,再饿他几顿,要是他还是不招的话,你们就从他姘头身上下手。他很喜欢那个女人,所以,那女人肯定知道他不少事。” “他的姘头?” 萧祁御眼神眯了眯。 这小姑娘,对鲁大志的事怎知道的这么多? “望春楼那边有一个名杜娘的头牌娘子,是他长期包养的。回头你把他私贩海盐的事坐实,然后把人放了,再找人在半路截杀他……截杀他的手臂上得有一个虎头刺青,这刺青的图腾我可以画给你看。 “这人老奸巨滑的很,你必须让他相信,他已经被他的主子遗弃了。然后再用那杜娘的小命威胁她……” 她觉得自己这个计划是非常可行的。 但是,为什么萧祁御看自己的表情突然变得特别古怪,就像在见到了鬼一般。 第76章 起了变数 其实,这个法子,倒不是如何如何了得。 了得的是…… “你怎么知道他有个包养的头牌娘子叫杜娘?又怎么知道截杀他的人,手上必须有虎头刺青?” 萧祁御的眼神变得无比幽深:“沐云姜,你不觉得你该解释一下你通晓这些的原因吗?又或者,你和这个鲁大志有什么江湖恩怨,把这一切告知我,是想借刀杀人?” 还有一种可能是:此人和私贩海盐案有关,否则如何能说得如此详实? 当然,除此之外,最后一种可能是:她是带着前世记忆重生而来的人——只是这种可能性,太玄乎。 他根本说服不了自己相信世上有这种玄妙的事。 沐云姜则缩了一下眼神。 完了。 因为要急于处置鲁大志这个鹰爪,她说了一些她现在这个年纪根本不知道的隐秘。 前世,那鲁大志娶了杜娘,还生了一个儿子。两夫妻很恩爱的。 至于那图腾,是罗郡那支暗卫手上的标志。 “我……没办法解释!” 她张了张嘴,吐出一个肯定不能让萧祁御满意的答案: “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最好,不相信的话,你自己去想法对付。三殿下乃是文武全才,又断案如神的,相信总有法子查清楚一切的……” 依着萧祁御素来的习惯,他会觉得这个沐云姜实在太可疑——他们身在天都,各种利益上的尔虞我诈,稍不留神,就会被人钻空子。 但今天,他竟没有去逼她说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出来。 直觉告诉他:此人,不是坏人。 “我会去调查清楚的。但这个解释,你早晚得给我交代出来……阿索,走,抓杜娘去……” 萧祁御下了一道命令,转身出厅,身后跟着两个手下,坐到早已备下的马,狂奔而去。 沐云姜看着他离开,跟着出了府,心里升起一点点爽快—— 只要被萧祁御盯上了鲁大志一定会玩完,这样就等同于断了罗郡一臂,但愿萧祁御能查出他们背后和谁在暗通款曲,做得那些祸国殃民的事情。 没再在三皇子府多待,沐云姜跟着就离开了。 回家的路上,她要经过几条繁华的街市。 时为午后时分,街道上,涌动着往来奔波的普通百姓。 沐云姜看着他们在这片安宁的都城内过着热腾腾的小日子,越发希望这一世,没有政变,也没有战乱,天下黎民,都可以享受平安喜乐的简单生活。 她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先去买哥哥姐姐们爱吃的糕点,又去称了半只烧鹅。 这一刻,她不再是前世那个忧心天下的女郡公,那些国家大事皆与她无关。 现在,她只是一个小庶女,最先要考虑的是怎么带着家里人把日子红红火火地过起来。 结果,回到巷子,老远就发现沐家小院的门口处围了不少人,一阵阵吵闹声从敞开的小院内传出来。 这光景,令她眼皮狠狠一跳。 拨开人群,跑进去看,沐云姜看到几个衙差,竟把三哥哥沐云韬给绑了出来,其身后,母亲赵氏则由哭着,叫着: “大人,我儿子是冤枉的,他是冤枉的……他从小连杀只鸡都不敢的啊……” 大姐姐扶着母亲,也是一脸焦虑。 不远处,素月和崇八就守在边上,冷眼看着——官府里的人来拿人,他们不好出手把人打跑了。 沐云姜的眼皮狠狠跳了好几个,无他,这画面,有点眼熟,前世发生过。 三哥哥沐云韬在外头与人喝酒,借着醉意强奸一个良家妇人,三哥哥逃跑时推了那妇人的男人一把,那男人好巧不巧,竟诡异地摔死了。 于是那妇人就把三哥哥告了:既告他强奸,又告他杀人。 前世,三哥哥知道闯祸,悄悄回来想取点银两落跑,结果,被藏在沐家府门外的当差抓了去。 后来,三哥哥惨死在牢里——三哥哥至死不承认自己强奸了那女子,杀了那女子的男人。 可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三哥哥的清白。 三哥哥一怒之下,和那冤枉自己的女子,同归于尽了。 可这件事,发生在很久之后,现在发生的是什么情况? “发生什么事了?” 她跑上去,一把抓住三哥哥沐云韬的手,面色凝重地想把事情弄清楚: “三哥,你犯了什么事?” “昨儿夜里,我出来找人去听戏,在路上遇到了一个叫罗郡的,我们相谈甚欢,就一同去喝了酒。酒醒,我发现我在一个陌生女子的床上……那女子已经断气……我就跑了……我发誓,我什么也没做,杀人更没可能……” 沐云韬无比急切地说了说前因后果。 沐云姜却莫名打了一个激灵: 事情有了变数。 而这个变数,居然又是罗郡。 这个人故意设下这么一局是什么意思? 因为之前她想弄死他,现在他想报复她? 也就是说,他盯上自己了? “三哥哥,我且安心跟着衙差去,既然没做过,总能查得清的……” 沐云姜沉着冷静地安抚一脸害怕的三哥哥。 “怎么查,这怎么查?人都已经死了,那个罗郡,我也没地方去找,这是有人故意在陷害我……” 沐云韬一脸的慌张。 “能查的,能查的……” 沐云姜只能这么安慰。 “起开起开,别妨碍官差办事。” 边上的衙差一脸凶相,把沐云姜推到一边,三哥哥就这样被带走了。 嫡母赵氏哭得泪流满面,直拍大腿:“这可如何是好啊……如何是好啊?” 一个妇人,没见过什么大世面,遇到这种事,难免就慌了。 大姐姐云初也慌啊,她扶着母亲,惊惶惶地安抚道:“母亲,您放心,四妹已经去找父亲了,回头父亲应该能想到法子的……” 在一个家里,做父亲,永远是家里的顶梁柱,遇什么事,所有人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寻顶梁柱。 正说着话,四姐姐沐云微跑了进来,面色惨白惨白的。 赵氏看到她回来,踉跄地跑过去,急切地直问:“怎么样了,怎么样了?你爹爹人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爹爹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沐云姜的注意力也落到了四姐姐身上,素来大胆的她,这一刻,就像是被人抽出了灵魂一样,痴痴呆呆的。 难道,爹爹也出事了? 第77章 沐河被刺 “母亲……出……出大事了……不得了的大事……” 沐云微这才像回过了魂一般,粗喘着,直咽口水,眼底全是惊恐之色: “父亲……父亲被人刺伤了……就在粮仓那边……小七呢?小七,你医术不是了得吗?快,快随我去救父亲……” 她尖叫着,声音早已经走了调,在找到沐云姜之时,冲过来,拉上就跑。 沐云微被四姐姐那紧张的情绪闹得心里七上八下的,一边跑,一边急忙忙问道: “父亲怎么就被刺伤了?”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去的时候,爹爹已经中了一刀……仓令官已经去请医士了,但我觉得……小七你可能更靠谱点……快点,再快点,晚了就来不及了……” 四姐姐已经急得手足无措,只知道拼命地往前奔跑,说话变得语无伦次。 沐云姜突然打住了步子,往身后探看,瞧见素月有跟过来,立刻高叫了一声: “素月,回去把我的工具箱拿来,快……” 素月听到了,立刻折返,看到崇八也有跟过来,跟着叮咛了一句: “保护好姑娘。” 崇八答应了一声。 这个人,她自然得得护的,他母亲的药还没配齐呢。 只是,今天,他看到沐家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出事,心中隐隐觉得有点不妙。 感觉这是有人在针对沐家二房。 可沐家二房,是如此之普通,如此之不起眼,在这天都城内,他们就是沧海一栗,又有什么好针对的呢? 那粮仓离这里不远。 当初,沐云姜之所以选择住在这个坊,就是因为此地离父亲任职的地方很近——父亲腿脚不便,家中又没有像样的马车,也没有马,暂时,她什么都没有配。 挑一处与父亲任职的粮仓近一步,与父亲来说,上下班会方便一些。 沐云姜走得飞快,先四姐姐到达了粮仓,脑子里不断想着: 前世的父亲,是被人割了首级而死,那首级还被悬到了沐家门梁上,死相是何等的惨样。 但现在,父亲却是被刺伤了。 沐河只是一个小官,这么多年,在一个小粮官这个职务上任劳任怨,做事勤勤恳恳,也从来没有与人结怨。 为什么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有人要伤害他呢? 难道他身上藏着什么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吗? 如果真有秘密,那是怎样的秘密? 粮仓办事处门口,围了不少在粮仓当差的,一个医士打扮的人,拿着一个药箱跑出来,直摇头: “救不了了,救不了了,准备后事!还有啊,趁他还有一口气,快点把人抬走,粮仓出命案,最不吉利。” 沐云姜心一沉,没再和那大夫多说什么,直接绕开那些当差的,要跑进去,却被拦住: “你谁呀谁呀?这里出了命案,谁都不许进。” “里头那个被刺伤的是我阿父。我必须进去。” 沐云姜身形娇小,直接从那当差的手臂下钻了进去。 那人听说是“死者”的家属,也就没再拦,却看到其身后又跟了一个年轻男子过来,也想闯进去,忙又拦了: “你又是谁?” “我是沐老爷家的护卫。你……闪开……” 崇八直接把那当差的给拎到了边上。 沐云姜跑进去时,只看到父亲倒在血泊当中。 前世,在战场上,尸山尸海,她都不曾怕过,可现在,她赫然发现,自己的脚竟在发软。 沐河的肚子上插着一把刀,很深,那个位置,内脏已经刺穿。 她扑上去,趴在地上,探鼻息,还有,只是人已失去意识,放在普通人手上,这已经必死之局了……但是遇上她就不一样了。 可惜的是自己身上能救命的药,之前在皇宫时给洛浔阳给吃了,那止血散也没拿回来。但没事,她身上还有一些可有用的药,救活了阿父还是没问题的。 “素月,我的工具呢!来了没有?” 她长吸气,让自己保持冷静,嘴里则大叫了一声。 “七姑娘稍等,素月还在赶来的路上……” 崇八就在其身后,看到二老爷那情况,就觉得刚刚那位医正说的应是实情——血流了这么多,根本就没法救了。 “来了,来了。” 门外传来答应声,却隔了好一会儿才闪进狂奔而来的素月。 那当差的想拦,直接就被素月撞飞——甚惨。 其身法之快,让崇八乍舌。 她手上拿着一个长方体的箱子,外头似以牛皮包成的,也不知是什么玩意儿。 她一来,就跪到了沐云姜身边,看着进气少出气多的沐河,紧张地问道: “二老爷还能救吗?” “能救。当然能救。必须能救……我要给他止血,抽掉他体内的积液,然后缝合……你和崇八给我守在门外头,任何人都不得入内……这个过程,我不能分神……你俩听到没有?” 已经耽搁了好一会儿功夫,她再不能浪费时间。 “听明白了。” 素月站起,转身踢了一脚在边上守着的崇八: “站岗去。” “哦。” 二人出去守着门口。 被撞倒在地的当差的,已经爬起来,扶了扶帽子,冲这这对粗鲁的男女大叫道: “这里可是粮仓重地,你们怎么横冲直撞,乱闯案发地,胡乱动死者的尸首?” 素月冷嗖嗖盯了那人一眼:“滚,我家二老爷能救,还不是尸首。” “救什么救,医正都已经宣布死亡了……” 仓令官带着几个当差的围了过来,想要进去把尸首抬走。 素月直接拦上前,一脚就踹飞一个当差了,直接拔了剑:“请几位稍安勿躁,我家姑娘说能救就能救……” 仓令官见此情景,不由得怒叫:“你们这是想造反吗?” 素月直接就斩掉了门前一棵花树,傲然掷下威胁声:“想进去,问过我的剑。” 仓令官瞧着直发怵,那花树足有手臂粗细,竟被她轻轻松松削了去。 他指着她,怒叫道:“等着,敢威胁我,我让你们吃不了兜得着走……” 他带着人走开了。 崇八瞄了素月几眼:女杀手做事,手段就是狠。 然后,他又往门内直瞄,好奇都这样了,还怎么救? 沐云微追了过来,也被拦在了外头,“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姑娘会救二老爷的……四姑娘,您最好不要进去……场面会很血腥……” 素月从来只遵沐云姜的话,这是她善意的忠告——那种场面,她见了都受不了。 沐云微急叫:“我要进去。小七,你快说句话呀……” “素月,让她进来帮我。” 房内传出沐云姜冷静的吩咐声。 素月立刻放行,只说了一句:“你别后悔。” 沐云微走了进去。 她看到小七正在往父亲嘴里塞了什么东西,然后拿起一把锋得无比的小刀,麻利地裁开了父亲的衣裳,在她走近时,直接就给父亲开膛破肚了…… 第78章 救阿父 这阵仗,沐云微可从来没见过,吓得都瞪直了眼,立刻尖叫道: “小七,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 北窗没关上,一个粮仓中当差的探出头来,正好看到这一幕,也吓得尖叫,把头缩了回来。 沐云姜扫了一眼,厉叫了一声:“四姐姐,快把门窗给我关了,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虽然不明就理,可是沐云微还是依言做了,转头时,只看到小七已拔了那把刀,正在父亲的肚子里鼓捣着什么。 沐云微用一种吃惊的眼神瞪着这个不可思议的小七。 想吐。 任何人见到这种情况,都会不寒而栗的。 最后,她忍不住了,转身就把中午吃的东西吐了一个干净。 沐云姜完全不受影响,无比冷静地做着手术。 前世,她成为三军统帅之后,曾靠着一手非凡的医术,救过不少忠心耿耿跟着自己的手下。 她的沐家军之所以被称为铁骑,一是因为她训练有素;二是因为她身边的高级将领,都曾被她救过。 正是因为有这样一份过命的交情在,他们似铁桶一般围在她四周,与她一条心,所以,旁人很难战胜他们…… 是以,处理这种伤口,拥有前世医术经验的她,是完全可以驾驭的…… 门外头,有人在叫:“疯了疯了,那个小丫头把沐粮官的肚子都剖开了,粮仓重地,最忌见到血光的。来年会欠收的。” “是啊是啊,粮食最是神圣,若这里死了人,就会亵渎神灵,必须第一时间把人送走,再驱一下邪气才行……” 粮仓重地,不可见血光。 在粮仓当差的都有这样一种忌讳,据说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没什么特别的根据,但所有人都信,就是想图个吉利。 毕竟这些粮食,关乎着国计民生。 仓令官听闻这些后,在原地走来走去,最后下定了决心,叫道:“去,报官,马上请天都府令过来一趟。第一,必须把尸首搬走,再请和尚来做几天法事;第二,把这几个无法无天的人全给我抓了去……” 这命令一落地,就有当差地跑出去报官了。 * 日头在一寸一寸斜去。 屋内,沐云姜顺顺利利做完了缝合手术吸掉了肚子里的积液,又在沐河体内抹上一些她手上独有的药水,再进行肚子上的缝合术。 整个过程,她进行的干净利落。 再探父亲的鼻息,虽然微弱,但还坚挺着。 她松下一口气,对吐得快直不起腰的云微说:“爹爹不会有事的。只要熬过今晚……四姐姐,你还好吗?” 沐云微瞪着这个无比陌生的妹妹,唉,这妹妹,她本来就不熟,近十年以来,她们相处的日子还没超过十日。 之前那段日子,他们只看到她淘气捣蛋,没什么教养,像个野孩子,现在呢,她竟能做这种复杂的剖腹术? 这种手艺,怕是全大凉也没几人能会——开膛破肚,再缝合,那真的是难以想像的,今天,竟被她撞见了: “你……你这是打哪学来的?真……真管用?” “放心,绝对管用。” 她长长松下一口气,直起腰,脚有点麻,踉跄了一下。 沐云微忙给扶住。 沐云姜还小,个子比四姐姐要矮一点,她顺势把头靠在姐姐身上,嘴里忍不住叨了一句: “四姐姐,家里接连出了事,你可不能再出事了……如果你的夫家想退婚,你可千万别想不开打上去,把人活活给打死了……” 前世,四姐姐把准四姐夫给打死了,而她则被活埋于地下作了陪葬…… 等沐云姜去救时,四姐姐已经窒息而亡。 死之前,四姐姐曾想自救,想破棺而出,可惜手都抓破了,棺木牢不可破。 沐云微拧眉,低头看小七:“你什么意思?他们邓家难道要退婚?” “四姐姐,你已经到了婚嫁的年龄了,本来可以热孝成婚的,但他们没这么做,一直拖着,为什么? “我曾经去打听过,我那个准姐夫,好像在外头有一个相好的……家里头不同意退婚,他又不肯成婚,所以才一直拖着……” 沐云姜给她打起了预防针,把这些不该这个时候知道的事,让她先知道了,心里有一个底,才不会做事冲动。 四姐姐一直是个刚烈的女子。 沐云微的面色,立刻泛起一层异样的白,与女人而言,退婚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别生气。为这种无德的男人生气,就是对自己的惩罚。四姐姐,相信我,以后,我们会越来越好的……你也一定能寻到一个真正可以带给你幸福的男人……” 她立刻鼓励。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阵厉喝声:“里面的人听着,如果还要在粮仓重地肆意胡来,本官就要让人放箭了……” 听声音很熟悉。 沐云姜连忙走了出去,想不到粮令官竟然把天都府的府令李恒叫了来。 此刻,夕阳已西下,晚霞当中,素月和崇八正和官差对峙在门口——官差手上持有弓箭,大有强攻之意。 “怎么又是你?沐云姜?” 李恒看到门开后走出来的人时,惊讶极了,竟是之前帮着长姐把姐夫告进牢里,还在公堂之上拿了和离书的小姑娘。 天都城可不是小地方,绕城一圈得走上一天,现在,他们居然又撞上了。 “正是我。李大人,多日不见,今日又惊扰到您了……” 沐云姜施施然行了一礼。 沐云微没见过李大人,看到小七行礼,也跟着行了一礼。 “刚刚仓令大人过来报案,说这里出了命案,你怎么又搅在里头了?” 李恒瞧着她身上全是血水,不觉拧了一下眉头:“莫不是你杀了人……” “回大人话,是小女子的阿父被人刺杀,小女子刚刚为阿父治伤……所以才搞得一身皆是污秽……所幸,小女子已经把阿父救回来了…… “小女子知道在粮仓重地,不该剖腹救人。这有违民间信奉之旧俗,但为了救人,不得已才和他们起了冲突。 “这是小女子的婢女和家中护卫,忠心相护,并非有意冒犯我父亲的这些同僚差使。小女子在此,特向各位大人陪罪……小女子也是求父心切,还请见谅……” 说到最后,她跪于地上,深深一叩首。 如此做法,即便这些人心有怒火,也发不出来了。 李恒走进房内,看了一眼直挺挺躺在地上的人,让身边随行的医正去看上一眼。 医正看完,惊奇道:“这人气息虽弱,只要熬过今夜,便无性命之忧。” 李恒看向沐云姜,越来越觉得:这小姑娘,厉害啊! 刚刚那仓令都说了,那名小吏已被刺死,医正已看过,现在居然活过来了? 真是不得了。 “沐云姜,本官念你救人心切,饶你血污粮仓之罪,本官这就着人把你父亲送回家去……” 李恒还是很通情达理的。 “谢大人。” 沐云姜跟进来深深谢过,目光却在这案发之地瞄了一圈,心下疑惑,刺杀父亲的凶手,会不会还在粮仓内? 明天见。 第79章 全新的命运,无法估算 沐云姜目光灼灼地看着这个案发现场,在沐江被抬走时,上前行了一礼: “大人,我阿父被刺伤,不知您能不能让粮仓办事处的差使们过来问一问话,具体发生过什么,我想了解一下……” 按着流程,是得问一问的。 这小姑娘,遇上这种事一点也不慌,不光出手救了阿父,还知道要调查案情,真是不同凡响啊! “那就跟我来!” 李恒在房内看了看,出来时,望了一眼,站在院子里询问道:“仓令大人,案发时,这办事处有几人?” 仓令官忙上去禀告道:“午休时,我们这里除了值班的,其他都回家用饭了。今日沐记账有点奇怪,没回去,一个人独自在办事处算账。 “老石曾问:‘老沐,今天不回家吃吗?不回的话,我们一起去吃面。我请客。’ “沐记账说:‘你们先去,我算好这笔,得去办点事……’ “就这样,我们都走了,除了看门的老邱。 “可等我们吃好饭回来,沐记账就横在那里了。但老邱记得清楚,前门根本就没有人进来过……” 边上一个老实巴交的老男人叫老邱,连忙附和: “回大人,小的发誓,小的一直守着门,眼都没眨一下,午休的时期,苍蝇都没飞进来过,可老沐就这么……这会不会是邪祟作怪啊……” 普通老百姓,只要遇上一些诡异的事,就会把责任推到邪祟身上。 李恒听完,问道:“粮仓不是有前后门吗?后门可有人看守?” 老邱忙道:“没有。后门除非收粮那几天,平常是不能开的,上着两把大锁呢!钥匙在户部大农令处收着。” “我去看看……” 沐云姜一溜烟就往后门跑去,瞧着那门关得好好的,上面的灰尘也好好的,没有动过的痕迹。 所以就排除了后门而入的可能。 唯一的可能是老邱撒了谎,或是老邱曾睡着过——正午时分最容易乏困。 李恒也跟了过来,看了一圈后:“沐七姑娘看得这么仔细,有什么发现?” “我再去前门看看。” 沐云姜往前门又跑了过去,一进门卫耳房就闻到一阵淡淡的香,随即问跟来的老邱:“这是什么香?” “香石。我们粮仓是禁火的,香石替代的是平常时候点的檀香。我们这里都怕出事,每日拜一拜香石,希望每天都能平平安安。这香石不用点,就会散发香气,一个月一换就可以了……” 老邱立刻上来回答,“今天这块是新换上的。” “谁换上的?” “你父亲沐河。” 沐云姜目光幽了一幽,凑到香石上嗅了嗅,立刻道:“这香味和之前的香味好像不太一样?” “是不一样,这香石有好几种味道。这一种是桂花味的,之前那种是桃花味的……” 不对,那种桃花味当中还透着其他异香。 这几种香杂糅在一起时,就是一种可以让人恍惚入梦的迷香——闻得少不要紧,闻多了就会想睡觉。 所以,那个人是父亲亲自放进去的,却险些就要了他的命? 如今,这件事的真相如何,只能等父亲醒过来才能弄明白了。 站在沉沉暮色当中,沐云姜心事重重的…… 这会儿,她几乎可以肯定:阿父身上肯定有秘密。 天黑时分,沐云姜携同四姐和素月,护送父亲沐河回了小院。 赵氏看到沐河满身是血的惨样,急得直问:“小七,小七,你父亲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沐云初也是一身着急,看到云姜身上都是血水,骇叫道:“你怎么也一身血啊,没受伤!” “大姐姐,稍安勿躁,我无碍……” 沐云姜连忙上去安抚:“爹爹也无碍,日后好好养着就好…阿母,您寻件干净的衣裳为父亲换上……至于三哥哥的事,我会去想法子的……你只要安心守着母亲。崇八,这几日,你必须日夜不休守护老爷……” 她怕还会有人来进行暗杀。 “是。” 崇八领命。 “素月,你过来一趟……” 她把人叫了出去,来到走廊尽头的花树下,四顾一下,确定无人,这才低低耳语了一句。 素月听了点点头,就出去了。 沐云初跑了出来,看到云姜一身是血的站在花树下,目光深深的,也不知在思量什么——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所有人都慌了手脚,独这孩子竟如此沉得住气,成了所有人的主心骨。 明明还是个孩子,站在那里,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老成世故。 “小七!” 她唤了一声。 沐云姜转头,微微一笑:“大姐姐。” “你得把身上这一身血衣给换了。关于三弟的事,或者我们该去寻一寻祖母,或是大伯父帮帮忙。不管怎么样,我们总归是一家人。祖母总不至于见死不救!” 大姐姐对于大伯父家,还是心存了幻想。 “大姐姐,别把希望寄托在他们那里。如果他们答应救人,却另外提出了离谱的要求,你待怎样?” 她对大伯家没有任何期望。 沐云初顿时语塞。 “大姐姐,我去整理一下衣服,回头再想法子……”她往自己房间走去,步履有点沉重,不像以前那般轻快。 她看着有点担忧,把四妹云微给叫了出来:“你去照顾一下小七,爹爹这边,我和阿母来看着……” 沐云微点点头,去了。 中途,她去厨房去端了一盆子清水,另加了一些热水,来到小七房间敲了敲门:“小七,是我……” “门没关。” 沐云微推门进去,看到小七脱了血色外衣,坐在那里发呆,整个人看上去有点疲惫:“小七,洗洗……” “谢谢四姐姐。” 沐云姜接过四姐递来的湿巾,擦了擦手上早已干透血水,面色始终是沉静的。 “小七,是不是累了!” 她蹲在那里,摸摸这个孩子,若不是她在,他们就没爹爹了——可她只是孩子而已,怎就这么厉害呢? “不是累,是想不通,谁会刺杀爹爹……但没事,这一切,总有水落石出一天的……今天晚上,我们各自好好休息一番,明天天亮,我就跑去刑部问问情况……” 做这个手术,费了她太多心力,现在她需要养养精神,关于三哥哥的案子,不能急在一时。 “但我们和刑部又没熟人,怎么问得着情况?” 沐云微很茫然,毕竟她也只是一个闺中女子,平常能接触到的就是沐将军府那些人。 如今离了沐将军府,和大房交好的人,只怕见到二房的人,都会躲,如今遇了事,谁肯帮衬他们二房? 她能想到的也就只有大伯父了。 “没事……我能找得到人进去的……” 她去洗了一下手,换了一件素淡的衣裙,拉着四姐姐进了厨房,让人弄了一此吃食,而后她与四姐姐一起送到了嫡母房内。 因为出了这么大的事故,天都黑了,大伙都没用饭呢…… 房内,赵氏和大姐姐守着沉睡的沐河,都在偷偷抹泪。 赵氏身边的如烟姑姑突然说:“之前,沐家大房那边说七姑娘是个不吉利的人,一回来沐家触霉头,夫人,您说,会不会……” “闭嘴,七丫头怎么不吉利了。如果不是七丫头,我扫云初早没了,薛家害我云初,难道是七丫头左右得了的。 “今天,三哥儿在外头被人诬陷,七丫头人在三殿下府帮忙救人,关七丫头什么事了? “还有老爷出事在粮仓,七丫头在家里,老爷是被人刺伤的,救老爷的是七丫头,若没七丫头,老爷早没了……” 赵氏低叱着:“如烟,我们可不能把所有责任按到小七头上……这种推卸责任的做法,太没良心……” 别看平常时候的赵氏柔柔弱弱,关键时候还是很明事理的。 “是是是。”如烟惶恐。 门外头,沐云姜听得分明,心头一片温和: 很感激嫡母对自己如此信任。 可嫡母哪能知道,三哥哥出事还真是因为自己。 “阿母,大姐姐,如姻姑姑,用点吃食……今晚上,还得劳累阿母和如姻姑姑好好照看阿父。” 沐云姜笑着进去,权当什么也听到。 如烟却立刻给沐云姜下跪了,说:“七姑娘,如烟刚刚怀了猜忌之心,还请七姑娘原谅。” 沐云姜把手上的托盘搁到边上,忙去把人扶起来:“如姑姑,没事,以后,只要我们相亲相爱就可以了。你放心,三哥哥会没事,阿父也会没事的,人生在世,没有过不去的坎……” 如姻立刻破泣而笑,站起来时对赵氏说道: “听听啊,她是我们当中年纪最小的,说的话,就像活了几辈子,看透了红尘一般。真是人小鬼大。” 沐云姜吐了吐舌头。 可不是,她就是活了两辈子的人。 临睡前。 素月回来了,悄悄进了素月的房间,低低回禀道:“姑娘,我已经派人与老周说了,让他多派几个人,盯着我们沐家小院,一定确保二老爷的安全……” 老周名叫周大刀,是个厉害的刀客,两年前被沐云姜收下做了手下。 “好。从今夜起,你和崇八日夜轮班,守着二老爷……” 沐云姜吩咐道。 “是。至于那个叫罗郡的,老周已经着人去查过了。那人的确是东宫的人,平常时候都住在东宫,几乎不出来。想逮住他,不容易。” 东宫不是常人想进就能进的。 但是罗郡昨日算计三哥哥,今天把人捉进了刑部,回头,他肯定会找上门来。 她不确定的是:他想图谋什么? “好,我知道了,你下去……我需要好好想一想……” 素月退下后,沐云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沉。 这一世,变数太大了,相关联人的命运轨迹都因为她的的改变,而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 如今,她面对的一切,是全新的命运方向,未来能发生什么,她已经无法估算…… 往后头,她也只能见机行事了。 第80章 调查杜娘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现在,再来说说萧祁御这边。 他要找的人“杜娘”在望春楼。 望春楼是天都一大消魂窟,隶属教坊司名下。 这里的姑娘,皆为官妓,大多是受父兄牵累的罪臣之女,或是罪臣的妻妾。多数都通琴棋书画,且一个个皆生了几分颜色。 望春楼的姑娘,也分三六九等。 低贱的姑娘,不管是贩夫,还是走卒,皆得伺候。 尊贵的姑娘,可为皇帝献艺,甚至只卖艺,不卖身,日日都能挣得不少金银。然只要一日身在贱籍,就只能留在这种鬼地方,以色侍人。 脱籍与她们来说,是一件千难万难的事——那不是普通权贵能办好的事。 望春楼对面,有一家寻常茶桩。 茶桩生意欣荣,来往客商不断,在这里,既可买到茶叶,也能尝到上好的茶汤,还能做望春楼的茶水糕点生意。 这天中午,茶桩二楼上挂出了不少紫菊,整整齐齐摆了一排,甚是好看,引来不少人观看。 望春楼里婢子娇娇瞧见了,目光一闪,立刻去和自家姑娘说道:“茶叶没了,姑娘,奴去对面买一点。给奴一点银子使!” “顺道带一包糕点回来。”姑娘摇着团扇,给了钱。 娇娇噔噔噔下来,出了望春楼,穿过不算宽的街道,钻进对面的茶桩,脆生生叫了一声:“掌柜,买茶叶。” 茶桩上坐着不少茶客,或在磕瓜子,或在聊天,热闹得很。 掌柜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笑得弥勒佛似的,过来问:“请问,要买什么茶?” “三两新碧罗,四两新桂,五两花茶……包得漂漂亮亮的,我家姑娘要送人。另外再来一包桂花糕。要新鲜出炉的那种,必须弹牙。” “新桂还在炒,桂花糕还在蒸,要不,姑娘进到里头等一下?” 掌柜把人让进了里间,按动一处机关,让人进到一间密室。 密室内点着蜡烛,亮若白昼。 娇娇来到一处屏风前,屏风后站着一个人,她只看到那人高大的人影。 “属下拜见鬼面郎君。” 娇娇冲那人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 那人双手负背居正中,沉沉问道: “问你一个事,你们楼里可有一个叫杜娘的?” “有。” “在楼中是什么身份?” “杜娘是二等艺妓,只为一些有身份的郎君老爷弹曲,偶尔会接客。” “她长得如何,每个月会接一些什么样的客人,有什么特别之处?” 娇娇垂着头,想了想,才恭敬道:“长得有点姿色,颇有才艺,乃是罪官之后,本个千金小姐。这两年,每隔一个月,杜娘都会接待一个长得不太好看的郎君。这一天,她只接待他。听说那位郎君有意为她赎身脱其贱籍,就是还没攒够银子……” “可是叫鲁大志?” “是一个姓鲁的,听说是个做水利的,在五皇子府办差事……可惜五皇子清廉,他若想替杜娘赎身不是一年半载内可以办到的。” 娇娇回忆了一下,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全部上禀。 屏风后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阿索。 第81章 查到证据 茶桩是萧祁御设下的暗桩。 娇娇则是他埋在望春楼的眼线。 这些年,他虽然不得宠于父皇,但是为了伸冤平反,他有在私底下建立暗势力,广布眼线,收集情报。 阿索常以鬼面郎君的身份出现在这里,归拢各种底下人传来的消息。 “这杜娘房内可有什么地方是藏宝贝的?” 阿索也只是随口一问,并不觉得她能知道。 结果,娇娇想了想后,竟说:“还真有。” 阿索立刻问道:“在何处?” 娇娇回道:“奴婢曾见过,在她的梳妆台后面有一个暗格,里头应该藏了什么东西。奴婢还听说,姓鲁的待她极好,好多宝贝都放在她这边,让她保管……所以,大家都觉得,杜娘早晚能脱了贱籍,正经嫁人的……” 屏风后面,还落着一层厚厚的云幔,幔帐后,萧祁御盘坐在小几前,正在下棋,听到这里,他眼底浮出繁复之色: 想不到啊,沐云姜提供的线索竟这么管用。 把人遣走后,阿索走到云幔后面,跪于地上,请示道:“主子,现在当如何?” “你带人过去,兵分两路,先把杜娘从她房间内调出来,再由你亲自去查看……” 萧祁御沉思罢,吩咐了一句:“小心行事,莫暴露行踪。如果情况属实,就编一个理由,明正眼顺地把杜娘带出来,不能让任何人起疑。” “是。” 阿索去了。 萧祁御垂目深思,慢悠悠弈着棋。 不到一个时辰,阿索就回来了,脸上全是欢喜之色,手上则捧着一大撂帐册,兴奋地回禀道: “查到了,还真藏着账册。这下好玩了,能拔出一整条贩盐链。 “一直没能被侦破的贩盐案,终于有了进展…… “主子,沐七姑娘怎么会知道这杜娘有问题的呢?这也太奇怪了……” 萧祁御把那账册取过来翻了翻:没错,这些东西,非常的有价值。 沐云姜沐云姜,你的本事真是不小啊! “杜娘都招认了吗?” “全招了,说这一切全是鲁大志的东西。她是被逼着吃了毒药,才不得不帮他保管这些东西的……” “确定是吃了毒药?” “是。我让人探过脉。是中毒之相。而且还是喜脉。据那杜娘交代,她怀的孩子是鲁大志的。 “可既然这两个人都好成这样了,杜娘都愿意为鲁大志生孩子了,怎会全招了?” 阿索对此深感疑惑。 “这很好解释:只要她肯证明这些东西是鲁大志的,她本来就是官妓,揭发有功,她就能保下一命,肚子里的孩子也能保全。如此一来,她算是保下了鲁大志一根血脉……” 按着大凉的律令,官妓被逼犯罪,立功者可免死刑。 可见那杜娘是读过一些律条的,因为这是最聪明的做法。 “可曾把杜娘带出来?” “带出来了。是以一抬软轿相请的。没露出半点风声。” “很好,那就把杜娘押上,我们去抓盐贩子!” 能不能借着鲁大志破别宫的刺杀案、投毒案,他不确定,但是,有了这个人在手,贩盐案肯定会大有收获。 遇上沐云姜,他的运气好像越来越好了。 此女,很旺他。 五皇子府。 萧祁翎痴迷水利工程,正在书房研究在开运河当中遇到的麻烦。 若不是那什么见鬼的选秀,他本该在新运河边上监工,而不是回京参加那乱七八糟的宴会。 “报,三殿下到访,已到大厅。” 正在画工程图,门外忽有人来报。 听说三皇兄来拜见,萧祁翎很惊讶地抬了抬头,看向一直陪着自己的鲁大志: “真是稀奇,三皇兄怎么会跑我这里来?我听说他被父皇打了,打得还颇严重,现在他不是应该在府上休养吗?” 萧祁御是出了名的怪人。 平素里,他孤僻得很。 除了打仗,除了替父皇办差,这人从不与任何臣子结交,也不和任何皇子往来。 放下手上正在未作完的画,他立刻带人迎了出去,看到萧祁御时,行了一个礼,笑道: “三皇兄,今天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听说你之前身子不太好,现在可好些了?” 萧祁翎和萧祁御关系还算和睦。 但平日里,萧祁翎只爱专研他的水利,而萧祁御就爱深居简出,两个人都没什么机会聚到一起。 萧祁翎还是很敬爱这位三皇兄的,文也成,武也能,查得了案,也守得了边关。 在他看来,三皇兄是个非常之能人,是国之栋梁,更是万民之表率。 可惜父皇不爱重。 然,这是无可奈何的事。 雷霆雨露,皆为君恩。 “我来找五弟身边这位鲁先生!” 萧祁御一进来就瞧见了鲁大志,就跟在五弟身边,那长相,老实巴结的,穿得也朴素,身上的衣裳,极为陈旧,一看便知是寒门出身。 可谁曾想,这样一个老实人,却是国之蛀虫。 在大凉,盐为国务。 大凉盛产的海盐,可供北晋以及西部草原民族,还有东越国使用,能为大凉挣得大量的银子,为充盈国库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私贩海盐,则会导致大量海盐没节制地进入这三个国家,那么盐价就会下跌,就会影响到大凉的收入…… 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大齐和东越隔着一座高耸入云的天险山,想要过天险山送来海盐非常困难;而北晋和草原只与他们大凉相临,他们想要吃盐,就只能通过大凉。 大凉西南方向有一片海,那里的盐最好吃,而且,他们这里拥有一批手艺精湛的制盐工,制出的盐又白又细又鲜美…… 大凉历代以来就有私贩海盐的陋习。 这事屡禁不止。 十几年前,萧离登基后在禁盐方面设下的罪名很重,一旦发现,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条。 可即便如此,还是会有人在暗处明知故贩。 …… 此刻,鲁大志一指自己的鼻子,疑惑道:“三殿下认得小的?不知殿下找小的有什么贵干?” 他还未知自己已大祸临头。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你,这两年你通过开凿运河私下贩了多少盐?卖了多少钱?那些钱又流向了何处?你一个小小的五皇子府幕僚,又从中得了多少好处?” 萧祁御慢悠悠问出一句。 第82章 为什么要关心? 然每问一句,那鲁大志面色就骇上几分。 说到最后,他那干枯的身子已有夺路而逃的意思。 “来人,把鲁大志拿下。” 一声令下,阿索立马反手将人按住,逼他俯首跪地,压他动弹不得。 鲁大志见状,急了,仰着头大叫道:“五殿下,小的怎么可能贩盐,三殿下肯定是弄错了…… “小的家贫如洗,一门心思只想跟着五殿下做点实力,为民谋福,除了殿下给的一点微薄银钱,小的是一无所有啊……三殿下若不信可到小的家中查看虚实。 “五殿下,小的冤枉,求五殿下救我……” 萧祁翎惊呆了。 他和鲁大志的关系算得上是亦师亦友,自然是不能袖手旁观的。 重要的是,鲁家的情况,他无比清楚。 “三皇兄,鲁大志家徒四壁,与我一起研究水利,只是想办几件利国利民的大事,怎么可能做这种祸国殃民的事情?你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萧祁御冷冷一笑,将手上拿着的一份账薄扔了出去,盯着那善于狡辩的鲁大志叫道: “不知道这些字迹,你认不认得?” 鲁大志一接触到那些文字,立刻面如土色,绝望地闭了一下眼,嘴里暗叫一声:我命休已。 萧祁翎拿起来看了看,越看越心惊肉跳,不由得转头大叫起来:“鲁先生,这是怎么一回事?上面的字迹,分明就是你的。” 作为幕僚,鲁大志经常替萧祁翎誊抄书写,这字迹,他自是认得的。 没错的,这的的确确就是他亲笔所书,错不了。 鲁大志满头大汗,咬紧牙关,一字不发。 “如果鲁先生觉得光这些账目不够定你的罪,那就让你的相好杜娘和你好好聊聊? “听说你的杜娘都为你怀上孩子了? “且鲁先生已经攒足银子,就等着拿到脱籍文书,便可以嫁你为妻。 “那就得请问一下鲁先生了,你是怎么在短时间内凑齐那两千两银子的?又是谁在助你给杜娘脱籍?” 萧祁御一脸肃杀,狠狠拍了一下桌面,双目逼出灼灼寒光:“给我老实交代。你那钱,是怎么得来的?” 五皇子萧祁翎听得这番话,面色顿时铁青铁青,整个人都颤了起来。 贩盐可是天大的罪名。 父皇为了查这案子,着大理寺和刑部一同查了半年有余。 怎么查到最后,祸根竟生在自己眼皮底下? 这可如何是好? 他要被连累死了。 本以为这鲁大志会攀咬自己,这会儿,他一脸惊怕着盯着这个被自己视为知己的先生。 就这时,鲁大志突然诡异一笑,脸上忽露出视死如归之色: “你想知道的秘密,这辈子怕是不可能查到了……” 这反应,莫不是…… 萧祁御忽想到什么,立刻扑过去,扣住他的下巴,防止他咬破牙中毒丸以自尽。 还好,很及时。 萧祁御第一时间从他嘴里抠出了毒丸。 阿索上前帮忙。 “想寻死,哪有这么容易?” 再三确定嘴里安全之后,阿索打了其两个耳光,喝了一声:“老实点……” 鲁大志见寻死不成,干瘦的脸上顿露怒容:“让我死,让我死,为什么不让我死?你们休想从我嘴里问出半个字。” 还真是冥顽不灵啊! 萧祁御冷冷落下一句:“立刻把人送去刑部……让人好好审问……” 不想,才走了没几步,那鲁大志突然挣扎脱身,一头就撞到了门外的石柱上,当场就血溅五步,足见他是使足了力气想寻死的。 面对此情此景,萧祁御气得牙直咬。 还好,他也懂点医术,立刻上前探看止血,虽然晕死,但性命倒是保住了。 只是短时间内,他没办法审讯了。 两个手下见办砸了差事,面色惊白,急忙跪地:“是属下失职,请殿下责罚……” “回去各领十大板。” 萧祁御素来是最赏罚分明的。 “是。” 两手下应声。 “三皇兄,鲁大志贩盐,我并不知情……” 萧祁翎见发生这样的惊变,心里很急,拉住萧祁御想要争辩,额头上已然冒出汗珠子。他极怕自己惹上麻烦,毕竟鲁大志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 如果鲁大志死了,那就是死无对证。 父皇最恨有人贩私盐,毁国家税收根基。 他担心自己会莫名其妙成了指使之人。 这种罪名,他若沾上,父皇面前,他难自证清白,从此,他怕是前程尽毁。 “嗯,这件事,会查清楚的。你安心在家待着。等一下,我会留两个人替你守着前后门,今日我带走鲁大志一事不可外泄,懂了吗?” “懂了,弟弟一定全力配合。” 见萧祁翎已慌了神,他又宽慰了一句,这才带人撤了出来。 鲁大志是重犯,萧祁御怕他再出一个闪失,便亲自把人送到了刑部,由刑部的人,外加他的人一起看管,并着人请来医正,为其医治。 医正看过后,立刻回禀守在边上听结果的萧祁御:“三殿下放心,此人无碍,能醒过来……” 那是最好的。 “什么时候能醒来?” “明日!” “阿索,着人好好看着,今日在牢里值哨的人一个都不准离开。医正就守在牢里,随时观察鲁大志的情况。杜娘也留在牢里单独一间密室看押……” 如此做法,是防止消息外泄。 “是。” 阿索应下。 地牢很是阴森,喊冤声此起彼伏。 萧祁御穿过那条幽长的过道时,不经意间看到了一个人:沐云韬——沐云姜的三兄,他竟被关在牢里? 他以为看错,定晴看了一眼,没错: 沐云韬缩在角落里,垂头丧气的。 “阿索,去,问一下。” 他示意。 阿索去找狱卒询问了一番,回来后如实禀告了前因后果。 萧祁御听了沐云韬的案情,居然涉及到了那个叫“罗郡”的侍卫,感觉这事定有猫腻,他第一时间吩咐道: “阿索,你差人去沐家小院看看,那边发生什么要紧的事了……” “那这里的守护谁看着?” “让阿绪看着。你先替我跑去查看。” “是。” 阿索立刻去了。 等阿索走远了,他突然想啊:自己为什么要关心沐云姜呢? 以至于阿索刚刚竟那样看了自己一眼! 一,她是他的大夫。 二,他有爱才之心。 思来想去,他为自己寻到了两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第83章 闯侯府 夜已深。 萧祁御从刑部出来,直接回了三皇子府。 前脚才回到三皇子府,寝室内,萧祁御脱了外袍,净了面,洗了脚,正打算休息,后脚阿索回来了。 敲了敲房门道:“主子,我回来了。” “进。” 阿索推门而入,一边过去服侍,一边禀告道:“沐家二老爷沐河出事了,今天中午,被人刺伤在粮仓。伤得很严重,亏得七姑娘本事了得,竟把只剩下一口气的老父亲给救回来了……现已经送回沐家小院……” 萧祁御听着眯了一下眼睛:“查出谁行刺的吗?” “粮仓看门人说,正午时分,其他人都回家用饭了,只有他和沐河在,期间,没见任何陌生人进出。所以,这案暂时成了迷案,具体发生了什么,得等沐河醒过来才能知道……” 阿索将查到的事全给说了,忍不住问道:“主子,沐家发生什么事,和您没关系,您怎么这么紧张?” “我哪紧张了?” 萧祁御拧着头,望着床头的烛光,“不管怎样,她是我的大夫,若出了事,往后头我寻谁治病。你让人盯着点!” “是。” 阿索去了。 萧祁御躺到床上,合目思量着:沐云韬犯了命案,这事和罗郡有关,所以,这个罗郡,他必须把她抓住不可。 然,人家住在东宫,几乎天天在值哨,极少出宫,他哪有机会在不惊动东宫的情况下,把人逮起来? 这事,当真得好好盘算盘算。 他没料到,第二天,这机会就送上门来了。 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天,很快就亮了。 一大清早,沐云姜就早起,第一时间去父亲房里看了看。 父亲并没有醒来的迹向——昨天失血过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嫡母赵氏很担忧,眼袋很青,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整个人看上去心事重重的。 沐云姜安慰了几句,探了探脉,确定没事,先去吃了早膳。 待用完膳,素月把沐云姜拉到角落,低低说了一句话:“姑娘昨晚儿,老周的人发现有一个黑衣人在小院外头盘桓良久,似要闯进来。老周想抓人,结果被他跑了,不过,已吃了老周一刀,伤得颇重,应该会安份一阵子了……” 看来那人是一心想致阿父于死地啊…… “不管怎样,盯紧了。不要马虎。我有事出去一趟……你和崇八就在家守着……不得我令,不可离开。” 沐云姜叮咛了一句。 “是。” 沐云姜不再多逗留,立刻出了门,直奔晋阳侯府。 想进刑部,找洛浔阳比较合适,他的舅舅就是刑部尚书。 沐家小院离晋阳侯府隔了很远,家中没备马车,也没备马匹,她只能步行,走了有大半个时辰,才来到晋阳侯府。 这一路走得她脚都疼了,心下寻思着,回头得给家里备上马车和马。出行总靠步行太累人。 等到了正门,敲了门,一个矮个子的门房开了门。 这人生着一双势力眼,倚在那里上下一打量,瞧着沐云姜穿得朴素,脸上还戴着一层廉价的面纱,满口嫌弃地问了一句: “姑娘,找谁?这里是晋阳侯府,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 “我找洛浔阳。烦请通禀。”她道明来意。 那门卫立刻嗤之以鼻: “我们家小郎君,怎么能是你这种人想见就能见的?” 砰,就把门给合上了。 沐云姜气得想砸门。 她撸了撸衣袖,正想大干一场。 适时,门前宽阔的道路上来了一辆精致的宝马香车,车未至,暗香已飘来,车上的铃铛,更是叮当作响,好听的很。 没一会儿,香车停下,有侍女给搬来脚凳。 紧跟着,香车上下来一个娇滴滴的贵女,可不正是那日和自己打赌、输得无比凄惨的曲吟儿。 她不是应该待在别宫的吗? 怎么来了晋阳侯府? “沐云姜,你跑来这里干什么?” 穿是花枝招展的曲吟儿提着裙摆拾级而上,看到沐云姜居然跑来了晋阳侯府,立刻有失身份地大叫起来: “你以为这里是你随随便便想来便能来的地方吗?” 字字句句都透着高人一等的气势。 再想想前世她因所嫁非人,婚后与人私通,最后被婆家休弃,又遭娘家嫌弃,最后吊死城头的惨景。 不与她计较了。 沐云姜瞄了她一眼,心里忽有了主意,转身又去敲门。 那势利的门房开了门,看到还是她,极不耐烦地直叫道: “你怎么还在?” “伯爵府家的曲姑娘来了,能进吗?” 她指了指身后那一身珠光宝气的贵女——这叫审时借势。 “曲姑娘?能进,当然能进。原来你是伯爵府的人啊!失敬失敬……” 那门房立刻就把门开直了,眼上还堆满了笑——这两副嘴脸的丑态,是如此之恶心。 沐云姜直接闯了进去,熟门熟路往东边而去。 前世,洛浔阳过世后,她曾来夜祭,去过他的园子,特意去吊念过他——其实刚刚,她应该从后院那头进,直接使轻功飞进去就行了。 曲吟儿则在后面哇哇大叫:“把这小贱婢赶出来,她不是我们伯爵府的人……不是……赶紧把这小贱婢给本姑娘拦下来……” 真是好气,她居然又利用她。 小贱人就是小贱人。 可沐云姜跑得太快了,谁都没办法拦住她? 她就像小兔子一样蹿了进去,很快就消失在了那层层亭阁之间。 沐云姜快步来到雪松阁。 那是洛浔阳的院子。 洛浔阳刚刚穿戴好,正准备悄悄溜出去,打算找沐云姜来个周游天都,好好联络一下感情。 这几日,因为父亲病了,他为了尽孝道,半步不曾离开过府邸,昨晚天父亲醒了,他终可以出去透透气了。 一出院门,看到一身素雅的沐云姜小跑步地在奔过来,愣了好一会儿,以为自己这是做起了白日梦。 “姜姜?”他满口怀疑地大叫:“这晴天白日的,我……我没做梦吗?你怎么来了?” “洛浔阳,我找你有事……你舅舅是刑部尚书沈兴南对……”沐云姜轻轻喘着气。这园子大大,找得她甚累。 “是啊!” “快,我们去刑部。” “什么事?” “具体情况路上说。走了,快!” 她调头就折回去。 这时,几个小厮追了过来,其中一个怒声大叫:“四郎君,这小贱人是硬闯进来的。是个小贼,快快将她拿下送官去……” 一更。 第84章 被下毒 “谁是小贱人?谁是小贼?” 洛浔阳顿时怒了,就像一只被激怒的老虎,撸起袖子就上去给了领头那个一拳头:“这是你们未来四少夫人。以后,见着她就等于见着我,谁敢欺负她,我定把你们的狗腿打废了……” 领头那位立马嚎嚎惨叫——他们家的四郎君可是练家子,那拳头真不是盖的 另两个小厮看到这阵仗,吓坏了:原来这就是四郎君要死要活非要娶的那位啊……失敬失敬…… 他们立刻跪了一地:“姑娘饶命,姑娘饶命……” 沐云姜现在可懒得计较这个介绍,也不想搭理那些小厮,抓上洛浔阳的手就跑了起来: “快跟我走……别管这些小事了……急得很……” 沿路遇上曲吟儿跑进来,看到他们手拉手,很不成提统,俏脸一黑,怒叫起来:“沐云姜,你不要脸,不要脸,又来勾引我家浔哥哥……” 洛浔阳最烦这曲吟儿,翻了一下白眼,立刻损了回去, “关你屁事。我乐意……以后姜姜就是我娘子……曲吟儿,你少来我晋阳侯府,不管你花再多的心事,我都相不上你……” 直接就把话说绝了。 曲吟儿哇得就哭了,感觉自己从小到大喜欢的少年,真要变成别人的郎婿了…… 为了他,她都放弃选秀了,可他的眼里,怎么就是没有她呢? 在刑部找到熟人,想要了解案子的情况,就变得容易了。 刑部尚书沈兴南,算是一个刚正不阿的好官,前世晋阳侯造反,还是沈兴南发现端倪,告发的。 不过,那时,他的亲妹妹和亲外甥都已经死了。 如此告发,也是要和晋阳侯府撇清关系。 据沐云姜所知,沈兴南是寒门出身,与妹妹沈新兰从小相依为命。 当年晋阳侯洛怀远还是世子时对沈新兰一见倾心。可惜啊,沈新兰是寒门之女。老侯爷硬是给独子配了一个门第相当的贵女。 而沈新兰心气高,拒为妾室,又瞧不上寻常女子,后来就一直未婚。 若干年后,沈兴南高中状元,却遭人诽谤,是洛怀远保举,才让沈兴南的仕途亨通起来。 再后来,洛怀远的发妻病故。 一年后,他就娶了一直待字闺中的老姑娘,第二年就生了第四子洛浔阳——对于这个得之不易的儿子,晋阳侯那是无比珍视的。 沈兴南也无比珍爱这个外甥,他很清楚,浔阳这孩子,虽然顽劣,却是一个多才之人,眼界也高,就是生了一副爱自由的心。 他生于官场,深知其中的艰难,倒也不急着逼这孩子长大。 不久之前,这孩子在别宫时险些被人刺死,皆是一个叫“沐云姜”的小庶女才获救的。 今天外甥带着那小庶女找上了门,原因是:小庶女的三哥哥杀了东宫一个侍女,已被抓起来,看在外甥的面上,他允了。 沐云韬被关在一间潮湿的牢房内。 昨晚上,他是一宿未睡,思来想去,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惹上这么一桩命案。 这会儿,洛浔阳和沐云姜找了过来,本来蹲在角落里的他,立刻跑了过来,叫了起来道: “小七,我想了一晚上,现在可以肯定,是有人在暗算我……那个人就是罗郡,他有问题,肯定有问题……” 废话,那个人就是这世间最恶毒、最会隐藏狼子野心的小人,当然有问题。 但现在,她真正关心的却不是这个事情。 “你把手伸过来……让我探探你的脉……” 沐云姜冷静地要求道。 昨晚上,她想到了一件事:被抓进来的三哥哥,也许不光犯了“命案”,可能还被下了毒。 沐云韬不明就理,但还是把手伸了过去:“小七,你这是什么意思?” 沐云姜探了探脉,基本可以确定的是三哥哥之前被人下过药,而且现在还中了毒——一种名为“三日归”的剧毒。 沐云姜懂解毒之法,所需药材也是日常所见,但是研制起来需要的时间,可能不止三日。 此毒每一日发足一次,发足三次,吃了解药也会变成痴呆,是极为凶险的毒。 罗郡设计暗算她三哥哥,又在他身上下了这样的毒,他这是想干什么?想要用三哥哥的性命逼迫她吗? 她凝神想了想,心里有点乱,感觉罗郡在进行反击了…… 而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事。 这个小人,真是心思叵测啊! “三哥哥,你宽心,我会去寻那罗郡,解决这件案子的……你安安静静在牢里等着,还有,这药,你且留下,若有什么不适就马上服下……” 那药可让他三日发的毒发足时,少受一点痛苦。 自怀里取出一袖珍小瓷瓶,她将小瓷瓶递了过去。 沐云韬有点紧张:“我身上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你被下毒了。毒性很强,我这药只能帮你减少痛苦……一旦毒发,三哥哥,你只能靠自己强忍了……”她没有瞒,而是一脸正色的将他将要面对的事情给说明白。 沐云韬可没见过这种阵仗,面色顿时菜绿菜绿,手上的瓷瓶险些抖掉。 “三哥哥放心,耐心等我消息……你可是我们沐家的男丁,不能听一下就吓破胆,没事的……” 沐云姜温温鼓励一句:“我很快回来……” 说完,她转身看向洛浔,问道:“小浔子,你和太子的关系好不好?” “还行。” “那就麻烦你带我去见太子殿下……” 洛浔阳一脸纳闷,“这和太子府有什么关系?” “罗郡是太子府的人……那个人在设计害我三哥哥……我要去找罗郡……” 沐云姜阴沉着脸,想想那一日,若不是萧祁御阻止,那罗郡早就一命呜呼,怎么可能还有机会来祸害他们家。 唉! 还真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啊! “好,走,我带你过去。” 洛浔阳非常仗义,一口应下。 从阴森的地牢出来,沐云姜赫然发现家里的小厮管管在门口来来回回焦急地等着。 “七姑娘……” 管管迎了上来。 沐云姜眼神狠狠一跳,感觉很不妙,“又出什么事了?” “有一个叫罗郡的东宫侍卫抬了几箱聘礼,跑来了小院,向二夫人下聘,说要来娶你,二夫人说了,让你马上回家去……” 什么? 这一世,罗郡这么早就生了娶她之心? 这事态发展怎变成这样了? 沐云姜不觉惊怔在当场。 第85章 上门欲强娶 洛浔阳则立刻就跳了起来,眼底直冒火,大叫道: “下什么聘?滚他娘的蛋……你家七姑娘是我未来娘子,其他任何人都休想娶她……” 那一副恨不得把管管给吃了的凶狠模样,引得沐云姜无奈地翻了一下白眼。 “走了,先回小院,我倒要去好好会一会他……” 以武功而言,罗郡绝对不是她的对手。 之前她曾想弄死他,如今他却要娶她。 这人脑子没毛病! 就不怕她再次杀他一个千刀万剐? 哦,也对,这个人根本不知道她精通武功。 她眼神一幽,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前世作贱了她,这一世,又想来作贱她! 呵呵,真是做得一场好梦。 罗郡今天特意向太子告了假出来的,先回了一趟家,然后令人带着聘礼,来了沐家小院。 一个小厮过来开了门,看到门外来的是一个憨厚的年轻人,长得倒是诚恳,不像坏人,像老好人,便问了一声: “请问您找谁?” “我找二夫人赵氏。” 罗郡一脸的彬彬有礼。 “我家二夫人病了,不见客。” 家里出了这么大事,二夫人哪还有心思见客。管管就自作主张回绝了。 罗郡笑笑,递上一物,又行了一礼:“小哥,麻烦你将此物交给你家二夫人……如果你二夫人看到了,还是不见在下,在下立刻就走……” 管管犹豫了一下,将对方手上一块玉佩接了过来,将门关好,转身去了,没一会儿就折了出来,把门开得直直的,恭恭敬敬道: “二夫人请您进去。” 罗郡走进了这个小小的院子,其身后则跟着七八个随从,竟往这小院内搬进了一撂撂礼物…… 管管看了一眼,上面都贴着喜字,乍舌问道:“这些是?” “聘礼。” 管管:“……” 二老爷险些被杀,三郎也被拖去了刑部,这个人挑这个时间点跑来下聘,脑子有问题! 再说了,家里就只有一个七姑娘未定亲,他莫不是要娶七姑娘? 七姑娘那么厉害,他一个老实人怎么压得住? 他在心里暗暗嘀咕着,把罗郡引进了正厅。 赵氏虽然身体不适,却还是迎了出来,面色是死白死白的,手上则狠狠掐着那块玉佩,心头本来就慌,如今更慌了: “你……你是罗郎君?” 罗郡本来坐着,看到赵氏病歪歪地走进来,立刻起身,施施然行了一个大礼: “小侄罗郡拜见二夫人。我家长辈说了,令我持此玉上门提亲,还让我代问一句:夫人还记得当年的婚约吗?” 这哪是婚约,分明就是来催命的。 那个人回来了,并且,还想把她拉下水。 担心受怕这么多年,最终还是难逃这一劫。 赵氏深吸一口气,瞧着厅上站着不少外人,点了点头: “记得,自然是记得。只是当年罗家逃难时都走散了,我家二郎曾找人寻你们,可惜寻不着。以为你们都没了。所以,我的大姑娘和四姑娘都已许了人……” 提到过往,她唏嘘了一声,歉然道:“如今,我膝下已无可许嫁之女。婚约一事就此作废了!” “不是还有一个七姑娘吗?” 罗郡淡淡道:“今日我特意来求娶七姑娘的……如果夫人不许,三郎君只怕是难逃牢狱之灾。” 没有拐弯抹脚,他开门见山道明来意,话中直接带上了威胁。 赵氏浑身一颤,眼神也一深,恨恨叫出了声:“我三郎君被冤,果然是被你们设得套子陷害的……” 真是太无耻了。 “家中长辈说了,赵姨当年为了和过去一刀两段,舍了一身好武艺,如果不让您长长记性,您又怎舍得将七姑娘嫁与小侄。毕竟七姑娘不是您的亲生女儿。您可以借此推脱……” 罗郡温温一笑,一脸和煦,看着一个老实的少年,心思却是如此歹毒。 赵氏的面色一点一点犀利起来,眼底浮现怒意: “你们……还真是心狠手辣……既明知云姜非我所生,为什么还要来强娶?你们到底意欲何为?” “家中长辈说了,无意冒犯,只求赵姨成全了这姻缘,至于我们意欲何为,往后头,您会知道的……” 这人又虚虚行了一礼,虚伪得很。 赵氏气得胸脯起伏,手狠狠捏着帕子:“我家小七可不是普通女子,她聪明能干,又有主见,岂是我作得了主的?” “所以,还请赵姨配合上……” 罗郡伸出手,手心是两颗药丸,一颗黑的,一颗红:“红的是您的,黑的名为三日归,奇毒无比,服了,三日不解毒,敢一命归地府。 “七姑娘最最在乎的便是家里人,你与大姑娘一人一颗服下,她虽医术高强,但是,也不能在三天日配出解药。如此,她一定会答应这门婚事的……” 居心如此歹毒,赵氏顿时浑身一颤,“你手段如此恶毒,如何能让小七心甘情愿嫁与你?” 罗郡却是不以为然,大手一挥道:“这事,您就不用操心了,您服了便是。对了,沐大姑娘呢?请她过来把这颗三日归也给吃了……” “我……不吃……” 赵氏咬牙,沉脸,断然拒绝了: “我不会为了救三儿,而害我初儿……毁我小七终身……” 真是没料到啊,赵氏竟如此刚烈。 “可今日,您不愿意也得愿意,沐云姜,我是娶定了……”他说得斩钉截铁,“您现在武艺尽失,还能如何?” 话音落下,罗郡神情一沉,一个小擒打,竟想扣住赵氏的脖子。 而素来柔弱的赵氏,竟然就和罗郡动上了手。 可惜赵氏已武功尽废,空有一些招式,有形无力,轻易就被罗郡给拿捏了。 就在罗郡往赵氏嘴里塞药时,一把飞镖飞了过来,逼得罗郡放开了赵氏,却是素月跳出来站到了赵氏身前: “想娶我家姑娘?先过我这一关。” 罗郡却诡异地退开了,阿剑身后飞了上来,与素月交上了锋。 兵器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素月被一股骇人的力量击退,心下不觉暗暗吃惊——此人的功力真的是好得惊人,竟能与她打个平手…… 罗郡在边上观战,勾了勾唇角,不管怎样,今日,他必定要订下这门婚事。 第86章 再见罗郡 当沐云姜回到小院,只看到院子里摆满了聘礼,每一箱笼上都贴着喜字,那红艳艳的色彩深深地刺痛到了她内心最敏感的一部分。 前世她最悔的是,亲口许下婚事,把自己嫁给了一个衣冠禽兽,这一世,她又岂能再和这禽兽有这种令人作呕的夫妻关系。 愤怒令她失去理智,直接就踹飞一箱聘礼。 砰的一声,那聘礼落得满地都是。 反应是如此之激烈,把一同过来的洛浔阳给吓着了。 他眼里的姜姜,从来是最沉得住气的,可今日,她这是怎么了? 被人提亲这么愤怒? 愤怒的应该是他才是! 他看着被她踹得满地都是的聘礼,心下考虑的是,回头,他来下聘,会不会也是这种待遇? 这小姑娘,脾气太大,真心不好伺候。 等沐云姜看到素月被绑成了粽子,跪在台阶下,有人还用一把刀架在其脖子上时,她越发愤怒了,但却没有再暴躁——看来,今日罗郡身边有高手。 洛浔阳是认得素月的,见有人敢拿刀指着素月,面色一沉,立刻喝问了一声: “放肆,你是什么人,敢青天白日,敢以刀子威逼。我乃晋阳侯府的四郎君,还不速速放开素月……” 他冲了上去。 那人听了他的名头,有点忌讳,收了刀退到了边上。 沐云姜忙去给素月松绑,沉声问:“谁绑了你?” “我。” 厅室内传出一个冷冷的回答。 沐云姜抬头,在对上阿剑冰冷的目光时,心颤了颤——罗郡身边的第一高手。武功惊人。只认罗郡为主。 那日救走他的,应该就是阿剑。 素月不是他的对手,但是她可以与他一战,可眼下,她还不能曝光自己会武功这件事。 “你是何人?” 她故作不识。 “我的随从。”罗郡的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七姑娘,别来无恙。” 听得那暖洋洋的声线,沐云姜就觉得恶心至极,眼底的恨意,不由自主就冒了出来,但她必须忍住。 今日这个人敢冒出来,自是有备而来的。 在她还没弄清楚他的底牌之前,暂时不能和他撕破脸。 忍下愤怒,她平静地走了进去,看到嫡母赵氏端坐高堂,而罗郡则在右下首座坐着,一身锦衣玉袍,打扮得特别隆重,正笑眯眯看着她走进来。 没几天之前,沐云姜差一点就把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给杀了,他们之间已经结下了深仇大恨;可今日,他居然敢跑上门来,还说要来提亲? 这是什么路数? 她有点整不明白了。 “小七,你回来了。” 赵氏面色骇白,眼神是繁复的:“这位自称是为娘故交的传人,多年前,故交曾与我立过婚约,已失散多年,如今他们找上门来,想再续前缘。但你是知道的,你大姐姐已嫁过人,四姐姐另有婚约,所以,他想娶你为妻,你觉得如何?” 这话一出,洛浔阳立刻哇哇大叫起来: “不如何,丈母娘,云姜是我订下的妻子,她这辈子除了嫁给我,不可能再嫁给别人的……” 他先一步把这个可能性给掐灭了,看向罗郡的眼神,充满了戒备之色。 沐云姜心头满是困惑。 罗郡和沐家还有婚约? 前世怎么没这么一茬事? 这一世,在改变命运的同时,很多前世从未经历过的事,一一冒了出来。 罗郡看看洛浔阳的眼神,并未带多少畏惧,他只是虚虚行了一礼,反驳道: “洛四郎君,虽然您是晋阳侯府的四公子,但,关于婚约,从来是要论一个先来后到的。 “罗某与沐家的婚约已经约定了十几年,当年没约定娶哪位女公子,如今,沐大姑娘、沐四姑娘都已经不能成为罗某的未婚妻,按着顺序,七姑娘必须嫁给我…… “我这里有婚书,这桩官司,沐家是怎么赖都赖不掉的……” 说话音,他还得意洋洋扬了扬手上那一纸婚书。 红色的锦帛上绣有十几年前才会有的花纹,漂亮的鎏金墨,赫然写着两家立婚约一事。 “有婚约有如何?那就退婚。即便成了婚,还能和离呢……你少拿这一段来蒙我……” 洛浔阳可不在乎这一套,想过去抢。 罗郡立刻就藏了起来,继而看向寒脸站着的沐云姜——即便生气,却依旧如此的楚楚动人。 “七姑娘,在你决定退婚之前,罗某以为,我们还是应该私下沟通一下的,毕竟你哥哥的前程全掐在你手上……” 这话里已带进了深深的警告。 沐云姜忽然觉得,此人比前世更无耻的同时,倒是另外多了点坦荡,竟直接承认是他算计了三哥哥。 “请移驾后院,我倒是想听一听,为什么我就非要嫁给你……” 她的声线是极度冰冷的,转身就走出了正厅,往后院走去。 洛浔阳心下很急,想跟过去听一个究竟,却被她喝住:“小浔子,你不要过来……” 他张了张嘴,想抗议,但还是答应了。 罗郡则跟了过去,阿剑始终跟在他身后。 穿过一道小桥,转入后院的拱门,穿过一片奇形怪状的假山,就是一条幽静的长廊,这边种着一片菊花,秋意正浓,花开正艳。 空气中透着淡淡的花香。 她在一间凉亭内停下,转身时,面无表情地盯着这个无耻之徒——这人对她还是有防备之心的,看到她停下,本能地停住了,并退到了阿剑身侧。 “不是说要娶我吗?怎么就这么怕我?” 她双手负背,傲然立于亭中央,目光透着寒光,语气透着嘲弄。 罗郡那憨厚的脸孔上,浮现几丝困惑,他上下细细打量她,说: “沐云姜,我实在是不明白,你什么要这么的厌恶我?第一次见到我,就想致我于死心,现在也是……沐云姜,我这是哪里得罪你了吗?” “哼,这件事,你不用知道。” 她冷哼一声: “你只需知道我们此生不共戴天……” “如此决绝,到底为了哪般?” 罗郡实在不明白: “我既没伤过你,也不认得你,你如此视我如死敌,你不说个明白就想弄死我,不觉太莫名其妙了吗?” 这段日子,他最想弄清楚的就是这件事。 二更。 第87章 是故友? 沐云姜则是一字一顿,咬牙齿切:“罗郡,你陷害我三哥哥,手段如此恶毒,还需要我给你我恨你的理由吗?” “那是因为你伤我在前……沐云姜,今日你若不允婚事,那么,你的三哥哥肯定不会有好下场……” 他说得信誓旦旦:“我知道你擅长医术,精通毒术,可是解毒是需要时间,更需要对证的药材的。 “可你三哥哥身上的毒,最多三天,而你已经浪费了一天一夜,还有两天两夜,若是不解开,后果会怎么样,想来你比任何人更清楚。” 啧,计划倒是周密。 “罗郡,你就这么想娶我吗?” 她忽然笑得阴森森的,一步一步逼向这个男人:“你就不怕我给你下毒,然后将你碎尸万断吗?” 罗郡被这可怕的笑容激得浑身一颤。 小小女娃,为何如此凶狠? 她真的已经不再是他记忆当中的那个孩子了。 于是,他忍不住叫骂了出来: “江歧,你是不是太没良心了…… “两年前,你在乌江县惹了大祸,是我救了你…… “当时你曾说大恩不敢言谢,还说,以后只要我需要用得着你的时候,你必报答我,现在,你却要把我碎尸万段,你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 “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非要置我于死地?” 这番话一出,沐云姜愣住了。 什么情况? 两年前? 乌江? 救她? 他与她有救恩之命? 她努力回想了一下。 两年前,她在乌江处理一个案子,被人陷害,差点被人杀人灭口,是一个名叫四席的少年救了自己。 那时,这个叫四席的少年戴着帷帽,哑巴是粗哑的,说是病了,怕过了病气给别人。 当时,她还给他看了诊,的确病了,并且给开了药。 她的眼神立刻发出黑黢黢的暗光,心头那是又惊又疑:“所以,你是……” “我是四席,席和夕同音,四和夕,便是罗字。那是我的化名。” 罗郡竟真的咬出了那个名字。 沐云姜顿时一脸震惊。 这又是前世没有发生过的事…… 前世杀害自己的丈夫,又成了她曾经的救命恩人? 为什么前世的他,没和她提过这件事? 沐云姜惊得都不知道今夕是何夕了,为什么事态发展变得如此离谱? 眼前这情况,已经完全颠覆了她的认知。 “喏,这是你当初留给我的信物……” 他还取出了一支乌紫溜光的木簪。 那是她亲手做的,以沉木制成,花了几个月时间才打磨成。 沉木可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如此木簪,世间只有这么一支。 “你说,礼轻情意重,见此簪永记恩情,怎么,你完全不记得了吗?” 他说出了一句只有“四席”才知道的词来。 看着那簪子,沐云姜顿时头疼欲裂。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两年前,她是被人点了穴道,成了代罪羔羊,后来,还是这个叫“四席”的少年帮着自己洗唰了冤情,当时,她是无比感激这个人的。 可现在,一边是灭族大仇,一边是救命之恩。 疯了,老天爷这是想玩死她吗? 沐云姜转过头,按着砰砰乱跳的心脏长吸气,有点喘不过气来。 郁闷。 这算什么事? 为什么要给她出这种难题。 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弄死他了,现在呢,他们之间还隔着救命之恩。 若不报恩,就把人给弄死,那天理何在? “沐云姜,你这是什么反应?老友重逢,难道不应该欢天喜地的吗?”罗郡感觉她的反应实在是古怪。 他探过头来细看她的表情。 两年前,他们也算是有过过命之交,那时,她性子欢脱直爽,又嫉恶如仇,是个有侠肝义胆的假小子,小小年纪,却闯出了侠名。 讼师江歧,名声斐然。 谁能知道这个小个子的讼师,会是个女子。 没错,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知道她是女扮男装,还是易了容的,从来不管闲事的他,恁是救了她。 他从未见过一个小女子有那么大的本事,能以弱小的力量为遭遇不公的普通百姓挣来难得的公平,维护着人间正道。 在这种女子卑贱的世道里,她活得比男人还要坚强、勇敢,敢和权贵说“不”,让受尽苦难的人相信世间还是有公理的。 他欣赏她。 后来,他们就分道扬镖了。 这两年,他偶尔还会想过她,有时还会听到她的消息。 那日,她要杀他时,他没认出来。直到阿剑发现了沐云姜变成了江歧,他顿生狂喜之心。 原因只有一个: 江歧既是名声雀起的大讼师,更是大凉第一富商的传人—— 她的师父江天乃是天下闻名的讼师,早三十年就创立了江记商号,这三十年来,大凉国泰民安,江记商运,做着天下生意,如今早已富可敌国,而她是师父唯一的继承人。 当初,他之所以选择救人,就是因为江歧有这样一个惊人的身份。 这几日,他把这个惊人的发现,飞鸽传书告知了母亲,母亲对他说: “不能让她嫁给洛浔阳,更不能让她和萧祁御有任何纠缠……我与那赵氏有过婚约一说,你去找她,必须把她娶进门来……” 然而,他于暗中细细观察了,这个小女子,个性极强,不是父母说什么,她就会应什么的人。 再加上她对自己有一种奇怪的仇恨,想要让她嫁给自己,难。 光凭自己与她那点旧交情,只怕不足以压制她,放下仇恨,而以终生相托。 所以,他就必须另想法子,思来又想去,最后就把主意落到了沐云韬身上。 故意设局把沐云韬阴了。 正想着,沐云姜转过了头,俏丽的小脸上并没有任何故友重逢的喜悦,而是森冷森冷的寒光。 “我和你是故友吗?”她冷笑:“如果是故友,那你为什么要设计暗算我三哥哥……” 面对质问,罗郡竟完全不掩饰自己的居心: “不为别的,就为了让你以最快的速度嫁给我…… “沐云姜,如果你想保下你的三哥哥,还有你嫡母的命,那么你就必须在三天内嫁给我……” 第88章 大齐死间 沐云姜阴嗖嗖一笑:“你就不怕被我掐死在洞房花烛夜……” 一想到前世自己与他有过那些恶心的时光,她就恨不得现在就把他给掐死。 “除非你想让你三哥哥,还有嫡母死于非命……” 罗郡并不害怕,她主意是挺大,但是,她有最大的软肋。 “我父亲是不是你故意刺伤的?” 她突然发出这么一问。 罗郡却说:“这事与我无关。” 沐云姜眯了眯眼,觉得这里头肯定有关联,但现在,她没办法证明这一点:“罗郡,我不可能……” 嫁给你的…… 还没说完,大姐姐沐云初慌慌张张跑了进来,整个人都在哆嗦,且是上气不接下去的: “小七,不好了,阿母突然口吐鲜血……当场就晕过去了……我和四妹妹都慌了……我本来是想去请大夫的,可外面的大夫都不比你好使。” 沐云姜赫然看向罗郡,气得浑身直打哆嗦:“你对我阿母做了什么?” “你可以考虑一天,最多两天,大后天,这对母子都会没命……这只是开始……如果你不答应嫁给我,那么,你的大姐,二哥,四姐,都会一个个死掉……” 罗郡微微一笑,默认这皆是他的杰作: “当然,这不是我想看到的结果。我想要的是欢天喜地结良缘……我和你,必须是一对。” 他一边说,一边往后退:“好好想想,如果你决定嫁给我了,就单独来寻我。聘礼我先留下了,我住哪,你阿母也知道。云姜,我等你的好消息……告辞……” 双手一揖,他一派得意洋洋,拂袖而去。 沐云姜气得双眸喷火,与他的第二次较量,自己竟落于下风。 没再和罗郡纠缠不清,她立刻随着大姐姐跑了出去。 一路小跑来到前厅,看到正厅那边,四姐姐抱着倒在地上的嫡母赵氏,地上则全是血水,黑色的。 洛浔阳则守在边上,也是一脸的焦急。 看到她过来,四姐姐沐云微先她一步急叫出声:“小七,快点给阿母看看……” 沐云姜拎着裙角跑过去探了探脉。 之前探脉,只是身子虚,现在却发现嫡母竟已是油尽灯枯。 她忙让洛浔阳把母亲抱回房间,用了针炙才让她悠悠醒了过来。 “阿母,你的身体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罗郡给你吃了什么?” 沐云姜蹙着眉心,又给看了一下脉,像是中毒了,又不像中毒,她竟不知道那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脉象竟如此的古怪。 赵氏躺在床上,气息奄奄地摇了摇头:“他只是催醒了我体内的毒……否则,罗郡就要对初初和微微下手了。她要让我受他们摆布。我没法子。实在是没法子了。” 眼泪滚滚落下:“逃了这么多年,还是没躲过被他们控制的命运……” 他们又是谁? 谁想要控制阿母? 沐云姜眼皮乱跳,想了想,决定一件事一件事问清楚。 “这是……什么毒?” “灯枯散。” 沐云姜听着面色一凛,竟是传说中的灯枯散。 赵氏继续有气无力地解释道:“这毒,世上已绝迹。我年轻时中了此毒,为解此毒,而散尽一身武学,用唯一的半颗解药,让这毒深藏起来。如今,又散开了……再也解不开。除了每月吃一颗续命丹,慨无他法保命……” 不光沐云初和沐云微听得惊呆了。 她们母亲,竟不是寻常女子? 连沐云姜也彻底惊怔住了: “阿母,您……您会武功?” “曾经学过。” “您曾……被人控制?这毒就是你主人为了控制你而设下的?” “嗯。” 沐云姜看了一眼守在门口的素月:“素月,去外头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她以为接下去,阿母说出来的话,可能不宜外传。 素月立刻出去了。 沐云姜这才转头,一脸严肃地问起嫡母赵氏:“那您……是什么人?” 赵氏闭了闭眼,思虑良久,竟迟迟不愿宣之于口,最后她睁开看了一眼自己那两个与世无争的孩子,幽幽叹了一口气,才说道: “我曾是齐国皇室派出来的死间暗谍。从小被培养成杀人的机器。来到大凉,就是为了祸乱大凉的…… “那时,我看着姐妹们一个个为了所谓的一统大业,死于非命。对于自己一直在做的事产生了怀疑…… “后来,我与另两个姐妹悄悄回到大齐寻到了解药——解药只有两颗。其中有一位服了一颗。我和另一位各服了半颗。我们散尽武功,只为了做寻常人…… “中了灯枯散的武者,若只服了一半解药,而后自废武功,从此不动武,就同常人无异。连脉像也是正常的。” “再后来,我重回大凉,认了一个干爹干妈,在天都城内简单生活,却意外遇上了沐河,几番思想挣扎,我最后还是嫁给了他,为他生儿育女,日子即便再如何清苦,但一直养于深闺,又得夫君疼爱,我以为,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原来这里头竟有这么一个曲折的过往。 想不到普普通通的赵氏,竟是大齐的死间——所以,前世,沐氏一族会全族被灭,还和大齐细作的渗入有关? 沐云初听得这些,杏眼瞪得大大的,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要知道,母亲这样一个身份,一旦被揭破,那是要灭九族的。 虽然当今圣上并不重杀戮,但是,叛国罪,那就是死罪。 这个认知,令她不觉冷汗涔涔。 “小七,你可有那种吃了没有任何痛苦的药,就让我死了!只要我死了,他们就抓不住把柄逼迫你。” 赵氏凄凄然望着她,竟已生了求死之心。当体内的枯灯毒再次被催醒,她除了等死,已慨无他想了。 “阿母,您错了,即便您死了,他们还是可以拿其他人的性命来逼迫我的……只要是我在乎的人,都能成为软肋,所以,您死是完全解决不了问题的……” 沐云姜是如此的冷静。 “所以,我们应该怎么做?” 沐云初本能地看向小七。 她是无计可施,但是,她觉得小七一定可以化解这场危机,虽然小七还是个孩子,可她做的事情,让她深信,她定能扭转乾坤。 明天见。 第89章 一盘棋,她要火中取栗 沐云姜目光幽幽,“你们让我好好想一想……” 她坐到边上一张雕花镂叶的圆凳上,眯着美眸,垂目深思,阳光从半开的花窗外折射进来,落在她白玉一样的小脸上。 沐云初看着这个七妹妹:娇娇小小的,就像玉雕的人儿,晶莹剔透,一碰就会碎;但她沉思的样子,却透着一种气场。 会让人觉得:她应是无所不能的。 可是,小七只是一个孩子而已,又怎么能解决得了这么大的事呢? 沐云姜在想这么一个问题: 现在,罗郡拿住的一个致命把柄是:赵氏是为大齐培养出来、潜藏到大凉的死间。 这个把柄,足以让沐家满门抄斩,诛尽九族。 一旦东窗事发,即便她有天大的本事,也无力回天。 想想前世,为什么沐家所有人都死了,却只有她留着? 如今,她忽然觉得是有原因的。 沐家人死光了,赵氏曾是细作这件事,就死无对证。 而她呢,凭着闯荡江湖近十年,在她继承了沐家部曲,和师父的家业之后,她的人生犹如神,一路一路从不起眼的小庶女,成为了拥有十万精兵的女郡公。 可为什么那些年,她做任何事都有犹如神助? 若不是罗郡夺权,她的未来不可限量,哪怕成为天下兵马元帅,也不过是时间上的事情而已。 当时的凉帝曾有逐鹿天下的野心,而皇帝为了制衡,提携她一个女子为元帅,讨伐天下,也是必然的趋势。 现在,她隐隐觉得,是有人推着她,走上了女郡公之位——罗郡那时一直在帮自己,并且,完全是不遗余地地帮她。 他在助她立功,让她一点一点记住了他,最后还嫁给了他。 所以,她能成为女郡公,不光有自己的努力在其中,更有以罗郡为首的人,在助攻——他们在壮大她,为的是有朝一日,一口吃下她的势力,为他们所用。 而这一世,只要阿母活着,她的身份是一大威胁。 如果,她想让二房崛起,这个秘密就得消失。 又或者,她得借这个秘密去立功,并且,反过去将罗郡一伙人除去,让他们无法告发嫡母的身份。 “大姐姐,四姐姐,你们到外面守着,我与阿母说几句话……” 她抬头,目光坚定地看向两位姐姐。 有些事,她觉得纯良的大姐姐,以及大大咧咧的四姐姐,还是不宜知道的好。 复杂的权利争斗,她们不用参予进来。 沐云初和沐云微对视了一眼,没问什么,还是匆匆走了出去,临了,把门给合上了。 “小七,你想与我说什么?” 赵氏靠在床上,咳了几下,轻轻地问道。 “阿母,有件事,您能与我说一说吗?” 沐云姜来到赵氏身边,坐于其身侧,执其冰凉的素手,眼神是犀利的,声线是温温的: “您在大齐派来大凉的细作当中,可是有身份的?” 赵氏的目光复杂地闪了闪,看着小七,明明就是一个孩子,之前见她回来,闹腾得没心没肺的,感觉就是一个疯丫头,野得不行。 但现在,她却发现这娃娃是越来越有手段,就像一个老谋深算的朝中重臣,深谋远虑的将军,有常人没有的远见卓识,问的问题足见其不凡。 “为什么你认为我是有身份的?”她静静地反问。 “一般,没身份的,都是马前卒。之前,师父与我说过,十几年前,大齐往大凉派了不少死间,最后被现在的皇上,当初的七皇子,联合容家的嫡长女容夕,就是后来的辅国大将军,铲除了不少敌国细作。 “当然,也不是完全斩草除根,其中有几个有点身份的都潜伏了下来……但是老巢却被容大小姐给炸平了,大齐死间营当中管死间营名册的头目也被炸死了……” 沐云姜说出来的这些全是当年的朝廷机密,赵氏听得脸色微微一变: 这些实在不该是她一个女孩儿该知道的事。 “所以,如果你们是那一脉残存的死间,留下来的应该全是有点身份的。这些人,极有可能还认得你。 “阿母,如果您想让您的孩儿们好好地活下去,如果您想大凉的太平传承下去,就把这些人说出来。将他们一网成擒。 “那日在别宫,晋阳侯的小儿子洛浔阳遭了刺杀,纯妃遭投毒,就连三殿下萧祁御也险些出事……我刚刚盘算了一下,十有八九和这些死间有关…… “阿母,大齐见不得我大凉的繁华,一门心思想要毁了这繁华盛世,也想毁了您的孩儿们。如果任由他们肆意残害,大凉将生灵涂炭,沐家必然会迎来灭顶之灾…… “我知道,让您供出昔日的伙伴,好像是挺残忍的,但是,您应该明白,两国之争,必有死伤。您现在是凉人,您得为大凉,您的子女考虑…… “如果他们不死,那就是我们死。 “所以,我们必须釜底抽薪,既要保小家,更要护国家……” 这番说词,是如此的振振有词,充满了家国之念。比任何人都看得透,看得远。 赵氏觉得带走小七的那老鬼,肯定不是等闲之人。 她竟把这一切看得这么透,医术和毒术又那么厉害。 这孩子,绝非池中之物。 或者,他们沐家的转机,就在这孩子身上。 赵氏目光灼灼,本来已绝望的心头又燃起了生的希望,她想了又想,才点下了头: “是,大齐的死间营已再次被启动。之前我曾于天都城内看到死间的召集令……但我没去。不过,昔日远在大齐的一个姐妹曾来找过我。 “她被派到了这里,告诉我,他们的苦日子又来了。 “没过多久,我就听说她被害死了。我就越发不可能应召集令了。 “应了,只有死路一条。连同我的家人都在劫难逃。 “我已嫁到大凉,容颜也已大变,之前,我以为我躲在深闺,安份守己的过日子,就可以躲开这一切,毕竟知道我这里的也就二三人而已。结果……他们还是找上了门来……” 她低下头轻叹,看着自己那双已经无法杀人的素手: “如今我的手,已无半分功力,生养时又坏了身子,对于那些杀来杀去,我是毫无兴趣—— “当年他们栽培我们时,说的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在如今的我看来,就是他们想利用我们争权夺势的幌子……” “我现在唯一想做的是保护我的孩子。 “小七,你说,你要我怎么做?只要能救我的孩儿……不连累沐家,我什么都愿意做……” 沐云姜点点头,抱了抱赵氏那纤细的身子,用无比温柔的嗓音说道:“阿母,命运有时候很不公,那我们就只能好好争一争了。就是有可能要委屈您一阵子了。” 言罢,她在阿母耳边嘀咕了好一番话。 赵氏露出惊疑之色,提出了质疑:“这会不会太冒险了?简直就是豪赌,若是赌输了,沐家会有灭门之灾。虽然我知道不少死间营的事,但时隔这么多年,我不确定我手上掌控的消息,有没有价值……” 沐云姜说得无比坚定:“必须火中取栗,否则,我们会一直处于被动当中,被人卡住咽喉,还怎么过日子? “罗郡这个人,必须除掉,死间营也必须连根拔起。否则,我们沐家不得太平。大凉也会危机四伏。 “再说了,现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们不赌,难道他们就愿意放过我们了吗?” 赵氏怔怔看着这孩子,惊讶这孩子,哪来这么大的魄力,要下这么一盘棋? 但最终,她还是重重点下了头来: “好。你想怎么做,我都支持……” 母女俩在房内低低说了好一番话,最后,沐云姜扶赵氏躺下,坐在那里又认真地想了想,走出来。 大姐姐沐云初、四姐姐沐云微,还有洛浔阳,素月就在外头等着,看到她时齐齐围了上来。 四姐姐沐云微最是急:“小七,你可是寻到什么好法子了没有?” “大姐姐,四姐姐,你们好好照看好母亲。洛浔阳,你跟我来一趟,我有事要你去办……” 她把洛浔阳给叫了出去,回了自己屋,关上了门窗,对洛浔阳说道:“你给我磨墨。要磨‘朝墨’。” 朝墨写出来的字迹不新鲜,就像很久以前写的一样。 这是她多外地收罗来的,本来送给爱写字的二哥的。 洛浔阳不说话,只顾帮忙。 沐云姜到书柜的底柜里寻了几张纸出来,比对了一番,坐下开始写字——这一次她写的字,一个个龙飞凤舞的,字字充满了男性的张力。 洛浔阳看着,吃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阿姜,你……什么时候学了这样一手好字?” 沐云姜不吭声,只是没完没了地写了好些页,写完,她拿着那些书稿走了出去,回了阿母房里,又大大姐姐遣开了,然后让阿母一一过目那些书稿。 赵氏看着点头:“是了,都对。小七的记性真好……” “那就这么办了。” 她出了去寻了一个匣子装好,把跟过来的洛浔阳拉回房,在洛浔阳耳边叽叽咕咕说了好一番话,说完,塞了那个匣子给他,低声道: “记住了吗?” 洛浔阳接过,看了一眼里头的东西:“这东西真管用?” “管用。但这件事,如果有什么闪失……可能会被我连累,你想清楚了?愿不愿意冒这个险?” 这个计划,很冒风险,她不确定可以万一无失。 但眼下,她只能奋力一搏——如今她经历的事,是前世不曾经发生过的事。 “没事。为了你,我可以两肋插刀。这就去办……” 别看这小子平常很没正形,真要办起事来,还是非常有效率的。 他转身就去了。 沐云姜深吸一口气,抬头望了一眼当头的日头,吹了一个口哨把素月唤来。 “姑娘,何事姑娘。” 素月踏步流星般纵跃而来。 “进屋进。” 二人进了屋房,关上门,沐云姜附耳与素月私语了一句。 素月点了点头。 沐云姜立刻去开了衣柜,把衣服被褥取了,按动柜门内一道机关,露出一道暗门。 她之所以选中这宅子另一个原因是,这边有暗道,可以不惊动任何人地消失。 沐云姜让素月去找三殿下萧祁御。 想要搞死罗郡,还要把罗郡手上那些死间尽量给拔除,光靠她不行。但萧祁御可以…… 第90章 激将 萧祁御上完早朝回来,去了一趟刑部,心情一下变得无比恶劣。 鲁大志醒是醒了。 但是,他变得脑子不清楚了,谁都不认得,而且还大小便失禁。 也就是说,这个人废了。 当然,也不排除他在故意装疯卖傻,以此来逃避刑讯逼供。 从刑部出来,他直接回府,准备换下朝服就去找沐云姜,想让她去看一看鲁大志。 这条线,他让人跟了已经大半年,现在好不容易确定下来了,若轻易就断了,查不出他的上线,那就太可惜了。 谁料一进门,他就发现房内有暗香浮动…… 那香很淡很淡,若不是他中毒后,鼻子特别的灵验,根本就闻不出来。 “谁?出来。” 居然有人敢擅闯他的府邸,而且府中侍卫居然没察觉,足见此人轻功是何等的了得。 他立刻厉喝了一声,目光犀利如出鞘之宝剑。 一个秀致的女子,轻盈地从窗外翻进来,一脸清冷地双手一抱,行的是江湖之礼: “三殿下,小女子素月,奉我家姑娘之命,前来邀您一见,事关朝廷大事,还请您一定赴约。” 来的不是别人,竟是沐云姜身边那个女使。 还是以朝廷大事为饵。 正好,他也有要紧的事寻她。 “稍等!” 他匆匆回房,换下朝服,再回书房: “带路。” 素月却说:“三殿下,为了不引起别人注意,请您到长乐坊松花街那边的肉包铺后院等我……” 她抱了抱拳,就从后窗闪了出去,离开的时候竟没惊动任何侍卫。 萧祁御拧了一下眉,看到府内的守卫遇上高手,真是形同虚设啊……也是他府上的护卫并不多。 没办法,他不得喜于皇帝,不能养太多护卫。 从后门出,依着素月说的地址,他寻到了地儿。 素月就躲在那后院的偏屋内,直接就把这位名传诸国的三殿下领进了暗道。 让萧祁御没料到的是:沐云姜约见的地方在她的香闺。 当萧祁御跟着素月顺着暗道来到尽头时,才发现这里是女子的闺房,房内散发着淡淡的暗香——而沐云姜正坐在窗前,正在冥思苦想。 在世俗眼里,他与她私下相会,已是大违礼法——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但是,这个小庶女似乎并不在意这些。 而他,萧祁御,在边关时,他也常常不按常理出牌。 但在天都,他素来重礼教,守规矩,步步为营,凡事不愿越雷池半步,虽做事风格,一惯是不按章法,但今日,他还是破例,赴了一女子之约。 这与他来说,是从未有过的事。 “沐云姜,说,找我来有什么事?” 这是他第一次进少女的香闺。 别人的香闺,他不知怎么一个光景,但这香闺,与他的第一印象是:干净,整洁,又显温馨,舒适。 房间一分为二。 北半间是床,配一梳妆台,一个衣柜两个箱笼,中间隔着一个屏风,没有多余的累赘。 他与素月是从那衣柜中出来的。 谁能想得到啊,这么一座小院,竟有暗道通着外面。 南半间,屏风前隔着一张席地而坐的小几,和一个软软的团蒲,桌上搁着一盏烛灯,一花瓶,瓶中插着几朵雏菊。 窗边摆着一张书桌,书上是文房四宝,边上是一个书柜,上面搁着一些书籍和字画。 她正托着腮在发呆。 听得唤,沐云姜转过了螓首,巴掌大的小脸上,神情颇为凝重。 彼时,沐云姜心下暗暗叹了一口气,昨儿个,她还寻思着要和他保持距离,结果现在,却把人给叫到了自己的闺房。 这要是被长辈看到,私会外男,名誉便会尽毁,这辈子就只能跟着这个男人为奴为婢。 世间礼法便是如此,似层层枷锁,约束着女子。 可她自小没学过礼法,有时,她甚至不把自己当女子看。 如此的她,在他眼里定是一个不守妇道之人。 但,管他呢! “素月,你到外头去守着……我和三殿下有事商量……” 素月本就是个女杀手,从来不把礼法放眼里,并不觉得姑娘和一个男人独处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反正,姑娘一直就这么离经叛道的,要是凡事那么斤斤计较,她也成不了名满天下的讼师江歧。 门关上后,沐云姜向萧祁御抱拳,行了一个大礼: “殿下,大齐死间,已在大凉境内死灰复燃,他们的目标就是祸乱大凉,敢问殿下,您可愿把他们一网打尽,护大凉立于危墙之地,保天下百姓之安宁……” 她一上来,就在这位以天下为重的三殿下面前,将事态往大里形容。 萧祁御来到了她对面,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这个小小女娃,每一次见面,她都能带给他不一样的震撼。 明明就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可她做的事,却是一件比一件厉害。 如今竟又提到了死间。 “大齐死间,二十年前已被我父皇拔除了,现在哪来的死间?沐云姜,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只怕整个天都城,都少有人知道何为大齐死间,但萧祁御却是知道的。 “是他们的余孽。怎么,三殿下是不是担心,真要是被你拔出死间,等同于打皇上的脸,故而退缩了是吗?” 这是赤罗罗的激将。 的确,这就是在打皇帝的脸。 毕竟二十年前,当今皇上就是凭着灭了大齐死间一事而坐稳太子之位的。 如今若再冒出什么死间,皇帝脸上过不去。 可即便如此,他亦必是奋力诛杀的,即便是惹怒皇帝。 “你不是和洛浔阳熟络吗?为什么不找他揭发这件事,由他上报皇上,而来寻我?” 萧祁御将双手按在书案上,想努力看透这个不同寻常的小女子,小小的脑瓜,到底在盘算什么? “洛浔阳会帮我们铺路,但他没能力干成这件事……怎么样,殿下,敢不敢奋力一搏?” 那张小脸充满一种孤勇,一种决绝,一种豁出一切也要完成的信念。 他觉得,如果他不干,她可能自个儿也会干…… “你想怎样干?” 突然之间,他竟无比期待参予她已筹谋好的计划。 一直以来,号发司令的会是他。 震慑敌军时,横扫叛逆时,调查案件时,他会主导一切,可如今,有人竟要来安排他。 他很想看看:这个小姑娘,到底有多大能耐,最终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二更。 第91章 上门讨打 罗郡住在清河坊。 宅子是新买的。 回到自己住处,罗郡就让人把整个院子装扮起来,三天之内,他肯定能娶到沐云姜——不管是沐云韬的毒,还是赵氏身上的毒,她都没办法在短时间内解开。 以他对她的了解,她只能乖乖嫁进来。 至于要怎么让她臣服,放下那莫名其妙的仇恨,他倒是需要好好想一想的。 如果实在不行,那就给她也喂一颗毒药,日后,他可以慢慢驯服她——只要拿捏住了她,收住了她的心,以后,他就不愁钱财使…… 只要有了钱财,回头他可以笼络更多人为自己所用。 师父总说他:“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多读点兵书,小心被算计……” 这一次,他一定要向他证明,自己还是很有谋划的。 今天,他与太子告了假,从沐家小院回来之后,他先给远在南城郡廊县的母亲去了飞鸽传书,告知她自己三天内必能把婚事办妥,到时,就回老宅去给她叩头。 晌午时分,他让下人炒了几个菜,想到不久自己便能娶上娇妻,心情是何等的舒畅,一顿饭,又是菜又是酒的,自饮自酌,那是好不惬意。 然后,酒足饭饱的他,伸着懒腰正想回房休息休息,外头却传来了一阵叫嚣声。 “罗郡,你给我滚出来……滚出来……” 声音听着有点耳熟。 他走了出去,来到正厅,看到来的人竟是晋阳侯府的四郎君洛浔阳。 这个愣头青跑这里来作甚? “洛小郎君来此,不知有何贵干?” 罗郡心里很不耐烦他,但脸上还是带笑地迎了上去。 就身份而来,现在是洛浔阳高,他低,但是洛浔阳现在只是一个没有官职傍身的富贵闲人,而他则已在东宫谋了差事。 表面上,他还是客气了一句,但他并没有把这小子放在眼底。毕竟他是实实在在的皇子,总有一日,他能飞黄腾达。 到时,他是天下之主,而这小子就是他脚底下的泥。 洛浔阳就是一个直来直往的愣头青,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一看到他,就冲了过来,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眼神是恶狠狠的,说的话都不带脑子的: “赶紧的,快把那什么劳什子的婚书给我销毁了……姜姜是我订下的媳妇,你算哪根葱,敢跑来和我抢新妇……信不信我打断你的狗腿……” 他抡起拳头,就想打人。 凭着家世,他最爱在天都城内横行。 一把快如闪电的长剑,却在下一刻落到了洛浔阳的脖子上。 是阿剑闪过来,出了手。 他沉声威胁道:“小郎君,麻烦您客客气气地放开我家郎君,否则别怪在下不客气……和气才能生财,撕破了脸,对您没好处的,您说,是不是?” 洛浔阳有点傻眼,这人的功夫也太厉害了! 之前沐云姜说过的,他肯定不是这个叫“阿剑”的人的对手,遇上他,能不动手就不动手。动手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他那会儿还不信。 现在,他不信也得信了。 洛浔阳混迹江湖多年,自是最懂保全自己的,立刻识趣地松开了手,陪笑,用手指抵开那把锋利无比的长剑: “喂,动什么剑?刀剑无眼的,万一伤了本郎君的花容月貌,你赔得起吗?” “赔不起,但谁敢动我家郎君,就必须问过我的剑……” 阿剑轻轻扣动长剑,就在他脖子上拉了一道浅浅的口子。 “阿剑,退下,洛小郎君只是在和我开玩笑。你注意分寸了。” 罗郡命令了一声。 “洛小郎君,一时失手,还请包涵……” 阿剑道了歉。 可这是道歉吗? 这根本就是故意在威胁人。 洛浔阳摸了一下脖子,摸到一点血渍,心头是有点忌惮的,但他岂是随随便便就能被吓走的? 他斜眼看这个情敌,依旧赖着不走:“这样,我和你打个商量,只要你肯撕了婚书,你要多少银子,我都给你……但姜姜,不能嫁给你……正所谓强扭的瓜不甜,君子更有成人之美……” “抱歉,罗郡对七姑娘也是一见钟情,既然我与她有婚约,那么,我是万万不能把人让给你的……还请洛郎君不要再苦苦相逼……” 罗郡双手一揖,不卑不亢地示意道:“门在那边,洛郎君,我还有事,就恕我不招待了……” “你敢,今天,你若不把婚书拿出来,我……我就不走了……” 他直接耍赖皮,抱着胸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那种无赖腔,看得罗郡烦死,脸跟着就沉了下来,“既然如此,阿剑,由你来请洛郎君出府……” “是……” 阿剑答应,铮亮的剑再度出鞘,毫不留情就刺了过去。 洛浔阳忙从地上跳了起来,虚晃一招后,哇哇直叫道:“喂喂喂,这是闹哪样?怎么一句不合就动刀动剑……” “还请洛郎君莫要为难人……” 阿剑没再出招,而是先理后兵了一下。 “我……我就不走了……”他抱着房柱竟就不撒手了。 阿剑拧眉,直摇头,晋阳侯府的贵公子,怎么就这样一副德行呢? “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不客气就不客气,你想刺就刺,刺死了,我看你们怎么向晋阳侯府交代……” 洛浔阳干脆就不躲了,看他怎么刺下来。 阿剑不觉轻轻一叹,将剑归了鞘,开始用拳头相请——这个人,现在是不能弄死的,死在这里,会惹出轩然大波。 过了一会儿,罗府门外,有路人看到,有一个人被一股力量踹了出来,落地时那人发出了嚎嚎惨叫声。 正是晋阳侯府的四郎君洛浔阳,被扫地出门了。 跟着他的两个小厮连忙跑上去相扶。 然后,他们架着被摔疼的洛郎君就上了附近一辆马车…… 车厢上,洛浔阳抚着被摔疼的屁股,闷闷叫着:“奶奶的,还真扔,等着,回头我就让你们哭……” 小厮阿义有点担心:“爷,要不我们就别上去讨打了……” 洛浔阳斜了一眼:“小爷我是那种轻易被打倒的人吗?今天,我是无论如何都要让他们倒大霉的……来,你们且听我说……” 他开始布局…… 第三更。 第92章 损失惨重 罗郡则回房睡了一觉,还做了一个美梦。 梦中,他正和沐云姜成婚。 沐云姜一身盛妆,坐在一间华丽的喜房内。 那喜房,又大又精致,映入眼帘尽是喜庆的红绫,耀眼的红烛,还站了一排漂亮的侍婢…… 气派的场面,犹如王孙公侯大婚。 他笑眯眯走进去,侍女们行礼退下。 取来秤杆,他来到喜床边上,挑起那绣着繁复花玟的红盖头,看到了沐云姜正冲自己浅笑款款,还说了一句: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怎么不在外头好好陪兄弟们喝酒?” 他坐到她身边,和颜悦色道:“怎么能让女郡公等久了。我罗郡此生何德何能,能娶上女郡公,从今往后,自得事事以女郡公为先了……” 沐云姜轻轻一笑,满头珠翠乱颤,龙凤烛下,她整个人在闪闪发光,美得不可方物,薄唇一碰,便嗔了一句: “怎么还叫我女郡公?该改口了!” “对对对,以后,得改称呼叫娘子了……娘子,我们歇下……” 罗郡笑着扶住了她的肩膀,亲了过去,而美丽的新娘子含羞答答就迎了上来…… 正当春意浓,有人摇起了他的肩膀:“醒醒,少主,快醒醒……” 罗郡醒了过来,才发现自己在做春梦,可那春梦,竟是如此的真实,就好像曾经亲身经历过一般。 而沐云姜那含羞答答的笑容,简直能要了他的命——真的是太勾魂了,他从未见过如此美好的女子,且心甘情愿嫁自己为妻。 奇怪的是,梦里头,他们的新房怎那般华丽,而且,他怎么会叫她“女郡公”? 女郡公? 大凉历史上就从来没出过女人当郡公的。 果然是做梦。 他拧了拧自己睡疼的脖子,有点意犹味尽地回味着,嘴上则问道:“什么事?跑来惊扰我的美梦。” “刚刚得到消息,昨儿个杜娘被人带出去后没回望月楼……那女人失踪了……” 阿剑把刚刚得到的消息上报:“正确来说,是被萧祁御悄悄抓去了……” “他抓杜娘做什么?” 他神思有点恍惚,随口一问,等真正回过味来后,面色跟着一凛,“娘的,他不会是盯上鲁大志了!” 鲁大志身上几乎没有缺点,他以寒门之身得五皇子信任,平日里做事,那绝对是尽心尽力的。但是他有一个喜欢的女人,并且拼了命地想把那个女人从官妓馆内弄出来。 杜娘就是他的心尖好。 据说,杜娘小时候曾经施舍过他一碗饭,一身过冬的衣裳,让他得以活着熬过了那年的灾荒。 那份恩情,他一直记在心头。 后来,他知道杜娘因父兄之罪,被罚入望月楼做了官妓,就一门心思想把她弄出来。 “是。五皇子府那边的探子来报说:昨天下下,萧祁御去过那边,后来,五皇子府上的人,都不能随便出入了。因为他们在封锁消息:鲁大志被带走了,他在借五皇子贩盐的事曝光了……” 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这个鲁大志是母亲派来帮自己的,此人一直在暗中贩海盐——从中取得暴利。所得收益得到的分成,勉强能维持他在天都的用度。 不过,鲁大志一直在和另一位位高权重的京中贵人在做这生意,他并没参予其中。 至于那位高官是谁,他也不太清楚。中间有一个线人在暗中走动。线人那头还有线人。 罗郡的面色顿时沉了下来:“然后呢……” 阿剑说道:“鲁大志想自戕的,但被萧祁御给拦住了,出来时,他撞了石柱,但好像没死,还活着,昨晚上已经被送去刑部,由刑部和萧祁御的人一起看管…… “另外,杜娘那边的贩私盐账本全被翻出来了……就晌午前后,已经有不少人被抓……这条赚钱的线算是折了……” 罗郡越听,面色越阴沉。 他知道,这几年,萧祁御一直在查贩私盐的事,但他能抓住的都是零星散户,现在好了,被他抓到一条主线。 还真的是损失惨重啊! 那全是白花花的银子。 “少主,我们要设法营救吗?” 阿剑看着少主。 鲁大志是个人才,如果就这样折了,真的是一大损失,再有,他手上还有其他生意,那些生意要是被挖出来,又会损失不少。 “不用。” 罗郡摇了摇头。 “就这样弃了吗?” “弃不弃,就让他们作主的……毕竟贩盐这条线,一直是他们在操作,赚得钱,他们拿六成,我们才拿四成。真要出事,也是他们急。我们这边,他们抓不到任何把柄……” 明面上,他们与鲁大志没有任何联系。 他认得鲁大志,鲁大志不认得他。 “好,那我马上去通知线人。” 阿剑准备去报信——萧祁御办事,总能将一切瞒得密不透风,那边肯定还不知道发生了大事。 “等一下……” 罗郡拧了拧脖子,瞄了一眼窗外那渐渐斜去的日头,喊住了他,问道:“沐家小院有什么动静吗?” “他们那里一直是大门紧闭,没有人出来过。” “倒是真沉得住气。可她还能有什么法子?” 罗郡语带嘲弄,那小姑娘是挺厉害的,但她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太过重情。 重情的人太容易被人控制。 “行了,你去通知他们!怎么处理鲁大志,他们决定。当然,如果鲁大志一直不醒的话,他们也是安全的,就是有那些账本在手上,有些人就只能成为弃子了。” 对此,他是觉得心疼的,但财路不是只有一条,想想沐云姜,及其她背后的江氏商号,那才是泼天的富贵。 拥有了这棵摇钱树,他就不怕没地方搞钱了——就是这个沐云姜有点难搞,但是,慢慢来,他总能想法子把她降住的。 “是。” 阿剑去了。 罗郡则在家里等着,他觉得沐云姜今天肯定会来,因为能解三日归毒的两种至关重要的药草,他早已买断货。 他只消在这里守株待兔就可以了。 这一刻的他,做梦也想不到,他等来的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四更。 第93章 谈判 傍晚时候,罗郡在院子里练剑。 适时,门外就有人跑进来报禀道:“郎君,沐家七姑娘求见……” 使完最后一招,罗郡随后吐纳,调息。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只是,她倒是真会磨蹭,磨到现在才来——想来是没了任何法子,不得不来低头了。 罗郡笑着勾起了唇角,心头甚是得意,虽然她聪明绝顶,可到底还是年纪小,又见不得家人吃苦,只能被他吃得死死的。 将剑鞘扔给阿剑后,他高兴地喝了一口茶水,吩咐道:“请,马上正厅相见。” 他还刻意去换了一身新做的云锦罗袍,换了一根玉簪子,精心打扮了一番——主要是,那小女子是真真长得好看,自己不能被比了下去。 待他一身华服来到前院,看到沐云姜果然已在正厅坐着,身边并没有跟来那个厉害的小婢女。 沐云姜还刻意换了一身衣裳,连发髻都换过了,应该刻意打扮过的,比上午那一身显得更精致,端坐在那里,当真闭月羞花。 不过,比起刚刚自己梦里瞧见的,现在的她好像稍稍少了一些成年女子的妩媚之气,感觉梦中的沐云姜更好看一些,也更热情一些,年纪也更大一些。 罗郡从未对一个女子有如此心动的感觉过,想到日后,他与她将成夫妻,整个人就有一种飘飘然之感。 “七姑娘,怎么样,想通了吗?” 他故作潇洒,负手走了进去——整个人就像要准备开屏的蓝孔雀。 沐云姜面色平静,微微抬眸,瞧着他一脸自信的模样,没有显露心头半分情绪,只道: “我只有一个要求。只要你肯答应,我就嫁……” “说来我听听。只要不过份,自然是好商量的……” 罗郡伸出手,忍不住想抚她那娇小惹怜的小脸蛋。 沐云姜面色一沉,直接打开,冷冷道:“说正事,请罗郎君自重……” 他一点也不生气,心里则暗暗想着:现在这般刚烈,待入了洞房,看你还如何刚如何烈——总有让你乖乖臣服的时候。 “先把我三哥哥身上的毒给解了。” 沐云姜提出自己的要求。 罗郡直接拒绝:“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行?”她追问。 “你到时赖账怎么办?”他有他的顾虑。 “我还怎么赖得了账? “嫡母身体里的毒已经被催醒了,以后除了每月吃你们的药,只能死路一条,而且我嫡母的身份就是你们手上最好的牌…… “可我三哥哥身上的毒,多留一天,他的脑部神经就会多一份损害……” 沐云姜道出自己要求这么做的的理由: “再说成亲的事,又不是说成就能成的,现在我父亲伤成那样,嫁人的话,总得准备点嫁妆,我二哥哥又不在家,谁为我置办嫁妆?难道你想让我稀里糊涂嫁给你吗?” 她面色冷冷地盯着这个畜生:“我不知道你娶我目的是什么,但如果你连这点要求都不肯答应,行,那我不嫁了。 “说白了,我与这个家和这个家里的人,也没多少深情厚谊在。之前十年,我根本就没得过这个家的恩惠,真要死光了,我就天涯海角追着你不放,誓要将你杀之而后快…… “我倒要看看,最后,到底是你吃亏,还是我吃亏……” 她竟反过来将他军。 前一刻还很得意的罗郡,这会儿面色一下子变得极度难看。 还别说,如果,她真要这般破罐子破摔,他也拿她没辙。 这个人脾气素来是臭的——鬼才讼师江歧,何曾被人掌控过,每番遇上麻烦事,她总能每每化险为夷。 一次一次破案,她一次又一次于危险四伏当中寻找生机。而她的名气就是那样一点一点积攒下来的,总能似得神鬼相助一般解决问题。 “给你解药,可以,但你得做我人质,我这里有一颗药,只要你乖乖吃下去,我就给……” 他可不是好唬弄的。 沐云韬是他一张重要的牌。如果没了这张牌,那他就必须从她手上换取同等有价值的东西,并牢牢拿捏在手上。 别看他老实巴交的,亏本的买卖,他可不会做。 “解药和毒,你都拿出来,我验过解药,再吃你的毒……你也瞧见了,我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难道你还怕我不成?” 沐云姜不动声色地忽悠着。 这个人,只知道她会轻功,并不知道她会武功——两年前,他们认得时,她一度内力全无,武功尽失。因为被下了毒。 后来,她解了毒,内功和武功也就恢复了。所以,她从未在他面前动过武。 而在世人眼里,鬼才讼师是一介文弱书生,身边跟着的手下则武艺非凡。 “可以。你等着,我这就去取来……” 他转身去了。 这事,他没办法假借他人之手,只能自己去取。 待他兴匆匆拿了东西出来,看到沐云姜就坐在正门的走廊上,静静看天空的模样,真真是极美的。 他自知长相平平,少有人看得上他的,偏他又特别喜爱美貌的女子,如今能娶一个顶顶漂亮的,还是一个家财万贯的,这与他就等于是一朝踏在青云里…… “沐云姜……” 他叫了一声,走了过去:“把手伸出来。” 沐云姜伸出小小的如玉一般美好的小手。 一颗药倒在了她手心。 “这是解药。你懂医,闻闻就应知道了。”他说道。 她凑过去闻。 医者对于药草的气味是非常敏感的,当年,她在学医之前,练的基本功是看医书,认草药,识药香。 一颗解药有多少种药草制成的,她都能闻得出来。 所以,她确定,这药是真的解药。 “但是,这只是半份,有了这半份,你的三哥哥肯定不会毒成傻子……” 罗郡果然防着他。 沐云姜的面色陡然一沉,冷笑道:“如果只是半份,那你就休想我嫁给你……” “你听我说完啊……”他马上叫道:“我会给你另半分解药的,前提是你得先把这颗毒药服下……否则我是不可能给你的……” 说罢,示意了一下另一只手掌心上的红色药丸。 第94章 一出好戏 沐云姜接了过来,闻了闻,果然是一颗至毒的毒药,名为:半年魂。 意思是说,服了这毒药,最多只能活半年。这半年内,她会记忆全失,武功尽废,形同废人,任人宰割。 如果到时还是不能解毒,中毒之人就会一命呜呼。 “半年魂。” 她直接叫破名字。 罗郡微笑:“果然识货。你放心,这毒一时半会是毒不死你的。只要你在半年内怀上我的孩子,我自会乖乖奉上解药……护你和我孩儿周全。” 沐云姜立马沉下脸,还真是够卑鄙无耻的,竟存着这样的恶毒心思。 可眼下,她无计可施,只能把毒药吞了下去,然后伸出手再次索要: “另一半解药呢?” 罗郡这才满意地把另一半解药奉上,笑得无比愉快,连称呼都变了:“云姜,三日后,我便去迎娶你……” 夺过解药,沐云姜闻了闻,确定没有问题,嘴里冷冷道:“罗郡,你等着,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坚定的眼神,令罗郡心头一阵发寒,那种一定要把他弄死的决心,分明已刻进她的骨子里。 他顿时心气郁结,笑容跟着收了起来,心头是大感不解的——他们之间到底隔着什么恩怨,能让她恨自己如此入骨。 正想再与她好好评说评说。 外头有人跑了进来,急慌慌直叫,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三皇子萧祁御带着官兵包围了这里……” 这让他一怔。 萧祁御为什么要来找自己麻烦? 不等他细想,一身墨锦长袍的萧祁御,双手负背,带着一列穿着银甲、手执兵器的侍卫,以迅雷之势,噔噔噔跑进来围住了他们。 侍卫们手上弓箭已上弦,只要一声令下,那些利箭就能把他们射成刺猬。 罗郡府上就五六个护院,见此阵仗,一个个面如土色,都慌了。 “三殿下,不知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罗郡迎上去,看到这位名传天下的三皇子时,心头是发怵的——据说,在京都,只要他到过的地方,只要被他抓过的人,一个个都没有好下场。 难道,现在他是盯上自己了? 可他俩从来没打过交道。 那日在别宫,他也没瞧见自己的长相。 “你来说……” 萧祁御目光在沐云姜身上一瞟而过,随手从身后拎过来一个小厮。 罗郡认得这人,是洛浔阳带来的人:“你是……晋阳侯府的?这和你们家又有什么关系?” “回三殿下,就是这个人,因为我家小郎君来找他麻烦,他就找人把小郎君给绑了…… “罗郎君,赶紧把我家小郎君交出来……我家小郎君,岂是你随随便便想抓就能抓的……” 那小厮激愤地大叫着,那神情,恨不得蹦上来和他大掐一架。 罗郡觉得好生荒唐,这是哪里来的说法:“胡说,没有的事……我什么时候绑过晋阳侯府的小郎君了?” “我亲眼看到的,有一个武艺高超的人,绑走了我家小郎君……我瞧得真真的,就被绑进了这里……” 小厮说得有模有样,一点也不像是在说谎。 紧跟着,他四下一巡视,盯上阿剑就叫了起来: “三殿下,就他,这人武功好得不得了,我家小郎君打不过他,直接就被他生擒了过来……” 阿剑一脸茫然,自己什么时候去抓过人了? “绝没有的事……” 罗郡沉声大叫,语气是愤慨的。 “那你敢让三殿下搜吗?” 小厮叫着板,还双手插腰。 不知为何,罗郡莫名打了一个激灵,感觉不太妙,直接就拒绝了: “既然我没做过这种事,为什么要被搜园子?三殿下,若没有官衙的搜园令,您若擅自搜园,就是以身试法,无视王法……” 这点律法常情,他还是了解的。 在大凉,凉帝以法治国,这十几年,遍行法令,一切必须依法行事——初初那几年,为了执行这条法令,曾杀了好几个高官,王侯也未幸免于难。 如今的天都,更是奉行这一条,是以,连王侯都不敢越雷池半步——随意搜宅,是可以上告的。 “三殿下,刚刚我的确有听到西边某处传来隐隐的呼救声……” 沐云姜突然插话,指着西边,“我本还想过去探看一二,但是,被他们拦住了……现在想来,还真有可能是洛郎君……” “今日,这位罗郎君上门以所谓的婚约相迫,逼婚与我,当时洛浔阳也在,你是知道的,洛郎君那脾气,真要跑来上闹事,一点也不用奇怪……” 罗郡猛地一转头,眼底浮现震惊之色,已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中了什么圈套…… “既然听到有人呼救,那就必须搜一搜了……” 下一刻,自萧祁御嘴里蹦出一道命令: “阿索,立刻去搜!” “是。” 阿索立刻执行命令。 罗郡见状,顿时急了,想要拦:“三殿下,您这是仗势欺人吗?我罗府绝没有藏匿洛郎君……您若非要搜园,太子面前,我必定告上一告……阿剑……拦住他们……” 阿剑立刻跳出来拦截阿索。 两个都是一等一的侍卫,就这样在走廊上对上了。 “阿索,你去搜,这个人……我来对付……” 萧祁御闪了过去,双手负背和阿剑对上了——沐云姜说,这个叫阿剑的,武艺好得惊人。 今天,他就来好好地会一会。 “是。” 阿索立刻绕开,带人奔了过去。 阿剑想拦。 萧祁御截回,一招就把人给逼退了,嘴里则慢悠悠接话道: “如若搜不出人来,本殿自会去太子府认罚,如果搜出人来,你又当如何?罗郎君?” 那种骇人的眼神,把罗郡逼得心脏砰砰砰乱跳——心头顿生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阿剑绕开萧祁御,冲西去的那队人马杀过去,却再次被截回——萧祁御武功之精湛,可见一斑。 如此几个回合,阿剑皆落于下风。 沐云姜则在边上暗暗看着。 萧祁御的武艺,招招式式皆带着杀气,果然是战场上厮杀惯了的人,对战时那份气势,能把人压得直冒冷汗…… “报,找到了,找到了……洛小郎君找到了。” 没一会儿,晋王府的小厮阿义就狂奔着跑了过来,热泪盈眶地直叫道:“我家小郎君已被打得浑身是伤……沐七姑娘,烦您快过来给看看……” 边上的罗郡闻得此言,惊得双眼都直了: 这怎么可能? 这完全不可能啊!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身是伤的洛浔阳,当真就被阿索扶了过来,身上的衣裳已经被鞭得鲜血淋淋,连脸上都被打到了两鞭。 萧祁御立刻飞步上去扶住面色惨淡的洛浔阳,上下一扫,拧眉问道:“小浔子,你怎么样了?” 沐云姜也急奔上前,看得目瞪口呆:“你……怎么又伤成这样了?” 这戏,是不是演得过头了啊? 六更。 第95章 这是栽赃嫁祸 “三哥,我没事,就是这人太过可恶了…… “下午的时候,我悄悄潜入,本来是想来偷那什么婚书的,姜姜说,那东西有问题,谁知不小心偷听到他和手下说话,才知道:这人竟是大齐的死间。 “我吓了一大跳,就跑了,于是他们就追了出来……把我绑了过来,还说等到了晚上,就把我弄死,丢到市河里去…… “亏得你们来了,要不然我就死定了……” 洛浔阳一脸虚弱的样子,指了一个方向,急急叫着: “三哥,快……快去查他的书房,我看到他们有秘密书信往来,就藏在他书房的暗格当中……快去,快去,去晚了,就要被他们的人销毁了……” “来人,马上去搜书房!” 萧祁御立刻下了命令。 “是。” 阿索带人又去搜了。 洛浔阳则惨兮兮地看向沐云姜,开始向她撒娇邀功了: “姜姜……我身上好疼……这一次你得留在我府上好好地照看我才行……在我痊愈之前,你必须寸步不离……” 这戏精……还真是演上瘾了! “把手伸出来,让我看看你现在的情况……” 沐云姜配合地说道。 他马上乖乖伸出了手。 沐云姜探了一下脉,心下暗暗一叹,这小子,为了演戏,还真能豁出去,身上的伤是真伤啊: “还好,问题不大,只是受了一些皮外伤,没受内伤……就是你这个身子,真的不能再瞎折腾了,本来就还没好呢……” “哼,谁让你擅自跑这里来的?” 萧祁御气不打一处来。 这小子,受了那么重的伤,不好好养着,竟然还在那里瞎胡闹。 洛浔阳的注意力全落在沐云姜身上:“我……我不能让姜姜嫁给这种人……姜姜是我新妇,我得保护好她……” 萧祁御无语之极:“……” 这死小子,为了这个心里有一百个主意的小丫头,真的是什么都敢干——就这么上头吗? 他忍不住盯了那沐云姜一眼,心下暗暗一叹: 这丫头片子,心眼是真的多…… “别动,我先用身上带着的药给你抹一下脸上的伤口……” 她从兜里掏出一瓶药,把他按在一张凳子上,先用帕子给擦掉一点血水,然后把那药给撒了上去。 “呀呀呀,疼……” “疼不死你。你到底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别跟我叫疼……” 这小姑娘凶匝匝的,但是那侧脸的的确确怪好看的。 “我是男人,我不疼。” 洛浔阳立刻坐正,让自己看起来更像男子汉。 “别动。我给你擦擦……” 她认真照顾人的样子…… 萧祁御转开了头,努力将心头那隐隐的不舒服给压下去…… “报,刚刚在书房内查到了一些通齐的信件……殿下,您可以过目一下……” 阿索再次跑回来时,手上抓着一撂文书。 萧祁御凑过去把东西接过来看了看,继而转身厉问罗郡: “你是齐国死间的头目苍鹰……这些文件上的图腾,分明就是死间的标识……” 看着这些突然冒出来的密信,罗郡彻底惊呆了。 “这不是我的,不是我的……我怎么可能是什么苍鹰?” 罗郡可以确定自己府上根本不可能有死间的文书,关于死间这一块,不是他管的,他也不知道其中的内幕。 “这是栽赃嫁祸。我明白了……这是洛浔阳在刻意栽脏我……我是冤枉的,殿下……我冤枉啊……” 说着,他噗通就跪下了。 这一刻,他是真的吓着了。 大凉以法治国,国中子民所犯之事,只要与国事无关,兼会按章办事。然一旦涉及叛国、或是死间,基本上都是死路一条。 洛浔阳靠在沐云姜身上,嚷嚷着叫了一句:“我都不认得你,怎么栽赃你……三哥,你去搜他日常写的书稿,比对一下字迹,就知道了……字迹是骗不了人的……” 萧祁御立刻让人去搜来书稿,一比对,字迹果然是一模一样。 就连罗郡看了,也以为那就是自己写的。 “还有何话说?如果你不是死间,为什么会有这些文书在你这里?” 萧祁御厉声喝问。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罗郡冤叫,急着背上都直冒冷汗了。 “来人,把罗郡押去刑部,是非曲折,总能审个清楚明白的……” 萧祁御把这些文书收好,下了一道指令,要将罗府所有人都押去刑部。 “是。” 有侍卫上前,给罗郡带上手链脚链,当场就拉了出去。 “冤枉啊,我是冤枉的,你们怎么能这么冤枉人?” 罗郡在拼命地大叫。 阿剑见状,竟撒腿跑了。 阿索则把萧祁御请到边上,从怀中取出一件物件,说道:“主子,这是婚书……您看一看,要怎么处理?” 萧祁御看了看,只要有婚书在手,沐家还会有麻烦,这上面的立书人,写的是沐氏二房赵氏的名讳。 他想了想,说道:“给我。你去盯着,这个罗郡必须好好看紧了,万万不能让他出半点事。” “是。” 阿索去了。 萧祁御拿着那婚书,来到廊前,看到洛浔阳那小子正在“撒娇”,而沐云姜则在翻白眼。 这两个看着真像一对欢喜冤家。 他忍耐着,走过去,将婚书奉上说道:“七姑娘,你且看看,这上面是你母亲的笔迹吗?” 沐云姜忙接过,看了一眼,“是的。” 他取出一个火折子:“烧了!” 还把火吹着了。 沐云姜立刻把那婚书点着了——如此一来,她与罗郡就彻彻底断绝关系了。 前世今生,他与她之间的恩怨,就凭着这把火给烧个精光…… “谢谢!” 她抬头,冲这个男人微微一笑,头却莫名晕了一下,她很清楚,是那半年魂在渐渐起药效了。 “浔阳,还能走吗?” 萧祁御问靠墙坐着的好兄弟,瞧他这光景,得找人抬回去。 “不能了,姜姜,你扶我……” 他现在是寻到机会就想赖着她。 “你家小厮不是在那里站着吗?要扶,让你家小厮扶……洛浔阳,男女有别,你懂不懂……” 沐云姜真想揍他,帮了一点忙,就想揩尽她便宜。 洛浔阳瞧了一眼那个特没眼力价儿的小厮,立马站了起来:“算了,我没事了,走……我们去刑部……” 因为是他发现死间的,所以他必须去和刑部的人交代一下来龙去脉。 沐云姜也得去。 于是一行人出了罗家,往刑部而去…… 七更。 第96章 这是她的计划 半个时辰后,沐云姜和洛浔阳在刑部,交代了他们为何出现在罗府的原因。 洛浔阳是这么说的: “回大人,我对沐云姜情有独衷,一心想娶她为妻,结果那姓罗的,居然跑去提亲,还拿了一张什么婚书,说是当年两家曾定过娃娃亲…… “我气不过,跑去他家想偷,这才发现了惊天大秘密…… “然后就被他们抓住,囚禁了起来,亏得三殿下找来,否则我必死无疑……” 沐云姜是这么说的: “回大人,我是去和他理论的。 “这人仗着我阿父昏迷不省,拿了一张伪造的婚书来骗婚。 “下午,我翻遍阿父阿母的箱笼,然后,拿了自家手上另一半婚书去对质…… “结果听到洛浔阳在求救……正好三殿下来寻洛浔阳,这才挖出了这么一桩大事……” 审他们的正是洛浔阳的舅舅沈兴南。 沈兴南知道自己这外甥有多胡闹: 这孩子一心想娶沐云姜,听说沐云姜另有婚约,跑去想抢婚书这种事,他真做得出来。 同时,沈兴南还知道他与三殿下关系深厚,所以,三殿下听说浔阳出事,带人去找,逻辑上完全说得通。 他自然是信的。 罗郡当即就被当作重犯单独关押了起来。 沈兴南则拿着那些搜到的证据,和萧祁御在刑部的稽查阁内研究起来…… 其实呢,这一切,全是沐云姜上午时候想到的一个计划。 从计划形成,到圆满完成,不过半日时间。 但她已经得到想要的结果。 上午还在沐家小院恐吓威胁她的罗郡,这会儿已成为死刑犯——没错,这个罪名,他已经开脱不得了。 因为那些证据,会把他牢牢架在上面。 这一次,他必死。 在交待完事情后,沐云姜在洛浔阳的帮衬下,再次去见了沐云韬,给他吃了三日归的解药,又在牢内,等了半个时辰,在确定解毒后,她才重重松下一口气。 如此一来,三哥哥算是暂时安全了。 然后,她低声叮咛三哥哥:“罗郡已经被拿下,他会被定为死罪,但你的案子,还得过几天了结。你且在牢里耐心再等几天。” 主要是,接下去她的状态,根本不能帮他查案。 沐云韬连连点头,看着这个比自己小那么多,却遇事不慌不忙的小七,心头满是佩服。 从牢里出来,沐云姜觉得自己的意识已经有点不清楚了。 她心里很清楚地知道那是“半年魂”在起作用…… 现在她是不可能马上解开这种毒的,她的血,虽然有自动清理毒素的作用,但是,这“半年魂”清理起来,怕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而这一个月,她会记忆全失,武功全废,可偏偏家里现在麻烦不断。 如果她一直处于这个状态,三哥哥的冤案将无处申诉;母亲被她下了药,现处于昏睡状态,也不能得到及时的医治;父亲更不能得到妥善的照看…… 所以,她必须尽快制出解药。 可她的记忆会在三个时辰内消散,现在距最初吃毒药的时间点,已过去两个多时辰,外头天色已经暗下。 留给她的时间已然不多,而她必须要在这段时间内安排好几件事。 在未来几天内,必须有人近身看护自己,并且,帮助自己找到解药的同时,又得帮她照看好家人。 这个人,只能是萧祁御。 “洛浔阳,快,给我找一间静室,帮我准备好纸墨,最最重要的是,你得马上把萧祁御找来……我有重要的事需要他帮我达成……” 洛浔阳一直守着她。 可是他并不能帮自己完成这一切。 这小子,本事是有一点,但是,有些事,不在他的能力范围内…… 如果她把自己接下去要办的事,交给他,就是为难他——他办不好的。 洛浔阳见她面色那么难看,感觉她身上是出了什么大事,在将她引到刑部一处偏室,掌了灯后,立刻跑去寻找起萧祁御来。 彼时,萧祁御正在和沈兴南讨论案情。 他们将搜到的这些文书细细地作了一番研究,发现其中一张是死间联络加密稿,一旦破译,就可以知道这些死间具体分具在哪些行业内,姓甚名谁。 之前刑部也有在查死间的事,萧祁御并不知道。 这会儿,沈兴南在看到这些加密文书后,就说了这事。 他说:“半年前,我曾查到一些相关的密稿,并从被抓的死间嘴里得知了一些零碎的信息。然后,通过这些零碎的信息,已经查出了一些脉络。” 如今,沈兴南凭着之前查到的线索,再和现在找到的这份加密稿,作了一番深入细致的破解,终于归拢出了一份大齐死间潜伏于天都的成员名单。 当萧祁御看到由沈兴南归纳出来的名单,怔怔走了神。 沈兴南却是满心欢喜,对他说道:“这个张勒,这个顾来革,已经被我们抓了,就是,其中一个自杀了,另一个虽交代了一些事,但价值不高……由此看来,这份名单是真实的……” “如此一来,我们基本可以确定,这个罗郡就是这群死间的头目苍鹰……殿下,必须马上行动起来……这些死间,必须马上拔除……” 萧祁御听了点点头:“嗯,那就这么办……” “好,那我就吩咐下去了。马上抓人。” 沈兴南站起来要走,忽又打住步子,另外问了一句:“要通知太子吗?这个人可是太子府的人……” 萧祁御沉吟了一声:“暂时不要,先把死间抓回来再说,谨防消息外泄……” 二人正当细细地商议,洛浔阳突然就赶了守在门外的侍卫,闯了进来,嘴里直嚷嚷: “快快快,三哥,救命……十万火急,快跟我走……马上……” 拉了就走。 “怎么了?” 萧祁御从未见他这般慌乱过,本能地跟着跑,然后转头对沈兴南喊了一句: “马上抓人。” 沈兴南应了一声: “遵命,殿下。” 萧祁御则被洛浔阳拉到了一间偏室,路上得知是沐云姜让他过来寻的他。 不想才进得屋内,他竟看到沐云姜,手执一根簪子,正狠狠往自己的手臂上扎,扎了就拔,顿时鲜血直冒,溅得脸上都是。 萧祁御看得一骇,冲过去阻止道:“沐云姜,你这是干什么?小浔子,快去把刑部的医正找来,快……” 他发现沐云姜的面色,那是前所未有的惨白,眼神有点迷离,直觉应是她身上出了什么大问题。 洛浔阳吓着了,本能地听从三哥的吩咐,跑出去找大夫…… “你来了,我正等着。 “听着,三殿下,不止血也没关系,我只是想让自己保持清醒,有几件事,我必须和你说个清楚明白……” 看到萧祁御来了,她急喘一声,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声音显得无比急切。 “你中毒了?” 因为他看到她的血色有点不太对,是黑红色的,脸色顿时一变: “快说,你中的是什么毒?” 八更。 第97章 毒发,托付 “我中了半年魂。这是我刚刚写下的解毒的方子,你必须记住,我需要在五日,甚至更短的时间内醒过来……这件事,洛浔阳做不到,能帮我的人,只能是你。” 她把刚刚写好的方子塞到他手上。 “距这里一日路程远的药石村,可以采集到这方子上所有的药草。请你送我过去,照着药方吃上三日。怎么熬制,方子上有。这是第一件事。 “第二件事,帮我延迟我三哥哥杀人案的堂审时间。 “第三件事,我母亲中了毒正昏睡,我父亲受着伤,请殿下一并担待,着人看护好我的家人…… “第四件事,在我毒发期间,请殿下保护好我。” “记住了吗?” 她拼尽一切把所有该说的话都给交待清楚了,因此,语速说得特别特别的快,嗓音颤得格外厉害。 “记住了。” 可他为什么要帮她? 死间的事刚被查出来,现在的他哪有时间陪她去治什么毒? 而她像是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似的,马上深吸气强调了一句: “想清楚了,必须不遗余地地保护我,如果我被害死了,你身上的毒就无药可解……所以,你必须帮我……萧祁御,这是你欠我的……” 说完最后一句,她再也支撑不住,直接晕在了他怀里。 萧祁御拧眉,这丫头,又拿他身上的毒来威胁他。 不过,她对自己也真是狠得下去手,为了交代这几件事,竟把自己伤成这样。 看了一眼鲜血直淌的手臂,他突然下定决心帮她了,立刻大叫了一声: “阿索……” 阿索立刻走了进来:“主子,什么事?” “备马车,另外在马车内铺好软垫,带上软被。” “是。” “阿绪呢!” “在外面……” “让他进来,有几件事要交代他去办。” 阿索跑出去后冲阿绪叫了一声:“殿下让你进去。” 阿绪立刻闪了进去:“殿下,有何事吩咐?” 洛浔阳很快去而折回,看到阿绪跑在前面,萧祁御抱着沐云姜出来,脚下跑得很快。 沐云姜垂着头,死气沉沉的,手腕上已被系上了一条浅色帕子,但已经被染成了鲜红色。 他眼里的姜姜,一直是活蹦乱跳的。 现在看到她这样,他很慌,当即就叫了起来: “三哥三哥,刑部专设的大夫不在。我已经叫人去请御医了。但我从大夫的房里找来了医药箱……” “拿着,送到马车上……” 萧祁御走在前面,脚下没有停下半步。 洛浔阳跟在后面,因为之前受了伤,扯到了伤口,跑得有点慢,嘴里则叫道:“三哥,你这是要把姜姜抱去哪里?三哥,要不,我来抱……” 看着自己喜欢的姑娘,被自己最最敬爱的三哥哥抱着,他心里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舒服。 “你现在什么情况,你不清楚吗?自己没趴下就已经不错了……还怎么照顾人?” 也是,他的身体状况真的不是一般的差。 “可你这是要带她去哪?回沐家吗?还是去你府上?” “她中了毒,我要带她去解毒……” 说话间,三个人来到了刑部大门外,萧祁御把人小心翼翼送上了马车——马车上已然铺了一层软垫,外加一床软被。 “我也去。” “你就别去了。你要是跟着我,我就得多照顾一个人。再者,马车多一个人,赶得会更慢……” 萧祁御看着洛浔阳那紧张兮兮的样子,这么建议着,并且伸手点了这小子的穴道,主要是怕他不同意,起争执。 “等一下告诉你舅舅,我出去几天,这案子暂时由他全权负责,所有证据都要保护好了,小心他们还有后手,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他又交代了几句。 阿索在边上很默契地把人给扶住,叫来一个刑部的人,直接把洛浔阳抬了回去。 被点了哑穴的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拖了回去。 “阿索,出城,快。” 萧祁御不再多停顿,直接上了马车,放下帘子前沉声吩咐道。 阿索驾起马车,问:“主子,这是要去哪里?” “药石村,距这里大半天的路程。东南方向。我们去过的,天亮之前赶到……” 是的,他们去过的,在他初初被种蛊之后,他为了解蛊,走过很多地方,而药石村世代出医者。 列朝列代,五湖四海一心想学医的人,都会跑去那里拜师。 那些学生,学成后,有的跑去外头当医者,有些当了药商,有些则成了药师,留在那里继续传授医理医道。 那是个远近闻名的医乡药乡。 但是,想要进去,却也不容易。 药石山四周有障气,出入有迷魂阵,进山之人必须接受族长的考验, 求学者,必须得有医德医品,若无仁者之心,根本没机会入山拜师。 若是求医的,只能在山外的医馆接受治疗。 偶尔有几个人,能闯过进山的考验,始能入得药石山,一窥其山中奥秘。 萧祁御就是其中之一。 彼时,天地之间,已然拉下了黑色的帷幕,万家灯火,再次亮了起来。 阿索驾着马车,很快出了城,在黑沉沉的官道上飞快地奔驰着。 马车内挂着一盏小灯笼。 车厢不断摇晃着。 灯笼也不断摇晃着。 车内的光线闪闪烁烁的。 萧祁御将药箱拿过来,扯掉那条已被血水浸透的帕子,先是用干净的纱布替沐云姜擦干手臂上的血水,而后取出一瓶止血的药粉撒在她那细白的手臂上,再用纱布帮她包住。 包完后,他脑子里突然想到: 她的手臂,真的是细,随随便便一折就可折断似的。 而她这个人,真的是小,缩在那里,就像一个小孩子。 唉! 她本来就是一个孩子。 面色是真差,惨白惨白的,让人看着有点提心吊胆的,他忍不住凑上去,在她鼻边探了探,气息是真弱,感觉随时随地就能一命呜呼似的。 可就是这样一个小小人儿,却帮大凉拔出了那么多大齐的死间。 他挺好奇的,她是怎么做到的? 几个时辰之前,她把他邀到了香闺,说,要拔除死间,他答应了,愿意和她一起干。 她又说:“我嫡母赵氏,曾是死间。但是,十几年前,她已退出死间,一身武功已废,这些年只安份守己当良民。 “殿下,我嫡母赵氏愿意供出死间的所有秘密,我会把这些机密都推到罗郡身上,但是,请您放过我嫡母,以及我的兄姐。” 他听了之后很震惊,思量良久,才答应了下来: “只要你们提供的消息准确,可以把京中的死间一并拔除……赵氏身上的秘密,我可以当作不知道。” 他没想到的是,她给的这些消息,竟是那么的有价值。 可是,她是怎么做到把这些全按到那个罗郡身上的呢? 那些通敌的文书,皆是罗郡的笔迹,这件事,她是怎么做到让他有苦说不出的呢? 这个丫头片子啊,本事是真的大。 第98章 求医,失忆 阿索赶了半夜的马车,第二天天亮才赶到药石山山外的医馆。 族长就在医馆内坐镇。 萧祁御认得药石村的族长,曾经为了求药,他闯过了药石村设下的九道关卡,最后,他成功进得村中,求见了村中俱有活典之称的药大师。 药大师的医术不见得如何如何高深,但是他通天下医书,识天下奇毒。 当年,他就是从药大师处得知自己中的是嗜血蛊,也是在这里找到了那半张解毒的方子。 马车在馆门外停下后,他先去拜见了族长,道明来意:“石先生,在下又来了。此番前来,是有一小姑娘中了毒,特来山中求药救人。还请族人放我带她进村。” 族长到马车上看了一眼沐云姜,竟没有为难,直接放行:“去!” “谢族长。” 萧祁御谢过。 此处入山,只能步行。 阿索本想去把沐云姜从车厢内抱出来,结果主子却把他扯到了边上,说道: “我来!” 阿索看不明白。 主子不是从来不喜和女子有任何牵绊的吗? 为何这一次,竟会不顾公务缠身,带着沐云姜跑来这里求药? 不光一路照看她,还要亲自抱她上山? 这个主子,还是他认得的主子吗? …… 从药石山山脚的医馆出发,绕过一片障气,爬上九十九级山间的台阶,穿过一道密道,便进了素有“世外桃园”之村的药石村。 这段路,他们走了有大半个时辰。 好在沐云姜身形娇小,没份量,抱着走,对他来说,就像抱着一只小猫一样。 踩着清晨金灿灿的阳光,萧祁御进得村来,在早起村民好奇的眼神当中,进了药大师的药庐。 “药大师,药大师……救命啊……” 把沐云姜安置在昔年自己睡过的西厢房内——这间竹屋,如今空着,里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然后,他去药圃找到了正在晒制药材的白发老者药大师。 药大师瞧见他,很惊讶,迎上来说道: “咦,这不是祁郎君吗?你怎么又来了?莫不是找着另一半毒谱了?” “此番,我不是为了自己而来,药大师,我这里有人中了毒,还请您过来给她看看……” 他立刻把人拉回西厢房。 药大师在看到榻上那漂亮的小姑娘之后,笑着歪过头反问:“这莫不是令夫人?瞧你这么焦急的样子?这是成婚了?不过,这姑娘,年纪是不是太小了点呀?童养媳吗?长得不错,以后你俩的孩子,必也是俊俏的……” 萧祁御甚至无语:“……” 药大师的医术不怎样,却特喜欢聊家常里短。 他刚想否认,却被打岔岔开了。 “我来看看,我来看看……这位小夫人到底怎么了?” 药大师坐到榻边,按着小姑娘那细细的手腕,看了看脉,老脸上先是浮现了惊讶之色: “哟,她这是中了半年魂……” 紧跟着,药大师捋着白须又惊奇地啧啧了几下,语气来了一个大转折: “不过,她的身体有点特别,这半年魂对她伤害并不如何严重……” 这倒是让萧祁御愣了一愣。 说到这里,药大师忽转过头来,一脸稀奇地询问起他:“祁郎君,你家小夫人,以前肯定吃过不少灵丹妙药,这脉像真是奇特啊……放心,这半年魂会被她自行解开的……最多一个月,便会安然无恙……不用急不用急啊……” 萧祁御呆了好一会儿,有点怀疑自己听到的,忍不住叫道:“确定不会死人吗?” “当然确定啊!你这小夫人的身体,除非是无解的天下奇毒,能害她丢掉小命,一般的毒药迷药,都能被她自行化解的…… “简单来说:她是百毒不侵的。 “至于具体化解的时间,就得根据实际情况而定了……总之,死不了人的……放心!” 所以,他上当了? 这鬼丫头,请他带她来药石村,是在耍他玩吗? “实不相瞒,她自己本身也是一位医者,极擅解毒。昨夜毒发前,她留下了一张药方子,让我过来寻这些药,喂她服食三日……药大师,您给看看,这药方没错……” 他将沐云姜留药的药方给药大师看。 “妙啊妙极了,这方子配得绝妙,的确可以很快地解除这半年魂……只是,会留下后遗症的哦……” 药大师看得大为赞叹,但同时也道出了这方子的不足之处。 “有什么后遗症?”他拧眉再问。 “但凡中半年魂的人,半年内会记忆全失,武功尽废,若不得解药,就会惨死。以你夫人这情况,不用这药方子,一个月后她的毒会自动解掉。可要是服了这解药,三天内就可恢复,但她会再次失忆……” 萧祁御听得不大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还请大师详细说明。” “意思是说,等一下呢,她就会醒过来,但是肯定不记得自己是谁了,也一定不记得你是谁了,等你给她服了这药,连服三天,她会立刻解毒,会恢复记忆,但是,这三天发生的事,她多半会忘记……这倒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方子竟有这种奇怪的后遗症? “还有就是,这里头有几味药,我们这里没现成的,需得上山去采。”他指着上面几味药示意给他看: “就是这三味,平常极少用到,我们这里的药农都不大去采。尤其是这一味,生长在悬崖上,采之极其不易。如果你想要,必须自己上去采……要是不认得药草,就寻药农一同去,他们都认得……” “好,知道了,待我休息一会儿,就上山去采……多谢大师指点……” “行,那你且先休息休息,瞧着你是赶了一晚上马车,下午去采也是行的,这毒,早几天解,晚几天解,没什么出入……” 药大师走了出去。 萧祁御看了一眼还在沉睡的沐云姜,拉了一条被子给她盖上,自己则坐在边上瞅着,先是吁了一口气,而后低语道: “沐云姜啊沐云姜,你居然诓我带你跑这么远,就是不想失忆一个月对……” 他猜,她是因为家里那摊子事还没处理好,怕失了记忆,家里会一团乱。所以,她想尽快解开半年魂,这才把他骗了过来。 说白了,她就是太在乎父母兄姐了——她对他们是真的真的好。 却把他害惨了。 别宫刺杀案,本来只有十天的调查期限,后来,他借着自己被父皇打了板子伤了身子为由,又讨了几天时间。 即便如此,可他之前已经浪费好几天时间,如果接下去把时间浪费在这里,回头案子没查明白,父皇肯定会寻自己麻烦。 所以,他不能在这里多待。 但这会儿,他最需要的是休息,于是转身躺在边上一张竹榻上休息了有两个时辰。 晌午时分,他醒了,让阿索在药庐弄了一些吃食,垫了垫肚子,就去寻了两个药农,一起上山采药。 临走,他请了一个于大娘过来照看沐云姜。 一下午悄然而逝。 傍晚时分,沐云姜醒了。 睁开眼,她看到自己躺在一张简朴的床榻上,幔子是用最粗的绵线织成的。 房内全是竹制品:竹编的桌子、椅子、柜子……连屋子都是竹头搭的。 小窗支出一条缝,有一阵阵带着药香的味道从外头飘进来。 她扶着头坐起,觉得头疼,恶心。 一动,发现手臂上包着纱布,一触就生疼。 她挑开来看,手臂上扎了一个洞,上面铺着药。 而身上那件衣裳沾着血,味道有点重。 所以,这伤,是怎么来的? “哟,这位小夫人,你总算是醒了?” 一位包着头巾的大娘走了过来,老脸上带着纯朴的笑容,身上围着一条花围裙,手上捧着一茶盏子。 小夫人? “你叫的是我吗?” 她眨着灵动的美眸,脆生生问道。 “不叫你还能叫谁?来,喝口药茶,是药大师给你煮的。还说你快醒来了。那老头,最近医术倒是长进了……” 大娘奉上一杯清茶,细细打量这姑娘: 她从来没见过一个小姑娘长得这么好看的——就是,年纪看上去小了一点。 沐云姜接过,嗅了一下,很好闻,喝了一口,很甘冽,整个人顿时感觉浑身舒畅了。 “请问大娘,这里是哪?我又是谁?” 她一口干了那盏茶,望了望这陌生的环境,迷惑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没错,她记不得自己是谁了。 “这里是药石村,你是谁,我可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的郎君姓祁,因为你生了急病,连夜把你送来了这里。” 大娘坐在边上笑着夸赞道:“这位小夫人,你长得真是标致,你家那郎婿长得也是风度翩翩。你俩呀,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郎婿? 她已嫁人为妇? 沐云姜一脸茫然,脑子里完全一片空白,用没受伤的手,摸了摸小脸蛋,自己这小胳膊小腿的,真就早早嫁人了? 那男人是衣冠禽兽吗? 这么小,也能下得去手? 沐云姜站了起来,头有点晕,身子晃了好几下。 大娘忙上前扶住,笑道:“来,我扶你出去走走。你郎婿说了,他要上山采药,让我好好照看你。这太阳都快下山了,估计就快回来了……” 就这时,她的肚子咕咕咕叫了起来,叫得特别的响。 沐云姜有点尴尬,捧着肚子,双眸无辜地闪了闪,“有吃的吗?我饿得能吞下一头牛了……” 大娘则抿嘴直笑:“有有有,咱们这就出去,大娘让你到我家呀吃点汤汤水水去……” “好。” 沐云姜觉得大娘很亲切,就没有拒绝。 谁知走出来时,正好看到有人背着一个背篓正在冲竹屋缓缓走来。 那人身着锦衣罗袍,衣袖被绑了起来,那行头有点奇怪,却又该死的好看。 特别是那张脸,五官英气勃发,身姿又笔直如松,只是眉眼之间透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 “哟,小夫人,瞧呀,你家小郎君回来了!” 大娘笑呵呵叫嚷了一句。 第99章 听说你是我郎婿? 沐云姜心头咯噔了一下。 这男子竟是自己的郎婿,长得倒是很好看,就是怎么这般清冷? 那眸光,似那山间冷风,对上时,冷嗖嗖的。 萧祁御也听到了这声叫,不觉剑眉一皱,哪来的“小夫人”一说,于位大娘怎么能这么乱称呼人? 想来定是药大师在瞎介绍。 沐云姜呢,站在夕阳底下,面色是苍白的,眼睛无比清澈,歪着小小的螓首,正好奇地张望着他。 从她看他的目光来看,她当真是失忆了——显得无比陌生。 “听说,你是我郎婿?” 下一刻,她跳下高高的台阶,冲他跑了过来,停在三步远处,盯着他又观望了一番,随后仰着小小的下巴,小眉毛微微蹙起,疑问道: “还有,我是谁?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然后,我这手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她扬着受伤的手臂,眼底全是疑云,希望他可以解她困惑。 萧祁御想解释的,他们并不是夫妻。 于大娘却在边上插了一句话:“祁郎君,你家娘子饿了,我正要带她到我家吃点面食,你也一起过来,都到饭点了……药大师这边可没什么好吃的……” 伴着这句话,沐云姜的肚子无比配合地叫了三下,以表示她真的饿了。 “咕……咕……咕……” 简直响彻云霄。 这叫声,叫得极特别,还能生出一个能转弯的调子来。 沐云姜干干一笑,这一笑,笑得特别的憨,眼底堆出了几丝羞臊,因为阿索在边上扑哧笑了出来: “这肚子叫得真是能耐啊!” 她窘着,瞪着:“不准笑……我这肚子是在抗议你们把它饿坏了……” 萧祁御也有点忍俊不禁。 这个时候的她,真的是太娇憨了,那咬牙的模样,气鼓鼓的模样,真是好生招怜。 于大娘也笑了笑:“小夫人,走走走,去我家,大娘今天杀了一只鸡,正炖着呢,等一下给我们就下鸡汤面来吃……” 大娘太热情了,直接就把沐云姜给带了过去。 “那我先过去了,你快过来啊……我还有好多问题问你呢……”她转头冲他灿烂一笑,还挥了挥小手。 那恼意,来得快,去得也快。 卡在萧祁御喉咙里的解释,就这样生生地被咽了回去。 阿索把主子的背篓卸下,咕哝了一句:“主子,于大娘误会了,您怎么不解释清楚啊?” “等一下再说!” 他去溪边洗了一下手,解下绑着袖子的绑带,四下望了望。 风景极好。 暮色里,炊烟正在袅袅升起,空气里隐约带进了一些饭菜香,漂亮的晚霞把村子映染在一片金色的残光中…… 竹屋,小溪,柳树,篱笆墙,是这里的特色风景。 这里民风纯朴,家家户户都以卖药材为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过得极为安逸恬淡。 如果不是他心里藏着师父的冤案,往后余生,他真的挺想在这里养着。 每天简单过活,也是极好的。 可惜,他没那福气。 闭上眼,他长长吸了一口气,感受着这乡野的芳香之气,心是宁静的。 在河边伫立了一会儿,他转身走向于大娘家。 离得不远。 和药庐就隔了两三户人家。 这里的药农,家中宅子都是用毛竹造的,屋前都围着一个篱笆墙,墙内有种着菜,养着鸡啊鸭的,家家户户都是自给自足。 待走近,他看到沐云姜坐在屋外头的花坛边边上,正在和大娘家那只大白猫玩耍。 那猫雪白雪白的,浑身没有一根杂毛,极漂亮。 大猫很黏人,又不怕生,不管谁来都会黏着要和人玩。 这会儿,白猫被沐云姜抱在怀里。 白猫叫一声,她也叫一声。 “喵阿呜……” “喵阿呜……” 夕阳下,一人一猫,叫得正欢。边上又开着明丽的月季花,如此意境,极雅,极暖,极美…… “夫君,你快过来看呀,这只猫好会撒娇,回头我们也养一只……太让人喜欢了……” 沐云姜看到这个男人时,想都没想就叫了一声“夫君”。 这一声叫,娇娇软软,甜甜糯糯的,叫得萧祁御心脏一颤,在对上人家那明媚的美眸时,他不觉暗暗吸了一口气。 扑通扑通,心脏竟是一阵乱跳。 这一刻的她,明眸善睐,笑若桃花,流光灿灿。 他的脑海,忽闪过那样一句话: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原来,女子的娇美,女子的笑靥,竟会有这样一种摄人魂魄的力量…… 萧祁御竟看呆了眼。 但她不是他的夫君,她这样叫,不合礼数。 他必须纠正。 萧祁御走了过去,看着她撸猫撸得好欢,现在解释他们不是夫妻这码子事,是不是有点破坏气氛? 从小到大,他从来没养过小动物,但后来在大齐国做人质时,他多了一个妹妹,妹妹特别爱养小猫小狗。然后,他们就养了一只金色的小狗。 妹妹可喜欢小狗了,连晚上都要抱着睡。 萧祁御怕小狗生跳蚤,每天都要给狗狗洗澡,狗狗不配合,就会闹得一身水。 后来,父皇用万两金子将他从大齐赎回去。 在路上,他们遭到了追杀,妹妹走丢了,狗也被打死了。 五年的人质生涯结束时,在那漫长的苦难记忆当中,只有妹妹和那条儿狗是唯一温馨的时光。 回到大凉后,他过的依旧是受人白眼的苦日子——倒是能吃饱肚子了,但他再也没养过宠物。 他怕倾尽一切养大的猫猫狗狗,会被别人贱踏,而自己却无力救它们。 往往感情越是深,失去时心越痛。 不曾拥有过,失去时也就不会悲伤难过。 “夫君,你快看,她好喜欢我的。她还生了一窝小猫猫,那边有一只金色的橘猫,大娘说,可以送给我们……我想要,我们可以养吗?” 她放下那只大白猫,转身噔噔噔跑去从猫窝里抓出一只可可爱爱的小橘猫。 小小糯糯一只,被捧在沐云姜那双玉也似的手掌上。 她笑白着一口贝齿,眼珠子里溢出明亮的光芒,那是晚霞照在她身上折射出来的景象。 “这只顶顶漂亮,我好喜欢,太喜欢了,我要这只,必须养,没得商量……” 她的眼睛在霞光下,熠熠生辉。 萧祁御怔怔地看着,惊讶啊,原来心无城府的她,竟是这么的天真烂漫,弯弯的笑眼,堪比月亮。 “好。” 就像被摄了魂一般,他的嘴巴里竟不由自主就应出了这么一个字眼。 “哈哈,小家伙,你得跟我回家了,夫君同意我收养你了,你开心吗……不过,就算他不同意,我也是要养你的……从今往后,以后我来罩着你。我就是你姐姐了……” 萧祁御无力一叹:“……” 这小东西虽然失了记忆,但是骨子里却始终透着一种强势。 所谓出嫁从夫,一切都得以夫君的意愿为主,结果呢,她心里存的竟是这样一种想法。 阿索在边上看,越看越看不明白。 真的是越来越奇怪了! 主子怎么不解释清楚,而且还默认了这样一层身份。 “夫君,你来摸摸,这毛,丝滑丝滑的……”她把那小东西放到了他手上,开心地和他聊起了天来: “要不,我们给她取个名字吗?” 唉! 他感觉回到了十几年前,才三岁的妹妹,非要给小狗取名字。 软软的小东西躺在手掌上时,他的心跟着柔软了下来。 就好像回到了年少时。 “你想给她取个什么名字?”他问。 她想了想,抬头问:“我叫什么名字?” “云姜。姜姜。” 他如实相告。 当他咬出这个小名时,他的心脏,又乱跳了两下。 这么叫她,心里竟生出了一种奇妙的滋味。 “那你叫什么名字?” 她近距离看他,越发觉得他五官英俊极了,忽觉得嫁给这个“衣冠禽兽”,可能是她赚了。 “祁御。” 他吐出这两个字时,嗓音显得特别好听。 她忽然觉得她好喜欢他的声音。 “怎么了?” 萧祁御发现她盯着自己在发呆。 “我……我决定了……就给她取名叫:金毛!” 本来,她想给小橘取个好听点的名字的,结果,脑子一懵,嘴里居然冒出这么一个名字来。 呵呵。 这名字,其实也挺好的对! 萧祁御愣了愣,还以为她会取一个和他们的名字相关的名字,结果就这么草草地以皮毛的颜色取了一个小名。 “是不是很贴切它?小金毛,你的皮毛,真的是太漂亮了。” 沐云姜笑眯眯地和小金毛顶了顶额头,决定将错就错。 小金毛极温柔地应了一声。 她眉眼弯弯,开心地直叫:“你听见没,它答应了,它还说它很喜欢很喜欢……呀,它在舔我,这是在表示感谢……对,没错……它喜欢的不得了……” 萧祁御的唇角,狠狠抽了一下:“……” 某猫的猫语,是这样解释的吗? 她好会瞎扯淡。 但是,这一刻的她,却是格外天真可爱的…… 就只是一个猴淘猴淘的皮孩子,在童言童语。 他竟不觉得无聊,目光一直黏在她吹弹可破的小脸上,快被她无忧无虑的笑容迷住了。 怎么办? 她在用她清澈如山泉的另一面,迷惑他,勾引他…… 而他,根本无力抵抗。 第100章 捉弄她 “祁郎君,祁小夫人,可以吃面了……快过来啊……” 于大娘突然探出半个头来,冲他们招了招手。 “来了。” 萧祁御回过神,压下心头那乱蹿的情动,应了一声,而后抓住沐云姜细细的手腕,叮咛道: “把小金毛放了,去洗个手,吃面了,不是说肚子饿了吗?” “好嘞,小金毛,你要乖乖的,等一下姐姐再来陪你玩……” 她把小橘猫放到母猫身边,跟着萧祁御拉到溪边。 “你刚刚在玩什么?手玩得这么脏?” 她的小手上,全是黑色的锅灰,沾得他手上都是了,洗起来有点麻烦。 “刚刚帮大娘烧火不小心沾的……哇,你快看,水里有鱼。” 清澈的溪水里有几尾鱼在摇头晃脑,吹泡泡。 她凑过去想抓,被它溜走了,还溅了他们一脸的水花。 “嗯,我看不清楚了,夫君,你帮我擦擦,快点……” 话里透着一些撒娇的味道。 萧祁御看着她竟在一条鱼上吃了憋,想笑,一边给她擦脸上的水,一边说: “别玩了,快洗手,不能让大娘他们等我们了,这显得不礼貌……” 萧祁御把她按下,亲自给她洗。 她的手,又小又白又细,在他的手掌心里,越发显得娇小又漂亮。 就是手臂上的伤,有点扎眼。 “还疼吗?”他低声问。 “你是问手臂上吗?” “嗯。” “疼的。” “以后不准伤害自己。女孩子家家的,身上留疤,不雅。” 沐云姜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弄伤的,她抬眼悄悄窥望: 这个男人,冷归冷,但待自己倒算不错,知道关心她,还给她洗手,不管之前是怎么嫁给他的,这样一个郎婿,她还是挺受用的。 “夫君,能提个小意见吗?” “什么?” “你能别这么板着脸吗?看上去太严肃了。” 她忽然伸出湿漉漉的小手,将他的唇角往上推,硬是推出了一抹微笑,还冲他露齿一笑:“这样就更好看了。你要保持这个弧度。” 萧祁御看着她那干净清透的小脸,觉得自己自己太过沉迷现在的她了,这是不对的,立刻面色一沉,撒开了手: “不准闹了,好好洗。” 沐云姜愣了愣,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 他转身就走了,面色还阴沉沉的。 她连忙洗了洗手,快步追了上去——他有点喜怒无常啊! “祁御,你为什么一下子变得凶巴巴的?” 沐云姜很不满意,跑上去将人拦住,盯着这张阴沉沉的俊脸,心头忽生出了疑惑来: “我真是你娘子吗?如果我们真是夫妻,像你这样凶巴巴的郎君,我为什么会愿意嫁?” 他本来可以借这个机会和她说破的,但是,他回眸一睇,却接了这么一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难道你能选择你想嫁谁吗?” 连他都不能,何况是她? “如果不是我喜欢的,我肯定不嫁。虽然我没记忆,但我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你到底哪里好了?我为什么要嫁给你?前一刻还挺温柔的,后一刻忽然就阴下了脸?你干嘛凶我?” 她困惑,刚刚那个瞬间,他在想什么?翻脸无情的。 萧祁御沉默了一下,想到之前,她曾说过,她不喜欢他。如今她短暂性失忆,却依旧觉得自己不应该愿意嫁给他。 这让他有点爽,心下忽然就生出了捉弄她的心思,当即脸不红气不喘地撒起了谎来: “是你对我一见钟情,缠上我了,非我不嫁,我才勉才其难地娶了你。” 嗯,他努力往自己脸上贴金。 “啊,我缠你?就你这冰块似的表情,我怎么愿意缠得上你?” 她觉得不可能。 “你说我驰骋疆场,悍卫边城,是你目中顶顶厉害的大英雄——而你此生非英雄不嫁,就请了十几个媒婆来提亲。” 他一本正经扯着谎。 沐云姜左看看,右看看,想着有这种事吗? 但有一点,她确定:凭她要是喜欢一个人,还真有可能直接去提亲。 “然后呢,你就答应了?” “答应了!” “你……就这么随便?” 这人看可不好对付的样子。 怎么可能她一提亲,他就同意? 萧祁御忽隐隐笑了,无他,逗她挺好玩的,她还真信了。 沐云姜是何等聪明,看到他脸上表情不一样了,立刻意识到自己被耍了:“祁御,你杖着我失忆,捉弄我。不理你了。” 她提着裙摆走进了大娘家。 谁让你不屑于我了,就捉弄你了,怎么着。 萧祁御挑了挑眉,勾了勾唇角,心情甚是愉快地跟着走了进去。 大娘有两个女儿,两个儿子,正端坐在餐厅前,每人面前一碗面,餐桌中间放着一大盘白斩鸡,还有一大碗鸡汤,上面飘着一层黄澄澄的鸡油,撒着一把绿悠悠的葱花,闻着特别的香。 沐云姜肚子饿了,谢过大娘后就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 身后跟来的男人坐到边上后,她发现斜对面有一双幽怨的眼神在扫射她。 她抬头瞄了一眼。 那是大娘的女儿。 一个眉清目秀的大姑娘,正哀哀地看着她,不对,是看着她身边的男人。 这是看上她郎婿了? 啧啧,真是名目张胆啊! 她饿着,先吃,回头得和自己这个郎婿聊一聊关于夫德应该怎么守这件事…… 她埋头努力吃,吃了一碗,笑眯眯问:“大娘,还有吗?” “有,大娘给你去盛……” 大娘特别热情。 “不用。我去自己盛。” 她捧着碗跑了去,就蹲在灶上吃了一碗,终于饱了,打着饱嗝,她心满意足地走了出来,却发现郎婿不见了。 大娘家的大姑娘也不见了。 这是去私会了吗? 她顿时老大不高兴了。 她的男人怎么能让别的姑娘抢了去。 必须跟去看看。 要是,这个男人不守夫道,那她就阉了他——嗯,她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崇尚血腥的残暴女人,别人娇滴滴那一套,不适合自己。 沐云姜出了院子,四下张望。 不远处的小溪边上,挺拔如松的郎婿站在柳树下,正在和他的手下说着什么,而那个漂亮的天大姑娘则一点一点地移了过去。 这是要去松她的墙角呀! 她想冲上去,却被于大娘拦住了。 “大娘,您这是想帮你女儿抢我郎婿?” 她拧起蛾眉。 她男人,长得这么英俊神武,哪个丈母瞧见了,不心生欢喜了? 完了,吃碗面,吃出一个情敌来。 一更。 第101章 被挖墙角,他继续忽悠她 于大娘笑笑,把人拉到边上:“是你的抢不走,不是你的留不住。我那蠢女儿,必须撞了南墙才会死心。你就看好戏!” 看……好戏? 沐云姜一脸惊讶:“大娘,那位于大姑娘是您亲生的吗?” 于大娘笑:“如假包换。就是,什么锅配什么盖,我家大姑娘,又岂能配得上山外的贵人?但我说了没用,得让祁郎君拒绝,她才会知道有些人是她一辈子都奢望不了的。” “所以,您是故意带我们来您家吃面的?” 沐云姜明白了大娘的良苦用心。 “嗯,我家大姑娘已经配了人,未来姑爷是个勤勤恳恳的走商,家境殷实,实为良配,但她见过了天地间最出色的男子后,便生了不该有的妄念。这妄想只要一日不灭,嫁过去也会生怨。必须灭了,才能看得到身边人实实在在的好。” 这番话,只有经历了人生的起伏才能说得出来。 沐云姜觉复大娘眼光独到,人也清醒,是个好娘亲,顿时俏皮一笑:“行,那我过去,把这出戏唱得更精彩一点……” 于大娘听了,不觉笑得更深了: 也只有这样的她,配得上名传天下的三殿下! 沐云姜悄悄潜了过去,听戏嘛,就得近一点听,才听得清楚…… 另一头,萧祁御很警觉,转过头瞄了一眼,看到了于大姑娘,并礼貌性地唤了一声:“于大姑娘,有事吗?” 那于大姑娘突然就跪下了,凄凄然央求了起来: “祁郎君,你就收了我!我想跟着您,哪怕做一个烧火的女使也可以。如果您不收我,我阿父阿母就要把我嫁给那个行商了……那行商粗鄙,我不愿意……三年前我就认准了你……你若不收,我只能一死了之了……” 啧,居然以死相迫。 “于大姑娘,我已经有了娘子,成亲之时,我就曾与我娘子起过誓的,此生,我唯她而已。姑娘若是不愿嫁那走商,我与你母亲说一说,回头另寻一门亲事。但我与你是不可能的……” 萧祁御直接就拒绝了,还编了几句谎话来堵她嘴。 这几句话倒是让某位小夫人很满意——这位郎婿还是很坚贞的,不错不错。 “可您的娘子,看上去还只是一个孩子,怎么可能和您两心相知……祁郎君,我读过诗书,懂医理,精厨艺,我可以更好的照顾好郎君您的……再说了,像郎君这样的伟岸男子,又岂会只娶一位娘子?求郎君要了我……” 这于大姑娘锲而不舍地想挖墙角,脸上尽是楚楚可怜之色。 真的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于大姑娘,你这话说得可不对,我怎么就像孩子了?怎么就不能和我家夫君相知了?又是谁说的,男子就非得三妻四妾了?我的夫君,要是敢朝秦暮楚,我能下药让他一辈子不举,从此断子绝孙……” 沐云姜忍不住跳过去,高声放下狠话,坚决不让自家郎君向外发展……她的夫君只能是她一个人的…… 于大姑娘惊得目瞪口呆:这小娘子也太可怕了! 阿索默默看向自己的主子: 幸好啊! 幸好主子和她不是真夫妻,若真结了这种亲,以她这性子,还真做得出这种疯狂的事来。 萧祁御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她,无语啊:“……” 他忽然有点替浔阳担忧了——将来若他想纳妾,恐怕要闹翻天…… “祁郎君,像她这样善妒的女人,你真忍受得了?” 于大姑娘当着沐云姜的面就开始挑拨,当真是无耻。 萧祁御淡淡道:“哪里善妒了?这叫敢爱敢恨真性情,最是投我脾性……” 话里透着浓浓的偏爱和纵容。 于大姑娘被气哭,掩面跑了。 沐云姜瞟了一眼,撇了撇小嘴:“挖人墙角,还有脸哭,该哭的是我才对……喂,姓祁的……” 萧祁御看她,语气有点恶劣啊,夫君不叫了,改叫姓祁的了——这种小姑娘,养得这么野,一般男人谁吃得消? “你居然敢背着我勾三搭四……” 她居然冲上来就揪他耳朵,凶巴巴叫了起来:“说,你和她怎么勾搭上的?” 她个头小小的,揪他耳朵时,还得踮起脚来。 小小的脸蛋儿,凶匝匝的。 这光景,看得阿索目瞪口呆: 这这这……这小女子,竟敢对他家主子动手动脚——威严无比的三殿下,又岂是她可以亵渎的? 他是不是应该上前劝劝架了? 萧祁御愣了一下,这么多年以来,可不曾有过人,敢如此放肆的揪他耳朵过。 她怎样如此放肆? 还训叱他? 他低头看,那喷着火的眼珠子,就像琉璃似的泛着异样的流光,那娇嗔的模样,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招怜。 明明很凶,却又是稚气娇美的。 他的心脏,砰砰再一次乱跳了两下,竟没扯开她,而是解释了一句:“除了你,我谁也没勾搭过?娘子,为夫只有你,新婚之夜的海誓山盟,你忘了吗?” 他低下了头,与她两两对视,继续睁眼说瞎话。 她怔了一下,面对这张近俊美无俦的脸孔,在闻得他身上那一阵竹香后,人有点晕了,小脸有点烫了: “我们山盟什么了?” 真是郁闷啊,怎么就不记得了呢? “我们约定,一生一世一双人,此生,我不再娶,你为我开枝散叶,白头不弃,恩爱不疑……” 他随口扯着谎,干的这件事,他此生没干过。 但是,他就是这么不经大脑地忽悠起了她。 别问他原因,脑子一热,那些话就冒了出来,说完,他感觉脸孔有点烫,可他就是玩上瘾了。 阿索看傻眼了: 主子,您这是啥情况啊? 怎么不解释清楚,还胡编乱造起来了呢? 沐云姜蹙眉,完全没记忆啊,算了,想不起就想不起:“以前的事,我不记得了,但从现在起,我们得约法三章……” 她收回了揪他耳朵的手,要和他讨论一下何为男德。 “怎么个约法三章?” 他挑眉问,在他的世界里,好像还没有人敢和他约法三章的,父皇只会命令他。 她,又开了他生命当中的先例。 明天见。谢谢大家的推荐票,谢谢兰曦和开心没的打赏……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102章 她闹他,他笑了 沐云姜想了想,小脸蛋上全是正经之色:“既然我们是夫妻,那就得坦诚相待,你不许仗着自己生得俊俏,四处招蜂引蝶,没事不许和漂亮的小娘子说话,要是你敢负我,我就……” 她顿了一下。 “就怎样?” 他忍不住追问。 “我就和你绝婚,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即便是失了忆,可她却还是这样的脾气,倔强又有主见——不像其他女子一般,即便嫁错了人,也会忍气吞声,在一个不幸的姻缘当中强撑到底。 她,就是这样一个独一无二的性子。 边上,阿索听得差点笑出声:这个七姑娘,还当真信她与三殿下是夫妻。 殿下也真是的,怎么捉弄七姑娘都上瘾了呢? “你放心,我对其他女人不感兴趣,我与那于大姑娘没私情……我这么说,你可信我?” 几年前,他来这里时,那于大姑娘曾给他熬过几贴药,仅此而已。 “君子坦荡荡。只要问心无愧,我自是信你的。” 沐云姜认真地盯着他,觉得他目光清亮,并没有心虚之色。 “行了,现在,我得问问你了,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受了伤?为什么失了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有,我今年芳龄几何?怎么这么小就嫁给你了?你之前说是我缠着你,你缠烦了,才娶的我,定是诓我的,对! “来,帮我解惑。” 她挑着小小的下巴,想搞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萧祁御看着她,不管失不失忆,她这脑袋瓜,转得都转快:“你中了半年魂,我带你来此是为了解毒。失忆是因为毒性所致。 “至于我和你,是娃娃亲,因为要带你出来医治,就匆匆成了亲。为的是方便照看你……” 前一句是真的,后一句是编的。 阿索就在边上听着,困惑啊,主子还当真耍七姑娘耍上瘾了呢,居然还编了这么一出? 莫不是,主子真看上这个厉害的小庶女了? 沐云姜则盯着萧祁御看着,心下并不确定这番话,是真还是假,只道:“半年魂解起来并不难。我记得解毒的方子。你刚刚去采药了?” “嗯。” “所以,你手上的伤,是刚刚采药是划伤的?” 她突然就执起了他的大掌,虎口处掉了一层皮,是今天赶路时,被锋利的石棱给划伤的,当时流了不少血。 “嗯。” “我给你擦点药!我记得我身上有药的。” 她从袖兜里取出一个小瓶:“应该是这一瓶。” 拔了塞子,她闻了闻,就拉起了他手,给细细上起药膏来,“我这药很管用的……等一下,为什么我身上会有药?” 她又问了一个问题。 “因为你自己也是个医者。” “哦,怪不得!” 她很认真地在上药膏。 几缕残阳下,她的眸光无比专注,长长的睫毛,若蝉翼一般抖着,白净的小脸看上去像上等的玉瓷一般,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娇美,他的手,忽有点不受控制地伸起来,想捏一下…… 怎么办? 这样的她,美的有点不真实。 他能占为己有吗? 将她变成自己真正的妻子,永远留在身边。 “好了,一天擦三次,三天就能愈合的。这瓶子给你,好好收着。” 她把那小瓶塞到了他手上,打断了他想捏她的动作。 “咦,那边是不是温泉啊……我过去看看……” 她忽看到不远处有一个个池子,上面冒着氲氤之气,提着裙摆就跑了过去…… 那活泼可爱的模样,与之前的她有很大不同,却是另一种极致的美好。 他将小药瓶放好,不由自主就跟了上去。 药石村内,处处有温泉,有几处温泉还有药疗作用。 几年前,他曾来此泡过一阵子。 沐云姜来到池水,摸了摸那水温,暖暖的,四周还长着一些好看的花花草草,空气里散发着一股子异香。 她寻了一处光滑的石头,一屁股坐下,脱了绣花鞋,扯下足衣,就将浑然天成的天足,浸到了温温的池水中。 啧,好舒服。 她满足地发出一记叹息,还闭了闭美眸,缩了缩双肩,一脸的享受。 萧祁御看着呆了一下,女子的身子是不可外露的,这小姑娘,怎如此任性妄为? “夫君,这水真舒服。你也来洗洗……” 沐云姜转头冲他招手,笑得竟是如此的明媚动人,害他都不忍心出言喝叱: 她在水中嬉戏的模样,是一种天性的肆放,自己一直被世俗礼教所左右,又何必去拘束她呢? 这样的她,最多只能存在三天而已,就由着她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他这么想着,鬼使神差地坐到了她身边,但没脱鞋,而是盘坐在那里,看风景。 沐云姜突然跳下不是很深的温泉池,一把就将他的脚拉直了,还脱了他的鞋。 “喂,你干什么?” “玩水啊!” “不玩。” 太幼稚。 他可是成熟稳重的三殿下,哪能和一个顽童一起嬉戏。 但是,他还是被她拖下了温泉池,立时立刻就变成了落汤鸡。 她却嘻嘻一笑,那笑声银铃似的,还不断地往他身上直泼水:“喂,你干什么老板着脸,笑一笑会死吗?瞧,又想凶我了是不是?不许凶我。玩玩嘛,别绷着了,人活在世上,就该当笑且笑,当哭且哭……” 她冲他做鬼脸。 他有点哭笑不得,这小东西,淘气起来,怎如此淘气? 但是,如此性子,却是赤子之心,没有半点心机和算计的,简单又干净,让他没办法生气,而是反过去泼了她一脸水。 不想她如此得意。 她一边躲,一边反击回来,玩得更起劲了,哈哈哈直笑,那笑声,直冲九霄。 他的心被这笑声感染了,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唇角在上扬:“喂,闹够没有?再胡闹,我可不客气了……” “我就闹了,你能拿我怎样?” 她继续使劲儿地泼着,挑衅着。 萧祁御生出了好胜之心,狠狠地反泼了回去。 某个小姑娘顿时发出一声欢快地惨叫声…… “祁御,我要你好看……” 她在不服气地大叫…… 而他在低低地轻笑。 是的。 他笑了。 很愉悦地笑了! 笑自己变成了小孩,怎么就玩上瘾了。 阿索就在附近,看得有点傻眼,忍不住回头瞄了一眼: 沐云姜真是一个神奇的姑娘,居然把主子逗得这么开心? 这十几年来,这该是主子第一遭笑得这般自在! 一更。 第103章 生了情愫 当夜色降临时,他们顶着一身湿衣回了药庐。 为主子操碎心的阿索,已经去弄了两身干衣服过来。 等萧祁御换上村里的粗布衣裳,擦干头发进到内室时,发现沐云姜躺在床上睡着了,可头发却还是湿湿的…… 他想把人叫醒的,都坐过去后却没这么做,而是拿起边上一条干布,为其轻轻擦起了头发。 沐云姜感觉到有人走近,睁开美眸看了一眼,长长的睫儿抖了抖,自唇齿之间迸出一个撩人的字眼: “夫君?” 她的嗓音微哑,透着一点娇憨和清甜…… 他听着,心脏漏跳了一下。 有人说,温柔乡,是英雄冢。 此刻,萧祁御终于深刻地领悟到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嗯?” 她忽伸出了手,抚上了他的脸孔。 “你长得真好看。” 他是不是该表示高兴? “但别再臭着脸了!” 她以两根纤纤葱指,再次将他的唇弯成一个笑脸。 “这样就好看多了……” 他定定看着。 小时候,其实他也挺爱笑的。 师父说,他笑起来好看,是个帅小伙。 可后来,在经历了那样一种可怕的杀戮之后,他每每都会做噩梦,哪还会笑? 那一年,所有爱他护教他成长的人,全死在了陈塘关外。 那些人的结局,是那样的惨烈。 他一个都救不得。 那种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的滋味,永永远远刻在了他心上。 后来,他也曾被人欺,被人辱,却得咬牙活下来,并且,还要护着妹妹,弱小的他,只能摆出最凶悍的样子,才能在最艰难的环境中存活下来。 笑是什么? 他的世界,只有遮天蔽日的阴晦,再无朗朗晴日——想让他笑,真是一件难事。 “学会了吗?” “什么?” “微笑。” “我不太会笑。” “刚刚你笑的很好看。” 刚刚那种时光,以后不会有了。 “你……把头抹干了再睡,我去找药师有事。” 他把面巾塞以她手上,要走,她拉住了他,他没留神压了下去,亏得他反应灵感,直接就撑住了。 可他还是对上了她清澈的大眼:“夫君,你是不是在躲着我?” “没。”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没。” “我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 对于这个夫君,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似乎是熟悉的,又好像是无比陌生的。 这个男子,她看着很顺眼,心里也挺喜欢,就是他疏冷的样子,叫她觉得,他并不喜欢自己,他们之间好像隔着什么似的。 “云姜,你病着,好生歇着,我去去就来……” 他逃也似的逃出去了,心,砰砰乱蹿——如此感觉,在遇上她之后,竟一再地光顾他。 独立园中,任山风吹拂,却吹皱了心头那一池死水。 或者,他不该送她来的。 或者,他不该冒充她夫君的。 或者,他该和她说清楚的——不该占她便宜的。 “祁郎君,这是等老朽吗?” 园门外,药大师笑着走近,肥硕的身子摇摇晃晃的,似喝了不少酒,有一股子酒香在飘过来。 “药大师,我今天采了半日在山上寻了半日,都没见七见草,不知您可知七见草在哪里寻得……” 他上前扶着药大师坐到园中的小石凳上。 “西山的悬崖上有……你明日去寻寻就能寻到……”药大师捋着长须,指了指天色: “不早了,我去歇下了,你与你家娘子也早点歇下……这边去西山有点远,你明日寻起来应该会有点累……” “等一下,药大师,有件事,我想问一问您……”他行了一礼,迟疑良久,才问出了心头那一问:“那半年魂若解了,中毒之人当真会不记得这几日发生过的事吗?” “嗯,肯定记不得。” “谢药大师,我扶您回屋。” 他扶药大师回去歇下,出来时扶着园门,望着皎皎新月,心头被一种奇怪的情绪揪着缠着,莫名绞痛着。 他刚刚想明白了一件事,自己对于沐云姜生了一种莫名的心悦。 所以,他才没有急着和她说明,他们不是夫妻。 所以,他才利用她,拒绝了于大姑娘。 他与她,不过匆匆数面。可是她却让他看到了她的与众不同。 之前,她是大胆无畏,英勇果敢的,更是神秘莫没测的。 如今,她则是天真灿烂的,淘气俏皮的,心无城府的。 她就这样走进了他心里。 他对女子无感。 怎就对她生了异样的情愫? 他不明白。 或是因为那梦境在作崇? 他拍拍自己的脸,告诉自己:“萧祁御,你别想入非非,你与她,无缘也无份,你寿数短暂,此生,你不可去耽误任何人。何况,她是浔阳的心上人……” 而他之所以会揪痛,是因为:这几日,与他们注定是一场镜花水月…… 如今的砰然心动,必是无果的。 第二日,萧祁御不等沐云姜醒来,一个人早早进了山采药。 那七见草,他有在药典中瞧见过它长什么样。 它喜长在背阴的山角旮旯里,越是险峻,它越爱在那里肆意生长。 花了不少时间,他找到了两株,也成功摘了下来。 却在爬上去时,遇上一只野猪,似被什么吓到了,乱蹿着在上头蹭下了一块大石头。 他为了躲那大石,竟滚到了山沟沟里,头砸到沟口一块石头上,直接就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他好像穿过了层层黑暗,来到了一处废墟—— 他看到另一个自己抱着一个女人从里面走出来。 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女娃,由……阿索牵在手上。 举目望,遍地狼藉,空气中好似还散发着硝烟的味道…… 他以为看错,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确定自己看到另一个萧祁御正抱着一个女人。 走上前,他定晴一看,怔住了。 另一个萧祁御抱的人是:沐云姜。 她已瘦得不成人形。 身上华贵的衣袍被鞭打得血迹斑斑,身上的皮肉全是蛆虫。 有人趋过来,回来报禀:“启禀太子殿下,余孽已经一网成擒。” “树华呢?让他过来给他师妹医治……快……” 另一个萧祁御无比心疼的看着怀里已剩下最后一口气的女子,喃喃道:“我一定会救活你,我一定救活你……” 树华跑来了,看了看却直摇头,说:“殿下,云姜已经救不活了……” 另一个萧祁御抱着那具已没有任何反应的身子叫道:“必须救活,必须……我要带她去苍境……我听说过,苍境的守境老人可以逆天改命……” 树华一脸担忧:“殿下,您这是何苦?” 萧祁御看着另一个自己,眼底皆是痛苦——他的心跟着就揪痛起来。 …… 当他醒来,脑子里只有一个词:“逆天改命”。 “夫君,你总算是醒了,吓死我了……”眼帘里出现了一张粉嘟嘟的小脸,一脸担忧,在看到他醒来时,立刻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萧祁御坐起,望了望四周,再看了一眼面前小小的她,浑身没有半点皮肉伤痕的她,眼底露出一丝震惊: 他的意志,竟彻底占据了这具身子。 没错,现在的他,是那个在陈塘关把她救下来的他——太子萧祁御。 明天见。求订阅,亲亲们,别养文哦…… 第104章 太子觉醒 “我……这是在哪?” 他哑着声音轻问。 脑仁疼,嗓子也哑了。 沐云姜歪着小小的螓首,看他,有点诧然:“怎么,你和我一样,失忆了吗?这里是药石村啊?你……该不会连我都不认得了!” 她把他的脸掰过来:“看看我,我是谁?” 那张小脸全是严肃之色,一双眼珠子,就像琉璃一样,被外头折射进来的阳光衬得流光溢彩的。 萧祁御在对上她清澈的眼神时,柔了下来,情难自禁,坐起时一下子就把人拉进了怀里,暗哑着声音应道: “知道,你是我娘子。” 他心头是惊喜的,真没想到,自己竟会这么快觉醒。 如今看着小小的、还没及笄的她,那干净漂亮的小脸,他心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欢喜。 沐云姜被抱得紧紧的,感觉自己要被勒死了,忙拍他:“喂喂喂,你……力气太大了,我要……我要喘不过气来了……” 真是要疯了。 他怎变得这么热情? 萧祁御连忙松开,意识到自己弄疼她了,忙歉然道:“对不起,我……见到你一时太激动了……” 那张冷寡的脸孔上竟浮现了一抹温温眷眷的笑容,眼底全是绵绵情意。 沐云姜发现,他笑起来,真是好看——本来就五官英俊,一笑,整张脸就像抹上了层柔光,闪闪的,亮亮的,格外的招眼。 她呆了一下,感觉自己要被勾去魂魄了。 昨天在山里晕了一晚,难道是被什么附身,要不然,这前后反差也太大了。 “你……昨天是不是摔坏脑子了,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她忍不住伸过白白净净的小手,摸他脑门,看是不是在发高烧。 没,好着呢。 萧祁御知道,现在的她因为“半年魂”,暂时失了记忆,眼下,他也不可能和她说,自己是六年后的萧祁御。 只抱一下,她就觉得他不正常,若他再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那还得了? 定会觉得她必是摔傻了。 “我只是摔晕了,哪有坏脑子……” 他伸手摸摸她的小脸。 后来的沐云姜,凭着自己本事,撑起了整个沐家,也帮着大凉悍卫了边疆——她并不知道,后来的他们,曾经有过一些交情的。 只不过,那时,他和她站到了对立的阵营里。 这是罗郡那帮人在暗中引导的结果。 也是父皇,在使用制衡术——在平衡臣子之间的关系,以达到互相制约的效果。 …… 沐云姜呢,躲开了他的抚摸,再次歪头看,总觉得他变得比之前不一样了——之前的他,可不爱这般动手动脚的。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样的他,却比之前好亲近,“那你以后多笑笑,别每天绷得就像冰块似的。” “好……” 他应着,忽就牵住了她的小手。 沐云姜愣了一愣,看着他把自己搂进了怀,轻轻地拥住了,那举止透着一种难言的珍视: “姜姜,这辈子,我们要好好的……等你再长大一些,我们就生很多很多小孩子……我会亲自教他们骑射……你呢,就教他们医术毒术……你看可好?” 生小孩? 她神情微微一尬,怎么他突然想到这事了? “这事,来日方长!” 她小脸一下变得红红的。 要生小孩,就得那啥! 话说,她竟没有任何印象和他恩爱过呢! “对了,我采的药呢?” 萧祁御忽想到了自己的药草,忙推开她问了起来。 “药大师已经拿去了。说是要给我熬药吃。估计快熬好了……” “哦。”萧祁御将她抱紧了:“药已经采齐了,回头,我们得回去了。药可以带回去喝。” 他记得父皇给下了旨意,还得查案,所以,他是不能再在这里耽搁了。 “好呀!”她点了点头,好奇地问:“夫君,那我们的家在哪呀?” 经她这么一提醒,萧祁御想到了一件事:回去后,他不能把她带回三皇子府,一旦入了三皇子府,若让底下人称之为“夫人”,这事,很快就会传到父皇耳朵里。 也不能送回沐家,否则,他们不是夫妻这事,就得穿邦。 他得先把那她安置在外头,她服药的这几天,是他抓住她的最后机会。他要让她答应清醒之后嫁给他。 服第三剂药时,会加另外一味药,这药一入,一喝,她身体内的毒会全部清除,但记忆也会失去。 等她恢复以前的记忆,他再想让她答应婚事,就难了。 虽然这么做,很不磊落,但是眼下,他并没有他法…… 就这时,阿索突然从外头跑进来,看到自家主子居然抱着沐七姑娘。 他没看错! 他家主子可是不近女色的? 怎么就? 他连忙转过了头去,急慌慌叫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是来看看,主子您醒了没有……药大师已经把药熬好了……” 萧祁御并没有就此放开忽然有点害羞的沐云姜,依旧抱着,嘴里则吩咐了一句: “阿索,你去把药端来,然后,去山脚下准备马车,我们马上回京都……对了,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已是辰时四刻……” “嗯,这样,你先飞鸽传信回京都让人将如意轩打理一下,回头,我和夫人就住在那里。” 阿索忍不住转头瞅了瞅反常的主子,心下很吃惊,主子回到京,竟不打算把人送回去沐家小院,这是为什么呀? “是。” 他没反驳,而是匆匆跑去办差事了。 主子的心思,又岂是他能猜得到的。 没一会儿,阿索先把碗药端了过来,本来是想放在案几上的,萧祁御却招了招手,让他端过去,并从他手上接了过去。 萧祁御盛了一小勺尝了尝,很苦,“阿索,你去寻块糖过来……” 阿索心中苦啊! 这种地方哪来卖糖的? 可他依旧没反驳,而是噔噔噔跑出去了。 “药有点苦,等一下再喝……” 他温温地哄着。 活了两世,他还真没有好好的、用心地疼过人,他以为,小女子必是都讨厌苦药的。所以,为了显示体贴,他才这般吩咐的。 沐云姜却一把要过了药碗,闻了闻,又小口尝了一口,不烫嘴,竟直接咕咚咕咚一口全喝了,喝得一滴不剩。 “不苦,还行。喝完了。” 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萧祁御看得目瞪口呆,她真的是……有意思。 他不觉轻轻一笑。 不扭捏,不做作,这性子,真好。 “不怕苦?” “我以前一定吃过不少药,所以,我觉得这药一点也不苦。” “姜姜真是一个勇敢的姑娘。” 他不吝啬地夸赞着,还摸了摸她的头,眼底全是脉脉温情。 沐云姜心头毛毛的,啥情况呀,他的嘴怎么变甜了呢? “姜姜,这药吃了,可能你会变得嗜睡。回程,你就负责睡觉……来,扶我起来,我去同药大师说一说,让他把剩下的两贴药给我打一下包。然后,我们得出药石村……这段路,我们得走好一会儿……” “好。” 她忙扶他起来。 着地后,他忽又抱住了小小的她,将她的脸贴到了胸口,唇则在她头顶贴了一下,轻轻喃呢道:“阿姜,你个子真小,得多吃点饭,回头,你得好好把自己给养壮了……” 她仰头看:“为什么要养壮?” 他目光幽幽,带着一丝捉弄的意味,低头,在她耳边说:“养壮了好生养。” 沐云姜的脸蛋莫名就飞起了红,心砰砰乱跳。 他看得有点心驰神荡,想到前世,她为了生孩子,差点就把小命搭上,所以,她的身子是真的是得好好养一养。 “你不是要那只小金毛吗?去向大娘要了,我们马上就会走……” “好呀好呀!” 沐云姜高兴极了,立刻飞奔着跑了出去。 那活泼乱蹦的可爱样子,和前世威风凛凛的她,完全是两种形象。 但是他知道:前世威风的她,心里就住着这样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所以,他越发疼惜这样的她。 等她恢复了记忆,她应该就只顾着忙于算计,帮衬着家里人一个个躲过劫难,想把小日子过好。 而他要做的是,争得太子之位。 前世,他坐上了太子之位,这一世,他自然也能做太子的,而她,必须是太子妃…… 萧祈御去见了药大师,说明了来意。 药大师立刻将药给包成了两包,叮咛道:“这是明天的。这是后天的。后天的多了一味药。要在最后放入。我有给你另外包了一小包。” 萧祁御谢过药大师,又问:“可有什么滋补的方子,我家娘子身子虚。往后要是生养怕是会吃力。我想好好养养她的身子。” “你家小娘子以前定是得过什么重病,吃过不少药,所以为了你们的孩子着想,尽量晚一些要孩子,否则对她伤害比较大……至于滋补的方子,我给你开一张,入冬时候,用上半个月,可温宫补血……” 药大师去写了药方。 萧祁御接过,看了看,把所有药名都记在了脑子里,这才告辞。 出了药庐,萧祁御看到,沐云姜则抱着那只可爱的小金毛,正从小路上跑过来。 那兴高采烈的样子,看得真让人心情愉悦。 “夫君,夫君,抱来了抱来了。它睡得好香的。结果被我吵醒了,你看你看。”她开心地示意给他看。 “嗯,那我们立刻出山,走了!” 他牵上她的手,就往外走。 “哦,对了,阿索给了我糖,已经先一步去村外头备马车了。让我与你说一下……” 她突然想到了这事。 “好,知道了。” 阿索办事,从来是利索的。 一路之上,沐云姜蹦蹦跳跳的,小脸红扑扑的,时不时还和小金毛互聊几句——这画面,他猜想,此后余生,再难见着了。 看着如此纯真简单的她,另一种别样的喜欢,在他心里潜滋暗长起来。 大半个时辰后,他们来到山脚下。 阿索已经把马车备好,正在等他们,看着他们有说有笑地走出来,还真别说,看着挺有夫妻相的。 重要的是:主子笑了,这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到了,上车……你喝了药,又走了这么久,接下去得好好睡一觉。这样,你就靠在我怀里睡,让金毛窝在你怀里睡……” 萧祁御轻轻撸了撸那金毛的头,扶她进了马车,自己跟着坐了进去,他懒懒靠着示意她枕在他手臂上。 她没有半点迟疑,就靠了上去,而让小金毛躺在自己胸口,小嘴里已经哈欠连连,含糊道: “那我睡了。你帮我看着小金毛,可不能让它半路下车走丢了。” “嗯。知道。” 她闭上了美眸。 萧祁御看着,低低吩咐了一声:“阿索,走了。” 马车外头,看傻眼的阿索,这才反应过来,应了一声:“好嘞,马上就走。” 心下却在暗暗想:主子啊主子,你果然是看上这个七姑娘了…… 但问题是,洛小郎君已经放出话来要娶她做新妇,你这样子,是想和洛小郎君抢新妇了吗? 哎呀,这样一来,你俩就得反目成仇了! 这可如何是好。 回程路上,许是药劲儿上来了,沐云姜睡得很沉很沉,不管车子如何颠簸,她都不吭声。 萧祁御则静静地撸着猫,欣赏她充满孩子稚气的睡脸。 想前世,正是这具小小的身子,为大凉平定了不少叛乱,也是她,生养了那样一个可爱的女儿。 他女儿应该也来了这一世,回头,他得去把人接回来。 但现在,他只想好好地陪她。 如此安宁美好的时光,自不能将它辜负了。 他盯着她,不知不觉,低下头,在她额上落下一吻,脸上却莫名飞了红,心也漏跳了两下。 又盯着她的唇,看了看,小心翼翼地贴了一下,软到不可思议…… 和记忆中一样。 他一直记得那个晚上。 他与她在温泉殿的露水时光,曾有很长一段时间,在他的记忆当中挥之不去——那时,他曾一度以为是沐云湘,所以,有过一段日子,他对沐云湘格外的好。 但后来,他发觉她不是。 只是,那个时候,他与她已经结下梁子—— 不过,亏得又重来了一世,这一世,他会好好珍惜她,余生,定要与她好好走下去的。 天下,他要守;她,他也要守。 哪怕前途艰难,只要他们齐心,总能杀出一条血路来的…… 今日四千字,两章合成一章了!明天见! 第105章 杀人灭口 另一头。 刑部大牢。 罗郡已经被关了好几天。 这几天,他被严刑拷问,罪名是:通齐,叛国,养死间…… 萧祁御从他家里搜出的证据,就是铁证,而刑部通过这些证据,已经抓了几十个死间,他们分别被安插在天都的各行各业当中。 只是他们从来都没见过他们的头目苍鹰,所以,暂时无法指证罗郡就是苍鹰。 这绝对是污陷。 第一,他根本不知道死间之间应该怎么联系? 第二,他也无从知道联络站设在哪里? 怎么可能突然之间,这些事全落到了自己头上? 想来想去,唯一的可能是,沐家的赵氏,她极有可能知道这些内幕,并且,她把这些内幕提供给了萧祁御。 所以,萧祁御,沐云姜,还有洛浔阳联合在一起,设了一个局,将他逼入了死地。 他唯一想不通的是:那些书信的字迹,和他亲笔写得几乎一模一样,这是何道理? 如今,不管他如何辩说,这个罪名,他是逃脱不得了。 他不甘背上这样一个罪名,但他又没法咬住沐氏二房的赵氏曾是二十年前天都死间营的余孽这个事实。 因为,他如果咬死赵氏,就代表他就是死间——死间的结果,就是死。 他不想死,只要他还活着,外面的人就有可能把他救出去…… 可这几天,刑部被看得死死的,他根本不能和外面的人取得联系。 一时之间,他只能在地牢里,拖着被打得遍体鳞伤的身体,不断地对天发誓,用以来自我安慰: “沐云姜,洛浔阳,萧祁御,你们联合设计陷害我,等着,我一定可以出去的,到时候,我一定要让你们一个一个付出代价的。” 可他,想不到的是:他竟再也等不到出去的那天了。 因为,他也仅仅是一颗棋子而已。 入夜时分,萧祁御的马车进了天都城,去了如意轩。 那是师父容夕生前留下的宅子,除了他和身边几个亲信,没有其他人知道。 宅子不大,平常时候有人在打理,他在那里让人收拾了一间寝房,偶尔会去住一住——那里有不少师父生前的墨宝。 打理宅子的是一位有点年纪的姑姑,叫明悦,萧祁御叫其悦姑姑。 悦姑姑一早得了飞鸽传书,说主子要过来住一阵子,让她置办一些女子的衣裳首饰,再把主子的房间好好装饰装饰,要像有女主人的样子。 她不大明白,但还是照办了。 等天黑了,她看到主子爷抱着一个姑娘进来,并且送进了自己的房间,她才明白,原来主子爷这是打算金屋藏娇了。 可那姑娘,是不是也太娇小了一点。 萧祁御把沐云姜放到床上后,坐在边上又看了好一会儿,手不断地按摩着肩膀,这大半天,他的肩膀被她睡得那是又酸又疼又麻,很不舒服。 “悦姑姑,烦你守着她。我还有事要去忙。” 悦姑姑答应着,而后问了一句:“但不知等这位姑娘醒来,我当如何称呼?” “暂时叫她夫人。她失忆了,如果她问起她以前的事,你就说她是我在外头成了亲带回来的,以前关于她的事,一点都不知道……” 萧祁御细细地交代了一番,就带着阿索走了,只留下阿绪守着如意轩,用以确保沐云姜的安全。 阿绪没有跟着去药石村,所以,并不知道主子在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出去了一趟,回来后,沐云姜就成了夫人呢? 他想问阿索的,可阿索走了,只留下他守在主子的房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萧祁御去的是刑部,为的是去见罗郡。 这人在前世伤害了沐云姜,不仅用诡计囚禁她,还想引爆火雷炸死他们,如果不是他熟知陈塘关地牢,知道底下有一秘密通道,怕也会被炸死其中。 如今,回到六年前,这个人,他必须将其除掉。 想想前世的兵乱,沐氏一族被大清洗,后来又死了多少无辜誓死悍卫国家而从军的有志之士。 这一场灾难,全是罗郡带头的那帮人搞出来的。 所以,这个人,必须严刑拷问,他背后的人,一定得揪出来—— 没错,这人背后,另有人在操控——就一个罗郡,他本事可没那么大,那些火药,制造工艺无比复杂,非官匠不能制成。 也就是说,朝中还有他的同伙。 大凉本是盛世,然因为晋阳侯的兴兵作乱,繁华成了一场梦,之后更是连年征战,整个大凉一直处在叛乱当中。 沐云姜趁势崛起,倒是帮着朝廷镇守了一方。可是她嫁错了,最后竟落得那样一个下场。 这一世,他必须阻止大凉内乱,即便要夺权,也要做到兵不血刃。 可是他做梦也没想到,就在他们快抵达刑部时,发现刑部那一头,竟然蹿出了冲天的火光,甚至于还有爆炸声响起。 他暗叫一声不好,带人驾马狂奔过去时,果然看到有人在劫狱,劫狱未果,最后竟把罗郡杀死在了牢里。 没错。 罗郡死了。 他竟这么容易就死了? 当他跑进地牢,看到罗郡已被人万箭穿心,钉死在牢内,死前,双眼露着难以置信之色。 这样一个结局,应该是罗郡想不到的。 也完全出乎萧祁御的意料。 这一个在前世分裂了大凉的人,那些人怎么舍得就这样把他给杀了? 沈兴南闻讯也跑来了,这人脸上还沾满了黑灰,看到好不容易抓住的罪犯就这样死了,面色比锅灰还黑,直跺脚道: “这可如何是好?才查出一点眉目,怎么就……唉……” 萧祁御查看了一下牢里的防备情况,布防很严,他们是硬攻进来的,为的是什么?拼着死伤无数也要将他弄死,为什么? 他们想要藏起的事,肯定骇人听闻。 “鲁大志怎么样了?” 他忽想到了这个人。 “正要和殿下说这件事呢,这人病了,上吐下泄,我着人把他迁到了刑部大院内,上了铁铐,由专人看护……刚刚着火的地方正是鲁大志所在的睡房……那鲁大志活活被烧死了……” 沈兴南无比沮丧地汇报了这个消息。 萧祁御气得拧眉:两个重要的犯人都死了。 也就是说,他这些天白忙活了。 特别是,别宫一案,日期将至,自己却没有查出什么特别有用的东西,这顿责罚…… 他想了想,准备进宫见驾,忽想到沐云姜的哥哥在此,遂走了过去,看到沐云韬躲在角落里,脸上全是惊吓之色。 虽然有点窝囊,但这个三舅子,他还是得把他救出来的。 沐云姜现在最最在乎的,应该是她的家里人,至于他,是次要的,而他得想法子让她知道,他才是她最紧要的那个人。 刑部大牢外,有一个黑衣人,他蒙着脸,正冷眼看着刑部方向那熊熊大火,直到有人跑来禀了一句: “头,鲁大志和罗郡都干掉了。” “确定死绝了?” “确定。” “很好。” “损失了多少人?” “六七个高手。” “没留下线索!” “今天用的全是外面进来的人,都是生面孔。” “很好。” 黑衣人转过身跨上附近一匹高头大马,扬场而去。 没一会儿,来到了城北一处正在重建的旧庙。 因为要重建,庙中的和尚都去了另一座庙借住,这里只剩下了残垣断瓦。 黑色中,只有乌鸦在呱呱呱地大叫,四周连鬼影都见不着。 黑衣人飞身下马,狂奔而入,来到一处佛殿前,自嘴里发出一记信号,待那头也传来相同的声音,才走了进去,站于禅房门外,恭声行了一礼: “主子,都已经灭口了。” “嗯,办得好。” 禅房内的嗓音带着几丝沙哑。 黑衣人轻轻一叹:“可惜了,养了这么多年的替身,就这么死了……” 禅房内的人哼了一声:“一个蠢货,不用遗憾。” “是。那个沐云姜,您打算怎么处理?” “那蠢货想娶沐云姜,是想借助她手上的财力,可光有财力是没有用的。” “那主子想如何?” “我要捧她做沐家的家主。让她拥有沐家军,然后再为我所用……” 呃,这个计划,是不是有点不切实际? “可她现在只是沐家的庶女而已。” “那就让沐家的男丁一个个死去。相信我,沐家部曲落到她手上,不需要多少年的,她就能让他们成为一方势力。想要夺下大凉,慢慢来,我一定可以将这天下占为己有的……” 屋内之人说得无比肯定。 萧祁御连夜进了宫,跪在宣德殿外,同去的刑部尚书沈兴南被叫了进去,但他不配见驾。 皇帝对自己的厌恶,可称之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苍茫的夜色当中,宣德殿内传来一阵哐啷声,似什么被砸了,紧跟着,皇帝愤怒的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 “让萧祁御给朕滚进来。” 立刻有公公小跑着出来至萧祁御身边,颤微微唤了一声:“三皇子,皇上让您滚进去……” 萧祁御起身,跟着公公进去了,来到殿中再行叩拜之礼:“儿臣拜见父皇……” 一只茶盏子直接就飞了过来,若是以前,他会硬生生被砸中,由着父皇发泄,但是如今的他,却是不乐意被砸中的,直接就接住了。 “你……你竟敢接?你竟敢接?” 凉帝萧离黑着脸,冲过来将手指戳到其脸孔上,怒叫道: “朕让你好好查案。你说,这几天,你滚哪里去了?” 萧祁御把那茶盏子搁在地上,禀报道:“回父皇,这茶盏子是您最喜欢的用具,做这瓷器的老师傅已经过世,若就这样砸了,您就再出寻不来这么上等的茶器。 “至于这几天,儿臣受浔阳之托,带一位姑娘去药石村求了三贴药。那姑娘是个医者,曾说过可以为儿臣解毒,若她有一个三长两短,儿臣身上的毒就再难解开……是以,儿臣一时心存私念,就带人去了药石村……” 萧祁御实言禀告。 要是不如实相告,回头皇帝也是能查出来的。 “那姑娘就是救浔阳和纯妃的那位?” 凉帝沉着脸,对于这几天外头发生的事,他还是知道一些的。 听说,被抓的那个叫罗郡的,那天去沐家提了亲,所以洛浔阳才上去闹腾的。 然后呢,那姑娘去说辩,正好遇上萧祁御得了沐家小厮的请求,在四处找失踪的洛浔阳,结果发现竟被罗郡给囚禁了,这才发现了那些密信,查出了那么一大窝的细作。 这原是好事。 可是离奇的是,从来把公务放在第一位的萧祁御,竟会撇下正经差事,带着一个女子,驾了刑部的马车,连夜出了城。 在外头耽搁了三天三夜才回来。 那小子,这么多年了,身边可没一个女人。 凉帝萧离倒是赐过其姬妾,可惜的是,他竟冒着被责罚的风险,硬是将那两个姬妾送于军中将士为妻了。 而现在,他竟会为一个女人如此大动干戈,这行为实在是有点奇怪。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两个犯人都死了。 凉帝思量着,在萧祁御面一拍桌案:“你不把公务当回事,如今两个人犯尽数被谋害,你说说看,这案子要怎么查?你心里是清楚的,这两个案子,关乎着国运,岂是儿戏……萧祁御,你玩忽职守,又该当何罪?” 这是要治他罪的意思? 萧祁御抬头,正声禀告道:“父皇,请您再给儿臣一个月时间,此番,儿臣必把两案一并查清……若查不清,儿臣以死谢罪……今日,儿臣就可以立下军令状……” 凉帝目光一动,这么多年了,他办差一直是谨小慎微,如今为了一个女子而致令两个人犯离奇被害。 现为了弥补自己的疏漏,而愿立军令状,倒是让他将了他一军——在他看来,这两个案子,一个月是根本查不清楚的。 凉帝一直想抓这小子的错处,如今总算是逮住了: “好,来人,笔墨伺候……让三殿下立军状,若一月查不清案子,就给朕一死以谢天下……” 这个做父亲的,当真是够狠啊! 沈兴南在边上那是冷汗直冒。 等萧祁御从宣德殿出来,沈兴南在身后追着,一脸着急地直叫起来:“殿下,此案如此棘手,一个月,当真能查得清吗?” 他很是担忧。 人证已死。 线索已断。 此案还怎么查。 “查这些死士。查他们的武器装备。查他们的相貌特征。总能查出一些蛛丝蚂迹的。这么多人,聚在天都城内,入城的士卒,坊间的管事,总有人识得他们的……” 萧祁御看着尚书大人:“还是可以查一查的。” 沈兴南轻一叹:“但这样查,等同于海底捞针,现在,我们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 是啊。 现在,让人觉得恐怖的是:对手根本就是突然之间冒出来的。 “一个月时间,尽一切力量查清。” “要是查不清,难道您还真要以死谢罪吗?” 今天立的可是军令状。 “放心,我死不了,大人,我还有事,就此别过。” 此时,东方已隐约露出一丝鱼肚白,他望了望快亮的天色,和沈兴南作了一揖,就匆匆飞身上马,与守在宫门口的阿索去了。 嗯,他想去买点云姜爱吃的早点,眼下,他只想和云姜过完接下去的这两天。 必须拐她写下婚书,回头,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上门去提亲了…… 等等,他的如意算盘是不是打得太精了? 第106章 宠她 萧祁御去买了点心,便回了如意轩,时天色已渐霁。 进得小院,回到寝屋,屋内还亮着蜡烛。 悦姑姑守在房内,在床边打了地铺,正打磕睡,看到主子爷回来了,忙起身,低声道: “我怕夫人醒了,不见主子在,也没其他人守着,会害怕……所以就陪在了房内……” “谢谢悦姑姑。天快亮了,下去歇着!” 萧祁御谢了一声。 这个姑姑是陈塘旧部仅剩下的一个老人了。 他很尊重她。 “不歇了,我去烧热水,回头伺候主子和小夫人起身。” 悦姑姑下去了,临走冲他微微一笑。 这孩子终于知道喜欢姑娘了。 这么些年,他为了复仇平冤,何曾展颜过? 这样最好。 他已经二十一岁,是该开枝散叶做父亲了。 就是,这姑娘,年纪还有点小,现在若有了孩子,可不好生养,最好再养上几年。如此,主子爷就又被耽搁几年了。 萧祁御来到床边上,看了看床榻上的人儿,小脸红扑扑的,睡得真是香,一双小手还抚着小脸,或是做了美梦,唇角上扬,笑得很甜。 真好。 外头不管发生什么事,她可以简单地当一个不解世事的孩子。 可她这样子也只能过两天。 待她恢复记忆,她又会变回那人喜欢将一切盘算在手上的沐云姜。 那样的她,风华绝代,可让天下儿郎甘愿为其驱使。 这样的她,天真烂漫,却是天下儿郎们都想守护的小小娇娃。 坐在那里,看着她,他一身的疲惫,好似尽数消散了…… 后来,他走到边上小榻歇下——地牢走了一遭,身上可能还沾着血味,又没洗脚净脸,怕薰了她。 也是因为,他们终究不是夫妻,自是不能同床共枕的。 眯上眼,他很快睡着了。 似梦非梦当中,他好似来到了一处黑暗的空间——这里,他很熟悉,之前,他一直被困于此。 但现在,他却看到一个愤怒的自己正瞪着自己。 “你夺了我的身体。快把身体还给我。”那个自己说。 他突然明白了,他与六年前的自己,并没有融合,而是他用强烈的意念,夺了这具身体…… 苍境中的守境老人,花尽心血才帮他把云姜送来六年前的,而他是凭着自己的意念回来的。 如果融合不了,他可能就得消失…… 半个时辰后,天色终于大亮。 沐云姜醒了,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榻上,雪幔低垂,暗香浮动。 她起身,挽起雪幔,四下望了望。 家具皆是上好的红木,屏风很精巧,幔帐质感极佳,地上还铺着驼绒地毯…… 她赤着脚下了床,踩在软软的地毯上,绕过屏风看到夫君竟在外边的小榻上睡沉了。 她想要接近他,他竟猛地醒来,双目立刻若鹰隼般放出咄咄之光,在她伸手要抚上他脸时,一把将她拎过来,压在了身下。 “啊……” 沐云姜回过神时已经在小榻上,对上了男人犀利如开锋宝剑一般的眼神。 “夫君,你干什么?” 其实,这是萧祁御的本能反应。 他身边从来不留人夜宿,只要有人靠近,他会第一时间反杀。 长时间生存在恶劣的环境下,他比任何人都善于保护自己,也比任何人更懂得防备。 “醒了?” 萧祁御没解释,而是点了点她可爱的瑶鼻,本来冷凛的眼神也舒展开了。 “你怎么不到床上睡?” 沐云姜瞧着他眼底有倦意,看上去像是一宿未睡。 “我昨晚出去办了点事,回来太累了,在这里躺着躺着就睡着了。” “哦。” 沐云姜可可爱爱地点点头,随即勾住了他的脖子,嗅了嗅,好像有血腥味,忙问: “你受伤了?” “没受伤,就是沾了一点别人的血……” 还是被她闻出来了。 真是狗鼻子。 “怎么沾了别人的血?” “这问题,回答起来有点复杂,三两句解释不清。要不,我们换个话题?” “嗯,好……这里是哪里?” 她朝边上望了望,澄澈的眼睛中装满了好奇。 “我们的家。” 家? “为什么我对这里一点印象都没有?” “因为这是你第一次过来,我们之前不住这里……在药石村时,我和你说过的,我们之前刚刚成亲,而且是在你娘家成的亲……后来,我们就去了药石村……” 他现在编谎话编得越来越顺了。 “那你带我参观一下?” “好。” “你家里可有父母兄妹?” “有,但不住一起。” “为什么不住一起?” 她觉得奇怪。 “我与他们分开住。” “为什么?” 在她的记忆里,父母在,一般是不分府别住的。除非是分家。 “这个问题,以后再同你说……你昨晚上没吃东西,肚子不饿的吗?” 他把话题岔开了。 “饿,已经在叫了。” “行,那,我们洗漱一下用膳!” “好呀好呀,对了,我的金毛呢?” 沐云姜突然想到了小金毛。 “我让悦姑姑养着呢。” “悦姑姑是谁?” “这里的管事……嗯,要不你去给我挑一件袍子可好……我身上这味道,有点薰人。” 他不想用血腥味薰她。 “乐意之至。” 这番对话,真有老夫老妻的味道。 萧祁御忍耐着,真想亲下去,但想到她还小,他们也还没成亲,忍下了,翻身坐起,心里却泛着一片柔情蜜意。 她坐起,查看到他衣袖上果然有血渍:“你袍子在哪?” “在那个衣柜里。” 萧祁御指了指床后面的衣柜。 沐云姜没穿鞋,噔噔噔走了过去。 萧祁御看到她赤着脚,忙叫道:“阿姜,把鞋子穿上,地上凉,女孩子家家的,要懂得照看好自己。” 她连足衣都脱了,一双玉也似的天足直接踩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走动,会很凉的——整个屋子,也就床边铺了地毯。 捡起她的足衣和绣花鞋,他走了过去,蹲下,让她坐在自己的膝盖上,给她穿上足衣,套上鞋子。 仰头望向她时,她笑眯眯的,看上去特别高兴: “我记得有人和我说过,什么男子为天,女子为地,女子得以男子为尊,我的夫君大人,你这样伺候我,会不会遭人说闲话?” 虽然没有记忆,但她知道,其他夫妻,肯定不会像他这样如此宠自己的。 “你是那种因为别人说闲话,就得一切按照规矩来的人吗?”他反问。 “不是,我只做我自己喜欢做的事。” 她可不喜欢看人脸色过日子。 萧祁御不觉微微一笑,骨子里的天性,不会因为失忆而消散,这就是她——哪怕失忆了,也是独一无二的。 “现在换我给你换袍子!这叫礼尚往来。” “嗯。” 他张开了长长的手臂,准备享受她的服侍。 她先给他脱外袍,又去寻了一件袍子,发现里面的衣服竟全是黑色的,转头怪问道:“为什么只有一种颜色?” “黑色不好吗?” “太老秋气横了。回头我们去做一件浅色的袍子!” 她还是取了过来。 “你给我做?” 他低头看着她为自己忙碌着——这种滋味,特别极了。 “我,好像不会……”她想了想,虽然失忆了,但她本能地觉得她不会:“回头我们去街上找家成衣铺子,让人做一身,这样更容易一些……” 她给他系上了一款玉腰带,退后几步,看了看,笑道:“看着还是挺好看的……我家夫君最漂亮了,要是能多笑笑就更漂亮了……” 还俏皮地歪了歪头。 “男人怎么能用漂亮来形容?” 他把这个可爱的小人儿拉进怀,又搂住了。 怎么办啊! 他好像抱不够。 “那要不换个词?貌若潘安,玉树临风,翩翩浊世佳公子……” 她就像小鹿一般,在他怀里拱着,笑着,闹着,换着词,却把他逗得眉角生春,心情一下好得不得了。 他突然发现,自己也是喜欢听夸赞之词的。 这些浮夸的字眼,从她嘴里迸出来时,他竟是这般受用。 原来被自己心仪的女子,小鸟依人地缠着,是如此让人神魂颠倒的事。 “走了,出去洗洗,吃过早点,陪你附近转转,然后得煎药,喝药……”他安排着今天的事宜。 “好。” 她全心全意依偎着他,对他可以说是百分之百信任的。 这种滋味,真好真好。 宽敞的膳厅内,膳桌上摆了几件吃食,味道很香,另外,还摆了一束花——花开明丽,红红火火的。 而金毛就在边上一只软凳上睡懒觉。 这小东西真的是一点也不怕生,呼呼大睡,心可真大。 “呀呀呀,小金毛,换了一个新家,你觉得还可以吗?” 小金毛睁开眼,温温叫了一声。 洗漱完来到膳厅,看到金毛,沐云姜跑了过去,嘻嘻笑着和它打起招呼,回头对夫君说:“你听见没有,他说他很满意,非常满意……” “那你可满意?”他柔声问。 “满意,挺满意。夫君满意,住的地儿也满意。” 萧祁御微微一笑,见她要去抱猫,忙道:“先吃早膳,别抱她,等一下给她洗个澡再抱……” “没事,我不怕脏。我就想抱。” 她直接就抱了。 坐着那里,捋着金毛那一身漂亮的皮毛,看样子是不想吃了。 金毛叫一声,她也叫一声,叫得可热闹了。 唉,两个小淘气。 萧祁御去端了一盘新出笼的小笼包,刚刚让阿索放在厨房温着,“来,吃一个……” 沐云姜立刻乖乖张开了嘴,一口一个,吃得腮膀子鼓鼓的,并且拼命地点头,咽下后,叫道:“好吃真好吃,再来一个……” 又张开了小嘴,示意他喂。 这一刻的她,嘴上沾着油,显得油光滑亮的,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鲜活感。 萧祁御无比纵容地又喂了一个。 她吃得笑眉弯弯。 他喂得心满意足。 看呆了阿索:爷啊爷,您知道您现在在做什么吗? 看伤了姑姑:我的三殿下啊,您您您,您怎么这么宠这小姑娘,虽然这小姑娘长得像花一样,笑起来更是好看之极,但是,这宠得也太无法无天了…… 您可是威镇边关的三殿下啊,这也太煞男子威风了! 但是,还别说,这样一幕,还是极美的。 沐云姜的肚子,差不多是萧祁御喂饱的,他知道自己的做法惊到底下人了,但是,他清楚,留给他和沐云姜的时间并不多。 在这段时间内,他能惯着就尽量惯着,与他是一段美好的回忆,而且,极有可能是一段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回忆。 从宫里回来之前,他还寻思着,一定要让这丫头写下婚书来,但是刚刚做了一个梦,发现这一世的萧祁御似乎并没有和他真真正正融为一体。 那个萧祁御,现在就像之前他的情况一下,被关在一个黑暗的空间里,随时随地准备着夺回身子的使用权。 也就是说,他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另一个萧祁御的意识挤出这身子。 所以,即便他现在让她写下婚书,一旦这个身体的使用权被其夺回,凭那个自己那副死脑筋,怕也不会娶她。 除非他能以最快的速度,将她娶进门来。但,依着眼下这情况,是不太可能的。 他想了想,未来是不确定的,那就趁他在时,尽量宠着她,这样的时光,太金贵了。 膳后,她拉住了想去煎药的萧祁御——药大师说了,这药得煎两个时辰,为了防止出现意外,他决定自己看着。 “夫君,要不,我现在去成衣店,给你做袍子去?” 她睡饱了,想出去玩了。 “不行,上午得煎药,下午呢,你得睡一觉,我也得睡一觉,昨晚上我都一宿没睡……” “那晚上出去?” “那倒是可以。” 这天上午,萧祁御哪也不去,就待在家里,一边煎药,一边看看书,吹吹笛,练练剑,耍耍拳,顺道撸撸猫…… 为了防止药被煎糊了,阿索被勒令守在边上,辅助他一同煎药。 失忆的小姑娘,对他身上所有的事情,都觉得无比新鲜。 比如考他倒背如流,比如逼着他吹最复杂的曲子,比如让他耍双剑…… 她一脸崇拜地仰望他,感慨道:“你怎么什么都会?夫君,我好像什么都不会,你会不会嫌弃我呀?” 他没法对她说: “你会的很多很多,你的才学,世间男子无人能及,女子皆以你为楷模,你在前世开创了女子也可自强的先例。你是我眼里的骄傲。” 可他什么也没说,只说:“慢慢学,兴许有一天,你比我还厉害呢!” 阿索看着他们相处融洽的光景,忽觉得,主子和七姑娘,似乎是登对的。 只是,七姑娘只是一个小官家的庶女,怎么可能当得成三皇子妃呢? 做小妾倒是可以的。 只是,七姑娘恢复记忆后,乐意当小妾吗? 再有,主子要是抢了七姑娘为妾,洛小郎君只怕会闹得人仰马翻! 本章四千字,两章合一章了。亲亲们,明天见。 第107章 写婚书 午后,沐云姜喝了药。 下午,她睡了一会儿。 萧祁御依旧睡在边上的小榻上,他睡觉一向很浅。 但这天下午,他竟睡得有点沉,一觉就睡到了傍晚。 醒来时,沐云姜就赖在小榻边上,榻边本没驼绒毯的,也不知什么时候铺了一条,她手上翻着一本医书,正看得津津有味——那是他从药石村搜罗来的医书。 认真看书的她,就像一个求知若渴的好学生。 他好奇,在她还很幼小时,她得有多喜欢学习,才能修得文武兼备。应该很辛苦。因为他的成长之路,就是日日夜夜在苦修。别人看到的光鲜,皆是他用常人没有的勤奋积攒起来的。 红色的晚霞,从开着的窗户外折射进来,把他和她包裹在其中。 她在看书。 他在看她。 房内很安静。 有桂香飘进来。 有书香在鼻间流淌。 岁月静好。 若再得一世安稳,那便是人生大幸。 这是他这一刻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当他动了动,她察觉了,转头时,冲他嫣然一笑,直接扑了过来,巧笑倩兮地问道:“夫君,你终于醒了,我饿了,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开饭?” 那嘴馋的样子,令他失笑。 前世威不可犯的她,怎有如此爱撒娇的一面呢? 他的心,沉沦得更快了,将她抱了一个满怀,无比珍惜这样温馨的时光。 “走了。吃饭。” 他的语气,是如此的宠溺。 晚上,悦姑姑做了几道拿手小菜,沐云姜欢欢喜喜和萧祁御一同吃饭。 沐云姜本来是想拉悦姑姑一同吃的,但姑姑没答应,觉得还是让他们小夫妻一起吃,两个人亲密无间的,能更好的培养感情。 悦姑姑把阿索拉了过去,和阿绪在小厨房吃,问:“这小夫人,三殿下是怎么弄来的?是走了明面的妾吗?三殿下的王妃,三殿下怕是作不了主的!” 阿索说:“不是妾,也没走明面。这事说来可复杂了……” 他把前因后果说了说。 悦姑姑眼睛都直了,三殿下怎变得如此胡闹了呢?竟趁人家小姑娘中了毒,失了忆,稀里糊涂就冠以夫妻之名了。 “三殿下是不是打算收了她了?” 若能收到房里,倒也不错,一个小庶女,当殿下的通房,不算贬低她! “不好说。殿下的心思,我们谁能猜着中?” 阿索直摇头,他从未见过殿下对哪个女子如此纵宠过。 那一头,一男一女一只猫,有说有笑吃了一顿饭。 饭后,精神旺盛的沐云姜,再也待不住了,拉上郎君就上了街,就在附近逛。 此处虽不是闹市,但是,也有不少店,晚上也颇为执闹。 锦裳阁中,她挑了一件白色的玉如锦,一件银灰色的雪罗锦,这些可都是一等一的衣料,没钱的普通人根本就穿不起。 虽然她失了忆,但是她挑的东西,还是那么的有水准,且全是老贵老贵的那种——前世,她手中捏着富可敌国的财富。 萧祁御平常穿的全是宫中给定制的,除此之外,他平常时候几乎不添新衣,如今自己新自定制,才发现,这些好看的衣裳,皆贵得厉害。 好在,他还是付得起来。 从锦裳阁出来,他们去了珠宝商号。 萧祁御挑了一支别致的玉步摇,直接插到了沐云姜如墨的发髻上,她就像寻常小姑娘那样,跑到了铜镜下看了又看,还满心欢喜地地问: “好看吗?好看吗?” “我家阿姜是天地间独一份的。自是好看的。” 不戴珠玉的她,都已经极好看,戴了珠玉后就更好看了。 只是,普通商号里的首饰,都太普通了,回头,他要寻最好的石,做顶独一无二的凤冠,待到她出阁日,他必以十里红妆迎娶,让她成为这世间最美的新娘子。 “不过,这支玉步摇,雕工玉质,皆不算上乘,马马虎虎还能用,暂且先戴着,以后我亲手给你做一支……” 前世,他曾亲手做过一支玉兰簪,却一直没送出去。 “等一下,你可曾给过我定情信物?” 她突然想到这事。 “没有。” “那这支玉步摇,就当定情信物了。” “可这不值钱。” 定情信物可不能随便。 边上的玉商不大乐意了,立刻叫道:“这还不值钱,那我们天都城内可就只有御用的供品才能入得了您眼了!可御用的东西,这位郎君,你家娘子怕也用不起啊!” 玉商不是瞧不见他们,而是御用的,只有皇族才敢用! 萧祁御瞄了一眼有眼不识泰山的玉商,不理会他,正想说什么,却被沐云姜截断: “夫君,有些东西呢,不是看值不值钱的,要看它有没有意义。这是你送我的第一件东西,很有意义啊!” 她晃了晃脑袋瓜,将那玉步摇晃得流苏乱蹿,小脸上则笑得灿烂:“我喜欢就好。以后,它便是我们的定情信物。” 而他也喜欢这样简简单单就能满足的她,便依了她,说道:“你说得都对。” 玉商满意了,说:“知道疼娘子的郎君,都是好郎君,这位姑娘,你算是嫁对人了。” 沐云姜在烛光底下眉眼弯弯,笑得比天上的星子还璀璨。 付了钱,他们去河边逛了逛。 快中秋了,河边挂了不少别致的灯笼,亮堂堂的,一片通红,有不少人在放许愿灯。 “我们也放一只!” 她去挑了一只最好看的鸳鸯灯,他付了银子。 然后,她在上面题上了漂亮的姜体字:“心心相映,共赴白首。” 他跟着题了另八个字:“不猜不疑,平安如意。” 字迹潇洒又恣意。 她笑着把灯搁在河里,还许了心愿,那娇娇软软、不藏心事的样子,和前世的她,真的是判若两人。 萧祁御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怎么也挪不开。 临回家时,她又去吃了一碗馄饨。 没错,她呀,就是一个吃货。 回家的时候直嚷嚷:“完了完了,我吃撑了。” 两个人又去逛了一会儿,消了消食,等回到如意轩,已经子夜时分了。 萧祁御让阿索烧了水,亲自伺候她净了面,洗了脚,脱了衣,上了床。 她说要和他再说说话,结果却是倒头就睡…… 他又开始坐在边上发呆。 这样的时光,又少了一天,他是如此的留恋,却又没办法阻止它的逝去。 第三日一早,萧祁御早早把沐云姜从床上拖起来,只因昨晚上,她说了,要与他一起看日出。 看完日出,他又陪着沐云姜去了城外的庙里,烧了香,拜了佛,上了香火钱,又挂了心愿锁。 她玩得很开心,脸上始终挂着明灿灿的笑容,不像前世,她永远是那么严肃,那么稳重,那么的凛然不可犯。 今天,她梳的发髻上插着那玉步摇,一声一口夫君,叫得他整个儿都要化了,只愿时间能就此止住就好了。 一个上午,眨眼就在手指缝间流走了。 下午,她回家后喝了药。 萧祁御很清楚,这药一喝下,等她醒来,可能就把这两天的事全给忘了,为了防止她事后翻脸不认账,他得做点事情,不能让这几天的时光,当真变成只属于他一个人的记忆。 “来,我们进书房,有点事呢,我们得约定一下。” 他把人牵进了书房间。 坐到雕花镂叶的太师椅上,他将她拉过来坐到自己大腿上,闻着她身上的暗香,想了想,准备摊牌。 他不知道她会有怎样的反应,但是,该说的还是得说。 “有件事情,我必须与你说清楚了。但是,你听了,不许生气。” 他其实是有些紧张的。 她虽失忆,看似温软好说话,但骨子里,她还是前世那个主见性极强的女郡公。只不过,那强势的一面,被她掩藏了罢了。 “什么事?” 她勾着他的脖子,发现他突然变得好严肃。 “其实呢,我们还不是夫妻……还没行过礼……” 话音一落地,沐云姜神情顿时一僵,本来坐得极亲呢,因为这一句道破,她站了起来,退开两步。 她很吃惊地望着这个自己有点喜欢,又有点看不懂的男人,没有怒,只是歪着头,很认真地打量。 虽然没有记忆,但她确定自己很信任他,他肯定不是坏人。 可若不是夫妻,他们这几日的亲呢,算什么?无媒苟合吗? 女子的清誉是不可亵渎的,他这种行为,太不君子。这让她极不快。她自认自己不是那种放荡的女子。 可这几日,她竟完完全全把他当夫君看了,结果,他告诉她,他们不是夫妻? “那我们是什么关系?你故意诓我,又是何道理?” 没有大吵,也没有大闹,她以不可思议的冷静,来面对着他,想弄清楚这里的是非曲折。 这就是沐云姜。她的骨子里,就是这样一个理智、冷静、讲道理的人。 “你中了毒,是你让我带你来药石村的,药方是你给我,你让我保护好你。在药石村时,被村民误会了,我琢磨着,回头,我们总是要成婚的,就没解释清楚……” “什么叫我们总是要成婚的?”沐云姜拧起细细的柳眉。 他站起来,想抚她秀发。 她退开,语气也跟着冷厉了起来:“若没有一个合理的理由,请你莫要再亲近我。” 他收回手,知道她生气了,眼下,必须消她怒气,遂正色道:“因为我心悦你,想得娶你为妻。不想错过这一个亲近你的机会。 “我知道,这几日我行为逾越了,在此,我向你郑重道歉:阿姜,对不起,我不该瞒你的。 “你若恼我,那也是我咎由自取。但我只愿余生,可与你相守。 “只要你点头,回头我必以八抬大轿,明媒正娶你,做我唯一的妻子。阿姜,你愿意嫁我为妻吗?” 沐云姜心里其实是有点乱的,但是,与面前这个男人朝夕相处几日,他的温存、体贴,她有看在眼里。 她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但她既然在中毒之后把自己托付给了他,说明他不是坏人。 经过几日的相处,她确定,自己也是心悦他。 既然心悦,嫁之为妻,便是兼大欢喜的事。只是,他终是欺瞒了自己一次。但他还能坦诚相告,这几日,也不曾有过更放肆的行为,也算品性端正。 “阿姜,如果你也心悦我,今日,我们便立下婚约,待你解完毒,来日,我便去你家正正经经提亲,择良心成亲,你觉得如何?” 沐云姜知道,世间姻缘,皆是盲婚哑嫁的,婚前不知对方长相,她可能是幸运的,遇上一个知冷知热的,长得又俊美,人品也正。 若他人品有问题,这几日,将她睡了,她现在哭都来不及。 她慎重地想了想,如此男子,世间应是少有,若错过了,怕是再难寻第二,自己对他既已生了情愫,那就赌一回: “那就一言为定,今日立婚书,来日你娶我……” 她答应了。 他自是高兴的,目光闪闪,当即从抽屉内取出一轴婚书专用的锦帛,认认真真写了一份婚书,还押上了自己的手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而后,转头对她说: “此生,我与娘子,生死与共,白头不疑。” 她看了一眼婚书,二话不说,直接就签了自己的名,押了自己的手印: “好,往后头,我们就携子之手,与子偕老。” 沐云姜知道自己不了解他,不该这般任性私立婚约的,定是他温情款款的眼神迷惑了她,她恁是做了这么一桩任性的事儿。 不管将来如何,至少此刻,她是不悔的。 然后呢,萧祁御收起婚书,陪她回房睡。 大约是药性使然,她是沾枕就睡,而且是一睡不醒,怎么喊也喊不醒。 萧祁御急了,忙让阿索去把家里的医正请来,给她看了看。 医正说:“已经没事了,没醒是药性起的作用,睡醒了,就自然能醒来。” 萧祁御不敢离开半步,就等着她醒来。 傍晚,阿索过来报告说:“主子,刚刚刑部的沈兴南差人找您,说东宫太子不久之前把沐家二房的沐三郎君给弄进东宫去了。他拦不住。” 萧祁御眼皮狠狠跳了几下,思及前世,太子对自己的百般算计,再想想如今,罗郡是他府上侍卫,被查出是死间,之前,父皇已经狠狠把在子责骂了一顿。 他一定是记恨在心。 如果他想让沐云韬不利,那么,这个未来的三舅兄,肯活不过明天天亮——前世,沐云韬便是被冤了,有苦说不出,才自杀的。 当年,是他过问了这个案子。 沐云韬百口莫辩,死在堂上,他来不及阻止,于是,他和沐云姜开始交恶。 “阿绪,你守在如意轩,阿索,你跟我去东宫。” 他得保下这个三舅兄。 “是。” 阿绪应声。 萧祁御带着阿索走了。 后来,阿绪一直守在寝房外,悦姑姑一直在厨房准备晚膳,沐云姜一直在沉睡。 入夜时分,悦姑姑见三殿下一直不回来,就让阿绪去打探情况,结果阿绪竟打探到了这样一个消息: “三殿下在东宫,和太子起了争执,误杀了一个侍卫,太子把三殿下告到了皇上面前,后来,三殿下在御书房冒犯了龙颜,被关起来了……” 悦姑姑听了,魂都要被惊没了: 素来稳重的三殿下,这一次怎就和太子干上了呢? 完了,完了,这下要完蛋了! 本章四千字,两章合一章了,明天见。 第108章 醒来…… 等沐云姜再次醒来,已是又一天天亮时分。 她发现自己在一个无比陌生的房间,睡在一张软床上,红木家具,雪幔低垂,地上铺着驼绒的地毯,空气中浮着暗香。 富贵中可见主人品性之雍容、之高雅。 主人应是一个非富即富之人。 她的意识是混沌的,头很疼,扶着额头,想了好一会儿,她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便下了床,走出了寝房。 屋外是一个收拾的整齐、种满了花草的精致小院。 寂无一人。 她四处张望着,转了一圈,似记得什么,又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一个人都没遇上。 沿着小道,往前南,出了内院和前院的拱门,来到前院,又走了会儿,她打开一道没关紧的门,走出了小院,外头是一条长长的巷子。 巷子的尽头有人来人往,更有嘈杂的声音传来。 她扶墙走了出去。 迷迷糊糊中,她觉得自己应该是中毒了,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呢…… 不记得了。 走在热闹的街市,贩夫走卒,来来往往,人声甚是鼎沸,她左看看右看看,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回家了! 可家在哪呢? 她很着急地想着,可就是想不起来。 不知走了多久。 她昏昏沉沉的,好像来到了城门口,看到有很多百姓在看公告,她觉得很吵,走到河梯上坐着,扶着额头,觉得头好重,好想继续睡。 她摸了摸袖兜,摸到了什么,取出来一看,竟是一枚精致的响箭。 身后正好有卖炊饼的。 她起身,点燃响箭,将它放上了长空。 然后,她继续坐在河梯上,心下依约觉得,只要放了响箭,就能把谁招来…… 又不知过了多久。 “姑娘……” 一个惊喜交加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沐云姜站起,转过头,看到一个秀致的黑衣劲装女子,飞奔着跑了过来,重重地将她抱住了: “第六天了,您让我好找啊……” 这个人,沐云姜还是记得的:是素月——她的贴身侍女。 “素月,我……我怎么了?我只觉得头好晕……我好难受……” 可没等来回答,她就直接晕了过去。 素月面色大变,忙把人扶住,直叫道:“姑娘,姑娘……” 可姑娘已经失去意识。 她立刻放了一支响箭。 很快,崇八赶来了。 她立刻冲他叫了一声:“快,叫辆马车。马上回家。” 崇八看了一眼素月手上抱着的人,转身,跑向车行……心下也重得松了一口气,总算找着了,若再不找着,素月要发疯了。 沐云姜醒过来时,人已经在自沐家小院的闺房,素月就守在边上,不断地在打瞌睡,毒发前的所有记忆全回来了。 所以,她这是解毒了? 可她是怎么回到小院的呢? 之前的记忆,都记不清了。 这是没办法的事。 “素月。” 她坐起,人很虚弱。 素月马上醒了,倾过身子惊喜地直叫:“姑娘,你终于醒了。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我已经没事了?可我是怎么回的家?不是三殿下送我去的药石村的吗?之前,我怎么会在街上遇上你们的?” 她抚着额头询问着。 “您一个人在街上逛,放了一支响箭,我正好在附近找,这才意外发现了你……我还想问姑娘你呢,怎么一个人在街上走?” 沐云姜已经完全不记得了:“我不是应该和三殿下在一起吗?” 出事之前,她是这么和萧祁御约定的。 至于后来…… 一片空白。 就好像睡了一觉。中间完全是断片的。 “三殿下昨晚上被皇上关进天牢了……”外头都在传这件事呢,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 沐云姜吃了一惊,又是一桩前世没发生过的事:“为什么会进天牢?他做什么事惹怒皇上了?” “不太清楚,我只顾着让老周他们四下寻你,没空管这事……” 素月可不会关心别人,她眼里只有姑娘是最最重要的。 眼下,沐云姜是一脸懵,暂时也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那你再让崇八出去打听一下。” “好。” 素月出去传话。 沐云姜靠在床上,闭目很努力地想了想,什么都想不起来,看来回头得问萧祁御——至于眼下,她得去看看阿父和嫡母。 她下了床。 素月正好进来,手上打着一盘水,放到花桌上后,她忙过去扶。 “素月,我不在这几日,我阿父阿母情况如何?”沐云姜问 素月回答:“二老爷昨天已经醒了,大姑娘在照看着,现在情况很稳定,三殿下府上的医正每天都有来看诊。夫人还在睡,四姑娘在照看,睡在四姑娘房里……” 沐云姜点了点头,洗漱了一番,准备先去见阿父。 房里头,沐河醒着,靠在床上轻轻咳着,气色已经比昨日好多了——那药吃下去明显是有用的。 沐云初轻轻问:“阿父,你今天精神好一些了,要不要我扶您出去一走走?” “好啊!唉,我这老骨头啊,睡了这么多天,要是再睡下去,真的就要散架了……” 沐河在叹息。 沐云姜推门走了进去,看到阿父在大姐姐的搀扶下,坐了起来,忙上去帮忙:“阿父。” “哟,小七,你终于醒了呀!” 沐河面色很苍白,微笑地看着小七,他这条命之所以能保住,全是因为小七,若不是她本事高超,如今他早已魂归地府了。 前几日,她出去办事了,今天一早她是被素月背着回来的。这会儿已是午后。总算是醒了。也不知她遇上了什么事。 “阿父,您是动了大手术的,这才醒,必须好好养的……” 她扶沐河到边上的藤椅上坐下,还给沐河做起了按摩,帮他活血:“小七以前学过按摩术,这就给你松一松筋骨,大姐姐……我饿了,你做的面最好吃了,可不可以给我做碗面来吃吃?” “好呀!” 沐云初看了一眼沐云姜,不疑有他,笑着去了。 沐云姜示意素月守到门口。 沐河看得清楚,小七这是故意把人支开了,不觉一笑,这孩子,心眼真多——这样才好,才不容易被人暗算了去。 “小七,你有什么话想问我?” “就知道瞒不过阿父。”沐云姜跪到沐河脚边,给父亲捏腿:“那日发生了什么事,是谁刺伤了你?” 沐河平静地回答道:“刑部的人跑来问过了。我没看到谁,只知道一阵发晕,然后就不省人世了。” 不对。 沐云姜看着看上去老实憨憨的沐河,直接道破:“阿父,你在撒谎。门卫内的香石是您换的。换之前,那房间里另外放过一小块其他的香石。那香石应该放在向阳的位置上。太阳一散化了。乍一看是没痕迹的。 “但我闻到了。阿父,您在粮仓门房那头做了手脚,曾经放人进过粮仓。 “所以,刺杀您的人,您是认得的。您故意瞒下是几个意思?” 沐河怔了怔,看向小七的眼神越发复杂: 这孩子的心,怎么这么细? “阿父,您身上到底藏着什么不可说的秘密?连我都不能知道吗?”沐云姜盯着他,目光灼灼。 沐河轻轻一叹,伸手,抚了抚这孩子那一头乌黑的青丝:“也不是不可以说……那是一个很多年前的同僚,曾在军中一起押送粮食,后来,发生了容氏叛国案,我们的粮食被抢,队伍也被冲散了。后来,还被齐军俘虏当了一阵子奴隶……” “那同僚,是敌是友?”沐云姜再次细问。 “曾经患难与共。”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杀你?” 沐河摇头:“不知道。” 沐云姜看着父亲,似乎不像是在说谎:“那您为什么要对刑部说谎……您这在保护那个人?” 对方都想杀他了,他还想护对方。 这情份,说不通。 沐河沉默了一下:“我觉得他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他在做的事,也正是我想完成的事。如果我的死,可以帮到他。一死又何妨?” 沐云姜听得有点震惊,想不通,这世上有什么事值得一个人甘愿一死? “阿父,那个人是谁,在做什么事?” “这件事,你别管了……”沐河开始躲闪,不愿作答:“个中详情,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沐云姜沉默了一下,行,不问了,那就问另外一个问题:“阿母曾是大齐死间这事,您知道吗?” “知道。”他点下头。 沐云姜看着挺惊讶的:“那您还娶?” “那时她已经背叛大齐。且身上已没一丝武功。何况……”他却没有再往下说。 “何况什么?” 她追问。 “没什么。不重要。你阿母现在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一直睡着?”沐河一脸担忧。 “我扶您过去看看?阿母是之前的毒又被催醒了,我用了药,压住了她的毒,需得睡上几日。回头我给扎上几针,能让那毒再次克制住。短时间内不会复发。” 这是沐云姜目前能想到的唯一的法子。 “可有解法。” 沐河知道那毒是无解的,再次被催醒,意味着要么沐家大难临头,要么就是死于毒发。 “暂时无解法,除非是找到对症的解药——回头我去大齐找找门路。暂时不会有事。阿父放心。” 沐河再次盯着小七看了看,这个孩子的本事,真的有那么大吗?那个把她带走十年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怎就把她教得如此与众不同? 沐云姜扶着沐河走了出来,来到四姐姐的房间。 “阿父,您怎么来了?小七,你身好些了没?” 沐云微帮着把人扶到床边,关切地问着。 “我没事。阿父,等一下我给阿母施针,施个三四次,就能醒来的……”沐云姜安慰着阿父,看着阿父牵着嫡母的手低低唤着。 “秀云,秀云……我醒了,你也要好好的……我们家呀一个都不能少……” 是的,一个都不能少。 他们这个家,必须完完整整的。 沐云姜在用完大姐姐做的早膳后,就给嫡母做了针灸。 等她出来时,整个人极度虚弱,被素月扶着回了房间,她服了几颗药,死气沉沉地睡了过去。 待到醒来,已是另一天的晌午,她的精神头终于是回来了。 沐云姜把素月唤进来,梳洗了一下,又吃了午膳,直接去嫡母做了针灸,出来后在院子里伸了一个懒腰。 今日,晴空万里,天色湛然,仰望天际,自有一种心旷神怡的舒适感——可她知道,自己根本无瑕享受这种自在,接下去,她面对的事情会更复杂…… 适时,一身劲装的崇八跑了过来,抱拳说道:“七姑娘,您让我查的事情,我查到了。” “快说。“ 她拧着脖子,心下正在暗暗琢磨萧祁御犯了什么事呢,崇八这会儿来的正是时候。 “七天前晚上,刑部出事了,罗郡被射杀于天牢,鲁大志被烧死于刑部一间客房,三殿下在皇帝面前立下军令状,一个月不破案,军法处理。” 这事,昨天他就想报了,但素月不让报,她责难他:“报什么报,你没看到姑娘身体很虚弱吗?不让她好好休息,姑娘什么事都办不了……不许报。” 在素月这里,姑娘身体最重要,其他都不重要。 所以,崇八才忍到现在。 沐云姜顿时惊呆,巴掌大的小脸上皆是难以置信: “都死了?” “是。” “没弄错。” “绝对没有。我有朋友在牢里,亲眼见了那两具尸首。” 可不对啊! 前世,他们作夭作到了最后,怎么会轻易就被杀人灭口了? 沐云姜扶了扶额头,她不过离开几天,怎么会发生这么大的变数? 她来来回回在原地走来走去。 重点:他们是被杀人灭口的。 所以,是罗郡身后那个人干的。 没错,罗郡身后还有人。 但前世,她根本不知道那人是谁,这一世,罗郡都被灭了口,那她越发不知道谁在背后下了那么大一盘棋。 沐云姜只要一想到前世那混乱的时局,就觉得心里怕——那个背后之人,是个擅于下棋的厉害角色。 他不露面,却颠覆了整个大凉,让好好一个大凉陷入了混乱当中——那是何等了得的手段? 如今,他也在左右大凉的命运…… 而且,他还会在暗处操控时局的,可她完全猜不通那个人是怎么一个存在。 放眼整个天都城,他可以是任何人,任何人都可以是他! 萧祁御还把自己的前程都给赌上了,所以,这个案子必须破。 “那三殿下又是为了什么被关起来的?” 她想了想,问到了这个问题。 “回七姑娘,沐三郎君杀死的那个人,是太子府的一个宫婢怜心。那怜心的哥哥连风是太子的心腹。那日,太子把三郎君给弄进了太子府,想弄一个屈打成招,被三殿下发现了,追过去把人给救下了。 “太子和三殿下关系素来不好,太子觉得三殿下把罗郡带走,给罗郡套了一个‘死间’的罪名,就是在找自己麻烦,所以,他非要致三郎君于死地。然后,太子下令刺杀三郎君。 “三殿下为了保三郎君,不得不动了手,连风冲在前面,直接被打死了。太子就把三殿下告到了御前。皇上大怒,便把三殿下关了起来。 “三殿下在殿前申诉,三郎君是冤枉的。事情一定可以彻查清楚。只要把鬼才讼师江歧找来,就能让一切真相大白……” 听到这里,沐云姜立刻吃惊地瞪大了眼,怎么就把江歧给扯进来了呢? 崇八则在偷偷地瞄着,眼前这位可不是正鬼才讼师,但他不好说破,只是顺势问了一句: “为了三郎君,我们是不是得着手,去把江歧找出来?听说,江歧最近就在城里。现在,皇帝已传令下去,找江歧来破案……” 沐云姜拧了一下眉头,轻轻一叹:“我知道了……” 看来,老天爷这是非要把她和萧祁御安排在一起,处理这一团乱麻。 罢了罢了! 那就查! 第109章 变身,查案 天牢。 沐云韬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个案子,会闹得这么复杂——太子把他带进太子府,想直接赐死。 太子手上有东宫令,只要犯人没有官职在身,可先斩后奏…… 也就是说,无罪的人,也可以直接被东宫令赐死。 而三殿下为救他,却直闯东宫,在太子侍卫的长剑刺来时,拦着保下了他,却和太子起了口嘴之争。 然后,三殿下在太子下令围截时,竟把那侍卫连风给捅死了…… 这会儿,他与三殿下萧祁御齐齐被关在天牢里,左右为邻。 他这边惊惊惶惶,心乱如麻,三殿下一直在打坐,冷静地简直就不是人。 沐云韬此生志向是:从军,做一个骁勇善战的将军。威镇边关的三殿下,便是他心目中一直推崇的大将军。 如今,这位他最最仰慕的民族大英雄,为了自己身陷天牢,他心里当真是充满了罪恶感。 而三殿下那淡定的神情,则令他无比敬佩。 经此一事,如果他能平安出去,从今往后,他一定要为三殿下鞠躬尽萃,死而后已。 “殿下,你说的那个什么鬼才讼师真的能帮我伸冤吗?” 沐云韬心里七上八下的,他们被关进来都有两天了,如果那江歧就在天都城内,怎么没去刑部报到? 如果人家已经离开了天都城,那这天下之大,想要把一个人找回来,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当然。” 萧祁御闭着眼,脑子里闪过一幕幕自己从来没经历过的画面。 在药石村,他去采药被石块砸晕了,醒来,他就做了很多古怪的事…… 那不是他。 那是另一个拥有前世记忆的自己。 那些前世的记忆,现在的他根本记不清楚。 但他有看到,那个自己,和沐云姜做了很多亲密的事情,还立下了婚书——混蛋,他凭什么这么决定? 这是他的身子。 拼了命救沐云韬的人,也是那个他。 为此,他被父皇拿砚台砸晕了,醒来时才发自己在天牢。 他只模糊记得,自己曾在父皇面前死谏说:“只要江歧接下这案子,让他全权负责彻查,必能还沐云韬一个真相大白……到时,父皇就会知道太子欲杀沐云韬,那是乱杀无辜,儿臣阻挠,只是不想太子错杀好人。玷污了东宫的名声。” 唉,为了救这个不太聪明的沐家二房的三郎君,他还是把义弟扯进了这权利之争。 彼时,另一头,沐云姜进了自己的房间,坐在梳妆镜前,面前摆着易容要用的材料,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轻轻一叹。 素月看着,上前轻声问道:“姑娘非得接这案子吗?你之前说过的,不想涉权利之争。” “不接能行吗?两个人,一个是我三哥哥,一个是我结拜大哥,都在牢里。我要不接,他们那案子就不能了结。搞不好,三哥哥会被害死,萧祁御也会被牵累……我不能让他们陷入更坏的局势当中……” 沐云姜开始动手易容,现在她再次深刻地领略到何为“形势逼人”,有些事不是你不想做就可以不做的。 待易好容,变身成为江歧后,她转身看向素月,吩咐道:“你和崇八帮我看好家。” 素月挺担忧的:“姑娘,要不带上我,你身边不带任何人,我不放心……” “没事,我会找三殿下的手下阿索当帮手的。现在,你帮我守好家里。我不放心这里,就怕有人会再次对我阿父下手。 “我阿父身上有秘密。今天他没说。你守着他,要是再有人来取他性命,你就吓唬吓唬我阿父,看能不能把他的嘴撬开…… “也许没用……但你得把那人逮住,然后交给我来问……” 现在,很多事,她都没有头绪,事态发展与前世完全变了样,以后,前世的记忆,对她可能没多少提示意义了…… 如今只能步步为营,见招拆招。 “好。” 沐云姜钻进了衣柜里的暗道,走了。 素月吹灭了蜡烛,走了出来,看到崇八守在门外。 “你去休息!姑娘说了,你母亲的药,明天就齐了,回头我会帮你去取来。另外,明天,你去东方客栈寻一个叫‘楚游’的人,和他说一句话:一切照计划走……” 姑娘走归走,还是事情安排好了,崇八母亲的药,还有对外宣传薛家的毒是他下的那个人,皆打点好了。 “你怎么不跟去?” 他突然这么问。 “什么?” “我知道姑娘就是鬼才。她现在身边需要人,你怎么不跟去。” 他竟看得这么透。 素月一惊,转身就一把将人按在了墙上,“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重要吗?重要的是,姑娘进宫接了这案子,就是犯了欺君之罪……你不怕吗?”他淡淡反问。 “你闭嘴。不许乱说!” 真要传出去,那与姑娘真是桩大麻烦。 “那得看你想怎么封我的嘴。” 崇八忽生了逗弄她的心思。 “你想怎样?” 素月心里很恼火,却又不能将他灭口,真是烦。 崇八盯着她,声音压得很低柔: “以后……别对我这么凶可以吗?即便不能做相好的,好歹我们在同一个主子手下当差,你每天对别人都一团和气,怎么就对我这么凶?我俩是伴当。你天天这样,我心里很不舒服……” 素月沉下脸,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见到他浑身就不自在,反正,她就是见到他就不爽。 “我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么凶我?”崇八凝神想了想:“如果说,是因为那晚上的事,当时我好像对你说过,你不要管我。是你上了我床……” “闭嘴,不许再提那天晚上的事。” 素月恶狠狠威胁道。 “明白了,你是生气我睡了你。必须说明一件事:那天晚上,是你先主动的,我后来是被你激的……或是因为,我弄伤你了?” 他还在说。 素月黑着脸磨牙:“让你别说了,你聋了?再说,信不信我揍死你?” 他盯着看,“你到底在恼什么?算了,你不想说就不说……但,你要是不想我把姑娘的身份透露出去,就得帮我做一件事……” 见鬼的,居然威胁她。 “什么事?” “我肚子饿了,我们去下面吃,我烧火,你做面。” 素月又沉下了脸:“不可能,我不会做任何人的老婆,你也休想我为你做羹汤。” 她跑了。 崇八摸了摸后脑。 他没那意思,就是觉得她做的东西很好吃,就是想再蹭一顿而已。 她反应真是大。 沐云姜去了三皇子府,门口的侍卫一看到她,就进去报与阿索。 阿索奔跑着出来,见到她,那表情简直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直接就下跪了: “二主子,您总算是回来了,您要是再不来,说不定回头皇上就会把我们家主子给斩了。” “那就别跪了。快起来,带我去见一见你家殿下!” 沐云姜让他快点起来。 “是!” 他直接就把沐云姜带去了刑部。 刑部尚书沈兴南一直是以刑部为家,他一生未婚,一直以为朝廷办差为己任。 这会儿本打算歇下了,听说三皇子府把鬼才讼师江歧带来了,立刻穿戴好,极为隆重地迎了出来。 可等瞧见站在书房内那个小个头的少年时,他愣了愣,不敢相信啊,忙把阿索拉到门外头,低声怪问: “这不就是个还没成年的小孩吗?你确定这就是鬼才江歧?” 想想啊,江湖上,有关江歧的传言,那是神乎奇神的。 只要他接下的案子,再离奇都能破。 也曾传说,江歧个子矮。 但沈兴南以为,再矮,年纪总归摆在那头,肯定是个老成世故的破案高手,定有一副沉稳持重的相貌——可他这长相就是一个可能还在玩泥巴的孩子。 “怎么,沈大人觉得我个头矮,就没那真才实学,没法破案,是不是?” 沐云姜跟了出来,嘴里朗朗说道:“陵北那边的男子因为水土问题,不论男女,皆是矮个头,可那边的男子,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守得了陵北,护得住妻儿。陵北有个守城大将张鹏,个头小,他可是一等一的悍将,高个头的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那意思说:您可别小瞧了小个子的。 沈兴南一听,立刻觉得他果然是个肚子里有料的人: 那张鹏,知道他的人可不多,但那人的的确确是一个骁勇的悍将,还是个文武全才的,他见过的。 他忙转头,深深作了一揖:“江先生,实在是对不住,并非本官不相信先生之能,只是本官有些意外罢了……还请先生莫怪……” “沈大人,不知道您能否放我去见三殿下,另外,我还得提审一下沐云韬……”她也不多废话,直接进入正题。 “自然是可以的。请……” 沈兴南示意,并带头走在前头,二人出了刑部,去了天牢——由于事关东宫,不管是沐云韬还是三殿下,皆被关在天牢。 那边的守卫皆是皇帝的亲兵,闲杂人等是不能靠近的,但沈兴南得了皇令,可由他辅佐鬼才讼师江歧一起办案,手上有一令牌,能自由出入。 坐着马车,他们在路上走了好一会儿,才来到天牢。 守天牢的人细查了令牌,把三人放入牢中。 少顷,他们来到了第九号牢房。 虽身在牢笼,萧祁御却是神情如常,正在打坐吐纳。 倒是隔壁那边,沐云韬在回回来来地走动,显得有些浮躁。 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是如此的一目了然。 “三殿下,三殿下,有人来了。” 沐云韬看到沈大人带了一个小孩过来,心下是疑惑的,天色这么晚了,沈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萧祁御眼眸,果然看到义弟回来了,唇角不觉得勾了一下。 “大哥,抱歉啊,我这几天有点情况,听闻这里的事,有点晚了,害你受累了……”沐云姜走上前,牢中牢头给开了牢门。 “阿歧,你能来就好,就是抱歉啊,可能把你扯进了一些你不想沾手的麻烦里来了……” 萧祁御有点歉疚。 沐云姜瞧了一眼边上那个牢房内,瞪大眼珠子看着自己的憨三哥,那家伙叫了一声:“三殿下……他……他……他就是那个鬼才吗?” “嗯。” 萧祁御点了点头。 “可这……这就是一个……” “孩子是!” 沐云姜淡淡一叹。 “嗯。你看着就像一个小孩……” 三殿下居然将他们的性命托给一个小孩子?这也太太太……太那啥了…… “只要能把你救出去,像不像小孩子重要吗?” 沐云姜横了他一眼。 “现在,麻烦沐三郎君说一说,你事发时的情况……” 其实,大致的情况,她基本上都已经知道。 但他还是得把事情从头到尾好好听一听,看一看有什么地方是自己漏掉的。 沐云韬的复述是这样的: “那天,我出来玩,遇上了罗郡,那罗郡是主动和我搭讪的。之后,我们一起去听戏,然后相谈甚欢,去吃了酒,吃着吃着就醉了。醒来在一处民宅,身边躺着一死尸。我就跑了。我不记得我是怎么过去的。和我喝酒的罗郡已经失了踪……” 这就是全部实情。 刑部沈兴南适时补充道:“之前,我问过罗郡,那时,他还没死,他曾说,他是和沐云韬一起喝酒来了。但喝到半夜,他就走了。酒馆的小二可以作证。所以,基本可以排除这事和罗郡有关……” 呵,怎么可能就此排除。 这事,就是罗郡所为。 然现在,罗郡已死,死无对证,所以这条线索就等于不能用了。 “沈大人,你可问过酒馆的小二,后来,沐三郎君后来是怎么离开的?” 沐云姜继续发问。 回答她的人是萧祁御:“我让人查过,带走沐三郎君的人正是怜心姑娘。那怜心自称是三郎君的心上人。” “绝没有这种事,我与那怜心根本就不认得。”沐云韬就差指天为誓了。 萧祁御又补充道:“那日,那个怜心是特意请了假出来。从东宫出来,直接去了酒馆。表面上,怜心和罗郡没有任何关系,所以,我们不能非要把这两个人关联起来,说是他们做了局,想害沐云韬。 “重要的是,怜心不可能拿自己小命作这个局。所以,当时,他们可能只是造成一个假象:沐云韬奸污怜心,然后把罗郡送进牢里……结果却变成怜心被杀……” 沐云姜听完问道:“怜心死因是?” “被一把匕首刺死的。” 沈兴南回答道。 “可曾验过尸过?” “验过的。 “我需要重新验一遍。” 无他,她就是想核实一个可以洗脱三哥罪名的猜想…… 本章四千字,两章合一章,明天见。 第110章 剖尸 怜心的尸首放在天牢的停尸房。 这里可以存放一些重要的犯人尸身,在某些案子还没结案之前,他们必须完好地存放着。 停尸房房门上的钥匙,一般都存放在刑部的总牢头手上。 子夜时分。 沐云姜来到充满异味的停尸房,房内四壁点着油灯,亮若白昼。 停尸房进门的地方,摆着了三张停尸台,可供解剖。 不远处,隔着一道墙,墙内可以存放尸首,里头常年存着冰块。 因为冰块散发出来的寒气,让这停尸房比任何地方都阴森。 沐云姜来到时,怜心的尸身已被抬到解剖台上。 她先去看了一眼怜心死前的表情,而后摆开随身携带的剖尸工具,当着沈兴南和阿索的面,套上一双用特别材质制成的手套,先把怜心的衣服给解开,然后,执一把尖尖的利刃,小心翼翼地在她胸腹上从上而下划开,紧跟着,将两边的肌肉掰开…… 整个过程,她面不改色。 沈兴南则暗暗皱了一下眉头,虽然他是刑部的人,但是每每看到这种场面,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舒服。 连阿索也转过了头,虽然他杀人无数,但是,这种事,他没做过,看别人做,也会觉得渗得慌。 “阿索,掌灯。” “是。” 阿索立刻上前帮忙。 捣鼓了一会儿后,她转头看向和自己保持一段距离的沈兴南沈大人,问道:“罗郡,还有那个鲁大志的尸首可都还在?” “在。” “我要验他们。让他们搬上来!” 沈兴南立刻对手下说:“去,把另两具尸首都抬上来。” 两个狱卒立刻领命去了。 到了里头,其中一个嘀咕了起来:“就这么一个黄毛小子,能验出什么名堂?” 另一个附和:“听说人家是鬼才讼师:江歧。人家不光精通破案,还擅长解剖……” “总觉得这事玄乎——就这么一个小子?沈大人,怕是要上当了……” 他们都不信,这么一个小子,能破这么复杂的案子。 少顷,被扒得干干净净的罗郡就被送到沐云姜面前。 她让阿索举着手臂粗的蜡烛,在边上照明,而她则狠狠地盯着这个害死自己的男人,心头有说不出来的痛快,又有说不出来的困惑。 那一刻,她脑子里翻腾着太多复杂的画面,以至于都走了神。 阿索见她不动,便提醒了一句:“二主子,怎么了?” 沐云姜这才回过神来,一句废话都没说,直接狠狠地将剖尸刀插入了这具被射成筛子一样的身子,果然如她所料。 然后,她又剖开鲁大志那具焦尸,情况一如她所猜测的那般。 “怜心哥哥的尸身呢?” 擦着手上的尸血,她转头再问。 “也要剖?” 沈兴南忍耐着那令人作呕的尸腥味。 “要。” “来人,照办。” 但这一次,她并没有解剖,而是静静查看了一番,转身道: “大人,原本刺在怜心身上的匕首呢?那匕首,应该是上窄下宽,而大凉一般的匕首是一样宽的。” 沈兴南连让人奉上匕首,说:“这是沐郎君的匕首,匕首长短,仵作验过,和伤口吻和。” 沐云姜拿到匕首,放在烛光下看了又看,却否认了: “不对,不是这把。” 沈兴南一怔:“江先生为什么这么肯定……” “你可以让你们的仵作过来再验,这把匕首,和怜心内脏上的伤口,不合,深度也不合……” 她指着怜心那具尸首,再次否认了那把凶器: “上窄下宽的匕首,只有大齐有,所以,杀死怜心的人,应是一个大齐人。他在把人杀死后,发现使用了大齐的匕首,转而又取了这位看似凶器的匕首在原来的位置替换了……手法很巧妙……几乎查不出破绽……外面的伤口基本是吻合的,但内脏的伤口,对不上。” 沐云姜看向沈兴南,正色道:“这足可以证明,案发时,或案发后,有第三者在场……” 沈兴南眯了眯眼,转头说:“去,把李就李仵作请来……” 没一会儿,围着剖尸特制的围袍的李就仵作来了。 他是天都城内第一仵作,由他所验察的尸身,几乎没出过什么差错。 必须说明的是:之前怜心身上的伤,并不是他鉴定的。他刚刚从外地办案回来。 “大人。” 他先向沈兴南行了一礼。 “快,你去验一验这伤口。你徒弟验的,估计要砸你招牌了。” 那些个徒弟,火候到底还是不够! 李就瞟了一眼面前这个孩子似的少年,去怜心的尸台上看了看,转头又瞅了瞅这个叫江歧的。 “回大人,伤口和匕首形状不符……此匕首绝非真正的凶器……” 他在验尸单上写下了自己的结果,并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以表示他对这个结果负责…… 沈兴南拿着单子,看到上面还写了一行字:心脏发黑,中毒所致。 “大人,我能面见皇上吗?” 沐云姜见结论出来了,立刻提了这么一个要求:“有关沐云韬杀人案,我想在御前为其辩说……” 沈兴南皱眉,看着这个少年:“皇上可不是随随便便你想见就能见的。如果你见了,没办法辩清此案,皇上是要治你罪的……” “沈大人只管去上奏,我自会让皇上信服的……” 沐云姜说得自信满满,并且坐到了旁边一张椅子上说道: “我就在这里等皇上亲临……必会让皇上弄明白一件事:三殿下所杀之人绝非忠君爱国的国之卫士……” 沈兴南觉得这小子真的是疯了,竟要让皇帝来这种鬼地方…… 但他还是去了。 天亮。 朝会过后,沈兴南到御书房求见皇帝,并把江歧的要求提了提。 太监总管立刻叱了一声:“小子放肆,怎敢令皇上踏足那种阴气重的地方,简直就是胡闹……” 凉帝倒是露出了兴趣之色:“一个晚上就查出问题来了?倒是有点意思啊……也行啊,反正闲着没事,那就走一遭……” 没错,凉帝萧离居然来了兴致,十来年没进过刑部大牢,今天竟一口答应了,直接就让人摆驾大牢。 上午巳时四刻。 凉帝来到了停尸室,那一股子浓浓的尸腥味,令其大皱其眉,却也唤醒了他一些沉睡的记忆。 很多年以前,他也曾陪着好友一起剖过尸查过案。 那个时候,他还是一个少年。 曾为了查真凶而整宿整宿的熬夜,就为了探知一个真相。 一眨眼,竟这么多年过去了。 当他站在停尸室外,看着那小小的少年被带领着前来见驾,一眼就认出来了:“咦,怎么是你?” 凉帝有点讶然:竟是那个在梨园轩救过自己的神秘少年。 “原来老伯您就是皇上呀?” 沐云姜也故作惊讶。 总管高环在边上立喝了一声:“放肆,怎敢如此称呼皇上?小郎君,还不快快跪见皇上……” “草民江歧拜见皇上。” 她立刻行了一个跪磕大礼。 “原来你就是江歧。抬起头来……” 凉帝威严下令。 沐云姜抬起了头。 “江歧你几岁了?” 凉帝心下也是惊诧的,传闻中的鬼才讼师竟是这么一个小少年? “草民一十六。个头是小了一些。所有人瞧见我,都这么惊奇我怎么长得像矮冬瓜?”沐云姜无奈自嘲。 “矮不矮无关紧要。”凉帝看着:“朕记得那日你教了三皇子一套口诀,朕且问你,与你神农狂医是什么关系?” “回皇上,草民是神农狂医的关门弟子,神医树华乃是我师兄……”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惊了一下。 “既然你继承的是神农之术,怎么还会剖尸查案?”凉帝对此颇为惊奇。 “同时,草民还是大讼师江天的唯一嫡传弟子……”她道出了能让凉帝信服的另一个身份。 江天与凉帝,曾是好友。 很多年前,江天、凉帝、还有容氏嫡女容夕,一起联手,曾在天都各种查案,清肃了天都的官场。 凉帝一听江天,先是怔了一下,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孩子查案这么牛了! 原来这么些年,是江天在陪着他在外头各种查案,也难怪小小年纪,就声名雀起。 “你也姓江?” “是。” “不是江天的儿子?” “我师父一生未娶。” 凉帝听了不觉又一怔,随即轻轻一叹:他还真做到了一生未娶。在痴情这件事上,他已然做到了极致。 “江天避朕十余年,竟在暗中培养了你这样一个徒弟,倒是让朕惊奇……来罢,那就说说你今天发现了什么……” 凉帝让她言归正转。 “回皇上话,怜心是死间,她与罗郡,还有鲁大志是一伙的。” 她直接道出她的剖尸结论。 这个结论,让在场众人都一个个感到惊悚。 如此一来:东宫成了死间的老巢?江歧这是想搞死东宫吗? “你要怎样证明?”凉帝面色凝重地问道。 “回皇上话,怜心的心脏是黑色的,这说明,她死之前身中奇毒。这种毒,在人死后会从心脏开始,数天内会黑透脏腑。若用银针一验,可以发现这是一种奇毒。” 她稳稳说出自己的诊断:“皇上若不信,可以让这里的杵作一查究竟。” 这时,沈兴南叫了起来:“刚刚李仵作在验尸单也写了,怜心的心脏似中了毒……皇上,请看……” 他急忙将那张单子呈上。 凉帝看了一眼:“仵作李就何在?” “小的在。” 李就就在边上,忙上前听令。 “怜心的心脏中了毒,那是何毒,你可知?” 凉帝知道这个李就,在天都城内,是个了不得的杵作。 “这毒,小的从未见过,但曾听说过,说大齐有一种毒,专给死士吃,发毒时,是从心脏开始。但是心脏发黑得在几天之后。” 李就也只是听说过,甚至不知道这叫什么毒。 凉帝便看向“江歧”,若有所思道:“所以,你知道这种毒叫什么?” “是,我知道。这种毒叫,蚀心。只存在大齐的死间营当中。只要入了死间营,都会服用这种毒。以防死间变节。且,这只是给普通死间吃的毒。 “皇上,罗郡、鲁大志,都是黑心的。表明他们都是死间。还有一个也应该是死间。但我还没解剖,不过已经让人把他抬了过来……您要不要着人查看一下?由此可以证实草民所言非虚……” 沐云姜拱手作揖,缓缓道来。 “你说的是何人?” 凉帝心头是郁闷的,真是想不到,现如今,大齐的死间又在大凉死灰复燃,四处渗透,着实可怕。 “就是被三殿下刺死的侍卫连风。怜心的哥哥。” 沐云姜吐出一句。 凉帝的面色更凝重了,立刻高喝一声:“李就,验尸。” “是。” 李就立刻进了停尸房。 沐云姜跟了进去,就站在边上看着李仵作验尸,旁人看验尸都会吐,独她平静一如古井之水,脸上并没有露出异样之色。 少顷,李就验毕,出得停尸房,跪禀凉帝:“回皇上,侍卫连风的心脏也在渐渐发黑,的确是中毒之相。和其他几个人的情况一般无二……” 沐云姜在边上候着,紧跟着附上一句:“所以,皇上,沐云韬杀人事件,是被大齐的死间污陷的,是他们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怜心其实是自杀,她死的时候很平静。绝非他杀。 “依草民之推测是:罗郡和怜心设计陷害沐云韬。不巧,怜心的蚀心毒莫名毒发。此毒毒发若不能马上服解药,就会全身发黑而死。 “怜心若是毒发而死,那她就不能完成任务。所以,她服下了另一种毒,抵消了蚀心毒发作时会发生的肤色变黑。而后选择自杀。因为自杀而死,她的心脏需要三天后才出现异样。身体的表面肌肤不会出任何变化。若不剖心,甚至查不出其中过毒。 “而她用的匕首是他们家里私藏的匕首。 “连风回家,本来是想来污蔑沐云韬迷奸妹妹的,看到妹妹死了,就偷偷换匕首。 “连风是太子亲信,他见罗郡和鲁大志都死了,就怂恿太子把沐云韬弄进来,杀了他。可能是想报仇雪恨。 “最后,连风死在三殿下剑下,也是设计好的,他故意让人支会三殿下,让三殿下来救人。然后故意死在三殿下剑下。为的就是挑起太子和三殿下之间的嫌隙。更要挑拨皇上您与三殿下的父子之情。 “其心之毒,实在是骇人听闻。” 一番推理,顺其自然。 可这真的就是真相吗? 本章四千字,两章合一章,明天见。 第111章 结案 凉帝拧眉:“可是,你这番推理,只是推理。唯一的证据就是他们都中了同一种毒。” “中同一种毒,就足可以表明一切。我师父的《尸语录》中有载,此蚀心毒,二十几年前就有了。 “当年,他与您一起查案时就曾发现有死间服用此毒。后来死间多数被铲除,因一些政治原因,有关这一段的过往尽数被抹去,《剖尸档案》也被烧掉过半。是以,才导致李就李仵作没能查出这是中了什么毒,但您应该是清楚的不是吗?” 沐云姜说的是实情。中了蚀心毒之后,死后会是怎样一个情况,别人不知道,凉帝心里肯定是有印象的。 凉帝沉默了一下,“是,朕是有记忆,但这总归只是我们一方的猜想……没有真材据来证明……” 沐云姜又揖了一揖,朗朗接话道:“皇上,这些人都已经死,我们没办法让死者开口说话。但是,通过这些人的死,我们还是能发现,有人布了一张网,渗透了天都角角落落。 “他们最终的目的就是,祸乱大凉。 “比如说,他们渗透在东宫,就是想乱了东宫。他们让人引导三殿下去了东宫,就是想让他们亲兄弟阋墙,毁了大凉的根基。 “东宫乃是大凉的未来。三殿下则能威慑敌邦。这两个人若都遭了皇上您的猜忌,那么,大凉就会汲汲可危。” 说到这里,她再次深深一叩首,抬头时正色问道:“皇上,如今,东宫已然是被人利用了;三殿下也被利用了,您可不能再被利用了……否则,我泱泱大凉必将大乱……” “大胆……”边上的太监总管高环立刻喝了一声:“我朝君王圣明,小子,休得乱言……” 凉帝却并没有觉得被冒犯到,只是微微一笑:“你和你师父一样,都很会劝说。但有一点,你还没细说,那就是罗郡,为什么要陷害沐云韬,他借这桩事,能达成怎样的目的?” 呵,果然是老狐狸,立刻就抓住了这个没细说的漏洞。 “听说罗郡和沐家二房的赵氏曾立过婚约?想求娶的却是沐家二房的七姑娘?” 凉帝知道的竟如此之细:“你倒与朕说说看,沐氏和这桩案子有什么关系?” 好在沐云姜也不是完全没有准备,立刻回禀道:“罗郡应是见色起意,伪造了所谓的婚书。罗郡看中的是沐云姜那一身非凡的医术和毒术。试想,他已混迹于诸皇子之间。如果手上有精通毒术的人,与他们而言就是如虎添翼……” “据三殿下所说,那日,沐云姜去寻罗郡,就是想弄清楚婚书真伪,意外发现罗郡囚了洛小郎君,继而发现罗郡为死间一事……” “后来三殿下搜了罗宅,两张婚书字迹不同,绝非同一婚绢写成。那两张婚书,如今在沐宅,皇上若觉得不妥,可让人取来,再令人查验字迹以及婚娟年份便知真伪……” 凉帝听罢,转头看向刑部尚书沈兴南,“这事,你去着人取来辩真伪,只要确定那婚书是伪造的,这案子就了结了……” 让所有人都身感意外的是:凉帝竟轻易采纳了“江歧”的说词,还打算结案。 沈兴南马上应声:“是……臣马上去办……” 凉帝想了想,又吩咐了一句:“至于太子和三皇子,东宫屡出大凉死间,传令太子闭门细查所有人的来历。三皇子继续彻查别宫那两桩案子……” 这话一落下,沐云姜立刻打断上禀道:“皇上,这两桩案子,和罗郡有关。此人替班别宫。三殿下已查到:案发时,罗郡和鲁大志都在别宫。罗郡是侍卫。鲁大志则一直陪着五殿下…… “他们的目标,一个是纯妃,一个是洛浔阳,皆和晋阳侯有关,这是想以这二人的死,挑拨您和晋阳侯的关系……其心可诛啊…… “试想一下,纯妃和洛浔阳皆是晋阳侯的至亲之人,一旦他们出了事,又查不出所以然,那后晋阳侯心头必生恨。一旦生恨,后果不堪设想……” 凉帝斜眼,撇了撇嘴,现在罗郡和鲁大志都已身死,这小子,是想借这两人替萧祁御解决麻烦,就此了结这案子。 这算盘,打得倒是极好。 “江歧,听说你和萧祁御结拜了?” 他突然不阴不阳问了一句。 沐云姜抬头,目光却是坦荡荡的:“是。” 凉帝淡淡道:“你倒是真会护着你结拜的哥哥……” 沐云姜淡淡道:“草民只是在陈述事实。” “罢了,就这样!传令,让萧祁御进宫见朕……” 这几桩案子,就这么了结了。 其实,案子当中还有很多疑点,但凉帝不想查了,一旦动摇根基,皇帝也是有顾虑的。 成为皇帝之后,有些案子的真相,对于高座皇位的他来说,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任何事都不能毁掉大凉来之不易的太平。 半个时辰后。 萧祁御终于从天牢走了出来,并被带去先沐了一个浴。 一个时辰后,迎着明媚的太阳,他步履轻盈地来到御书房前,却听到房内有父皇威严的命令声爆出来: “滚回自己的东宫,好好严查,要是再查出有死间,你就不要来见朕了……” 没一会儿,东宫太子爷佝偻着背,一脸灰溜溜地走了出来,看到萧祁御时眼神阴阴的,没多加理会就走了。 这样的太子爷要是登上了宝座,萧祁御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条。 “三殿下,皇上请您进去。” 总管高公公出来相请,脸上堆满了微笑。 萧祁御走了进去,恭恭敬敬冲君父请安:“儿臣拜见父皇……” “起!” 凉帝斜眼看着这个儿子,什么都优秀,唯一的遗憾就是出身——如果他不是那个女人的儿子,这应该是他最最引以为傲的儿子。 可惜了…… “给你一个任务,江歧是个能干的人。把他留下。朝廷自会重用他。父皇也会重用他。” 凉帝道出此次召见的目的之一。 萧祁御瞄了一眼父皇,看得出来,父皇很喜欢那个少年,可是…… “父皇,江歧向往的是无拘无束的江湖。朝堂是个处处要叩头下跪的是非之地,他不喜的。不是儿臣要忤逆您,儿臣并不想为难他。他是儿子结交的唯一一个江湖朋友……如果父皇爱才,请许他自在度日……” 他叩头请辞。 高公公看着直皱眉:这个三殿下,怎就这么爱和皇上对着来呢!真的是太不懂得如何做人了。 凉帝沉默,忽想到了当年,他最好的朋友江天离自己而去,他放手了,因为他知道即便留住了人,也留不住心。 江歧是江天的徒弟,那脾气多少有点像。 “也罢。随他!他若愿留就留,若不留,就不留,但有一点,你和他必须做到……那就是必须把杀害罗郡等一干人的幕后人给朕查出来……” 这是他召他来见的第二个目的。 “是。儿臣定认真彻查……” “去!” 凉帝挥挥手。 萧祁御赫然发现:今日父皇无比好说话,是因为江歧吗? 宫门口。 阿索眼巴巴望着。 沐云姜百无聊赖地数着树上的叶子,不断地打着哈欠——她已经一整晚没睡觉,又折腾了快一天,实在是太困了。 现在案子已然了结,阿索却把她拉着过来,非要来接他们的主子,还说,殿下一见到你一定很高兴。 为了让某人高兴,她只能硬着头皮守着。 “主子,你终于出来了。” 正自昏昏欲睡,忽听得身后有人欢喜地喊了一声。 她转过头,看到萧祁御精神抖擞地走了出来,一身墨色的锦袍,衬得他格外的英姿飒爽,乍一看,根本不像刚刚从天牢出来的人,而是从宫里得了赏赐出来的。 这个昂扬男子,应是凉帝这些皇子当中长得最好看的一个。 和她的目光对上时,温温一笑,走上前来一抱就拥住了她这个小身板。 “阿歧,谢谢你。” 她好尴尬,象征性地抱了他一下,说道:“那个,大哥,我想睡觉……太困了,我能回去睡觉了吗?” “阿索太不懂事了,应该先带你回去休息的……走了,我们回家……” 他扣住她的细手腕准备上马车,却突然怔住了——无他,他的手腕怎这么细,而在他的记忆里,自己好像牵过另一个人的手腕也这般细。 那个人是沐云姜。 可能个小的人,骨架都小! “怎么了?” 沐云姜怪问。 萧祁御摇了摇头,把她拉上马车。 沐云姜靠着那里,用小手盖着小嘴哈欠连连,眼皮都耷拉下来了:好累。 不光得剖尸,还得应付皇帝,能不累吗? 萧祁御看着她很高兴,问道:“这些日子,你去哪了?” 她闭着眼,“就四下走走……” 他看她这么累,就没再说话。 沐云姜没一会儿就睡沉了。 马车摇啊摇,她的小脑袋瓜,就像小鸡啄米似的,不断地在点头,眼见得就要撞头,他探过身子,用手掌搁着,然后坐过去,让这个忙碌了一天一夜的孩子靠着自己,好好睡一觉。 人生于世,能遇上一个肝胆相照的知己,死而无憾。 他,萧祁御,此生得江歧为友,乃大幸。 很快,马车回到了三皇子府。 萧祁御本想抱他下去的,结果他突然醒了过来,迷迷糊糊下了车,险些就摔倒,亏得他及时扶住了。 一边打哈欠,一边道“谢谢”,沐云姜一点也不客气,直接进了三皇子府,回了忆侬轩,都顾不上换衣服,去一去身上的尸气,倒头就睡。 等阿索送来热水,想让他净面洗脚,人家早去和周公下棋了。 “算了,江歧从来不是拘小节的人,等他醒了到后院的温泉里洗一洗便好……” 萧祁御细心地为其放下帐子,带着阿索出去了。 此刻,已是斜阳收尽,新月升起之时,天空已变成青蟹色。 萧祁御的肚子已经咕咕作响——中午吃了一点点,主要是牢里的饭食是真不好吃。 “主子,我这就让人去准备膳食。” 阿索可识趣了。 萧祁御却把人叫住:“回来,你带着江歧等我,可让他吃饱了?” “有,结案后,我就带二主子去吃了。不瞒您说,我是一点也吃不下,可是二主子,剖了三具尸首,居然大吃大喝了一顿,他怎么那么有胃口?我算是服了。” 阿索竖起了大拇指。 他是真心佩服。 “是啊,他的本事,实在是让我惊奇——就一个晚上而已……难怪父皇如此欣赏他……” 他深深感慨了一句。 他,绝对是他的福星。 没一会,阿索让人把准备好的晚膳送到了书房——有牛肉,肥鸡,还有两碟小炒。 “这么快?” 萧祁御净了一下面,正在想事情。 “那是,知道主子吃不惯牢里的糙饭,早早让人准备了,本来想让您和二主子好好吃一顿的。” 萧祁御拿过碗筷,吃了几块牛肉,说道:“让他好休息,回头我还得请他帮忙……” “嗯,知道了。哦,对了,主子,如意轩那边,悦姑姑传话过来说:夫人不见了……” 阿索趁这个时候,把这事给报上去,看到主子吃的速度明显就变慢了。 “不过,您放心,我已经让人跑去沐家找到了,夫人已经回去——只是她好没良心,知道您出事,居然没跑来看您……想想啊,您为了她奔波那么几天,还受了伤……又为了她三哥才入的天牢,她居然没半点表示……” 对于这个沐云姜,阿索颇有微词。 “不能怪她,她现在恐怕已经完全忘记药石村发生过什么事了。”萧祁御的反应很平静。 “啊,为什么会忘了?” “那是解毒的后遗症。” “那您和她……” “我与她什么事都没有!” 萧祁御坚决否定自己动心了。 阿索立刻撇了撇嘴:哼,主子,您就嘴硬!那两天,您明明把人家沐七姑娘当宝贝一样疼爱着,现在居然…… “沐云韬回去了!”他岔开了话题。 “嗯,我们的人亲眼见他离开刑部回的家。” “这样就好。” 这一次,他的劫难是为了保下她的三哥哥,如今,她没了记忆,他也恢复神智,他俩之间那段小插曲,就让它随风消散! 那时的他,不是真正的他。 一切当不得真。 而且,她也不记得。 如此甚好。 只是为什么,他心里竟是如此怅然若失呢? 第112章 落荒而逃 沐云韬出狱了,管管来接的他。 他回去的路上,才知道家里出了大事——父亲被刺杀,母亲因为受到惊吓,一直昏睡不醒。 回到家,他跪在父亲的病榻前,叩头,请罪,认真忏悔道: “阿父,都是孩儿不孝,无端惹了这么一桩大麻烦,害得阿母为我受了惊吓,阿父被人刺伤,也不能尽孝于膝下…… “以后儿子一定改掉爱玩闹的性子,专心习武,成为阿父阿母的骄傲。 “回头,我还要跟随三殿下,誓做国之栋梁……” 在沐河眼里,这个三子比二子要不成器,但是,他侠肝义胆,既知孝于亲前,也晓守护姊妹,就是爱玩了一些。 现在看到他终于知道痛定思痛,心下颇为心慰。 经此一事,这孩子应该算是彻底长大了,忙让大女儿带他去洗漱,并给他做点好吃的。 沐河过去陪着,问牢里的事。 沐云韬其实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正,稀里糊涂就出来了,唯一确定的是: “是三殿下,若不是他一力相护,我这条命早没了。 “阿父,是三殿下请来了鬼才讼师,帮忙破了这案子,我才捡回了一条小命……这两个人都是我的恩人。我一定要好好习武,向三殿下学习……” 他一边吃,一边讲述着他被叫进宫去的光景,以及在天牢里,自己如何兢兢惊惊,三殿下如何镇下自若……言词之间尽是崇拜之情。 素月在外头守着,听着,时不时挖挖耳朵,轻轻叹息,说:“沐三郎君有当说书先生的潜质……编得挺动听……比我以前在外头听的话本好听……” 崇八在边上勾了勾唇角: 没错,讲的是怪好听的,此人想当武将,还得努力,做个着书人,倒是很有潜力。 一夜无话。 翌日。 沐云姜睡到自然醒。 醒来,跳下床,推开雕花小窗,屋外,鸟语花香,晴空万里的,闭眼深吸,好香啊…… 尤其是今天,她的心情显得特别的好。 “早啊,二主子。” 阿索就守在外头,打了一个招呼,手上捧着一叠看上去很华贵的衣裳。 “早。阿索。” 沐云姜挥了挥小手,心里想着,昨晚上,自己睡成了死猪,也不知有没有做出不雅的事情出来。 “二主子,这是殿下让我送过来的,您试一试,合不合身,是之前主殿下让人去给你定制的,因为没量过您你的尺码,要是大小出入很大,就与我说一声,我让人去给改一改……” 阿索推门进来,把衣服放下。 “好。我马上试。” 沐云姜看了看料子,应该是锦衣轩那边的料子,那是南海边上出产的最好的衣料,挺贵的。 阿索走了过来,想要给她松绑腰带,她忙退后:“喂,你干嘛?” “服侍二主子试新袍子啊……” 阿索又想欺上来。 他一惯就是这样伺候殿下的。 沐云姜忙躲开,声音跟着走调:“不用。我自己来。” “哦。” 阿索抓了抓头皮:二主子这么紧张做什么? 他只得退了出去。 沐云姜忙把门关上,随即试了试这年天青色的袍子,有点大,但还能凑和——昨天那件衣服,身上味道重,换了最好。 其实,她更想洗个澡的,但算了,在这里洗澡,太不方便了,还是早早离开这里,回家去洗比较好。 “很合适……” 沐云姜开门看到阿索还在外头等着,便示意给他看了看:“对了,大哥的事情已经办好了,我就不在这里多逗留了,大哥应该去早朝了,那我就先行告辞了,回头你去和你家主子说一声……” 抱了抱拳就想脚底抹油——萧祁御的事情已了,她不想在这里多待了。 阿索把人给拦住,笑着说:“二主子,我家殿下今天没有上早朝,你快跟我过来……” 沐云姜头疼啊,怎么他还在府上,这样好了,走不了了,只能跟了进去。 在府上绕了几个圈,他们来到后院一间偏房。 未进门,就闻得一股子淡淡的薄荷香气,整个人顿时心旷神怡。 “二主子,您进去……我在外头守着……”阿索开了房门,请她进去。 她冲里头望了一眼,发觉正中央摆着一张桌子,桌面放着一桌子的好菜,原来是大哥找她来用膳的。 “大哥……你在吗?” 西边垂着一层白幔,幔后面似有流水声传过来,薄荷味道就是从那边飘过来的,怪好闻的。 “我在这里,你过来。” 萧祁御的声音从幔后传来。 沐云姜扶起幔子走进去,发现里头是一个温泉,氲氤之气中,萧祁御懒懒靠在那里,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的单衣,衣裳没系好,裸着光溜溜的胸膛,冲她直招手: “过来,一起洗洗!” 什……什么? 一起洗! 疯了! 沐云姜本能地往后退,嘴里都结巴了,额头上都冒出汗来了:“不用了不用了。谢兄长美意。” 下了水,脱了衣裳,她是女人这件事,还怎么瞒上去? “这里的温泉有滋养的效果,你也来泡泡……”萧祁御直起身子走了过来,想要把她拉进水里。 “真不用了。真不用了。” 她吓得跑出去了,背后已然渗出一片热汗。 萧祁御拧眉,他这是怎么了,洗个澡而已,怎么就落荒而逃了呢,这举止,也太娘娘腔了! 回头,他找找偏偏,让他再长长个头,这么小的个头,还这么害羞,以后怎么找媳妇? 作为结拜兄长,他总得好好把他养壮的…… 沐云姜逃也似的逃了出去。 阿索看到了,怪问道:“二主子,你不洗吗?” “不洗……” 她二话不说,直接跑回忆侬轩,关了门,捧着砰砰乱跳的心情,想着: 不行,她不能留在这里了。 留久了,她的身份迟早得穿邦,还是做回姑娘身比较安全。 二话不说,她留下一行字,转身出门,不走正门,直接跳墙而去,一溜烟,跑了。 院中有侍卫看到了,愣了愣,忙去汇报给阿索知道:“卫长,二主子跳墙跑了。” 阿索一愣,进去报与正在穿衣的萧祁御:“殿下,二主子又跑了……” 他看到主子的眉心微微蹙了起来,于是就加了一句:“二主子也奇怪,怎么愿意跑来帮主子查案子,就是不愿意多留几天呢?” 是啊,萧祁御也想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了,那孩子现在这么不待见自己? “要去追吗?” “你觉得现在还能找得着他?” 的确,那小子轻功那么好。 “主子不是还要找他另外查案子吗?” 是啊! 他跑得这么急,他都没来得及和他讨论罗郡和鲁大志被灭口这案子:“回头再说!” 二人正说着话,门外阿绪跑了过来,手上还抱着一只金色的橘猫,禀告道: “殿下,悦姑姑说,她要回陈塘关一趟,夫人这只猫让属下带过来养在这边。要是没人喂,猫是会跑的……” 萧祁御已经系好了腰带,走过来看了看那只被命名为“金毛”的小猫。那么小一只,就像沐云姜那样。 他看着这只小猫,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小脑袋,脑子里想到的是那天,那个小姑娘抱着金毛时那天真可爱的模样。 以后应该看不到她这一面了。 “留下!阿绪,你找人养好它。” “是。” 他回了房间,没兴趣用膳了。 阿索跟了过去。 萧祁御想了想,临进门时吩咐道:“你守在外头。我想静一下……” “是。” 他走进了书房,关上门,坐到书桌前,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跑来这里是做什么的。直到那只猫从窗外跳进来,还无比优雅地走向了自己,还很熟稔地蹭了蹭他。 他只得把这只自来熟的小家伙给抱了起来。 它叫了一声:“喵阿呜。” 他盯着问:“干什么?想找那个女人吗?” 它继续叫:“喵阿呜……” 他淡淡道:“那女人已经忘记你了。” 它还叫:“喵阿呜……” 他说:“以后,你就跟着我混!” 它满意地叫:“喵阿呜……” 他却皱起了眉:“你有点吵,能不叫吗?” “喵阿呜……” “好了,别叫了,是肚子饿了,我让你弄好吃的。” 屋外头,阿绪跑来了,和阿索说猫跑进书房了。 阿索本想进来找猫的,听到这一番话,想笑,想不到殿下也会和猫说话。他让阿绪别去打扰,再去弄点吃得来。 主子一直在等二主子醒来一起吃中饭,现在好了,人跑了,殿下一个人吃肯定会觉得索然无味的。 有猫陪着,主子应该会觉得开心点的。 “阿索,去弄点好吃的进来。” 主子终于有了用餐的念头。 “是。” 后来,阿索进去送吃食时,发现,三殿下在书房的书案上画了一只橘猫,一个少女站在廊下,巧笑倩兮地抱着它,笑得特别的甜,边上还有一棵碧悠悠的柳树。 一树一人一猫一屋,画面无比的和谐…… 这一刻,阿索可以很确定,虽然时间不长,但是有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天真少女,已经悄悄走进主子心里…… 可那少女,已然忘了那几日,是如何撩拨他家主子的! 他家主子呢,则在努力放下。 唉,这是怎么一份孽缘呐! 沐云姜通过沐家小院的暗道,回到自己的香闺,换下了身上的男装,出来时,看到三哥哥正在院子里练功,而崇八在边上教着。 今天的三哥哥,耍得好像挺有模有样的。 “小七,你不是跑出去那什么买药去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沐云韬怪叫着跑上来。 沐云姜眨眨眼,一时不知道要如何作案,呆了一下,才道:“我就在你刚刚如厕时回来的,三哥哥,这几天在牢里受苦了。怎么不好好休息,这么勤快地在练功?” “嗯,我要好好练,以前荒废了太多时光,以后,有崇八教我,我要好好补回来……不和你聊了,我再练几遍……” 沐云韬变得很认真很认真。 沐云姜看着很欣慰,冲崇八招了招手:“崇八,好好教啊……” “得令,姑娘。” 崇八抱了一拳,眼底皆是意味深长的笑,看她的眼神则多了几分恭敬——这样的女子,如何不让人敬服? 沐云姜蹦蹦跳跳地跑去厨房,肚子太饿了,想吃东西,正好看到素月在帮忙熬鸡汤,立刻叫道: “素月,给我下碗面,我中午都没吃,饿死了……” “姑娘,你终于回来了……”素月惊喜的叫了一声:“等着,马上好。” 她立刻给下了一碗面,移到姑娘面前,看着姑娘狼?虎咽的,忙道:“姑娘,你这是几顿没吃了?” “两顿。饿死我了……” 她一下子就干了一碗面,又吃了一根鸡腿,吃得满嘴是油的,这样一个光景要是被人瞧见了,谁会信她就是那个鬼才讼师? 分明就是一个贪吃鬼。 边上几个底下人瞧见了,都在笑,这姑娘看着孩子,却是家里的挺梁柱啊,之前老爷和夫人、三郎君一个个出事,就七姑娘在支撑着。 老爷是七姑娘救回来的,夫人现在也要靠七姑娘医治。 “吃饱了,你过来……” 放下碗,沐云姜把素月拉了出来,来到无人的花圃,低声问:“薛府那头的事办好了没有?” “放心,办好了,现在外头已经传开了,薛山是遭江湖人算计,中了毒,不是生了什么花柳,还让大夫瞧了……薛山也已让大夫瞧过了,药也喝了……” 素月把那件事细细给说了,总而言之一句话,那就是大姑娘身上的污名应该能清除了。但留在别人心头的影响还是存在的,所以,现在大房那边若还想把大姑娘嫁到什么权贵人家,是不太可能的。大家都怕啊…… 沐云姜满意地点点头,麻烦事,一件一件处理好了,当然,还有一个大隐患没解决掉——那个下令暗杀了罗郡和鲁大志的幕后人。 他是谁? 他是什么身份? 现在她对他是一无所知。 而他,极有可能对她的事情都知道。 所以,接下去,她所要面对的情况,可能更为复杂,如今,她已经被逼进了这个时局当中,除了全力应付,已无出路。 那个神秘人,她总是要将他找出来的。 第113章 退亲 “崇八母亲的药,给熬了吗?”沐云姜忽又想到了这事。 “熬了,昨天已服下。” “好,那我去看看。要不,你也一起过去?” “不去。” 素月很排斥崇八,还有他母亲。 沐云姜笑笑,歪着螓首问道:“阿月,为什么你这么讨厌崇八?说实话,不许瞒着。” 素月转过了头,俏脸上露着一些别扭之色,“我去烧水,等一下姑娘该沐浴了……身上有异味呢……” 剖完尸,沐云姜虽然净了手,但是身上免不得还带着一丝异味,素月一闻就闻出来了。 “那就谢谢阿月了。” 沐云姜没逼她,转身去了仆人的小院。 崇八的母亲正在门口处坐着,手上拿着一个针线篮,正缝补着什么,看到沐云姜过来,立刻喜笑颜开地迎上前: “七姑娘,七姑娘,你来了呀,大娘喝了你的药啊,身体当真全好了。谢谢你啊……你呀,真是实实在在的活菩萨。” 她直接给磕头了。 沐云姜忙把人扶起来,“崇妈妈,你也不用谢我,我是要用你儿子帮忙看家护院,才给你治的,这叫你帮我,我帮你……” “姑娘真会说笑,明明就是姑娘有恩于我们母子……我家小八,给谁家看家护院都一样,独姑娘解了我多年之苦……这份恩情,我真真切切记下了!” 崇妈妈是个热心肠的人,笑呵呵的,性子很乐观,也很会说话。 沐云姜又和她闲叨了几句,给看了看脉,确定那毒已经解了,这才满意地要离开,却被崇妈妈叫住了:“七姑娘,问你一个事,那位素月姑娘可配有人家?” “配倒是没配。怎么,崇妈妈相中她想让她当你儿媳妇吗?” 沐云姜记得前世,崇八的母亲很疼素月的。 “是啊,我觉得她和我家小八配极了。就是,素月姑娘好像不太喜欢我家小八……回头,还请姑娘给撮合撮合?我家小八也算是世家之后,就是……如今落魄了……但是,我儿子将来肯定有出息……” 每一位母亲对自己的儿子都有这样的期许:“崇妈妈,你放心,将来你儿子肯定有个好前程的。” 有这样一个婆母,她觉得,素月的生活会更有烟火气——挺好的。 崇妈妈顿时乐开了花:“那是必须的,跟对了主子,肯定是前程似锦的……” 瞧瞧,多会说话。 就这时,管管跑了过来,急吼吼直叫道: “七姑娘,七姑娘,东院那头来人了,在门口闹上了,您快去瞅瞅……” 沐云姜顿时秀眉一拧,怎么那边的人还没完没了了呢,她立刻提起裙摆往外跑。 没看到崇妈妈微微一笑,拿着针线活做着,嘴里则喃喃说着:“江老怪,你收的好徒弟,还真把我的病看好了,也不负我守在天都城这么多年…… “就是啊,这孩子,这么厉害,也不知谁有那福气娶了去……你这老怪物这会儿让她回天都城,是不是老早想好了把她配给谁了?” 一阵清风拂过,很快就把那喃呢声给吹散了。 前院。 门口。 大房的人,进不来小院,正在外头骂骂咧咧,引来不少人围观。 因为有人执剑站在门口。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崇八。 外面的人想进来,全被拦了。 想闯进来的正是东院的大夫人郑氏。 她看到自己曾经养着的走狗,现在居然帮衬着二房看门,和自己作对,怒火中烧啊! 站在外头,郑氏沉着一张老脸,直接就开骂了: “崇八,你个王八糕子,你吃东院的,喝东院的,用东院的,西院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说翻脸就翻脸,直接就给西院当了看门狗?有你这么背信弃义的吗?” “大夫人,崇八拿您一月银钱,就给您当一月护卫,这个月的银钱,我说了不会同您拿。我与大夫人的契约也已到期。既然我与大夫人没契约,我愿意当谁家的护卫,那就是我自己说了算……关您屁事……” 崇八也刚,当场就和前东家翻了脸。 其实,他看这个大夫人不顺眼已很久了——不过就是一个小小武将家眷,一天天的,把自己整得好像全都城就她最厉害。 “你到底闪不闪开,今天,我是必须要进去的……谁也拦不住我……” 郑氏咬牙命令着,态度是一惯的横行无忌。 崇八欠了一欠身,门板似的身材,纹丝不动,“不好意思,我家主子说了: “家中老爷病重时,东院没来探望;夫人一直昏迷,东院也没有人嘘寒问暖;三郎君被抓,东院更没理会,现在这边没事了,自也不需要东院来关心…… “主子还说了,东院的人来,请投拜帖……见不见,那还得主子说了算。毕竟现在已经是两家人了。您不仁,就不能怪这边不义对!” 一番话,可把东院的人奚落得一文不值,还把他们踩到了脚底下碾压。 “放肆,我是长辈。就算你们已经分府别住,那也还是沐家族谱上的人,我是家主夫人,你一个小小护卫,胆敢以下犯上……谁借你的胆子。” 郑氏在那里上蹿下跳,恨不得立时立刻拿他问罪。 隔着老远,沐云姜就听得他们的对话,对于崇八如今这护主的态度,她甚感满意。 “这是谁呀,在我们家门口大呼小叫?” 她高声应了一句,缓缓走了出去。 崇八立刻退到了边上。 郑氏一看到沐云姜这小贱人,心里的火,烧得那是更旺了,立刻指着她叫了起来: “死丫头,还快快把我迎进去,马上请你阿父出来,今日,我倒要在你阿父面前好好评说评说……有你这样忤逆长辈的吗?我朝奉行孝道,尊敬长者,你指使一个护院羞辱长者,理法不容。” 至始至终,她是趾高气昂的。 沐云姜浅浅行了一个晚辈之礼,却不依不饶地接上了话: “大伯母,您这话说得可不地道,既然都分府别住了,那就该是各过各的,您现在跑来别人家就得守别人家的规矩。 “我们家,母亲病着,父亲也病着,闭门谢客,怎么着你了?哪有主人家不愿意见客,你们还能理直气壮强行闯入的?病人就得静心养着,怎么就非要见你们了?我阿父现在可没有什么精力来主持评理。 “现在,家里的事,由我们几个晚辈一起商量着对付。如果您有什么意见,和我们这些晚辈说。怎能让您扰了长辈休养? “这万一阿父再被您气出一个好歹来,这责任,你肯定是不愿担的,我们这些晚辈也担不了,那就又是一桩说不清楚的官司。 “所以,您若有事,就在门口说,说完了就请回…… “您瞧,您嗓门大,在这里大呼小叫的,回头街仿邻居都会以为您来欺负我们晚辈,那与沐将军府就太下面子了……” 郑氏一听,好像是有道理的,刚刚自己说话太冲了,身后已经有不少路人在指指点点,说她这是仗势欺人。 真是瞎了他们狗眼,明明是他们不敬尊长在先。 但这已经不重要,今天,她来此,也不是想和这死丫头在这件事上纠缠不清。 于是她忍着满肚子火气,改了话题: “不进去也行,你们家寻个人跟我走一趟。” “邓家来人了,就因为你这死丫头最近闹的这一摊子事,他们要来退掉和你四姐姐的亲事。 “人家不光要退亲,还要索赔,让我们沐家赔他们邓家两千两银子。如今族中耆老都来了,他们誓要在今日把这件事理个清楚明白……” “我呸,退亲就退亲,怎么还想让我们赔钱来了?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沐云姜看了一眼边上面色乌沉沉地四姐姐沐云微,厉叱了一句。 “谁让你做出那么多丢人现眼的事来了?他们想退婚,也是在情在理的。你同我大呼大叫有个屁用? “今天,我来就是知道二弟病着,操劳不得,所以,想来要一个代理之权,由我来替你们家同他们邓家评理。 “可既然你们不识好人心,那就由你们自行去评说。不管是沐河去,还是你们几个小辈过去,都可以……” 沐云姜听着,眯了眯眼:邓家退亲一事,也提前了。 所有人的命运轨迹都发生了变化。 但是,这个东院的主母大人,当真这么好心,亲自上门,就为了讨一个代理之权? 为什么她嗅到了一种阴谋诡计的味道? 可眼下,就算郑氏真设下了陷井,沐云姜以为,这一趟,她也必须去。 “行,那我陪四姐姐过去,我阿父现在不能被这些琐碎之事叨扰。” 沐云姜走向沐云微:“四姐姐,那个姓邓的不是好东西,婚事没了我们可以另外再找,将来,四姐姐还能嫁一个好人家的。” “没事,我不在乎。” 那个姓邓的,沐云微见过,长得不怎样。 之前她曾想过退婚的,可知道家里是不同意的,所以就没闹出来。 如今既然他们要退,虽然于她名声上有点难听,但是,没事,最多就是当一辈子老姑子。 “我是家中的男丁,这事,怎么能少得了我!” 三哥哥沐云韬忽就冒了出来,转头望了一眼听闻有人闹事、急忙出来查看的沐云初:“大姐姐,你且在家里守着,阿父阿母,你来照看。” 沐云初点点头,心里是有点担忧的,但眼下,她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于是,一行人闹哄哄地,作鸟兽散。 东院的人先行离去,沐云韬则去叫了一辆马车来。 他是体贴两个妹妹走路太慢,也是东院那头,他们都在等着,去得慢了,他们又要说什么怠慢啊无礼啊,一大套说辞,总能挑剔他们二房的不是。 路上行了小半个时辰,沐云韬和两个妹妹来到了东院,门房把他们放了进去。 他们直接进了正厅。 正厅内,坐着家主沐江,主母郑氏。 左边一排坐着沐家诸位耆老,一个个都白发苍苍的,却是沐氏一族的族中长者,也许他们现在的名声不如沐江,但想当年,也曾风光过的。 另一侧是邓家派来的人,为首那位是邓家的家主,准四姐夫邓贤也在,脸上尽是冷漠之色。 沐云韬上前行了一个礼。 沐云姜和沐云微也行了礼。 今日上场都为男子,除郑氏。 在大凉,事关退婚或绝婚,都得由族中男子操持;女子是说不上话的。 “三郎,你父亲情况如何?” 沐江作为大伯父,对于自家弟弟的情况,他还是客套地问了一句。 “回大伯父,已无碍。但为了不气死我阿父,今日任何事,都由我全权负责……”沐云韬说这话,语气很冲。 沐江被怼得脸一沉,暗骂了一声:真是不识好歹。 “好,既然贤侄这么说,那你来说说看,这件事,怎么解决……” 邓家家主跳了出来:“当年,我们邓家与你们沐将军府结亲,是仰慕将军府的威名。如今,你们二房分了家,且闹得臭名远扬,我们邓家虽是商贾之家,却是崇尚孝悌,知廉耻的……是以,这门婚事,是断断不能再结了……” 这人直接把责任全推到了沐家二房身上。 “当年结亲时,我们邓家曾以京城的两家店铺作为聘请。如今既然要退婚,就必须把店铺归还,还有就是这两家店铺面这几年产生的收益,也一并赔给我们邓家。共计白银两千两……” 原来,他们索要的赔偿,竟是店铺这几年的收益。 沐云韬冷冷一笑,立刻叫了回去:“店铺归还理所应当,收益为什么要归还?那店铺,在你们转给我们家时根本就不赚钱,是我阿母另外挑了掌柜,又换了经营的货物才有了营利。 “这店,已经不是当初你们转给我们家时的店,所以,赔钱是万万不可能的……店铺可以归还,里头的货,还有掌柜的,都是我们家的财产,你们休想借机私吞……” 沐云姜觉得,这话说得一点错都没有。 “哼,这是什么混账话?若不是我们家店铺位置好,你们哪来的营利?今天我就把话撂在这里了:如果你们不归还店铺,以及相应的营利,那我们就只能把你们告上衙门……” 邓家家主沉着脸,发下狠话。 他了解的很清楚:现在沐家二房,沐河夫妻都只吊着一口气,凭那么几个小辈,怎么斗得过他们邓家? 而且,他已经和郑氏说好了,只要沐河同意赔偿,两千银子归郑氏所有,店铺的经营权则归他们家拿走。 这叫互利互惠,否则他们也不会闹到这里来的…… 第114章 唇枪舌战 “打就打,这件事上,不管你们再怎么狡辩,都是我们家占了理……”沐云微也叫了起来。 那家店现在是他们这个小家最最主要的收入来源。 去掉开支和成本,每年收入几百两,抵父亲月俸好几倍,如此才能供他们主仆上下十几口人勉强过活。 “你看看,你看看,一个小姑娘家家,谁让你抛头露面出来当悍妇的?如此新妇,怎么配嫁到我们邓家……” 邓贤看到自己的“未婚妻”像悍妇一样跳出来,和长辈对着干,忍不住也叫嚣了起来。 面前这个女子,长得一般,脾气坏,又目无尊长,怎配当他的正妻——他看着真真是要恶心死了。 因为这个女子,他的终身大事已被耽误好些年,想想就来气。 沐云微看到自己被嫌弃,气得浑身发抖,呸了一声,啐以一口口水,恨叫道:“你又算什么东西,长得贼眉鼠眼的,我还不稀罕了呢……” 邓贤自认自己是个美男子,如今被人说成贼眉鼠眼,气得面色顿时铁青,又怼了一句: “像你这种泼妇,就该一辈子青灯古佛度日,嫁人就是祸害夫家……” 沐云姜听得不爽极了,立刻冷笑叫板道: “我四姐姐就这么应承一句就是悍妇、泼妇,那我倒想问问你了,邓贤,你在有婚约的情况下,养了外室,生了儿子,那叫什么? “在我们大凉,但凡家里有婚约的,皆不能在婚前另养小妾,也不能藏外室,你们倒好,不光养了,还生了一个庶长子。如今跑来退婚,还想把责任推到我们身上……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这叫打蛇打七寸。 沐云姜一开口,就抓着他们邓家最最痛脚的事,当众给揭破了,在他们准备反击时,又先一步叫了回去: “千万别说这是绝没有的事。 “那女人叫翟歌儿,是邓贤的心尖人,如果你们还是要这么蛮不讲理,行啊,那我们就打官司,你们邓家先负了婚约,如今还想抢我们家的生意……凭什么好事都该让你们给占了?” 这话一出,邓贤的面色果然大变。 邓家家主面色也变得不好看。 他们都在心里暗自奇怪: 那么隐晦的事,他们邓家瞒得滴水不漏的,怎么还是让他们知道了? “你就是那个沐七姑娘了是不是?沐家二房的名声全是被你给败坏的,要不然,我们邓家也不可能跑来退什么婚,你还有脸在那里叽叽歪歪,呼呼喝喝,成何提统……” 邓家家主竟把责任推到了沐云姜身上。 “别岔开话题,也别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你们家已经背弃婚约在前,还有脸跑上门来指摘我四姐姐的不是? “她就算怼你们几句怎么了?养外室、生庶子的人难道还有理了?” 沐云姜咄咄逼人地叫回去:“横竖是你们不想结这门亲,却要往我们身上挑错。 “这样的姻缘,与我沐家就是莫大的耻辱。 “今日退婚,那是最最好的,所有东西通通退还给你们。但是我们二房的生意不会让出来,你们想的赔偿也不可能有……” “这是我们的底线。如果你们不同意,行,回头,我们去衙门好好说叨说叨。理亏的那方必是要赔礼赔钱的。” 混迹江湖多年,沐云姜的小嘴,辩起理来,可从来没输过。 沐江听得暗暗吃惊,想不到斯文守礼的邓贤,竟会养外室生庶子? 这与他们沐家来说的确是莫大的羞辱,真要对薄公堂,只要抓住他们把柄,是可以让他们赔礼赔钱的。 可这么一条规定,小七这臭丫头怎知道的这般清楚的呢? 还有就是,这死丫头,辩起理,真的是太厉害了。 “这就没法谈下去了。沐江,你们叫出这么一个小丫头来捣什么乱?” 邓家家主直嚷嚷,神情显得无比愤怒,还狠狠地拍了几下桌面。 他暗暗冲那郑氏使眼色,让她出面调和,如此下去,他们邓家不光拿不回店铺,要不来赔偿,还得搭进去不少…… 可郑氏现在根本没法接话。 她可不晓得邓家郎君养外室一事。 沐云姜顺势接上话,叫道:“怎么叫捣乱?我们大凉民风开放,皇上还曾封过女将军,即便现在,皇上身侧还有女官。我这是与你们辩理。 “在我们天都,只要有理就能告到衙门,就能得一个公平公正。 “怎么样,要不要去天都府击鼓评理去? “我这边,有的是你们邓家在外养小妾的实证,不怕告不倒你们,也不怕你们不赔……” 她说得太自信了。 而邓家呢,理亏于心,一时竟不敢接话,只能怒目相对。 沐云韬看着,听着,心头好生痛快——他家小七太能辩说,连邓家的丑事都拿捏住了,厉害,太厉害了。 “大家都平心静气。何必伤了和气。即便做不成亲家,也不应结成仇家,不是吗?” 郑氏终于站出来打圆场了。 “官司是不能打的。最近,我们沐家的脸已经被丢尽了,真要再闹上公堂,与沐家与邓家都不好听……” 沐江一脸威严地说道:“既然这婚非得退,那就退!邓家主,你们退一步,不要那两千两银子了……至于那家店面……” “那家店面的经营权,我们家是不可能赔给他们的……”沐云姜再一次强调他们的家的底线: “不光不赔,还得让他们家赔我四姐姐的闺誉损失费。没个两千两,休想……” 她反过去还要让他们赔。 沐江是一个长辈,长辈说话被一个晚辈打断,这个晚辈还提出一个根本不可能调和的条件,气得他是两鼻孔直冒青烟。 这死丫头,太不给他面子了。 她这是要和邓家闹僵。 若真闹僵了,沐家又要成为天都城茶前饭后的笑柄。 真真是造孽啊! “做你的春秋大梦……” 邓家家主立刻怒喝一声,气得险些晕过去。 就这时,刘嬷嬷扶着老夫人,急匆匆跑了过来,其身后跟着两个装神弄鬼的巫师,嘴里伊伊呀呀念着一些什么。 老夫人面色乌沉沉的,像是天就要塌下来了一般。 正厅内那剑拔弩张的气氛,就此被打破了。 沐江连忙迎了上去:“阿母,您怎么来了?您不是说在请大师捉邪祟吗?怎么就跑来了这里?” “是大师说,那邪祟白日里跑出来伤人了,就跟着过来看看。最近我们沐家家宅不宁,必须把这邪祟给拿下,否则,我们就会被闹得家破人亡了。” 老夫人拄着拐杖,说得挺像有那么一回事。 作为孝子的沐江,立刻连声附和: “是是是,都听母亲的。” 沐云姜看着那两个穿着巫师装,在和天地神灵通气的江湖骗子,看着他们四处撒浮水,在正厅来来回回地驱赶着,手上,一手拿着铃铛不断地摇晃着,一手拿着剑手舞足蹈着,挺像是在驱逐那些看不到的东西似的。 邓家那一行人,趁机都与老夫人见了礼。 邓家家主正要拉住老夫人评理,老夫人却“嘘”了一声,说:“仙师驱邪,莫扰莫扰……” 邓家家主只得悻悻地闭了嘴。 厅堂上,巫师们在驱邪。 最后,他们竟把沐云姜三兄妹给围了起来。 “喂喂喂,你们干什么?” 沐云韬大叫着,想把他们赶开,心下很不安,感觉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好重的邪气。那邪祟就附在他们三个人身上……且让我细细辨来……” 这对巫师是一对双胞胎,长得那是一模一样,穿的也是一丝不差。 他们异口同声喊了一句,就把沐云韬拉过去,嗅了嗅,又用剑给逼了逼,便将他拉到了自己身后,嘴里则唱道: “他身上没邪祟。” 然后,他们又把沐云微拖了过来,以同样的方式施了一阵法术,唱了一句“也不是”,便扯到了背后,最后两把剑同时就架到了沐云姜身上。 “找到了,这人身上带着邪祟。沐家家宅恶运连连,皆是她被邪祟附体了……” 两个巫师不约而同叫了起来,眼底还露出了震惊的光芒,还大叫了一声:“好强的邪祟啊……” 明白了,这些人装神弄鬼,最终的目的竟是在她。 沐云姜的眸光闪了闪,心下终于顿悟。 “来人呐,把这个邪祟给我抓起来……绝对不能让她祸乱了全族……拿下,拿下,马上拿下……” 老夫人大喝了数声,还用手上的拐杖重重砸了几下地面,以表明她的决心。 沐将军府是武将府,府上是有府卫的,这些府卫就守在大厅附近,听得老夫人一声令下,就跑了过来,拿着手上的红领枪就把沐云姜给围了…… 沐云韬顿时急了,直接就冲了进去,拦在小七面前,勃然大怒地叫了起来:“什么邪祟,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她就是邪祟!这两位巫师可是全京城最好的巫师,怎么可能会弄错?” 老夫人说得斩钉截铁:“现在,我是越想越有道理。自从这邪祟回了我们沐家,家里什么时候安宁过? “先是我这个老太婆犯病;紧跟着,家里便着了火;然后呢,云初把薛家闹了一个天翻地覆;别宫出了牛痘这种疫症,我们家云湘还被剥夺选秀的资格…… “等这死丫头重新回到府里,那是越发不得了了,先是散播谣言,污了云初的名声,又挑剥离间,闹什么分府别住。 “出去住后,二房那头事情那是越闹越大:云韬入狱,二郎被刺,赵氏昏迷…… “我们大房这边,我这老婆子已经吃了好些天药石,身子一直不见好转;本来要与云湘说亲的王侯世家,都弃她如敝履…… “这一切,谁造成的?都是这个邪祟入了我沐家,才把我们沐氏闹得鸡飞蛋打,不得安生……” 这一番指控,是把沐家遇上的所有不幸的事,全都归结到了她身上。 听听好像还真像那么一回事的,都是她回京后发生的事,大都和她有关联。 “各位族中耆老,你们说说看,我们沐家之前那些年,即便有时也会经历一些风浪,什么时候短短不到一个月,就遇上这么多灾难过? “若不是有邪崇害我们沐家,还能是什么?” 郑氏跟着立刻附和,然后,指着邓家,叫道:“现在连云微的婚事也祸及了,如果还要把她这样一个祸害留下,只会害死我们全族上下……” 本来没啥事,经他们这么一再强调,那些族中耆老一个个惊悚了起来,还说到了自家发生了一些诡异的灵异事件。 总之,只要是不祥的事,通通归结到邪崇身上,也就是小七身上。 正所谓三人成虎,于是,所有人都觉得的确是这么一回事。 “简直就是一派胡言……” 沐云韬立刻怒叱:“谁家没点不顺心的事发生,把这些不顺归结到别人身上,那根本就狗屁不通。是,我之前是遭人暗算了,但现在,我不是好好出来了吗?” 他想以身说法,想证明那些事和小七无关。 “那是你运气好,遇上了三殿下,否则,你早死了八百回了……而殿下之所以会护着你,那是因为家主曾为殿下出生入死,打过仗,要不然,你哪还有命活……” 郑氏把沐云韬之所以还能活着的原因,归结到了沐江身上——这真真是太不要脸了。 试想一下,若没有江歧破了案子,哪来的沐云韬无罪释放。 可她根本不理会这里的逻辑有多不通。 “所以,你想怎样?” 沐云姜听得有点不耐烦了,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她想达到的目的是什么呢? 老夫人瞪圆了眼珠子,对着那些耆老行了一礼,叫道:“诸位皆是族中智者,贤者,我老婆子从来是慈眉善目的,但是我不能因为一时的心慈手软,而毁了我们沐家百年的家业,损害了族中弟子的锦绣前程,所以,老婆子决定大义灭亲……不知几位耆老可有什么异议吗?” 诸耆老立刻你看我,我看你。 最后为首那位说道:“既然事关家族兴旺,那自然得以家族利益为重。老妹妹,我们自是鼎力支持你的……” 迫害后辈的统一战线,就这么成立了。 “好!” 老夫人满意地点下了头,随即冲那巫师行了一礼:“请问仙师,要如何驱邪除祟,不管您用怎样的法子,我们都会全力配合……” 那巫师双手合什,回道:“驱除邪祟法子很简单,或直接烧死,此法子能让邪祟彻底死亡,再也不能惊扰任何人;或是沉塘,邪祟遇水便脱离宿主,只要宿主能在水中憋住呼吸,就可以重获新生……” 呵呵,原来,说来说去,竟是想弄死她。 东院这帮人,还真是丧尽天良呐…… 本章四千字,两章合一章,明天见。 第115章 被沉塘 沐云韬觉得事情已然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明明就是来退婚的,怎么就闹成这样了?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可是他的抗议,在他们眼里等同放屁。 耆老甲说:“直接活活烧死,太过残忍。不可取不可取。传出去,世人会说我们沐家长辈伤天害理,会败坏名声的。” 这位很爱惜名声。 耆老乙说:“那就沉塘,只要水性好,还是可以把邪崇驱走的……我们只要寻来城中最好的医正,及时进行抢救,肯定是能救回来的……这孩子花一样的年纪,可不能白白葬送了……” 这位好像还挺悲天悯人的。 耆老丙说:“那就这么决定了,老夫人,我们同意的,就依这位仙师所言,沉塘驱邪,必务保证我们沐氏一族平平安安。她一个人的安危,哪能同全族人的前程相提并论……” 这位是利益至上的。 其实呢,一个个尽是狗嘴中吐不出象牙来! 这些话,是人话吗? 简直就是虚伪至极。 沐云韬气得面色铁青。 沐云微也冲了进去,誓要把小七救出来,否则小七真的会被他们害死的。 然而那些府卫可都是上过战场的兵卒,又岂是他们抵抗得了的? 没两三下,沐云韬和沐云微就被反手扣下。 沐云韬力气大,还能挣扎几下。 沐云微呢,完全动弹不得了。 沐云姜也已被拿下。 这一刻,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听使唤了,全身无力,挥出去的掌力就像棉花一样,完全没有力量。 空气当中透着一缕暗香。 那暗香本没有毒,但是,之前沐云姜才中了半年魂,毒是清了,可为了解毒,她吃过三贴药,那药里有一味本身就是毒药。能和半年魂相克,如今还有一些残存在她体内。 正好,那暗香又能和那毒相生,可让人四肢发软。 她的身体虽然百毒不侵,但是,解开也是需要时间的。在那段时间内,她一样会失去抵抗能力。 所以,今日这是有大齐的死间,在挑唆东院的人在找她麻烦,故意要借机整死她。 如此这般一想通,沐云姜不觉背上一阵恶寒。 难道今日,她要死在这里了吗? “四妹,快跑,快去搬救兵……把崇八和素月全给叫来……一定要把小七救下……” 就在这个时候,沐云韬忽然奋力一搏,拼尽全力,挣脱出来,帮着沐云微挡了一下,想让她去搬救兵——沐云微跑起很快很快的。 沐云微不负兄长所望,当真跑了出去。 有府卫要去追,却被郑氏叫住:“不必追了!” 等她搬来救兵,沐云姜这小贱人,基本上就已经死透了,到时,她会把责任归结到邪崇身上。 一个小庶女而已,当家主母有的是权利定其生死…… 彼时,萧祁御在去刑部的路上。 他准备去查看那日杀害罗郡和鲁大志的死士,想看一看他们身上有什么特别的线索。 父皇要让他把这批死士的主子查出来,可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从三皇子府去刑部,有好几条路。 其中一条,会经过长乐坊,从沐家小院的小巷前面经过。 今天,他鬼使神差地挑了这条路。 骑着马路过时,他本能地拉了拉马缰,冲那条幽静的小巷子望了望,有行人在走动,但沐家小院的门是紧闭的。 阿索看了一眼,问:“主子,要不要去见一见小夫……不对,沐七姑娘。” 他中途改了口,现在可不能再称呼“小夫人”了。 “不用了。” 现在她安全的很,并不需要他守护。 他与她,只是两个不相干的人,特意跑上去找,将有损她的清誉——想想之前,他们之间的亲密,若传扬出去,清誉什么的,其实早已折损在他手上。他是该娶她的。 只是,她根本不喜欢他。 而他也不能娶她。 阿索在心头暗暗一叹:主子啊主子,你明明就在乎七姑娘,为什么死鸭子嘴硬呢? 但想到主子的人生境遇,他的姻缘,又岂是主子自己想如何便能如何的? 他们一径往前去。 走了一会儿,萧祁御有看到:正前方,有一少女驾着一匹神俊的黑马在车马道上横冲直撞地跑着。 那架势感觉是一个不太会骑马的人,意外骑了一匹马出来。 事态已失控,马上之人随时随地都有坠马的危险。 而马上的少女则面无土色地在大叫: “闪开,闪开,快闪开……” 那少女是:沐云微。 看清楚之后,萧祁御拧了一下眉头,叫了一声:“阿索……” 阿索当即就跑了过去,飞坐到失控马匹的马背上,直接就拉停了那匹好像刻意想把少女颠下来的黑马。 “沐四姑娘,得罪了……” 他立刻翻下马,先行了一个礼,再告了一声罪。 马上之人的确是沐云微,她早已吓出一身汗水。 此刻,惊魂未定的她,一看到是三皇子府的人,混乱的美眸一下就亮了起来: “索卫长……” 然后,她看到了不远处坐在骏马上的三皇子萧祁御。 没错,她识得此人,曾在城门口撞见过他回京。 于是,她立刻笨拙地下马,直接就扑到了萧祁御马前,悲呼着叫了起来: “三殿下,请您看在小七救过您的份上,救救我家小七!” 她记得,之前小七去三皇子府救过三皇子的。 萧祁御一听,心头一紧,立刻叫道:“沐云姜怎么了?” “今日,与我有婚约的邓家来退婚,我大伯母亲自上门,把我们三兄妹诓了去,说什么谈退婚一事,结果,祖母竟在家里设了一个圈套。 “她故意在今天寻人来驱邪,那巫师跑到前厅一番装神弄鬼,非说小七是邪祟附身,所以才害得我们沐家家宅不宁,如今,他们要把小七沉塘剥离邪祟。 “我是逃出来的,本想回小院,找崇八和素月去救人的…… “三殿下,再不赶去,我家小七只怕性命难保啊,还请三殿下出手相救……” 闻言,萧祁御面色赫然一变。 想不到沐氏大房竟如此心狠手辣,居然要残害一个弱女子。 同一时间,刚刚沐云微奔来的方向,有一个紫衣少年狂奔着跑来,嘴里嚷嚷着大叫: “抓偷马贼,抓偷马贼啊……” 沐云微转头一看,头疼,偷马贼正是自己,刚刚她跑出来时一急,就抢了那人的马,想不到那人竟追过来了。 “是你偷的马?”萧祁御低头问道。 “我……只是想借一下……他误会了……” 沐云微小脸红了红,这说词实在太过牵强。 “阿绪,你留下帮四姑娘善后,阿索,跟我走……” 萧祁御没有再迟疑,立刻策马狂奔而去。 这一头,那紫衣少年一脸怒容地逼近,跑得极快,气息却只是微喘,足见其是一个练家子。 萧祁御与他错身而过时,这少年愣了一下,似乎是认得他的,眼底掠过一丝惊讶,等他们走远了,才转过头,看到偷马贼就在不远近。 那姑娘长得颇为英气,神情很是尴尬地望着他。其身边站着两个很有气势的侍卫。 “为什么偷我墨宝?” 紫衣少年一身华服,一看就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弟子。 他骑的马可是战马,品种稀罕的很,市面上千金难买,也难怪他会这么紧张。 但一般这种马,生人是很难驯服的,偏偏啊这柔弱的沐四姑娘居然坐着跑了好一段路。 阿绪看了一眼这沐四姑娘,想要过去和这少年交涉,人家先一步上前福了福: “对不起,这位公子,刚刚是我救人心切,才借用了您的马,现在我已经找到人救命,这马就此归还。刚刚如有冒犯,还请公子见谅……” 紫衣少年黑着脸却叫道:“你那叫借吗?明明就是抢。还对我使了毒,若不是我中了你的毒,你以为你能从我手上抢走我的墨宝……解药呢……把解药交出来……” 沐云微抢马时,怕抢不过,将身上一瓶软骨散撒了出去。 她也是逃出将军府后才记起自己手上有这样一瓶东西的,当时,她是完全不知道这东西好不好使。 这是云姜给的,说:“女孩子拿着可以防身……” 她撒了之后,瞧着这马主人依旧跑得飞快地追自己,原以为没效果,不想还是有效果的。可这个少年却还能健步如飞,若没有中了这软骨散,她只怕早早就被拿下了。 还好,她撒了,否则怎能遇上三殿下? “这是解药,这位公子,还请见谅……” 沐云微恭恭敬敬把解药奉上。 紫衣少年把解药取了,闻了闻,这才斜眼望了望来的方向: “喂,我问你,刚刚过去的那个人是谁?” “是……三殿下。” 沐云微如实回答。 紫衣少年顿时眼神一亮,“那便是三殿下呀……好极了好极了,回头你给我引见一下成不……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对不对,缘份缘份啊……” 本来穷凶极恶的少年,突然爽朗一笑,却也是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下一刻,那少年双手一抱拳,行了一礼,自我介绍道:“在下昆州雁无痕,姑娘芳名如何称呼?” 沐云微瞄了一眼,芳心莫名砰跳了几下,忽觉得这少年,比那邓贤顺眼多了,性子甚是直爽,不记仇,笑起来也好看,忽觉得自己想嫁的男人,就该是这样的…… 朔河在天都的东边。 离沐将军府不远。 河面很宽。 是天都的主要河道。 前世,沐云姜曾在这里赛过龙舟,这是一条风景奇秀的主河道,往来船只都要经过此河。 她做梦也想不到的事,这一世,自己会被绑着押到了这里,塞进了一个竹笼,而那竹笼底下,则绑着一块石头,只要将竹笼从船上扔下,就能一直沉到河底。 这里的河床很深的。 按着巫师的说法,只要她在河里忍耐半柱香的时间,那邪祟就能从她身体里跑出去,她就会恢复成正常人。 一柱香即半个时辰。 半柱香是一刻时辰。 人在水中,即便水性再好,也憋不了一刻时辰,他们这是摆明了要把自己在溺毙在水里。 可是,没有人会来阻止他们这疯狂的举动。 沐云姜最后终还是被他们从船上推到了河里。 冰冷的河水,很快将沐云姜淹没了…… 河面起初冒着滚滚水泡,渐渐地,水泡平息,水波跟着平静了下来…… 船上,巫师在念念有词的祷告,手上抖着驱邪的浮尘,嘴里还时不时吐出一些火来,试图要将从水里逃上来的邪祟,以火焚之。 看那架势,做的是有模有样的。 郑氏冷眼看着,心里很是痛快:总算是把这小贱人给搞死了,这样死,还真是白白便宜她了。 沐江心里是有点不安的,都没和沐河说一下,就把这小庶女弄死了,回头那个刚烈的弟弟止不定会大闹。可眼下,他已经顾不了这么多。 老夫人闭着眼,嘴里念着阿弥佗佛:“老天保佑,家宅平安,天下顺遂;老天保佑,子孙安康,事事如意;老天保佑……” 船挺大一艘,所有人都聚集在甲板上,眼睁睁看着这场驱邪盛事。 可就在这个时候,河岸上传来了一记怒吼声:“沐江,你敢私下虐杀族中小辈,还不速速把人给我拉上来……” 是萧祁御飞马而来,大吼一声,整个人便若展翅的大鹏,飞纵上船,落到甲板时,船只跟着晃动了几下。 沐江一看,三殿下竟然亲自到访,大惊失色,忙要下跪解释。 萧祁御第一时间抓起了那绑着竹笼的绳索,吼了一声: “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本殿就治你一个谋害皇族之罪……” 沐江顿时惊怔住:这和谋害皇族能扯上什么关系? 却顾不得细思,他只能急忙忙忙帮忙拉竹笼。 郑氏也慌了,不过就是处理一个族中小庶女,怎么就惊动了三皇子? 老夫人也凌乱了,这驱邪不尽,要是再把三皇子给祸害了,那他们沐家真真是要被灭族了。 两个巫师也怕了,他们只是来驱邪的,怎么就把三皇子给得罪了呢? 这二人躲在边上,身子已在瑟瑟发抖。 所有人都知道,三皇子是不得宠,但是,他的能力,是任何人都不能小觑的。杀敌军,平叛乱,三皇子的本事,那是天下皆知的。 很快,竹笼被拉了上来。 但是,让所有人都震惊的是,笼门已经被打开,里头哪还有沐云姜的踪影…… 第116章 死里逃生 “人呢?” 萧祁御见状,又惊又怒,转头拉住沐江的胸襟,青着一张俊脸寒声厉叫,整个人已然是方寸大乱。 “我……我不知道啊……” 沐江如何能回答得出,高大的身躯止不住哆嗦起来:“许是……许是笼门没关好,被水流冲开,小七……极有可能……已经被水流冲走了?” 今日乃是潮讯日,正在涨潮,水流流动很快,还真有可能被冲走了。 “你们是怎么把她关在这竹笼里头的,可有绑住手脚?” 萧祁御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她会水,也许已经逃出来。 可是,如果已逃脱,也该冒头了啊! 然现在河面上可是没一丝一毫的动静。 “绑……绑了……” 这两个字,灭掉了他心头唯一的希望。 望着湍急西去的河水,他的心沉甸甸的,难道她就这样轻易死在了这群人手上? 在双手双脚被缚住的情况下,换作是他,也无力自救,何况是一个柔弱的小女子? 正当绝望之时,湖面上忽激起一朵巨大的水花,一道白色的影子自水中飞旋而出,四溅开来的水花,溅得所有人身上一身水渍。 萧祁御看得很清楚,那个被沉塘的小姑娘,竟就这样从水中冒了出来,直接飞上岸,那轻功竟是如此之骇人。 沐江也瞧见了,双眼顿时瞪得发直: 这是水鬼……上身了吗? 沐云姜在水下沉了这么久,怎么还能活蹦乱跳地冒上来? 郑氏吓着了,面色惨白惨白的,看清是沐云姜时,双腿皆发软,险些晕过去: 天呐地呐,这死丫头,怎么还活着。真的是太可怕了。 老夫人看得也是一脸惊骇,没死只有一个原因,就是这丫头学过龟息功——所以,这孩子,这些年是被谁养大的啊…… 就在众人神情各异之时,沐云姜突然又飞了回来,一把揪住那个巫师,扔进了河里。 在他探出头来时,她又飞纵过去,将他踩下了水面,又飞到船头上屹立着。 如此回来往复好几次,就像在戏耍他一般。 “救命,救命啊……我不太会水的啊,七姑娘饶命啊!” 巫师发出惊恐的求救声。 “救你可以,说出来,谁让你在那里装神弄鬼,说我是邪祟的?你若不说,今天我就把你溺死在这朔河之上。” 她目光寒厉,声音冰彻入骨,再次飞过去,却把他从水里捞了上来,扔上了船。 变成落汤鸡的巫师趴在甲板上,急喘着,咳着刚刚咽下肚皮的冷水,嘴里则哇哇大叫着: “这一切全是沐家家主夫人指使的,他们说你一回到沐家,沐家就不得太平,他们要趁今天,把你弄死……” 这话一出,老夫人立刻厉声反驳道:“绝没有的事,三殿下,这个巫师在含血喷人,您可不能轻信贼人的诬陷呐……” 萧祁御就在边上,老夫人哪能承认这件事是蓄意安排的。 郑氏也立刻否认了:“对,这是胡说八道,你这个江湖骗子,竟敢往我身上栽赃嫁祸……” 可心里早就慌了,声线已然微微发颤。 “到底有没有这一回事,本殿审一审就知道了,回去再论……” 沐七姑娘身子柔弱,又在水里泡了这么久,现在江边风又大,可不能因此得了风寒…… 萧祁御的目光始终落在沐云姜身边,这个小姑娘,再一次让他震惊到了。 她居然又死里逃生躲过了一劫,而且还使出了一身绝顶的好轻功——这身法,远在他之上啊…… 此刻,她浑身湿透,湿衣都贴在身上,将她小巧的身形全勾勒了出来。 他连忙将身上的披风解下,直接就系到了她身上。 “七姑娘,你赶紧先上岸,自行回沐家换上一身干衣服。至于这个巫师,由我看着,今天,无论如何,都得让他们给你一个公道的……绝对不会让他们逍遥法外……” 他沉沉叮咛了一句。 沐云姜的目光直到这个时候,才终于落到萧祁御身上。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正好出现在这里的,但是,无疑,因为有他在,今天,她的委屈应该不会白受。 “好。那就先行谢过三殿下。这件披风,回头我清洗干净后定会送回……” 沐云姜转身一纵飞上了岸。 那轻功,看得众人那是暗暗惊叹:这个小姑娘,真是被他们小瞧了。 萧祁御目送着,眼底跟着浮现惊赞之色,并且高叫了一声:“阿索,护七姑娘回沐将军府。” “是。” 阿索在岸上应声。 萧祁御则转身,冷冷看着沐将军府这帮人,“诸位请!是非曲折,回头我们就好好评说评说……” 沐江的身子发软的厉害: 怎么办,怎么办啊! 他们好像惹恼三殿下了! 之前,要是知道三殿下和小七的交情竟这么深,他定然不会默许这事发生的。 沐云姜回了沐将军府,回了西院,主要是朔河离这边很近。 一跨进西院,她便发现:西院果然一直空着,暂时还是原封不动的,他们二房有些没及时带走的衣物还在各个屋里放着,整整齐齐的,没有人来动过。 可能他们是想留着当理由,万一有人追究起东院苛待西院,东院的人甚至可以反咬一口,说: “是他们西院执意要分府别住的,瞧,我们西院一直还空着,当初他们走的时候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当沐云姜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弄干头发出来,已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从西院出来时,遇上了沐云湘。 沐云湘知道今天母亲寻了一个法子,要弄死这个小贱人,可为什么这小贱人还好好地活着,并且从西院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沐云湘只要一想到自己是被她害得失了参加选秀的资格,心头就怒难自控。 她是从小就练过武功的,使着一手好鞭法,在家时,时不时拿着一根倒刺鞭,一来是她喜欢练鞭;二来,她只要看到谁不顺她眼,就会一鞭子打过去。 在外头,沐云湘有着文武双全的美名。 天都城内,大多是贵女,贵女皆娇贵,并不兴动刀动枪。 沐云湘会使一手好鞭法,长得也还不错,文才也不俗,郑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给女儿挣下了这样一个名声。 可事实上呢,在家里,她是横行的,不是骂就是打,根本就是一个刻薄成性的小女子。 “沐云姜,既然沉塘沉不死你,那今日,我就直接抽死你……身附邪祟的人,用鞭抽,也是管用的……” 真是用的好借口。 可惜啊,她遇上的是一个会武功的沐云姜。 而且,沐云姜已经决定了,从今往后不再藏起自己那一身好武艺,是以,在那倒刺鞭抽过来时,她身形一晃,凌空一跃,直接跃到了沐云湘身后。 夺其鞭,抽其身。 于是西院内顿时响起了沐云湘的惨叫声。 陪侍在沐云湘身边的侍女,也是会点功夫的,看到这光景,连忙跑去想救人,直接就被一鞭掀翻于地,也跟着发出了一记惨叫声。 沐云姜很有分寸,没抽几鞭就住了手,而后寒声叫道:“沐云湘,从今往后,你最好不要再来招惹我,否则,你欺我一分,我必十分奉还……” 将倒刺鞭扔到她身上,她错身而过。 沐云湘心头无比震惊,这死丫头,这身法,分明就是练过的,之前,她倒是瞒得滴水不漏。 她平日里骄纵惯了,哪愿意被这死丫头欺负了去,立刻恨恨叫了一句: “明明就是你害惨了我们家。自从你回到京都,回到将军府,你看看,我们这个家,一个个出事,你祸害了你父母兄姐还不够,还要来祸害我们东院……” 这话,一把拉住了沐云姜的步子。 “我怎么害你们东院了?最近,我可是连你们家门都没踏进来过。” 她想听听,东院的人到底厚颜无耻到怎么一个地部。 “你害我失了选秀资格;害我大哥被人绑架,如果你不死,我大哥就必须死……沐云姜,这些年你在外头到底结了什么仇?大哥可是我们沐家的希望,如果大哥有一个三长两长,你死一万次都不够给大哥陪葬……” 沐云湘怒声叫出了一个让人意外的原由。 原来,竟是大堂哥沐云城出事了。 大堂哥的确是沐家的希望,可惜,前世的时候,在他和大伯父跟随三殿下去平叛时,中了毒,死在了军中。 大伯父在大战时不慎也受了伤,听闻长子离世后,万念俱灰之下,便死在了军帐中。沐家两个最优秀的男人,就这样死得稀里糊涂。 现在却变成了大堂哥遭人绑架? 她暗暗皱了一下眉头。 所以,有人改变了大堂哥本该被毒死的命运,改成了绑架,用以威胁郑氏来害她? 她没多说什么,转头就走。 却看到不远处阿索正以无比震惊的眼神看着她。 走近时,这个被誉为京城第一侍卫的阿索,自嘴里发出一记赞啧之声: “好功夫。” 沐云姜斜了一眼,没说其他,只道:“你家殿下来了吗?” 阿索一脸复杂:看样子,她已经彻底忘了之前和殿下之间发生的一切了,那语气,说有多疏离就有多疏离…… “来了。” “走,找那帮人算总账去。” 领头往东而去。 阿索看着这位娇小玲珑的小庶女,心下不由得又暗暗一叹: 这气场怎么比他家主子还要大呢? 这么大的脾气,到底是怎么养成的? 前厅。 以沐江为首的沐家人,以及邓家人,乌泱泱跪了一地,一个个颤微微的,谁都不知道今天,他们会落一个怎样的下场? 萧祁御座北朝南,正在喝茶。 沐云韬刚刚有被绑在正厅外的树杆上,萧祁御来了后,就让人将他松了绑。 这会儿,得了靠山的沐云韬站在堂前正自告状,把今天在沐家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给萧祁御知道。 萧祁御听完,冷冷一笑,看向沐江的眼神,透着浓浓的杀气,阴沉沉道了一句:“沐将军,真是看不出来你啊,在军中倒是正气十足的,怎么回到家里,竟会纵容家人做出这种荒唐可笑的事出来?” 沐江吓得面色惨白,都不敢应话。 这时,阿索跑了进来,叫了一声:“殿下,七姑娘来了……” 萧祁御抬起头来时看到,沐云姜穿了一身粗布衣裙,秀发也没细盘,只是简单编了一个辫子,那辫子就垂在胸前。 虽然打扮极简单,浑身上下却散发了一种别样的傲气。 不知为什么,这个小姑娘,不管穿啥,都是极好看的。 “民女沐云姜拜见三殿下……” 她施施然要行礼。 萧祁御立刻叫住:“免跪,在边上站着!” 他知道她已经把之前几天的事忘了一个精光,心头莫名有点怅然。 但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必须先把眼前这桩事给查清楚了。 他的目光落到了那个浑身湿淋淋的巫师身上,开始审理眼前这桩案子: “巫师,你先说,你是通过什么渠道跑来沐家驱邪的……” 那巫师冷得浑身瑟瑟发抖,哪敢有任何隐瞒,当即回答道: “回……回殿下,是沐家的主母找到小巫的。她以为,小巫是天都城内最最厉害的巫师。小巫的话,自是最有权威的。 “于是,她给小巫制订了一个计划,让小巫按着她的计划走,为的就是将沐家二房这个败坏门楣的七姑娘诬陷为邪祟,再以沉塘的方式把她溺毙……如此,他们沐家就可以太平了……” 真是一个既恶毒又残忍的计划。 萧祁御的目光顿时寒凛起来,当即厉叱道:“郑氏,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没有的事,臣妇从未见过此人……”郑氏矢口否认:“这是污蔑,殿下,您得明查秋毫啊……” 萧祁御不理,一径看向那急得满头大汗的巫师,问道:“你见这郑氏,是什么时候的事?” “昨日晚上。”巫师趴在地上回答道。 “昨日晚上,臣妇一直在家中,并没有出去……” 郑氏抬头,急声大叫:“这事,门房可以作证的,小妇人从来没出去过,一直睡在房里头……” 萧祁御立刻寒瞪一目:“闭嘴,本殿没问你话……少插嘴。” 郑氏立刻缩起了头,额头却是冷汗涔涔。 萧祁御则再次看向巫师,沉声问道:“说,你要怎么证明昨晚上你见到的人,就是沐家主母……” 第117章 查到新线索 巫师想了想,从袖中取出一玉簪,“这是那日小巫在这位主母头上顺手牵羊取的,本来是想去当了换钱的。结果发现上面有这郑氏的名讳……所以小巫没法将其卖出去,殿下,请您过目……” 说完,他便双手奉上。 萧祁御让阿索取了过去,瞅了瞅,上面当真有“郑雅”二字,此乃郑氏的陪嫁之物。 “郑氏,你还有何话说?” 萧祁御厉声一喝,示意那簪子:“难道这还能是他造假得来的吗?” 郑氏一看,双眼立刻就发直:没错,那的确是她的簪子。 完了,现在,她要怎么圆谎? 边上的石嬷嬷心思最是活络,当刻叫了起来:“这算什么证物,此簪,早被人偷了。这巫师定是故意要来害我家主母。” “对,簪子已经丢了……” 可郑氏说话的语气是中气不足的,明显是心虚所致。 萧祁御哪能看不出来,她们果然拿这个理由来搪塞了。 巫师顿时急了:“殿下,我说的可是句句都是大实话啊……她这是想赖账……” “殿下,能听我说两句吗?” 一直静默的沐云姜忽然插话道。 萧祁御看向她,“嗯,你说。” “第一句,据我所知,大伯母的房内有一条密道,可直接通往府外,所以,大伯母想要私下出门,根本不需要通过正门。” 前世,她曾是这个家的家主,看到过沐家的平面结构图,所以,很清楚这一件事。那密道,她还用了好几次。 郑氏听了,又惊又骇,转身,怒目叫道:“小七,你怎能信口胡说?” “是不是胡说,回头让人查一查不就知道了。殿下,那密道就设在大伯母算账的账册柜子后面的暗墙上。柜子上摆着一尊玉佛,拧动玉佛四圈再回拧两圈,就能开启。” 她说得无比细致。 郑氏却已经面如土色,心头惊骇:这死丫头怎么知道这个隐秘的? 老夫人额头已然是冷汗涔涔,心里暗想:完了,这下全完了。 而沐江整个人俯在地上,想死的心都有了。 沐云韬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丫头怎么对东院的情况这么了解,这暗道什么的,他在将军府活了这么多年,这是头一遭听说啊! “阿索,你去查看一下……” “是!” 阿索领命而去。 沐云姜则抱拳继续往下说道:“另外,关于他们为什么陷害我,答案我已经知道了…… “刚刚我出西院的时候,遇上堂姐沐云湘,她说,我大堂哥沐云城被人绑架了,对方要求我大伯母把我弄死,否则死的就是我大堂哥……” 这话一出,郑氏整个儿已然瑟瑟发抖。 心下暗恨啊,云湘怎么就把这事说给这小贱人知道了呢? 萧祁御一听,犀利的目光落到了沐江身上,立刻喝问道:“可有此事?” 这个男人,本来就是一个威风凛凛的人,说的话,表现出来的神情,都会透出一种威压,现在,他这么严厉,沐江早就吓到了,忙叩头道: “殿下,臣死罪。臣该阻止的,可是最近,臣府上出了太多不吉利的事。不光二房那边出了事。我们这里也出了事。 “臣长子被绑架,臣二女在婆家莫名流了产,臣三子离奇瞎了眼,臣五女被削了选秀资格,臣六女发起了高烧…… “正因为出了这么多离奇的事,臣之妻与老母商量了一下,请来了巫师。因臣等以为这件事和小七的回家有关。所以,就想让巫师在她身上驱驱邪…… “臣不知臣妻有谋害小七之心,还请三殿下明查……” 还别说,这事,他是不知道。 此事,其实是郑氏和老夫人一起谋划的,没让一家之主知道,他说得一点错都没有。她们只对沐江说要驱驱邪,而小七身上极有可能附了邪祟。 郑氏见自己的男人把责任全推给了自己,心头是愤怒的:“沐江,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狗男人。我做这一切全是为了这个家,您竟把自己摘得清清楚楚的……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回殿下,我儿的确不知道!” 老夫人却一口认定:此事与儿子无关——这蠢妇,还想把一家之主给拖下水,那他们这个沐家就会彻底完蛋。 “此事,是老身与郑氏策划的,一切皆因为家中发生了诸多不幸。更因为家中长孙被人绑架。如若不遵他们之意,长孙之性命难保……是以,我们只能以小搏大……” 老夫人为了保下儿子,心一横,坦荡荡承认了。 郑氏暗暗一闭眼,心头又恨又恐慌,这一下,自己怕是要大难临头了。 “好一个以小搏大?同样一条性命,沐云城的性命就得救,而沐云姜的小命就得舍?” 萧祁御看向这对恶毒的婆媳,目光一寒,心头是无比愤怒的。 若不是沐云姜水下功夫了得,如今早被害死,而自己也将失去治疗嗜血蛊的机会。 就这时,阿索回来了,禀告道:“回殿下,郑氏的帐房内确有一密道……” 萧祁御听罢,一拍桌面,当即就下了判决:“身为一家之主母,一家之老祖母,竟如此残害无辜。从今日起,你们二人便去庵堂吃斋念佛,为沐云姜祈福,十年之内不得回沐家。” 这个惩罚,简直等于要郑氏的老命——偶尔让她去庵堂吃一顿素斋,她都觉得没滋味,如今一住要住十年,那可如何是好? 她当即求饶起来:“还请殿下看在小七并没有出事的份上,宽宥我……” “郑氏,若非沐云姜本事大,她现在安有命在?如果你觉得把一个大活人沉在水里,还能活下来,行,现在我们就去朔河,本殿把你关在竹笼里,沉上一刻时辰,看你能不能活下来……” 萧祁御厉声喝问。 郑氏吓得直接噤声。 闭息一刻时辰,那还是人吗? 她实在不明白沐云姜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萧祁御立刻看向沐云姜:“沐七姑娘,你觉得如此判决,可行?” 沐云姜连忙道:“民女谢三殿下主持公道,但眼下,罚不罚不是最重要的,找出我大堂哥才是最最要紧的……我以为,那个人,极有可能和死间的幕后人有关……” “为什么会有这样一种联想?” 怎就又和“死间”扯上关系了? 萧祁御的面色再次凝结了。 “能借一步说吗?” 沐云姜看了一眼跪了一地的沐家长辈和邓家人,低声要求起来。 萧祁御点头:“到外头说。” 二人一先一后出了厅室。 沐江瘫在地上,额头上全是汗,心下实在是不明白啊,三殿下和这小七,看上去关系怎这么好? 郑氏更是绝望:本想除掉这小贱人的,怎么就把自己折进去了呢? 屋外头。 花坛边上。 萧祁御和沐云姜站到了一处,正要问,沐云姜打了喷嚏,整个人哆嗦了一下,他本能地倾上去,想要摸其额头: “是不是感冒了?” 入了秋,那河水可凉了,浸泡了那么久,很容易伤身。 沐云姜一愣,退了一步,与他保持距离,回答道:“无碍。” 看到他的手僵在了半空。 萧祁御意识到自己逾越了,忙收回手,同时恢复了冷漠之色:“说!为什么这么说。” “我之前中了半年魂,那是罗郡给我服的,知道这事的,除了他,还有阿剑,就只有你。 “我去药石村求了解药。这方子当中有一味药,其实是一种毒,虽然能解我毒,但会残留在我身体内一阵子。 “今日我被沐家的府卫拿下,是因为沐家有人点了一种香。那香和我身体内的残毒相生,令我失去了内力,无法反抗…… “如果不是死间在作怪,怎么算计得这么精巧?” 沐云姜将自己的推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萧祁御想着,的确,对方巧妙地将沐云姜推入了死局:“那你是怎么逃脱的?手和脚不是被捆住了吗?” “我落水后,毒就解了,内力一恢复,我就挣断绳索上来了……” 这话却令萧祁御皱眉:“你是不是自相矛盾了?刚刚你不是说你内力尽失了吗?” “没矛盾。就是这样的。我身上的毒,等我落了水就能解开。 “那个人故意置我于死地,又故意让我死里逃生。 “如此一来,我就会和沐家大房决裂,就不可能再帮大房大堂兄。我大堂兄必死。 “因为结了这么深的仇,三堂兄瞎了眼这事,我也不会可能再管。 “大堂兄身死,三堂兄成了废人,那么大房这边就后继无人了……” 她猜,到时,大伯父也会死掉。 对方这是要一步一步搞死大房的男丁。 虽然,罗郡已死,可那个神秘的幕后人,却还是想把她扶上家主之位。 萧祁御听得不太明白:“就算你大堂兄死了,与你有什么好处,与那个人有什么好处?” 沐云姜没办法解释,前世的有些事,她知道,却没法说给他知道啊。 “总之,先救大堂兄……接下去,我们沐家的男丁可能会一个一个遇难……” 她心里隐隐觉得不安:“我……没办法和你说出理由……简单一句话,我得保下他们。” “好,那我们去问沐江,沐云城是怎么失踪的……走……”他没再逼问,而是选择了相信。 沐云姜怔怔看了一眼,心下其实是无比困惑的,他怎么变得如此好说话? “殿下。” 她叫住了他。 他转头问:“怎么了?” 她一脸繁复:“你为何如此信我?” 他神情淡淡,什么也没说,调头就走开了。 沐云姜那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跟着他进了正厅。 “沐江,我且问你,沐云城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走到沐江面前,萧祁御沉声询问道。 “回殿下,大前天晚上,云城休沐回来就失了踪,前天我们寻了一天,没把人寻回来,昨天下午的时候,郑氏收到了一封信,才知道云城被绑架了…… “我们家云城,那是文武双全,会失踪,那擒住他的人,必是一个武艺非凡之人……没办法之下,郑氏才想出了今日这对策,故意把小七骗来,只为了救了云城……” 老夫人俯跪在地上,道出了其中的来龙去脉:“这一切,与我儿无任何关系。我儿是今日听闻云城不见了,才回来的……” 她这是刻意把沐江摘得干干净净——老婆子很清楚,如果家主跟着出了事,那他们这个家算是彻彻底底完了。 “沐云城是回来休沐在路上遭到了绑架?” 萧祁御再问。 “是。” “信呢!” 郑氏连忙把信去取来。 萧祁御看了看,上面只写了一行字:“想要留你儿性命,限你三日内溺毙沐云姜。” 果然是冲沐云姜而来的。而且还强调了必须怎么死。看得出来,应是事先计划好的。 沐云姜取过来闻了闻,闭目辨了辨上面的气味。 她的嗅觉是极好的,很快就从上头嗅出了各种味道: “墨用的是香墨。香墨为文人墨客最喜欢用的墨。 “纸用的是湖东的檀香竹制成的纸。所以,这上面这两种味道最重。 “这种墨,这种纸,最常用的地方是龙门书院。除此之外,也只有各大世族,才喜欢用,因为比较贵,一般的寒门书生根本用不起……但是龙门书院不一样,那边的文房四宝是供学子使用的。” “而龙门书院就在沐云城从北营营地回城的路上。” 萧祁御觉得有点神奇,只不过是一份寻常的文书,居然让她解读出了看不到的线索,真是不得了啊! 在她拧眉停下来时,他接上话道:“而这两处相隔不过几里地……所以……” “殿下,快,马上去龙门书院……” 沐云姜突然睁眼,脱口大叫。 萧祁御也已领悟了其中的关系,立刻吩咐道:“阿索,备马……” “是。” 阿索应声跑了出去。 萧祁御转头看向沐江:“沐将军,你跟我们过去,你的夫人和和老母,待回来后,再行处置……” “是。” 一行人直接急步出了正厅,来到府门外。 沐云姜跳上一匹骏马,就狂奔而去。 萧祁御紧随其后。 沐江见小七身手如此敏捷,心头困惑不已:小七这孩子,到底拜了谁做了师父,怎么身上的本事,一件比一件厉害? 本章四千字,明天见。 第118章 找到大堂哥 一行数人,一路狂奔出了城,直奔龙门书院,路上行了有大半个时辰才来到书院正门口。 这里的书院,乃是天子书院。 这里的学子,被称为天子门生。 这里的大门,可不是任何人随随便便就可以进去的,能考进这里的学子,皆是有才学的国之栋梁。 凉帝一直很注重学子的才学和品德,不管是文才,还是武才,只要能入皇帝的眼,都能用到该用的地方。 不拘一格用人才,凉帝在这件事上已经做到了远胜其他君王。 是以书院的安全,自然是很重要的。 凉帝有在书院内安排了护卫,这些护卫大都是军中精锐改编的,足可守卫书院的安全。 为了学子的安全,外头的访客,无事无帖不可入内。 亏得有萧祁御在。 亮出皇帝给的办案腰牌,阿索大叫一声在前面开道: “三殿下办案,任何人都不得阻拦。” 守门的护卫立刻跪地相迎。 来龙门书院的路上,沐云姜想了很多很多。 进得书院大门前,她把自己想到的,都对萧祁御说了:“殿下,那香墨当中还带着桂花香,应该是那人喜欢桂花茶,并且用桂花泡的水,磨了墨,所以,麻烦三殿下让人查一下,院中谁喜欢喝桂花茶——” “阿索,立刻召集所有学子,所有师长,细细询问一下……” 萧祁御当即吩咐了一声。 阿索立刻领命要走。 沐云姜拿着那纸又嗅了嗅,却改变了之前的判断: “等一下,这纸的背后,还沾了牛肉汤,但已经干透,他却还拿来使用,或者说明,他不是学生。这里的学生,大多讲体面,脏掉的纸拿来写的概率不大……因为这边的纸是使用的。 “所以,应该是打杂的,进入偏门时,不容易引人注意,也知道哪里藏人不容易被发现……学生们大多是几个人一间房间,出入都走正门,若走偏门,反而显眼……” 沐江听得那是目瞪口呆,只不过一张纸而已,她就能查出这么多信息?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呀! “好,那就先去膳房看看。 “正好这几日,书院做过桂花糕,曾往宫里送过,这代表的是学子对天子的心意,书院每年都会做的。 “做桂花糕就需要用大量桂花。龙门书院有桂花林。每年桂花开时,都会做桂花糕。桂花会被做成桂花酱。那酱还能泡茶水……所以这墨是带甜的…… “除此之外,膳房内,每隔几天都会熬牛肉汤。 “管膳房的管事,都会用到香墨和檀香竹纸,但是檀香竹纸也是有等级的,这一张,一看质量就不是上等品。 “膳房有一个地方是用来登记每日食材的案台。案台上放着文房四宝。 “但是,在膳房干活的人,大多不识字。除了掌事的,和副掌事的……少有人会靠近案台那边。 “所以,直接把这两个人叫过来问一问就可以了……” 这是萧祁御的推理。 也正是沐云姜心头所想的。 二人之配合无比默契。 本来,他们来此,几乎是没什么其他特别有指向性的线索,但,经过他们这么一推断,就有了一个大致的方向。 “阿索,快……” 萧祁御立刻下令。 “是。属下这就去。” 阿索立刻熟门熟路跑了进去。 两年前,他们曾在这里办过案子,当时,这里发生了一桩黑猫杀人案,所以,萧祁御对这里的情况特别熟悉。 等他们来到膳房时,阿索已经把掌事和副掌理给拿下了。 掌事是李佑。 副掌事是严路。 一个是胖子,一个是瘦子。 他们被阿索带来的人按在了地上。 沐云姜来到膳房书案案几上查看了一下桌面上的纸张,其上面果然有被汤渍泱染过的痕迹,很浅,但边边上还是可以看出来的。 墨中也带着桂花香。 “说,除了你们,谁曾在这个位置上写过字?用过纸。就这两天……” 和沐云姜交换了一下眼神后,萧祁御便询问了起来。 “护院卫长老季,说是给家里人写信,用过这里纸墨……”李管事回答得不假思索。 “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沐云姜追问。 “因为那天老季有点奇怪。写好后,早早就回房睡了。半夜又出去了。直到天亮才回来。我起夜如厕时看到的。老季是卫长,平常只需白天当值,晚上一般是不会参予巡逻的……” 李管事说得特别详细。 “老季现在何在?” “应该在巡逻。你们进来时,他刚带了人,从厨房附近走过……” 萧祁御立刻吩咐道:“阿索,马上把这个人带过来。” 不等阿索去拿人,外头有人应了一声:“回三殿下,季卫长回房了,说是要去取书信,准备去驿站寄信……” 萧祁御和沐云姜一听,不好,异口同音地叫了起来:“快带我们去他房间。他要跑……” 这份默契,让二人再度看了对方一眼——没什么,就是他们实在是太心有灵犀了。 书院的卫长是有独立房间的,不像其他护院,是住一间统间。 很快,他们来到了老季的房间。 阿索走在最前面,直接一脚踹开了房门,房内陈设很简单,一床一桌一柜,扫一眼,就能观全貌,但衣柜和抽屉,都有翻过的痕迹。 “他这是拿了钱财想要跑路。阿索,立刻搜捕他。快……” 萧祁御急忙下令。 阿索立刻带人去了。 众人也跟着撤出来,要去追捕想逃蹿的老季。 这时,床底下,传来了一记呜呜声,那声音,很轻很轻,轻到能让所有人都忽视它的存在。 沐云姜耳朵尖,听到了,打住离去的脚步,凑过去凝神听了听,再低头一看,发现床脚有移位的痕迹,显然,之前移动过,忙叫住要往外跑的萧祁御: “殿下,这底下有问题……快把床给挪开。” 萧祁御返回,叫人过来帮忙。 床下什么也没有。 就一地灰尘。 但灰尘像是刻意洒上去似的,不像正常积起来的。 青砖缝内的灰尘明显比其他地方要少,就好像有人刻意撒上了灰,但有什么力量撼动了这些砖,让那些灰沉绽到了缝里,所以一眼望过去,砖缝就全显露了出来。 正常情况下,是不该有这些缝眼的。 沐云姜转身去找来一根竹竿,在地上敲了敲,果然,这底下是空的,便立刻扒了这些砖,赫然发现砖下是一口黑色的大棺材。 掀开棺材,里面躺的人,可不正是他们苦苦寻找的人——沐云城。 他身穿一身便服,被绑得结结实实,嘴巴也被堵住了,眼睛瞪得圆圆的,脸涨得通红通红,正用手敲着棺材,手腕处因为长时间被捆绑,早已乌青一片,足见他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声音弄出来的。 可惜,隔音太好,即便是进到了屋子里,也未见得能把这声音当回事——书院里老鼠很多的,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很正常。外头走过的人,自然更不能听到了。 “大郎,大郎,真的是你!” 沐江一看到是自己的长子,激动地连忙进去把人扶起来,为其解了绳索,扯了嘴里的布条,急切地问道: “儿啊,你有没有事,你有没有事?你要急死我们了……” 却发现儿子根本站不起来了,再细一查看他的双脚,竟发现脚筋已被挑断,伤口处还在流着黑血。 “小七,小七,你快来看看,你大堂哥是怎么了?” 沐江急切地叫了一声。 沐云姜快步上前,先查看了一下伤口,再探了一下脉,才说道:“毒倒不是致命的,可以解……”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来,而是改了口风:“先把人扶出去,大堂兄关在这里头应该已经很久了……” 沐云城当即被沐江背了出来。 作为武将,沐云城是沐家后辈当中最骁勇的,但是,现在他面色惨白惨白,看着沐河,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很奇怪。就像鸭子叫。 沐江又把沐云姜给叫了过去,急吼吼地问道:“这是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了?” 沐云姜忙安慰道:“只是被人下了哑药,短时间内说不得话,回头我配一副药,吃上几天,就能恢复……大伯父,你过来一下……” 她把沐江叫了过去,面色凝重。 沐江看得心里七上八下的,来到外面后急问道:“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大伯父,大堂哥的脚筋被挑断太久,已经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就算我现在给他接上,这往后头,他怕是再不能骑射了……” 这才是致命的。 大堂哥可是武士,不能骑射。他的前程算是尽毁了。 沐江听罢,浑身哆嗦了一下,这可是他最最最引以为傲的儿子,沐家的希望全寄托在他身上,结果…… “罢了,各人各命。万事求全不得,只要他能好好活着,胜过一切了……” 沐江还是颇看得开的,沉沉一叹,转身进了屋。 萧祁御跟了出来,看到沐云姜靠在廊柱上,暗暗吸了一口气。他们的对话,他有听到。 可惜了,沐云城是个好苗子,如此,日后,他是做不成武将了。 “你已经尽力了。若不是你发现了其中的端倪,他只怕会被活活饿死渴死在这个棺材里……” 他宽慰了一句,不希望她自责。 沐云姜转过了头,面色是无比沉重的:“三殿下,必须把这护院抓住。这件事,不是他一个人能做得成的。我大堂哥的功夫,可不是一般人,身边还带了随从的。这些随从也得查出来。” “嗯,阿索已经带人去追了。” 萧祁御看着这个姑娘,越看越觉得她不可思议:她的本事,这些年,她到底是跟着谁长大的,怎么懂得那么多? “沐七姑娘,你的师父是谁?” 他突然这么问。 “怎么?又想查我底细?” 沐云姜的小脸上立刻浮现了一丝防备之色。 她知道今天,自己表现得太过出色了,难免会招人眼球。 被沉塘,却能死里逃生。 一张纸,她竟解读出这么多线索。 会武功…… 会查案…… 这些都不是一个闺阁女子所擅长的。任何一个人看到这样的女子,都会觉得惊奇。 “不是查你底细,而是好奇。我从未见过一个女子,像你这样聪明能干的,不管是戍守边关,还是隐居天都,貌美的我见得多了,被夸聪明的,也见识过几人,像你这样博学多才的,你是第一人……” 这份夸赞,沐云姜微默默接受了,但她只说:“我师父说了,暂时不许让我对外说起他是谁。但,终有一天,殿下会知道的。” 她现在自不会说与他知道的。 萧祁御倒也不勉强。 “哎,对了,之前谢谢你救我,是你带我去了药石村的……也是你把我带回来的,更是你给我吃的药,对,但后来,我醒过来时,怎么会在街上……很抱歉,整个求医的过程,我都不记得了……” 她终于提到了这件事,心里很想解开其中的疑惑。 “我为了你三哥的事进了天牢,你被我安置在一处小院子里养病,可能是因为知道我出了事,看着你的姑姑跑出来打探我的消息了,中间离开过,后来你是自己走丢的。 “悦姑姑有把这消息告诉阿索,阿索后来曾去沐院小院找过你,知道你回去了,又忙着帮我找江歧,所以,就没再管你……” 萧祁御简单说了说情况,关于那三天发生过的事,一个字都没提。那些事,就让它从此随风逝了! “哦,既然你把我带回京都了,怎么没把我送回去?” 这是最她疑惑的。 “我……事情太忙,带你回来当天晚上,罗郡他们就出了事,然后,我忙着查事情,就把你给忘了……再然后,我出了事,一直被关在牢里……” 萧祁御扯着谎:“抱歉,没能把你照看好。” 沐云姜倒不是想责怪他: “不管怎样,总归是殿下救了我……今天又是殿下帮到了我……云姜在此深深谢过了……” 她由衷地表示感谢,还深深鞠了一躬。 萧祁御淡淡一瞥,“不客气。本殿只是在办案而已。” 二人不再有话。 有种奇怪的疏离,迷漫在二人之间。他们似乎是熟悉的,又好像是无比陌生的。 沐云姜不想尬聊,转身去照看大堂哥沐云城——至始至终,她对他都没任何特别的反应。 萧祁御站在那里沉默了好一会儿,若说没有半分失落,那绝对是假的。但是人家都忘了,他能怎么办? 如此也是极好的…… 可他心里在难受,却是他骗不了自己的情绪反应…… 本章四千字,明天见。 第119章 她请求,彻查军备司 平复了一下心情,萧祁御转身跟了过去。 窗前的小榻上,沐云姜蹲在那里,手上拿着一根绳,绳上挂着一枚钥匙一样的挂坠,正温声安抚情绪不稳定、“啊啊”怪叫的沐云城: “大堂兄,你看着这坠子,听我说,没事了,没事了,你只是哑了,会慢慢好起来的,现在,你可以安心睡一觉了。等睡醒了,再吃几贴药,就能重新说话……相信我,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她不断地宽慰着,沐云城像是得了心理暗示一般,没一会儿就睡踏实了。 这是传说中的“催眠术”。 他曾见过宫中御医施过此法,想不到沐云姜竟也会。 她啊,就像一个宝藏。 本以为就只是小小的有点本事,可是越往里头挖掘,越会发现她身上的宝贝是无穷无尽的。 而她给人的惊喜也是无穷无尽的…… 怪不得小浔子发了疯似的想娶她回家——如此多才多艺、又貌美多娇的女子,世间再难寻一个。 怪不得另一个自己想要让他娶她……她,真的是不可多得的。 就这时,阿索回来了,面色凝重地回报道:“殿下,季卫长没了……” 萧祁御顿时一惊,猛得一回头,沉声问道:“怎么没的?不是让抓活的吗?” “殿下恕罪,我们追出去时,他逃进了林子,远处射来一支箭,直接就要了其性命……这会儿,尸首已经被我们拉回来了,就在书院门口。请您过来看看……” 阿索低头请罪,并把情况细细说了说。 好一计杀人灭口。 萧祁御眼神一紧,连忙跟出去查看。 沐云姜也有听到这番话,心头一阵发紧,追了出来。 待来到书院门外那处空地,一个穿着护院服的中年男子直挺挺躺在草地上,边上守着两个萧祁御的侍卫。 萧祁御走在前面。 她跟在后面,上去查看了一下。 那卫长是被一箭刺穿了咽喉,死时双目瞪圆。 能一箭射穿,足见那人臂力之强悍。 沐云姜想都没想,拔了那箭头,拿在手上细细观察了一番,转头奉给萧祁御时说道: “这箭羽,是军中所造的箭羽。虽然没有刻字,但肯定是出自官匠之手。 “你看这箭头,是用上好的铁石打造而成。再瞧这羽毛和这箭杆,箭羽是用寻常大白鹅的羽毛,箭杆是以优质桦木所制。应该出于北山军备司。殿下,是不是要查一下军备司了……” 她说这话时,用的完全是肯定的语气,且眼神是无比坚定的。 这让萧祁御惊疑,即便是将士,也未见得能如此了解军械,而她只是一个小女子:“沐云姜,就凭一支箭,你怎么能确定这是出于北山军备司?” “殿下你且看,这里有一个弧度,这是北山军备司所特有的。 “也许你会说,可能是别人在模仿。但是铁石用量,在大凉都是有登记的,其他地方拿不到这么好的铁石,打不出这种成色的箭头。但军备司的话,在炼铁过程中,只要将各种数据略作调整,就能偷出一笔箭出来。 “北山军备司的制箭模石,出自同一个师傅之手,唯一不同的是,各营各地的箭头上标识的军营名称不同。 “其中有几块模石没刻下名称,是备用的。这些箭羽就是用备用模石打造的…… “能悄悄动了备用模石,这个人肯定是个有官阶的……殿下,这件事问题真的很严重……” 她突然不说了,因为萧祁御的眼神,就像在看怪物。 至于原因,她有意识到,于是,她立刻说道:“你别问我为什么知道这些的,反正我知道就是了。” 在他开口询问之前,她堵了他的嘴。 前世,她是女郡公,关于军中的军械,她曾经亲手把过关,就怕有人在这种关系国家存亡的东西上面偷工减料,所以她知道很多有关这方面的知识。 比如说箭杆用什么材质的木头最好。 比如说箭羽用哪种最轻便。 比如要怎么制造射程最远。 “想要查军备司,可不是一件简单容易的事。得上奏皇上。单凭这支箭,就想调查军备司,有点难……” 萧祁御没再问,只是沉重地描述了这样一个事实。 “再难也得调查,三殿下,军备司都被人渗透了,那万一有人在箭的质量上作假,那我们还拿什么来保家卫国,又要如何去悍卫天下万民?” 她的态度,竟比他还要强硬,那格局一下子提高到了国家的生死存亡大计上来了。因为前世,萧祁御的确查出过一笔伪劣的兵器过。 萧祁御看她的眼神,则再次变得惊奇:她的语气是坚定不移的,就好像,悍卫万民,也是她的责任似的。 这一刻,她似乎把自己摆在了和他同等的位置上: 他能保家卫国,她亦可。 “好,我会去上奏的,再难也要调查……”他承诺了下来。 沐云姜见他答应了,这才稍稍吁了一口气:“行,那殿下去上奏,我得回去解决一下我四姐姐退婚一事,先行回去了,殿下,就此别过……” 她行了一礼,指着附近刚刚他们来时骑的马,说道:“借马一用。” 萧祁御瞄了一眼地上的死尸,立刻应道:“我同和你一起回去。” 沐家东院皆是豺狼虎豹,他担心她还会上他们的道,最后被他们稀里糊涂整死。 沐云姜看了一眼,暗暗奇怪,他变得怎如此热心,本想拒绝的,这事,她能搞定的,但想着还有邓家那些人,或者可以借他之力,再狐假虎威一把,省得他们还想敲他们二房的竹杠,就没再吱声。 她立刻飞身上马,一夹马肚就飞奔起来。 萧祁御立刻跟上。 阿索让手下把尸首带回京都,自己则随侍于主子身后。 沐云姜一路飞奔在最前面,脑子里乱得很,迎面风有点疾,她的额角不知为何就隐隐作痛起来,身上莫名打起哆嗦。 在快到城门口时,沐云姜只觉头越来越晕,身上越来越冷,人竟再也没办法在马背上坐着,直接就坠了下来。 等到萧祁御发现她情况有异时,想救已经来不及。 “沐云姜……” 萧祁御飞纵下马,将在地上翻滚着的女子扶住时,她已然不醒人世,巴掌大的小脸上已有多处擦伤——一摸其额,却是烫得格外厉害。 显然是落了水,没好好驱寒,又来回驰骋在风中,寒气入侵所致。 他连叫好几声,她没有任何反应:“阿索,快去城中叫辆马车过来……” “是。” 阿索立刻驾马而去。 萧祁御看着她,心里莫名来气,想想,她才解了毒,身体一定很虚弱,现在又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这小身板,可禁不起这般一再折腾的。 没一会儿,马车来了,萧祁御把人抱进马车,就让阿索驾着车往城中赶。 很快,他们到了沐家小院。 当他把沐云姜从马车内抱出来时,却看到洛浔阳急匆匆从院子里走出来,看到他抱着他心爱的姑娘,神情微微一僵,迎上来急问道: “阿姜这是出什么事了?” “发高烧,昏迷了。浔阳,你让开。” 其身后,四姑娘沐云微跟了过来,看到小七被三殿下送了回来,情况不太妙的样子,忙问:“怎么了?小七这是怎么了?” 沐云微刚刚有去沐将军府打听消息,确定小七被救了回来,这才急急回了小院,正好撞见洛浔阳找来。 这会儿,他们正准备再去一趟沐将军府。 “四姑娘,前面带路,七姑娘需要好好休息,浔阳,你去请大夫……快……” 很快,萧祁御把沐云姜送进了房间。 洛浔阳寻了一个医正来看了看,只说受了寒所致,没大问题。 萧祁御松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这个死里逃生的女子,叮咛沐云微说道:“四姑娘,那就麻烦你看护七姑娘了。我还有事,就此告辞……” 他行了一礼,从沐云姜的房间内退了出来,准备离开时,却被洛浔阳扣住了手腕:“三哥,有件事我想问你。” 萧祁御转头问:“何事? 洛浔阳一脸深思,目光却是咄咄然的:“你是不是喜欢上阿姜了?” 这一问,问得他心脏一紧,面色一僵。 “以前,你从不亲近任何女子的。但最近,不管是那日,还是今天,阿姜出事,你紧张得完全不像你自己……” 洛浔阳觉得三哥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你想多了!” 他否认。 洛浔阳这才重重松下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我可不想和三哥抢阿姜。阿姜是我铁了心要娶的姑娘。任何人都不能跟我抢。三哥也不可以。” 那种眼神充满了深深的占有欲。 “浔阳,如果她不想嫁给你,你当如何?” 萧祁御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会想尽一切法子让她嫁给我的。这辈子我非她不娶这句话,不是随便说说的……” 他的眼神是如此的坚定。 萧祁御的心脏,被刺痛了一下,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走了。 洛浔阳却没有轻松下来,因为他可以肯定一件事:三哥虽然嘴上说“你想多了”,但他可能已经心动。 唉,怎么办? 三哥和阿姜都结拜成兄弟了。 他们的感情一定很深。 阿姜知道三哥出事,就马上化身成为江歧去救他。 若有一天,三哥知道,江歧就是阿姜,他还肯放手吗? 萧祁御直接回了三皇子府。 刚一入府,阿绪跑了过来,禀告道:“殿下,有一个来自昆州的新兵叫雁无痕的想求见您……” 萧祁御此刻的心思全在那支箭上头,立刻挥了挥手,叫道:“不见,今晚上我有急事要处理……” “殿下,那个人自称是昆州新兵营里出来的,有很重要的事要上禀,说什么事关兵器,关乎国之大计……求您务必拔冗相见。” 阿绪忙又强调了一句。 一听和兵器有关,又是昆州新兵营的人,萧祁御立刻凛起了精神:“那就请他到书房来见……” “是。” 阿绪转身去叫人。 萧祁御回了书房,坐下后,让人上了一个茶缸子,今天这一天,现在天都快黑了,他好像还没吃东西呢…… 喝完一缸子茶水,吃了两口点心,阿绪带着人走了进来,却是一个浓眉大目的紫衣少年,看上去有点眼熟。 “你是……那个喊捉马贼的人?” 他记起来了。 “正是我。昆州雁无痕拜见三殿下……” 这紫衣少年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 “你是昆州新兵营的人?” “正是。” “昆州驻扎的昆州军军中主将叫雁北行,那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父。” 雁无痕朗声应道。 “原来是将府虎子,起来说话……” 他忙上去扶,那个雁北行,曾与他一起打过仗,是一条铁血汉子。 “谢殿下。” “你之前说你来是为了兵器……到底是怎么一个意思?说清楚了!” 不多说一句废话,他直接进入话题。 雁无痕双手捧上一折子,又噗通跪地,叫道:“回殿下,大凉的箭羽都是南北军备司制作好了发给各地军营的。这些箭羽,每年都会发出来一些作为补给之用。质量上面,如今是一年不如一年。一批次不如一批次了。 “发到我们新兵营的更是良莠不齐——没有准头的箭头很多,导致我们在训练中常常出现各种失误。 “殿下,这种箭若是用到战场上,兵败如山倒,那绝不是虚话…… “我是今年从的军,每每拿到这些箭羽,心里就忧虑不能自已。这事,我已经上报我父亲。 “父亲说,他们的正规军军营当中也时常会出现这种情况,他们唯一能做的是找专门的军匠,挑出残次品。 “父亲还说,军备司是看人发箭,所以新兵营的质量最差…… “父亲又说,这件事,上报也没有用,会被人截走上报奏折,写奏折的人还会倒大霉。他也是官微言轻。因为每一批次的箭,都会有一定比例的残次品。这是古来有之。有时多,有时少,都在合理范围之内…… “但我已经无法忍受这种情况,最近我们新兵营拿到的兵器,真的是太烂太烂了……是以我才悄悄上京,就是想请三殿下您为我们这些军士作主,上传圣听……莫要让军备司误了国家大事才好……” 萧祁御听罢,那是遍体生寒: 沐云姜担心的事,竟真的发生了,军中当真出现了以次充好的弓箭。 本章四千字,明天见。 第120章 查抄,得民心 “可有现成的残次品让我看一看……” 他沉声询问。 在军营待过多年,他极擅长辨别兵器之好坏。 “有。” 雁无痕立刻把身上随身携带的一把弓,和几支劣质的箭奉到三殿下面前。 萧祁御拿到手上细细一查看,气得差点就把这些东西折一个精光: “这件事,必须彻查到底。你等着,我现在就写个折子,立刻进宫,你跟着我进去。到时,面见圣上,你当面陈情……” 雁无痕精神一振,当即朗声应命:“是。” 紧跟着,萧祁御又和他细细聊了聊其他兵器上存在的质量隐患,然后,他便劲笔疾书写了一份奏折,连夜求见。 凉帝是一个勤政之主,只要事关国家大计,他便不会马虎以待。 明亮的宫灯下,凉帝看完了奏折,又面色凝重地查看了那支箭羽,以及由雁无痕带来的几件兵器。 凉帝曾经也是一名将军,对于军中的器物,还是很了解的。 首先,射杀龙门书院卫长的箭羽,肯定出于北军备司。这一点不用置疑。 第二,雁无痕带来的兵器,的确存在严重的质量问题——上面标识的字样表明,这是北军备司出品无疑。 如果军备司真的出了问题,那绝对是一桩天大的麻烦。 “兵器乃国之盔甲,盔甲破损,敌国若来袭,如何护国如何卫民……请皇上下令立刻彻查军备司……趁他们无所防备,现在彻查,必有大收获……” 萧祁御跪地相求。 雁无痕就站在边上,见状也跟着请旨道:“请皇上下令彻查,军中装备,必须件件皆是杀敌利器,若割肉无血,大凉危已……” 凉帝哪能不懂这道理,立刻下令道:“萧祁御听令,从现在开始,兵械案由你全权负责,神机营的人任由你调派,务必不能放过一个国之蛀虫,必须把军中所有有质量问题的兵器查验出来,但凡参予这个案子的人,一律重罚……” 这话一出,边上的总管高公公面色微微颤了颤——感觉天都城内将要兴起一场腥风血雨。 “是。” 萧祁御立刻领命,同时提了一个要求:“父皇,我能要一个人协助我调查吗?” “说,你要谁?” 凉帝问道。 萧祁御示意身边这个无名小卒:“儿臣想把雁无痕从昆州调过来,暂归入我麾下,听我调遣。” “准。” 凉帝允了。 雁无痕大喜过望:“谢皇上。” 此生,他最大的希望就是能进京,跟着三殿下,这个愿望如今竟就这么达成了? 二人就此告辞。 殿内,凉帝坐在龙御前,看着那一堆劣质的兵器,面露杀气,敢在军备司闹出这么大的纰漏,这些人真的是找死。 从宫里出来,萧祁御立刻去神机营调遣了两百精兵。 而后兵分两路。 一路奔出北城门,往北山而去,以迅雷之势,围了北军备司。 一路奔出南城门,往南军备司而去,把司中上下全部扣押。 北军备司的人平常是极为嚣张的,因为司使大人胡唯娶的是皇后娘娘的姐姐,胡家与当今皇上就是姻亲关系。 这样的关系,是问,要是底下有人想弹劾北军备司,识趣的人自然就早早把那些不要命的奏折全给拦下了。 就算太子殿下见到人家,也得叫一声:姨夫大人。 “哪里来的一群疯狗,竟敢动我北军备司,擦亮你们的狗眼,等着捱刀子……” 那个在不断叫嚣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胡唯的独生儿子胡一鸣。 六年前,年纪轻轻的胡一鸣就成了武状元,后来大齐曾来犯,他上了战场,本想大刀阔斧干一场的,结果却遇上了三殿下也在军中。 三殿下那时急于在军中立功,任何战事,都会身先士卒。 胡一鸣呢,因为是太子的表哥,所以,什么事都想压这个失宠的三殿下一头,事事要和三殿下争上一争,结果每一次都输。 后来,在一场战事中,他急于求功,中了敌军的诡计,由他带领的兵马折损了一半,自己还受了重伤,从此不便于行,最后被皇帝责罚禁了足。 养了两年,经皇后求情,皇帝才让他到北军备司他父亲手下任了一个职务,一待就是三年。 如今,他在这里,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小霸王,所有前来领兵器的,都是给好处。不给好处,他们要的兵器就有可能比其他兵营残次品多一半。 当然,这个残次品的数量,一直有控制在规定范围之内的。 今日,他正在自己的房里睡得香,却被人从被窝里拖出来,按跪到了地上,还被刀棍加身,他一怒,嘴里就吐出了狂妄的话来。 “好,那我洗净了脖子,静候你的刀子来砍……” 萧祁御稳稳走到他面前,声音是冰冷的。 胡一鸣一看到萧祁御,顿时面色骇白骇白,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故作镇定地叫道: “三殿下,我们北军备司哪里得罪您了?您竟敢半夜来搜我军备司?” “本殿奉的是皇令,今夜查抄军备司,清点所有军备,抽验军备质量,核算铁石用度…… “胡指挥使,还请您安安静静跪在这里,不要有任何动作。你们军备司从这一刻起,所有档案文书,全部移交到本殿手上…… “军备司这几年到底做了多少藏污纳垢之事,回头终会水落石出的……” 萧祁御拿着皇令说话。 胡一鸣当即就惊颤了起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做的那些事,可能要东窗事发了。 经过一夜的核查,萧祁御共查处劣质刀剑1052件,劣质弓502副,劣质箭共计2014支,劣质铠甲1063套…… 这些仅为库存当中查出的数量。 已经发放下去的十几万件兵器当中,定有惊人的劣质品。 仅仅三年而已。 萧祁御这几年因为病着,一半时间并不管事,也无权管事,从不知军备司竟已乱成这样? 得到这样一个数据,萧祁御直接上报皇帝。 当天早朝时,当凉帝面对这样一个令人震惊的结果时,他气得直接就将那一堆带至朝堂的废兵器扔了一个满地都是。 “立刻把胡唯父子打入天牢,所有涉案人员,一律下狱……” 凉帝拍着书案,勃然怒叫道:“另外,传令各军营,各自彻查营中劣质兵器,如数上报。军备司重新编制人员,将库存的优质兵器分发下去,同时着人连夜打造上好的兵器,缺多少补多少。不得有误……” 那一日,北军备司一应人员悉数下狱。 南军备司倒是没查出太多问题,数量和质量都在可控范围之内。 又一天,胡一鸣交代,他之所以制造出这么多劣质的兵器,是因为他把上好的铁石都卖了,卖的还是北方的特伦部落。所得钱财,则是和太子五五分账。 太子只知道胡一鸣在做生意,却不知他做的竟是这种生意,知道之后,吓得在殿上直磕头,并把责任全推到了胡一鸣身上。 凉帝知道后,当着众臣子的面,直接鞭打太子,把太子打得遍体鳞伤,而后就把太子给禁足了…… 又一天,胡一鸣对自己所犯之事供认不讳,胡家满门除夫人外尽数被判死刑,其他涉案人员,死刑的死刑,流放的流放…… 三天时间,天都城内,文武百官皆人心惶惶,生怕被连累其中。 不过百姓们却是交口褒赞的,这一次,三殿下又查出了一大毒瘤,对于朝廷而言,这是不幸中的大幸。 雁无痕本来就很崇拜三殿下,这一次,当他跟着三殿下一起办了这趟差事,见识了其雷厉风行的做事风格之后,就越发崇拜了。 三天时间,三殿下就把困扰军营很久的问题给处理了,实属了得。 而他之所以能跟着殿下办事,却是得赖于沐家四姑娘沐云微。 那日若不是她请求阿绪侍卫将他带回三皇子府中,他是不可能那么快见到三殿下的,也不可能这么快办成了这件案子。 所以,第三天傍晚,放班后,他就去买了一些礼品,跑去了沐家小院求见了四姑娘。 按理说,未婚男女是不能私下见面的,这与礼法不符,但是,沐家三郎君在得知那天是四姑娘抢了他的马后,立刻开心地把他留下了,说: “那天你的马啊,真的是派上大用处了。” 他还把四姑娘叫了出来。 雁无痕便立刻笑着冲四姑娘行了一礼,说道:“那日,亏得四姑娘帮衬,我才有机会见到三殿下。 “如今三殿下已经把我安排到北军备司暂管兵器,他日,等军备司的人员筹备妥了,我还可以跟着三殿下南征北战。 “四姑娘,你是我的福星,请受我一拜。” 沐云微有听哥哥说起,这几日,三殿下带着人将北军备司来了一场大换血,这是与国与民的大好事。 所以,她也挺高兴的,忙回了一礼说道: “雁郎君客气,那日借了你的马,才能有幸正好遇上三殿下,三殿下因此帮我退了婚事,说来,你也算是间接帮到我了,还请雁郎君不要客气……” 雁无痕平常时候是不大爱和女子聊天的,可这天,他竟和沐云微聊得极为极为投机。 沐云韬在边上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待聊到夜深了,沐云韬直打哈欠了,雁无痕才意识到天色已不早,连忙告辞出来,却却发现三殿下竟在小巷外头,正以一种复杂的眼神望着他走出来的方向。 “三殿下,您怎么在这里?” 他甚是惊讶。 “雁无痕,你怎么在沐家?” 萧祁御也很惊讶。 “哦,我是来谢四姑娘那日的引见之恩的,一时和四姑娘聊得忘了时间……”他憨憨一笑,完全不觉得这个说法有多么的不妥。 萧祁御看着他春风满面的,心头竟有点发酸。他想去见一见沐云姜,但冒冒然上门,却是不合礼数的,惟有深夜暗访,可来了这里,见院中灯火通明的,有一阵阵说话声出来,一时又不敢潜进去。 阿索见状,忙趁机问道:“雁无痕,你可有和四姑娘提起七姑娘?之前七姑娘病了,现在可好一些?” “呃……倒是没提到这事……”他抓了抓头皮。 阿索无奈:“那你快回去休息!” 有个外人在,殿下肯定不好意思悄悄潜进去探望七姑娘了…… “不用了……我的事已经办妥,可以随侍在殿下身边了……” 这个拎不清的,居然还想赖着不走了? 阿索立刻把人勾了过去,叫道:“走,我们去买点吃的……我肚子饿了……” 等他们买了吃的回来,已不见三殿下。 雁无痕四下寻找,好奇地问他:“三殿下这是回去了?” 阿索不搭理,坐在河边,吃着刚买的串串,心里想啊:老天保佑,一定要让殿下见着七姑娘…… 沐云姜退烧醒来已是第三天下午。 其实中间,她有醒过来几回,喝了药,她陆陆续续昏睡着,等最后一次醒来,她精神已然大好。 素月给她熬了粥,喂她吃的时候,碎碎念道:“那日是三殿下把您送回来的,后来,大夫说您没事,他就走了。 “您是不知道,这三天,天都城都被三殿下给闹翻天了。 “北军备司已经被查抄。司使大人和指挥使大人都被判了死刑,整个军备司已经大换血。百姓们皆交口称赞。 “哦,对了,三殿下在忙公事的时候,并没有忘了帮您清理沐家。 “东院那头,郑氏和老夫人如今都被送进了庵堂。 “沈氏和四姑娘的婚约已经退了。 “邓家没敢要回那个店铺,我们家只是从他们手上把店铺买了过来。出了一点点钱。没几两银子。还是三殿下让人给垫付的。 “殿下说了,如果他们还要来找我们家麻烦,就要追究邓贤养外妾养庶子这件事。虽然这事不违法,但是有伤道义。按律也是要罚钱的。 “另外,那两个巫师被游街了。 “他们吭蒙的丑陋嘴脸已经彻底藏不住。咱们天都城内,已经有少姑娘被他们所谓的巫术坑害了。一经游行,那是人人喊打,实在是大快人心。” 沐云姜静静听着,心下是极为惊讶的,她就昏沉了三天,他就办了这么多事,连查抄劣质兵器一案都给麻利地完成了? 不得不说,这个人,办起事来,是真的厉害。’ 不过,有件事是真的挺奇怪的,他是素来不管人闲事的,最近却一直在帮自己。 因为身上刚退烧,人疲软的很,她没多说话,喝了药,吃了东西,继续静养…… 期间,哥哥姐姐都来过,他们说起的都是查抄兵器一案,经此一事,三殿下越发深入民心,至于太子,则成了子民们唾弃的对象…… 长此以往,这个太子,不废也得废。所以,这一世,也将注定他会成为最后的赢家的,前提是,要把那个在暗处操纵一切的黑手给揪出来。 不知为何,她隐隐觉得,查出军备司有问题,也有可能那个人故意让他们发现的。为的就是要让三殿下和太子殿下正面对上。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 晚上,她喝了药,早早就睡了。 半夜时分,迷迷糊糊中,借着床边昏暗的夜灯,她好像看到萧祁御站在床边,正轻轻抚其额头,好像还说了一句: “沐云姜,你要快点好起来……” 她翻了一个身继续睡,心里暗暗奇怪,怎么会做梦做到他了呢? 萧祁御悄悄退了出来,看到崇八就守在附近,见到他时,行了一礼:“殿下,您来看七姑娘?” “记住了,今夜,你没看到过我!” 他纵身飞出了小院。 崇八挑了挑眉,心下明白了一件事: 三殿下这是看上主子了! 但他就是不想承认自己喜欢上了! 啧,真是一个口是心非的男人。 本章四千字,明天见。 第121章 不拼一下,怎知不行? 小巷口。 雁无痕也在吃烤羊肉串,不经意间看到三殿下竟从沐家小院内闪了出来,快步走来时落下一句:“回府。” 雁无痕一脸困惑,殿下这是去探望谁了呀? 他本就是个聪明人,前后联想了一下,忙咽下嘴里的肉,过去抓住阿索,小声问道:“殿下是不是喜欢那个什么七姑娘呀?” 因为刚刚阿索提到过七姑娘。 “别瞎猜。小心挨骂。” 阿索虽然否认了,但雁无痕却觉得阿索没说实话,立刻道: “喜欢那就娶了呀!有什么好遮掩的? “人活一辈子,要是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那活着多没意思? “我觉得皇上还是挺好说话的,讨个赏,娶一个对皇权没有任何威胁的普通姑娘,皇上未见得不同意……” 虽然他是初初来天都,初初见过皇上,但他看得还是很清楚的,像三殿下这等身份,求个贵女,欲强强结盟,难;求个百姓家的女儿,肯定不难。 “咳咳咳……” 阿索咳了好几下,无他,殿下回过头来看他们了。 “难道我说错了?” 雁无痕还在追问。 “是你想得太简单了!” 萧祁御忽冷嗖嗖接上话。 雁无痕这才转过头看到三殿下在盯着自己,不觉憨憨一笑,却还是勇敢地接上话道: “我不知道殿下在顾忌什么,我只知道人活一世,就不该留有遗憾。 “以后,只要我遇上喜欢的姑娘,我一定想尽办法把人家娶进家门。 “不拼一把,怎么知道一定不行呢?” 这话说得好像没错。 萧祁御听着,目光闪了闪,没说其他,转身走了。 阿索打了他一下:“你懂个屁,殿下有殿下的难处……” 雁无痕抓抓头皮,却还是叫了一句道:“殿下,人活这一辈子,都不容易。因为不容易,才更应该争取,再难,只要是自己喜欢的,就不要放弃,加油加油……” 阿索无语望了望天,这小子,这是存心往殿下伤口上撒盐啊…… 在前面走的萧祁御:“……” 自己真是收了一个好属下。 这天晚上。 天都城内一处华府当中,有夜客暗访,与宅主一同站于一处高台之上,四周是沉沉夜色。 而这二人则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宅主拂袖怒叱:“为什么要曝光军备司有问题一事?折了胡家,与你与我有什么好处?” 说罢,他重重击了一下栏杆,直把那栏杆拍得摇摇欲坠。 访客却是声音坦然:“必须让太子奋起自卫,激得皇后也生出急迫感,更要让萧祁御得到皇帝的重用,如此才能激发更大的矛盾冲突。京城必须乱起来。否则哪来的机会。” 宅主嗤之一笑:“太子就是一个窝囊废,他能有什么作为?皇后更是瞻前顾后,根本就一无是处。” “如果我不这么做,那你觉得军备一事,还能瞒多少?已经有人在查这件事。并且,我已经帮你杀了两个人上告者,但总不可能一直帮你灭口!”访客淡淡反问道。 宅主哼了一声:“你这是狡辩。” “怎么成狡辩了?当初我就劝过你的,军备一事上适可而止,别把事情闹大,是那个蠢物不听,惹得兵营里怨声四起。 “若不是这三年,萧祁御身体抱恙,多半时间在京城,没拿捏兵权;若不是军中的老将们怕把这件事捅给萧祁御知道,可能连累他和太子明争起来,你以为,能瞒到如今吗?” 访客以犀利的词锋揭破其中的厉害关系: “这一次上京告状的是昆州军主将的独生子。我原倒是可以帮你灭了口,但一旦惹怒了雁北行,结果还是一样的。他肯定会闹得天下皆知。与其如此,不如就借这个机会,好好让萧祁御出一次风头,让所有臣子都看到太子和三殿下斗起来了……” 宅主终于沉默了,长长的叹息,飘散在清冷的夜风当中,好一会儿才转头问:“说说看,接下去,你还有什么安排?” “必须先借着萧祁御的手把太子拉下马!太子一日在位,国就乱不起来。” 访客轻轻拍了一下宅主的肩:“叔,你正当盛年,你的膝下又全是虎将,慢慢来,这天下,早晚是您的……那些可有可无的棋子,当弃则弃,不要心疼……我不是也弃了一个替身吗?” 宅主还是很不高兴,但如今已然是无计可施了。 清晨。 沐云姜睡得自然醒,身体基本是没什么大问题了,醒来后,素月给她梳了头,服侍她漱了口,净了面。 最后,又是素月给下了一碗面。 沐云姜已经很久没这么病过了,好在她生病的时候,时局没有恶化,所以,她的心态也比较平静。 唯一不踏实的是:萧祁御查这一切查得太顺了。 顺到让人觉得,这是有人故意促成的一般。 吃面的时候,听到前院那头好像有人来,三哥在和来人交涉,没一会儿,像是把人给打发了,没声了。 “阿月,你去看看,那边有什么事!” 素月去了,没一会就折了回来。 后面跟着三哥沐云韬,远远就笑着叫了过来: “小七,你醒了,外院没事,就是东院那头又来人了,问你醒了没有? “之前大伯父来过几次,想来请阿父回沐将军府住,被阿父给拒绝了。大伯父这是想等你醒过来为他的大儿子和三儿子看病呢,前几天派了人每天三遍的来问。” 沐云姜吃着面,想了想,问:“我病了,那头大堂哥的病,可有人在帮忙诊治?” “有人在治。不过,那些庸医都不顶事。所以,大伯父现在是眼巴巴在等你醒过来……” 也是,大凉死间下的毒,又岂是普通人能解得了的。 沐云姜已经想好了,用了膳,她得给阿母再针灸一次,然后去给大堂兄和三堂兄看一看。 然后呢,她得去找萧祁御,问问他军备司那些情况是怎么查出来的。有没有查出死间来。 “对了,小七,有个事,回头你找找门路去了解一下……”沐云韬突然变得神神秘秘的。 “什么事?”她的好奇心被勾了出来。 “那天,为了救你,云微在路上抢了一个郎君的马,那郎君现在成了三殿下的手下。昨晚上,那人跑来谢云微的引见之恩。和云微谈得甚欢,我从未见过云微对哪个郎君如此和颜悦色过……今天,一直躲在角落里傻笑……” 沐云韬一脸正色,语气是笃定的:“那丫头定是瞧上那个郎君了。可是,跟着三殿下的人估计都是有来头的。回头你给了解一下,要是有可能,就请三殿下帮忙撮合撮合……” 哟,还有这么一个插曲啊! 沐云姜顿时来了劲儿,双眼直放光:“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兴许她认得呢! 沐云韬想了想名字,“雁……无什么……来着?” “雁无痕?” 沐云姜叫全了这个名字。 “对对对,叫雁无痕,昆州来的,说是什么昆州新兵营来的……专门来找三殿下告状的,正愁不知怎么拜见三殿下,巧了,撞到云微抢了他的墨宝——他的马,然后就遇上了三殿下……这人,还别说,比那个姓邓的英武多了……” 对于那个郎君,他这个哥哥看着是很顺眼的。 沐云姜不觉轻轻一笑,“人家是昆州军主将雁北行的独生子,那个姓邓的,怎么能和他作比?” 前世,这位雁郎君可是三殿下手下一位猛将啊! 四姐姐眼光不错。 沐云姜顿时瞪大了眼:“就是那个屡次跟着三殿下立下战功的雁北行大将军?” “嗯。” 前世也正是这个雁无痕帮助萧祁御彻查了劣质兵械案,这一世,想不到还是他……而且还和四姐姐有了交集。 “完了,家世这么好,看来四妹妹是攀不上了。” 沐云韬顿时有点泄气。 “泄什么气?不拼一把,怎么就知道一定成不了?回头我一定去问问……” 沐云姜觉得,四姐姐的命运已变,是以,一切皆有可能。 一碗面,在闲聊时吃了一个精光,外头却又闹了起来,有人在喊话:“七姑娘,奴才知道您已经醒了。七姑娘……琪姨娘来了,想请您去一趟东院……七姑娘……求您吱个声……” 沐云姜擦了擦嘴,去了前院,看到崇八正在赶两个小厮出门,边上是一个穿着齐整的贵妇人,正是大伯父的小妾琪姨娘。 素月对她说:“现在东院那头,是这琪姨娘主事……” 她点了点头,叫了一声:“崇八,别赶了!” 崇华领命退到了边上。 沐云姜立刻上去向那贵妇见了一礼:“琪姨娘,您怎么来了?” “真的是谢天谢地,菩萨保佑,小七,你总算是醒了,琪姨娘在此求你了,夫人算计你,你大堂哥和三堂哥肯定没算计过你,是以,还请小七看在同为骨肉血亲的份上,过府瞧一瞧……” 这琪姨娘根本不把自己当长辈看,当场就给跪了。 没办法,这是大老爷吩咐的,今天无论如何都得把人求回去,否则就要把她给休了。 沐云姜和这琪姨娘倒是不曾交恶过,忙上去把人扶起,也没有多加为难,只道:“姨娘,这样,我得先给阿母针灸,您稍等我片刻如何?” “只要小七你愿意过去帮忙治病,就是让我等上一天一夜,我也等……” 琪姨娘拉着小七的手,激动极了:“大老爷说了,这一次是小七救了大郎君,救命之恩,没齿难忘,特让我带上厚礼来谢……来呀,把大老爷准备的厚礼全给抬进来……” 在门外头等候的小厮,立刻应声抬进一箱箱礼品。 边上,沐云初、沐云微、沐云韬都在,看到这个情景,皆是感触良深,以前,他们二房的人,就是地上的草,任人踩,任人踏的,现在,他们二房终于也成香馍馍了…… 这种被人巴结的滋味,真是爽啊! 沐云姜瞄了一眼那些礼,笑着收了——不收白不收,大院本来就亏欠他们的, 她先去给阿母针了灸,完事后,就带着素月,一起坐上了东院的马车,去了将军府。 一路之上,琪姨娘那是一个劲儿地和沐云姜套近乎,一张嘴就像抹了蜜似的,把沐云姜都快夸成天上的神仙了。 素月听得直叹。 虽然现在,沐将军府是琪姨娘在当家,但她清楚,老爷现在最最看重的还是大郎君,所以,进了府,琪姨娘很规矩地请沐云姜先去给沐云城看脉。 沐云城住的是松院。 他已经喝了几天药。 自打出事,他原以为自己是必死无疑的,不曾想过,最后救下自己的竟是母亲嘴里最最下贱的小七堂妹。 他与小七是没有任何恩怨的,也不曾觉得叔叔家的这个庶堂妹,有什么不好的。 这几日,他听说了太多有关小七神奇的事情,现在,他的脚能不能治,毒能不能解,全得依仗这个小堂妹。 这会儿终于见着了,他是既焦虑,又满怀期待,等她诊完了脉,便急声问道: “小七,愚兄还能站起来吗?” “站肯定能站起来……” 这话,她说得无比肯定。 “但是大堂兄日后应该是没办法再上战场杀敌了。不过,如果能好好养着,再加以勤修苦练,武艺上头,应该能恢复到以前的五六成。” 这话,很残忍,那天在书院,她没说,现在,她必须和他说清楚。 虽然她医术不错,但再厉害,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本来心怀希翼的沐云城,听闻这话,面色顿时颓然,先是沉默了一下,面色是骇白的,而后恨恨然暴叫了一声: “天要亡我,天要亡我啊……” 还狠狠拍了几下自己的大腿,眼泪跟着簌簌而下。 十几年如一日,他勤于练功,结果呢,却是一朝尽废。这与他来说,简直就是灭顶之灾。 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口处。 她见状,立刻正色相劝,字字说得铿锵,句句说得有力: “大堂兄,切莫说丧气话,大丈夫行于世间,不仅仅只有守疆护边这一件事可做。如果你能留在朝中当一个文官,一样可以给天下平民带来福祉的。 “当今圣上,也曾想做守边的大将军,后来,他做了皇上,用满腹才华推行国政改革,实施新政,福泽万民。正是这些新政,得让大凉富足起来。所以,只要有才华的人,不管在哪里都能闪闪发光的。 “我们家大堂兄可是武文兼备之人,不拼一下,你如何能确定余生就没有另一条出路?天要亡我之种话,岂是大堂兄该说的?” 激昂的语气,极是激励人心。 消沉的沐云城被这么一激励,犹如醍醐灌顶,精神陡然一振,忽觉得自己之前的眼界肤浅了。 这个妹妹,果然不同凡响,也难怪那个晋阳侯府的四郎君相中她——她的心胸,可不是普通闺阁女子可以比较的。 于是,他抖擞了精神,羞愧道:“多谢小七开导,倒是大堂兄浅薄了。” “不客气。” 她看着他,在心里默默接了一句:大堂兄,你能活着已经是奇迹,只要心志坚毅,日后,你定可以有另一番作为的。 本章四千字,明天见。 第122章 又有变故 从大堂兄房里出来,沐云姜跑去柏园看望了三堂兄——沐云杰。 若大堂兄是个昂扬丈夫,那么三堂兄便是一个温润君子。 身为庶子,他自小宽仁待人,就是,有点老实过了头,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好人。 因为中了毒,他不能视物,但是他早听说了二叔家的小七精通医术和毒术,现在知道她来了,他高兴啊,直问: “七妹妹,我的情况如何?可还有恢复的机会?之前三殿下着人来给我看过,说是中了毒,可那位医正解不了。你可懂得解毒之法?” 他呀,一点也不急,说话四平八稳的。 她细细地给看了看脉说:“能解,但是得有一个很漫长的过程,最多一年,定能让三堂兄正常视物! 沐云杰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只要能治好就行,立刻谢道: “七妹妹,那三堂哥的眼睛就拜托给你了……正好,我可以趁这段时间,学一学算盘盲打……之前阿母一直逼我读书,没时间玩,现在,终于可以玩拨算盘了……” 这种乐观的精神,倒是让沐云姜颇感意外。 “三堂哥很喜欢拨算盘?” 她笑着问。 今日,对于这个三堂哥,她有了一种全新的认识。 “是呀,其实,我并不喜欢读书,我喜欢做账……我的志向是管账……”他笑得腼腆。 琪姨娘在边上无奈一叹:“做账能有什么出息?” 这孩子真的是没得救了…… 沐云姜笑笑:“姨娘,怎么没用了,户部就是管钱的,算的就是天下人的账。三堂哥,要不,你给我拨拨看,我看你盲打有多厉害?” 沐云杰立刻让人拿来了算盘,让沐云姜随便报数,他就盲拨,还别说,没一次是拨错的。 沐云姜忽然觉得以后,等沐云杰眼睛好了,可以培养他当一个管账的。 小可以管商行,大可以管天下人的账。 她异想天开地想着,开了一个药方,就退出了来,却听到琪姨娘在训儿子:“算什么账?好好读书,当个官你才能有出路。” 沐云杰在陪笑:“阿母,那我努力到户部的度支司当个小吏……” 琪姨娘立刻骂人:“那能有什么出息?” 沐云姜听着一乐,他倒是实在,只想做一些简单的事务。 或者,这样愿意脚踏实地的,将来才有可能有大作为? 她这么想着,来到了前院。 沐江兴匆匆从外头跑进来,看到她时,立刻喜笑颜开:“小七,今日有劳你来给你两位哥哥看病了,情况怎么样啊?” 他问了问两个儿子的情况,知道他们暂时都成了废人,神情很颓废,暗暗叹了一声,说道: “这真的是祸从天降,无端端那些人怎么就冲我们沐家下了手?唉!” 沐云姜没办法解释,对方应该是冲自己来的,沐家其他人,还真是被她连累了。 她欠了欠身,准备离开。 沐江却急急拦着,叫道:“小七,有件事,大伯父厚着脸皮想求你一求……” “请说。” 感觉不是好事。 沐江一脸正色道:“之前,你大伯母,还有你祖母,对你做了过份的事,我在这里,郑重地对你说一声对不起……” “三殿下已经罚过她们,这事可以揭过不提了。”沐云姜也没打算揪着东院这一点事不放。 看在父亲的面子上,她总不能把祖母她们斩尽杀绝。那总归是阿父的生身母亲。 “如果这事已经揭过,那你能不能说服你父兄,重新搬回来?西院我会让人好好修一修,给你们添置一些物件,如此,你们过得也能舒服点。” 沐江又提到了这事,脸上全是殷殷地恳求之色。 沐云姜却无法苟同: “大伯父,我觉得我们一家子单过挺好的,如此你们过得自在,我们也过得自舒坦。没必要非窝在一起。 “其实我以为,即便是兄弟,成婚了就该分府别住,住一起,容易出现口角上的龃龉。 “再加上我阿父月俸少,跟着您,但凡有权贵人家相请宴会什么的,请了大夫人,必请二夫人,赴了宴会,必得送礼。这礼,若从总账里出,大夫人必是不满的,若让我们这一房出,我们也付担不起。 “分开住才好,有些没必要的宴会,我们二房可以不去,虽然少了一些人际关系,但日子也能好过一点。” 她直接就给拒绝了,并把道理说得透透的。 沐江听着,觉甚是有理,其实之前,郑氏不止一次向他反应,二房在用度上面占大房便宜。 沐河呢,也说过,不喜那种应酬。 可如今,他却想着,让二房占着便宜也是好的,所谓拿人的手软,才乐意帮衬着他: “小七,是这样的,主要是你祖母和你大伯母都被罚去了庵堂,家里几个妾室都没当过家,可云初是当过家的,而你呢,本事也大,如果你们都能在府里住着,帮我管着家里的各项支出,核算那些帐本,我在外头也踏实……” 沐江对自己那几个小妾,并不放心。 除了琪姨娘给生了一个儿子,另两个,一个养了个女儿,一个刚生了一个小儿子,正忙着带孩子呢。 重点,她们都不大识字,怎么管得了这么大一个家。 他这个家,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家业还是需要有人细细打点的。 “云湘不是可以管一管的吗?” 沐云姜才不想担那么大的责任。 大姐柔弱,当家作主,那是一份得罪人的事,哪有自立门户,过简单小日子过得实在。 “云湘就是一个被宠坏的丫头,让她算账,管家里的铺子,她那么喜欢买首饰,家里的钱一定会被败光的……不行不行……” 沐江大掌一挥,根本不认可这个“文武”兼备的女儿。 “大伯父,您家的事,您怎样操作,您作主,但我是二房的庶女,要管也只管二房的事…… “您要是觉得家里没有人能担此重任,就让大堂哥和三堂哥一起当。大堂哥可以当三堂哥的眼睛,三堂哥呢,又爱算账,让他俩管,肯定能行……走了……” 沐云姜可没那么好心,愿意把东院的烂摊子往自己身上背——这完全是吃力不讨好的事。 她挥挥手,走得那是毫不迟疑。 沐江听着小七的主意,却觉得不太合适。 大儿子现在意志消沉,三儿子呢,眼睛又瞎了,他们怎么能管得好账? 唉! 如果大儿媳还在,就好了! 可惜啊大儿媳多年前生孩子没了,大孙子两年前染病也没了。偏偏大儿子与大儿媳情深,誓五年内不再娶,是以至今房中还空着。 又或者,早点再给大儿续一房? 可这远水救不了近火啊! 他马上要起程去边关了…… 愁啊! 真是要愁死他了。 沐云姜走出沐将军府时,正好看好沐云韬和管管驾着一辆小马车在门前停了下来。 “哟,三哥,这……哪来的马车?” 虽然有点小,但看着还不错。 “爹爹让我取了银子刚刚去盘了一辆小车,说,我们离了东院,家里又女眷居多,必须有辆车。就去盘了一辆,走,三哥带你回家……” 沐云韬美滋滋的。 沐云姜看着浅浅一笑:三哥那知足的样子,让她觉得生在小户人家也挺好的,知足才能长乐,否则就算当了女郡公都开心不起来的, 想前世,她那是要什么有什么,却不曾真正快乐过。 “那就烦劳三哥载我去三皇子府!我去办点事!” 她上了车,说了一个目的地。 “好嘞,坐稳了,我们这就出发……正好啊,我也借机谢一谢三殿下……” 于是,一行四人驱马往三皇子府而去。 一刻时辰后,他们到了三皇子府。 门口的侍卫去报禀。 沐云姜和沐云韬被请了进去。 “二人,在此稍候……殿下马上就过来。” 侍卫立刻去禀告。 过了一会儿,萧祁御快步而来。 沐云韬刚刚在正厅不断地在背书,他说他要说一套好听的词,好好谢一谢三殿下,这会儿见着了,立刻冲他行了一个大礼,背起了书来: “草民拜见三殿下,那日,三殿下为了救草民,触犯了圣颜,今日草民在此拜谢殿下大恩。他日,您若有用得着草民的地方,草民一定誓死效命于您……” 这货,就差向三殿下剖腹以示忠心了。 “你起来!我救你,是因为我答应过七姑娘,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你是知道的,我还要靠七姑娘解毒……再说了,真正救你的人是我兄弟江歧。” 萧祁御不想他有负担,就把功劳归到沐云姜和江歧。 “我妹妹我自然谢,殿下这边也得谢,那位江先生,来日若是遇上,我定要好好磕一磕头的。” 这个呆子,还是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 萧祁御只能生生受了,继而转头问沐云姜,本来清冷的眼神,变得温和了:“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 “射杀季卫长的铁箭,肯定有一批流到外头了,北军备司那边可有查出有关死间的线索?” 沐云姜心下很担忧幕后之人,可能还会闹出什么大事来。 “只查出有一个石模弄丢了。” 这事还没查出来。 “那就查铁石数量。如果军备司内没问题,那么天都城内肯定有人在私造兵器。军备司内定是有人在和那些人蹿通了,在悄悄供应铁石……” 她语气是肯定的。 “现在没办法调查了。” 萧祁御轻轻一叹。 沐云姜眼皮一跳:“怎么了?” “北边的特伦部死了首领,新首领拖罗想要攻占我们的嘉玉关,他搞了突然袭击,大凉大晋以及特伦草原之间的三不管地带被他们攻下了。 “玉城等几座贸易小镇如今已陷在他们手上。 “父皇今天下午已下诏,让我去平叛,这件事只能等我回来再查了……” 沐云姜听得双眼都发直了: 特伦部叛乱提前了? 定是有人在操纵这一切的发生,并且让这件事提前发生了…… “你是不是打算把我大伯父带去……”沐云姜突然想到之前大伯父的反常。 萧祁御点头:“他是我父皇钦点的。那边,他比较熟。” 沐云姜面色莫名发白。 此去战场,大伯父会惨死,前世是这样的。 “我能跟你去吗?” 她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萧祁御一怔,没料到她会提这么一个要求。 沐云姜忙道:“以军医的身份。正好,我得去玉城那边拿几味药,解殿下身上的毒,如果殿下以为,军中不能带女人,那我可以女扮男装。” 很多军营里都忌讳女人,认为女人随军,军营会招来晦气。 其实呢,这跟女人有什么关系? 前世,她是军中主帅,什么时候出过乱子? 直到后来,有人夺权,军营才生了大乱。 明明男人更容易祸乱天下,可天下的读书人却每每要把责任按在女人身上,着实可恶。 “那个,三殿下,要是我家小七去,那我也得去啊……” 沐云韬跟着跃跃欲试。从小到大,他还没上过战场呢!作为沐家的一员,这是可耻的。 “你不行。” 萧祁御和沐云姜异口同声吐出这么一句。 “为什么我不行?” 沐云韬一脸受伤:“如果小七能去,我就能去。” “三哥哥,你就别凑热闹了,家里,父亲和母亲都病着,你不好好看着,去什么去?” 沐云姜瞪了一眼这个没什么本事的哥哥: “就你现在这点本事,要是出了点事,你想家里这些老弱病残怎么过活?” 这么一提醒,沐云韬顿时不敢吱声了。 萧祁御也觉得就现在沐云韬的本事,跟着自己,只会拖累自己,忙道: “沐三郎君,你还是在家好好练好功夫再说。 “至于七姑娘,你的身体才康复,还是好好在家养着。北特伦部只是小打小闹,不会出大问题的……我去个一两个月就能回……” 战场不是寻常地方,也不是闯荡江湖,游山玩水,那是要真刀真枪与人拼命的。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那是你不知道,有人设好了圈套在等你……我必须跟着,否则,极有可能会死一大片……” 她又开始预言了。 萧祁御忽想到之前,她曾“预言”过几次,最后都成真了。所以,他不能把她的话,当作是玩笑话,面色顿时凝重了: “说清楚一点,谁设好了圈套在等我?你是不是知道一些什么?” 本章四千字,明天见。 第123章 成为三殿下的人…… 沐云韬也好奇地张望起来。 “具体怎么一回事,我说不上来,反正,你带上我,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重要的是,治你毒的那几味药,有好几味全在玉城,如果我不去,这些药要是被人给糟蹋了,那你这条小命就没法救了!” 她是刻意这么说的。 不说得严重点,不把问题往他身上引,他就没有紧张感。 萧祁御一听,心里还真起了一点担忧,但是,他现在考虑的是: “可你的身体,还需要养一养……” 原来他是在忧心她的身体。 “我的身体,我心里有数……这样,你和我说说看,你这次从京城调了精兵,准备什么时候出发赶赴嘉玉关?” “明日一早就会开拔。” “行,那你们先走,你们大部队行军肯定比我骑马过去慢。最多迟上两天。我把家里的事情安排一下,就跟过去……” 主要是,阿母还需要针灸两趟,她的身子,也得吃上两天药。另外,两个堂哥的药方,得重新给安排一下…… 总之,她得把家里的事情全给安排妥当了。 “好。” 萧祁御点下了头来。 就这时,一个高头大马的青年侍卫从外头急奔着跑了进来:“殿下,听说您明天要去嘉玉关,能带上我吗?我想和你一起去打仗。” 沐云姜盯着这人看,认得的,正是那个雁无痕,后来,他有做到昆州军的少将军。不过,现在看着还是一个愣头青,长得倒是挺体面的。是个少年将军的料。 她想了想,前世,这个少将军好像一直未婚,据说,他不喜欢那种扭扭捏捏的姑娘,他想娶一个女将军。 那时,大凉除了她,还有几个女将军,全是她麾下的,且全嫁给了她身边的武将。 “不行,你还是好好在军备司看着,那边还有大问题……” 萧祁御不同意。 “什么大问题?” “那些账,你得好好给我查一查。” “可我不会查账啊!我只会舞刀弄剑。殿下,我,雁无痕,只是一个粗鲁汉子,您这不是为难人嘛……” 雁无痕要愁死了。 “所有人都知道你是粗鲁汉子,所以,由你们看着账本,他们料想不到你们会在暗中查这事。 “然后,你再悄悄找个行家里手,好好把那些账再重新捋上几遍。铁石那里头肯定猫腻,必须查问题所在…… “如果京都城内有人在用铁石在制兵器……那京都会很危险,你还有一个任务,就是悄悄守卫天都城……” 前两句话说明萧祁御在耍心机,故意拿一个武夫守着军备司,暗中那些人会觉得铁石的事已经被掩藏起来了。 至于最后一句,却是在忽悠雁无痕。 雁无痕立刻单膝跪地,正色领命道:“是,属下一定誓死悍卫天都。但是,殿下……我一个人怎么悍卫?您这根本就是在耍我玩,想让我守着那军备司而已……却把话说得这么动听……” 他,从来不是蠢货。 沐云姜听着也是暗暗一乐。 “那个,我愿意跟雁郎君一起去查铁石的事情,殿下,您能用我吗?” 沐云韬忽就来了劲儿,也想跟着三殿下,能出点力就能出点力。 “咦,沐家三郎也在啊,殿下,我觉得行啊,我在天都城内人生地不熟的,这样一来,我就有伴了……” 雁无痕挺喜欢这个沐三郎的,立刻连声附和。 萧祁御想了想,看向沐云姜,“你觉得如何?” 那种商量的语气,让雁无痕不由得心头一诧,顺着望了过去,一瞧见那张漂亮小脸,心里不由得赞了一声:好一个漂亮的小姑娘…… 可殿下为什么要问她意见呢? “不太合适,殿下,您和太子已经斗到明面上,我大伯父随你北征,是皇上恩准的,太子抓不住把柄,可我三哥哥要是做了你的兵,太子搞不好要找我们家麻烦……” 沐云姜心下是有顾忌的。 眼下,现在外头应该有不少人知道她擅长医术,可治三殿下。 治了三殿下,就是和太子为敌。 现在沐家再有儿子跟了三殿下,不管是太子还是皇后,肯定要对沐家动坏心思,就算他们不动。太子一党的人也会动。 而她又要离开,她担心哥哥姐姐们,又要摊上麻烦事…… 萧祁御之所以这么问,也是因为这个顾忌:“沐云姜,现在,不管你想不想和我分清界线,太子一党肯定把你视为眼中钉了。 “而我为救你三哥,还和太子闹了那么一场,从某种意义上来,你三哥已经是我的人。 “现在,如果我把你哥哥安排进军备司,我觉得太子一党暂时不敢动军备司的人,你哥反而更安全。” 好像也有道理。 军备司现在出了大事,如果有人针对军备司,就是想惹皇上注意……就现阶段而言,这种做法,等同找死。 沐云韬拼命点头:“对对对,殿下说的对极了。” 眼底全是崇拜之光。 沐云姜轻一叹,这个傻哥哥,现在是死活想成为三殿下的人,罢了:“三哥,那你以后在军备司做事,可不能喝酒了。你喝酒会误事……” “放心,我不喝酒,保证把他看住……你是……七姑娘呀……你好呀,我是雁无痕……” 这位雁郎君,笑眯眯在她面前刷起了存在感,还挥了挥他那只大大的肉手。 “你好,雁郎君……” 沐云美也行了一礼,心里寻思着,真要缘份,与四姐姐倒是挺好一对。 “那就这样决定了,我会和军备司司使打个招呼,你到军备司,先跟着雁无痕,两人组队悄悄查那些账……” 萧祁御许了这样一份差合。 “是。属下一定好好干……” 沐云韬可开心了,整张脸都笑开花了。 “那三殿下,我与哥哥就先回了。” 她转身行了一礼,没在三皇子府多逗留,转身离去。 “殿下,这位七姑娘,除了年纪小,其他都不错,心眼挺活,长得又好,与你是良配啊……或者,等您从塞北回来,可以凭着刚立的军功,直接把这位姑娘讨了?让她彻彻底底成为您的人,多好……她兄长又这般崇拜您,这事肯定能成啊……” 雁无痕这个人性子很直,直接就评价上了,还给出起了主意。 萧祁御头疼,他转身离开,心里对自己念道:这是自己挑的手下,除了爱说话,其他还可以,忍忍…… 沐云韬出了三皇子府,高兴归高兴,但有一件要紧的事,却还是没忘记,于是他在小七上了马车后,让管管驾车,自己也钻了进去问: “小七,什么叫,有人设好了圈套在等三殿下?你刚刚这话好邪门?” 呀,他怎么还记着这一句? “三哥,这话,你不可对外人说。” 她立刻正色提醒,“我有预感,而且很准。比如说,之前大姐出事,我就是预感到的。但这种话,让别人听了,又会觉得我是邪崇上身了,所以,三哥,你得把嘴巴牢牢封上,不能乱说……” 她故意忽悠三哥哥。 沐云韬一听,立即正色道:“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对任何人说的。绝对不能再让人说我妹妹是邪祟……我家妹妹是世上顶顶好的妹妹。” “谢谢三哥。” 嘿嘿,这个三哥真的是憨的可爱,竟就信了! 她挽着三哥的手臂,心下暗暗感叹着:有个哥哥疼的滋味,也是极好的,就是,这哥哥,有点弱,但没事,以后会强大起来的。 “三哥,以后你在军备司做事,不要随便信别人……” “雁无痕也不能信吗?” “这人能信,我说的是其他人。”她叮咛道:“如今天都城内的死间还没彻底清理干净,他们一直盯着三皇子府,所以你做事,需万般小心,冒进没底的事,绝对不能做……别一不小心就掉进别人的陷井……” “是是是,我知道了的。你三哥我会吃一堑长一智的。” 沐云韬轻轻点了点她的小脑袋:“有时候真觉得你该是做姐姐的命,怎么就成了我们家最最小的一个,脑袋瓜子却是最最厉害的……小七,你要是能生为男儿,一准是个顶顶厉害的人,肯定能帮到三殿下……我要是有你一半厉害就好了……” “三哥哥,你就这么想帮三殿下吗?” 她突然这么问。 “是呀,我希望三殿下能成为东宫,成为未来的天子,我希望我大凉可以永远繁荣昌盛……” 沐云韬一脸的虔诚:“我希望有生之年,可以看到这一天。” 她微微一笑,这一世,或者,真有这么一天呢! 兄妹俩直接回沐家小院,却发现洛浔阳在院子里,正陪着沐河说话,两个人侃侃而谈,好像很投机的样子。 边上沐云初陪着。 看到他们回来,洛浔阳笑着迎了上来,一身雨过天青色的袍子,衬得他格外的英气: “阿姜,我刚刚已经和你沐伯父说好了,再几天,等我阿父病好了,我就来提亲。” 唉,这小子,怎么又要来说亲。 她看向眼神颇为无奈的沐河,拧眉直叫道:“阿父,你别把他的话当真,我是不会嫁给他的……” 洛浔阳顿时不乐意了,大叫道:“为什么呀?我们之前不是已经说好了吗?” “都是你一厢情愿好不好,不许再给我添乱了。而且,现在也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 她瞪他,把他吓得缩起了脖子。 洛浔阳心下愁啊,定是之前她出事,自己没能及时救她,可那时,他根本不知道嘛…… 嘤嘤嘤。 他好委屈的。 沐云姜看向沐河,脸上全是严肃之色: “阿父,有件事得和您说一下,大后日我要去一趟嘉玉关。此番三殿下救了我三哥,我得去玉城几件药草。归期不定……” “可我听同僚说,北边在打仗了呀……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能去那种战火纷飞的地方?” 沐河一脸的难以苟同:“不妥,这实在是不妥啊。那药草什么时候都能去取,不急在现在的。” 沐云姜知道,阿父这是真心爱护自己,但是…… “阿父,这些年,我与师父以天为被以地为席,走过刀山火海,淌过血河尸山,再危险的地方我都去过,不怕的……” 这话一出,倒是让沐河怔了一下,无法想像啊,这个孩子这些年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阿父,临走之前,我会救醒阿母,接下去这段日子,您和阿母在家好生养病。这里是几张银两,您和阿母的药,需得天天照着我的方子抓药,有点贵,但这些银两,应该够让你们吃到我回来了……素月,取张几银票过来……” 素月立刻自怀里取了几张银票交到了沐云初手上。 沐云初看了一眼,眼睛一下子都直了: “两千……两?” 沐云韬过去一看,也结巴了:“小七,你……你身上哪来这么多钱?” 那是他们家铺子三年的收益,可以养活主仆十来人两三年呢。 素月这丫头居然随便就从身上掏出来了,而且,她身上好像还有几张呢! 这小娃娃,怎有这么多钱? “师父给的。三哥哥,我不在,父亲母亲病着,你得担起男人的责任来,一边好好跟着崇八练功,一边办好你的差事,素月我得带走……” 她看向崇八,交代着:“崇八,接下去这段日子,我三哥要去军备司当差,请你好好盯着他点。至于家里,我另外安排人蹲着。你护好我三哥。” 崇八看了一眼素月,很想跟去的,但是,他清楚,他俩不可能都跟去,当即道:“紧遵姑娘之令……” “阿姜,那我陪你一起去……” 洛浔阳见她要又要离开北都,心下急了,马上表示要一路相随。 “你不能去。” 沐云姜直接拒绝。 “为什么我不能去?” “那边现在有点乱,你又身上有伤。你跟着我,你是想拖累死我吗?万一你落到了敌人手上,你父亲那边,你让他怎么办?你母亲那边,岂不是要哭断肠?” 她把他拉到身边,一脸正色地问道:“我和素月两个人,不管去哪里,都可以自保。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请问,你要让我和素月怎么办?重伤在身的人,必须留在天都养身子。否则,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 洛浔阳面色一下乌青了: 唉,反正就是他本事不大,被嫌弃了呸…… 不行的,他怎么能让她和三哥走那么近? 直觉告诉他:这样下去,会出大事的…… 第124章 她是神之使者 这天晚上。 萧祁御去了一趟如意轩。 那两天很温馨、很儿女情长的时光,他曾“冷眼旁观”过。 从大门口到正厅,从正厅到膳堂,从膳堂到卧室,从卧室到书房,短短两天时间,他们有过不少亲密无间的相处。 那些画面,一直印在他脑子里,怎么都挥之不去! 最后,他来到了书房,在抽屉里找出了那一纸婚书。 亲笔书写的约定,就在面前,但是,一切皆是镜花水月,无法作数。 他本想将这张婚书烧了,不知为什么,心下竟生了不舍之心。 像他这样的人,注定是一辈子是孤家寡人的,所谓的婚书,这辈子不可能再有,所以,留着纪念也挺好的。 如此自慰,他竟理直气壮地把这婚书给藏了起来。 这天晚上,他睡在沐云姜睡过的床榻上,不知为何,就是特别的想念她撒娇的样子…… 匆匆数日而已,他又认得了她的另一面,便无比怀念她在这里小鸟依人的光景。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越深入了解她,她的在他心里的印象,就越清晰深刻,越让他念念难忘…… 阿索和阿绪在外头守着。 阿绪疑惑,问:“主子这是怎么了?” 阿索想了想说:“想念呗!” 阿绪不解:“那就去见七姑娘呗!” 阿索叹:“七姑娘全忘光了。” 阿绪轻轻叹息。 阿索心疼主子。 他们大凉,有一传统习俗:将士出征都要喝一杯妻子或情人煮的践行酒,如此,即便血撒边疆,头颅落地,也无憾了。 或是,主子也是想到那习俗了——毕竟,七姑娘曾是他的小夫人,而明日,主子就要开拔了。 清晨时分,萧祁御穿上一身银色的铠甲,从凉帝手上接上兵符,行拜别礼后,坐上他的爱马雪骢,领着两万的精锐骑兵,奔赴边境,到时,他将接管边境八万边军,一同御敌。 沐江带着他的部曲,跟着去了。 沐云姜站在城墙上,看着那个男人,带着将士们消失在官道上。 穿上银甲的他,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是无数儿郎眼中不可战胜的信仰。 所有人都觉得,只要跟着三殿下,就一定能打胜仗——事实也如此。 前世,不管是他,还是她,他们都没打过败仗,他们成了一时的神话——但同时,他们又在分庭抗礼,互不相让。 想不到这一世,她竟会于暗处,默默送别于他…… 人生的际遇,真的是玄妙之极。 萧祁御离开的当天,沐云姜召见了老周——周大刀,令他在自己不在京城的这段时间内入住沐家小院,担当护院一职。而崇八则跟着三哥哥。 然后,把三哥哥沐云韬拉到了三堂哥那里,对他说:“军备司内铁石进出数量到冶炼成铁的比率,这里头的账,或者可以让三堂哥把把关。 “三堂哥的眼睛现在不能看,但你们可以把账册读给他知道……或者,三堂哥可以帮到你们…… “但记住了,一切需要在暗中进行……” 萧祁御离开的第二天,沐云姜救醒了沉睡很多天的阿母,阿母失忆,不认得任何人。 这在沐云姜的意料之中。 虽然失了忆,却也忘了那些复杂的算计——沐云姜想保护阿母,暂时失忆,可以确保残存的死间没办法再拿阿母曾经的身份做文章。 然后,沐云姜另外给两个堂兄开了方子,为他们的后续治疗,整备好了一个多月的药草。 萧祁御离开的第三天。 清晨时分,把家里安顿好的沐云姜带着素月,悄悄离了府,先去马行挑了两匹上好的骏马,付了钱后,就飞奔着往北而去。 离开京都,沐云姜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天都的繁华,她是喜欢的,那里处处充满了底层老百姓的烟火气,但同时,那里也充满了权利的倾轧。 两相比较,她更喜欢游历江湖,即能看到不同的风景,还能增广见闻——当然,闯江湖也是有风险的。 经过前世,她清楚的明白:如果世上没有一个盛世,那么江湖也是混乱的。 然而,想要一个盛世,就得遇一明主。 所以,这一世,能不能再创一个盛世,就得看萧祁御。 换而言之,如果她想看到天下清明,就得助他做一个贤明之君。 但是,这好难的。 即便搭进一辈子,都未见得开创一个清明的新世界。 好,现在就想这些似乎为时尚早。 一路追风逐影,沐云姜以五天时间,赶到了嘉玉关附近。 越是往北走,天气越寒冷,并且渐渐地,路上就有了逃难的百姓。 素月去打听了,问:“老爹,你们打哪来呀?这拖家带口的又要去哪里?” 老爹说:“嘉玉关啊!那边又打起来了。玉城那头,死了不少人呐!” 素月不解啊:“三殿下不是已经赶过去了吗?你们还逃什么?” 老爹一脸俱色:“怎么能不怕,此番是特伦部落和北晋联合一气在攻打,之前险些就被打下来,还好三殿下赶来及时。但三殿下再厉害,北边那么多人,这万一打不退,苦的就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我们能不怕吗?好在我女儿嫁去南边了,小老儿一家打算躲到那边更安全一些……” 前世,玉城关之乱,并没有引发更大的灾难。 沐云姜知道,可百姓不知道,烽火一起,百姓一慌,难免就会举家搬迁。 嘉玉关建有高高的长城,可以阻挡外敌入侵,但再高的城墙,终禁不起两国一起来攻打的。 毕竟在很多老百姓眼里,特伦部落,就是草原上最凶残的豺狼,狼群所到处,羊羔们还能有啥活路? 可在沐云姜眼里,特伦草原上的族民,都是一些善良可爱的普通人。 沐云姜去过特伦草原。 和师父一起去的。 它位于嘉玉关的西北方向。 草原上有很多部落,他们有时会结为盟友,有时会反目成仇,互相厮杀。 其中特伦部落是最大一个部落,一直和大凉和睦相处。 他们的部落里,养着最肥的羊,最彪悍的战马,最豪爽的姑娘。 沐云姜去过那里,遍地的草原,一望无垠的绿色,只要没有战争,那便是天堂。 然,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权利之争。 这是在任何地方都不能改变的事情。 特伦部落的大汗塔恩,曾是草原上众望所归的大英雄,当年,是他和大凉大晋缔结盟约,永世修好。 可英雄再厉害,终会老去。 五年前,沐云姜曾进过塔恩可汗的金帐,为病得起不了身的可汗开了药方,救过可汗一条老命。 可汗很感激她,曾想收她做干女儿。 师父不同意,而她也拒绝了。 那一年,她有三个月的时候,成为了金帐当中红得发紫的小医女,曾和塔恩的儿子们都有过一些交情。 塔恩此生,生有三个儿子。 长子拖罗是女奴所出,但是他武艺非凡,是部落中最厉害的勇士,曾为老首领立下赫赫战功,但性格是极其暴躁的,是一个以蛮力自傲的野蛮人。 二子巴赞是可汗正妻所生,他聪明,机智,善于运筹帷幄,长得又英俊,是很多草原人眼里未来的少主。 这位正妻,正是大凉的公主。亦是师父的一个故人。 三子普达是首领心上人所出。 他一出生,母亲就过世,所以,他是打小被塔恩养在身边亲自拉扯着长大的。 塔恩有心想扶他做未来的草原之主,从小偏心于他,可惜的是,他不太成器,对于权利没什么兴趣,每天最喜欢的是放羊唱歌逗姑娘们开心…… 塔恩对他一直是恨铁不成钢。 除了这三个王子,沐云姜还认得草原上各小部落的首族,四大将军也得到过她的恩情,各种跌打药,她送出去不少。 沐云姜一直喜欢特部落的,因为,她曾在那里有过一段很开心的生活,虽然很短暂,但她学会了他们的语言,融汇了他们医术,还和他们玩得亲密无间。 草原上的勇士们,称她为“神之使者”,因为她曾帮他们救过几个有身份的人。 她还挺喜欢塔恩可汗的。 他是一个赏罚分明的草原王。 在他治下,牧民们过得安逸的生活。 若遇上什么大灾难了,他会向邻邦求助,会和牧民们一起度过难关。 这一次,特伦部落老首领离奇过世,长子拖罗拿捏住大权,杀了二弟巴赞,三王子普达失了踪,还和北晋联成一气,夺走了大凉嘉玉关外几座小镇。 那几座城池,本是自由贸易区,如今拖罗控制了那里,他还把那里的商人,一个个扣为了人质,要求和大凉对话,否则就要把那里烧成灰烬。 拖罗是一个残暴的武夫,他不喜读书,做事全凭喜好,为人阴险狡诈,是个唯利是图的奸佞之人。 如果未来特伦部落一直由他控权,那么,对于大凉就是一大威胁。 普达其实是一处很会与民同乐的好王子,前世,这位王子会王者归来,但现在的他,正身受重伤,藏在某处民宅,正与死神抗争。 沐云姜此行,不仅要去玉城内找到那几件药草,还得找到这位,救治他,让他回去把那个没人性的哥哥赶下台…… 同时,她还要查出一件事:是谁在怂恿他,挑起这一场政变的。 那个人,估计就是杀死罗郡和罗大志的背后人。 这天傍晚。 沐云姜风尘仆仆地来到了嘉玉关。 嘉玉关所在,乃一处兵家必争之地,这里一失守,那么,大凉的北线,就会岌岌可危。 之前,特伦和北晋一同来袭,对方拉来了十万兵力。 嘉玉关主将彭昆急了,这才向京中告急,就怕他们会强攻,到时,这里一旦失守,中间虽还有一道关卡,可那里兵力薄弱根本没办法守。 好在,萧祁御行军神速,很快就带着兵马赶到了。 而嘉玉关外,那支联盟,因为各怀鬼胎,攻了两次城,发现攻不下来之后,不敢再轻举妄用,而是霸占着玉城,忙着分赃——那玉城可是一处富贵之地,南来北往的商客都有在这里置办田地和商铺。 这里是一个中转站。 正好,前不久这里办了一场贸易会盟,有不少国家的客商会集于此,所以,这边囤了不少货物,商人们则备了不少银钱在身上,在这里进行自由买卖。 特伦部落和北晋撕了盟约,一起控制了这里,那些客商们也就成为了他们的筹码。 一入城,就看到阿索直接带人迎了上来,看到她,一点也不惊讶,笑吟吟上来行礼道: “沐医官,我家殿下等你多日了,这边请。” 女子不可入军营。 现在的她,着男装,个头虽小,但瞧着却还是挺有少年郎君的味道的。 不知为什么,阿索看到这样的她,脑子里忍不住会想到二主子——个头也这么小,两个人在气质上,竟有一种说出来的神似。 沐云姜跟着进了城,一路之上,她发现这里的兵卒,一个个列军整齐,巡逻的队伍,那是一批接一批。 士兵们一个个斗志昂扬,脸上都充满了信心,军心稳,才有战斗力——都说萧祁御所到之处,士兵皆会被激起必胜的信念。 每一次萧祁御挂帅平叛,叛军皆是闻风丧胆,如今亲眼目睹,始知所言非虚——萧祁御在领军打仗方面,真的是一个了不起的奇才。 就这时,城中忽响起了一阵号角,有人在城楼上高喊: “攻城了,攻城了……” “娘的,那群八王羔子,押着那些客商走在阵前,向我们进攻了……” “快报主帅……快……” 沐云姜一听,心头发紧,直接飞身上了城楼,俯视城下,果然看到那些草原人,竟押着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商人在最前面,正在一步一步往这边靠近。 如果大凉的士兵向下射箭,那些商人将尸骨无存。商人若尽数惨死,那么玉城便会成为鬼城。 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来这里做生意。 少了商人流通物资,草原上资源会更紧缺,牧民们手上的羊皮什么的也卖不出去,到时,物资会极度不平衡,战乱会更严重。 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这里危险,谁让你上来的?” 一身银色盔甲的萧祁御突然出现在她身边,想把她拉下去。 由于他拉得太过突然,她没防备,竟整个儿扑进了他怀里…… 本章四千字,明天见。 第125章 恐怖绝配 沐云姜一愣,抬头时对上了三殿下那紧张的眼神——男人一身盔甲,手不小心扶在他身上,触手是又冰冷又坚硬的银甲。 十月的嘉玉关,温度骤降,那种冰冷,令她扎心。 可他的眼神,却又能把人暖透。 “没事,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她忙从他怀里站起来——这样抱在一起太尴尬了。 萧祁御也急忙放下这个郎君打扮的沐云姜,但还是第一时间把人从城墙上拉了下来。 现在,下面正在攻城,冷箭四射的,稍不留神,就能被射中。 待到了安全地界,沐云姜看着面前这个威风凛凛的男子,近距离看身着银甲的他,整个人越发显得威武高大。 这个人本来个子就高,而她呢,还在长个呢,前世,她到十七八岁了,个子还在拔高。最初是小个头,后来呢,个子是越来越出挑。 “我来的时候,听说你和拖罗达成了停战协议,怎么这会儿他又突然来攻城?” 那个王八羔子,最会做的事就是:背信弃义。 此时此刻,沐云姜面色无比凝重。 玉城内那些商人当中,还有他们江氏商号的伙计还有掌柜,拖罗如此一闹,江氏在这里建立的基业也将毁于一旦。 是以,她心下甚是着急。 “他们贪得无厌。想要把那几座城池要去,成为他们草原的城池,用以改造草原子民的生活。 “可这里本来就是三方都不干涉的领地,怎么能容他得了去? “如果他们在这里安营扎寨,那么我们的北境将日日夜夜被架在火上烤,再无宁日……” 的确如此。 此地本来是一处三不管的贸易区,只驻着一个神秘的城主,那城主姓玉,在此做着三方的中间人,由他建立属于自己的武力,公平公正地在这里维持秩序。 如今,拖罗想改变这里的规则,那是对大凉的一种挑衅,如果玉城被他们拿下,日后,他们势必会得寸进尺。 “玉如戈玉城主现在怎么样了?还没找到吗?”她凝声询问。 “生死不明。”萧祁御面色显得无比沉重:“这里的情况,远比我想得要复杂,我已经派人去找玉城主……但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传来……” 沐云姜记得前世,也是萧祁御把玉城主救回来的,但是,他的人去得有点晚,结果导致玉城主死于失血过度。 然后,这里就生了一场混战,沐江便死于此战,其结果是,大凉死伤一万余人,特伦部落在攻城中死伤了近三万。 这一战,可用尸横遍野来形容,甚是凄惨,并在历史上留下了名字:玉城决战——但这一战,也成就了萧祁御。 不行,玉如戈必须救回来,玉城这一战,不能死那么多人——不管是哪边的士兵,都是活生生的人,年长的都有妻儿父母要照顾,年幼的有父母为他们牵肠挂肚。 “殿下,现在你打算怎么退敌?” 眼下最重要的是让特伦部的人滚回自己的地盘。 前世,是混战过后,萧祁御把普达救了回来,扶持他上位,并亲自带人挑了拖罗的项上人头,重新立下了三国停战的盟约。 而他因为这一战,名声更响了,让太子很不爽,为后来太子设计陷害三皇子一事埋下了导火索。 “正面迎敌会伤到那些商人。平叛之后,自由贸易区还是要开下去的,这里这个三不管地带的存在,是对各方的一个很好约束。所以,我已经下令,用毒火箭把他们吓退……” 萧祁御的目光里闪烁着一种暗光: “我在前人的兵书上看到过一种毒火箭,是用一种毒制作成箭羽,发射时点燃,射到人群当中,那毒经过燃烧,通过青烟挥发,可令敌军中毒,当场晕厥,失去抵抗能力……但因为制作过程极为复杂,之前我让人做了一些,也就两百支,此次带了过来,正好派上用处……” 他望了望城墙上那随风飘扬的旗帜,唇角不觉勾了一下:“今天正好天助我也。” 今天的风,吹向敌军,可以让毒烟更好的散发开去。 沐云姜微微松了一口气: 没错,前世,萧祁御是用这一招退敌的。 在北风呼啸的嘉玉关,难得遇上自南吹向北的风——所以,这是老天爷在帮他。 不一会儿,阿索跑来报了喜讯:“报,殿下,走在最前面的特伦人,一个个都已倒地不起了……剩下的见情况不对,已撤退……不过,我们的毒火箭也已射没了……” “继续火攻,他们可不知道我们没了……把他们吓走……半个时辰后,我们去把那些中毒的士兵和商人给拖回来,记住了,去清理战场前,让将士们服下一碗药汤,用以防止中毒……” 他叮咛着。 “是。” 阿索一脸兴奋地应声去了。 沐云姜趁这个机会,又飞身上了城墙,掩在墙后,悄悄望下去。 敌军攻来的方向,火光一片,倒地者无害,或口吐白沫,或滚地而叫,或仓惶而跑……形同人间地狱。 本不该有这样的战事,就因为上位之人的自私,为了占得更多的利益,而把将士们带上了这条不归路。 他们本来也都是热血男儿,在特伦草原上过得富足的生活,却在今日…… 她怜悯他们,同时痛恨拖罗的残暴,才让双方的百姓再次陷入了失去亲人的痛苦当中。 所以,这种局面,必须尽快停止。 萧祁御跟了过来,默默睇视她。 她的神情是如此的沉重,却没有半丝惊慌,就好像是一个久经沙场的将军,已看透了这样的厮杀,而没有半丝惊慌和害怕。 这样的她,会让他觉得她是一个可以并肩而战的战友。 她的武功,虽然他还没真正见识到,但是,能让身手不凡的素月敬服,定然也是了不得的。 之前,他看她,以为她只是一个小不点,但现在,他觉得,她根本就是一个了不起的奇女子。 或者,她身上还藏着其他为他所不知道的非凡本事…… 这个人,总能带给他惊喜。 “殿下,我知道玉城主可能的藏身之地,回头,你让阿索带上几个好手,跟着我去把他找出来。再迟的话,他会死……他应该受了很严重的外伤……” 说完最后一句时,她有点后悔了,不该补上后面那一句的。 不知为何,萧祁御因为这样一句话,心头竟又有了那样一种猜测:她真的可能是重生而来的人…… “如果救不回他,会有怎样的后果?” 他突然这么问了一句。 “会有一场大乱,即便大凉能胜,但是,会死伤无数……”脱口而出后,她突然闭了嘴,看着面前的人。 这家伙看向自己的目光,竟不觉得自己在胡说八道。 “你别问我为什么知道,反正……我就知道……” 她的语气,有点蛮不讲理。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他竟没再追问,这是信了? “午夜。” “地点在哪里?” “玉城。” 这两个字一出,萧祁御又瞄了她一眼,指着远处说道: “看到没,那是敌方的营地,密密麻麻一大片,想要进玉城,就得穿过他们的营地,请问,怎么过去?” “我有你不知道的小路,可以绕过他们,抄远路就行。”她说得自信满满的:“保证能进得去。现在,我需要的是人手。光凭我和素月,太过危险。” 人,她要救;安全问题,她也要顾。 “你确定可行?” 他一脸慎重地问道。 “百分之分确定。” “回头,我会让阿索跟你过去的。” “好。” “走了,到我主帅军帐,我让人给你备点吃的,你的肚子在叫了……” 叫得还特别响,这让他想起了在药石村那天发生的事。 沐云姜捂了捂肚子,有点尴尬,这一路行来,中午时候忘了打尖,是饿了:“阿月,走,去吃东西。” 素月就在边上,她一直插不上话,只能看着他们一来一往对话,无比地有默契,无比地登对…… “你怎么了?” 沐云姜发现素月神情有异。 “没事。” 素月摇头。 姑娘和三殿下——有可能吗? 她想了想:一个是神医,一个身患绝症的病人;一个希望天下太平,一个能左右天下局势;一个文武双全、心高气傲,一个文才武略,惊绝天下。 简直就是恐怖绝配。 只是,姑娘向往自由啊,这三殿下,却是被困在了皇权当中,唉…… 她默默跟着姑娘,姑娘则和三殿下又说起了眼下的形势——传说中冷漠的三殿下,怎么和姑娘在一起时,这么爱说话? 嘉玉关临时帅府,设在府衙内。 府衙内外,来来往往皆是巡逻的将士,见到萧祁御都会铿锵行礼。 在这全是男人的嘉玉关内,沐云姜能真切的感受到:萧祁御在这里的威望,是无人可及的。他能聚军心,能带领他们头颅洒热血,为了悍卫国土,而寸步不让。 府衙的膳堂内,萧祁御让人准备了几碟小菜,外加一盘大肥鸡。 其实,比起在京城,这么几样,不算丰盛,但在边关上,如此已属了不得。 沐云姜前世在军中常和将士同甘共苦,所以,清楚地知道,萧祁御给自己提供的物资,已经很不错。 她净了一下面,就拉着素月吃了起来。 萧祁御在边上擦着手上那杀人无数的宝剑,时不时瞄一眼——他已吃过,没一同坐下,是怕她拘束。 看她吃得欢,他莫名觉得高兴,这是怎么一个情况? 待吃得差不多时,阿索跑了进来,抱拳禀告道:“殿下,战场已清理完毕,救得商贾及其家眷五十七人,掳得敌军俘虏五百余人。” “辛苦,去休整一下,午夜时分随七郎君出城一趟……回头,你去挑几个高手过来,必须身手好,脑子活。” 萧祁御又指派给了他一个新任务。 “是。” 阿索兴奋地去了,感觉只要跟着这位七姑娘,肯定会发生惊心动魄的事情,他莫名很期待。 午夜时分。 沐云姜已换上一身一夜衣,素月也是一身的黑色行头——这是她们自带的。 之前,她们躲在自己的房间嘀嘀咕咕半天,这会儿,阿索带着身穿夜行衣蒙着面的手下们来到了她房前。 不见萧祁御。 这人倒是真放心她,直接由着她带着他的人出去玩命,也不来叮咛几句。 “出去之前,我得和你们说明一下,我们现在要去救的人是玉如戈玉城主,人称江湖第一公子,是玉城贸易区的第二任当家人。 “现在,他应该已经身受重伤,命在旦夕,我们此行的目的是找到玉如戈。这里有他的长相,你们过来看一下……” 她把他们让进了房里,将刚刚画好的玉城主的长相铺在桌子上。 阿索再次被七姑娘那惊人的画技所折服。 她所画的男子,手执长剑,身着白袍,一脸的傲不可攀,那睥睨天下的眼神,真的是太抢眼了: “人人都知道玉如戈神出鬼没,从来不见任何人?还说他善于易容,能幻变成任何人,七……郎君怎会认得此人?” 他看着这人,的确是玉如戈。因为他见过此人。 “我在陵北学医时见过,当时,他跑来陵北求药。不过那时我还小,但这长相应该是错不了的。这是止血的药包。每人一份,如果遇上玉如戈,第一件事就是为他止血,这是救命的药丸,每人两颗,可续命,遇到他,必须给他服一颗,另一颗,你们自己留着保命……听明白了吗?” 沐云姜让素月把刚刚将准备好的止血药包和小药瓶分给他们。 “明白了。” 众人应声,将这两件物件给收好。 “这是玉城的地宫分布图。它每隔三个时辰会变一次,具体我们会面对的是怎样的局面,到了地宫我再与你们细说。这个图,你们一人一份,如果被困住也不怕,按着上面所指,定可以出来。” 沐云姜把刚刚画好的图分给他们。 阿索看向沐云姜的眼神,越发敬畏了,她怎么连玉城地宫的图都有? 这样的女人,简直就是一个大宝藏啊,和他们家主子真的是太配了。 主子啊主子,你真的该把人家娶回家呀! “好,出发。” 带上他们,沐云姜快步出了房门,投身入了夜色当中。 一行八人,悄悄自城中暗道出来,骑上快马,飞奔着往西而去。 第126章 闯地宫,救玉如戈 嘉玉关外的玉城,名为城,其实不是城。 它是介于嘉玉关和特伦草原之间一个很大的镇子,和另外两个镇子联成一片,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商贸城。 玉城北边有一条河,名为漠带河,南边则长着一片林子。 玉城正中央,是玉家的玉宅,地宫就在玉宅的下面。 如今,玉城外驻扎了特伦部的兵马,沐云姜一行人没办法通过他们的营地,直入玉宅。他们得绕远路,翻过一座小山,由一条密道进入玉城。 这密道,咸少有人知道。 正巧,沐云姜是知道的。 至于城内,玉宅已被拖罗的亲兵占领,宅子外头,来来往往全是夜间巡逻的士兵,密集程度,足让人插翅难飞。 玉宅外隔着一条街的距离,有一家不起眼的包子铺,这几天铺主已被抓,里头黑灯瞎火的。 沐云姜带着他们熟门熟路潜入包子铺,在主人的卧室内找到一个密道入口,此处可通往地宫。 “阿绪,你带一个人留下,守着这里。阿索,你带上人,跟着我下去地宫。” 沐云姜将手上的人手作了安排。 阿绪看着那个黑黢黢的通道,有点担心:“七姑娘,您就这么确定玉城主在里面吗?” “我确定。” 阿绪却表示疑惑:“可是这里发生变故时,您还在京城?您怎么能如此肯定。万一下面被设了陷井呢?我们这么进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阿索却狠狠拍了阿绪的头一下:“殿下说了,要无条件信任七姑娘。七姑娘让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你啰嗦什么?” 沐云姜不知道要怎么回答阿绪,心下却是感激萧祁御的,他的无条件信任,在这种复杂的战局当中,是如此的弥足珍贵。 进入狭小的密道后,沐云姜点着了随身携带的火把,其他人也点着了。 他们绕了好一会儿路,才算来到地宫的外围,这边有进入地宫必须打开的机关。 前世的沐云姜曾在这密道中走过,清楚地知道要怎么开启。 她无比熟稔地打开入口,而后,他们就像进入了迷宫一样的地宫。 这地宫是根据五行八卦图所制,进入之时,沐云姜细细地告诉了他们,它的变化规则,可不曾想,进去之后,它立刻起了变化。 本来很有规律的地宫甬道,竟发出了一阵阵喀喀喀的声响,这是……地宫要变阵法的前兆…… 沐云姜见状,小脸上顿时露出骇人之色,大叫一声道: “不好,玉如戈可能感觉到有外人侵入,已强行改变了它的运行规则,大家小心,从这一刻开始,我们要见机行事,必须找到正中央那个宫室。那里也叫阵眼。 “玉如戈应该守在那里,因为只有那里才能改变地宫八卦阵的运行规则……” 说话间,地宫甬道已成功变化,在新的阵行当中,有无数箭羽射来,大有要把来犯之人射成刺猬的势头。 沐云姜为躲开箭羽,往一个刚刚开启的狭小甬道中滚了进去,身后有人跟了过来,砰,她手上没有举火把,一下子就落到了一个漆黑一片的未知空间。 回过头时,刚刚进来的地方已经合闭上。 哧。 身后有人吹亮了火折子。 沐云姜转头看,双眼立刻发直,不由得惊叫起来:“萧祁御,你疯了吗?这么危险的地方,你怎么敢跟过来?” 身后是一个黑衣人,脸上蒙着的黑巾已经落下,却正是大凉的主帅萧祁御。 这里现在是特伦人的地盘,他竟敢以身犯险? 这也太疯狂了。 萧祁御这才意识脸上的黑巾已经脱落,冷峻的脸孔上神情是淡定的:“你能来得,我为什么不能来? “沐云姜,你对这里怎如此熟悉? “这是玉家的地宫,除了玉家人,估计没有人懂这么多的……你和玉家有什么关系?” 沐云姜不作回答,而是立刻抓住萧祁御开始狂奔,嘴里则咬牙切齿道:“等出去再找你算账……现在快跟我走……” 眼下可不是解释这一切的时候,危机还没有解除呢! 沐云姜发现这个八卦阵已然被切换成了天地两极阵,除了阵主,其他人都得死在阵中,此阵才会停下。 看明白后,她顿时面色发白,来到一处狭小的通风口,冲那里喊了一声:“玉如戈,我是毒医鬼先生派来向您求药材的。我会医术,可救你活命,还请尊驾切换八卦阵,让我找到你……” 如此这般,她喊了好几遍,阵法果然就发生了改变,那些带着杀气的机关暗箭也停下了。 沐云姜暗暗吁了一口气,回过神来,背上却是冷汗一片,已然湿透。 萧祁御见状,眯眼看身边个小女娃:她对这里竟是如此的了如指掌……若不是她带路,外人进来怕是要死在这里头的…… 这时,有个肃杀的声音传了过来:“你是何人?” “我是鬼先生的忘年交——阿姜。玉楼深处候佳音,年年岁岁不见君。” 她忽高声念了一句诗。 “两代苦守护玉城,但愿四海早归一。”那人艰难地接了一句:“你来了,你终于来了……快进来……” 那声音当中竟透出了几丝激动之色。 萧祁御却是一脸的若有所思,感觉这像是在对暗号,而这沐云姜正是玉家等了两代人却迟迟没出现的那个人。 可沐云姜只是一个庶女,难道她还能有什么其他身份不成吗? 沐云姜辨识了一下八卦阵眼下的变化,叫上一脸深思的三殿下:“走了……变回成这样我就能找到阵眼,刚刚那样一变,我是没事,你那几个手下可能会小命难保,现在没事了……最多就是困在阵法内出不来,不用担心他们了……” 又是一番绕行,才来到了阵眼主室。 门口石壁上有一八卦盘,那是机关所在。 沐云姜熟稔地打开了暗门。 当门缓缓抬起,烛火微亮的主室内,一身白衣被血水浸染的男子倒在地上,身下全是血水,空气中则充满了浓浓的血腥味。 而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像是死了。 沐云姜扑上去,在他的血水中淌过,将奄奄一息的男子扶起,对上了一张已经被刮花的脸孔。 那人本来一动不动的,忽然猛地就扣住了她的脖子,眼神变得无比狰狞: “又想来骗我是不是?” “咳咳……” 沐云姜被掐得不敢动弹,只能从嘴里发出一声干咳。 萧祁御面色一变,冲了上去,厉叫了一声:“放开她!” 沐云姜冲他挥了挥手,哑着被掐得变了声音的喉咙,叫道: “如果我真的是骗你的,玉郎君怎还会给我开了生门?紫玉树下影重重,疑是故人来入梦。我真的是毒医的忘年交。” 那扣着她脖子的手,终于一点一点松了下去,而他的眼神也一点一点暗下。 显然,刚刚这一扣,是他最后的力量。 萧祁御忙把人拉到身侧,紧张地问道:“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 她的脖子上全是玉如戈掐过后沾上去的血水。 “我没事。” 她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擦了擦脖子,抚了抚发疼的地方,转身看躺在那里再无力动弹的玉如戈。 “我……我不行了……” 玉如戈的身子在颤抖,恶鬼一般的脸孔,不断地在抽搐,可怖之极。 “你别说话,吃下去。” 她忙从怀里取出一颗药,绕过去,塞进了他嘴里: “这个药能保你小命,你身上的伤,我来给你止血,没事的,你只要听我吩咐,保你能活到九十九……连你脸上的伤,我一并会给你治好……” 她说得是那样的自信。 那种感觉就好像这世上没有她办不成的事,能激发绝望之人生出强烈的求生欲望。 萧祁御看到了,本来已经万念俱灰的玉如戈,眼底一下子又燃起了战斗力…… 没错,这个小姑娘,便是有这样一种神奇的力量,能让人绝处逢生。 “来,你坐好,好好打坐,我教你一套心法,调息一番,你就会恢复一些精神的……” 这一刻,她根本不把自己当女子,直接扶他坐好,还让他靠着自己。 萧祁御忍不住上前扶住,低低说道:“我来扶他……” 他竟不喜她和别的男子如此亲近。 沐云姜看了一眼,让开了,由萧祁御扶着,而她则开始背心法。 玉如戈依言而行,运行真气。 过了一会儿,他那难看的脸色果然好了不少,睁开眼看向沐云姜时,抱了抱拳: “多谢姑娘。” 沐云姜:“……” 他竟看出她是姑娘。 然后,他又看了一眼她身边那个黑衣男子,虽只是穿了一身简单夜行衣,却依旧是气宇轩昂的。 “你是……三殿下萧祁御?” 玉如戈竟是一眼认出了他。 “玉城主见过我?” 萧祁御倒是并不怎么惊讶。 人家是一城之主,想要弄到他的肖像图,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昔年,我父亲还在时,你与他有过一次会晤,我惊鸿一瞥,见过你的侧脸……” 玉如戈有气无力地说道: “这里已是特伦的地盘,殿下如今应是嘉玉关的统帅,怎么敢深入敌人的腹地?你就不怕受制于敌军,最后落得一个满盘皆输吗?” 玉如戈很清楚,现在外头肯定很危险,作为主帅,实在不该如此以身犯险。 “玉城主,本殿之所以必须来这里,是因为我听说,你出事之前,曾和特伦的三王子普达在一起。 “现在,我必须尽快找到普达。 “拖罗绝不能留,但,拖罗一旦被削首,普达就必须出来主持大局。如此,特伦部整个部落才不致于出现四分五裂的情况,否则群龙无首,特伦部落可能会陷入长期内战当中……” 萧祁御双手抱拳,正色道:“我大凉必须保证特伦部落的安稳,否则,我们北塞将不得安宁,这与大凉的发展是没有任何好处的,与玉城的商贩来说,更是一场灾难…… “只有在和平共处的环境下,商贩们才能正常行商赚钱。反之,安全得不到保障,谁还愿意游走在诸国之间,交换物资?” 玉如戈看着这位传说中的三殿下,果然是心怀天下,身为皇子,敢如此身先士卒的,也只有他了。 其他皇子,哪有他这样的赫赫战功,更不会像他这般爱惜天下百姓。 注意:是天下百姓,而不仅仅是大凉的百姓。 “的确,出事之前,普达就在我这里,他说,他要到大凉走一走。 “他一直听人说:大凉现在是路不拾遗,百姓皆富足,民心所向,凉帝是众望所归。他想去看看,是怎样的皇帝创造了这样的盛世……” “可就在这天晚上,驻扎在特伦部漠带河北的兵马突然就把玉城围了……只要穿玉城护卫服的,他们一律杀无赦……” “那些人武功极好,感觉不像士兵,而像是训练有素的江湖杀手,一个个杀起人来就像刀切萝卜一样。我的玉卫营死伤无数……即便投降了也会被斩杀。手段之残忍,骇人听闻……” 玉如戈一想到当时那场面,就整个人止不住哆嗦了一下,足见那时的战况是何等的惨烈。连他这样一个大男人,看了都会毛骨悚然。 “那你是怎么受的伤?” 沐云姜见状,忍不住问了一句。 要知道玉如戈可是一个武功卓越的奇公子——其武功,被称为塞北一绝。但凡来挑战他的人,都败了。 正因为他武功惊绝天下,所以,所有来此行商的商人,都自觉的遵守着这里的规则。 谁都不敢在这里肆意胡来。 玉家的玉箫剑,既是一把箫,又是一把剑。 箫声可惑人,剑气可杀人。 玉剑一出,血光乍现,便有贼人饮剑西归…… 在传说中,玉如戈的武艺之高,堪称是世间罕有,用如此之人,才能镇守这座玉城。 玉家在此,是霸主,是剑圣,是主宰——可不曾想玉家的玉卫营会被特伦部落于一夜间屠杀殆尽。 连玉如戈,传说中的玉城奇公子,竟也因此丧命——当然,那是前世。 这一世,有她在,玉如戈的性命自然能保下来…… 可她免不得好奇啊,玉如戈怎败得如此惨烈? 第127章 她知道玉城的秘密 “我为救我母亲才受的伤。可最终她还是难逃一死。 “而我被几个高手,以车轮战的方式耗尽了体力,弄得身受重伤。手下为护我一个个惨死于我面前,最后我被他们强行送进了地宫。 “本来,我身边还有两个手下的,可他们为了帮我拿保命的药,出去后就再没回来。” 说到这里,他双眸赤红,声音发颤,语气中尽是痛苦之色。 深吸了一口气,缓了好一会儿,他才继续往下说道: “这几天,我一直躲在这里,身上伤势严重,又中了毒,根本无力从地宫逃脱出去。就只能在此等死,本打算在死之前,来一个玉石俱焚的……想不到,你们竟在这个时候闯了进来……” 否则,这一刻,整个玉城必早已不复存在。 这句话,他没说。 “玉城主,看着亲友惨死,的确是一桩挖心刺骨的事,但是,人生于世,有所为,有所不为。你所说的玉石俱焚,会让整个玉城的商人和百姓都会和你一起陪葬那些凶徒,这个代价太过惨烈,实在划不来的……” 玉如戈先是一怔,他看着这个形似孩子一般的假小子,那双熠熠生辉的美眸中,闪烁着灼灼如焰火一般的光芒: 她竟知道玉城的秘密。 所以,她必是他们玉家在等的那个人…… “是啊,这代价是太大了,所以,我一直在犹豫……直到地宫内的水和食物被我吃光了……” 玉如戈闭了闭眼,心痛到不能自已。 他是将死之人,死了便死了,可是整个玉城,有两三万人,有老有少,怎么能轻易被他带走。 还好,他没开启那个机关。 “什么玉石俱焚?” 萧祁御没听明白。 沐云姜看了一眼三殿下,看来,他并不知道玉城地底下藏着的那个秘密。 也是,若不是她曾做了这里的城主,又怎能知道那些事? 行,那就说给他听听! “殿下,玉城最初是谁建立起来的,你知道吗?”她先这般反问了一句。 “好像是一个叫胡如玉的女人……”萧祁御想了想回答道:“这和胡如玉有什么关系?此人是百年前的老祖宗了。” “关系太大了!” 沐云姜开始讲故事: “百余年前,在东洲大陆上,‘胡如玉’出生在南齐一个商贾家族。胡家非常非常有钱。因为胡家靠在五湖四海通商而成为一方首富。 “她呢,是个嫡长女,家中还有很多弟弟妹妹。她十八岁时,本来都准备要出嫁了,结果父亲得了一场病,不到一个月,就一命呜呼了。 “她父亲没有兄弟姐妹,但她有,可他们都很小,最大一个比她小了七八岁。 “她母亲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闺中女子,根本不会经商,男人过世了,她一个弱女子,怎么懂控制这么一个庞大的生意链?但胡如玉会。 “胡如玉从小就跟着父亲学做生意。 “为了不让这个家散掉,也为了不让父亲创下的商号垮掉,她本来是要出嫁的,却要求夫君入赘胡家,但她夫君不愿意。 “不管是在哪个时候,入赘与男人而言,就是一种莫大的侮辱。 “这门好婚事就这么退了。 “胡如玉成了胡家的当家人,她在胡家很有威望,开始带领他们的商队满世界的经商。 “后来,她来到了玉城,当时,这里不叫玉城,叫风口镇。因为地理环境的原因,既能和西域人、北晋人,以及大凉人做生意,但同时,会时不时受到草原豺狼的抢劫。 “胡如玉觉得这里好呀,就花了十年时间成立了一个小镇,主要用来集散南来北往的行走商。如此能更好的开展贸易。 “特伦人发现这里常常有商人聚集,时不时想来分一杯羹,抢点东西回去。 “胡如玉觉得商人们为了赚点钱,走南闯北,背井离乡的赶货,凭什么要给这些草原狼占了便宜。 “于是,后来的几十年里,她花了巨资,就在风口镇边上,找来一个机关大师,在地底下挖了一个地宫,用金属造了一个巨大的机关。然后再在上面造了一座城,还建起了城墙,培养满城百姓一起来防守。 “后来,草原狼再来抢劫,城里人就会反抗。在这座城,每一个人都会习武。说是全民皆兵也不为过。 “草原狼得不到便宜,就和胡如玉协商,和她做生意。于是,这里的生意就越来越兴盛…… “后来,这里的人为纪念胡如玉,就把这座小镇,命名为玉城。 “胡如玉过世之后,遗体葬回了南齐。她把这里交给了一个姓玉的手下。这个人就是玉如戈的父亲玉无华。 “后来玉无华被大凉、大晋和特伦部落、以及西域诸商选为了城主。 “玉无华是一个精明能干的人,他精通机关术,把地宫改造得更为精巧。让它变成了既可以逃生,还可以避世的地下宫殿。 “如果哪一天玉城沦落到恶人之手,自毁装置,能让整座玉城被炸毁。玉城内外,包括城外驻扎的兵马,都不能幸免……” “刚刚玉城主所说的玉石俱焚,就是启动自毁装置,将这里附近整个儿移为平地。” 沐云姜细细地把其中的奥秘说了说,最后满嘴幸庆道:“亏得我们来得早,否则,连同我们,都会死得不明不白……” 她来之前,根本没想过“自毁”这件事,因为前世根本没发生过。 这一世,玉如戈竟生出了这样一种念头,此刻她再去回想,甚是后怕。 萧祁御细细的听着。 她所说的这些事,有一些他听说过,有一些他是头一回听说,比如说玉城底下有地宫自毁装置一说。 听罢,他不觉深深吸了一口气:还好,他们来得及时啊! 玉如戈听她如数家珍一般把这段过往说了出来,不觉轻轻一叹:“你是谁?怎知道得这么清楚?” “有些是鬼先生与我说的,有些是我师父和我说的。我呢,就是一个跟着他们四处游历的小徒弟。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听他们讲故事……” “玉城主,现在我们来了,你就放心!我们能保你无事的……” 她温温地说道,那种语气,会让人觉得,外头的十万重兵,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你师父是谁?” 玉如戈盯着她忍不住问道。 这也正是萧祁御好奇的。 “我师父不让我说出他是谁。抱歉啊!” 她自是不能说的。 果然,她不肯说。 萧祁御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声,紧跟着问道:“七姑娘,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沐云姜美眸一转,歪着螓首,猜测道:“你是想问:刚刚进来时,我说的那几句诗是什么意思……” 她,是何等的机敏,竟把他的心思看得透透的。 “是。”萧祁御点头。 沐云姜眨了眨眼,转头看玉如戈:“其实我也不知道这几句诗是什么意思? “我师父与我说过,如果有朝一日我陷于玉城地宫,地宫的阵法又被人为改变,就喊出这几句诗,就能让阵眼里的人改变玉石俱焚的心思,就此逃过一劫。 “但具体是什么意思,玉城主,恐怕也只有您能解释了……” 玉如戈却用一种复杂的目光审视起他们,沉默了良久才道:“抱歉,这事,我只能同沐云姜说。事关家族隐秘,还请三殿下见谅……” 萧祁御倒也不见怪,只淡淡一笑道:“没事,既然如此,玉城主,你还是说一说普达的情况……普达现在在何处?你可知道?” 他当即把跑偏的话题给纠正了过来。 “我的两大手下护着他跑出去的,只是当时情况很混乱,到底有没有逃出去,我也不确定……” 这样一个回答,让萧祁御很是失望。 “就没有法子把他找着吗?” 沐云姜可以肯定是有法子的。 前世不就找着了吗? “如果他们逃脱出去了,应该能躲进嘉玉关。他们知道西山那边有一处密道。如果不幸遇难……” 玉如戈说着忽眼前一亮:“不对,应该没有遇难。否则拖罗早把普达的头颅挂出来了。嗯,只要他们在嘉玉关,便好办了,是有暗号可以查找的……” “什么暗号?又该到哪里去查找?” 萧祁御连忙问道。 “你们可到嘉玉关一家何记打铁店里看一看……如果能查到这个暗号,就能查到他们现在在哪里……”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案台,“麻烦三殿下扶我过去。我画给你们看……” 萧祁御忙把人扶了过去。 玉如戈如今身上是没一点力气,几乎是靠萧祁御扛过去的。 坐下后,他喘了几口气,才执笔,颤颤微微画出一个歪歪扭扭的图腾。 “你们记在心里就好,回头就烧了!” 萧祁御闭眼记了记,同时想了想,以玉如戈现在这情况,如果非要强行转移,对于他的伤势,有害无益,撤离时,可能导致他们全军覆没。 “玉城主,我现在就得回去找普达,你暂且留在这里,我会留贴身护卫守着你,最迟不超过三天,我必把你救出去。” 他心里立刻有了一个计划,天很快就会亮起来,所以,他们这支小队伍,必须趁着夜色赶紧撤出去。 沐云姜一听,忙道: “三殿下,我和素月留下,你们快去快回。回头我还想跑去玉城主的药楼里拿一些药材,我就怕这些人一怒之下,烧了药楼。那里有很多药材是稀世罕见的。” 这不是随口说说的,前世,他们就这么干了。还好,萧祁御及时破了城,灭了火。 萧祁御皱了一下眉,觉得这样太危险,但是,如果他强行要把她带回去,玉如戈可能会觉得他随时随地都会放弃他。 这个人的身体状态本来就差,如果因为心态问题撑不到他们打回来,对玉城的后续重建极为不利。 为此,萧祁御很慎重地想了想,点下了头: “那就有劳七姑娘照看玉城主了,你放心……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他给了一个承诺,语气无比坚定。 “你且放心,此去,你一定能把人找着的……但具体要怎么斩了拖罗,我们再从长计议……这里有我,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大胆地去干……” 她说得自信满满的。 萧祁御却还是挺担心的,她到底有多少本事,他尚未可知,在他眼里,她总归还是一个未及笄、个头若小孩一般的小女孩。 但眼下,他也没其他法子,转身时冲玉如戈报以一拳,说道:“玉城主,那我去了,以一刻时辰为限,烦请您将地宫内的机关暂时关闭。等我们离开后,还请玉城主锁住这阵法的几个入口,以免他们攻进来……” “好。我知道了。” 玉如戈点头。 临走,萧祁御看向沐云姜,再次一脸正色地叮咛道:“你自己要万般小心。绝对不可让自己置于险境,听到没有!” “知道知道。你快走,天都快要亮了。” 沐云姜挥挥手催他快走。 萧祁御瞄了一眼,这才快步离开,暗门开了又闭上。 玉如戈让沐云姜扶他过去,在一处机关处扭动了几处按扭,而后体力不支,靠着墙滑坐到地上,闭着眼,有气无力地说道: “传闻三殿下是不近女色的,原来是假的。阿姜姑娘,你是三殿下的心上人!” “不是。”沐云姜立刻纠正。不想被误会。 “撒谎。刚刚他看你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一切。”玉如戈轻轻一吁:“那是男人看心上人才有的眼神。” “玉城主看错了,三殿下担心我是因为我要是出了事,他就得另外找人解毒。他这条小命,全寄望于我……” 沐云姜可不觉得这个人会喜欢自己:“三殿下是有意中人的……” 她一再申明。 玉如戈不想争辩。 他是男人,男人是最了解男人。 那一眼,藏着太多的情意。 可惜啊,面前这女子,还小,并未开窍。 “玉城主,刚刚你好像没回答,是谁引狼入室的? “玉城的城墙建得虽不如嘉玉关那般坚不可摧,但还是可以起到防御作用的。如果事先有预警,你和你的母亲肯定能安全地逃出去,你和你玉卫营更不可能全军覆没。 “但现在我听说你手上那支近两千的精兵,已经尽数被消灭了,还说北边的朔河里全是尸首……” 沐云姜盯着他,心下很是疑惑,是什么让玉卫营兵败如山倒,都没怎么抗争,就于一夜之间被尽数屠杀。 要知道那两千精兵,其中近一半可是玉家精心挑选并从小养成的护卫,一个个都由前玉城主精心训练而成,皆一个顶几个的厉害。 结果,死得这么惨烈,这里头肯定另有隐情…… 本章四千字,明天见。 第128章 一个神秘的预言 玉如戈的面色是腊白腊白的,闭着眼闷了好一会儿,才恨恨一叹,道出了原由:“皆是我妹妹玉如意引狼入了室。” 紧跟着,他细细地说了说来龙去脉: “我妹妹玉如意看上了一个特伦勇士,名叫哈狄。两个人私订了终身。我们这边的人,因为常常和南来北往的客商打交道,所以,女子若是相中了男人,是可以自己去争取的。 “然后,那个叫哈狄的特伦人就赶着牛羊前来提亲了。 “我母亲去让人打听了,传回来的消息是:这个人是拖罗王子身边的亲信。人品并不好。在他的领地上,早娶了好几个妻子。年纪虽轻,膝下却已经儿女成群。 “一直以来,我们玉城在嘉玉关外,是一个特殊的存在,是以,不管是嫁女儿,还是娶媳妇,人品最重要。 “我母亲以为,那人有妻有子,却故意亲近我妹妹,还和她私定终身,人品实在不行,目的也不纯,哪能同意将妹妹嫁给他? “但表面上,我母亲并没发作,私底下却暗暗把人扣了起来,严刑逼供。 “不想,那个人骨头很硬,什么也没交代。 “这其实是他的诡计。 “他故意被我们打得遍体鳞伤,却把消息传给了我妹妹。 “我妹妹已对他情深深种,因此想尽一切办法,闯进地牢,把他放了,还和他私奔了。 “她以为,她找了一个好归宿,结果,当天晚上,她就被他们控制,制成了傀儡……” 说到这里,他恨恨地闭上了眼,声音一下子就变得暗哑了: “没错,是我妹妹叫开了城门,还亲手杀了守城的护卫,一切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发生了,等到我们回过神来时,已陷入重重包围…… “再加上那天晚上,我们的饭食当中,都被下了毒。 “当特伦人打上来时,很多护卫没有反抗之力,就像萝卜白菜一般被斩杀了……” 重点:特伦人遂先抢占了的烽火台。 他们没办法往外传递消息,一夜之间就这么沦陷了,嘉玉关根本不知情。 直到第二天,特伦人结集到了嘉玉关下,守将彭昆才发现情况不对,立刻就往京中飞鸽传了消息。 沐云姜听着淡淡一叹。 这件事,她并不知情,前世,关于玉城城破的原因众说纷云,谁也不知道哪一个说法是正确的,结果却是这么一回事。 “你妹妹,应该还活着……”她轻轻说道:“回头还能救回来……” “不必。如果她还没死,回头我会亲自刺死她。玉城之乱,皆是因为她,两千护卫因她而惨死。这辈子,她不配再姓玉了。” 玉如戈一脸漠然,可见他心里是何等的悲痛。 而前世,玉如戈的妹妹玉如意,后来是自焚于玉宅而死的。死前并没有说出破城的原因。玉城是如何乱起来的,就此成了一个迷。 玉氏,就此覆灭。 后来的玉城,是她沐云姜的天下。 应该说,先是由她师父江天坐镇。 这个位置,还是大凉皇帝亲口任命的。 后来,师父失踪,就让她掌管了。 所以,她对这地宫才会如此熟悉的…… 只因前世,玉城曾是她的地盘,嘉玉关也是她镇守的边塞,而她面对的特伦草原王普达,则成了她最好的哈达(好朋友)。 是以,她镇守的那几年,这里太平无事,倒是其他地方常常出事。而她经常跑出去平乱…… 如今再想想这些事,感觉一切就像梦幻一般。 “好了,别想太多,我扶你躺好,现在,我该出去找找我的侍女了……玉城主,你今天是不是还没吃过东西?等一下呢,我让我的侍女留下照顾你,我出去给你找点东西吃……” 玉如戈瞄了一眼这个看着小,却胆子无比大的假小子,“外头只怕全是特伦人,你怎么去弄吃的?” “我会讲特伦语,你就放心……我一定弄来的……” 这阵眼当中,置办了一张小榻,沐云姜把人扶上小榻,还给她盖上了一条薄被——外头天很冷,这地宫里,也不暖和,到处冰冰冷的。 “阿姜姑娘,你应该就是特伦草原上那个差点做了塔恩可汗义女的阿姜!” 玉如戈突然这么问道。 很早之前,他就曾听说过,草原上有一个很厉害的“神之使者”,救了塔恩,是可汗帐中最得宠的一个异族人名叫:阿姜。 而这假小子也叫阿姜,正好,她又懂特伦语,还懂医术和毒术,他就有了这样一种联想。 “嗯,我曾经跟我师父在草原上生活过一段日子……”她点头承认了。 “你应该是我们玉家一直在等的那个人!”他又爆出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来:“这句话,不能当着三殿下的面说……” 沐云姜凝神听着:“什么话?” “胡如玉在世时,据说是一个能未卜先知的神仙人物。 “当年,她一手创造了玉城这个商贸区,并和大凉、大晋、特伦等部落的王签了约定,让这里成为商人的乐土…… “她西归时说过一句话:她说,一甲子后,会有人解玉城之围,这个人若是女人,必是一国之后;若是男人,必将一统天下……” “如玉前辈曾传令我父亲,让我们玉家好好护着这玉城,将来可助这位天下之主扫尽天下不平,可让东洲大陆结束三百年来的国土分裂……” “这一次,救我和玉城的是,你和三殿下……所以你们俩……” 这言下之意,沐云姜一下子就全听明白了,忙叫道:“喂喂喂,你别乱说啊……三殿下的确有可能成为天下之主,但是我和他不熟的……你可千万别瞎说。” 玉如戈顿时闭了嘴。 虽然她不承认,可他心下却觉得,这一男一女,当真有做帝后的气魄——试问,一般人,怎么敢只身来到敌军的心腹之地? “行了,说了那么多话,想来你也累了,好好歇着……我去去就来……” 她打开这个宫室的暗门,手执一把火把,出去了。 素月也是懂阵法的,只要找到规律,只要阵法不乱变,她自能找到出路。 果然,没一会儿,沐云姜就把素月找到了。 回来的路上,她把刚刚发生的事,简单说了说。 两个人回到阵眼时,玉如戈已经睡沉,连她们进来了都没反应——足见他的身体状况有多虚弱。可刚刚他却强撑着和他们说了那么多。 素月望了一眼这阵眼当中复杂的机关,轻声问沐云姜:“殿下三天内,真的能打回来?” “能的。” 沐云姜无比肯定。 素月点了点头,她自然是信姑娘的。 沐云姜没在地宫多待,她让素月留下守着,自己则出了地宫,却是从另一条出口出去的,抵达的地方,正是玉如戈以前的书房。 前世,当她成为这玉城之主后,这地宫的每一道甬道,她都曾走过。玉宅的每一个房间,她都曾进去过。 这书房和睡房是连在一起的。 出来时,沐云姜灭了火把,发现房内点着两盏过夜的小灯,隐隐约约可闻到几丝暗香——这香不是玉如戈房里本来就有的薄荷香,而是女子才喜欢的暗香。 她以为,这房间定是被女人鸠占鹊巢了。 从书房悄悄潜出来,沐云姜来到幔帐低垂的床榻边上,小心翼翼地挽起床幔,果然看到有个女子在呼呼大睡。 边上并没有侍女服侍。 她以迅雷之势,欺上去点了人家穴道,细一看,乐了,是一个很漂亮的特伦姑娘,而且还是一个熟人。 此女不是别人,正是特伦部落左将军的独生女儿萨雅——会骑射,在部落里是一个一等一的贵女,身边一直是带武婢的,但晚上睡觉不喜有人服侍。 当然了,虽说她擅骑射,但在沐云姜眼里,那都只是学来玩玩的,没多少真功夫。 此人最崇拜的人是:玉如戈。 她一直觉得玉城的存在,是一个奇迹。 五年前,她来过一趟玉城,觉得这里之所以如此繁华,皆归功于玉家。 所以,她这一次估计就是冲他来的,才睡到了玉如戈的房间里——前世,这姑娘后来嫁给了草原王普达。 如今再见故人,她忽起了逗弄之心。 沐云姜想了想,蒙上自己的脸,用一把匕首架在了她脖子上,然后把人弄醒,掐着声线,在那里威胁起她: “听着,想要活命,就不要喊!” “你你你……你是什么人?” 萨雅本来睡得正香,被弄醒时,正稀里糊涂,看到有个黑衣人挟持了自己,她顿时吓得花容失色,牙齿打架,心下实在不明白啊: 这玉城不是已经被围得密不透风了吗? 怎么还会有夜行客潜进来?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回答我几个问题……”她故意晃了晃那尖刀:“否则,你可能会没命。瞧瞧你这如花似月的小脸,真要就这么死了,那就太可惜了……” “等一下,这尖刀,不是我送给阿姜的吗?你……你是阿姜?” 萨雅惊讶地叫出声:直接就把她的面巾给摘了。 沐云姜:“……” 这么快就认出来了,太没劲了。 都怨她拿的是萨雅给的匕首。 “小师父,真的是你?” 她高兴地差点叫出声。 “嘘,别叫,你想把外头的人都引进来吗?” 她瞪她,忙捂住她的嘴。 没错,其实,她们是好朋友,在草原上一起玩过,她还教过她如何骑射,是她小师父…… 萨雅猛点头,还用起誓的手势表示,她不再大声。 沐云姜这才放开了她的嘴。 “小师父,你怎么在这里?我要想死你了……” 萨雅挽住她的手臂,黏得厉害。 沐云姜摸摸她的头,微微一笑,再见前世的好朋友,她心下自是欢喜的,但现在可不是叙旧的时候,她得弄清楚玉城内的实际情况。 前世,玉城之乱是萧祁御平定的,那时,她还不曾成为家主,对时局不甚了解,是以,对玉城之乱的真实情况了解的不够多。 “萨雅,拖罗在玉宅吗?是不是他杀了老可汗,夺了权,撕坏了盟约,占领了这里?萨雅,你和我说实话,你阿达(父亲)是真心拥护他的吗?你们部落里的人,当真想和大凉开战吗?” “怎么可能?这个该死的拖罗手段那么残暴,我阿达只希望草原儿女可以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怎么会拥护这样一个暴君?是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些毒药,在我和我阿姆身上下了毒。为了保命,我阿达只能听他命……” 说话间,萨雅伸出手,解开衣袖,让她看自己的皓臂,上面有一红色的暗线:“拖罗说了,这根红线,只要通到了心脏,就无药可解,想要解药,我阿达就必须帮助他在我毒发之前,攻下嘉玉关……” “这个暴君,为了防止我阿达失信,还把我带在身边。所以,我就被带来了这里。 “他知道我崇拜玉城主,却故意灭了玉城主满门。他这是要告诉我,如果我阿达不能帮他攻克嘉玉关,我们家也会被全族屠尽…… “这个人根本是地狱里的恶魔,无比可怕。” 提到这个拖罗,萨雅眼底全是恨意。 “所以,现在集结在此的特伦勇士当中有不少人的亲人都被控制了是不是?” 沐云姜一脸的若有所思。 “嗯。要不然,部落里又有几个愿意跟着他和大凉撕破脸?大家都想享受来之不易的两族和平。这一次出来,他杀了那么多人,回头,我们特伦部落要是被打回草原,肯定会有大麻烦……” 对此,萨雅无比担心。 沐云姜忙探了探萨雅的脉,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毒,但,普通医正肯定是解不开的,与她却是小菜一碟。 “怎么样?能解吗?” 萨雅最近被这毒困扰着,身上完全没有力气。她知道小师父最擅长解毒了。 “能的。不难。” 沐云姜点了点头。 萨雅立刻露出欢喜之色: “那就太好了。回头我就把这个消息传给我阿达……这样我们就不用受制于他的……阿姜,你真的是我们的救星……” 热情的萨雅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沐云姜却觉得,那是有人故意在给她提供立功的机会。照这样下去,她极有可能成为玉城之乱最大的受益者。 那个神秘的幕后人,正在撒一张天大的网,为的是助她一步一步扬名立万。 是以,她高兴不起来,反而心事重重的。 那个人,最终到底想达成一个怎样的目的呢? 她是百思不得其解。 第129章 一个危险的计划 “小师父,外面被拖罗的人守得就像铜墙铁壁似的,你是怎么进来的?这也太厉害了……” 萨雅本来就崇拜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子,觉得她就像苍狼神一样,是无所不能的。 现在是越发崇拜了——居然未惊动一兵一卒就进到了玉宅,实在是了不得。 如果今日躺在玉如戈床上的人是拖罗,估计已经身首异处了。 “这个先不提,天快亮了,等一下呢,你去厨房搞一些汤汤水水过来,我需要拿一点食物去分给我受伤的伙伴……” 能找到萨雅,那么,玉如戈的吃食就有着落了。 “好,我可以拿很多!” “不能拿很多,只拿比你平常稍微多一点点就可以了,不能让人起疑。今天早上,你得饿一下肚子,把该你吃的都留给我……” 她立刻叮咛了一句,生怕萨雅一时大意,惹来旁人侧目,因她而惹祸上身。 “嗯。知道了。” 萨雅点头,顿了一下,又说道: “小师父,你能不能想个法子停战。我觉得再打下去,我们特伦草原的子民都有可能见不着明年满地青草时的光景了。 “我听说,大凉的三殿下萧祁御已经来了边塞,都说他神机妙算,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这样厉害的主帅,拖罗肯定不是他的对手,只会把我们的勇士往死里送……我不想我们草原上的勇士,战死嘉玉关……” 萨雅的担忧应该是无数特伦人的担忧。 这些年,萧祁御威名远扬于外邦,经过人口相传,再发酵,如今,他在很多人的心里,是一个比天神还要厉害的存在。 特别是特伦部的人,都惧怕这位主帅。 而小师父阿姜,在他们草原上,在他们年轻这一辈当中,还是很有影响力的。 她武艺好,医术好,毒术好,还能查案,更能做生意。她虽然年纪小,却像是无所不能的一样。 当初,可汗让他们这些同龄人,或是稍稍比阿姜大的孩子们拜她为师时,她便用自己的才能征服了所有人。 就连普达那样玩劣的王子,也被她深深的折服,乖乖当了一阵子徒弟。普达想去大凉走走,也是受了小师父的影响。 所以,萨雅觉得,或者小师父可以改变这一切。 “三殿下也不想和你们打仗,只要能找到普达,到时,就有休战的可能……放心,这场战事,很快就能结束……”她拍拍她的香肩,宽慰道。 萨雅眼神一动,眼底浮现欣喜:“小师父,你是不是为了平息战争而来的?” “嗯。”她点头。 “那太好了。小师父,等这里战事平息,我跟着你去闯荡江湖好不好? “我想看看大凉是如何繁华的。 “都说那边繁花似锦的,拖罗去过天都一趟,回来后就曾夸下海口说,有朝一日,他要去坐天都皇宫里那把龙椅,只有做成这样一代君主,才不妄此生……” 这位心底善良的特伦姑娘,对于大凉有着不一样的期待。 沐云姜却想到了一个计划,一个可以结束这场战争的计划。 而这个计划,需要萨雅家族的帮忙。 两个人小声地说了一会儿话。 萨雅听了之后,立刻承诺道:“小师父,只要你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必全力以赴,绝不推脱……我阿达素来就主和的,我与他说,他一定能帮到你的……” 天亮时分,萨雅让自己两个婢女送来了草原上特有的鲜羊奶以及酥饼,以及玉城的肉包子。 萨雅不让婢女靠近书房,因为小师父藏在书房内。她只吃了一点点,就带着婢女匆匆离开了。她要去见阿达。 沐云姜悄悄出来,吃了一个草原上特有的酥饼,带上一壶羊奶,外加几个肉包子,就从书房的密道口进去,回了地宫阵眼。 玉如戈醒来时,闻到了一股子羊奶香。 那一刻,他看到昨晚上救自己的假小子正在和另一个冷面俏姑娘低声说话。 而他的精神状态比起之前几日果然好了很多,可见她给他吃的药,真的很管用。 草原上的人称她为“神之使者”,可以治各种疾病和伤痛,比草原上的巫医厉害多了。 如今,他见证到了,她真的挺厉害的。 “醒了,正好,可以吃点东西了。” 沐云姜笑着让素月去扶他坐起来,“别嫌弃,就两个包子,一碗羊奶,你先充充饥,回头我再另外弄点好吃的给你。” 人家毕竟是一城之主,平日里山珍海味的,她怕他嫌弃。 “现在这种时候,能有一口吃的,已经算是了不得,我怎会嫌弃?”玉如戈看着这个小姑娘,感觉一切是如此的不可思议。 本来,他都已经要死绝了,现在呢,他却活了下来,这一切全得归功于她。 他已经有两天两夜天没进食,只靠阵眼里一坛子水过活,现在终于能吃上一口热乎乎的吃食,当一口温羊奶下肚,他觉得这便是人间美味。 “玉城主,我刚刚打探到一个消息:拖罗对那些不想服从他的手下,都投了毒。可人心从来不是以这种方式获得的,所以,只要把拖罗斩了首,那么其他人就会成为一盘散沙,再找来普达做他们的新首领,这场战争,应该能立刻结束……” 玉如戈却摇了摇头,立刻道:“没那么容易,拖罗身边多了四大高手,很不好对付的。我的武功也算不俗,却还是中了他们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卫一个个惨死,最后不得不像丧家之犬一样,躲进了地宫……” “是怎样的高手能打败城主?” 她好奇。 这事,昨晚上她忘了问。 “四个来自西域的苦行僧,穿一身黄色的僧衣,不光会毒,还会一种奇怪的阵法…… “若单打独斗,他们一个个肯定不是我的对手,两个对打我一个,也赢不了我。 “可当他们首尾呼应,联合起来,却能把我困住,害我怎么逃都逃不出来……” 沐云姜一听,眼睛都发直了,马上叫道:“是不是其中一个是个独眼龙,且每个僧人手上都拿了一件叮咚作响的法器……他们一念咒,就好像能控制你的脑子一样……能让人头痛欲裂……” 玉如戈听着,挺惊奇,她形容得太到位了。 “怎么,你也遇到过?” 沐云姜立刻浑身发颤,整个人止不住哆嗦起来。 没错,她见过的,他们正是前世把她拿下的那几个番僧。 那时,她中了毒是没错,可是,她的身体状态是异于旁人的,即便中毒,也不可能毒发身亡。 但中毒的确影响了她,和那四个番僧打斗时,她败得很惨很惨。 重点,在前世,这四个番僧乃是罗郡的人,可如今,他们却成为了特伦可汗拖罗的爪牙。 所以,只要把这四个番僧抓住,就能把那个幕后人查出来了。 那个一直在暗中算计自己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轻易让大凉、大晋、还有特伦部打起来? 此刻,她深入一思量,觉得极是可怕。 “是,遇到过,他们很厉害。” 沐云姜站起来,深吸一口气,心头那个想法越来越强烈。 “必须把他们拿下,他们背后有人在推动这一场玉城之乱。 “玉城主,你可知道那几个人是谁的人吗?我可以肯定,他们绝不可能是拖罗的人……” 她再次发出尖锐的一问。 “不清楚,我也知道拖罗身边没有这种神秘莫测的高手。我只听说拖罗最近身边多了一个蒙面人。他很听那个人的话。但具体那个人是谁,估计除了拖罗,没人知道……” 玉如戈对这几个人的来历,也不是特别了解。 沐云姜听了,来来回回踱起步来,思量了好一会儿,才又问道:“所以,他们一直守在拖罗身边是吗?” “是。” 如此一来,想要进行斩首行动,难度是很大很大的。必须有人控制住这四大番僧,才有机会进行斩首。 沐云姜记得前世,拖罗是被萧祁御斩杀的,所以,此番萧祁御去找普达,肯定能找到,而且,他还会来夜袭。 但,前世拖罗死的时候,身边可没有什么西域四大高手,而现在,他们却成了最大的变数。 如果,萧祁御还想夜袭进行斩首行动,他们会是最大的障碍。 这个消息,必须传递给萧祁御,才能很好地提醒他,于是,她的目光直接就落到了素月身上: “素月,待天黑,你得出城一趟:告诉三殿下,拖罗身边有四大番僧。 “如果他想夜袭玉宅,我可做他内应,但是,请他必务小心四大番僧。 “他们是古陀国的四大高手,他们最擅长的是摄魂术,并自创了囚魔阵,入了阵,就会被摄魂,很难从阵中出来……” 素月听着有点心惊肉跳,她是江湖杀手,江湖上的事,她听说过很多——这个囚魔阵,她听说过的,很厉害的,入阵的人,很容易走火入魔。 “姑娘,那四个人,连玉城主都打不过,你和三殿下如果强行夜袭,会不会很危险?” 自然是危险的。 “想要让这场战事悄无声息地结束,这是最快最行之有效的法子……只要普达及时出现,就能将特伦部落的将士们收服住。否则,还会有无数人惨死在这一场不该发生的战争当中……” 沐云姜很慎重地想了想:“我觉得值得一试……” 素月知道姑娘是那种打定了主意,就不会回头的人,既然她觉得可以试一试,那她自然愿意陪她干的,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好,请姑娘写信,具体怎么做,我立刻传信与三殿下,如此才能让三殿下更好的配合姑娘……” “嗯,给我磨墨。” 边上有案几。 几上有文房四宝。 没一会儿功夫,沐云姜就把信写好,又细细地叮咛了一番。 玉如戈靠在那里看着,不觉微微一笑。 之前,他觉得世间女子皆是俗物。 她们贪慕虚荣,她们爱争风吃醋,她们胸无大志,她们眼里只是蝇头小利,现在,他发现,这世上也是有奇女子的。 只不过,他没有遇上而已。 瞧,这个小小的女娃,就有家国大志,甘为天下大义,而舍生忘死。 只要她能在明夜之战活下去,那么,将来,她一定能青史留名的。 如玉先生说过的,能解玉城之围的人,就是将来的东洲大陆之主。 这一刻,他竟是无比期待的,只盼这一男一女,能将这场战争化于无形,将特伦部落这头凶猛的狼赶回草原,不要再挑起腥风血雨…… 当天夜里,素月悄悄出了地宫,从密道离开。 凌晨时分,她回到嘉玉关,见到了还没睡觉的萧祁御,奉上了那封信。 萧祁御这边,白天的时候,成功找到了三王子普达。 他受了伤,养在一平民家,才醒过来没两天。陪着他的侍卫也受伤了,所以,他们暂时不敢和任何人联系。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萧祁御的到来,让普达了看到结束战争的希望。 晚上,萧祁御一直在想一件事:要怎么攻进去,结果了拖罗,将这场战事消弥于无形。 看完沐云姜的信,他却急得直拍桌面:“胡闹,太胡闹了,既知对方有四大高手,她怎么还敢以身犯险?素月,你怎么都不劝一劝的?这计划何其凶险?万一不成,她会死的……” 计划很疯狂。 若不是她让人送来的,他甚至会怀疑,这是谁在和他开玩笑。 如此高风险的计划,想要完美达成,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素月哪能不知其凶险,但是,她却说:“姑娘一直喜欢做危险的事。殿下,我跟了姑娘这么多年,只要是她计划好的事情,从未失败过……姑娘的执行能力,天下无人可及……” 话中隐隐透着骄傲。 萧祁御拧眉,又无比认真地研究了一下这个计划,若成功,那还真的是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能结束战争。 “好,那就依她之计行事。你连夜回去,小心潜伏,必须护好你家姑娘,我会全力配合的……” 如今之计,只能冒险一试了。 “是。” 素月应下,转身纵入茫茫夜色当中。 萧祁御则站在廊前,心头对那个敢为天下百姓奋不顾身的小姑娘,生了深深的钦佩之情…… 她,真的是太与众不同了。 第130章 美人计,她在设陷井 有一件事,沐云姜很清楚,想要杀死拖罗,就得见到拖罗,摸清楚拖罗身边人的底细,并把他们诱进自己的陷井当中。 这不是一件易事。 所以,她决定以身为饵,去一探虚实。 也就在这一日,特伦部落的人马悉数撤回了玉城内,这是打算与嘉玉关的守军,分庭抗礼,进行持久战了。 翌日清晨,沐云姜换了一身打扮,女扮男装,一副普通商旅的行头,骑了一匹普通骏马,出现在玉城外头的城门口。 城上,特伦的勇士那是个个箭扣弦上,只要有人下令说:“放箭!” 万箭便会齐发,她就会立变刺猬。 所幸,守城门的人认出了她。 那个人是萨雅的阿达——克伊罗将军。 克伊罗将军会出现在这里,自然不是偶然,昨晚上,沐云姜曾去找过萨雅,让萨雅请她的父亲今日守在城楼上。 克伊罗将军与沐云姜是熟人。 想当年,沐云姜经常到将军帐中找萨雅玩。 他一直很欣赏阿姜的才华,又因为萨雅和她情如姐妹,所以,克伊罗自然会保下她。 灿烂的朝霞中,威武的克伊罗将军,手持大刀,着一身铠甲,站在城门上,看到城下一少年,策马飞奔而来,在城门口停下,马儿跟着前蹄站起,嘶叫了一声。 几年不见,这小姑娘,依旧喜欢男儿装,却是越发英姿飒爽了。 她让萨雅传话,请他配合她,她必能妥善解决特伦和大凉之间的战事。 但他心中还是很担忧的。 这样一个女娃娃,当真能结束战事吗? 萨雅让他信她。 那种信任,绝对带着一种盲目性。 但他还是决定信一回——无他,那姑娘轻易就解开了萨雅身上的毒,就凭这一点,他想搏一下。 “克伊罗将军,是我,阿姜……” 沐云姜于城下高叫道: “我想拜见拖罗王,请代为通传……我有法子让他得偿所愿,成功拿下玉城这边三座重要的商贸小镇,并且还能让大凉每年向我们特伦上交贡品……” 克伊罗作为特伦草原上的将军,生平识人无数,独独这个小姑娘,他却是一直看不透。 他只知道她是前可汗的忘年交,是以,草原上的人,都很尊敬她。 这姑娘,与新可汗拖罗也是认得的——还曾救过拖罗。 有这样一份交情在,他把人放进来,自然是理直气壮的。 “快,打开城门,把阿姜姑娘请进来……” 他立刻下了令,并且亲自跑下了城楼去迎接。 城楼上不光有克伊罗将军,同时还有拖罗可汗的亲信在巡逻。 他听得克伊罗下令开城门,就亲自带着两列士兵迎了出来。 他叫阿泰,是从小陪着拖罗长大的左膀右臂。 这人上下打量着骑着马车一步一摇进来的沐云姜,有点惊诧。 他自然也是认得她的。 想当年,这位阿姜姑娘是老可汗的御用医者。 本来,老可汗早几年就该死了。 就因为她的出现,帮老可汗治了病,又让他多活了几年。 哦,对了,当年,拖罗被暗箭伤了,也是这位阿姜姑娘给拔的箭,几年不见,她倒是长了点个子,但依旧还是喜欢女扮男装。 不过,这粉雕玉琢的模样,倒是极为俊俏。 “原来是阿姜姑娘来了,您若想觐见我们主上,还请配合搜身……” 这个小姑娘善使毒,他们得防范于未然。 毕竟是从嘉玉关那边过来的,又是大凉人,谁知道她怀的是什么心思。 沐云姜翻身下了马,爽朗一笑,打了一声招呼:“哟,原来是阿泰啊,搜身可以,去找一个女奴过来,你们一帮老爷们,不合适……” “这事,可由不得你……” 阿泰可不想和她客气,挥了挥手,两个士兵就围了上来。 就这时,克伊罗将军带了一个女奴走了过来,高声叫道:“阿泰,阿姜姑娘好歹是救过主上的,你要是对她有所不敬,小心主上治你的罪……要搜身,就该让女奴来搜……你,马上去搜一下阿姜姑娘……” 他指使那个女奴过来给沐云姜搜了身。 结果,什么也没搜出来。 但,沐云姜并没有立刻被带去见拖罗。 阿泰亲自押着她去了玉宅,把她带到一处房间,房内安排了浴桶,还有侍女。 阿泰冲她拱手一揖,表面上说得客客气气的:“阿姜姑娘恕罪,眼前情况特殊,还请您沐完浴,再来接受我家主上的召见……” 然后他厉声吩咐了一声: “你们好好伺候着,阿姜姑娘身上的衣服首饰一律不许再戴,全都换上可汗给准备的。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侍女们应声。 他们这样做,就是怕沐云姜裹带有毒的东西去面见拖罗——并且,这浴汤里可能另外放了什么东西,洗了这浴汤,应该会让她浑身发软,没有任何反击之力。 她过去闻了闻,的确是下了料的。 好在她早有准备,来之前,先服食了一颗避毒丹——服了此药,12个时辰内,任何毒啊迷药啊都伤不到她。 待沐完浴,换上特伦女子特有的草原服饰——好看的头饰,配上好看的衣裳,她立刻变成了一个天真烂漫的草原少女。 “姑娘,您生得真是好看……” 服侍她的侍女由不住赞叹了一句。 沐云姜则对着铜镜看了看,天生丽质的她,只要稍稍打扮一番,就能惊艳四座。对于自己的姿色,她从来不曾怀疑过。 没错,她的美貌,能让男人们恨不得占为己有,特别是嫣然一笑时,能让男人们神魂颠倒。 但在前世,她是一个冷艳的女郡公,她杀人如麻,不苟言笑。但如果她想用美色杀人,绝对是一杀一个准。 今天,她用的便是美人计。 出了房门,沐云姜看到阿泰和克伊罗将军都在外头等着。 阿泰只一眼,也被这姑娘绝色的容颜吸引了——如此姿色,纯真中透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娇媚,款款浅笑时,能酥掉男人一身骨头。 克伊罗暗暗一叹,这个阿姜姑娘,之前一直是男装,只觉得她生得俊俏,如今换了女儿装,他赫然发现,她身上那种美丽,会让男人生出贪婪之心。 而他们的新可汗,就是一个色欲薰心的主。 阿姜姑娘今日这番求见,怕是要送羊入虎口。 他看着极是担心啊! “阿姜姑娘,请。” 阿泰恭敬示意。 他们带上她去拜见罗拖可汗。 罗拖不在玉宅。 沐云姜被人带去了玉城的府衙。 在玉城,玉如戈是城主,但是,城中依旧设有府衙,以及大批的衙役,他们的存在,可以帮助城主管理好玉城。 谁打架斗殴,谁偷盗抢劫,谁奸淫掳掠……只要谁犯了事,就会被抓起来,就得接受玉城的府令审判——玉城有一整套属于他们的律法。进了玉城,就得遵守这里的规则。 沐云姜记得很清楚,当年她接手玉城后,原来的那个班子一直延用了下来,他们把玉城管得的井井有条的。 而如今,这里的府令和衙役,全被关了起来。 不过,没关系,过了今日,他们应该就能被放出来了——他们遭的罪,她不会让他们白遭的…… 至于罗拖接见的地方在:府衙正厅。 一进门,沐云姜就看到了那四个穿黄色僧袍的西域僧人,他们寸步不离地守护在拖罗身侧。 这四人皆生得人高马大,长得都异于东洲大陆人,一个个都是高鼻梁,蓝眼睛的。 只一眼,就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前世废自己武功的人,就是那个独眼龙——这个人,必须死。 她暗暗咬牙,在心中立誓, 拖罗穿着特伦可汗特制的衣裳,手中执着权杖,懒懒靠在一张椅子上,斜眼看着走进来的她。 在看到沐云姜那张倾国倾城的脸蛋之后,他站了起来,摸着下巴,不觉啧啧了几下,眼底放出精光: “阿姜姑娘,多年不见,你倒是女大十八变,以前是个野小子,现在倒是变成漂亮姑娘了……” 拖罗是一个好色之徒,自己长得其貌不扬,可一看到漂亮姑娘,就想将其占为己有,那色眯眯的眼神,立刻就牢牢长在了她身上。 沐云姜故意无视,而是规规矩矩先行了一个特伦草原上的拜见礼:“尊敬的拖罗可汗,很高兴今日在此见到您,阿姜我来是专程来献计的……” “献计?”拖罗笑笑,眼底带着琢磨之色,又重新坐了回去,说道:“之前父汗就一直赞你是世间最聪明的姑娘,那就说来听听……” 沐云姜立刻开始她了滔滔不绝地表演: “阿姜这些年游历了诸国,发现诸国当中最强便是大凉。大凉之所以强,是因为大凉有一个英明神武的君主,还有一群忠心耿耿的臣子。 “然,可汗这边却是刚刚才继了汗位,此番,特伦部之所以能占领了玉城这边,是因为玉城一直是自由贸易区,没有任何大凉的兵马。 “更因为你们利用了玉如意,才敲开了玉城的大门,轻易就夺下了玉城。 “可嘉玉关却不是你们想攻就能攻下的。即便在你们突然来袭的情况下,嘉玉关依旧稳稳地保了下来。 “如今你们是越发不能了。 “大凉最厉害的人三殿下萧祁御已经坐镇嘉玉关。不是我有意灭你们的威风,有这个人在,你们这一次重兵犯境,占领的也只可能限于此地了。 “重点,玉城城小,粮草存储本来就不多,再加上,玉城主曾让人烧毁了一半的存粮,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若无粮草,如何打仗? “可据我所知,今年北部草原也跟着闹了灾,不少牧民养的牛羊都离奇死亡。种青稞的地方也是遭了虫灾。 “也就是说,你们的后方不太可能挪出太多的粮草供养你们,再加上天冷了,后方补及很容易会被冰雪阻断,你们在此又能撑多久? “大晋是指望不上的,他们之前才经历了天灾,他们的边境上那点存粮,自己的兵马都难以供给,又怎会有多余的粮草来接济你们?” “在这种情况下,可汗必须知道适可而止。否则,等你们人马疲乏,凉军来袭,你们必溃不成军,最后只能灰溜溜地逃回去。 “我与塔恩先可汗总归是有过一些交情,也欣赏草原儿郎的豪爽。 “我知道你们只是想讨一些过冬的物资,只要你愿意谈,我觉得,我能帮你们从大凉那边谈到一个不错的条件。” 拖罗之所以会突然向玉城发难,原因是:草原上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天灾。而大凉境内风调雨顺,据说,每个粮仓内都堆满了陈粮,处处都在灭鼠。 于是他在北晋使臣的游说下,跑来想灭了大凉。 如今,他却陷到了进退两难当中。 他本来是想搞一个突然袭击,直接就把嘉玉关给打下来,然后直搅黄龙,把天都给端了,把粮食抢回草原去。 然他低估了大凉边境的抵抗能力,之前,他攻了两次没攻下,这一次凉帝派来了萧祁御,那个人打起仗来神出鬼没的,他心里实在不踏实。 但他又不甘心就这么撤回去,虽然,他在玉城捞到了不少金银珠宝,但是,他也是实实在在得罪了大凉:已逼着父皇的正妃殉了葬。那可是大凉送来的公主。 如今,要是不能和和气气地回去,回头,他就怕那个叫萧祁御的疯子,千里追杀,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这两天,他一直在考虑要怎么和大凉谈判,怎么就在这个时候,阿姜就跑上门来了? 这个机会,来得是不是也太凑巧了? “你算什么东西?怎么就能帮助我和大凉和谈,还能拿到好处?” 对此,他还是很怀疑的。 “我是医者,可医三殿下萧祁御身上之疾。是人都有软肋,再厉害的人都有。萧祁御在战场上是威震八面的,但是他得了病,少有人医。正好我能……您说,谁会和自己的小命过不去?” 这个理由,还是有几分可信度的。 大凉的三殿下疾命缠身这事,已是天下人皆知。而阿姜会医术,当年能救他父汗,又救过他,那精湛的医术,即便搜遍整个草原,怕也再难寻出第二人了。 “好,那你说说,你能帮我拿到什么好处?” 鱼儿就这样上勾了。 第131章 以身为铒,嫁给他 “第一,我能让您得到玉城这边三座镇子的控制权,让我们特伦草原上的兄弟姐妹,得到更丰厚的回报,但前提是,你不能再残害这里的商人。 “理由是:这些商人,将会为特伦草原创造财富。 “如果您执意把他们全都杀害,那么,这里就会变成鬼城,以后没了互贸的行走商,特伦草原的境况将更加艰难……您可是草原之王,总得为草原的长远发展好好考虑一下……” 她说的这一点,已经有人在进言,说他盲目残杀商人,就是焚林而猎、竭泽而渔,是不可以取的。 “可以。” 他同意了。 “第二,必须派使臣进嘉玉关要求谈判,当然,我们这边是绝不能让萧祁御来和您谈的,萧祁御武艺高超,又是个谈判高手,他极擅长将不利的局面,变成与他们有利的。就让原来的嘉玉关守将来谈。如此,与您来说,更安全,也更有利……” 这一条,他也觉得是可行的,便再次点下了头:“妥。” “第三,我们这边的要求不能太高,往后头,我们更不能随随便便进攻嘉玉关。 “大凉很富庶,兵强马壮,攻击性很强,但他们是极度渴望和平的国家。 “如果我们想拿到更多的粮食和财帛,直接开口要,尽可能的要,但也得懂得分寸。如果狮子大开口,直接就把他们惹怒了,那他们就会想着和我们死干到底……关于粮食财帛方面,咱们只需要他们每年收益的一成就够了……” 沐云姜继续献计。 “为什么要的这么少?” 对此,他很不满意。 他们此番征讨,必须满载而归,才能彰显他的威风,更好的巩固他的地位。 “回可汗,现在是我们陷在不利局势当中,既然我看到了这些劣势,大凉的三殿下,神仙一样的人物,早晚也会发现,要得少,可以更好的促进和谈。 “但开始谈的时候,我们可以先要两成,拿不到,一成也是可行的……仅仅这一成,就能让我们王帐过得丰衣足食……” 拖罗点了点头,还是有点道理的。 “如果您同意,那就请您马上派出使臣,出使嘉玉关,明天就可以和谈。” 拖罗手掌上拿着两个铁球,不断地滚动着。 他没有马上答应,而是将她说的这些,又细细琢磨了一下,好一会儿才道:“来人,派使臣。” 可话音一落下,他又叫住了: “等一下,我还有一个条件……” 说这话时,拖罗的眼神直勾勾盯上了沐云姜。 这种带着算计的眼神,是什么意思,沐云姜心头有数,却佯作不知:“可汗还有什么条件要加上去?” “我要你……嫁给我!” 他笑得色眯眯的。 之前他的父汗曾夸赞,阿姜姑娘是一个了不得的姑娘,身赋奇才,要是能留下当儿媳就好了,可惜啊,她根本不想留在草原上。 此刻,他突然想完成父汗的心愿了。 沐云姜心头冷冷一笑。 果然啊,他就这么上钩了。 但她并没有马上答应,而是直皱眉头道:“可汗,您是知道的,阿姜我只喜欢闯荡江湖,可不喜被拘着,就算可汗在特伦部是最尊贵的人,也无法打动我……” “如果你不答应,那就继续打……本汗可不觉得继续打,我们特沦部就一定会输——大晋已经在筹措粮草,我们手上有钱财,就能买到粮草,有了粮草,我们就能撑到明年,战事拖的越久,大凉的民心就越乱……本汗知道,你此来,也是在帮大凉……不是吗? 能当上可汗,还是有点脑子的,沐云姜发现,几年不见,这个人变聪明了,也变得会讲条件了。 她很郑重地想了想,才露出一副豁出去的表情,咬牙叫道:“好,只要你和大凉和谈成功,我便嫁给你……” “不,我要你今天就嫁给我!这样的话,你就会不遗余力地助我成事……” 他一步一步逼上去,极轻地佻地伸过手扣住了她纤细的下巴:“阿姜姑娘,意下如何?” 如何? 正合吾意啊! 她还在担心他不提这要求,那她的计划就难开展了。 当然,她是不能毫无条件地答应的,这会让他起疑。 “可汗,我记得您可是有大妃的,阿姜我今日若是嫁给您,又为您出谋划策立了这么大的功劳,您说,我能得到怎样的妃位?” 她面不改色地和他讨价还价。 罗拖盯着她,目光灼灼地想了想: “我知道在大凉境内的所有男人,一生只能娶一个正妻,但我们草原上是可以娶多个大妃的。只要你愿意嫁给我,你就是我的右大妃……” 草原上可以有左右两位大妃,还可以立四侧妃,平日里轮流掌管王帐中各种琐事。 现在拖罗的王帐中有一个左大妃,另有两侧妃。他给了沐云姜一个右大妃的位置,也算是给了她最大的体面。 而这也在沐云姜的意料之中,无他,她在先可汗帐中当过医官,与先可汗有恩,在很多权贵眼里,阿姜姑娘是一个让人敬崇的存在。 所以,他想娶自己,就得给予很高的荣誉。 既然要给予这样的一个荣誉,那仪礼是不可少的。 于是,沐云姜从他手上救回自己的下巴,故作思量地想了想,同意的同时又提了条件: “好,我可以今晚上就嫁给你……但是,我们必须按着大凉的规矩办,得拜堂成亲。 “喜堂和洞房必须挂满红绫,喜字也得贴起来……” 说这话时,她打量这个正厅一眼,然后直摇头:“不能在这里办。这里不够气派。到玉宅,或者到云居办……” “云居在哪里?”拖罗不觉皱了一下眉,没听过这名字。 “我在玉城的家。虽然不及玉宅大,但是比府衙气派多了,不过那里我好久没住了,你得派人去打扫打扫,现在就去归拢归拢,还是来得及的……只要你依了我这些事,我便嫁……” 沐云姜提的要求,也不高,都是能让人答应的小事。 “就不去你家了,又不是做上门郎,在玉宅办,玉宅更气派……” 拖罗选择了玉宅——关于云居,他完全不清楚什么情况,他怎么能冒险亲临没去过的地方。 他以为,这个女人这么轻易答应嫁给他,恐有大问题,他得防着点。 在他的记忆当中,阿姜姑娘从来是一个心思狡诈的女人。她每每能想出一些让人想不到的主意。 今天,他实在不确定她图谋的是什么。但是,在他能容忍的范围内,他愿意陪着她好好玩一玩。 真要能拜堂成亲,是他得了便宜,反之,他只要控制好局势,她就算闹翻了天,也逃不出他的五指山。 “行。” 沐云姜同意了。 拖罗思量罢,摸着他那一脸的短胡髭,当即吩咐道:“来呀,回玉宅,就在玉宅内给我设洞房,摆喜席,我拖罗今日要娶新娘子……” “另外,您得请几个人来观礼,这礼才作数,否则,明日您翻脸不认帐,我也拿您没辙……” 她又提了一个要求。 拖罗觉得这也合情合理,“都依你……” 说完,他上前直接就把沐云姜扛到了肩上,领头走了出去。 沐云姜忍耐着,没挣扎,为了全局着想,她的牲牺真的是太大了…… 嗯,回头,她要亲手宰了这该死的色中饿狼。 玉宅。 拖罗让人把洞房设在玉如意的房间,喜堂安排在正前厅。他还让萨雅过来给沐云姜打扮。 至于嫁衣,是拖罗让人从城中商铺中搜罗来的,是草原上的喜服和喜冠。这些物件,说不上特别精致,因为是临时凑起来的,实属不容易。 萨雅亲自给沐云姜盘起了一头乌黑的秀发。她心里其实是七上八下的。对于小师父制定的计划,她多少有点担心。 为此,她把婢女们全给遣散了,悄悄问道:“小师父,能行吗?那四个番僧很可怕的……四个人能打几十人……” “我让你做的都做了吗?” “自然做了。 “没出纰漏?” “肯定没纰漏,我亲自盯着办的。” “那就行了。现在,你守在门外头,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我需要冷静地想一想。” 她把萨雅遣了下去。 玉如意的房内也有一个通地宫的入口。 到了约定的时间,连着卧室的琴房内,放古董的柜子往两边移动,素月从里头出来,看到穿着喜服的姑娘,先愣了愣,不得不说,姑娘穿草原上的喜服,还是极好看的。 “素月,三殿下那边准备好没?” 沐云姜问得甚是急切,把声音压得特别低。 素月立刻回道:“回姑娘,殿下的人马已到,所有布置都已经照您的计划安排好。” 沐云姜暗暗吁了一口气。 素月还说:“姑娘,殿下让我传话……不管发生什么事,让您确保自己的安全。如果您出了什么事,那今日这一计就没了任何意义……” 这话中好似透着紧张,且似把她看得极重。 沐云姜嚼着那味道,怔了一怔,然后轻轻一笑:“他这是怕我死了,他的病就没人治了……放心,怎么治,我早写好了另一个方案,已经藏在他的营帐内了。回头我师兄树华也可治的。” 素月:“……” 姑娘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明明那三殿下是怕她出事啊! 另一头。 拖罗正在和一个神秘的蒙面人会晤。 “可汗,今天大婚,小心那阿姜对你耍心机……”蒙面人是刻意来提醒的。 拖罗坐在太师椅上,擦着手中宝剑,老神在在地说道:“你放心,今日,就算她插翅,也难逃出我设下的天罗地网……” 在他的地盘上,她一个小姑娘再厉害,又能翻出什么浪花? 他等着她翻浪。 父汗说她一人能抵万军。 这说法,实在夸张。 今天,他就想看看她能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大半天时间,一场临时凑起来的婚礼,就在傍晚时分如时举行。 塞北地区,夜幕降临得比较早。 天黑沉下来时,沐云姜被带到了拖罗面前——这个男人也穿上了草原上的新郎喜服,正精神气爽地眯眼看着她走过去。 按着草原上的规矩,新娘子是不用盖喜帕的。 喜堂内,站了七八个由拖罗带来的将领,其中一个是伊克罗将军。 除此之外,四大番僧,一个个手执法杖,就像四大金刚一样,近距离守在拖罗身边。 沐云姜自然不可能真的和这样一个禽兽举行婚礼的,她在等一个契机。 也就在这个时候,外头忽传来了一阵惊呼声:“不好了,失火了,失火了……” 喜堂上的众人却是纹丝不动。 四个番僧始终是一脸的无动于衷。 拖罗则是一脸的平静,唇角还暗暗勾了一下,果然出了意外,他们的婚礼当真不能顺顺利利进行下去。 这个可恶的女人,答应成亲,果然只是一条计策而已。 就不知她花了那么多的唇舌,促成这样一个局面,到底想达成怎样的目的。 他用一种极度危险的目光盯着这个心思奸诈的小姑娘,冷冷笑着。 “可汗,外头出事了,您不去看看吗?” 她扶起头饰上的流苏,故作一脸不安地询问着。 “放心,一切尽在我的掌控之中……” 这位特伦部落现任的可汗,神情是如此的笃定:“今天就算天塌下来,你也得完成和我的成亲仪式…… “阿姜姑娘,不管你在玩怎样的阴谋诡计,我都会让你成为我的新娘子的…… “来日,本汗要是出了什么意外,那么你就得陪葬……我们夫妻一体,从此生死相随……” 所以,他竟一早就知道她在算计他吗? 沐云姜却依旧笑得明丽动人:“哟,原来可汗是一早就知道,我不是来帮你的?” “你当本汗是这么蠢的人吗?本汗要是这么蠢,怎么能当得了特伦部的王?” 他一步一步往后退,由将领着保护着退出了正厅,而那几个番僧则往前围了上来: “想算计本汗?你还嫩了点…… “四位大师,请你们帮帮忙,捆了我这位美丽的新娘子……本汗还等着要和她拜堂成亲呢……” 他邪魅一笑,还歪了歪头,阴险的脸孔上尽是嘲弄之色…… 本章四千字,明天见。 第132章 平乱,立功 沐云姜却淡淡一笑,也跟着往后退了几步,随即挑起了漂亮的细眉,语气甚是庸懒道: “哟,可汗,您还真是塔恩先可汗养的好狼崽子。不折不扣白眼狼一只啊,早知道,当初我就不该救你……” 拖罗则哼笑一声:“可惜啊,已经来不及了,既然当年是你种的因,如今这果,你就得好好收着……从今往后,咱们夫妻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不好意思,你的吃相实在太难看,我决定了,今天便了结你,为民除害……” 她笑得好看,嘴里还在口出狂言。 “好呀,那我看你怎么了结我?” 拖罗觉得有点稀奇,她都陷入重重包围了,怎么还能把牛吹得天一般大。 就在这一刻,四个番僧其中两个扑了上去,而另两个则在边上压阵——他们一定以为,四个打一个,那就是十拿九稳的事。 但也便是在这个时候,娇小的新娘子,如灵雀一般,轻轻一跃,翻到了梁上。 两个番僧跟着一跃而起来。 他们以为,她是跃上房梁,想借着天窗逃跑。 其实不是,沐云姜只是上去扣住了梁上一个暗扭,就以旋风似的姿态,掠到了摆着龙凤烛的案台上。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那梁上就射出了无数的暗箭,冲那两个番僧射去。 他们始料未及,其中一个直接被一箭穿肩,另一个虽然避开了,却也擦伤了脸孔,鲜血直淌。 这叫什么来着? 出师未捷。 紧跟着,整个房间突然就发出了一阵喀嚓喀嚓之声。 番僧们感觉到了一阵异样的震动,意识到不对劲,四个人不约而同往屋外撤。 “哎,别走啊,让你们尝尝暴雨梨花针的滋味……小心,有毒……巨毒无比的哦……” 就在他们退出去的门口,突然冒出一阵绵密的银针雨,细微的破空声,密集的响起…… 说完,她就躲到桌案后面,那里正好可以躲开这一波银针雨,在躲之前,她还顺手挥出一波暗镖。 咻咻咻,两面夹击而去。 他们一边要躲银针,一边要躲暗镖,只能一边躲,一边用手中的法杖打落那些暗器。 其中老四不小心被扎上了一针,直接就唇色发黑,当即口吐白沫。 要知道他们可都是绝顶高手,能让绝顶高手当即口吐白沫的,那必须是罕见奇毒。 而便是这样一耽搁,喜堂已经被精钢造的铁栏给围起来了,构成了一个巨大的铁笼子。 当所谓的“梨花针”射完,另三个番僧围向了被毒得满地翻滚的老四,都在伊伊呀呀地问着什么,用的是古陀国语。 还好,她听得懂,他们都在问:“四师弟,你怎么样了?” 她挖了挖耳道,从案台后站起来,笑着歪着头应了一声:“不用担心,一时半刻死不了……” 用的也是古陀国语。 那是前世的她,闲来没事找人学的。 这一刻,她和这四个人,一起被困在了这个巨大的铁笼子里。 笼子外的拖罗,脸上本来带着笑,在看到这一惊变时,愣了愣,而后甚感有趣地点了点头: “原来,这就是你说你要回玉宅来拜堂的原因? “传说中的玉宅竟然可以在瞬间变成牢笼。 “有点意思啊! “可是,阿姜姑娘,你好像把自己也困在里头了哦……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画地为牢吗?” 沐云姜浅浅一笑,回头应道:“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只要把这四个番僧给控制在这铁笼子内,才能更好的控制住那个正在叫嚣着的拖罗可汗。 可是,以她一人,又如何能敌四僧呢?不,现在是三僧了。 说话间,那三个番僧不约而同就站了起来,摇着手上的法杖,就把她围了起来。 沐云姜记得很清楚,前世,自己是被困在摄魂阵内,才被他们废了一身好武功的,但是,之前,她和玉如戈聊了聊,他说他曾在阵法书上看到过:“摄魂阵,缺一不可成阵……” 所以,她才用了暴雨梨花针。 这是玉如戈研制的,就放在玉如戈的房里,前世她见到过,这一世,她拿来用极是方便。 但他研制的暗器里头是没毒的,她为了起到更好的效果,就在上面抹了一点毒,昨晚上她有悄悄过来这里,将其按到了关键的地方。 她是这么想的,触动这道机关,放得倒他们就放,放不倒,她手上还有毒针毒镖,飞上几把,必须竭尽全力,放倒一个。 没想到,还挺管用。 现在,她以一敌三,虽然依旧处于劣势,但她觉得还是可以一搏的。 在番僧攻上来时,沐云姜已经从一处暗阁内抓出了一支玉箫剑,并从中拔出了一把削铁如泥的长剑,不避不让,迎面而上…… 她使的正是正宗的《玉箫剑法》,一刀一式,皆无比凌厉……前世她看了玉家的剑谱自学的。 此时此刻,与这三个高大的番僧作比,沐云姜只是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子,可是与这三大高手对战时,她非但没有乱了阵脚,相反还能游丸有余…… 门外头,拖罗看到这光景,心下自是暗暗吃惊的。 真没想到,这个女人,洗了澡,被下了软骨散,武功居然还在,并且,其武力值竟还能压住三大高僧,难道她的武功比这三大高僧还厉害吗? 克伊罗将军看着,无比震惊:这个阿姜姑娘,这是玩的什么计策?竟把自己困在笼中,与那四个番僧苦战。就算赢了,她也无处可逃啊…… 然而,让所有人想不到的是,沐云姜却是越打越勇,即便身上被法杖上的尖刃刺伤,也无所畏惧。 那小小的身子,在他们中间翩若惊鸿的游走……受伤的同时,也没让这三个番僧好过…… 每一个人都有被她或刺中,或割伤,或挑破,都显出了狼狈的一面。 “你下毒……” 当他们渐渐体力不支时,独眼龙番僧忽意识到中计了,大怒叫出了声。 沐云姜勾唇一笑:“到现在才发现,迟了!” 独眼龙番僧是老大,寒笑一声,满面狰狞道:“今日若不斩你,我们古陀四僧无颜回西域……” 这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这是准备玩最后一记绝杀。 沐云姜瞧着他们那可怖的眼神,心头一阵微颤。 门头外,夜空当中忽滑过一道带着漂亮尾巴的响箭。 这是她和萧祁御约定好的信号,表明玉城的城防已被拿下。 她看到了,悬着的心,放下了,“不好意思,不想再陪你们玩了……” 说话间自脖子上取下一颗珠宝,弹射不远处铁栏外几道机关,紧跟着,她所在位置立刻下沉,整个人嗖的一下掉了下去。 三大番僧想要跟进去,可地面很快就恢复如初,而空气中却有暗箭在袭来。 那个狡猾的小姑娘开启了房内另一组机关,无数带毒的箭羽,冲他们扫横过来…… 站在屋外的拖罗,在看到这一幕时,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与此同时,他感受到身后有一阵杀气袭来。 耳边,阿泰在叫: “可汗,小心……” 他本能地往边上一翻,转头时,看到一个护卫竟想暗杀自己…… …… 当沐云姜拖着血淋淋的喜服,从院中假山内的暗道出来时,外头已经结束一场混战。 具体是怎么一场战斗,她无缘看到。 她只看到,一片璀璨的灯火中,拖罗被控制住了,阿泰也已被砍了头,四周的侍卫一个个都丢下了兵器。 控制拖罗的人,正是及时赶来的萧祁御,而他带来的那一支精锐,轻易就控制住了局面。 只是这也太疯狂了。 萧祁御觉得沐云姜这个计划实在是太冒险…… 如果他没能及时按着之前的约定,出来接应她,那她就会打草惊蛇,到时,她还要怎么脱身? 喜堂底下可没有通往地宫的入口,她不可能一直躲在密道内。 如果拖罗让人把房子一把火烧了,她要么就是被烟活活憋死,要么就是逃出来被他们逮住,生生打死…… “殿下,你来的真是太及时了……” 靠着一根粗壮的树杆,打得精疲力竭的沐云姜浅浅一笑,忍着一身疼痛,和萧祁御打了一声招呼。 一切按着计划在开展,最终发展得相当顺利。 萧祁御却沉下了脸,快步走过来,冲她怒叫:“你知不知道这个计划有多危险?沐云姜,你真的是太胆大妄为了……” 突然被这么一吼,她吓了一跳,皱眉直叫道:“凶什么凶,不是已经圆满完成了吗?我现在身上很痛,不准再吼我……” 她喊得有点虚弱。 声音柔柔的。 借着灯笼里晕黄的光,他看到她脸上沾着血水,面色不太好看,手臂上好似中了很多刀。因为衣服是红色的,他没有第一时间发觉她身上的血水,但是有闻到血腥味。 心头一紧,他快步上前把人拉了过来细看,却抓到了一手的血水。 “你到底伤到哪里了?” 这粘稠的感觉让他意识到,她伤的可能有点严重。 “没大问题,伤的不是要害。你……别碰我……我的血加上这里的薰香,可以让你中毒,浑身发软……” 她想推开他。 没错,她在自己身上使了点手段,再让萨雅在喜堂四周点了薰香,那薰香可让人悄悄地失去抵抗能力,而遇上她的血水,则能放倒高手。 独对她没有作用。 “我不怕。” 他直接就把她抱了起来,而后厉叫一声:“阿索,看好他们!” 沐云姜只能由他抱着。 转头时,她看到,刚刚无比嚣张的拖罗被人押着跪在地上,而穿着大凉服饰的三王子普达由阿绪带领着,走了过去,狠狠地就给了他两记耳光,而后厉叱道: “你这没肝没肺的恶魔,轼父夺位,残害同胞,挑起战乱……天狼神已经看不下去了,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他从侍卫手上拔了剑,直接一剑刺向拖罗……但那一剑应该刺不死拖罗。 阿绪在边上阻止道:“普达王子,手下留情,这个人留着还有用。” 沐云姜已经没有力气去管其他事,只能气无力地问道:“那四个番僧如何了?” “已被乱箭射成刺猬,能不能活,就看他们有没有那命了……” 萧祁御回答完,皱着眉头叫了一声:“不准说话了,你还要不要命了?” “我没事,就是很久没这么打架了,这身体,力气有点小,容我休息一下……很快就能好起来的……对了,你应该会中我身上的毒,解药在我怀里,那瓶红色的,你吃一颗就能没事,那颗紫色的别碰,吃了你会四肢发麻……” 说完,她闭上了眼,昏了过去。 那一刻,她暗暗在想啊,那几个番僧可千万不要有事,她还想问出是谁指使他们来保护拖罗的呢…… 萧祁御把人送回了喜房,脱了她的喜服,才发现她手臂上伤了很多处,她的小胳膊白白净净的,如今烙上这么几道伤口,看得他那是眼皮直跳。 除此之外,她身上可能也有伤口,因为在她前襟处,衣料有划破的痕迹,还渗出了血水来。 本来他想给她处理一下伤口的。 素月气喘吁吁地找来了,眼见得他要脱姑娘的里衣,忙叫道:“三殿下,男女有别,姑娘身上的伤,我来处理……” 萧祁御的手僵在半空,转头看了一眼素月,皱了皱眉,“出去,我来处理!” 素月哪肯同意,拧眉坚持道:“这不合适。” “我会娶她。”他沉声厉喝,凶得不行:“以后,我和你家姑娘睡觉,你是不是也要来管东管西?” 素月面色一僵,看了一眼昏睡的姑娘,没有再坚持,而是说:“我去寻个医药箱过来……” 后来,素月找来了医药箱,走了出来——三殿下现在不能惹,姑娘的伤更得及时处理。她只能妥协。 半个时辰后,萧祁御从房内走了出来,丢下一句: “好好照顾。” “是。” 素月应了一声后,心下有点郁闷,自己又不是他的婢女,为什么要应命? 但萧祁御已走远。 素月走进了喜房,来到喜榻边上,看到姑娘身上已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伤口都已经被处理好。 她轻轻一叹,坐在那里,对着姑娘说:“姑娘啊姑娘,三殿下要娶你,你会嫁吗?” 萧祁御去了前院。 年轻的特伦三王子普达等在那里,看到他终于出来了,忙走过去冲他深深行了一礼,道了一句: “三殿下,玉城之乱,皆是拖罗挑起的,明天,我愿亲自将其斩首于玉城城楼之上,特伦部明日便撤兵,再择日与大凉缔结两境之好……” 一身黑色夜行衣的萧祁御,一身肃杀地点了点头: “好,那就一言为定……” 来势汹汹的玉城之乱,就这样消弥了…… 而这一切,皆得归功于那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小女子。 这一刻,他再次深刻地意识到: 但凡有沐云姜参予的事件,她每一次都能助他化险为夷。 今日,她更是平了玉城之乱,立了不朽奇功…… 她,真是他的福星啊! 本章四千字,明天见 第133章 高烧,喂药,想娶你 不远处,一个蒙面人正在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他狠狠地抓着树杆,心下有一团说不出来的怒火,正在五脏六腑之间熊熊燃烧。 真是恨铁不成钢啊! 都已经提醒过这个笨蛋拖罗了,他竟还能把自己给玩死,另外搭上了他从古陀国弄来的四个高手。 这四个高手,本来是他手上一张厉害的底牌,现在好了,居然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就这样玩死了。 沐云姜啊沐云姜,你比我想像中厉害多多了! 她好像能看破一切似的,总能把致命的反击安排得恰到好处。 四个番僧,那么厉害的高手,竟被她控制在了铁笼里,最后被那暗箭射杀了。 对于玉宅,她怎这么了解? 就算她救了玉如戈,也不可能知道这些啊! 当年,玉如戈的父亲去得很急,所以,玉宅内的某些机关连玉如戈都不知道。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平白折损了四个有用的棋子,唉! “主子,走!这里已经完全被萧祁御的人控制了……再晚,就会引起怀疑……” 有个手下来催促。 他只能含恨离去。 本来,他是想借拖罗把战端挑起来,将萧祁御调离京城后,再从京都挑出大乱,结果,拖罗根本就是废物,轻易就被他们控制了。 看来,他的计划要作一下调整了。 不过这一次也不是没有任何收获的。 至少,沐云姜已一战成名。 第二天上午。 玉宅议事厅,萧祁御正带着几个主将,和特伦部以普达为首的使者洽商议和一事。 今天特伦部的人都在有序退兵。 其中有一万多的北晋人,欲奋起反抗,被萧祁御的兵马赶了出去,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成了丧家之犬。 现在,他们在讨论,必须逼北晋也派来使者,再次立下三国协定。 就这时,门外头有人疯了似地跑来,并且大叫了起来:“三殿下,救命啊,三殿下,大事不好了,放我进去,快放我进去。” 是素月在叫。 守护院门的侍卫不识素月,直接把人拦了,沉声在喝:“不得喧哗,三殿下正在商讨国家大事,闲杂人等一律免进。退下,再不退下,休怪我等不客气……” 素月怎么可能吃这一套,直接想干架: “你给我闭嘴,三殿下不见,那就让阿索卫长来见。昨夜,若没有我家姑娘拼命做内应,你们怎么可能这么快平了这玉城之乱……” 萧祁御有听到这争吵声,辩出了来者是何人。 下一刻,所有跟随萧祁御多年的军中将领,看到他们的主帅,面色赫然一变,打断了普达的说话,飞也似地冲了出去…… 其他人看得那是面面相觑。 在军中,他们的主帅,遇到任何事都是不慌不忙,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们立刻跟了出来,看到三殿下迎向一个怒目相向的婢女,急问道:“七姑娘怎么了?” 那婢女见到三殿下后,都没行礼,只是急叫: “我们家姑娘一直高烧不退,我跑出去按着姑娘的药方子抓药,可是有几味药这里缺货,殿下,还请您找人按着这方子抓药。这是之前姑娘给留下的。她为了顺利完成昨晚上的诱捕,对自己下了毒,以血中毒来放倒那几个番僧…… “姑娘说了,如果她成功完成计划,但因为受了伤,陷入昏迷的话,就必须用到这个方子。” 萧祁御接过看了一眼,忙叫道:“阿索,拿上方子,去抓药,马上……其他事都给我停了……” “是……” 阿索冲过来抓着方子就跑了出来。 如今,也只有阿索最最清楚:从来不在乎任何人的三殿下,现在最最紧张的人就是七姑娘。七姑娘要是有事,比他有事还要让他着急。 边上总共站着六个凉军的将领。 其中一个是沐江。 他算是彻底看傻眼了:三殿下这反应,绝了,他家小七,竟如此牵动三殿下的心神,真是不得了了。 另一个是嘉玉关守将彭昆,也直了眼,三殿下这是有心上人了吗?那七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其他四个: 一个是左将军,沈冲。 一个是右将军,樵霸。 一个是左先锋将,姚晖。 一个是右先锋将,裴斩。 有两个在镇守嘉玉关,有两个是萧祁御从京都那边带来的。 都是跟着萧祁御的老人。 都是萧祁御的左膀右臂。 不打仗时,这些人都会被皇帝拆得七零八落,他们会被派到各地镇守。一打仗,皇帝会把他们集齐了,由萧祁御领着干仗。 他们当中,跟萧祁御最久的人都有七八年了,比如沈冲,如今在京都护城军当值。 跟得久了,自然知道三殿下是怎么一个人。 不近女色,喜怒不形于色,那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但今天这是什么情况? 他们四人,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好茫然。 他们都是刚刚进城来的,只知道昨晚上是三殿下以身犯险,冲进敌军腹部,来了一招釜底抽薪,但具体三殿下是怎么完成这样一个惊天逆转的,他们是全然不知啊! 特伦的新可汗普达知道啊,立刻叫道:“三殿下,是不是阿姜姑娘发起高烧了?” 普达不知道什么七姑娘,他只知道昨天那个做内应的人是阿姜姑娘,就是他父汗帐下那个小医女。 克伊罗将军也急啊,叫道:“三殿下,我也要去见一见阿姜姑娘。之前阿姜姑娘说过的,要帮我们家人解毒的,她可万万不能有事啊……” 萧祁御的心思,本来就牵挂着沐云姜的病情,这会儿越发乱了,想了想后,他转身下了一道命令: “我去看看,沈冲,彭昆,就按刚刚我们说的办……普达汗,你过来,我有话问你……其他人都散了……” 他直接就跑了出来,踏步流星的,一眨眼,就没了人影。 其他人都被留在了原地。 嘉玉关守将彭昆见状,饶有兴趣地问被留下的克伊罗将军:“那个阿姜姑娘,是怎么一回事啊?” “她可是我们草原上的神之使者,昨日这一战,全亏得有她啊……” 克伊罗立刻大赞起来。 先是同他们说了说阿姜在他们草原上的丰功伟绩,然后又提到了昨夜她的骁勇果敢。 所以人听完,一双双眼睛都直了。 太不可思议了。 若不是这位将军亲口道来,谁能相信,一个小姑娘竟能布下这么一个局,悄悄地就把僵峙的局面彻底逆转了。 沐江听得又是得意又是惊奇,他们家的小七,怎么就这么厉害,还成了草原上的神之使者。 左将军沈冲想了想,眼底忽起了暧昧之色:“哎,你们说啊,殿下是不是相中这个七姑娘了呀?” 右将军樵霸直拍手:“好事啊,这是天大的好事!这样一来,殿下就可以娶妻了。这样一个擅谋略精武艺的姑娘,太配咱们家殿下了。” 就在这些将领议论之时,萧祁御的军师纪正淳从屋里出来,眼底却浮现了一些忧虑:关于这个七姑娘,他是知道一些事的。 之前纪正淳在外头帮殿下找解毒的药草,最近才回来。 就在三殿下同意实施沐云姜的计划后,他找阿索问了问有关这沐云姜的事,因为在他看来,这个计划,根本不可能实现。 在了解清楚沐云姜之前做过的那些事后,他很疑惑,这世上当真有这么厉害的姑娘吗? 事实证明:有的。 这位七姑娘成功帮助三殿下立下了大功。 但是,正因为她立了大功,只怕她是再无可能成为殿下之妻了。 皇上会是最大的障碍。 萧祁御和普达到了寝房后,没让普达进屋看望正在发高热的沐云姜,而是单独一个人进去了,摸摸其额头,真的很烫。 眼下,也没有其他法子,他只能让素月先拧冷毛巾来敷。 在房里待了一会儿,他出去了——有些事情,他得请教一下外面那个人。 普达在外头焦急地来来回回地走着,见他出来,忙迎了上来,急问:“阿姜姑娘如何?” “烧得很厉害。” “我进去看看。” 长相清俊的普达,绕过萧祁御想进去探望。 “男女有别,普达汗,你就别进去了……” 萧祁御阻止他进去,眉头还暗暗皱了一下。 “那殿下为什么能进去?”普达很不满。 萧祁御一脸正色:“我是三军主帅,七姑娘是为助我平定玉城之乱才受的伤,照看她,是我的职责所在。” 普达翻了一下白眼,他才不信呢,阿姜姑娘出事时,他紧张成那样,和职责有个屁的关系。 很明显啊,这位骁勇善战的三殿下,是心动了。 这也难怪,阿姜姑娘实在是太出色了。 普达是认得阿姜的。 几年前,他就觉得这姑娘将来必有不得了的前程,她之聪慧,世间少有;她之武艺,更是少有人敌;她之才学,冠绝草原。 慧眼识珠者,必会被惊艳。 惜才爱才者,必想笼络她。 曾经,他的父汗问过他:“父汗帮你聘阿姜做你的妻子,你觉得可好?” 他觉得阿姜极好,但是,这个姑娘太强,太悍,太难掌控,他不想每日被一个比自己小,却比自己厉害,把什么都算进去的姑娘控制一辈子,就拒绝了。 后来,他曾开玩笑地对阿姜说过:“父汗想让我娶你,你愿意吗?” 阿姜很不留情面,当场就嗤之一笑:“你打得过我吗?文不成武不就,长得又难看,手上又没钱,连账本都不会看,我能看上你什么?” 在草原上深受欢迎的普达被损得一文不值,却不生气,他欣赏阿姜的才华,但是娶妻这件事上,他有自己心头最爱的姑娘。 如今再次重逢阿姜,她用她的本事向所有人证明了一件事:她是独一无二的一个奇女子。 现在,他只愿这个姑娘不要有任何事,毕竟他们四大部族里不少人中了毒,正等着她救命。 …… 他这么想着,萧祁御却盯着他,肃然问了一句: “普达汗,我想知道一件事:七姑娘在你们草原上,是什么身份?我怎么觉得你们好象很多人都认得她……” 对于沐云姜的身份,现在萧祁御是越来越觉得惊奇。 于是普达就和他说过了几年前的事。 萧祁御这才知道,她在草原上竟这么有名……这小姑娘啊,实在是一个惊天的大宝藏。 本该高兴,他却起了轻愁。 之前雁无痕说过一句话很对: 如果七姑娘只是一个普通姑娘,他想娶她,可能容易一点,一旦她的身份变得有价值,那么,他怕是娶不上的…… 父皇只会折他羽翼,绝对不允许他如虎添翼的…… 沐云姜睡到了第二天傍晚,醒来时,浑身发疼,本来是背对着外头睡的,转身时看到床边枕了一个人,竟是萧祁御。 这人没穿铠甲,就一身常服,靠在床边边上,正睡得香。 她怔忡着,伸手触摸了一下。 他非常警觉,立刻醒了,眼底跟着一亮,声音微哑地问道:“感觉如何?你高烧一直不退……” 她皱起柳眉,动了动身子:“疼。” 浑身浑脑的疼。 而且烫。 就好像被架在火上炙烤。 他捉住她想推开被子的小手:“满身都是小伤,怎可能不疼?” 她咕哝了一声:“前辈子,我被他们废了武功,挑断手筋脚筋,那才惨。这辈子,我总算是把他们废了,如此也算值了……” 他一怔,瞄她:“前辈子?这辈子?” 什么意思? 他没听明白。 她却闭上眼,又想睡了。 萧祁御瞧见了,忙喊:“别睡别睡,先喝药。” 可她睁不开眼啊,整个人就像被按在热水里煮一样,又热又疼,喉咙里更是干的冒烟…… 突然,有什么流进了嘴里。 她本能地吞咽,微眯眼,竟看到他在以嘴喂食。 梦! 这一定是梦! 她浑身发软,没办法拒绝,只能在心里这么自我安慰,没一会儿就睡沉了。 萧祁御喂完药,给她擦了擦嘴。 已经喂了好几次,现在喂起来已经驾轻就熟,只是,每次喂完,他都会浑身发烫,脸上会烧起来。 此刻,他以手指轻轻抚了抚她泛红的唇,心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在翻腾。 沐云姜,怎么办,我真的想娶你了…… 本章四千字,明天见。 第134章 被她气到了 沐云姜再次睁眼时,脑子里想的却是:萧祁御在给她喂药。 还是嘴对嘴喂的那种。 真是疯了。 自己怎会做这种莫名其妙的梦。 她连忙用双手捂住毒辣辣发烫的脸颊。 可那梦,也太真实了。 但细思之下,她觉得那就是梦。 试问:玉城才夺回来,城中商人和百姓都需要安抚,他怎么可能有时间跑来看自己? 还好,其他人看不到她做了什么梦,否则,真的是要丢死人了…… “姑娘,你终于醒了。你知道吗?之前,你又发高烧了,亏得你之前留下了药方,吃了药,你才醒过来的……咦,姑娘,你的脸蛋怎么这么红,烧还没退吗?” 素月正好过来,看到姑娘正在搓脸蛋,缩回小手时,脸色红得很不正常,立刻低叫了起来,语气颇为紧张。 “没事,没事。我烧退了。”沐云姜忙叫了一声:“脸红……那是因为……你给我盖了太多被子……” 她胡乱找了一个借口。 素月看了一眼姑娘身上盖着的棉被,因为她一直喊冷,所以,殿下就给她盖了三层。 “重死了,阿月,快拿掉两条被子,我要被压死了。” 她叫着,用以转移注意力。 素月只拿掉了一条,说:“姑娘,外头冷,还是盖两层!” 沐云姜没反对,挣扎着想坐起来,头有点晕晕的。 素月忙去扶,嘴里则在叮咛:“姑娘,以后你做事,能不能不这么拼命?你瞧瞧,把自己弄得一身伤,犯得着吗?高烧不退的,真是要吓死我了……这些年,我陪着你,每次办一些要紧的事,你都置生死于度外,可谁会感激你?” 素月是杀手。 杀手都是冷血的,都比较自私。 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她是不干的。可偏偏遇上一个沐云姜,她就喜欢查各种奇奇怪对的案子,总想伸张正义。 之前姑娘说不想管朝廷上的事,这一回呢,为了解决这玉城之乱,险些就丢了小命。那都是当官之人的差事,她一个小女子,有必要这么拼命吗?” 沐云姜不觉轻轻一笑,并没有认同这说法:“我没想过让人感激我,只是想少死一些人。虽然像我们这样的,可以一走了之,然,天下大乱,就没有任何一处是安生的乐土。天下安乐,人间处处才皆是净土。” 素月听着,怔怔然一下:“姑娘,你……好像变了!” “我怎么变了?”她反问。 素月想了想,回道:“以前,姑娘只顾着玩,现在姑娘却在考虑天下民生了。那些大官都未见得考虑这么深。嗯,你是不是被三殿下影响了?感觉你俩越来越像了……” 沐云姜觉得,是前世的护民思想在影响自己,但她什么也没说,而是伸出手,看了看手上那些伤口,已经在愈合,但还是疼: “素月,你这是从哪弄来的药,好像还挺灵的……” “三殿下说,那是御赐的药,对付皮外伤最是管用……”素月拿了一个瓶子过来:“瞧,一天三遍的抹,好得很快……” 重点,全是三殿下亲手抹的。 这话,她来不及说,沐云姜接过闻了闻:“回头我去找个配方来自己做。好使。用的还都是上等的好药材……” 素月没法往下接了。 “对了,阿月,我睡了几天?” “两天三夜。今天是第三天了……” “谢谢素月,守了我这么久,还喂我吃药。” “其实……” 不是我喂,是三殿下喂的。 但没等她说完,沐云姜又岔开了话题,“现在玉城情况如何?” “特伦部落的兵马已经辙了。但有一些特伦人守在城中,正等着姑娘醒来,等着姑娘解毒呢……好多人……” 素月想想就头疼,姑娘自己还病着呢,怎么救人? “哦!”她点点头:“那四个番僧呢?” “全死了。两个是乱箭射死的。一个是中毒毒发了。另一个眼睛瞎了,自断经脉而亡。” 唉,好可惜。 “拖罗呢?” “已经处斩。” 沐云姜头疼,忘记和萧祁御说了,这人还得留着当活口,现在线索又断了。 “阿月,我饿了,你给我弄点吃的,然后,你安排那些中了毒的特伦人进来,我一个个给他们看病……” 素月难以苟同,当即反对道:“姑娘,你现在这身子可不能……” “没事。先看几个。我会顾好自己的……”沐云姜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没多大问题了。 “那好!” 素月只能勉为其难去安排了。 沐云姜睡在床上发呆,在看到床边那只药碗时,又愣了愣,梦里,她好像有看到过这只碗: 萧祁御一口含上药汁,喂了她好几次呢! 不可能! 绝不可能! 她应该是醒来过,然后,看到素月喂自己药时看到过这碗。 对,就是这样的。 萧祁御那种大忙人,怎么可能管她死活? 可是,她为什么不记得素月是怎么喂自己吃药的呢? 议事厅。 萧祁御正在和将领们议事,阿绪一脸高兴地跑了进来:“殿下,沐七姑娘醒了……” 本来盯着山河图的年轻主帅,猛地转过了头,薄唇弯弯一勾,冷清的眸中放出异彩,若不是他们在商议要紧事,他肯定会飞身跑出去,去看她。 但现在,他不能。 那日,她高烧,他已经在她房里耽搁了一些时间。 后来,外头都在传,主帅看上特伦草原的神之使者阿姜姑娘了。 他的手下,后来看他的眼神都有点奇怪。 也是,这么多年了,他何曾为女人费过心思,可上一次,他是当着他们的面,直接跑掉的。 这些年,常有手下劝他早成亲生子,也曾有人想把族中清白的女子送给他,他从来没对任何女子假以颜色过。一一婉拒。 现在他如此反常,他们难免会多想。 “醒了就好。着人好好照看。”萧祁御冷静地回答着,努力压着情绪。 “可素月姑娘跑来与属下说,七姑娘准备帮那些特伦人解毒,让我们给安排一下……” “依她就行。” 语气是极度纵容的。 “是。” 阿索去了。 左将军沈冲嘻嘻笑:“殿下,能和我们说说七姑娘吗……那天我们听伊将军说起七姑娘,那简直就是神人。殿下好眼光,如此女子,实属殿下良配啊……” 右将军樵附和:“对,一个女子病弱之时,最需要有人照看,殿下,要不你去探看探看,之前商量的事,我们能办好的……趁这段日子好好亲近亲近,回头班师回朝,殿下就可以办喜事了……” 萧祁御听着直皱眉心:“你们别乱说话,有损人家姑娘名节。我和七姑娘是……”朋友。 左先锋将笑打断道:“那才好呢,正好娶回家啊!以后就可以为殿下暖床生子了。” 右先锋将直接拍板:“殿下,沐江将军就在军中,听说人家是七姑娘的大伯,要不,你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现在就去提亲,直接在军中把婚事办了?来个先斩后奏?这一次,殿下立了这么大功劳,在军中娶个女人,皇帝应该不会为难……” 纪正淳立刻出来阻止:“哎哎哎,你们一个个的,别瞎起哄。殿下的婚事,绝对不能自己作主,皇上本来就猜忌殿下。真要这么稀里糊涂办了这事,不光害了殿下,更会害了阿姜姑娘的……” 众人皆愤愤不平。 沈冲极度不满:“殿下立了无数军功,怎么就不能求这么一个恩典了?” “恩典能求,但皇上应不应是另一回事。”纪正淳看着面色阴阴的三殿下:“但是,殿下,您得想好了,如果您想娶七姑娘,有些事,您可能就得放下了,否则,您会害了七姑娘……” 这话提醒的正是时候。 萧祁御沉默了一下,淡淡转了话题:“我与七姑娘只是朋友……你们别乱传,言归正转,说正事。” 为师父雪耻伸冤,这件事,怎能被耽误? 洗漱,理妆,用膳,喝完药汤,沐云姜先在园中走了走,到底是躺了两天,身子有点虚。 玉城的天气,到了十月是一日冷过一日。 之前,玉宅内全是特伦部的侍卫,如今已换上大凉人。 这一刻,她真切地感受到,玉城之乱已平息,如此,她受的伤,也算是值了。 来到前厅一间小室,沐云姜裹着一条薄被,给特伦草原上被下了毒的将士看诊。 素月则在边上写方子。 一天下来,看了几十个,到傍晚时,沐云姜看得实在是乏了,连晚饭都没吃,喝了药,直接睡了。 素月看着当真是心疼极了:姑娘这也太不爱惜自己了。 天黑时分,萧祁御回来了。 今日一天,他很忙,没顾上来看她,也是因为心里没想好,以后与她要如何?心头有点乱。 这两天,他一直喂她吃药,现在她醒了,也不知会有怎样的反应? 按理说,有了这样的肌肤之亲,他是必须娶她的。 可是,这件事,太复杂了…… 想她之前是那么反感自己,说死也不嫁自己的,现在呢,她对他是怎么一个想法?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他来了,原以为她精神应该很好了,结果发现,她睡沉了,面色还极度不佳,这是看病看累了? 他不由得责备起素月: “你是怎么当侍女的,你家姑娘身子这么弱,你还由着她性子来?” 素月一脸苦恼:那是因为三殿下根本不知道,姑娘决定的事,有多难让她改变。 掌灯时,萧祁御坐在床边看着奏本,本想等她醒来说说话的,可她竟一直没醒。 眼见得夜深了,他吹了屋里的蜡烛,只留一盏小灯,准备离开。 临走,他去给她盖了盖被子,瞧着她的面色好了一些……目光却落在她朱唇上流连了一会儿,脸颊跟着烫起来,直烫到耳根。 这时,沐云姜翻了一个身,擦了擦眼睛,睁开了美眸,在对上他的视线时,含糊了一句:“萧祁御,你怎么又入我梦来?” 萧祁御怔了怔,心头莫名生出一股子窃喜,低问道:“怎样,你梦到我了?” “嗯,梦到你喂我喝药了……你无耻,谁让你用嘴喂我喝药的?”她的语气是恼火的。 啊? 什么? 萧祁御顿时郁结: 她居然以为喂药是做梦。 而且,还这么嫌弃他? 觉得他无耻——他那是急了。 那药,好不容易熬了凉了,可她就是不醒,没法喝,为了让她退烧,他不得不那样做的…… 原以为她是记得的,结果,那又成了他一个人的记忆? 她她她……她真是要气死他了…… 药石村的事,她忘了一个精光也就算了,他照顾她的事,她居然当作是做梦。 她,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 他突然觉得不舒服极了,却没发脾气,而是淡淡地和她说了一句:“睡!以后不会入梦了!乖,把眼睛闭上。好好睡……” “哦!” 她乖乖闭上了。 他静默了一会儿,走了出来,把门掩上,心头的不爽却越来越严重了。 适时,他正好看到守门外的素月,便沉声问了一句:“你家姑娘醒来后有没有问起过我?” “没有。” 素月小心回答了一声。 门口的灯笼下,三殿下的脸色变得奇差。 “你也没说?” “嗯。” “行,那就不要再和她提及我在这里守过她这事了。一个字都不要提。” 他闷声,拂袖而去。 真真是要气死他了。 素月暗暗吁了一口气:三殿下这是生气了? 萧祁御火冒三丈地回房,想睡,却怎么也睡不着,最后,沉着脸耍了一套剑法,又耍了一套拳法,把自己整得满身是汗珠子。 阿索本想睡了,发现主子跑出来练拳,只能陪着。 可他看得一脸问号:高高兴兴去见七姑娘的,怎么就闹成这样了呢? “殿下,你怎么了?” 他忍不住问了一句。 萧祁御累倒在地上,粗喘着,他只知道心里很不爽很不爽。 这辈子,他好不容易对一个女子动了情,用了心,为她牵肠挂肚,可她呢,根本不把他当回事,还敢嫌弃他! 她她她,她真的是太——可恶了! 可他却完全拿她没办法! 这情,动得真是太窝囊了。 本章四千字,明天见。 第135章 想退位让贤,她鼓励他 沐云姜做了一个梦。 梦里,一个蒙面人在指挥四个番僧,挥舞着法杖攻击自己。 下一刻,一阵箭雨袭来,四个番僧被射成了刺猬,蒙面人却跳上一匹骏马,临走落下一句: “沐云姜,等着,我们还会再见的。” 沐云姜惊醒,急喘吁吁。 她突然想到,四个番僧是死了,可和拖罗走得近的蒙面人却还活着。 这个人肯定会继续作恶的。 必须把他查出来。 这人不查出来,天下就不会太平。 不行,她得见萧祁御。 “素月。” 隔着床幔,她叫了一声。 “来了。” 素月跑了进来,挽起床幔,见姑娘满头大汗:“姑娘,怎么了?” “三殿下在哪?我要见他。” 沐云姜匆忙跳下了床。 “回姑娘,我是阿绪,殿下一早追击北晋残兵了。姑娘有什么事,可吩咐阿绪,阿绪皆可代为操办!” 阿绪就在门外守着,及时应了一句话。 “咦,阿绪怎在外头?” 沐云姜有点惊讶。 “是殿下留他在此帮忙跑腿的。”素月回答道。 “阿绪,拖罗死了,拖罗身边有一个神秘的蒙面人。你能否找到拖罗的亲近,把这个蒙面人查出来?” 沐云姜简单梳妆打扮、穿戴整齐出来,看到阿绪就守在檐下,当即沉声而问: “这个人很重要,玉城之乱极有可能就是他搞出来的。有他一日,日后,止不定还会闹出什么大事。” “回七姑娘,这事,玉城主提醒过三殿下,但殿下审遍拖罗身边所有亲近,无人知道那人是谁……七姑娘,这事,暂时怕是查不出什么线索了。殿下能查的都查了。没收获。” 这让沐姜有点沮丧,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那个人那么厉害,怎么可能轻易让人查来? 看来,来日,大凉地界上还得出大事…… 唉! 她为之暗暗叹了一口气。 简单用过膳食,沐云姜打起精神,打算再去给那些特伦人看诊,却发现问诊的静室外,空无一人。 “昨天不是有很多人吗?今天怎么一个都没来……不是说让他们今天再过来的吗?”她转头问身后跟着的素月。 素月说:“三殿下已经发下话去,说您身子还没好,需静养三日,三日后再开诊……” 沐云姜听着稀罕:“这个人忙成那样,怎么还有时间来管我如何如何?” 素月没说,三殿下每晚都会来陪姑娘,现在外头都在传三殿下这是把姑娘当王妃在照看了…… 可姑娘根本就不想嫁三殿下啊,她想了想,还是不和姑娘说破了……省得姑娘烦恼。 就在二人说话时,门外头有人问话:“素月姑娘,不知七姑娘醒了没有,我家玉城主有请。” 那天,沐云姜在决定冒险执行那个计划时,曾给玉如戈写了几张方子,但为了防止一件事:自己若是死了,玉如戈还可以活下去。 她还答应他,只要自己活着回来,就帮他治脸上的伤。 昨天只顾着给那些特伦人解毒了,今天空着,那就去帮他治一治脸孔…… “走,素月,我们去拜见城主……” 主仆二人当即去了玉如戈的院子。 玉如戈戴着面具,已住回自己的房间——原来借住在这里的萨雅已经随军撤走。 这两天,玉如戈一直在静养,按着阿姜姑娘之前开的方子,吃着药,身子已经大好,现在精气神已恢复得差不多,只是心里头的怆伤,却不是短时间内能恢复的。 曾经,他是玉城之主,手下有两千多精锐,在这三不管地带,他是一方不折不扣的商业霸主。 他文才武略,惊绝天下,在这边关与草原之间,是一个神秘的存在,于江湖上更是一个传说。 心高气傲的他,却在这一场动乱中,输得一败涂地——无数玉卫,因为他的不察,而死于非命。 曾经多春风得意,如今,他就有多悲伤失意。 绚丽的人生,似乎一下子变成了灰色——一时之间,心头便长满了颓废的荒草。 这样的他,已不合适当城主了。 这几天,他想了想,觉得玉城该易主了。 “玉城主,几日不见,身体如何?” 正当冥思,有人踩着轻快的脚步而来,清脆甜美的噪音,透出了丝丝笑意。 这嗓音,极好听。 玉如戈眼睁抬头,望了过去。 整个人,有那么一刹那是走神的。 迎面走来的女子,面孔是熟悉的,穿了大凉华服罗裙的阿姜姑娘,就像一个误入人间的仙子,娇俏、灵动,活泼、清澈,笑吟吟的脸蛋,就像东升的旭日,是如此之耀眼。 玉如戈自诩文武双全,聪明盖世,却遭人暗算,最后竟被这样一个小姑娘,改写了他的命运…… 玉城之乱将载入史册,而这小姑娘,也该青史留名。 于是,盘桓在心头的那个决定,越发坚定了。 “好很多了,你呢?” 他温声询问。 也难怪三殿下为其着迷。 据说那日素月姑娘闯了议事厅,三殿下慌慌张张跑出去之后,就守在那里,除了必要的正事,他几乎就关了伊人的屋内,直到后来她的烧退了,他方离开。 这一次,玉城之乱能平息,多亏了他们能无比默契的互相配合——但凡三殿下的外援跟不上,就不可以有如今这局面。 有如此红颜知己,是三殿下之福。 有如此蓝颜知己,亦是阿姜姑娘之大幸。 “我烧退就好。身上的伤口是还有点疼,但已无碍。”她指了指他的脸:“你脸上的伤,我再看看,回头给你调点药来试试……” “这事不急,坐,在下有事想问你……”他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那张椅子上。 “哦,有什么事,你说。”沐云姜坐下了,看到边上果盘里有果子,嘴馋了,拿起来就吃。 玉如戈打量她,忽摇了摇头,看她那贪吃的样子,若让一个不认得的外人来看,谁会相信竟是她扭转了玉城之乱呢! “我想知道,阿姜姑娘,你……对我们玉宅怎这般了解?” 果然是为了这个问题,她却选择拒绝: “这个问题……我不想回答……” 一顿,她又说道: “你就当老天爷不想看到有更多无辜人惨死玉城,所以,就派我来赌了一次,最后还赌赢了……” 这说法,实在是不负责任! 若换作是以前,玉如戈肯定是要想尽一切法子,把这个答案逼出来的,但面对她,算了。 “不想说就不说。阿姜姑娘,我这里有一个不情之请,还希望你能成全……”他直接换了话题。 “你说。” “玉城是你救下来的,首先,我得向你致谢……” 说着,他很郑重其事地行了一礼,一揖到地。 这礼,行得真是够大的。 无他,若非她的到来,他必按下地宫内的自毁机关,将所有人都送归极乐。几万条人生毁于一旦,不过就是一念之间的事。 而她挽救了这一切。 “玉城主客气了。” 她忙还礼。 “然后,我想请阿姜姑娘做我玉城的城主,你看如何?” 对,没错,他想退位让贤。 而直觉告诉他:这个姑娘可以胜任这个位置。 这话一出,沐云姜愣住了。 前世,自己是从师父手上接过玉城的,这一世,玉如戈要亲手把玉城交给自己? “玉城主,您在开什么玩笑,你是玉城之主,你要是把位置让给了我,那你做什么?” 她连忙摆手:“使不得,当真是使不得……” “我还有何脸面做城主?玉城的玉卫营几乎被残杀殆尽,余生,我只想削发为僧,为他们操度亡灵……” 他说这话时,眼底是一片可怕的死寂,可见那是他的真心话。 也不能怪他。 那些玉卫,多数都是和他一起长大起来的兄弟,他们一起守护着玉城,他们在这一片三不管地带,是何等的意气分发, 结果,一夜之间,死伤无数。 任何人遇上这种事都受不住。 想想前世的自己,因为她的大意,沐家军被夺,多年追随自己的国之卫士,一个一个死得惨烈,那滋味,她是最深有体会的。 “玉城主,正因为玉卫死的太多太多,您更应该抖擞精神,为玉城再次兴盛起来而努力。哪有一遇上事,就想逃避的。那怎么对得起你那些无辜惨死的兄弟。又怎么对得起全城商民的信任……” 她鼓励着:“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真的,你若逃避了,你的那些兄弟们,在天之灵都会看不起你。只有你把这里真正守护好了,他们才觉得他们这一辈,虽然短暂,但是真的,他们没跟错人……” 前世,那些追随她的人,死前曾说过一句:“姜帅,此生以你为帅,死而无憾……” 可她心里的罪恶感,却在死之前一直折磨着她。所以,她才特别理解玉如戈。 玉如戈听完这些,眸中不觉微微一亮,这个女子身上,有一股神秘的力量,能激发人的斗志。 “好,我不让出城主之位,但,你能任副城主吗?” 他想到了一个两全之法。 沐云姜的眼皮又狠狠抽了两下,刚想拒绝。 玉如戈却说:“还请阿姜姑娘听我把话说完,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阿姜姑娘,你与普达汗相熟,是草原上的神之使臣;你与三殿下也相熟,玉城若有你坐镇副城主之位,它会更安稳…… “最最重要的是:如果你不挣个身份回去,那么天都城中的贵人会随便左右你婚嫁的命运。之前,普达汗找过我,她想奉你为特伦草原的神女……有了这两重身份,往后头,皇帝都会礼遇于你……” 还别说,他说的真是一点也不错…… 之前,她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庶女,皇帝看不到她的存在,皇族中人也无视她的存在。 但是,这一次她在玉城一战,即便无人上报,皇帝的眼线也会把这里的事情了解清楚的。 若没有身份加持,她的命运会变得不可掌控。 “你让我想想?” 她还得细细地盘算盘算:话说这个副城主,她倒是可以当一当的。 “可以。” 玉如戈同意了。 “行了,我给你看看脉,研究一下怎么帮你除疤……放心,往后头,你还是可以恢复神仙之姿的……相信我……” 她一再地鼓励着他。 他看着她,一个好的医者,真的能让心灰意冷的病人,生出生的意念——他挺幸运的。 在他最糟糕的时光里,遇上了她。 可惜,她已有名花有主了…… 从玉如戈的院子出来,沐云姜望着那东方渐渐升起的太阳,在素月的陪伴下,来到城中,看着那熟悉的玉城又恢复了它的秩序。 受了惊吓的商人和城中的小老百姓,都开始了正常的生活。 沐云姜去问了几个商人:“玉城经过这场动乱,你们会离开吗?” 有人说:“必须离开啊,这次真是吓坏我们了,玉城太乱,还是大凉境内安全一些。” 有人说:“不离开,这里已经我们的家。但我们希望玉城可以有一个更好的未来……” 站有街市上,她开始游说要离开的商人们,一定得离下。 这一刻,她决定了,以后,她就是这座玉城的副城主。 以后,她定要好好扞卫这里。 …… 不管怎样,玉城之乱算是翻篇了,特伦部落和大凉没有发生混战,大伯父沐江也逃过了一劫。 因为她的介入,所有人的命运都发生了改变——唯一没改变的是,萧祁御依旧是这次玉城之乱的平定者。 于是,沐云姜把阿绪叫来,问了问这几天发生的事。 特伦部的兵马,在玉城外五十里驻扎,如今,普达和萧祁御同气连枝,正在向大晋施压,要逼他们派人过来,重新签定新三国盟约。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又过了三天,北晋终于派了人过来决定重修旧好。 萧祁御携同玉如戈,和特伦部、北晋的使臣,经过洽商,同意由玉如戈带领着全城商民,重修玉城的商贸区。 同时,各国各拿出一定的财帛,安抚担惊受怕这么多天的商人们,对已经亡故者,给予一定金额的抚恤金。 那几天,沐云姜没有参予玉城的善后事宜,她忙着帮特伦部的人解毒。 但她有看到萧祁御有条不紊地在帮助已经身受重怆的玉城,尽快地恢复民生,让中断的商贸再次流通起来。 大半个月后,玉城渐渐恢复生气。 只是,在玉城的这一个月,她居然一次都没见着萧祁御——这个人多数时候都在军营待着,偶尔会到玉城的玉宅和使臣们聊怎么治理玉城。 可不知为什么,沐云姜心里就是有一种错觉: 萧祁御不是因为忙,才见不着人影,他这是在故意避着自己。 可他为什么要避着自己呢? 这次的玉城之乱,她可是帮了大忙的。 她生病昏迷时,他不来看也就算了;她病好了,他也不来谢一声。 难道是自己一不小心把人得罪了? 她是想来想去,怎么也想不明白: 萧祁御如此反常,到底是为了哪般? 本章四千字,明天见。 第136章 她送药,他赠衣 后来呢,沐云姜又仔仔细细想了想,她与萧祁御,其实也没多少交情,他是三军主帅,身上责任重大,又担负着玉城商贸的重启,凭什么非要来看望自己? 想通了,也就释然了。 只是,她心里多少有点郁闷。 没事,大不了以后就不要往来了。 这些天,玉如戈玉城主的身体,经过她的精心照料,基本已经好转。 但有件事情,挺让她头疼,那就是,他一再地问她:“什么时候答应担任玉城的副城主一职?” 她推说要给他治脸上的伤,现在不考虑这事。 事实上,沐云姜最近的确一直在研究药膏,第一遍去疤的药膏,已经给玉如戈给抹上了,今天要抹第三遍。 清晨,沐云姜给玉如戈来送药,顺道解开了他脸上缠着的纱布,为了让药膏更好地起效果,她把他的脸包了起来。 当她解开纱布,看到玉如戈脸上的肌肤渐渐变得光滑,伤痕处也在自我修复,顿时喜上眉梢,说道: “药很管用,等着,这第三遍上完后,你的脸就能恢复七八成了……等抹上第七遍,应该就可以恢复如初……” “多谢阿姜姑娘。” 玉如戈由衷地表示感谢。 这是一个彬彬有礼的男子——虽然,传说中的他是很张狂、很神秘、很不可一试的,但是,他在她面前,就像一个善解人意的大哥哥。 说他冷酷的人,一定不知道他笑起来有多温润,多和颜悦色。 “客气客气。玉城主,主要是你药楼里的药材多……要不然,制成这样一瓶药膏,不知要猴年马月呢……” 沐云姜给玉如戈认真的抹药膏,这次,没再缠纱布,而是直接给戴上了一张面具:“对了,玉城主,我能向您求几味药吗?” “阿姜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只要你肯当玉城的副城主,药楼里的药,你尽数拿去用便是……阿姜姑娘,我的提议,你已经想了这么久?还没决定吗?” 借着这个机会,玉如戈再次提到了这个提议。 做了副城主,就能随便用药,这与她来说,倒是一个很大的诱惑。 玉城连通着东南西北的商旅,他们能带来天南地北的药草,药商之间的交易,一直很红火。而玉城城主的药楼里的药更是种类繁多,能被收藏起来的皆是稀罕的药草。 她是医者,药草在她眼里,有时比金银珠宝值钱多了。 于是,沐云姜很认真地想了想:“我要是答应做了副城主,是不是还得举行一个就任仪式?” “这是自然。” “那就再等一阵子!” “这是为何?” “再过个一两天,我可能得出去一趟,没空留在这里参加就任仪式。” “行。那就等你从外头回来。我再对全城宣布这件事。” 玉如戈倒是不急现在就举行仪式,只要她肯答应就好:“对了,那我把这事写信给普达知道了?” “行,这事你看着办!我去药楼了。” 沐云姜没在玉如戈房里多待,出来后就去了药楼,找到了那两味药,然后喜滋滋走了出来,准备跑去找萧祁御。 快一个月了,她觉自己该见一见他了,把药捎给他,完成他们之间的约定——她从来是信守承诺的人。 结果路上遇到萨雅带着其阿姆来求医,她帮人家诊了脉,开了方,又和她们母女说了好一会儿话,吃了午膳,就让人给她们安排了客房,还约好,晚上她请她们母女一起用晚膳。 午后,她终于有空跑去找萧祁御。 萧祁御一直在忙,和特伦部的特使,以及大晋的特使在商讨如何留住商客。 经此一战,不少来至西洲大陆的国家,都害怕会在这里出事,有了结束生意要西归回故里的打算。 虽然他们出台了一些政策,可他们还是不放心。 所以,他们必须另想对策,为的是让他们更好的流通东西部之间的商品,而不是就此落跑。 不光要让他们赚得更多的钱,还得让他们获得战争发生后被保护的特权…… 沐云姜进去时,他们在开会,她就捧着那两个药盒,坐在边上打起了瞌睡。 最近,她为了制各种解毒药,花了不少心血,每日里超负荷忙碌,着实有点累了。 阿索本想进去禀告的,但她挥了挥手,没让。正事要紧,她的事不急的。 萧祁御和众人商议了一下午,制定了一些新的商规,以及一些新的行商福利——在很多地方,商人的地下是低下的,所以,他以为必须给予商人一些甜头,让商道的发展,和国家的长治久安结合起来。 等他们商议完,已近傍晚时分。 “殿下,殿下,快快快,你的七姑娘在外头等着呢……” 第一个跑出去想透气的沈冲在看到外间坐了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后,有点好奇呀,上去瞄了一眼,发现那姑娘真是好看。 小小的脸蛋,五官精致极了,简直就是天仙下凡——恕他是武将,实在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 再看到阿绪就守在附近,明白了,这姑娘就是那个神秘的七姑娘,这么久了,他总算是瞧见人家真容了。 真真是小美人一个啊,怪不得殿下会着迷。 他立刻激动地跑了进来,冲殿下低叫了一声。 萧祁御一怔,立刻放下手上的卷宗,走了出去。 沐云姜趴在窗前的桌子上,睡得很香甜,手里头还护着两个长长的原木色匣子,也不知是什么宝贝,她好像很稀罕似的。 边上则搁着一个暖火盆,小脸被薰得红扑扑的。 萧祁御走了过去,直接取了自己的黑披风给她披上。 屋子里虽然暖和,但她的身子,最近已经伤过几回了,如今,这边一天比一天冷,可不能再冷着了。 披完,他就站在边上看,心下滋味杂成——这么多天,他刻意不见她,她也没来找,心头若说没半点失望,那是假的。 是以,今天能看到她出现在这里,心里头那份惊喜,竟是如此的难以形容。 唇角,因为这份惊喜,而不由自主勾出了一抹笑。 玉如戈出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忽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滋味——他们应该可以成为一对让人艳慕的璧人。 再看到沐云姜怀里的盒子,那是他药楼里的药草,看来,她求药是为了萧祁御——呵,他们这一对,还真是彼此挂念。 左将军和右将军,左先锋将和右先锋将,都在,他们瞧见主帅盯着人家姑娘直勾勾细瞧,一个个都在掩嘴笑。 没错,殿下就是心动了。 他们拉着玉如戈悄悄退下。 到了外头,沈冲窃窃笑着说道:“殿下好事要近了。哎呀,太不容易了。我的娃娃都七岁了,殿下呢,女人的身子都没碰过,不容易啊……” 樵霸点头:“这七姑娘是真心长得好,殿下也是美男子,这往后头啊,二人一定能生出漂亮孩子来。” 军师纪正淳也跟了出来,他是既欣慰,又忧心啊——之前,他是怕三殿下不肯成亲,就此断子绝孙,现在呢,他是怕三殿下动了真情,会误了大事。 最后一位离开的是:沐江。 混迹官场那么多年,他眼力价好着呢,哪能看不出来:三殿下当真看上小七了—— 出来时,他的嘴都笑歪了。 屋内,萧祁御坐在边上,静静地盯着,转身去取了几份折子过来,就坐在火盆边上,静静地看折子,偶而才抬起头瞄一眼。 没叫醒她。 虽然这段日子没见她,但他知道她没一天是不忙的,就让她好好睡一睡! 不知过了多久。 沐云姜伸了一个懒腰,醒了,才发现萧祁御就在边上坐着,正在看折子,又好像是在等自己醒过来,她身上还披着一件男子的斗蓬,那上面全是萧祁御的味道。 火盆的光照在他清冷的脸上,令他多了一些温暖的光晕,现在的他,倒是挺和气的。 “不好意思啊,我睡着了,你们商讨完了?” 她慵懒地打了一个哈欠,还用小手盖了盖。 怪可爱的。 他抬头,正好看到这一幕,合上了折子,被她这娇美的神情电到了,目光有点移不开,语气是极度淡静的: “商讨完了。你找我?” “嗯。”她点头,把身上的斗蓬取下,搁到桌子上:“谢谢你的斗蓬……” “不客气。” 他的态度有点疏离。 也正常,他们又不熟。 “之前我答应过你的,要给你找药,现在,我找到了,这里有两味:七峡谷苏叶草,南疆毒蟒蛇胆……回头我再去找一找毒鬼先生,就能把天山雪玉莲给你寻来……” 说着,她把那药盒塞到了他怀里。 萧祁御看了看那两味药,原来她是来送药的,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那太好了。东潭湖雪鱼籽,我已经着人寻来……如此一来,就只剩下海底血珠子尚未找到……” 东潭湖的雪鱼籽,是军师纪正淳帮忙找来的。 “哦,那恭喜啊,这样一来,你身上的毒蛊很快能解开了……至于那断魂丹,等我找到鬼先生,我再看看他的药典,能不能帮到你……” 沐云姜觉得,若只让他续命十年,与大凉的长治久安是不稳定的,必须保他长命百岁,政权更替之后,政局才能保障二十年不起变数。 “谢谢。” 萧祁御睇着她。 “不用。你帮过我的,现在我帮你,这叫有来有往。好了,你忙,我去找萨雅到外头找好吃的……” 任务完成,她挥挥手要走。 却被他一把拉住了的袖:“等一下……” “怎么了?” 她看了看被拉住的袖角,忙抽了回来。 萧祁御意识到自己有点猛浪了,轻轻咳了一下后,问道:“你来,除了给我药,没其他事?” 他有点不死心,总希望她能记起一点什么来。 沐云姜想了想,正色道:“倒是有一件事想问一问……” “什么事?”他也正了正神情。 “那个挑拨拖罗发动玉城之乱的蒙面人,是不是还没查到新的线索?” 这件事,始终揪着她的心弦。 萧祁御目光一幽:“没。” 沐云姜轻一叹:“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现在都这样了,急是急不来了,行,那我没事了,走了……” 萧祁御好生郁闷: 她不记得! 她真的什么都不记得! 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玩他? 这些天,他的闷气是白生了。 可她根本就不知道他在生气。 眼见得她又要跑了,真要走了,自己找她,好像又没什么借口,想见她,会有点难。 于是,他连忙叫道:“七姑娘,最近太忙,都没怎么好好吃饭,要不,你陪我吃顿火汤?城里有一家胡记火汤很地道……” “好呀!我正想去吃火汤,叫上萨雅一起。你一定不认得萨雅,正好,我可以介绍你们认得一下。她是伊将军的独生女……走了走了……” 这会儿她的肚子已经在唱空城记了,只想好好吃一顿,火汤最是合适。 萧祁御很头疼:“……” 他只想和她单独吃,于是冲阿索使了一个眼神,必须把那个叫萨雅的赶走。 最会察颜观色的阿索立刻跑了出去。 外头已经在飘雪。 扬扬洒洒的雪花,自天上飞落下来,极美。 早上的时候,沐云姜看着天阴嗖嗖的,就觉得要下雪,这会儿,还真下了起来,她仰起漂亮的天鹅颈,笑着叹了一声: “殿下,你看,下雪了,下雪天,就是吃火汤的日子……就是,有点冷呢……” 说话间,她搓了搓手心,哈了哈气,空气中全是她的白气。 “等一下……” 萧祁御突然又叫住了她。 “又怎么了?” “你等我一下……” 萧祁御转身又进了议事厅。 没一会儿出来时,他身上披了一件黑色的斗篷,而手上则多了一件白色的斗篷。 走近后,他没多想,直接给她系上了,说道: “这是之前我去买斗篷时给你挑的,这里天冷,你要注意保暖……” 她怔怔然一下,看了看这件雪狐皮制成的斗蓬——雪白雪白的,毛色特别的正,是件好东西,做工也好,应该值不少钱。 可他这举动,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啊? “谢谢殿下记挂。” 沐云姜拢了拢那厚厚的料子,暖乎乎的,这东西,在塞北,最是实用:“很暖和。我喜欢。” 为此,她灿烂地笑了。 “我……就是顺道买的。” 萧祁御清了清喉咙,说道。 处理完萨雅,正好回来复命的阿索,听了,差点笑出声: 殿下,您明明就是专门跑去给七姑娘买的,却非要说是顺道…… 真是一个口是心非的男人。 殿下啊殿下,您就不能勇敢点,直接表白吗? 真是要急死他了! 本章四千字,明天见。 第137章 吃火汤,她口出预言 胡记火汤。 吊一个锅,放在柴火小灶上,一锅红辣椒,冻得梆梆硬的羊肉和牛肉,用锋利的刨子刨成一小卷一小卷,薄薄的一片一片垒在一个大盘子上,边上再搁上一大盘绿色的蔬菜。 食客夹着生的食材往沸腾的锅里涮一涮,再往嘴里塞,那滋味,在越来越寒冷的玉城,美得没话说。 沐云姜吃得眉开眼笑,小嘴油光华亮的,对萧祁御说道:“我喜欢的就是这个味,在天都城,根本吃不上这么地道的火汤……又辣又爽……嘶,太带劲了。” 她大口地吃着肉,活脱脱就是一只小馋猫,那个享受的模样,完全不加掩饰。 刚刚在玉宅着,萧祁御对她还心存怨气,恼她把他们之间经历过的一切全都忘光了,现在忽觉得,她在某些事上,根本还是小孩,迷糊的很,不记得好像也正常。 他心里那团气,莫名就消了。 试问,和一个小屁孩,斤斤计较什么? 他比她大了那么多岁,这岁数不能白长不是吗?人家都还没及笄呢! “慢点吃。” 萧祁御给她夹了刚涮好的肉,却发现她的侍女素月,将刚刚夹的一碗,全推到了她面前。 这份照顾也算仔细了。 但如此一来,就显得他有点多余,甚至可以说是有点无事献殷勤。 他看了素月一眼。 素月也看了他一眼。 阿索在边上暗暗一笑:主子真的是太宠七姑娘了。 他也喜欢吃火汤的,每次吃,都能吃一大碗,现在却只顾着看佳人,还把涮好的全给了七姑娘。 “那个,你们也吃,好东西就得分享……” 她看到了刚放下去的食材,有一大半都到了她碗里,忙叫了一声。 萧祁御自己也吃了几口,很少女孩子这么喜欢辣的,这口味,和他挺对。他认得的很多小姑娘,都不喜这种重口味的。 “七姑娘,这一次玉城之乱,你立了大功,等回了宫,我会如实禀告皇上,褒奖于你……” 她是庶女,如果有皇上的封赏,对她以后的人生,是一种保障。只是,如果他想求娶的话,她得了封赏后,他反而越难求得赐婚。 沐云姜抬头瞄了一眼,前世的萧祁御,一惯的作风是,有功就赏,有过就罚。他自己可以没有任何恩赏,但是,底下那些将士,他都会如实上奏请求嘉奖。 即便她只是小女子,但该有的赏,他也会求。 这就是萧祁御的魅力所在! “要是可以,最好别提我的名字。” 她却这么说。 “为什么?” 他一怔,不太明白。 “我只想安安静静当一个普通人。尽量不去掺和你们皇家的事。殿下,此番,你平了玉城之乱,那是立了大功的,回去之前,皇上一定会嘉奖你……但是,你和太子之间的矛盾会越来越大……如果我封了赏,回头,一定会成为太子的眼中钉……” 所以,她并不想要那些封赏,一旦因为萧祁御而得了那些封了赏,那么等同于站了三殿下的营地。这与他们沐家,是不利的。 “你就这么肯定我会被嘉奖?” 他心里倒是没有这奢望,这几年,他立的功多了去,每一次,别人都得了嘉奖,就他没有。 偶尔才给一些小奖励,全是财帛上头的。 “肯定,你将是第一次封王的皇子。这与你来说,是人生的一个转折点……” 几杯黄汤下肚,她微有酒意,嘴里又开始预言了。 萧祁御一怔,却摇头:“不太可能。” “真的,你将是靖北王。”她喝了一口酒,一时没忍住,脱口一句,看到他目光灼灼的,忙又改口:“猜的猜的……你……那个,随便听听就行。” 可是他却当真了:“行,那就承你吉言了。”心下却有了一个主意,“对了,听说这里的酥花酒很有名,要不要尝尝?” “酥花酒很难买的。那是果酒。很甘甜,喝完有一点后劲。玉城里的酥花酒一年才出几十坛子。贵的很,这一次,特伦部强占了玉城,酥花酒楼里的酒都被砸了一个精光……哪还有酥花酒?你唬我的!” 沐云姜早去过酥花酒楼。那里的酥花酒早没了。所以,她是一脸不信。 “那里是没了,但城西的老酒鬼与我是旧交。他家酒窖藏了几小坛酥花酒,前几日,我从他那里求了一坛过来……阿索,去取来!” 他吩咐了一声。 “好嘞。” 殿下是听说沐云姜四处在找酥花酒,才去问老酒鬼有没有的。然后高价求来的。为此,殿下还为那家题了字。 当时,阿索以为殿下是听说这酒的盛名,才这么挖空心思让阿绪弄来的,结果,竟是为了讨好佳人。 殿下这个,一旦真动了心,还是挺会讨人喜欢的。 没一会儿,阿索把那果酒取了过来,笑着道:“七姑娘,我家主子为得这坛子酒,可费了不少劲……” 萧祁御横了一眼:“谁让你多嘴了。” 阿索讷讷一笑,只能闭嘴。 沐云姜接过,挑了封泥,闻了闻,果香阵阵,香得不得了,杏眼顿时发亮:“就是这个味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笑眯眯给自己满上,一连喝了几口,然后嘴里喊了一声:“痛快。” 萧祁御看着微微笑,于是漫不经心开口问了一句:“七姑娘,那等我做了靖北王后,可还有晋升的机会?” “有啊,到时就能当太子了……” 这句,她几乎是脱口而出的。 素月满脸惊讶:姑娘怎说得这么肯定?就像曾经亲眼目睹了一般。 阿索手上夹的肉都掉下了:殿下还能当太子?这也太让人惊喜了…… 沐云姜顿时意识到自己上当了,萧祁御根本就是在拿酒诓自己。 还好,这附近没其他客人,她立刻干干一笑:“你当我喝醉了,满嘴都是胡话。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就行。” 萧祁御的眼皮狠狠跳了一下,她所预言的都成真了,所以,他真的会当太子——这怎么可能? 父皇可能扶植任何人当太子,独独不会扶植他。 可所有从她嘴里冒出来的不可能,最后都成了可能——也就是说,那张龙椅,他是可以好好肖想一下的,是吗? 今天家里有事,没时间写,只能更新2000字,抱歉呐! 第138章 他吃味了,逼问她…… 这个认知,让他脸孔莫名一烫。 说真的,在之前,他对这位置,几乎没想法。 因为他很清醒地知道,父亲根本不可能立他为太子。能留他性命,皆是因为他立了不少功劳。 不知为何,她的预言,令他莫名生了喝酒的冲动——嗯,他一直没喝酒,在喝茶。 刚想倒酒,却被她阻止了:“哎哎哎,你不能喝酒,你喝了酒,又会长睡不醒的。还是喝羊奶!” 说罢,他还给倒了一碗奶。 望着那乳白色的液体,他:“……” 小孩子才喝奶呢! “就喝一点点也不行吗?” 他突然很想喝酒,想被狠狠刺激一下。 沐云姜很坚定地摇了摇头:“必须听医嘱。喝酒会刺激你身体内的蛊虫的……你这小命还要不要了?” 在这个世上,除了父皇,也只有她敢对自己管东管西,大呼小叫了——但是,她是真的出于关心。 “行,身体重于一切,不喝就不喝。” 他乖乖喝羊奶。 阿索见状,扑哧笑了,“七姑娘,殿下真听你的话。” 要知道,殿下最不喜欢喝的就是羊奶了。 他觉得腥。 “我是大夫,想要好好活命,有质量地活着,就必须听我话。否则,我以后就再也不管你的死活了。” 沐云姜以为,一个病人想治好病,就得好好配合大夫。 “七姑娘,你为什么这么紧张我家殿下的身子?” 阿索忍不住问了一句。 这一句问得好啊,也是萧祁御想知道的。 “我希望你家殿下长命百岁。他身上的什么断魂丹,我一定想尽一切法子,给他解了……” 沐云姜想到前世的萧祁御,后来身子全好了,所以断魂丹是可以解的,就是她与他不熟,只知道嗜血蛊是被师兄解开的,那断魂丹是怎么解的,她不知道! “为什么你希望我家殿下能长命百岁?” 他循循善诱地再次发问。 萧祁御盯着她,目光也变得灼灼然。 “有你家殿下镇守天下,大凉的江山就可以永固,这可是利苍生的大事。” 本来她想说,储君有镇国安邦之能,那将是大凉百姓之福,想想不对,现在说这种话不可以,马上换成这么一句。 萧祁御有点失望,但想想,她对自己从头到尾,就不曾有过男女之情,又怎会说出什么动听的理由? 阿索也有点失望:七姑娘啊七姑娘,我家殿下对您那么上心,您怎么就不开窍呢,真真是要急死他了! 萧祁御没再说什么,闷头吃菜。 “哟,殿下,您也在这里吃火汤啊……” 正当气氛变得有点尴尬,门外有人高喊了一声。 沐云姜抬头望去。 哟,居然是沈冲,此人经玉城之乱后,将被封为少将军,是萧祁御身边最最骁勇的一员猛将,家世也好,是武将之后。娶的老婆更是一位郡主。 和他一起来的是樵霸,玉城之乱后,将入京受封,会成为一名由寒门出身的指挥使。 不得不说,虽然萧祁御从小不受人待见,但是,他是真的很会收部下,每收一员,都能为他成为储君添柴加力。 最后一个进来的是纪正淳。 此人是萧祁御的军师,十来岁就跟了他,萧祁御能成为储君,这位先生真的是功不可没。 据说这位纪正淳是名国士。他受命于恩师凉笙,一生辅佐萧祁御。而凉笙是皇帝的恩师。 也就是说,纪正淳与当今皇帝是师兄弟。 这会儿,沐云姜正悄悄盯着他们看,而他们呢也在打量她。 他们可以对天起誓,认得殿下这么多年,他们是第一次瞧见殿下会和一个女子在这里喝“奶”聊天,还大口的吃肉。 女人在殿下眼底从来是浮云。但现在呢。 殿下的目光一直落在七姑娘身上——连他们在边上看了好一会儿了都没发现,这得看得有多入神啊…… “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七姑娘……你好……我是……”沈冲笑吟吟想要自我介绍。 沐云姜浅浅一笑,道:“我知道你们,你是三殿下麾下左将军沈冲,这位是右将军樵霸,至于这位应该就是三殿下十岁以来就陪伴于殿下身边的纪军师,幸会,幸会……” 她甚是豪爽地抱了抱拳,行的那是江湖礼节。 沈冲一看,挑了挑眉头,笑得更有趣了,哈哈道:“看样子,七姑娘是个跑江湖的……” “可不是,我呀,就是一个走南闯北的江湖女子……大家一起吃……来来来,加凳子……小二……” 她热情地招呼着,身上完全没有小女子该有的腼腆。 樵霸对沈冲眨了眨眼,低低笑,在他耳边附声道:“怪不得殿下会喜欢。这姑娘没有扭捏之态,极好。” 沈冲点头,就是出身不怎么样。若有朝一日殿下问鼎帝位,这样一个江湖女子做皇后,可能会遭天下人耻笑。 但是,就凭她帮助殿下平了玉城之乱,这份本事,他觉得做帝后一点问题都没有。 纪正淳也是第一次正眼审视这位七姑娘,长得是真得好,身上透着一股子灵动之气,眸光闪闪,朝气勃发。 而且,他们和她都不曾照面,她就知道他们谁是谁,这让他惊奇之极——一个江湖女子而已,怎有如此见解。 “七姑娘师承何人?”他忍不住问了一句:“听说七姑娘还懂探案,知大凉律法,本事不得了。定是有人刻意训练你才有了这么一身好本事,说出来听听,也许我与令师还是故交?” 还真是故交。 但现在,她自不会说出来的。 “师尊有令,不可外传其名讳,还请纪军师见谅……”她笑着致歉,嘴巴咬得很紧。 纪正淳不说话。 萧祁御面色淡了下来,这些人,真的是太不识趣了,他好不容易寻到一个机会和沐云姜吃顿饭,他们怎么一个一个都全为凑热闹? 可他又不好赶走他们。 头疼。 “哟,三哥,冲哥,霸哥,还有军师,你们都在在这里啊……” 门口忽然就多了一个翩翩少年郎,他左右一顾,看到了他们,欢天喜地跑了过来。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一身天青色锦袍的洛浔阳。 以前,每番看到这小子,萧祁御都是满心欢喜的,如今呢,他在对上小浔子那热情的目光时,竟暗暗皱了一下眉头,然后眉头才舒展开了。 “阿姜阿姜,终于找着你了,听说你之前为了帮殿下平玉城之乱,差点丢了小命,我要担心死了……” 他一来就把沐云姜拉了起来,并且上下打量了一番:“怎么样,怎么样?伤得严不严重啊?” 那份亲呢,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二人应该是很亲密的关系。 “洛浔阳,你怎么来了?” 沐云姜看到他时,暗暗翻了一下白眼,这小子到底还是跟来了: “不是让你留在天都吗?这么远,现在天又冷了,你这破身子,不好好在家养着,来凑什么热闹……” “我不是担心你嘛……素月,你起开,去叫小二再添一张凳子过来,谢谢哈……” 洛浔阳坐到她边上,把素月给赶了,眼睛就像长在了她身上似的,笑得眉飞色舞的:“你放心,这一个月,我已经把身子养得差不多了……小二……拿副碗筷过来……” “喂,你身上有伤,不能吃这种辣的,让他们上个清锅!” 沐云姜还惦着他身上的伤。 “行,都听你的。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洛浔阳笑眯眯的,像一个听话的好夫君。 “啧,说得好听,我让你留在京城,你怎么就跑来了这里?” 沐云姜眦了他一眼。 洛浔阳眨眨眼:“谁让你一办事,就奋不顾身来了。我是真的怕你出事……见不着你,我觉得我要死了……” “能别这么夸张吗?” 沐云姜觉得今天这小子说的话,太暧昧了,他这是故意要让别人误会吗? 没一会儿,店家给洛浔阳弄了一个清汤锅来。 洛浔阳却往辣子火汤中放了不少肉,等肉熟了,就捞起来,全给沐云姜端了过去,那份殷勤劲儿,看得沐云姜头皮都麻了。 以前的洛浔阳可不是这样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萧祁御见状,沉默了。 沈冲和樵霸也愣住了:这小子怎么可以对殿下看上的人,如此热情如火? 纪正淳却是听说了的,洛浔阳相上了沐云姜,一直在京都吵吵嚷嚷要娶她,现在都追到玉城了,足见他是上了心的。 洛浔阳却笑着和萧祁御搭起了话来:“三哥,你是不知道,阿姜可喜欢这里的火汤了,以前我陪她来过一趟,她是每天吃火汤,我们俩还走过陵北,跑去西勒草原放过牛羊呢……” 他提到了不少他们曾一起玩过的趣事。 沐云姜听得那些旧事,心头也是感触良深,两个人你来我往的,聊得很火热,而萧祁御就像一个沉稳的大哥哥,听两个顽劣的弟弟妹妹闲聊。 只有边上的阿索最明白,殿下的面色是越来越沉寂了,大约是心里被这画面刺激到了: 洛郎君在他面前毫不掩饰地表现着他对七姑娘的喜欢…… 唉! 以前,阿索是很喜欢这位郎君的,可现在,他有点讨厌他出现了。 沈冲和樵霸瞧在眼里,也不爽啊,就趁着阿索如厕跟了过去,逼着他问洛浔阳和沐云姜是什么关系。 阿索就把个中的委原说给他们知道了,最后长叹一声:“洛郎君的命,是七姑娘救的。洛郎君和七姑娘还曾经一起闯荡江湖。你们说,他们要是好上了,殿下要怎么办?殿下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姑娘……” 沈冲立刻道:“不能的。七姑娘如果要嫁,只能嫁殿下。洛郎君那呆子,怎么能托负终身……” 于是这两个人进去,趁沐云姜去找小二切牛羊肉,灌了他几杯酒——洛郎君是不怎么会喝酒的,稀里糊涂一下子就醉了。 沈冲和樵霸见状,直接就把人给扛走了。 沐云姜回来后看到就只要纪正淳陪着在吃火汤,左右一环顾问:“他们人呢?” “哦,洛郎君如厕去了……” 阿索睁着眼说瞎话,心里可高兴了。 后来,他们就没回来。 没一会儿,纪正淳也走了。 紧跟着阿索找了一个借口,把素月也叫走了。 等剩下一男一女独处时,沐云姜已经喝得有点醉了,脸红红的。 萧祁御不让她再喝了,背上她回家。 那一刻,他突然想啊,今天,她喝得稀里糊涂的,明天一定又会忘了是他背她回来的…… 唉! 他无奈地叹了一声。 将人送回玉宅,送入房间安置好,他就退了出来,然后在院子里使了一套拳法,心头的郁结,那是无处倾吐。 半夜时分。 沐云姜醒了,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房,迷迷糊糊中,只知道嘴巴里渴死了。 大约是晚上吃的火汤,盐巴放得太多了,素月呢,晚上的时候喝了点酒,今夜睡得特别的熟,所以,她就没吵醒她,悄悄跑了出来。 外头在下雪。 而且是越下越大。 厨房内亮着灯。 可能是厨师离开时忘了吹灭。 不料推开厨房门,她却看到萧祁御靠在角落里,在偷酒喝,她连忙跑去阻止: “喂,你不能喝酒的,你怎么能这么不听医嘱呢?” 把他手上的碗给抢了过来,一闻,却发现不是酒,而是温水。 沐云姜顿时干干一笑,“原来是水啊!那你喝!” 他坐在火盆边上,接过,不说话,只是幽幽地看着她。 沐云姜去倒了水喝—— 咕咚咕咚。 如牛饮水。 四周是如此的安静。 “沐云姜,大大后天是不是你的及笄之日……” 沉默的男人突然自嘴里冒出这么一句。 这一次,他是连名带姓叫她的。 沐云姜想了想,淡淡一笑,“咦,还真的是呢……要不是你提醒,我都要忘记这件事了……” 前世,她是在京城及笄的,家中兄弟姐妹都给自己送了贺礼。 这一世,她人在玉城,天天在忙,早把这件事给忘了。 “及笄了就是大人了,就可以嫁人了。沐云姜,你打算找怎样的男人当夫君?你……会嫁给浔阳吗?” 一种难言的骚动,逼着他脱口问了一句。 她歪头看,怎么觉得他喝酒了呢?醉言醉语的。 “你……是不是……偷酒喝了?” “我没喝酒。”他盯着她,突然站了起来,“沐云姜,请你回答我……” “不嫁。” 她的回答无比干脆。 “为什么不嫁?” 他的喉节滚动了一下,目光变得无比热烈。 “一,我还小,不想嫁人;二,我不想嫁给一个只知道玩乐的郎君……”这样说,可能会伤害洛浔阳,但现在只有他们俩,所以,她可以直言无妨…… “年纪小不是理由,你终会大起来的……” 他走了过来。 “所以,你是希望我嫁给他?”她当即挑眉反问。 “不,我不想你嫁给别人……” “那就好……” 她点了点头,准备离开,因为刚刚他那句话,好像有点变味了,她觉得自己应该和他保持距离。 可他却突然一把将她勾进了怀,哑着声音问了一句: “沐云姜,你看我怎样?能当你夫君吗?” 第139章 拒绝,不告而别 沐云姜抬起头,对上了男人那深亮如星的眸子,那神情,绝非玩笑,平静的心,急跳了两下: “殿下,你……你一定是偷酒喝了,说的这是哪门子的醉话,别开我玩笑好不好……唔……” 他突然倾过身,冷不防地就咬住了她的唇,在她失神之时,直接就探入了她的檀口——她惊了一下,急忙想把人推开。 可是他死死地抱着自己,怎么推都没有用。 情急之下,她只得狠狠咬住了他的唇。 他一僵,不敢动了,因为她下手有点重,把他的唇都咬破了。 尝到血腥味后,沐云姜惊觉自己这是把人给咬伤了,忙松开,小脸上浮现一抹红潮,眼底全是慌乱之色,想跑,却再次被他扣住了手腕: “对不起,我猛浪了,但是,云姜,能考虑我吗?” 他对她的称呼又一次变了。 现在变成了“云姜”。 那略带急促、又暗哑的声音,在咬这个名字时,她的眼皮跳了好几下。 前世的死对手,竟想娶她? 这样的情节,不该出现的。 为什么这一世,她与他的之间会有这样的变数? 她的呼吸,变得无比急促。 而他根本就不肯放开她的的腰肢,目光咄咄地在等着她的后话。 刚刚他坐在这里眯了一下,好像睡着了。 睡梦里,他再次走进了那个黑色的世界,另一个自己坐在那里,浑身泛着一层白光,在黑暗当中显得特别的闪亮,正微微笑看自己。 另一个自己说:“心动了!” 他竟无言以对,半晌怼了回去:“我心不动心,与你无关。” 另一个自己笑了笑:“我听到你的心声了,你想娶她。可又害怕自己活不长久是不是?” 没错,这正是他心里最最顾忌的事情。 他喜欢沐云姜是一个事实,但是他的身体真的允许他娶吗?对此,他还是心怀质疑的。 另一个自己笑了笑:“你要喜欢就趁早求娶。你的身体,会治好的。相信我好吗?因为我就是你,前世的我,身体被调理得很好。活个七八十年不在话下……” 这句话他很听得进去,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的断魂丹是怎么解开的?” 另一个自己反问道:“现在你信我了?” 他:“你一直说前世,前世你和她怎么了?她才会重生回来的?” 另一个自己怅然一叹:“她被害死了。我没来得及救她。只能为她逆天改命……” …… 梦醒,他在厨房,靠在火盆边上烤着火,关于梦中的对话,他记得不是很多,唯一记得的是:断魂丹是可以解开的。 这让他的心,莫名躁动了。 就在这个时候,双颊泛着红晕的少女就冲了进来。 他知道,这一刻的自己很冲动,也很心动,所以才做出了这种逾越的事来。但他不后悔。 沐云姜呢,复杂地瞄了他一眼,努力平复着心境:“三殿下,我要嫁的男人,这辈子不能纳妾,此生唯我,您是皇族,您的姻缘由不得你自由作主。 “重点,若有一天您想要更大的作为,必会娶很多女子。我,沐云姜,志在山水,只想寻一个一生一世待我一心一意的男子。您实在不是我想嫁的人……” 她直接就给拒绝了。 他目光深深,心头深深地刺痛了一下,马上叫道:“我可以做到的,一辈子不纳妾……” 却被她给无情打断了: “这是您的一厢情愿。三殿下,您乃是心怀天下大志的人,但凡有此大志者,儿女情长与你们便是身外物。我以为,我与你,还是做医者和病患比较合适。” 她再一次无比冷静地拒绝了,眼神是如此的冷静——她以这种神情表明,此事,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他是萧祁御,是名满天下的三殿下。 而这是他第一次对一个女人表白。 结果,他竟是铩羽而归。 萧祁御微显狼狈地松开了手,看着她拂袖而去,心头怅然之情难以言表——她果然看不上自己。 可那日在药石村,她却是一口一声夫君叫得那么欢喜,那样的她,终是只能活在记忆里了…… 这一刻,他很想喝酒。 可他的身体,却不允许他喝。 转过身去,他喝了一碗温白开,却尝到了一种苦涩的味道——就算他愿意娶,她也不愿意嫁。 他很想告诉另一个自己: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屋外,墙角处,洛浔阳贴着冰冷刺骨的墙面,看着满天的大雪,扬扬洒洒的,将整个世界覆盖在雪花里。 鹅毛大雪落在他脸上,冰冰冷的。 此刻的他,面色惨白,身上发冷,心里则很受伤。 晚上喝酒时,他明明不太会喝酒,可是三哥却纵容手下灌了他后劲最烈的酒,还把他给架走送来了玉宅的客房。 迷迷糊糊当中,他清楚地知道一件事: 他们这是故意把他支开。 至于目的,他能猜到的。 半夜,他酒醒了,跑出来想喝水想如厕,找着找着,看到沐云姜走过,于是他尾随了过来,本来想跟进去的,却听到她和三哥在厨房里说起了话。 于是,他就躲在外头,听了他们的对话,并看到了那样一幕。 他最最敬爱的三哥,竟强吻了他最喜欢的姑娘,还想娶她。 他的心,顿时碎成了几瓣。 那么多年的兄弟情。 他真的没想到,三哥会做出这种事来。 虚伪,他真的是太虚伪了…… 这一刻,他眼窝窝里涌现了几丝愤怒,以及委屈——有道是兄弟妻,不可欺,可他呢,竟想挖墙角。 他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情份,就这么不值一钱吗? 他明明知道他非她不娶,还想来抢。 不。 在这件事上,他是绝不相让的。 哪怕和他撕破脸,也在所不惜。 沐云姜回到了房间,钻进被子,身子在一阵阵发颤,而素月,依旧睡得死沉死沉的,她的心,却已经大乱。 唇被他吻疼了。 这个男人的力量,实在太大了。 她深吸气,告诉自己,忘了忘了,快忘了。别和这个男人有更深入的纠缠。她的婚姻,应该简单点。 前世,她是权力之争的牲牺品,这一世,她不能陷得更深。 她闭着眼,翻来覆去好一会儿,才睡了过去。 梦里,她好像到了一处小院,看到另一个自己正在和萧祁御写婚书,还亲在了一起,热情如火的……能让观者面红耳热。 她吓着了。 婚书上,他们写着此生会不离不弃,还要白头到老。 真是疯了。 她与他,怎么可能? “姑娘,姑娘……你做噩梦了……” 耳边有人在叫。 她醒来,看到素月在喊自己,天色已经大亮,而她额头上全是汗珠子,心里紧张得要死,慌得要命,也臊得慌。 “姑娘,你这是不想嫁给谁?急得都说梦话了?” 素月去取来用热水拧过的汗巾,给姑娘擦了擦汗,看到姑娘脸上皆是惊怕之色。 沐云姜不说话,心里想着,昨晚上和那男人翻了脸,现在留下挺尴尬的,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这样,素月,你快去收拾一下,我们今天往西北走,去陵北……” “姑娘,外头现在在下大雪,越往西北,雪越大,这里离陵北有两日路程呢,我们有可能会被困在路上……” 素月觉得不合适现在出行,这样的日子,最合适围炉夜话,而不是雪中向北行。 “没事,这雪下不大的,我们现在就走,到风口渡住一晚,第二天就到北陵了……鬼先生在那里。之前我接到过他的飞鸽传信,我找他有事,等雪下完了,那家伙可能又要跑出去周游天下了……” 她已经决定马上离开,刻不容缓。与萧祁御必须保持安全距离。 不知为什么,她隐隐觉得,这个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一个洛浔阳每每逼婚于她也就算了,洛浔阳这个人,她能拿捏,可萧祁御不一样,他太不好对付。 素月从来是以她为马首是瞻的,立刻去收拾行李。 沐云姜起身整理完容妆,当即写了一行留字:“有事,出去一趟,七日后归。云姜留字……” 用的是一手标准的梅花小楷,和之前江歧写的字,是完全不一样的。 连早饭都没顾上吃,两个人直接去拉来之前骑来的马,再次不告而别。 待到了街上,素月去买了一点东西吃,待吃饱了,二人就出了玉城的北城门,往西北而去。 越下越大的大雪中,双骑很快消失在茫茫白色中。 直到傍晚时候,萧祁御发觉今天沐云姜这对主仆一点动静都没有,阿绪昨儿被他派出去办事了。 他着人去查,才发现了那留字。 时,外头的雪下得那是越来越大,夹着咆哮的北风,形成了当地最让人愁的恶劣天气。 这种鬼天气,就是当地人遇上了都会躲起来,她倒好,专挑这种日子出门。 他很清楚,这小姑娘是故意躲自己——谁让他强吻人家了呢!这是把人家吓着了。 没一会儿,戴着面具的玉如戈闻讯也赶了过来,面色凝重对他说道: “殿下,我知道七姑娘去了哪里?她这是要去陵北。毒医鬼先生在那边,他要去和毒医拿什么毒经,还有什么药草去治她三堂兄的眼睛……” 之前,他曾听她说起过的。 “陵北离这里就两日路程,来回就是四日,然后,她在北陵有朋友,住上个两三天叙叙旧也说得过去。” 萧祁御这样盘算着。也许她出去躲一躲也是好的,省得他们见着面,彼此都觉得不自在。 玉如戈却说:“那是您不知道,陵北出了大事。我刚刚得到密探传来的消息,矮个子一族的守将张鹏中了毒,现在整个陵北被控制在张佑手上。那张佑是拖罗的结拜兄弟。拖罗现在被三殿下斩首了,而外头盛传,是沐云姜帮您拿下了拖罗,在这种情况下,您觉得张佑要怎么对付沐云姜。” 这事,萧祁御倒是不知道,面色不由得变了变,立刻传令,叫了一声:“阿索,挑一千精锐骑兵,马上跟我走……” 沐云姜,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玉如戈看着,不觉微微一笑: 萧祁御竟也有感情用事的时候,急得直接连夜行军—— 今晚上的风雪可不是一般的大。 但愿他们可以顺顺利利赶到风口渡,明早可以在那里休整一下,明天天黑前能抵达陵北,否则,后天的雪量可能还会大…… 洛浔阳睡了一天。 他情绪悲愤,在萧祁御离开厨房后,他去寻了一坛子酒来喝,结果醉得完全不省人世。 一觉醒来,天都黑了。 他起床开门,看到沈冲守在门口,还好心地给他奉上解毒汤。 他不理他,跑去找沐云姜。 可她房内空空的,连素月都不在。 出来时,他遇上了萨雅,他们是相熟的,曾在草原上一起玩过: “萨雅。想不到能在这里遇到你。” “洛浔阳?你也在这里呀!” “是呀!我找阿姜找来的,你见着阿姜了吗?” “走了啊!早上她给我阿姆诊了诊脉,另开了一个方子,就离开了玉城,说是要去陵北一趟,找鬼先生去……” 不等她说完,洛浔阳就跑了,却被沈冲给拦住了。 “洛郎君,你去哪?” 沈冲气定神淡地问着。 “关你什么时候?” 洛浔阳老大不高兴地叫道:“冲哥,你别拦着我,我也没空陪你玩……” 他想绕开他,可怎么也绕不开。 “抱歉啊,洛郎君,殿下有令,在他回来之前,你只能乖乖留在玉城,哪里也不准去……”沈冲再次拦住,彬彬有礼抱以一拳。 “三哥追去了?三哥现在真是越来越卑鄙无耻了……”洛浔阳当场就勃然一怒,说得话变得无比呛人。 沈冲顿时不乐意了:“三殿下怎么就卑鄙无耻了?陵北那边有战事,殿下这是去救人平乱,请问,你去能干什么?拖三殿下后腿吗?” 洛浔阳不觉一惊,叫道:“那我更得去了。你闪开……” 沈冲却冲上去把人给扛了起来:“不好意思,我奉殿下之下,这几天,你只能待在这里,哪里也不能去……” 萨雅看着这情景,目瞪口呆啊:他们这是在闹哪样? 萧祁御带着人,借着雪地上的反光,一路快马加鞭。 一行人行至奇峰口时,驮着萧祁御的雪骢宝马突然不肯走了,前蹄站起时,嘶叫了一声。 萧祁御面色赫然大变:“雪崩了,往后撤……快……” 没错,奇峰山上,簌簌然翻下一片厚厚积雪,下坠时引发了雪崩,轰隆隆的声音,挟着惊天撼地的力量奔袭而来…… 那光景,可怕极了。 第140章 陵北遇险 沐云姜对陵北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在,她在这里生活了有两年,而这里紧挨着神农山,那山上有很丰富的药草。 因为这个原因,师父把她扔在这里,足足有两年。 那时师父曾对她说过:“等你把这里的药草认全了,把鬼先生的毒术全学会了,我们就换一个地方住,没学会之前,就在这里死磕……” 自有记忆开始,沐云姜就跟着师父江天。 那是一个很邋遢的男人。 身上永远是一身补丁的衣裳,半新不旧。 头上永远是一顶蓑帽。夏天挡太阳,冬天挡风雪。 脸上永远是一脸的花胡髭。 腰间永远别着一个酒壶,每到一个地方,他可以不吃饭,但是酒必须装满。 脸上永远没有表情。 不管她这个徒弟怎么想撬开他的嘴,除了教口诀外,教认字,教查案以外,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哑巴。 不愿意说话,也不会笑。 办正经事时,师父是很有师父样子的。 不办事时,师父根本就不是师父。 既不管她三餐,也不管她死活。 师父最常说的话是:“物竞天择,强者生存,如果你不能在恶劣的环境中活下来。那么你就活该被淘汰。” 所以,很小的时候,她就懂得什么都要靠自己。 除却最初那两年,师父还知道要给自己弄吃的,后来,她的三餐,都得靠自己去挣来。 可以搏别人同情,讨得食物。 可以靠自己的本事,猎取食物。 可以偷为富不仁的奸商,接济穷人的同时,保证自己可以果腹。 但是,绝对不可以欺负穷人。 很多时候,她还得养活这个喜欢把自己喝得烂醉的师父。 有过一段很长的时间内,她很疑惑,父亲为什么要把她交给这样一个怪人当徒弟,后来,她知道了。 江天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朋友。 这些朋友都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本事。 而他带着她到处找这些人,蹭他们的饭,蹭他们的床,让他们帮他养徒弟,教徒弟。 八岁的时候,她曾听鬼先生在那边叫骂:“江天,你到底要不要脸?你家财万贯,怎么好意思跑我家里挤我的床?你是那小丫头的师父,你能不能给她正常一点的生活。瞧瞧你,把她养成什么样了?野丫头一个,胆子大到能把天都给拆了……” 师父醉得稀里糊涂,回了一句:“为什么要守规矩?我就要把她养得天不怕地不怕,有朝一日把天下都给我拆了,然后重新装出一个天下来……” 那时,沐云姜曾暗叹:师父喝醉了,真的是无法无天…… 而她渐渐觉得,跟着师父,男不男,女不女的过日子也挺好的。 有人受委屈,他们拔刀相助。 有人生了病,他们去采药草救人。 有人饿肚子,他们去劫富济贫。 他们一起游历,一路行侠仗义,除暴安良;一路风餐露宿,忍饥挨饿;一路又慷慨解囊,接济难民。 别人家的小姑娘,从小识礼仪,读文章,她却一直在学习如何自立更生,怎么治病救人,怎样平冤破案。 她不是一个优雅端方的女子,但她识遍天下人情世故,懂得如何绝境求生,也知道要怎么和各种人马打交道。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她练就了一副铁齿铜牙,学会一身好武艺,说谎话眼都不眨一下。 那些年,她见过世间最残忍的尸山,淌过血水染红的小河,看过穷人易子而食,也见过雪山上最明亮的朝霞。 师父没给过她踏实安稳的生活,但教会了她如何在艰难当中不屈不挠地生存,即便贫穷,也能苦中作乐,练就了一副豁达的性子。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师父是天下第一首富。 他拥有天下富赚钱的铺子。 三年前,他把她带回了家,当着所有手下的面,介绍她给他们认识:“这是我徒弟,是你们的少主子……以后,整个江氏商号,全归她管,谁要是不服,放马来战。文也可以,武也可以,商道也可以……” 从一无所有的小乞丐到江氏的少主,就只是师父一句话的事。 然后,师父花了一年时间让她了解江氏的所有产业,又花了一年时间,带着她认识了五湖四海归属于江氏的产业。 今年,师父把她扔下了,说:“这一年,你自己去闯!及笄前,回一趟京城,去把京城的产业也给验收一下……” 从拜江天为师第一天开始,师父对她就是散养,但不代表他没教过她——如果她心思不正,他也会打会骂…… 曾经他说过:他要养出一个奇女子,要控制得了天下的财路,左右得了天下的局势,悍卫得了黎民百姓。 他做到了。 只是,他死了。 没有人再能管着自己,最后,她也被害死了。 此番,她之所以非要回一趟陵北,也是在猜想:师父这一年跑得无影无踪,会不会跑来了这里。 师父很喜欢这里。 这里与师父来说,可能有着特殊意义的。 只是,她并不知道那意义到底是什么而已。 这一天,沐云姜没住在风口渡,而是在一处山洞过的夜。 那个地方叫奇峰口。 她以前常在此借宿。过路的行商若是错过了客栈,或是半路遇上了大雪,都会在那里躲上一躲。 奇峰山很大,东山陡峭,山势极高,西山坡度极小,上面种满了树木,那边有一个天然山洞。 有人会定期放上水和食物,以及柴火,供路人打尖。 这天晚上,风雪很大。 沐云姜本来是想在风口渡过夜的,但听说今夜雪大,明日过奇峰口,极有可能引发雪崩。可能不便过去。 她想了想,还是连夜过奇峰山,到另一侧的山洞过夜。 当时,她不确定山洞内有没有过夜的棉被棉褥。来时,还去专门买了一些保暖用具,连食物和柴火都给准备上了。 到了这里,她们就此打尖,生火,在一个铺着枯草的地上,铺上褥子,主仆二人齐头睡着。被子上另外还把萧祁御给的斗蓬盖在上头。 凌晨时分,沐云姜听到外头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可以确定的是,来自东边。 地动山摇的声音,把她们惊醒。 沐云姜醒过来后,对素月说:“雪崩了。回去的路被堵上了。” 这么一封死,不到雪融化,这边怕是没办法通行的。 清晨,沐云姜去看了看雪崩的情况,确定那路已被堵上,而风雪又极大,没办法再往西去了,二人商量了一下,就在山洞又多待了一天。 第三天风雪渐止。 沐云姜和素月上了路。 待到下午时候,天已放晴,整个世界银妆硕果的,极是好看。 而后,她们入了城。 陵北城内,都是矮个子。 他们是一个矮个子民族,本自成一族,后来依附了大凉,世代和大凉交好,与大凉做着各种生意。 他们有自己的兵马,用以悍卫族人。 大凉也有派驻兵,帮着陵北人一起守卫这座介于沙漠和神农山之间的小城。 他们与世无争,男女平等,虽然个头都小,但是,他们有自己的文化,最是擅长治毒研药。 神农山狂医天下名字,却是一个陵北人。 毒医鬼先生也是陵北人。他的老家在这里。但他更多时候是四海为家,到处去寻找各种毒,然后制造各种毒药。 他的鬼庄,几乎没有人敢进去,全是毒,一不留情就会被毒死。 但却毒不死她师父江天,也毒不死她。 鬼庄在城南。 沐云姜是从北门入的城,到城南的话就必须穿过城区。 走到一半时,她发现有点不太对劲,街上几乎没有什么人,路上,就只有自己和素月两个人。 街上的积雪厚厚的,也没有人清扫,雪地上只有守城士兵巡逻的脚印。除了守城的士兵还在,城里的百姓都躲在家里,于窗户后面往外探看。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见此情况,沐云姜的眼皮狠狠跳了两下。 没走几步远,前方突然冒出一列当兵的,手上拿着弯刀,叫喝着:“你就是阿姜姑娘……” 在这里,他们也叫她阿姜姑娘。 沐云姜和这里的守将张鹏是老熟人,之前,她帮过张鹏,他们军中有人出现中毒的情况,没有人查得出来,最后是她去翻了鬼先生的典籍,解决了这件事。 所以,张鹏和他身边的人,她都认得。 但今日,这些围住自己的人,一张张脸孔是如此的陌生——哦,记起来了,陵北这边出过乱子。一个叫张佑的人控制了这里。 只不过,这个人并没有闹出什么大动静,最后直接被张鹏的人削了首级,所以,她并不记得这样一号人物。 “我是。” 沐云姜不动声色地应下。 “请跟我们走。您的老朋友想见见您!请……” 带头那个,让出了一条道。 沐云姜笑着问:“这是要去哪里?” “陵北的府衙,我们家李大人设宴准备款待您……”这人温声哄着。 可她已然知道,此李大人,非彼李大人。但没事,她从来是艺高人胆大的,立刻笑着道:“前面带路。” 没走一会儿,他们就来到了府衙。 衙门内外,守着不少面生的侍卫,沐云姜走了进去,看到一个光头的矮个子,穿着一身银甲,手上拿着一把长大刀,看到她来时,冷笑道: “来呀,把这个残害主上的小妖女绑了……” 话音落下,士兵们拿着弯刀就把她围了。 素月见状,立刻摆出应战的姿态,眼神中逼露出了杀气。 沐云姜则闲闲一笑,“你叫李佑是……拖罗派你来控制陵北城,你和张鹏是好兄弟,所以,你轻易就让张鹏放松了戒备拿下了他。可是,李佑,拖罗现在已经死了,你这是在为谁而战?” “这你管不着,总之,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杀……” 光头发狠地发下命令。 一把把亮闪闪的弯刀就往她们身上砍了下来。 惊鸿剑出,杀气霍霍。 素月手持宝剑,就飞了出去——作为一个江湖上的杀手,面对几个没什么杀伤力的侍卫,那就是小菜一碟。 没几个回合,那些人就被伤了一片。 张佑面色赫然一变,忽然拿出一把箫。 箫声起时,屋内忽就跳出四个如僵尸一般的男人,一个个皆为光头,面色骇白,双眼发着可怕的绿光。 每个人手上都持着一把长剑,那剑上帽着绿气,有一股尸腐毒的气味在空气中散开。 沐云姜见状,面色一变,叫了一声:“素月小心,他们身上带毒,撤,我来……你服上几颗药……” 沐云姜是从来不佩剑的。 她随手从地上抓起一把红樱枪就和他们干上了…… 可是,红樱枪也太脆弱了,没几下就被斩断。 素月服了几颗避毒的丹药后,就飞身上来,并从自己背上另外拔了一把剑扔给了沐云姜——没错,出门在外,素月喜欢带两把兵器。 因为她吃过只带一把兵器的苦,遇上一个高手,打断了手上的剑,却没了其他可以用来还击的兵器,这种情况下,她会陷入被动当中。 沐云姜接过长剑,两个人就开始和那几个僵尸一样的怪物对上了…… 本以为,凭她们两个人打这四个怪物,那是绰绰有余,可是,让沐云姜想不到的是,就在这个时候,又从屋顶上冒出一个光头。 这个光头却是一僧人,那一副打扮和那天被她弄死在笼子里的四大番僧是一模一样的…… 沐云姜莫名打了一个激灵,心里顿悟了一件事: 这里的这一切,全是那个神秘幕后人制造的。 在玉城,她弄死了前世挑断她手筋脚筋的仇人,但在这里,却另有一个神秘的僧人,带着四个僵尸一样的人在等着自己。 这是一场复仇行动。 “素月,小心!” 她提醒素月。 因为现在,她们已经陷入没有任何外援的危机当中。 “听说就是你杀了我四个弟子,很好,今日,我就要让把你们挫骨扬灰……” 那个僧人说着一口生硬的大凉话,森冷的嗓音,就好像是从地狱里冒上来的一般。能让闻者肤发生寒。 沐云姜头皮那是一阵一阵发紧,四个僵尸怪物,她俩还可以对付,但再加上这个人,那就可怕了——作为那四个僧人的师父,其武功肯定更加的高深莫测…… 事实证明,这神秘的僧人其武艺诡异之极,其招式,是她生平所未见识过的。 这个人盯着自己,那是寸步不让。 而素月则被那四个僵尸怪物控制住了,根本不能来助她一臂之力。 渐渐地,她们就陷入了劣势,再打下去,被活擒是必然的事…… 沐云姜见状,莫名就焦虑起来: 这一世,难不成自己要命丧于此吗? 本章四千字,明天见 第141章 英雄救美 就这时,一道快如闪电的人影飞了进来,帮着沐云姜接了那个僧人一掌,却是毒医鬼先生来了。 这个长相奇丑的矮男人,被一股强大的真气弹开,在雪地上稳住身形后,叫了一声: “快走!” 他撒了一把毒粉,又放出几颗烟雾弹,四周顿起一片刺鼻的白烟,举目望,早已看不清谁是谁。 沐云姜和素月见状,立刻飞出战圈,跳上围墙,几个轻纵,出了院门。 她们的马匹就在府衙外。 可这边围了不少张佑的手下,看到他们蹿出来,一个个都拔出了刀,准备迎战。 稳稳落到马背上,沐云姜和素月,不敢恋战,直接策马而去。 鬼先生则再次投下几个烟雾弹,使着轻功跟上。 他们去的正是鬼庄,鬼先生的地盘。 那个地方四周布满了毒物,正常人根本不能靠近,一靠近就会中毒。 可是,不等他们到鬼庄,素月却从马上跌到了雪地上,在厚厚的积雪上滚了几圈,最后吐出一口黑色的鲜血,一言不发当场就晕厥了。 “阿月。” 沐云姜大骇,纵身飞下马背,扑下去把人抱起,在看到素月面色惨绿之后,面色赫然一变,这是中了毒…… 鬼先生紧跟过来,看了一眼,沉着老脸说道:“她这是中了僵尸毒……是那个老毒物新研究出来的……先把她带回庄上再说……” 三个人回到鬼庄,沐云姜和鬼先生一起把人扶上床,然后,她给素月看了一下脉,那脉象诡异极了。 她从来没见过如此狂躁的脉象。 “怎么会这样?”她吃惊直叫,抬头看鬼先生:“僵尸毒是什么毒?我怎么没在你的毒经上看到过?” “今天和你们打架的那几个人就是中了僵尸毒后训练出来的。中毒的人,会变得六亲不认,只会听令那箫声……如果经过有计划的训练,就会变成杀人的利器……它能把人变成半死不活的活死人。 “之前,你师父去了一趟西域,查到了这件事,这还是他对我说的。之前他抓了一个活死人过来让我研究过。” 鬼先生的话,让沐云姜面色沉下,额头都急出冷汗来了,忙急问道:“要怎样才能解毒?” 原来师父失踪的这一年,去了西域。 “据说,那个老怪物就是解药。他的血是药引子。他的肉熬成汤再放入我的药,就能解毒……可那老怪物,武功已经深不可测,根本不可能杀死他……” 鬼先生拧着白眉,床上的素月已经昏沉,唇色变得发紫了。 “多久会变成活死人?” “12个时辰内不解毒,她会变成活死人……到时,就算找到解药,也救不回来了。” 这个回答,可把沐云姜吓着了。 这是前世,她不曾遇上过的事。 “所以,12个时辰内,我必须把那个老僧的尸首带回来是不是?” 她深吸一口气。 “不,尸首是没有用的,必须是活人。” 鬼先生的这个纠正,让沐云姜觉得为难极了。 活捉? 这怎么可能办得到? 可要是办不到,素月就危险了。她的心,乱得很。现在,凭她和鬼先生,怎么可能制服得了那个老僧? 老僧身边还带着活死人呢! 除此之外,还有张佑和他的部下。那么多人,他们就两个,怎对付? 真真是要愁死她了。 “鬼师父,你有法子活擒那番僧吗?”她拧起漂亮的柳眉,询问道。 鬼先生也拧起了一张老脸:“那家伙可是古陀国第一高手。练的是尽是邪术。在西域,那是打遍天下无敌人,你师父可与他打一打,老鬼我只懂毒术,不精武功。刚刚我那是勉勉强强接他一掌。” 言下之意是:没法子。 唉! 这可如何是好。 她来来回回踱步。 这会儿她悔死了。 早知道,她就老老实实留在玉城了,干嘛非要跑过来。真真是自寻死路。 咕咕咕。 肚子发出了一记惨叫声。 今天一整天,中午在路上,她只吃了一个饼,进了城就打了一架,现在的她,已经精疲力竭。 而天已经黑下来,灰朦朦的。 “鬼师父,我肚子饿了,有什么好吃的,让我先吃饱了再想法子,”现在的她又累又饿,哪想得出什么好法子。 “厨房那头,前几天刚在神农山打了一头野猪。你自己去弄吃的……我来想想,除了活捉老僧,还有没有其他法子……” 鬼先生一脸严肃地盘坐到一边。 素月跟了姜丫头好些年了,鬼先生也不想她就这么被整个活死人——他可是毒医,怎么能容忍让别人毒害在他的庄子上。 这实在的有辱他的毒名。 沐云姜熟门熟路的来到小厨房,一进门,就瞧见地上扔着一头掏干了肉脏的野猪—— 这鬼天气,肉已经冻得硬梆梆……她费了很大的劲,才把肉割下来,却不知要怎么弄来吃比较好。 也正在这个时候,挂在院子里的铃声叮叮咚咚响了起来,她顿时头皮发紧,这代表有人侵入。 而且,来的人很多。 可问题是,这地方生人是进不来的。 她第一时间扔下生肉,冲了出去,来到院子,轻轻一纵,跳上了屋顶上往四周了望。 此刻,鬼先生也从房里闪了出来,还跳到了院上的撑天大树上往外头张望,跳下来时,沉声说道: “来了几十个活死人。他们不怕我设下的箭阵,也不惧我布置的毒气。正在冲这里靠近,不过,那老怪物在外头。他还是怕毒的……” “这些活死人有什么弱点吗?” 想不到他们来得竟这么快? “暂时不知道,这是他们新研发出来的。我不确定。”鬼先生面色是从所未有的凝重。 论毒,他的毒世间第一;论轻功,他的功法也是世所罕见;但是论武功,他的武功不太好的。甚至比不起面前这个小丫头片子。 “以一敌几十个,这架没法打……”沐云姜抿唇,目光一闪一闪的:“只能躲……” “但,我们好像已经被围困住了!”鬼先生指了指四周,“四面八面都是,而且他们行动极为敏捷,只要有一点点声音,就会围上来……听到没有,有人在用箫声控制他们……” 是的,箫声在诡异地回响,那声音怪阴森的。 “所以……我去吸引他们,鬼先生,您背上我家素月,往神农山上躲一躲?山上有十七娘的迷魂阵,他们进不去的……” 鬼先生凝神侧耳想了想。 这时,外头传来了老番僧的呼叫声:“鬼东西,快把这死丫头交出来,否则,今日我就把你这鬼庄移为平地。五百精兵已围住这里,我看你还往哪里跑……” 所以,他们这是已经无处躲了。 沐云姜和鬼先生面面相觑。 完蛋了。 那么多人,那他们真的是插翅也难飞了。 就这时,沐云姜看到正北方向,陵北城那边竟烧了起来,渐渐黑下的夜色里,火光冲天,隐隐还有嘶杀声传来。 感觉是两股势均力敌的力量干上了。 莫不是…… 眼下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 沐云姜想了想,双眼顿时噌地发亮,大喜过望地叫了起来: “鬼师父,鬼师父,一定是三殿下带着人马杀过来了,一定是的。否则不可能起这么大火的。也不可能有这么响的厮杀声。 “所以,我们要把这些活死人拖住,他们身上有毒,不能让他们去和三殿下的人马交烽,否则会死得更多…… “直接砍脖子……不管是人还是活死人,只要头没了,肯定没办法再动了……鬼师父,我们奋力一搏……” 鬼先生觉得有道理:“我去拿兵器……” 沐云姜则转身回房,把素月藏到衣柜内,看着她的唇色越来越黑,她对她起誓道:“素月,等着,我会救你的……” 再次出来时,鬼先生已拿来了两把兵器,他用刀,而给了她一把双剑……二人直接冲了出去…… 事实证明,砍脖子是很有用的。 但是这群活死人的武功,很厉害,他们杀着杀着就渐渐有点体力不支…… 沐云姜在砍掉第十五个活死人时,险些被另一个活死人的刀给刺中。 那一刻,凌空就射来一支箭,那箭上点着火,直接一箭射中其脑门,火立刻燃烧了头发,头颅竟一下子就烧了起来…… 紧跟着,第二支箭,第三支箭射过来,那些活死人全被火烧着了头,疯狂地撞着头…… 黑暗中,一个个行走着的活死人,嘴里发着可怖的嘶吼声,场面显得无比可怖…… 沐云姜看着这画面,心头直发怵,好好的大活人变成活死人,如今又被活活烧死,这些人,实在是可怜啊! 她深呼吸,转身看向箭射来的地方。 下一刻,披着一袭黑氅的银甲将军飞身而来。 而被烧着的活死人,就像一盏盏通亮的火把,把四周照得通话。 是萧祁御,他竟冲进毒阵,并冲自己奔了过来,身上黑色的大氅迎风扬起,手上拉着带着的弓箭,一箭一个,百发百中。 在她走神的那一刻,一个活死人冲自己挥过一剑,萧祁御飞身下马,扑过来,一剑就把那人的头颅给砍了。 她这才意识到,刚刚自己有多危险…… “谢谢,你……怎么来了?” 在这危急种时刻,能见到这个如神邸降世一般的男人,她心里竟是满心欢喜的。 “活死人怕火,他们身上分泌着一种油脂,一旦点燃,就会不断燃烧,只要射中头部,烧了其头颅,他们就会失控,无法执行主人下达的指令……” 萧祁御平复着气息,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把杀活死人的秘诀说与她知道: “你没事!可有伤到?” “我没事,但是素月中了毒……”沐云姜拧了一下秀眉,疑惑道:“你怎么知道这里出了事的?还带了人过来?” “回头再聊这事,先把那些活死人处理了……” 他没有细说,冲出去再次厮杀了起来。 这个人就是这样的,遇上了遭遇战,他每每都能身先士卒,和部下一起斩杀敌人……这样的他,不得不说,是很有男儿魅力的。 那一刻,看着骁勇的他,她心里忽然想啊,若能得如此儿郎为夫,是人生一场幸事。但她马上清醒过来。 萧祁御是要守护大凉的人,自己真和她纠缠不清,她的余生就得以天下为重。那样的婚姻,不是她想要的。 如果真的有一天,她要嫁人了,那个人可以让她的小日子过得很自在。 当下,她没多想其他,加入了战斗。 等把这些人僵尸人处理干净后,萧祁御清点了一下带来的人数,有好几个人都中了僵尸毒,已陷入昏厥。 如果处理不好,这些有就有可能变成活僵尸。这真是一件让人发愁的事。 这时,从鬼庄外头又闯进一个男人,竟是本该在天都城内的崇八: “七姑娘……” 他快步上前行了一个大礼。 “崇八,你怎么来了?” 沐云姜很是惊讶。 “是我母亲让我来一趟玉城的,正好听说您来了陵北,所以,我就跟着三殿下来了这边……想不过这里真出事了。亏得殿下带了人马过来,您放心,陵北的控制权已经夺回来了……” 他简单作了一下禀告。 “你母亲为什么让你来陵北?” 沐云姜觉得有点奇怪。 在她的印象当中,崇妈妈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妇人。 “我母亲也不知从哪里听说了,说玉城头出现了四个僧人,且那四个僧人还被您和三殿下斩杀了。我阿母说,您在这里有危险,因为那四个僧人还有一个师父。而那个师父是一个练邪术的怪物。他一直在练一种能控制人的毒术。能把好好的大活人变成活死人……” 崇八拧眉道:“当时我觉得我阿母定是梦魇了,在胡说八道,可等到了这里,见着了您的师父,才知道,才真有这种怪物……” “你们……有见着我师父了?” 沐云姜顿时惊喜极了。 “他在哪?” “刚刚去打那个番僧了。我们是在赶来陵北的路上,遇上了你师父的。你师父还教三殿下要如何对付那些僵尸人。所以,我们才能顺顺利利把北陵城给抢了回来……” 崇八的话,让沐云姜松了一口气,心下很是高兴,师父就是师父,厉害呢:“好,知道了,崇八,这样,你留在这里,照顾一下素月,我去找我师父。” “素月怎么了?” 崇八刚刚开始就在找素月,可一直没找到她的人影。 “她中了僵尸毒,就在鬼师父的衣柜里,你替我照……”还不等说完,这崇八就失态地飞了出去:“……顾好了……喂,我还没说完呢……” 先更上,再修改一下! 第142章 拒绝的理由 这小子,比她还紧张…… 但,这是好事。 那她就把照顾素月的重任交给他了。 咕咕咕…… 沉沉的夜色底下,歇下来的沐云姜,空空如也的肚子里发出了一阵饥饿的惨叫声。 萧祁御从外头走进来,正好听到这声音:显然,她这是饿坏了…… 沐云姜本来想跑去找师父的,见三殿下走了过来,自己这么一走了之不合适,只得打了一声招呼: “三殿下,今天的事,真的是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及时赶到,我和鬼师父可能就危险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请受我一拜……” 她说得很客气,还深深行了一个大礼。 但某人可不客气。 “谢的话,就得有点诚意!拜有什么用?” 萧祁御将长剑归鞘,懒懒接上了话。 沐云姜顿时一脸警戒道:“你要怎样的诚意?” 萧祁御淡淡地瞟了她一眼:“救命之恩,无以为报,那就以身相许……其他的,我都不稀罕……” 沐云姜顿时瞪大了杏眼:“……” 这人,现在怎变成这样了? 堂而皇之逼婚于她? 边上,阿索看得目瞪口呆,而后发出了一阵吃吃的笑声。 沐云姜往边上退,脸上飞起一片红晕,“我……我什么都没听见,那个,我去找我师父问点事……” 一溜灰跑了。 再不跑,那还得了? 萧祁御看在眼里,轻轻一叹: 自己是豺狼虎豹吗? 嫁给自己怎么了? 跑得这么快,也太不给面子了。 沐云姜立刻回了一趟城内,但并没有找到师父,倒是遇上了张鹏张将军——他没事了,之前就是被囚禁了。 据张鹏将军说:“你师父救了我之后,留下这封信,就走了……他让我转交一下,正好,你就找来了……” 沐云姜忙接过信,抽了出来一抖,上头只写了一行字: “小骗子,那个老怪死,已经被打跑了,师父我继续云游四方,你呢,继续招摇撞骗。你我师徒,有缘江湖再见……” 啧,真是的,这老东西,抛弃自己一年多不管,现在好不容易遇上了,他居然面都不见一面,又跑了? 她挺怅然的。 本来,她还在想啊,师父见多识广的,可能知道谁是这些僧人的主子,如此就能把幕后人查出来了。 现在,问肯定是问不着了,连老番僧都不见了,如此一来,要怎么解素月身上的僵尸毒啊? 她要头疼死了。 然,陵北城可通南贯北,谁知道老东西跑哪去了?今日城中乱糟糟的,谁会注意到一个糟老头的行踪。 她闷闷回了鬼庄,一进门,就闻到了一阵阵肉香——这香味立刻勾得她肚子咕咕咕再次惨叫起来。 此刻,天色已变得乌黑乌黑,夜已深,天气自然是越来越寒冷了。 她已经有一天没好好吃东西了,本能地就冲进了厨房,“鬼师父,你这是从哪里挖来了厨子,烧得这么香……” 却在看清厨子之后,想遁走。 厨子是萧祁御。 他在炒菜,而阿索在烧火。 厨房的摆台上头,生着好几个小炉子,每个炉子上都摆着一个锅,锅里头都冒着白烟,正在炖着什么,香得不得了。 鬼先生就在边上守着,手上还在啃一根长骨头,吃得那是一脸的津津有味,看到她回来,叫道: “我说,还真没想到啊,你居然找了这么一个会做菜的男人当夫君,以后可有得享福了……” 啊? 这误会可大发了。 “鬼师父,他不是我夫君!” 她连忙更正。 鬼先生白了一眼:“我都听到了,人家要你以身相许,那就许了呗,会做菜的男人都是好男人,错过了这村,就没那店了……和你这小贪吃鬼,正好凑一对……” 她无语问苍天,鬼师父这是哪来的奇怪逻辑。 瞄了一眼那个认真做菜的男人,她讪讪一笑:“那个,我去看看素月……” 不能再待下去了,否则,她的胃会直接投降的。 “那丫头在你房里。” 鬼先生忽接话道。 “好,知道了。” “你那个手下,也不知给素月吃了什么,素月醒是醒了,但像疯了一样,想撞墙寻死。现在已经被捆起来了……” “啊……” 她惊愕极了,忙飞奔着跑了起来。 鬼先生瞧见萧祁御瞄着她离开的方向深深地盯了一会儿,不觉咧嘴一笑:“这丫头,还没开窍呢,三殿下莫急,你只要对她好,她能感受到的……” 萧祁御淡淡一笑:“但愿!” 沐云姜回到自己的房间,没有直接进去,而是把门推开了一条缝,悄悄往里头探看,只听得素月疯狂地在吼叫: “你杀了我……你杀了我……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 “素月,你听我说,你能熬过去的。我阿母说了,她的药,治僵尸毒最管用了……你忍着……只要忍过三天,你就能没事……” 崇八牢牢抱着素月,沉声叫着。 “可我难受。难受。” 素月拼命地拍着床板。 沐云姜本想进去的,想了想,却忍住了,现在是素月最最脆弱的时候,让崇八守着她,对增进他们的感情有益无害。 于是她忍下冲动,转身回了厨房,直接把鬼先生给拉了出来,好奇地问道:“崇八给素月吃了什么?” “据说是可以解僵尸毒的解药。他母亲给的……我看了看脉象,管用的,就是得吃上三天,这三天,你那个侍女会很痛苦。不过这总好过看着她变成那种怪物……我已经按着那药方做了解药,给那些中毒的士兵都服下了……” 鬼先生还在啃肉骨头。 那酱骨头,是真的香。 沐云姜闻着,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肚子已经忍不住再次发出咕咕之声。 “怎么,肚子饿了?到里面去吃啊……我猜那些全是那个男人给你做的,好香的……”鬼先生吃得那是一脸着迷:“我要是女的,我一定嫁给他。” 沐云姜立刻嗤之以鼻,“那也得看他愿不愿意娶你……” 她很有骨气地没进去,而是调转了头,叫了一声:“鬼师父,你的那些毒经,我再去看一看啊……” 回头,她可以自己做点吃的。 正所谓吃人的嘴软。 她觉得自己不能被吃的欲念控制了自己的意念,直接就闪进了书房。 书房不大,但是,这里收罗着鬼师父从东洲诸国收集来的各种毒经毒典,还有几本是他多年制毒解毒后的心得。 沐云姜去点了一排蜡烛,翻了翻这些典籍,还真找到了能治三堂哥眼疾的法子,立刻把这方子抄了下来。她记性是好的,但抄一下总归没有错。 有关断魂丹的记录,却是寥寥无几。 肚子很饿,可她就是没去吃—— 实在有点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萧祁御,直到…… “咚咚咚……” 有人敲了一下门。 她一抬头,看萧祁御阴魂不散地走了进来,手上还端着好吃的,一碗面,外加两荦一素。 “一整天没吃了,不饿吗?我下了面,要不要吃点?” 萧祁御把面搁到了书桌上。 沐云姜想了想,不能和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她瞄了一眼,“没什么辅加条件!” “没有。今天是你的及笄礼。但眼下,我没办法帮你行礼,只能给你做一顿好吃的,聊表心意了,快吃,天冷,一会儿就会冻住的……” 他竟还记得她的及笄礼。 这种被记挂的感觉,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夜里,竟是如此的温暖人心。 “好,我吃。” 想想今日,若不是他的到来,刚刚及笄的她,说不定就交代在这里了;如今,他不光救了自己,还为自己做寿面,做好吃的。 人家是三殿下,那么金尊玉贵的人,真心对自己,就算她再不喜欢,至少不能辜负人家那份善意。 重点,她是真的饿了。 沐云姜立刻将桌面上的纸啊书啊墨啊,全都挪开,把那端盘接了过来,看着那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口水差点当场流出来。 “嗯,好吃……面够劲道;肉弹牙又入味;这水煮青菜很嫩;这骨头够香;这汤够鲜……” 她吃得双眸亮灿灿的,嘴巴里全是夸赞。 不是奉迎,这是大实话,是真的好吃。 萧祁御勾了一下唇角,真是一只小馋猫,但是看着她吃得这么香,怎么觉得她那么像二弟啊…… “你看毒经,这是在查什么?” “查怎么解你的断魂丹啊……不好意思啊,暂时没进展……不过你放心,看在你为我做了这么好吃的食物的份上,我一定竭尽全力的。” 没一会儿,她就把他端进来的食物给吃了一个精光。 等她回过神来时,发现萧祁御已经不在,主要是食物太香,她吃得太投入,把端盘往边上一推,她又要开始看书。 萧祁御又走了进来,手上却拿了两瓶药,并来到了她身边,说:“坐好。” “干嘛?” “你没发现你脖子上被什么划伤了吗?别动,把头歪过去。” 他将她的脖子歪了一下,取来一小撮棉花,蘸了一点自一个瓷瓶当中倒出来的液体,轻轻给抹了抹。 “呀,疼!” “忍着,这是鬼先生给的,可以防止伤口恶化。” 他用手掰住她的脸,很认真地抹着,然后再给抹上一层药膏。而被他掰住的地方,莫名就发了烫。 “其实,我可以自己来的。” 她觉得自己的脸颊在泛红。 如此近距离地和一个男子亲近,她的心脏在狂跳。 “这里没铜镜,你的侍女病了,可帮不了你。不许动了。” 他的语气很强硬。 好! 她乖乖让他抹。 两个人离得很近,她能看到他无比专注的神情,心里却在想一件事:他难道真的喜欢自己? 不对。 她记得的,他有一个心上人的。 那个人被害之后,他还亲自扶的灵,并且对逼婚的凉帝说:“此生再不娶正妃……” 后来,他纳了不少侧妃。 这与皇族而言,最是稀松平常。 他们皇族,没一个人一生一世只娶一个的。即便知道自己短命,也会娶好多个,为的是传承子嗣。女人与男人而言,就是生育工具。 她不愿嫁,便是这个原因。 在很多男子眼里,女子就只有生育的作用,从来没把女子当作是一个平等的伴侣。 “我想知道你拒绝我的原因……” 正想着,萧祁御突然很诚恳地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两个人就这样两两相望。 她眸光闪闪,轻轻咳了几下:“你知道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心中最羡慕的人是谁吗?” “猜不出来,你就直说。” 他对她了解还不够。 “胡如玉。”她说:“她拥有自己的商号,最后还收获了爱情。生了一个女儿。丈夫也没有逼她再生养。后来,那个女儿也得了一个好归宿。” 他目光闪了闪。 关于胡如玉,他还是了解一些的。 这个女人,本来有一段好姻缘,未婚夫是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的良人,两个人感情非常好。 但是,胡如玉为了保胡家,要求未婚夫入赘。 人家不肯,就此退婚。 后来,她成为了商业女奇人。有不少人想娶她,也是想将她的财富一起娶进门。 她对婚姻的态度却是:那个人必须一心一意待自己,必须入赘,必须以她马首是瞻…… 世家子弟皆有傲气,哪愿意做上门女婿,于是,她的婚姻一误再误。 花样的年华,其他女子早早上当母亲,而她却在天南地北地做生意。 那十年,她救了无数无家可归的孤儿。 其中一个孤儿名叫杨不怨,天姿聪慧,在所有孤儿当中脱颖而出,十年后,成为了她的护卫长。 五年后,她嫁给这个自己养大的护卫。 她依旧是家主,杨不怨则成为了这个家的男主人。 他们女大男小,相差八岁,却成为了一段商海佳话——这样的女人,于历史上也是罕见的,而那样一个一辈子默默守护妻子的男人,也是绝无仅有的。 这一刻,萧祁御完全明白了:沐云姜是一个心比天高的人,她要的是一个与她并肩守望天地的男人,而不是一个想将她纳入后院的人。 重点:一生一世一双人。之前,她已经提到过。 而这种姻缘,于皇族几乎是不可能的——在皇族,为了维护利益,三妻四妻那是笼络人心的必要手段。 这样一种手段,在他看来也是不可取的。 因为女人多了,也容易生出各种矛盾。 “嗯,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会让你看我的诚意的……” 他想了想,居然落下了这么一句,把瓶子收拾了一下,就走了出去。 沐云姜想了想,有点懵: 他这是明白什么了? 给她看的又将是什么诚意? 第143章 牵红线 素月觉得自己快死了。 每一次醒过来,身上汗水已经把衣服湿透,而守在身边的人正是那个自己很讨厌的男人。 她想寻死。 这种浑身都被虫子咬噬的痛苦,是那么的煎熬。 可是崇八却一遍又一遍地在鼓励她,告诉她:再熬多久就可以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她痛苦极了,疯了似地拍打他,厮咬他。 好像还把他咬伤了。 如此周而复始地醒来又疼过去,不知多少次,有几次醒过来,她有看到姑娘也在,她也在鼓励自己:“阿月,你可以的,一定要熬下来。 她想活下去的信念,一次比一次强烈。 最后一次醒来时,她竟不觉得疼了,睁开眼,看到崇八就在边上守着,手支着脑袋睡沉了,他的手上,全是她的咬的,一口两口三口……不知道被咬了多少口…… 伤痕累累的。有深有浅。很狰狞。血淋淋的。 这个傻子,怎么就任由她咬的呢? 这么想着,她翻了一个身,却把他吵醒了。 崇八竖起头,紧张地直问道:“怎么样?现在感觉好些了!” 素月全身绵软无力,点了点头,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好像比之前顺眼多了,之前就是一副欠揍的样子。 “我……这是解毒了吗?不会再变成怪物了!” 她哑着声音问。耳朵里她听到的嗓音完全不像是自己的。 虽然之前她一直昏迷,可是姑娘和鬼师父的话,她还是有听见的,当时,她是那么的着急,可就是醒不过来。 “解了,你没事了。以后,你还是可以健健康康守着你的七姑娘的……怎么样,嘴干吗?肚子饿吗?姑娘说在厨房给你准备好了粥,就等你醒过来……” 崇八活了这么大岁数,这是第一次,高兴得就像孩子一样,本来很冷寡的,现在是眉开眼笑的,就像捡了宝一样,不断地问着话。 她咂巴一下嘴,舌头好像要和口腔粘在一起了:“我……渴了。” “等着,我去给你倒一点温水。很快。” 他去倒了一盏温水。 素月想起来喝水,可整个人很疲软,以为自己可以坐起来的,结果,她用足了力气,就是起不来。 而他却轻轻松松就把她扶了起来,让她靠在他厚实的怀里,盛了一勺凑到了她嘴边。 “谢谢。” 她有点不情不愿,但还是说了一声“谢谢”。 等喂完水,崇八就急匆匆跑出去,自厨房取了一碗粥过来,又小心翼翼把素月的肚子喂饱了。 这期间,素月没见到姑娘来看自己,如此喝了一碗粥后,她的精神头总算是缓过来了,便问道:“姑娘呢?” “姑娘这几天泡在书房一直在研究一种毒的解毒法子。忙到几乎足不出户。” “所以,这三天都是你在照顾我?” 她觉得奇怪,姑娘与自己感情那么深,自己出了事,怎么姑娘也不关心的呢,竟把自己扔给了一个男人照看。 “嗯。” 他点头。 她郁闷。 唉,以后,她又该怎么和他相处呢? 她觉得挺尴尬的:自己最最狼狈、最最丑陋、最最脆弱的一面,被他尽收眼底。若说没一点点感动,那是假的。 这么多年,这么用心地照看自己的人,就只有他了——这种被呵护的滋味,是如此的陌生,又是如此的奇妙。 门外头,沐云姜正在偷瞧,唇角高高勾起心里乐呵乐呵的,这三天下来,他们的感情该更进一步了。 如此一来,他们的好事也就近了。 素月前十八年过得太苦,后五年,她在做她的侍女,只知道守护她这个不让人省心的主子,刀山火海,只要主子一声令下,她就会为她奋不顾身,却没一日是为自己而活的。 她只愿素月的将来,能被捧在手心上好好呵护。 不远处,萧祁御正在暗暗观察她,她这是在撮合自己身边这一对手下吗?自己不肯嫁人,倒是很愿意牵红线当红娘的。 可看着她这么玩,笑得贼兮兮的,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古灵精怪,他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惬意。 男人守护家国的意义就在于:能让天下像她这样的可爱姑娘,无忧无虑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能玩得开心,活得生气勃发。 “你在干什么?” 他悄悄潜过去,低低问了一句。 “不关你事。” 她回头瞄了一眼,说得特别小声。 这人怎么这么闲,跑来看她听墙角。 萧祁御挺无奈,这个小没良心的,自己废尽心思及时赶到,平了陵北之乱,护下了她,她呢,这些天一直在避着自己,偶尔遇上说说话,总是想撇清关系,好在他脸皮厚,自顾自接上了话: “你这婢女,心高气傲的,能看上崇八吗?” 她想都没想:“患难见真情,他们可以成恩爱夫妻的,上辈子,他们就很要好很要好……” 说完,她立马闭了嘴,小心地观望了一眼,轻轻一笑,但愿他没听清才好。 结果,他却把她拉了过去,来到一棵雪松下头,郁郁葱葱的松针被白雪覆盖着,特别的好看。 而他则抱胸凝睇着:“说说看,什么叫上辈子?” “什么?” 她故意装傻充愣,就当不知道。 “刚刚你说的,上辈子,他们就很要好很要好的……怎么解释……” 所以,她是知道他们前世是夫妻,所以才这么撮合的,是这么一个意思! “呵,你听错了,我没说过……那个,我去看毒经了,走了……” 她再次躲开了他,不愿意多说话。 萧祁御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离去的方向,不知为何,他越来越相信,她说的每一句无心之言了。 所以,她这么回避自己,是因为前世的他们没得好结果,她才这么不想和他有更为深入的纠缠? 要不然,他实在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排斥自己。 沐云姜故意一整天都没理会已经醒过来的素月,就让她好好地接受崇八细致入微的看护,自己则把鬼师父书房里的书全给扫了一遍。 萧祁御呢,在帮衬张鹏整顿军纪,但他们已经在这里耽搁好几天了,想来,他们会很快就回去玉城的。 沐云姜想着,她可借机留在这里多待一阵子,待冰雪消融了,就直接回天都。 傍晚,她终于空出时间,去看了看素月,还给她探了探脉,笑着说:“亏得有崇八,否则,我都不知道要如何解你身上这僵尸毒,想不到啊,崇八居然成了我们家阿月的福星……这几天,他可紧张你了……哎,你倒是和我说说看,你与他到底有什么前缘?” 素月满脸不自在,躺在床上,语带不满地叫道:“姑娘为什么把我交给崇八照看,这些年,我算是白护着你了……” “当然得给你创造机会啊……这叫患难见真情。” 她说得可理直气壮了。 “姑娘……我不嫁人……”素月再次强调。 “啧啧啧,我可没说我要把你嫁给他……不过,这几天,他喂你喝水,喂你喝药,你出汗了,给你擦汗,完完全全是把你当作娘子在照看了……阿月,这世上的男人啊,花心的多,像他这样尽心尽力呵护你的,这是我第一回见哦……” 沐云姜是一个劲儿地帮着崇八说话。 “我不是昏迷了吗?他是怎么喂我喝的?” “用嘴啊!” 沐云姜笑得坏坏的。 素月一听,顿时窘死了。 “我亲眼看到的。” 沐云姜嘻嘻笑。 素月觉得姑娘真是坏死了,连忙把被子拉上来,盖住了沸红的俏脸,嘴里叫嚷了一声: “反正,我不嫁人。不管他做了什么,都休想。” “那我倒贴,入赘也可以。” 崇八突然闯了进来,冷不伶仃接了一句。 素月掀开被子,转头看,素来冰冷的脸孔上全是不淡定的红潮,急叫起来:“谁让你进来的?出去!快出去!” “我不出去,今天,就当着七姑娘的面,我得表表自己的心意。素月,我喜欢你,四年前你救下我时,我就想对你说的,你是个好姑娘,我想和你在一起。后来,你失踪了,我就一直在找,可惜找不着。 “结果四年后,我们竟然不期而遇,并且都成了七姑娘的手下。这是老天爷给安排的缘份……我不想再错过。 “素月,如果你不想嫁,那我入赘……这辈子,我想和你一起跟着七姑娘。 “我知道,我家境不好;我也知道,我武功比你差,也许你未见得看得上我,但是,我会一直守着你的,直到你愿意为止……” 想不到啊,不善言词的崇八,高冷的崇八,在遇上自己喜欢的姑娘后,竟这么能说,沐云姜听着不觉微微一笑。 素月这辈子,可以说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表白,偏偏她还躺在床上,想逃都没办法逃,只能一脸惊乱地看向沐云姜。 沐云姜却耸耸肩说:“你别看我啊,人家是在向您表白,而且愿意倒贴,就我个人而言,我觉得多一个跟班也挺好的不是吗?你好好想想,我把房间留给你们……” “姑娘,你别走,别走……” 素月有点急。 沐云姜低低笑,假装没听到。急就对了,急就代表有点心动。 她冲崇八无声地说了一声:“加油加油,一举拿下她……她啊,就是嘴硬心软。” 出去了。 顺带着,她带把门给合上了,没走,就在门外听墙角。 房里,素月在紧张兮兮地凶某人:“你……你也出去。” 崇八可不卖账:“你还没回答我,回答完,我就出去。” 素月硬着嘴直叫:“不行。” 崇八很沉着,反问:“为什么不行?” 素月笨拙地说着理由:“我……我没想过做别人的妻子。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我没兴趣嫁人……” 崇八无奈,辩解道:“你这一竿子撑翻一船人,是不是太不讲道理了。我哪里不好了?” 素月想了想,瓮声瓮气道:“现在好,不代表以后就好。” 崇八继续辩解:“你是我第一个女人。我也没有过其他女人。素月,如果我是乱来的男人,你觉得我会找不着女人?” 素月火大了:“那你去找别的女人去。” 崇八有力说明:“可我只看上了你。别的女人,我不稀罕。” 素月的气势顿时弱了一点:“但我没看上你。” 崇八却在否定她:“不,你在撒谎。” 素月嘴硬:“没有。” 崇八的嗓音更响了:“你有……” 素月:“唔……” 然后,就没动静了。 沐云姜把耳边贴着门板,心脏也乱跳起来,难道是亲上了吗? 她捂嘴笑,耳朵却被扯住了,差点就呼疼出声,转头却看到是萧祁御在揪自己耳朵,还示意她跟着出去。 她只能跟了过去,来到膳堂,才挣脱了,揉着发疼的耳朵,埋怨地直叫道:“你干什么?很疼的。” “非礼勿听懂不懂。” 他还弹了她一记额头。 沐云姜忙扶住自己的额头:“我就是一个野丫头,没那么多规矩方圆,就爱听人墙角……要你管……” 她转身要走。 却被他拉了回来。 她没设防,他拉得又重,就直接被带到他怀里。 贴到一起的那一刻,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我……我是来和你辞行的……”他放开了她,清了清喉咙,“明天一早我就会回去玉城,你什么时候回去?又或者,你和我一起回去……” “那怎么行!”沐云姜立刻道:“我得照看素月。” 这借口,找的实在有点烂。 “崇八会照料好的。” “我还有毒经要看。你先走……回头我会直接回京的。咱们可以各忙各的了……” 沐云姜觉得还和他保持一定距离比较合适。 萧祁御有点不满,眯眼逼过去:“你这是想避开我?” 沐云姜一脸警惕地往后退:“我这是在为你查找解毒之法……我避开你干什么?那个,明天还要赶路,今晚你早点睡……我去睡了……” 一溜烟跑了。 萧祁御暗暗皱剑眉:自己就这么不受她待见吗? 这么多年,他从来不曾想过要取悦过女子,所以,也不知道要如何做,才能博佳人欢心——在这方面,他真的挺笨拙的。 看着她逃蹿,他心里很是浮躁,不由得长长吁了一口气,转头看到不远处守着的阿索,把人招了过来,问道: “你说,要怎样打动一个姑娘的芳心?” 阿索皱了皱眉头,这可难倒她了,他也不懂啊。 “算了算了!你懂什么?” 他坐到了台阶上,望着满院子的白雪,以及当头的那轮月圆,突然觉得他那颗只为公事烦忧的心,现在却被一种异样的情愫困扰住了。 “主子,问一句不中听的话,可以吗?” “知道不中听,还问。” 阿索闭了嘴。 萧祁御只得说:“行了,你问!” 阿索立刻道:“如果您真娶了七姑娘,洛小郎君那边打算如何交代?” 萧祁御皱眉:“阿索,你不会说话就别说了。” 还真是哪壶不提提哪壶,故意害他不痛快! 这一刻,他愁极了,是啊,要怎样才能把她娶回家,又能做到对洛浔阳有所交代的呢? 这事难两全啊! 第144章 救人 沐云姜第二天起来,萧祁御已经拨营离去,但临走,他竟做好了早膳,一锅煎饺,一锅骨头汤。 她吃着他做的早膳,突然想,以后再也不能吃到这么好吃的吃食了,有点可惜。 想想啊,堂堂三殿下做的吃食,未来可能还是一国之君,能吃上这样一份早点,那绝对是天下独一份了,以后够她吹一辈子了。 吃完饭,她去找素月,到了寝房外头,就听得里头传出一阵亲呢的说话声: “烫不烫?” “不烫。” “那就多吃点。” “好。” “这是三殿下熬的汤,我们沾了姑娘的光。” “三殿下也来了?” “嗯。” “他对姑娘用心了。” “他们或者能成一对?” 啧,这二人居然还想给她牵红线。 他们怎么能成一对了? 崇八那是什么眼光? “姑娘不喜欢被权力束缚……” “可姑娘生来就是与权力为伍的人。” “怎么说?” “她心里有百姓。想护卫一方的人,必手捏权柄。当她想护的人越多,她想拿捏的权柄就越大。不说这些了,你今天比昨天舒服一些了!” “嗯。” “等一下我扶你下来走走?我刚刚进城给你买了一件斗蓬,是雪豹皮做的,很暖和……看,好不好看?” “好看,但是不是有点夸张?我只是一个婢女。” 素月难得温柔地询问着。 “我想给你我能力范围内最好的……这一次出来,我阿母给了一块金子,说是给我娶媳妇用的……喜欢吗?” “喜欢。” “喜欢就好。” “我感觉姑娘又在外头偷听了。姑娘有时候像一个无所不能的神人。有时候又像一个顽皮的小孩子。” “让她听!若不是姑娘成全,我哪有机会照顾你。她爱怎样就怎样……” 门外头,沐云姜俏脸一臊,窘了一下。 这两只,现在团结一心,倒是开始在背后议论起自己了,于是,她大大方方走了进去: “哟哟哟,你们这一好上,就开始编排上我了是不是?” “姑娘,你偷听上瘾了吗?” 素月神情小小不自在了一下。 “姑娘!” 崇八则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脸上堆着笑容:“若非姑娘有意,我与阿月也不可能进展得这么快。崇八谢过姑娘成全。” “行了行了,你们能好,那是最好的,等回了京城,我给你们办喜事?” 她笑眯眯的,抚了抚手心,心下甚是宽慰。 “暂时不办婚事。”素月说。 “为什么?”沐云姜一脸问号。 “我想守着姑娘,成了亲,太麻烦……再说了,我还得考察考察他,哪那么容易嫁人。” 素月脸上有一些小小的羞臊。但态度很坚定。并没有被感情冲昏头脑。 “你同意?” 沐云姜瞄了一眼那个刚铁似的男人。 “嗯。不急。”崇八点头:“可以慢慢来……” 这男人,现在应该是什么都听素月的。 陷入感情的男人,同样是失去理智的。 “行,只要你们商量好了就行……回头我给你们举办一个订婚仪式?”沐云姜笑着表示同意。 “嗯,这个可以有。阿月,你觉得呢?”崇八还是很想公开的。 素月想了想,却摇头:“不要,我们就这样,自己知道就好。” 崇八沉默了一下还是同意了:“好,都依你。我出去洗一下碗,姑娘,烦您照看一下阿月……” 他出去了,心里还是有点失望的——她对他多少还是有点不信任。 待门合上了,沐云姜坐到床边上,轻声问道:“为什么不同意订婚?” “四姑娘不是也订婚了吗?最后还不是退婚了。所以订婚不订婚,一点也不重要。如果两心相离,订了也白订,白白担了一个名份。没意思。真要两心相悦,哪天我们可以说成亲就成亲……直接睡在一起也行……我又不在乎那些虚名……” 说得也挺有道理。 素月本来就是一个江湖女子,又看多了江湖上那些不平事,成了婚还能和离呢,何况是订婚…… 作为一个江湖杀手,她对男女事,不甚在乎。她曾说,若遇上喜欢的,想睡便睡。若是不喜欢的,谁敢碰她一手指,她敢灭他全家。谁要是负了她,她同样灭他全家。 她就是这么的横。 “那就依你。” 沐云姜笑着欣喜。 不管怎样,前世的恩爱夫妻,这一世,终于又在一起了,她甚感欣慰。 五天后,素月的身子基本恢复,冰雪也消融了一些,沐云姜在鬼师父那边要了不少药材,决定回了。 这一日上午,他们告别鬼先生,骑上马匹,踏上了归程。 路上,他们在奇峰口过了一夜。 素月不宜长时间奔袭。两天的路程,他们打算用三天来赶完。 第二日午后时分,他们来到了风口渡,准备打尖歇息,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小乞丐跑了过来,问沐云姜: “你是阿姜姑娘吗?” “是。你是谁?” “有个人让我把这东西交给你。” 那小乞丐递过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就跑了。 沐云姜眼皮跳了几下,把信撕开,上面只写了一句话:“若想要洛浔阳的性命,单独到风口庙来一趟。你害我徒儿,这笔账,必须清算一下……” 适时,一阵冷风自门外袭来。 她暗暗吸了一口气,整个人莫名打了一个激灵,是那个番僧,她竟把洛浔阳给掳了。 抬头,不远处,素月和崇八正在外头的商铺买东西,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小情人之间的关系那是越来越亲密了。 如今,洛浔阳落在那人手上,如果自己去救,和他们说,他们肯定会跟去,可那个人呢,那么厉害,凭他们三人,怎么对付得了他? 如果不带上他们,那她越发没有胜算了——直接去送人头,是不是太傻? 可问题是,她又不能不救,这个人真要死在这里,晋阳侯肯定会把这祸背到萧祁御头上。到时天都城内只怕又要生出风云。 还真是左也为难,右也为难。 她靠在那里发呆。 素月走了进来,手上拿着刚买的冰糖葫芦,清冷的脸蛋上挂着一抹隐隐的轻笑,眉目舒展的样子,看着很温柔。 “姑娘,你最喜欢吃的,想不到这里有卖……” “谢谢阿月。” 沐云姜接过,咬了一口,把双眸笑成新月:“好吃。” 素月看了看她手上拿着的纸,笑意微收:“出什么事了?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有人找你?” 这位姐姐就是如此的敏感。 作为一个杀手,她有着敏锐的观察力。 沐云姜没有瞒,把纸条给她看了一看,嘴里轻轻一叹,“那个番僧抓了洛浔阳,有点难办啊……凭我们三个,根本对付了那番僧……找外援时间上又来不及。” 前世,可没这一号人物,主要是直到她被害死,那四个西域和尚都活着好好的,现在呢,全被她搞死了,然后又引出了一个更厉害的狠角色。除了她师父,怕是没有人对付得了他。 “姑娘现在准备怎么办?” 素月顿时笑不出来了。 这个约,极有可能害他们全军覆灭: “这个人,非救不可吗?”她拧起细眉:“虽然洛浔阳是姑娘的好朋友,可是这货,本事没啥,总爱给姑娘惹麻烦,每一次都害姑娘跑去救。这种猪一样的队友,死了也不可惜……” 崇八:“……” 他未来娘子的性子是很冷的,只要关系不深厚的人,她不在乎他们死活的。 沐云姜微微叹息:“不救,他必死。他死,萧祁御必遭殃。就怕晋阳侯会在京都掀起风浪。” 崇八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问了一句:“怎么了?” 素月把纸条塞给他:“洛浔阳,很烦人。本事不大,惹麻烦最是厉害。” 崇八看了看,什么也不说,直接从怀里取出一个荷包,递给了沐云姜。 搞得她一愣:“这……什么?” “我阿母给的。说如果有一天遇上那个会制造僵尸毒的番僧,就拿出这个锦囊给姑娘,姑娘就可以知道怎么对付那个人了……” 崇八回答道。 沐云姜顿时双眼发直,忙把那锦囊给拆了,看完,眉眼弯弯笑了,捂嘴道: “崇八,我竟不知道你母亲还有这样一重身份啊……” 崇八其实并不知道阿母写的是什么,就把阿母写的东西给要了过来,一看,也愣了愣: “我阿母从来没和我说过……她是个古陀国人神女?为了逃避成为番僧们的祭品才来了大凉……” 沐云姜觉得有意思,前世她怎么不知道崇妈妈这么有来头? 这么一来,这一世,她这个难题,就这么给解了。 那么,何为番僧们的祭品? 其实在古陀国,僧人是不用禁欲的,国中每个地方都会选出神女,供僧人们一起享用。 这样一种身份,其实是一种屈辱,所以崇妈妈跑来大凉,嫁给了当时还是大凉边关守城小将的崇八父亲,开始了另一段平凡又清苦的人生…… 沐云姜如约来到风口庙。 庙已破落。 白雪皑皑中,它在咆哮的冷风中,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让这破庙显得格外的阴森。 正门,门板倒地,雪地上没有任何足迹,会让人觉得,此地从无外人过来。 沐云姜每走一步,看着自己孤寂的、厚厚的脚印,让人实在有点怀疑,这里头怎么可能住了人? 来到破败的正殿,沐云姜抖了抖脚上的雪。 抬头时,她赫然看到洛浔阳当真被挂在高高的梁上,嘴被堵着,头歪在一边,整个人一动不动的,其脚底下,无数把长剑,扬着锋利的剑尖,怒刺向上。 只要那绳索一放,洛浔阳就会在重重落下,然后,他就会被长剑刺穿身子,当场毙命。 而梁顶上,也装着一个机关,两块钉板对准了洛浔阳,如果那根绳索往上去了,两个钉板就会正好把他钉死在它们的夹击当中。 几步之遥,那个番僧盘坐在地上一团蒲上,正在念着什么,面前摆着四块牌位,这是在操度亡灵? “老和尚,我来了……” 沐云姜想了想,笑吟吟走了上去。 吊在半空的洛浔阳,开奄奄一息地睁开眼睛,在看清那人之后,唔唔挣扎了几下,可惜,他要说什么,她一句都听不清。 番僧睁开了眼,凝神细辩——他有那本事,可以在百米之内听清活人的呼吸声。 没错。 她是一个人来的。 哼,胆子真是够大的。 他冷笑着,将摆在面前的法杖拿在手上,缓缓站了起来,用大凉话说道: “杀人偿命。小姑娘,你杀我四个徒弟,今天,我来送你一程。阴曹地府,你必须陪葬。” 冰冷的声线,透着沉沉杀气,字字都被咬得汗毛竖立。 呼啸而过的山风,扬起番僧的僧袍袍角,乍一看,还真是气势逼人……而沐云姜呢,手上却是空无一物,却还是叫板上了: “那得看您有没有那本事……” “狂妄小儿……” 伴着一记冷笑,法杖一锤,凌空砸了过来。 那一锤,蕴含着千斤之力,速度更是快过闪电。 身为一个武林前辈,对一个小辈下如此重的毒手,由此可见,他是真的恨她入了骨。 然,沐云姜的轻功却是一绝,轻轻一闪,就闪开了他的攻击。 可这番僧的身法也是极快的,第二招第三招第四招连续杀来。 每一锤都能把地面砸成窟窿,能将殿中本来就摇摇欲坠的房架子砸成碎渣…… 而沐云姜眼见得房子要塌,忙往外跑。 那番僧却冷冷一笑,指着那倒挂着的人道:“今天,你若敢踏出这道殿门,你这位朋友,就必死无疑。” 他腰上捆着那根吊着洛浔阳的绳,若是她敢往洛浔阳那边跑,他追过来,绳松了,人就会往下掉;若她离得远了,他追出来,绳索就会往上拉,拉的结果是,上面装着的那两块钉板,会把他夹击刺死…… 所以她只能在这个圈子里和他打。不能跑偏。而她只要陷在这个圈子里,就只能挨揍…… 他这是要玩死她。 此人的功力无比精湛,又力大无穷,她只是一个小姑娘,虽然精通前世的武功,但她还是不能和他对拼。 十几招下来,她已经有点吃力,主要是还要护着洛浔阳不至于被剑给刺伤了——偏偏那绳又不是普通的绳,而是加了金属的铁丝绳,一般的武器根本斩不断。 三十招后,她被震得气血翻滚,险些被砸晕。 就这时,转机来了…… 第145章 就任副城主 素月和崇八从外头闪了进来。 这二人皆习了龟息术。 沐云姜临时教的,他们临时学的。 大家都是聪明人,教的皆是精髓,学的一点就通。 他们本就潜伏在外,趁着沐云姜和番僧打斗之时,神不知鬼不觉就摸了进来。 二人以一根绳索,以迅雷之势将他围起来。 与此同时,沐云姜掏出一根玉笛,从笛中飞出一根银针,扎到番僧的后脑一处穴道,然后,笛声响起…… 番僧力量巨大,他想把他们掀翻,却在听到这笛声之后,整个人立刻就静止了,双眼跟着发直,身子僵住了,肌肉却是发紧的。 这就是崇妈妈在锦囊上写的法子。 以银针制穴,以笛声控肉身。 崇妈妈认得这个番僧。 此僧名:普提,是个好研究各种邪术毒术的僧人。 几十年前,他帮助古陀国的太子以极度残忍的手段登上皇位,从此他成为了国师。 他立志,要研发秘术练就成无痛无感的国之利器,来征服其他国家,从成为国师开始,他就抓不了少异族人供其研制活死人。 崇妈妈年轻时曾被选为神女,在未成年之时,她曾跟着普提学毒术,对于他的各种制毒手段很是熟悉。 成年后,她逃跑了,来到了大凉。 多年后,她回了一趟古陀,发现这个普提的僵尸毒已制作得差不多。 她怕这种毒会祸及大凉,就想去偷解药,却被发现,中了毒,长虚就是那个时候中的,但是,回到中原后,却无人识得此毒。 而崇妈妈在和普提交手时,往他身上下了蛊,此蛊名为:傀儡蛊。 为的是有朝一日,当这个普提想来害大凉子民时,至少大凉这边有法子可以控制住他。 想要此蛊发足,极为简单,只需一曲笛声便可以了。 可这普提是个绝顶高手,那蛊呢,又沉睡了多年,初初被催醒时,普提是静止了一下,紧跟着,他本能地反抗起这毒蛊。 好在素月和崇八配合默契,以最快的速度,把番僧绑结实了——他也不再挣扎,眼神渐渐开始变得呆滞。 崇八这才去把铺在地上的钉板挪开,再把番僧推向洛浔阳,吊着的洛浔阳就被一点一点放了下来。 素月走上前,解开绳索,终于顺利将洛浔阳救下…… 为了防止这个番僧恢复神智后,会挣断那绳索,素月和崇八便将本来捆着洛浔阳的钢丝绳索捆到了他身上。 确定将他绑得动弹不得了,还将他捆在了廊柱上,沐云姜这边才停止吹奏。 普提的眼神在不断地翻动,感觉随时随地都能清醒过来。 “阿姜,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 着地后,洛浔阳眼巴巴望着这个犹如神邸般解救自己的少女,心下既感激,又内疚。 这一次,他险些害了她。 这个番僧武功太厉害太厉害了,论实力,他们三人即便联手都有可能不是他对手。 可他们竟神奇地控制了他,成功将他救了下来——他又捡回了一条小命,只能说,他的运气真的是太好了。 刚刚,他看着阿姜几次三番落入下风,背上那是一阵阵冒出冷汗,悔的要死,早知道,他就不跑出来了。 “你不在玉城好好待着,怎么会落到他手上?洛浔阳,为什么你这么喜欢往危险的地方凑,你到底还要不要自己的小命了?” 沐云姜一边训斥着,一边摸了摸蹭伤的手腕处,压了压浮躁的气血,无力地往边上靠了靠:刚刚太惊心动魄了。 好在,他们的偷袭成功了。 “对不起啊,你走后,我本想跟过去的,沈冲哥制住了我的穴道,让人把我看了起来。我被困在玉城好几天,最后冲破了穴道,跑了出来,却在雪地里迷了路。 “等我来到北陵城附近时,就遇上了这个受了伤的番僧,晕倒在一处山洞里,我好心救他,他却把我抓了,就待在这里。起初我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后来才知道是在堵你……” 洛浔阳一脸羞愧,一时善心却惹来大祸:“阿姜,我没帮到你还过来给你添了乱。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 他是连连道歉。 沐云姜本来很火大的,但瞧着他脸上那一大片细细碎碎的伤口,想来是和番僧抗争过的,随即轻轻一叹: “算了,不怪你。是我杀了他的徒弟,他找我报仇,是迟早的事。不过,你这条命,我也不能白救,你自己看看,要不是崇八带来了一个法子,今天,我要救你,恐后会全军覆没……” “你想让我做什么?只要我能做得到的,我一定都做到。” 说着,他还重重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表示自己是言出必须的。 “先欠着!以后我想着了,再让你做……放心,我不会让你做背信弃义的事。”沐云姜眯着眼,给他下了套。 洛浔阳点了点头,想都不想就应下了:“行,那就欠着。” 素月幽幽瞄了一眼这货:唉,就这点脑子,想娶她家姑娘,下辈子都轮不上…… 就这时,番僧清醒了过来,他凭着一身蛮力,奋身挣扎着,那绑着他的柱子,被撼动了,眼见得整个殿室要塌了。 “不好,快跑!” 四个人慌不择路了,跑了出来。 紧跟着,他们身后就发出了一记轰然倒塌声。 那个番僧直接就压在了那废墟下面……雪花被压得四处飞溅……瑟瑟的北风里里,几只乌鸦在当头嘎嘎叫着,显得甚是荒凉。 “真是可惜,我还想问问,是谁指使了他们……” 沐云姜轻轻一叹,线索又断了。 凭他们三人之力,想要清理这废墟,几乎不可能,重要的是,笛子在逃跑时已落在了殿中,这万一普提没死,他们就再无可能制住他。 保险起见,只能先撤,顾着小命要紧…… 没在这里多待,他们当即回去风口渡,骑上自己的马,就此离去。 所以,他们没有看到,一个蒙面人带了一行人过来,从残霞晚暮当中,自废墟当中救出了番僧普提。 蒙面人盯着那已被砸晕的番僧,哼了几声:“竟敢坏我好事,真是个蠢货,枉称自己是古陀国第一高手,竟会被三个后辈就这么制服了……” “可是,他们怎么知道可以用银针制穴,可以笛声驭人的?” 身边一个手下发出一个疑问。 “问的好。不过,这事,总会查出来的……不急……” 蒙面人轻轻一叹,目光深深:“沐云姜,你年纪轻轻,知道的真是不少啊……等着,我会慢慢把你推上高位,再慢慢用你为我开疆拓土的……” 从风口渡回到玉城,沐云姜一行三人在一处小村落借宿了一晚,第二天他们上路东去,一路之上马不停蹄,在午后时分回到了玉城。 玉城已渐渐恢复生机。 南来北往的客商们再次流动了起来,放眼望,一派欣欣向荣,可见萧祁御对这里的治理,是卓有成效的。 从玉城生乱,到玉城恢复生气,不到两个月时间,萧祁御治城的本事,将来若能用到治国之上,那便是天下百姓之福。 回到玉城后,沐云姜的脑子里全是萧祁御那霸道一吻了,还有他的逼婚——脑子里乱糟糟的。 她觉得自己不宜在玉城多待,必须早早离开——这里可是萧祁御的地盘,若是他再来一次逼婚,她怕是逃不得。 嗯,她决定了,去见过玉如戈,给他的脸看过后,她就连夜进嘉玉关,必须避开这个人。 谁知来到玉宅附近时,沐云姜发现今天的玉宅有点不太对劲,翻下马背,看到整个玉宅张灯结彩的,从门口开始,整齐地排列着玉卫,小厮,以及婢女,所有人都穿得新簇簇的衣裳,一个个精神搂擞的。 这是有什么重要的人要来吗? 她踏上台阶时,这些人齐齐下跪,齐声唤了一声: “拜见副城主……” 沐云姜愣了愣。 适时,玉如戈从里头出来,着一身黑色的城主锦袍,束着玉带,脸上依旧戴着一张面具,走在最前面,笑着问道:“副城主终于回来了。” “玉城主,这什么情况?” 沐云姜隐隐明白了,这人打算做什么了。 看来这件事是避无可避了。 而今天,她怕是出不了玉城了…… “之前你不是说等你回来就会任副城主之位吗?这事,我已经同三殿下说了,只要你一入城,就为你举办就任大礼,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从今日起,你,沐云姜就是我们玉城的副城主……” 玉如戈一挥广袖,往里头一示意,威势十足地说道:“请到玉城的祠堂,拜一拜那些为玉城而战的先祖们。请!” 边上,从玉城之战当中存活下来的玉卫,高声应了一声:“请!” 声音如雷。 透着一种磅礴的气势。 玉如戈都把事情都做到这份上了,沐云姜已然没办法推辞,只能硬着头皮,笑了笑,跟着去了。 玉城的祠堂,供奉着自胡如玉这一代开始,为玉城的崛起而鞠躬尽瘁的先人,只要有功于玉城的,都可以入此处,接受全城人的供奉。 而城主,副城主,则必须在就任当日,来这里祭拜,并起愿,一生一世会为悍卫玉城舍身忘死。 玉如戈还为沐云姜准备好了副城主服——一身银色的战袍。 沐云姜看了一眼,心下暗暗一叹,虽然这一世,她担当的是副城主,但是,这战袍却是前世那一身——后来成了她每次上战场都会穿的战甲。 这战甲是用特别的材质制成的,刀枪不入。制作工艺很精致。据说,这是当年玉如死之前留下话来,要制作一身银甲,将来会有用。 经过两代人的精工制作,银甲才得以完成。它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甲衣。后来,还真的派上了大用。 抚着这身铠甲,沐云姜不由自主就回想起了前世于战场上厮杀的画面,一帧帧,犹如昨日之事。 她在素月的服侍下,先去穿了战甲,束起青丝,以一身男子打扮,出现在玉城众守将面前,跪于地上,铿锵起誓: “我,沐云姜,今日应玉城主之请,就任副城主一职,此生往后,誓悍卫玉城之独立,护商民,开拓商道,帮助天下行商之人,公平公正地在玉城交易……若有谁敢毁我玉城,我沐云姜必与他一决雌雄……” 这番说辞,也前世的说词。 被她说得那是铿锵有力,字字坠地有声——那份眉宇间的坚定,能让玉如戈深信,她是那种说得出便做得到的非常之人。 说完之后,玉如戈过来在她额间抹了一个花钿。 这是玉城的城徽——玉家的人,有一个刺青刺于背上。而其它玉卫,则会在肩上画一个城徽。 画在沐云姜额头上的是一个精修过的简单的图腾,这是独一无二的标志,表明,她从此便是玉城的副城主。 前世,她额上也画了这么一个。 这么说,这彰显的是一种身份。 当她出来时,宗祠外的玉卫都跪地行了一个大礼:“拜见副城主,副城主救玉城于水深火热,我等往后,必以副城主马首是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领头之人说完,其他人跟着重复了一遍。 声音是何等的响亮。 沐云姜微微一笑,抬了抬素手:“大家不用多礼。以后,我与尔等就是生死与共的兄弟……云姜必与玉城共存亡……” 若是寻常小女子遇上这种场合必会很紧张,可她一点也不,举手投足,流露的尽是大将风范。 不远处,萧祁御带着自己的手下,来参加这个仪式,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殿下,七姑娘年纪虽小,却像是久经沙场的将军,你看看,她比我们这些将军还知道要怎么和部下联络感情。” 沈冲越看这沐云姜,越觉得这样的女子,生来就该配三殿下的。 太有女将军的风范了。 樵霸也叹:“怎么可能是小叫花子出身。感觉得将门虎女啊……” 萧祁御的目光落在一身银甲的沐云姜身上,觉得她真的很适当女将军,之前觉得她个头小,最近发现,她好像长高了一些,有点像大姑娘了…… 穿着甲衣的她,越发变得成熟稳重,害他的目光都移不开了。 不远处,洛浔阳却在盯着萧祁御看,面色阴阴的。 过了一会儿,他大跨步走了过来,一把拉住他最最敬爱的三哥:“三哥,跟我过来一下……你们都别跟着……” 他声音是冷厉的。 萧祁御眼皮一跳,示意他们别跟。 待来到无人处,洛浔得却一记拳头狠狠就打了过去…… 第146章 各凭本事竞争 萧祁御的武功比洛浔阳高出太多太多,又无比了解他的武功路数,稳稳就扣住了他的拳头。 洛浔阳已经被嫉妒心蒙蔽了心智,收回拳头后,第二拳再次砸了过去。 萧祁御再次避开,蹙眉问道:“你干什么?” “干什么?我把你当三哥,你把我当什么了?” 他勃然大怒,指着他就叱骂起来:“之前我问你是不是喜欢阿姜,你说你不喜欢。结果呢,你背着我干了什么,你心里有数……” 萧祁御面色平静,那天他表白沐云姜时,屋外好像有人,现在他知道是谁了。 可他并不后悔:“她不喜欢你。与你也无婚约。我做了什么应该不用向你交代……” 这句话,深深刺痛了洛浔阳。 “你……你这还是人话吗?我是你什么人?我是你最好最好的兄弟,你却背着我想娶我喜欢的姑娘……你背弃了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萧祁御,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洛浔阳心头那积压的委屈,立刻喷涌了出来,好一番破口大骂。 所有不好听的烂词全用上了。 那么多年的兄弟情份,在他心里萧祁御是一个特别的兄长,是他最最崇拜的人,可如今,这份感情,已经完全变味了呢! 他心里很难过。 萧祁御也很难过。 只因为他们喜欢上了同一个姑娘。 这个世上,有很多东西是可以分享的,比如,好酒,好曲,好心情,独姑娘不能分享。 等他骂够了,萧祁御这才接上话: “洛浔阳,就算你怨我恨我,我也必须说:感情这件事,从来是讲缘份的。在娶她这件事上,我们各凭本事……我不会让你,你若要怨我,我也认了……” 在这件事上头,他已经选择了不谦让。 洛浔阳不由得暗暗磨了磨牙:“好,那我们就各凭本事。从此往后,我与你,割袍断义,从此不再是兄弟。” 他赤红着双目,恨叫着,用一把匕首割掉了袍角,而后调头就走。 看着在地上被风吹走的袍角,萧祁御想叫住他,可眼下,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曾经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一夜之间反目成仇,可是沐云姜,他已经没办法放手—— 这一刻,有一种莫名的疼痛撕扯起他的心脏。 人生于世上,有时候就是这样,鱼与熊,不可兼得。 可这份割舍,真的好疼。 另一头,洛浔阳走了一会儿,在一棵松树下停了下来,狠狠踢了一下树杆,心头生出几丝绝望。 各凭本事竞争——这话说得轻巧,可他怎么比得过三哥。 这场比试,他注定会输得一踏糊涂。 为此,他心里难受极了。 三哥做什么都厉害,只要他想做的事,都能漂漂亮亮办成——就比如玉城之乱,他办得多漂亮。 “你和三殿下的赌约,我听到了,洛郎君,你想稳赢吗?” 一个侍女打扮的女子出现在他身后。 他转过头,盯着看了几眼:“你是谁?” 很面生。 “一个能帮您的人。” 她说得自信十足。 洛浔阳上下打量,这个侍女很奇怪,她这是哪来的自信? “你有什么本事让她嫁给我?” 女子浅浅一笑:“只要郎君愿意听我的话,并照做,那么你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娶她,完全不在话下。” 洛浔阳虽然大大咧咧,但头脑还是有的,当即拧了拧眉头说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很简单。” 她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洛浔阳目光一闪,诧然道:“这样就行了?” “对。”女子恭恭敬敬福了福:“奴婢在此预祝洛郎君顺顺利利娶得心上人?” 洛浔阳沉默了一下:“你为什么要帮我?” 女子说:“自是看不得三殿下横刀夺爱啊……” 他却嗤之一笑:“我没那么蠢。说实话。” 女子轻笑:“还真是瞒不过您,行,那就说话实话了:我需要你父亲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我父亲犯了事,想请你父亲允我父亲假死在流放的路上。我们想离开朝廷,平平静静过普通人的生活。你放心,我父亲只是犯了一点小错误。只要侯爷愿意睁一眼闭一眼,这件事,就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想了想,神情变得若有所思,半晌后,吐出了两字: “成交。” 各凭本事竞争是,他们可没约定好,不能另外找外援。 另一头,玉如戈带着沐云姜来到城楼上,向全城百姓宣告了这件事,整个玉城就此陷入了狂欢当中。 沐云姜没有喝酒,因为她打算第二天离开玉城,这里的事已了,她想回京城了…… 深夜时分,她写了一封信,表明自己在京城还有事没办好,回头等办好了,就回玉城,与城主一起守城。 正要入睡,外头有人敲门,啪啪啪,声音拍得特别得响亮。 “阿姜,快开门,阿姜……” 是洛浔阳在发酒疯。 叫吼声惊天动地的。 这样叫下去,能把整个玉宅的人全都给惊醒。 她穿戴好,走出去开门,看到他双颊通红,酒气冲天的,拧着苦恼的眉头,一副想不开的样子。 她问:“天色这么晚了,你不睡,跑我这里来撒什么泼?” “我发誓,我这辈子会对你很好很好。你嫁给我会很幸福的。可你为什么就是看不上我呢?为什么呢?” 洛浔阳一脸痛苦:“我到底哪里不好了?哦,对了,你说我只知道玩乐,我会改的,我会做一个有用之人的。只要你给我时间,我可以的……虽然我比不得三哥那么厉害,但是,只要我愿意做,还是能做得很好的……” 沐云姜暗暗翻了一下眼皮,显然那天她和萧祁御说的话,被他听了去,并刺痛到他了。 哎,怎就这么不巧呢? “乖,回去睡觉。你喝醉了……” “不去,我不去。” 他靠在门板上,拼命摇头,由着身子一点一点滑下去,最后一屁股坐到了冰冷的地上,双手抱膝,含糊地在那里叫着: “阿姜,你能看我一眼吗?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那份为情爱愁苦的小表情,让她暗暗一叹,突然想到,这一世,自己救他,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喝多了,我让阿索扶他回去睡觉。” 萧祁御突然冒了出来,点了洛浔阳的睡穴,示意阿索把人扶走。 “那晚安!” 沐云姜一见到萧祁御就想跑。 关上的门却被按住了。 “云姜……我三天后回天都。我们一起回!” 自从表白之后,他对她的称呼,变得格外的亲呢,害她皮肤上起了寒栗子:“不用了不用了,我打算去一个地方采点药,我们不同路。” 她要关门。 他用力挡着,目光沉沉:“这番回京,我会让你看到我的诚意的!” 呃? 啥意思? 可他已经离开了。 她摸了摸头皮,眼皮直跳,他不会也打算玩一次请旨赐婚…… 哎,那可怎么得了? 她急得直跺脚。 但愿她意会错了才好啊! 第二天清早。 沐云姜收拾了一下东西,带上素月和崇八悄悄离开玉宅。 他们前脚离开不久,后脚就有人将她昨晚上写的信送到了玉如戈手上。 “唉,说走就走,她对副城主之位还真的是没半点留恋……”玉如戈轻轻一叹,当这个副城主,她当得不太情愿。 彼时,萧祁御正在和玉如戈聊一些公务,也看了一眼那封信。 萧祁御也是来辞行的,刚刚他已接到诏令,本来是三天后回京,现在得立刻开拔了: “她对名利并不感兴趣。舍命护玉城,也不是为了立功,而是希望尽量少死人。她,志在万民不受战火之苦……” 世间女子更多的是想得到荣华富贵。 她呢,她是希望万民过安稳日子。 她这个人啊,真的是太特别了。 玉如戈笑笑,盯着面前这个天下闻名的昂扬丈夫:“嗯,她与殿下很像,皆心系万民。所以殿下心动了对。那回京之后,快点行动!千万莫要让人抢了先机。” 萧祁御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意思,点点头:“我不会的。” 此次回京,他准备求赐婚。 “玉城主,你为什么非要任命她为副城主?” 对此,他很好奇。 玉如戈淡淡道:“若有一天,她在京都受了欺负,我们玉城定要为她讨个公道的。三殿下,沐云姜有恩于我玉城,所以,我们会做她坚实的后盾。” 萧祁御睇着他,能为沐云姜考虑这么深,这个人,莫不是也看上她了吗? 从玉城入嘉玉关,沐云姜一行三人,换了马车赶路,因为崇八觉得素月的身子得好好养着,不能落下病根子。 沐云姜自得成全崇八爱护素月之心。 本来五六天的行程,他们竟走了十天。 这时的京城,是11月,天寒地冻的,可是她心里却热热乎乎的。 特别是当她回到沐家小院,看到阿父陪着阿母在晒太阳,大姐姐在雕玉,四姐姐在空地上耍剑,她觉得一切变得好温馨。 这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小家。 这个小家,在国之卫士的护卫下,过着最寻常的小日子。 她在玉城那么拼命,就是希望家家户户都能过这种安稳舒心的日子。 在这里,她也就只是一个小姑娘。 她可以眉开眼笑地扑进去撒娇,“阿父,阿母,大姐姐,四姐姐,我回来了……你们快来瞧啊,我给你们带了什么来……” 众人看到她,各自放下手上正在做事情,喜滋滋地围了上来,一个个小七小七的叫着,家的温暖感,扑面而来,生活的烟火气,是如此的强烈。 “小七,你大伯说,你在玉城立了大功,说你帮着三殿下平了玉城之乱,现在都当上副城主了是不是?” 沐河接到了大哥的书信,都不管相信自家小七竟有这份能耐,真的是太厉害了。 “只是机缘巧合……”沐云姜一脸谦虚。 沐云微可神往了:“快说说,快说说……你在那边到底都经历了一些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她最向往的就是当一个威风凛凛的女将军,如今她觉得沐云姜就是她心目里女将军的形象。 一个小姑娘,怎么有那么大本事。 她太膜拜了。 “等晚上三哥回来了,再说,否则到时我又得说一遍……不行了,我得先去洗个澡。在玉城洗个澡很费劲,我都好些天没沐浴了……” 沐云姜耍着娇,赖着大姐姐娇娇地求起了东西来:“大姐姐,我想要用你收集的花瓣作浴香……” 沐云初可纵容了,抚着她的秀发,温温柔柔地说道:“好好好,回头我就将我收集的干花全送你了……” 沐云微则嘻嘻笑着说:“要不我给你搓澡。回头你得好好教我练武功……能以一敌众,那功夫得有多厉害啊……我必须好好学一学。” “没问题没问题……” 沐云姜和姐姐们搂作一团。 晚上,三哥哥也回来了,众人一起围着一个围炉吃火汤,大家都有说有笑,免不得就提到了大战四大番僧那出戏。 于是沐云姜就给绘神绘色地讲了一遍,一晚上时间,就在说书当中悄悄逝去。 素月被崇八拉了出来。 “去见见我阿母!” 崇八回来后就同阿母说自己和素月好上了,崇妈妈想见准儿媳妇,可素月一直伺候在沐云姜身侧,他找不着机会把人叫出来。 素月神情有点别扭,很郑重地说道:“我的性子是怎样的,你是最清楚的,如果你阿母希望我当一个贤妻良母,那她这辈子可能就没指望了。” “你放心,我阿母对儿媳妇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我喜欢就行。” 崇八拥着她。 二人进了他们娘俩住的小屋。 崇妈妈还换了一身干净体面的衣裳,站在那里,见他们进来,立刻笑眯眯上前挽住了她的手:“素月,身子好些了……来来来,坐,知道你和我家小八好上了,崇妈妈我真是开心。” “往后头,你们俩可要好好的。以前我就想要一个女儿,如今总算是有了。真好真好。 “我和你说啊,我们家小八啊,是个直脾气,有时候呢,脑子不会转弯。往后头,他要说话直,闹你不痛快,和我说,我们俩呀,一起对付他……包管把他治得服服贴贴的。” 一刻时辰后,素月出来时唇角带笑,从来没有家人的她,第一次被一个长辈疼爱了,那滋味竟是别样的温暖。 所以,崇八这个男人,是可以嫁一嫁的。 这一天晚上,被沐云姜撇下的洛浔阳在路上病了几天后,终于回到了侯府。 一进府门,他第一时间冲进了父亲的书房,看到父亲在练书法,快步上前问道: “爹,我求您办的事办成了吗?” 晋阳侯放下狼豪,看了一眼自己写的字,又看了一眼儿子:“放心,一定让你如愿娶到新妇的……” 洛浔阳终于重重松下了一口气,目光闪闪发亮——这一次应该能成了。 目光一转,看到父亲的手上包着纱布,他忙问:“爹,您的手,怎么受伤了?” 晋阳侯淡淡地抚了抚伤口:“不受点伤,怎么帮到你?” 洛浔阳一脸疑惑:父亲到底做了什么呀? 本章四千字,明天见。 第147章 查出新线索 天亮,用过早膳,沐云姜立刻给阿母看了诊,确定她的身子除了失忆,其他已无任何不妥。 紧跟着她又给阿父看了看——一个月时间,沐河的身体恢复得很不错。 对于双亲的身体状况,她颇为满意——她不在的这一个月,大姐姐和四姐姐把他们照看得非常好。 她与他们绕了好一会儿磕。 大姐姐、三哥哥、四姐姐都在,一家人齐集一堂,尽情安享着家庭生活的温馨。 沐云韬却有点等不及了,悄悄地直冲她使眼色,意思是想和她单独聊一聊,让她出去。 沐云姜借故出来。 沐云韬把她拉到无人的花树下,四下一张望,低声说道:“昨晚上只顾着听你说在玉城的奇遇,都忘了和你说,我们在北军备司查出一新线索,情况变得有点复杂。这里的事,你要不要听一听,给出出主意?” 按理说,这是国家大事,不该和一个小女子说的。毕竟女子都不干政。 但是,他觉得小七不是一般女子,三殿下又还没回来,他觉得应该听听她的意见——玉城之乱,她能立功,绝非不只是巧合。小七的心智是极厉害的。 “什么新线索?” 沐云姜听着心头一动。 “这事,三言两语说不清,要不这样,你呢,现在马上去东院。我去把雁无痕找来。等一下,我们在三堂哥那边碰头再细说这件事……” 沐云姜立刻点了点头:“好。” 此番回来,她就是想查一查北军备司的。 “那我找管管给你去套马车,你先去,我随后就到。” “可。” 沐云韬飞快地跑了出去。 沐云姜睇着,忽然发现,一个月不见,三哥好像比以前成稳了许多,让他跟着雁无痕,看来是个正确的选择。 对此,她深感欣慰。 素月就在附近守着,等三郎君离开后就迎了上来。 “素月,跟我去趟东院,让崇八帮我们赶车。” “是。” 素月去唤来崇八。 一行三人赶上马车去了沐将军府。 待沐云姜敲开门后,门房立刻惊喜地直叫:“哟,七姑娘您来了呀,小的这就去禀明琪姨娘……琪娘姨瞧见您,一定要欢喜死的。” “不用。我找大堂哥和三堂哥。自己进去就行,别跟着了。” 同一个门卫,势力眼到不行。 之前是百般嫌弃,现在是百般谄媚。 沐云姜倒是不甚在乎,自顾自走了进去。 崇八和素月跟在其身后。 沐云姜直接去了大堂哥的院子,却发现三堂哥也在,两个人正在书房坐在一起研究家里的账册,有商有量的,大堂哥在报数,而三堂哥在拨算盘,挺像那么一回事。 她看着笑了笑,一边走,一边喊了进去:“大堂哥,三堂哥,一别一月有余,你们可还好吗?你俩这是在核算家里的收支吗?” “呀,小七……你竟回来了?” “哟,小七……你终于回来了。” 两个哥哥见是小七,齐齐笑着打起了招呼。 大堂哥沐云城说:“这还不是你给我们阿父出的馊主意吗?不过倒是让我们排解了不少寂寞。这一个多月,我们已经把家里的账本全给料理清楚了。你还别说,三弟的确对算账很有一套……” 对于这个弟弟,他是不吝夸赞。 三堂哥沐云杰则是一脸的不好意思,摸着头叫道:“哪里哪里,我眼瞎着,也帮不上什么忙,就是记性比较好,大哥念出来,我就给捋一捋。用算盘,我还凑和。” 两兄弟兄友弟恭的,很是和睦。 沐云姜却是心头一乐:大伯父现在怎变得这么听话,竟真的让他俩一起管账了。 “行,现在呢,请两位哥哥先把账本搁一搁,算盘放一下,容小妹给你们看一看这一个月,你们养得如何?” 沐云姜先给大堂哥看了看腿上的伤势,而后叮咛他说道:“必须要每天做一些康复的运动。我给开的药还是很管用的。运动和用药一起,大堂哥日后还是能健步如飞的。” 沐云城大喜,忙道:“那我就等着奇迹的发生了。” 然后她笑着对沐云杰说道:“三堂哥,在北陵的时候,我找到了一种可以治你眼疾的方子,之前我已经照方子制成了一瓶药膏。给,就这瓶,每日里敷着,不到半年,三堂哥就有可能视物了……” “呀,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谢谢小七,真的是太感谢了……” 三堂哥大喜过望,忙摸索着接过。 沐云姜立刻叫来下人给三堂哥上了药,然后用白布蒙上眼睛。 办完正经事,二位哥哥开始询问她在玉城发生的事,说之前他们阿父虽然来了信,说了说小七在那头立大功的事,但现在他们还是想亲耳听她说一说。 沐云姜只能简单说了说,并且还在东院吃了中饭。 饭后,沐云姜推着三堂哥回了自己的院子,进了自己的书房——他的书房里已多了两个人。 一个是雁无痕。 一个是沐云韬。 令素月、崇八在门外头守着,沐云姜扶着沐云韬坐下后,自己也坐下了,才与他们说道: “说,关于劣质兵器案,你们发现了什么新线索……” 她是如此迫切地想知道。 “小七,我们查了查,那些铁石的生产率有很大问题。”沐云杰摸索着让沐云韬把一本账册递给她,一边细细的解释起来: “一般铁石按质量分,可分为贫矿石和富矿石。贫矿厂的出铁率是20到40,富矿石的出铁率是40到60。我们的北山兵器营,用的是上好的富矿石。我让他们拿了一点矿石作了几次试验,出铁率高达60……可账本上,一直是不到50的,有几个批次,甚至只有40…… “这些个数据,虽然在出铁率的合理范围内。但与我们实际试验的数据相差太多。所以,我以为,有人在这个数据上造了假,挪用了至少那10到15的铁石……” 这话一出,沐云姜的面色顿时就凝结了:“所以,那些铁石是被挪用了,对!” “是。” “他们这个出铁率是什么时候开始启用的?” “至少有十年以上!” 这么一个年份,令沐云姜的心脏紧缩了好几下。 正所谓积少可成多。十多年时间,那得积下多少铁石? 这些铁石若是被人拿来制造兵器,又将制出多少兵器。而这些兵器,最终将伤害的是守卫大凉安宁的国之卫士。 那场内耗性的战乱就是这样来的——隐患早在十年前埋下。危害国家的利刃已于暗处磨快了刀锋。 “出铁率是谁上报的?” 她想到了这个很关键的问题。 “十年前,共换了三个计量官。第一个病死了,第二天退休了,第三个却在牢里自杀了。就昨天,退休那位不小心坠湖淹死了。那人大晚上的跑出去吃花酒,在画舫上吃醉了酒掉进了湖中央……等捞回来,人已经没气……” 雁无痕回答这个问题时,面色是无比凝重的:“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别,就是每一任都是后一任举荐的。而他们都和一个人有直接或间接的关系……” “谁。” 她低问。 雁无痕吐出了一个人名。 她听着浑身一颤,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难道前世的内乱,最终不可避免吗? 要知道这个人现在根本就没有反意。 是他们被他蒙蔽了眼睛所致吗? 就在他们聊着,外头有人跑了进来,是琪姨娘在外头叫嚷嚷着:“七姑娘七姑娘……宫里来人了,宣你进宫见驾,赶紧出来接旨……哎呀,素月,崇八,你们干嘛拦我的呀?七姑娘,你快出来管管你的人呀!” 沐云姜怔了怔,忙开门迎了出去,看到琪姨娘被崇八和素月给拦住了。 她立刻跟着姨娘来到前院,还真看到宫里来了人。 这人是高环总管身边的小徒弟小善子。 高高瘦瘦一个清秀的内侍,一上来就作了一揖,笑容可掬地说道: “七姑娘是吗?皇上有旨,令七姑娘穿戴整齐,立刻进宫见驾……” 小善子指了指另一个小内侍手上捧的那身华服,微笑道:“这是皇上赐下的衣裳,请七姑娘更衣,马上随奴婢进宫,皇上正等着呢……” 沐云姜的眼皮狠狠跳了跳。 这是干什么? 前世可没这一遭,所以,她完全不知道皇帝老儿这是想干什么? 她暗暗想了想,温声询问道:“不知道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小善子脸上尽是巴结之色,笑呵呵回道:“好事,皇上知道殿下在玉城立了功,今日又逢三殿下回京,想来是要论功行赏了。” 行赏? 沐云姜心下有点不安,但是皇上有诏令,她不可以不去,立刻就把那身华服接过,去后院换上了。 “姑娘,这衣裳,真漂亮……” 打扮完,素月盯着变得华贵逼人的姑娘,不由自主叹了一声。 果然是人靠衣裳马靠鞍啊! 沐云姜看着这罗裙,已经明白要发生什么了。 她抚着那丝滑的布料,轻轻一叹道:“光看这绣工和针脚,应是花了好久才制成的衣裙。这是县主才能穿的礼服。” “县主?” 素月目光一动,遂又细细看了看这衣裙,还有上头镶着的珠宝,好像还真是县主才能穿的礼服,诧然道:“皇上这是要封姑娘当县主?” “十有八九是了!走了!” 沐云姜记得前世自己也曾被封为县主,但那是她当了家主后的事情了。这一世,事态发展已经变得不可琢磨。 二人跟着宫中小内侍小善子,坐上宫里派出来的奢华马车,一路飞快地往皇宫而去。 彼时,萧祁御穿着一身铠甲刚从城门进来,随行将士,有些在城外驻守,有几个将领则跟在其身后。 他们要进宫见驾。 此刻,皇帝就等在朝堂上,而他今天唯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以一身军功求得一个恩赏,娶她。 虽然知道她不想嫁,但是他还是想求一个机会。 而这一头,沐云姜已被领进了皇宫。 前世,她在做上女郡公之后,时不时会进宫见驾,对于皇宫布局是非常熟悉的。 现在,小善子将她领去的地方是朝堂。 勤政殿。 大凉皇帝高坐龙椅。 座下则是百官云集。 门外神武营的侍卫威武霸气地侍立着。 皇帝身侧,带刀统领龙战,于殿中侍驾。 这里是大凉国的权利中心,满朝的文武大员一个个垂手听命于此,簇拥着一国之君,在这威严的大殿之上,等着一个小庶女的朝见。 沐云姜垂眉走了进去,来到殿的正中央。 小善子跪禀道:“启禀皇上,沐云姜带到!” 沐云姜跟着下跪,脆声拜见:“江湖女子沐云姜拜见皇上,小女子自幼行走江湖之上,不懂什么规矩方圆,今日受恩诏入宫,心中实是惶恐,小女子若有言行不当之处,还请皇上莫要迁怒家中父母兄姐……” 其他女子见驾,必是诚惶诚恐的。 沐云姜呢,说是惶恐,却字正腔圆地道明自己不识礼数。这胆子实在是有点大。 凉帝挑了挑威严的浓眉,忽想到之前,洛浔阳要死要活要娶这个女子。 而事实证明,她是真的很有本事。 现在,一个江湖女子来见天子,她在应对之上,却是比任何人都进退有据,听听,那说话的嗓音,若珠玉落盘,极是好听。 重点,她是如此地沉得住气,不露一丝慌——这有点不可思议。 “起来说话。” 凉帝吩咐道。 “谢皇上。” 沐云姜站了起来。 “沐云姜,抬起来头。” 凉帝再次吩咐。 沐云姜只得抬起了头。 凉帝看清了沐云姜的长相:个头很娇小,脸颊也很小,但是五官极为精致,水汪汪的大眼睛极为灵动,清澈的光芒,比太阳还要夺目。 的确是一个倾城倾城的绝世佳人。 如今还是一朵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将来待身子长开了,必有沉鱼落雁之姿。 “沐云姜,朕都听说了,玉城之战,你功不可没。三殿下人未到京城,为你请命的折子已经到了好几日。” 凉帝知道玉城发生了什么,但现在,看到这个人,却无比怀疑啊,这么小一只,是怎么做到力杀古陀四番僧的呢? 会不会是搞错了? 本章四千字,明天见。 第148章 赐婚 “启禀皇上,小女子只是不想战乱祸及更多无辜百姓,尽了一点绵薄之力,故,实不敢居功。三殿下为小女子请功,小女子不胜惶恐。” 她自谦得很。 沐云姜知道的,在她回京之日,萧祁御就拔营南归了,但中途又受命去平了一处山匪。那人所到处,直接就把那山匪给收编了。这才落到了他们后面。 想不到的是,他的奏折已经先一步送进了皇宫。 “朕有一件很好奇,那就是你的武功师承了谁,竟能力战古陀国四大高手的?” 凉帝也是一个武者。 他听说过古陀国四番僧的,武功皆属上乘,会死在一个小姑娘手上,这真的是一件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 “回皇上话,其实杀死四大番僧的不是小女子,而是玉宅内的机关。 “若不是玉城主将机关要诀传授于小女子,就凭小女子这微末伎俩又如何能赢得他们? “是以,小女子这功劳立得让自己都觉得汗颜,今日必须据实相告。小女子不敢凭着这份巧合,而得到恩赏……” 凉帝觉得,面前这小女子很是诚实,心胸也坦荡。若是换作别人,哪肯这么说,自然是借机力求一份恩赏的…… “若没有那份胆略,敢置自己于险地,而囚四僧于笼中,他们也不可能被射杀。这份功劳,不可抹杀。而我大凉最注重的是赏罚分明。是以,赏是必须要赏的。今日,朕就封你做宁国县主……至此往后,可直接为朝中举荐良才……” 凉帝还是给予了嘉奖。 封号还是前世的封号。 虽然这一世很多人死了,很多事情发生了改变,但另有一些细节,却依旧延续着前世的轨迹。 只是伴着这一世其他人的命运都改变了,这种延续只怕会越来越少。而她面对的将是一个全新的未知的未来。 小善子忙低叫:“快快谢过皇上恩典呀!” 沐云姜当即行礼谢恩:“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凉帝满意一笑:“起来!在边上候着,另有一件喜事,朕得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宣布一下……” 喜事? 这两个字,令她眼皮突突乱跳了几下。 站起时,她正想问是什么喜事。 就这时,殿外头,有人高喊了一声:“三殿下萧祁御凯旋归来,殿前求见!” “宣。”凉帝一扬龙袖,落下一字,目光中却闪出了幽幽之光。 沐云姜悄悄瞄了瞄:凉帝似在盘算着什么——感觉萧祁御可能要倒霉了。 “宣三殿下萧祁御觐见。” 有内侍官传唤下去,尖细的嗓音被拉得长长的。 众臣皆冲殿门望去。 下一刻,一身银色铠甲的三殿下萧祁御,跨着沉稳的步子,不疾不徐走了进来,他一进门就看到殿中央站着一个娇小的少女。 仅一个背影,他就发现了,是沐云姜被传诏上了金銮殿,这会儿,他不确定父皇此举到底意欲何为? 他来到沐云姜身侧,恭恭敬敬跪地,并且奉上了出征时被授下的兵符,高声叫道: “启奏皇上,臣萧祁御幸不辱使命,玉城之乱已平,丰山山匪已收编,今日特将兵符归还皇驾。愿我大凉自此往后,再无战事……” 凉帝靠在那里,一挥袖子,示意高环总管把兵符收下,脸上带着满意之色,朗声道:“此番平玉城,你与沐县主配合默契,平定玉城,没有折损太多兵将。这是百姓之幸。朕以为,三皇子屡立奇功,今日必须嘉奖……萧祁御听封……” 萧祁御一怔,这么多年了,这是皇帝第一次于朝堂之上嘉奖自己。 他立刻叩头:“臣在。” “三皇子文治武功,天下叹服,镇边平乱,屡建奇功,今特封为靖北王,准其入朝议政。钦此……” 高环拿出一道老早就拟好的圣旨,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读了一番。 萧祁御心头一震,还真被沐云姜说中了,他成了大凉第一个封王的皇子——这样一个变数,真真是他始料未及的。 “谢主隆恩,日后,臣定当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再次叩了一个头,将那一纸圣旨恭恭敬敬双手接过,心头莫名激荡。 “起来!” 凉帝扬了扬手。 萧祁御却不起,而是高声道:“启奏皇上,此番玉城平乱,功劳绝非是臣一人的……” “朕知道,军中上下,朕自会另行犒赏。” 凉帝从来不会亏待守卫国土的领士。 “谢皇上。” 萧祁御站了起来,微微侧过头来,看了一眼身边的沐云姜,看她这行头,明显是被封县主了。他暗暗一吸气,正想说什么。 凉帝突然开了口:“沐云姜,听说你现在已经被玉城主任命为副城主了?而且特伦部的新可汗还奉你做了神之使臣……” 沐云姜忙道:“玉城主盛情,小女子难以推拒,故只能勉力一试;至于特伦部可汗的推崇,与小女子实在是抬举了……” 凉帝又道:“既然你拥有这么两种头衔,如今朕又封你为县主,朕以为你合该守在玉城……” 呃,这是要把她赶去玉城的意思吗? 沐云姜目光一闪,抬头道:“回殿下,小女子在江湖上行走多年,如今回京住了不到一个月。小女子想留在京城一阵子,尽一尽做为儿女的孝道……” 目前,她可不想走。 劣质兵器案还没查清呢。 此事不清,天都迟早必乱。 待这事一了,她便想亲游江湖。 “嗯,这也是应该,在我们大凉,百行孝为先。” 凉帝也是认可她这种行为的,捋了捋短须,笑里藏地说道: “不过,既然要行孝,就该嫁一个乘龙快婿以慰双亲之心。 “之前浔阳曾向朕请旨,说要娶你为妻,还说,你与他相识于江湖之上,曾经共过患难,历过生死。这份情谊应该是世所难求的。 “既然如此,今日,朕就给你们赐婚,将你许给洛浔阳。一年之后成亲。这一年,你在京尽一尽孝道。一年后你和浔阳镇守玉城……” 沐云姜做梦也没想不到啊,皇帝说的喜事竟是这事? 他居然会在殿上,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赐婚了。 本来,她还以为萧祁御要倒霉了,结果,竟是自己…… 萧祁御的面色一下子变得骇白骇白的,忽就叫了一声:“皇上……这婚事……” 沐云姜心头一跳,觉察到这位新封的靖北王可能要做什么恼怒圣意之事了,立刻抢在他面前,大叫了一声: “谢皇上赐婚,臣女谢主隆恩,这门婚事,臣女甚感满意……” 凉帝顿时哈哈大笑: “好极好极,那婚事就这样订下来了。高环啊,你立刻下旨,让晋阳侯府马上去提亲。不久之前侯爷为救朕又受了伤,今日朕促成这等良缘,也算全了他的爱子之意…… “哎呀,这真是一桩天大的喜事啊,众爱卿,你们说是也不是?” 臣子们自然是随身附和的:“皇上英明。” 高环在边上笑应了一声:“宁国县主,恭喜您喜得佳婿……” 沐云姜挤出一抹笑容,福了福,“同喜同喜。” 萧祁御却是如鲠在喉。 神情繁复地看着面前的小女子,就这样成为了别人的新妇,而他不能再求恩典。 这是她亲口同意的,在这种情况下,他若反对这门婚事,就是兄夺弟妇,皇帝必会勃然大怒。 所以,他就这样眼睁睁失去了她。 此时此刻,他是如此的不甘不愿,却又是如此的无可奈何。 散朝后。 沐云姜出了宫,坐上皇家的马车,由素月陪着回沐家小院。 路上,她把这件事说给素月知道。 素月一听,拧了一下细眉:“姑娘又不喜欢洛浔阳,为什么要答应这门婚事?这个皇帝实在不靠谱,怎么能乱点鸳鸯呀?” 素月是江湖人,所以敢如此非议皇帝。 沐云姜斜了一眼,轻一叹:“你以为这桩婚事,是我想推就能推得掉吗?在文武百官面前,我要是推拒,就是打皇帝的脸。” 重要的是,她要是一推拒,萧祁御可能就会求赐婚——那会儿,她脑子里突然就想到了那天他说过的一句话: 他说,他会让她看到他的诚意的。 “难道姑娘还真想嫁给洛浔阳不成?” 素月扮正沐云姜的脸蛋,认真的打量了一下,严肃地问道。 “现在只是订婚。成亲那是一年后的事情。放心,这件事还有转圜的余地。”沐云姜闭着眼,心里自然是另有盘算的。 “姑娘。” 素月突然神情复杂地叫了一声。 沐云姜睁眼,见到她欲言又止:“怎么了?” 素月说得很肯定:“三殿下喜欢你。” 沐云姜清了清喉咙,正色道:“以后,他是靖北王了。这种话,别瞎说。就算他喜欢我,我又不喜欢他……” 话音刚落下,马车突然就停了下来。 下一刻,有人钻了进来,居然就是刚刚当了靖北王的萧祁御,他一脸阴沉地坐下,盯着素月道: “你下去,我有话要与你家姑娘说?” 素月拧眉,不愿意。 沐云姜忙道:“下去,放心,他吃不了我的。” 素月这才走了下去。 沐云姜瞟了一眼:“恭喜三殿下,不对,恭喜王爷成为第一个封王的皇子。” “为什么要答应嫁给洛浔阳?之前你说过的,你并不想嫁给他不是吗?为什么今天在殿上应得那么爽快?” 萧祁御心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烧着他的五脏六俯——就刚刚进来之前,他正好听到她说了那句话:就算他喜欢我,我又不喜欢他。 回京的路上,他都想好了,要以一身军功求娶于她,结果呢,在金殿之下,一切他设想好的都被颠覆了。 “我突然改变主意了,忽觉得嫁过去也挺好的,洛浔阳很听我话,要是嫁一个事事都想控制我的人,倒不如嫁一个事事被我拿捏的人……” 这话里透出来的意思是那么明显: 与其嫁给你,不如嫁给他。 萧祁御气得想掐其脖子,可是他有什么资格那么做?这个女子从来不曾说过喜欢自己。她的姻缘,她自己作主,一点错也没有。 他气得说不出话来,转身下了马车,跳上自己的宝马,扬鞭而去。 沐云姜闭了闭眼,淡淡叫了一声:“走起来。” 御书房。 “皇上,您知道三殿下,不对,靖北王喜欢县主,怎么就把县主许给了洛郎君……”高环一边磨着墨,一边好奇地询问着。 凉帝淡淡道:“老三不能娶这么厉害的新妇。以后太子一定驾驭不了他们的。到时,大凉必会生出一场腥风雪雨。” 高环立刻点头道:“皇上考虑的极是。只是如果您怕太子驾驭不了他,怎么还给他封王了呢?” “此番若不封王,无法堵天下人之口。他立的功太大了……”凉帝对于这个儿子是又爱又恨。 爱其才,又恨其有一个恶心的母亲。 凉帝来到窗前,负手站着,不断地搓着手指:“回头朕再找机会让他镇守边关。永不入京城。” 高环行了一礼:“皇上英明。” 其实在民间,很多老百姓都知道三殿下,却不知太子。太子无能啊,对三殿下怀着嫉妒之心。 高环总觉得,这太子和三殿下,往后头只怕迟早有一战。 在高环看来,三殿下是所有皇子当中最最合适当储君的人。然后,这种话,谁敢对皇上说。 皇上即便把皇位让给旁系之后,也不可能立三殿下的。 所以啊,三殿下只能生生受了这份委屈。 唉,投胎真是一门技术活。 只能说,三殿下投错肚子了。 赐婚的旨意,很快就传到了晋阳侯府。 跪地听旨的洛浔阳听着,大喜过望,连忙叩头谢恩,“谢皇上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身,他接过圣旨,看着上面皇帝印下的金印,笑得眉开眼笑,笑着笑着,他又紧张兮兮地问了一句: “等一下,小公公,皇上赐婚的时候,七姑娘有什么反应?” 传旨的小善子忙道:“当然是满心欢喜地答应了呀!像洛郎君这般仪表堂堂的郎婿,谁会不喜欢?” 感觉不太对劲啊! 按着那丫头的脾气,肯定是要闹一闹的,但是她竟直接答应了? “打赏,来人,给小善子公公打赏,我……我要去见阿姜……”他兴奋极了,将手上的圣旨给了陪在边上的父亲之后,撒腿跑了。 晋阳侯挺无奈的,忙对小公公说:“这孩子开心傻了,公公莫要见怪……” 另一头。 萧祁御却出事了…… 第149章 遇刺 萧祁御策马狂奔而去,出了城。 11月,树叶尽落。 但是城外有一处地方,是一片碧悠悠的竹林。 过了竹林上山,有一座庙,庙里有一个老和尚。 萧祁御一有情绪时,就会跑来找这老和尚下棋,听他说禅道,一起品茶香,闲话天下。 今天,他就想跑去跟老和尚聊一聊。 谁知,就是在经过这一片竹林时,那片影影绰绰的竹丛中飞出了几个杀手。 他们戴着鬼脸脸谱,穿着最普通的布衣,却拿着最锋利的兵器。 刀刀要制他于死地。 “你们是什么人?” 接了第一波进攻之后,被围于其中的萧祁御,凌厉的目光四下一扫,沉声喝问了一声。 “送你去见阎王的人。来呀,摆阵,送靖王归天……” 为首那人杀气腾腾的,语气够狂,好像今日,一定会是萧祁御的死期。 杀手一共有九人,组成一个杀人的阵法。 萧祁御飞身下马,抓了马上的宝剑,赶走自己的雪骢马,与他们殊死搏杀起来。 这是一个罕见的阵法,来自前朝古书,能把一个绝顶高手困于阵中,于短时间内耗尽那人的体力,最后死在剑阵之中。 此阵名为:屠龙阵。 有道是:神龙在飞,法力无天。 龙入此阵,都会被削首殒落,凡人如何能躲得过? 可惜呀,就在萧祁御陷入险地时,另有一个神秘人突然现身,手持一把竹笛,竟助他退起了敌来。 此人戴着蓑帽,腰佩酒壶,满脸胡子,脸上也戴着一张面具,可每一招皆使得出神入划,轻轻松松就破了他们的阵。 “多谢前辈。”他深深谢过。 那人却哼了一声:“你救过我徒儿,我还你一个人情罢了……你的人来了,且慢慢和他们玩,老夫去也……” 神秘人再次悄然而去。 萧祁御怔了一下,不确定那人所说的徒儿是谁。 就这时,阿索带着人紧跟而至,远远就喊了一声:“殿下,我们来了……” 阿索带着一行侍卫,狂奔而来加入了战斗。 最后,他们这边斩杀了三个杀手,另六人或断了手,或受了伤,一个个仓惶而逃。 其实,萧祁御这几年,一直在遭到各种暗杀,总有人想致他于死地,而他总能逢凶化吉。 之前暗杀自己的人,本事一般,但今天的杀手,武功皆不俗。像是培训多年的江湖杀手。 他很好奇,会是谁想弄死他? 太子? 那个庸才,身边不可能养那么多杀手——养杀手是需要大量财产的。太子无财。否则之前也不会蠢到卖铁石去赚钱了。 父皇? 虽然他不喜欢他,身边一直养着一批不为外人所知的隐卫,但是,皇帝不会杀他,想杀也要光明正大的杀。何况现在,他还有用处。 皇后? 皇后表面是一个识大体的后宫之主,可她一直在担心太子的储君之位被抢走——所有皇子当中,他是最有本事的。但皇后也没钱财,哪能养杀手。 其此之外,他不知道皇宫谁想要他的命。 难道是那个把掀起玉城之乱的人? 可那会谁呢? 救自己的又是何方神圣。 其实,救他的不是别人,正是沐云姜的师父江天。之前,在北陵时,萧祁御并没见过他,是以他根本猜不出他的身份来。 这会儿,萧祁御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想不出所以然,便拿起了地上的兵器,惦了惦份量,看了看成色,面色越来越不好看。 这种工艺,这种质量,应该是用军备司的铁石打成的。 这些兵器,本来能成为士兵们手中的利刃,现在却成为了想杀他的凶器。 “走。先回府。阿索,你立刻着人马上让雁无痕过来回话,这一个多月,他们盯着军备司,有什么收获,让他马上来报。” 他以为这事,必须彻查了。 “是。” 阿索让一个手下去把雁无痕请来回话,自己则跟着殿下回了城。 小半个时辰后,他们回到了三皇子府。 正好遇上宫中送来全新的匾额,“靖北王府”四个烫金大字代替了“三皇子府”。 阿索第一时间着人将这新匾额挂了上去。 送匾额的公公笑着对萧祁御介绍道:“这是皇上亲笔题字,让工匠给雕的。恭喜靖北王,成为皇上身边第一个封王的皇子。” 萧祁御嘴上虽然寒暄了几句,看着府名,心头却没有半点欢喜之色。 把送来匾额的内侍官送走之后,他在书房内,呆呆地坐了不知有多久,心情久久难从沐云姜已经被赐婚这件事当中走出来,连中饭都失了胃口。 阿索在门边守着,心里也是好一阵难过。 他是真真切切看着三殿下一步一步陷进感情当中的,可是那个不开窍的姑娘不懂得接受也就算了,现在,一道圣旨,更是把他们之间的可能全给抹煞了。 殿下心里肯定很难过。 可他却只能憋在心里,不能说出来。 殿下真的是太可怜了。 刚刚都被七姑娘气得差点出事。 “殿下,你心里要是不痛快,要不砸一砸东西也是可以的……”阿索忍不住探进脑袋想宽慰殿下。 “都是好不容花钱买来的,我为什么要砸?” 萧祁御淡淡反问。 三皇子府上的银子,一直是一分钱掰成两分钱在花,已经节省到了极致,他把所有钱财都用到了家中有困难的士兵身上。是以家里很朴素。 闻言,阿索把头缩了回去。 又一会儿后。 “哎哎哎,我听说皇上把七姑娘配给那个楞头青洛浔阳的?这事真的假的呀?” 适时,雁无痕被人找了来,一见到阿索,低声询问起这个事,现在外头都在传这件事,他必须求证一下。 明明殿下喜欢沐云姜的…… “可不是。殿下和七姑娘在塞北经历了生死,本来殿下回来是想请旨赐婚的,结果……” 阿索轻轻跺了一下脚,心头恼得厉害,竟就让洛浔阳给抢了先机。 “皇上真的是老糊涂了……” 雁无痕一生气,就变得口无遮拦的。 “嘘,别乱说话,不能再给殿下生麻烦了……”阿索立刻提醒。 “哦,对了,阿索,烦你快给我报上一报,我这边有事要与殿下说……”雁无痕想到了正经事,急得连忙催促。 “进来说!” 萧祁御在屋内有听到他们低低说话声。虽然很轻,但他耳力好啊。 雁无痕跑了进去,发现殿下面色很差劲,显然啊,殿下是被这件事给气着了。换他他也气啊,成亲是一辈子的事,那位七姑娘多厉害的人,如果就此错失,那便是一辈子的遗憾…… “殿下,您别急,横竖七姑娘只是订婚,就凭洛浔阳那货,七姑娘相不上的……我觉得这事,早晚要黄……” 他忍不住先安慰了一句。 萧祁御面色沉沉,示意他看桌面上的兵器:“先说正事,你过来看,我刚刚遭到了行刺,这是刚刚缴到的兵器。上头没有兵器编号,显然是私造的兵器……可这种材质,可不是普通小作坊能弄到的铁石,这种工艺也绝对是军匠的工艺……” 雁无痕看了一眼,脸上浮现震惊:“这些兵器不光铁的质量好,冶炼技术的也相当成熟,比我们手上用的还锋利……殿下,您被刺杀了,可有伤到啊?” 说到最后,他紧张起来了。 “没伤到。” “那就好。”雁无痕忽拍了一下手心:“这下就对得上了。” “什么对得上了?”萧祁御盯着他问道。 雁无痕立刻从怀里取出一本账薄,恭敬奉上道: “殿下,您出征前让我们查北山军备司,现在,我们查出问题来了。 “这账册,我们之前给七姑娘看过了,七姑娘说,她会深入调查的,还让我们暂时不要报与您知道,但我觉得,这事,您必须知道,如果七姑娘悄悄调查下去,可能会得罪人……” 一听此事和沐云姜有关,萧祁御立刻抖擞了一下精神,把账薄给接了过来,细细地看了看,眼睛顿时变得无比锋利: “她可曾说过,要怎么调查吗?” “没有。”雁无痕摇了摇头:“但我觉得,这可能和七姑娘今日答应赐婚有关。” 还别说,真的有可能。 萧祁御目光发亮地想了想,在原地来回走了两圈,现在父皇封他做了亲王,也同意他上朝议事,但并没有明说劣质兵器案由他去彻查。所以自己要查,必须去请旨。 “这样,我现在就进宫请旨彻查,你们在宫门口等我……等拿到旨意我们就立刻办起来……” “是。” 阿索看着不觉微微一笑,殿下只要一办正事,其他事不再是事了。 他的心啊,装的乃是整个大凉的安危。 那些小儿女情思,他是能放一边就放一边。 萧祁御进了宫。 凉帝在御书房批奏折,一听这个儿子去而折返,怔了一下:他这是来给自己出难题,想来抢婚不成吗? 他得到的消息是:散朝后他曾坐了宫里的马车,和沐云姜私下聊过。 为此,他暗暗皱了一下眉头,想了想,示意高环去把人叫进来。 没一会儿,萧祁御来了,还是刚刚那副行头,进来后恭恭敬敬行了礼,情绪很平静。 “老三,什么事,这么急的要见朕?” 凉帝很沉稳地询问着。 “父皇,儿臣刚刚出宫时遇到有人行刺……儿臣缴下了好几件兵器,那些兵器都是用上好的铁石打造的。儿臣想让您过目一下……” 萧祁御如实上禀道。 “行刺?谁行刺于你?” 凉帝目光一利。 “儿臣不知,九个杀手,死了三个,跑了六个,除了兵器,儿臣没抓到活口。” 凉帝在知道原来儿子竟是为了别的事来的,莫名有点心虚,自己似乎是小人之心了,他先关切地问了一句: “你可有受伤?” “谢父皇关心,儿臣无碍。” “那就好,兵器呢!” “在外头,阿索手上拿了三把!” “高环,让他拿进来。” 皇帝命令着。 高环忙去把人请了进来,三把兵器由高环奉到凉帝面前。 凉帝取其中一把看了一看,面色一下子凝重起来:“这样好的工艺,这么好的色泽和材质,如此兵器,乃是上品啊!” “是,儿臣也这么认为。然而,父皇是知道的,我们大凉境内的是不能私造兵器的,民间最多就是打造菜刀一类的家用刀具。用的材质不是这种。江湖人氏倒是会佩戴刀剑一类的。但这些人的兵器不会是这种统一的军士用刀……这种刀杀敌最合适……” 萧祁御说到这里,双手一揖道:“父皇,北军备司账目混乱,儿臣想请命,彻查此案。 “儿臣以为:万一这些铁石是从北军备司流出去的,问题会很大……我们大凉花了二十余年,得让百姓休养生息,如果有人想挑出战火,如果城中藏着兵器,藏着私兵,那么大凉会很危险……” 这不是危言悚听。 凉帝一向是以天下为重的,他最最无法容忍的是有人毁掉他好不容易挣来的安稳世道。 听罢,他想了想,立刻作出了判断: “萧祁御听令。” “儿臣在。” “从此刻起,由你全权负责北山军备司的账目彻查,如有进展,直接来报。” “儿臣领命。” “去!” “是。” 萧祁御领命而去。 凉帝看着这个雄纠纠气昂昂离去的儿子,忽然觉得他好像是他所有儿子当中最像他的——他心念百姓,他在努力悍卫大凉的安宁。 当年,凉帝也是心心念念想让大凉更进一步,才一步一步登上了皇位,开拓了这大凉的安稳盛世。 唉! 为什么独独就他最像自己呢! “高环,你说老三有没有当年我的风采……” 他喃喃轻问着。 “殿下哪比得上您?但殿下是一个真真切切办差事的人。如果我大凉能有更多能办差的人,与大凉是大幸。” 高环说了一句实在话。 凉帝却瞟了他一眼,轻一笑:“老东西……真会奉承……” “不,这是大实话。三殿下还有很多不足之处,如果能得皇上指点,他应该能办得更好的……只是三殿下终是在京城留不久的!如此良才外放,他的驻地,应该可以被治理得很好……” 高环说得很含蓄。 凉帝听出味来了:有老三的地方,能被治理好;有老三当政的国家,定也能国泰民安的…… 他知道,很多人都觉得老三比任何人都合适储君。 但是,他心里那道坎,怎么跨过去? 他恨此儿有个龌蹉的母亲啊…… 第150章 她心系天下 另一头。 萧祁御出了宫门,潇洒地跳上雪骢马,沉沉落下一句: “走,去北军备司,我们好好去查一查谁在暗中坏我大凉的根基……” 如果问题真的出在这个人身上,那大凉都城可能会大乱一场。 而他和沐云姜之间,或者另有转机。 但是,这代价是不是也太沉重了一点。 阿索和雁无痕对视了一眼,眼底皆露出了兴奋之色,看来皇上是越来越倚重殿下了,竟当真把这事交给殿下办了,这实在是好事啊! 另一头,沐云姜已经回到小院。 封县主,赐婚晋阳侯府,不管是哪一件事,都是天大的喜事。 两个消息宫中已经着人传了回来。 沐河想不到啊,小七不光当上了县主,而且还要嫁进晋阳侯府——他们家只是小户人家,即便是他大哥现在当的这官,也是高攀不上洛家的,何况她只是一个没品阶的文官。 好在小七自己争气,挣了一个县主的身份,如此嫁进去,才算稍稍匹配一点。 只是,沐云姜回到家后,却避开了前院的街坊邻居,悄悄从后门进去,还关进了房门。 大姐姐沐云初和四姐姐沐云微进来看她,恭喜她,却见她坐在书案前,情绪不佳。 “小七,怎么了,这么好一桩婚事,你还是不如意是不是?” 沐云初轻轻抚她秀发,轻轻询问道。 “那个洛浔阳是有点不靠谱。比起三殿下是差远了。小七,是不是恼皇上乱点鸳鸯谱了。” 沐云微觉得小七喜欢的应该是三殿下,说话特别的直。 沐云姜知道她们误会了,忙道:“我只是不想被人随便配人。洛浔阳是个不错的人,但是,我以为,嫁人必须是自己愿意嫁的人。至少现在我并不想嫁人。 “怎么说呢,洛浔阳这样的人,若是生成盛世,嫁这种人,一生行走江湖之上,一起做点小生意,会是一个很好的伴侣。” 两位姐姐听着,对视了一眼,不解。 沐云微坐在书桌上,困惑地问道:“既然如此,你在烦恼什么?现在就是盛世啊!” 沐云姜轻叹一声,说:“问题是:东洲大陆上四分五裂,国与国之间战乱不休,若一味地想要散闲度日,这志向,这格局,就有点小了…… “我倒不是希望自己所嫁之人,必须是这天地之间的独一无二的英雄,但是作为昂扬丈夫,我以为退可当隐士,进可做国之卫士,堂堂男儿,就得有所担当。玩心重的人,非我同类……” 不管是沐云初还是沐云微,她们都是闺阁普通女子,平常担忧地也就是家里那一些日常琐事,今天听得这小妹说得这番话,心头暗暗惊叹: 小七从小学的都是什么呀,怎么一个姑娘担忧起天下大局起来? 两相比较,显得她们是如此的渺小。 就这时,门突然就被推开了,洛浔阳直直走了进来。 刚刚,他有听到她的说词,以前,他以为她就是一个爱玩、爱闹、爱游山玩水、不喜受束缚的小姑娘,现在,他才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和三哥萧祁御越来越像了。 三哥心怀万民。 阿姜也心系天下。 难怪三哥突然就迷上了她。 他俩在某些事上头,是如此的思想一致。 这一刻,他清楚地明白了一件事,想要得到佳人芳心,他必须成为有作为的儿郎,所以,今日,他必须表表自己的心态…… 第151章 表心态,下陋 “洛浔阳,你怎么在这里?” 沐云姜看到他时,有点惊讶,当即站起身,迎了上去。 “刚刚宫里传来了赐婚旨意,我领旨后就跑来了,但你还没回来……阿姜,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你多时……有几句话,我想与你好好说一说,必须让你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 洛浔阳一改平日里的嘻皮笑脸,整个人显得无比严肃。而严肃起来的他,看着多了几分沉熟的味道,好像一下子就变得不太一样了。 在沐云姜的记忆当中,这个少年只知道嘻嘻哈哈,成天没个正形,像今天这种认真劲,她好像是第一次见着。 这样的他,有点陌生了。 “你想说什么,说!我听着呢!” 她轻轻道。 沐云初和沐云微则对视了一眼,觉得她俩有点碍眼了。 沐云初道:“要不我们出去,你们好好聊?” 从今往后,他们就是未婚夫妻了。 “不用,我可以当着两位姐姐的面说的。两个姐姐可为我们当一个见证人……”他显得很一本正经,并且还举天为誓起来: “苍天在上,今日我洛浔阳在此起誓,从今往后,我会当奋发图强,做一个有用之人,为国为民出一份绵薄之力。 “这番,我与阿姜之间只是订婚,如果一年之后,我不能成为你心目里愿意嫁的那个人,我愿意主动退婚……我在此立誓,洛浔阳此生,不会勉强阿姜做任何不愿意的事情……” 这话倒是很有了几分男子气慨。 清澈的眼神能让人坚信,他说的话,绝对是发自肺腑的。 沐云姜目光动了动,虽然这家伙吊儿郎当的,但只要他说出的话,他都能做到: “我知道,你是言出必行的人,你说的话,我自是信的。 “但有一件事,我现在必须和你说明一下。 “洛浔阳,刚刚我说的话,不是故意伤你自尊心,而是,我真觉得,男儿就该有男儿的样子:必须要有担当,得有自己的人生目标,要活得有方向。而不是整日里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这样日子,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 “你呢,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该长大了,这样,回头你就去你父亲的军中领职当差!不要整里日围着我打转。有志男儿怎么能一直和女子混一处?” 沐云姜的话,让洛浔阳皱了皱眉。 无他,这样一来,他与她哪还有时间培养感情啊,但是他自己刚刚才承诺过:要做有用之人,所以,领职当差那是必须的。 “那我们订婚必须订,可以吗?” 他只能如此讨价还价。 “皇上都已经下旨,不订婚可能吗?择个吉日,你们就请上媒婆过来下聘!” 沐云姜答应了下来。 洛浔阳立刻眉开眼笑:“好,我这就回去和父亲说,明日就来提亲。” “但是,你答应的事,也必须做到。” “这是自然。” “那就一言为定了。” “一言为定。” 洛浔阳兴奋地跑了出去,但到了路口,却又折了回来,走到她面前,歪着好看的螓首,严肃打量着道: “阿姜,你……不会耍赖,就此跑掉!” 之前,她一直说,她不会嫁给他的,现在,她答应得这么爽快。他就怕她化身成为江歧,就此跑一个无影无踪。 “不会。我虽女子,但也重诚信……你懂的。” 她给了一个无比坚定的回答。 “可我怎么觉得这一切如此不真实?” 他憨憨地笑着,痴痴地望着:“要不,你掐我一下,我是不是在做白日梦?” 牵她之手去掐他的脸孔。 他们是未婚男女,如此作为,好像有些不妥。 但她还是掐了,还是使足了劲的那种掐。 他立刻呼疼,捂着脸,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她下手可重了,眼底却乐开了花:“是真的。我当真不是在做梦。” 那呆呆的样子,让两位姐姐掩嘴而笑——这位洛郎君对小七是真的痴心,就是人爱玩了一些。可惜小七看不上。 “我……我还想抱一抱你……可以吗?” 说着,他就直接把她给抱住了,脸上的笑傻傻的:“我们终于订婚了,我的美梦终于要实现了……” 沐云姜脸上并没有娇羞之色,只是冷静地拍了拍他的宽肩:“行了,我家姐姐还在,你这样会吓坏她们的。” 害羞的反而是他。 他松开时就羞臊地跑了,耳根子都红了。 他其实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 很单纯的。 前世,他死得早,至死都保持着一颗简单的心;可这一世呢,他的未来,会是怎样的? 她竟隐隐起了几丝担忧。 人间在世,无忧无虑其实是一种极其难得的心态;他好像不该逼他长大;但是他必须长大了。 “小七,你不喜欢他。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呢?” 亲眼见证了刚刚这一幕,云微越发肯定了——小七和他在一起,没半点女子的羞涩。情侣之间若无羞涩之情,就代表对那个人并不心动。 是的,沐云姜是不喜欢他。但是这场订婚,必须进行…… “姐,这事,您甭管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您放一百个心,我自己的婚姻,我还没点数吗?” 就算订了婚,这婚事,也成不了。 这句,可没法说。 沐云初微微一叹:这孩子主见性强,他们自是管不得了。 她与沐云微走了出来,去前厅招呼前来道喜的亲朋好友。 一个多月前,他们二房被大房赶出沐将军府,没任何人来帮衬他们二房,他们二房几乎是被所有人孤立的,成了全城权贵的笑柄。 如今呢,二房的七姑娘成了县主,还要嫁入侯门,不到天色黑下,就有无数亲朋好友跑来道歉——他们都想沾一沾新县主的光,万一有啥事,说不定还能请新县主给帮衬帮衬。 人呐,就是这么利势眼的。 就连大伯父沐江也跑来道喜。 这一天,沐家小院被来道贺的人挤了一个水泄不通,沐河脸上始终挂着笑容,一脸的春风得意。 第二天,晋阳侯府上,晋阳侯洛怀远带着聘礼,请了媒婆,携同夫人,领着儿子上门来提亲下定。 晋阳侯洛怀远把之前给小儿子搜罗的好东西全给带上了,吹吹打打来到了沐家小院。 一切礼数都按照最高档次安排的。 这对于一个只有庶女出身的新妇来说,这是无尚荣耀的。 当然了,因为现在沐云姜是县主,所以,如此隆重的礼数,她自也是受得起的。 皇帝还特意派了礼部的大人来主持了仪式。 这看上去像是皇帝对这桩婚事的看重,但是,沐云姜觉得,皇帝这是在担心有人来破坏两家定婚。 他担忧的对象应该是:靖北王。 然而,靖北王并没有跑出来搅局,下聘这个流程,走得无比顺利。 洛浔阳笑得眉开色舞的,在沐家小院那是不断的四处发喜糖,但凡来观礼的,每人一个红包。 除此之外,晋阳侯还在城中某个酒楼开了流水席,任何人都可以去吃上一顿喜宴。 这样的手大笔,天下少有。 是以整个天都城都在议论:这沐家的七姑娘真的是前世修的好福气,这辈子居然能嫁得这样一个好夫婿…… 今日,沐云姜见到了沈兴兰,洛浔阳的亲生母亲,如今晋阳侯夫人,刑部尚书沈兴南之妹。 这是一个端庄高雅的女子。 沈兴兰就生了一个儿子,洛浔阳于她来说,就是命根子,之前儿子说要娶一个庶女,她心里是不满意的,但是架不住儿子闹啊,也就同意了。 她是嫁给爱情的女子。因为出身的原故,曾经被长辈拆散了姻缘。如今她将心比心,也就没有逼儿子。 此番沐云姜被封为了县主,还有奉,一个能帮助靖北王平乱的女子,肯定是有才华的,能嫁给她儿子,帮着她管着儿子,她自是满意的。 等今日终于见到盛装的沐云姜,她只看了一眼,就满心欢喜,笑着说:“难怪我家阿浔啊要死要活非要娶,原来我未来的儿媳竟是这样一个美人坯子。” 沐云姜本来就长得好看,打扮之后,自然越发明艳照人。 她呢,粗鲁时可以非常粗鲁,优雅时可以无比优雅,在行礼上头,她通晓天下礼数,只要自己愿意,就能让自己扮成一个娴静端方的淑女。 可她不想装啊! 沐云姜浅浅福了一下,笑道:“夫人安好,云姜是个江湖女子,知晓一些江湖事,却不曾规规矩矩学过什么礼仪,读过圣贤书。除了长得好看,好像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往后头,还请夫人莫要嫌弃我才好……” 晋阳侯夫人微微一笑:“只要你有心学,往后头,我可以好好栽培你,让你成为一个知书达礼的好娘子的……” 沐云姜却淡淡拒绝了:“我的性子已经这样,不会再有什么改变,怕是要辜负夫人一番美意了。” 晋阳侯夫人一怔,听出来了,这姑娘脾气很大的,也没有因为将要嫁入侯府,而曲意奉承的意思,又或者说,是她并不喜欢她儿子,才不愿刻意讨好? 她有听说,这女子曾和靖北王一起平了玉城之乱——靖北王对沐云姜那是百般照拂,如今却被自家夫君将他她来做了儿媳。 如果靖北王真对她生了心思,娶了这样一个儿媳妇呀,他们侯府怕是不得安宁了。 回府后,于闺房内,她闷声问自己的郎婿:“那日,你为救皇上受了伤,为什么要讨这样一个赐婚的封赏。这个沐云姜不是一个善茬,身上带着江湖气,脾气又大,还不受管教,我们家浔阳根本压不住她的……这样的儿媳……怎么得了?” 晋阳侯温温哄着夫人:“浔阳这孩子聪明是很聪明的,但是,他太不务正业。你我说着都没用。但沐云姜说的话,他听啊。 “昨天她去了一趟沐家小院,回来后是怎么和我说的,你知道吗?他说他想找份差事来做。他要向沐云姜证明,他是一个值得托负终身的男人,并不是只知道玩闹享乐的人…… “夫人,沐云姜能让我们家浔阳脱掉一身稚气,真正成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有时候,娶一个好夫人,能激励一个少年蜕变成有用的男人。” 晋阳侯夫人听了不觉轻轻一叹:很显然,那个沐云姜就是那个能让儿成才的那份动力。 那就娶! 衬儿子的心很重要,儿子才有可能变得更优秀。 萧祁御在北山军备司待了三天,这几日,皇上许他在家休整,可以不用上朝,他却把自己一头扎在了军备司,一直在查出铁率这件事。 有些事,他必须亲自体验了,才能知道其中哪里出了问题。 第四天中午,萧祁御离开了军备司,因为他收到皇上传来的旨意:“今日是罗家小郎君和沐七姑娘的订婚宴。老三,你替朕去一趟。送上朕的祝福。还有,你是兄长,得送上一份大礼……你库房要是没像样的,就到宫里来挑。” 他觉得父皇是故意的。 拿着那张订婚宴请帖,他觉得那红色的帖子,是那么的扎眼,深深刺痛着他的眼球。 雁无痕看到这请帖,就哇哇叫:“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故意往别人心上捅刀子吗?王爷,您要不还是别去了……” 他心怜王爷,怎么遇上这样一个爹,闹心。 “不去就是抗旨。” 阿索轻轻一叹。 皇上交代下来的事,必须办。 “那就推说身子不舒服……” “皇上会直接派人过来诊脉,若诊不出什么来,那就是欺君。皇上前一刻能抬举你,后一刻能把你给办了……” 阿索深切地知道殿下的日子过得有多艰难。 其实,换作其他臣子,只要皇上办想那个人,这种坑人的事,他照做无误。 雁无痕听着只叹气:“好心疼三殿下。皇上对三殿下真的是太不公平了。” 阿索也叹息。 萧祁御不说话,想到自己已经三日没换衣袍,转身出了北山军备司,先回了一趟家,沐了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既然赴宴,那他就得体体面面地去。 他还想见她一面,想告诉她:不管她想做什么,他都愿意配合…… 本章四千字,明天见。 第152章 他有一个女儿? 订婚宴设在晋阳侯府。 满城权贵,该请的都有来赴宴。 这样一场订婚宴,与沐云姜来说应该是无上荣耀的——一个寻常小庶女,一举成为县主,赐婚嫁入侯门。皇帝着礼部大员入侯府,主持订婚仪式。 如此婚嫁规格,一般只有皇子公主才能得来这样的待遇。 如此姻缘,与天都城的世家豪门来说,绝对是独一无二的。 萧祁御上门时,看到侯府内外,宾客们那是络绎不绝,这些尊贵的客人们一个个衣着光鲜,笑容满面,嘴里道着“恭喜”,手上抱拳作揖。 他细细想了想,如果沐云姜与他订婚,靖北王府反而不会来几个宾客。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太子和靖北王关系紧张。 在这种情况下,参加他的宴会,就表明和他是同一阵营的,试问,谁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站队? 哪天太子登基,所有亲近靖北王的人,势必再无出头之日。 晋阳侯不同。 他不立派系,并且在朝中根基错综复杂,和他交好的人,太多太多。此番又是他最最宠爱的小儿子订婚,是以,这场订婚宴,他办得极为隆重。 “三哥,你来了,里面坐!” 着一身华服,气宇轩昂的洛浔阳笑语晏晏,正在接待来客,整个人精神气爽的,一看到萧祁御也来赴宴,心头莫名有点紧张。 这会儿,他最怕的是,行订婚仪式时,萧祁御要是来一个当场抢婚,那他不糗大了? 可脸上,他还是堆满笑容的。 萧祁御点了点头,不咸不淡道了一句:“恭喜,终于得偿所愿。” “谢三哥。” 他笑容灿烂地回了礼。 也只有萧祁御自己知道,说出这几句话时,心头有多苦涩。 而洛浔阳这一声“谢”,又是何等的虚伪客套——若不是他暗中和他父亲窜通,先下手为强,这会儿该订亲的可能应该是他和沐云姜。 “三哥,你过来,我想和你聊一聊……” 洛浔阳把人给拉到了喜堂后一处高楼上。 这里,除了他们,慨无旁人,唯有树上的鸟儿雀儿在叽叽喳喳地叫着。 站在高处,可俯望整个侯府的美景——能将前院的锣鼓喧天,尽收眼底。 此时此刻,二人皆沉默不语。 他们本是最好的兄弟,如今却陷入了相顾无言的可悲对峙当中。这大概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的结果。 “有什么事,说!” 还是萧祁御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沉默。 “从今天起,阿姜就是我的未婚妻了,三哥,我希望你以后可以放手,别再纠缠我新妇……” 洛浔阳一脸正色:“现在,我还敬你一声三哥,往后头,我希望你一直还能是我三哥,我与你之间,但愿不要再有任何新矛盾产生……” 他是真的真的不想再和他产生矛盾。 萧祁御转头幽幽地盯着他,淡淡道:“浔阳,这一次你能订婚,是你使了诈,所以,我也不会保证往后会如何如何? “今天,我只想与你说一句:我不会乱来,会尊重她的意愿。但若有一天,让我知道你为难了她。浔阳,我会让你知道我的手段的。” 洛浔阳听得面色发沉,心头发紧: 三哥这是要和他开战吗? 竟把话说得竟这么狠。 原来动了真心的三哥,也会冲冠一怒为红颜。 他不觉抿了抿唇:“三哥,不对,靖北王,三王爷,那我也撂下一句话:我不会给你机会夺走她的。这辈子,她做定我新妇了。你若和我争,我一定全力应战。绝不相让。” 这么多年,他是第一次那么渴望得到一个人。是以,他只能和三哥撕破脸了。 萧祁御不再说话,而是转身离去。 洛浔阳站在原地,脸上渐渐就露出了黯然神伤,从今往后,他再没有三哥了——心的地方,忽就变得空落落的。 另一头,萧祁御坐回位置上。 他的神情是恍恍惚惚的,期间他心里烦躁,想喝酒,倒了一杯来喝,却发现那不是酒,而是甜汤。 他心头苦涩,另外寻了一壶酒,斟了一盏,正想喝,却被沐云韬按住了。 “王爷,您不能喝酒,只能喝甜汤或是温水。之前小七特意叮嘱了,如果您来的话,让我看着您,万万不能喝酒。酒会伤您身,为了您能早日健康,您必须听医嘱……” 沐云韬在他耳边咕哝了一声。 萧祁御目光闪了闪。 呵,都要嫁给别人当新妇了,竟还管他死活? 她管得还真是够宽的。 但仅仅只因为她是他的大夫而已。 如此一想,他发现心头越发苦了,却没想再喝酒,而是喝了几口甜汤,然,那味道根本抵不掉那份苦涩。 “云韬,你去和她说:我想见她,有事要问……请她到如意轩一见……” 他让沐云韬去传话。 沐云韬愣了愣,想到之前雁无痕说过的话:“殿下喜欢你家七丫头,可恨皇上乱配鸳鸯啊,误了殿下的良缘……” 现在看殿下心情不佳,看样子是真的,只是殿下要私会有夫之妇,这不合适! 传出去,这是有辱女子名节的。 作为亲哥哥,他必须扞卫妹妹的名声。 可他还是跑去传话了,悄悄把小七拉到无人处说了说。 沐云姜沉默了一下,应道:“知道了,这事我来处理……” 订婚宴结束时,已是月上柳梢头。 萧祁御在晋阳侯府门外头的柳树下独立,看到沐家的女眷们从里头出来,笑吟吟的,软言细语,不胜温柔。 沐云姜今天穿得特别漂亮,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而准新郎倌洛浔阳则在边上跟她依依告别。 洛浔阳和颜悦色地说道:“阿姜,我明天带一些有趣的东西去找你,你看了一定会喜欢的。” 沐云姜在洛浔阳耳边私语了几句。 这二人看着,就像神仙眷侣,真真是匹配。 很快,女眷们上了车。 沐云韬亲自驾车。 马车从萧祁御面前走过。 正好,沐云姜撩起窗帘往外望,恰巧对上了他幽深的眼神,下一秒,她把帘子挂下了。 现在她已经许了人家,人前自是要避一下嫌的…… 萧祁御跟着离开了,往如意轩而去。 走到半路,有人自身后追了过来,那速度快如疾风——来者是个轻功了得的武林高手。 萧祁御本以为来的是沐云姜,勒住雪骢马,转头看时,却发现来的是素月,并不见沐云姜。 “见过王爷。” 素月恭敬行了一礼。 他又往那个方向瞄了瞄:“你家姑娘没来吗?” “姑娘没来,让素月回一句话。” 他的心沉了沉:“说。” “姑娘说:我已配人,以后,若没有必要,请殿下莫要诏见。关于殿下在查的事情,我会全力彻查。有什么发现,将由素月代为转诉……” 她把姑娘的原话,原封不动,一字不落,尽数转述。 萧祁御的目光轻轻闪了闪。 素月不再多说其他,转身就走。 阿索有听到,有点担忧地看着殿下,七姑娘这是要避嫌啊:“殿下,还去如意轩吗?” “去的。” 他平心静气地应声,心头一团凌乱。 其实,她做的对。 她已订婚,是不该再于私下见他。 问题是,她是那种视一切礼法为无物的人,否则之前,她也不会叫素月悄悄地把他领到她的闺房了。 如果男女婚前私会就算有了私情,那么,她该嫁的就是自己。他俩早就有了肌肤之亲,甚至还同床共枕过。 所以,现在她不愿来见,不是她突然在乎起礼法,而是她不想见他。 正是这份认知,让他心情郁结。 萧祁御这么想着一路飞驰,来到如意轩。 如意轩的大门口,挂着一对亮堂堂的灯笼,他的脑子里不由自主就想起了那几天,他与她在此亲密无间。 一切如梦。 他暗暗一叹,翻身下马,才要去敲门,门开了。 悦姑姑牵着一个可爱的小姑娘,五六岁的样子,一起走了出来,两个人有说有笑的,看样子是要去逛夜市。 悦姑姑之前去了一趟陈塘关,怎么就带回了小娃娃? “咦,是爹爹呢,爹爹你终于回来了……欢欢要想死你了……” 那个粉雕玉琢的孩子竟直接扑过来抱住了他的大腿,软软糯糯就喊了一声“爹爹”…… 阿索看得差点趔倒: 居然有人认殿下做爹? 殿下,您啥时候惹下风流债了? 被抱住的萧祁御一脸懵,低头瞅着这个可可爱爱的女娃娃,小脸上五官如画,大眼睛扑闪扑闪的,露着期待之情,当真是叫人不忍泼她冷水。 但是,这冷水,还是要泼一泼的,大大的手掌抚上小孩发顶时,他轻轻道了一句: “小娃娃,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可不是你爹爹哦!悦姑姑,你这是从哪里领来的小孩?长得倒怪漂亮的……” 叫人打心眼儿里生出莫名的喜欢之情。 小娃娃立刻撅起了粉粉的小嘴,委屈巴巴地大叫起来:“爹爹,你怎么能把我忘了呢?我是你的心肝宝贝欢欢啊……” 萧祁御:“……” 他确定自己从来没睡过女人,怎么可能有这么大一个女儿? 可面对孩子那殷殷的目光,他又不忍伤她心:“悦姑姑,这是怎么回事呀?” “诚如您所听到的,这是您的女儿萧清欢。是您让人从苍境那边带回来的。” 悦姑姑打量着主子,说出的话令他大吃一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您去平乱前,曾让苏回跑了一趟苍境,这事,您不记得了?” 悦姑姑提了一个醒,见殿下还是一脸的迷茫时,忙叫了一声:“苏回,苏回,你出来……” “来了来了。” 一个侍卫奔跑着应声而来,看到萧祁御时,大喜过望地跪地回话道:“殿下,苏回奉命已把清欢小姐接回来了。” 呃,有这事吗? 他怎么完全不记得了。 “我当时是怎么吩咐你的?” 萧祁御细细盘问起来。 “殿下就只是说,令我到苍境,找到守境老人,把一个五六岁大的女娃娃接回来住在如意轩,从今往后,属下苏回的任务是保证清欢小姐的安全。寸步不可离开清欢小姐。” 苏回望着一脸茫然的殿下,心头莫名有点急:“您……什么都不记得了?” 萧祁御完全没印象:“具体是哪个时间点?” “就在您去东宫救险些被太子弄死的沐云韬之前……” 苏回回忆了一下时间点。 这下,萧祁御总算是弄明白了,那就是另一个自己做的,所以,这孩子真的是他女儿? 他要疯了! 平白无故竟多出一个女儿出来。 “行了,我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容我和这小孩单独聊聊……” 压下心头那乱糟糟的情绪,他让他们都下去,自己则弯腰把这个黏着自己的小孩抱起,去了书房。 书房内黑灯瞎火的。 萧祁御点亮了七八盏蜡烛,四周顿时明亮若白昼。 “爹爹!” 小孩跟了过来,拉了拉他的衣角,眨巴着美丽的大眼睛。 “来,过来!让我看看你。” 萧祁御把她抱起坐在书桌上,自己则坐在椅子上,深深地打量这个漂亮到一踏糊涂的孩子。 那轮廓竟像极了……沐云姜。 难道这是孩子是…… 他心里这么一想,滋味顿时繁复起来。 “爹爹,你真不记得我了吗?” 萧清欢闷闷地问道。 萧祁御不答反问:“你叫清欢是吗?” “是啊!” “谁给你取的名字?” “我娘亲啊!” 很好,说到关键点上了。 “你娘亲是谁?” 萧祁御目光灼灼,等着回答。 “沐云姜,沐家二房七姑娘,后来被封为了女郡公的沐云姜。” 萧清欢把母亲的老底全给揭了。 女郡公? 他的眼皮狠狠跳了几下,所以,前世她竟还做了女官? 而且官还挺大。 怪不得如今的她,做任何事,都有一种朝廷重臣的气势——一般能做到公卿,年纪都很大了,但瞧着欢欢的年纪,沐云姜坐上这种大官时,应该还很年轻。 她,实在是个了不起的女子啊。 “好,我知道了,现在,请欢欢再告诉爹爹,你和你娘亲发生了什么事,你娘亲才回到了十五岁,还有,你又是怎么过来的?” 这件事,他必须彻彻底底弄清楚了。 第153章 认女儿,先下手为强 是的,眼前的情况是如此的匪夷所思,以至于他说话时,语气是奇奇怪怪的。 之前他就觉是沐云姜什么都能未卜先知的,很神奇,现在终于知道原因了…… “娘亲被那个坏蛋害死了,爹地你拜托守镜大师将娘亲送了回来,说,这样,娘亲的命运就会发生改变。然后,你自己也回来了,还让大师把我送来这边,否则,我在那个世界就变成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小可怜了。结果,你居然失忆了,把我扔在守境大师那边那么久,才记得把我带回来……” 说到这里,她长叹一声,然后歪着头,瞪大杏眼又叫了一声:“等一下,不对啊,爹爹,你既然记得找人我把带回京城,为什么不记得我是你女儿呀?” 这个问题,他要怎么解释给她听呢? 好复杂的。 那就暂且忽略不计,先问关键问题: “娘亲是被谁害死的?” “就是那个坏蛋罗郡啊,他命四个可怕的番僧拿我抓住了娘亲,娘亲被挑断了手筋脚筋,然后被折磨了很久很久,身上都长出虫子来了,娘亲被他们欺负死了……那些可恶的大坏蛋。” 小欢欢皱着小眉头说起这些时,整个人是瑟瑟发抖的,小脸蛋全是惧怕之色,“然后,爹爹就像神一样出来了,把我和娘亲救了下来……” 萧祁御有点听明白了。 所以,沐云姜在别宫遇上罗郡时就想把人第一时间给弄死了;所以在玉城时,她拼尽全力将四个番僧关进笼子,是因为她想复仇…… 这仇是前世带来的,是刻进骨子里的仇,哪怕是豁出性命去也要复的仇。 虽然这辈子,她与他们是初相识,但她深知他们的歹毒,才如此迫不及待地杀之而后快。 “然后呢?” 他继续问。 “然后,师伯说,娘亲救不活了,你不肯放弃,就带着我去了苍境,找了守境老人……” “守境老人是谁?” 他怎么没听说过。 苍境他知道,是一处神秘的地方。 那里有一座苍山,终年云雾萦绕。无人能上去。几乎没路。进去后会迷失方向,会死在里面。 他实在好奇,苏回是怎么把欢欢带回来的,回头,这事,他得问问苏回。 “应该是个神仙。长长的白胡子,长长的白袍,笑起来就像弥勒佛似的,不用吃饭,只要喝露珠,吃花瓣就能活着。” 小欢欢说得很认真。 神仙? 世上真有神仙吗? 他表示疑惑。 可如果没有,那么小欢欢是怎么来的? 她真的是他和沐云姜的女儿吗? 不对。 她是前世的自己和前世的沐云姜的女儿,与现在的他,和现在的沐云姜没关系的。 可为什么自己对她的喜欢,竟是这么的强烈——瞧瞧这张小脸,长得和沐云姜太像了。 他忍不住将这个小小的人儿抱住,心头被一种奇妙的柔软占据了,那种感觉,就好像,这孩子就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一般,是与他有着最亲关系的家人。 “爹爹,你找到娘亲了吗?” 正当沉思,小女娃忽捧着他的脸问了一句,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眼底全是希翼之色:“我好想见娘亲。不知道娘亲记不记得我?” “应该记得!” 她记得前世所有事,肯定记得女儿的。 “这么说,爹爹找到娘亲了?” 萧清欢的大眼睛莫名一闪,话中透出了几丝惊喜。 “找到了。” “太好了,那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娘亲。” 欢欢开心得双眸发光发亮。 “要不,明天带你过去?” 今天天太晚了。 “好呀好呀!” 小女娃一把抱住了他的脖子,往他脸蛋上亲了一下,忽又问了一句: “爹爹,那你什么时候娶娘亲呀?” 这话让他一愣。 小女娃歪着头说:“之前爹爹你交代过我的呀,万一你记不得了以前的事了,就让我提醒你,上辈子,你没能娶上娘亲,是你最最后悔的事,这辈子,你无论如何都要娶娘亲的。你忘了吗?” 萧祁御苦笑,另一个自己还真是用心良苦,把一个不该存在这一世的女儿弄过来,就为了逼他娶他想娶的女人。 行,现在他想娶了,可人家根本不想嫁啊! 另一个自己凭什么就认定他一定能把人娶回家的? “要是……你娘亲准备嫁给别人了呢?” 他如此设想着。 有些事情的走向,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掌控。 “那我就得帮爹爹呀,必须让娘亲嫁给你……”欢欢抱得紧紧的,“爹爹说过的,我们一家人不能再分开了,我们要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你还说,要生一个弟弟妹妹陪我玩呢……爹爹,你可要说话算话呀!我还等着玩弟弟妹妹呢……” 萧祁御沉默了一下,目光闪闪的,所以,欢欢会是他们关系的转机? “欢欢……我尽力!” 他抱住了她,心头莫名激动起来。 也许他命中,注定是要娶她的…… “来,跟我说说看……前世,你和你娘亲的事情……关于那个坏蛋罗郡也说一说……我要知道所有你知道的事情,这样的话,爹爹才更有胜算娶你娘亲……” 他想从孩子的嘴里,探知一切他未知的过往。 “嗯,可以呀,我叫清欢,六岁了,我本来姓沐。娘亲生我的时候,还没找到爹爹。我出生的时候,娘亲已经是沐家的家主。等我懂事时,娘亲一步一步被敕封为县主,然后是女郡公,最后驻守玉城,同时,娘亲还是玉城的城主……” 靠在他怀里,清欢摇头晃脑地把她知道的事,一五一十全给说了。 萧祁御静静地聆听着,心下明白了,怪不得她那么清楚玉城的事,原来她曾当过玉城之主。这就难怪了…… 这天晚上,萧祁御带着清欢一起睡。 清欢说了很多很多有关前世的事,这孩子记性特别的好,很会表述,讲得还绘声绘色的,帮助他把很多疑惑的点全给理通了。 后来,清欢说累了,靠在她怀里呼呼睡了过去。 萧祁御无比怜惜地盯着这个漂亮娃娃,心头竟隐隐有了一种:这就是我亲生女儿的想法。 真要是能生得这样一个女儿,他会很欢喜的。 大约是因为,孩子的母亲是他心里喜爱的女子……若换作是自己厌恶的女子生的,那他对这孩子的感情,可能会变得极为复杂。 这一刻,他似乎能理解父皇了,也能理解父皇对自己的复杂感情了。 抚着孩子那柔软的细发,他心头一片温软。 所以,这辈子,他只会和自己喜欢的女子生儿育女,只有自己真正喜欢的妻与子,男人才会给予他们最真诚的夫爱和父爱。 他的父皇,并不爱任何一个女子,但他却和她们生了那么多子女,可没有一个真正得到了他全心的疼爱。 这是做为父亲的悲哀,也是作为子女的长痛…… 所以,萧祁御在这天晚上发了一个毒誓:这辈子,自己绝对不能再走父皇的老路。 半夜。 萧祁御正当好睡时,怀里的小孩突然手舞足蹈起来,紧张地直叫:“不要打我娘亲,不要打我娘亲……娘亲,娘亲……你不要死,你不要死……” 萧祁御立刻惊醒,借着床边的过夜小灯,他看到欢欢额头上全是汗珠子,小脸上尽是惊慌。 “欢欢,你做噩梦了,醒醒,醒醒……” 欢欢醒了过来,在看到萧祁御时,一把狠狠抱住了,哭着叫道:“爹爹,爹爹,我看到娘亲死了……呜呜呜,他们欺负娘亲……他们太坏了,呜呜呜……” “没事了,没事了!” 他无比笨拙地哄着她。 “以后不会再有人敢欺负你了。清欢,以后,爹爹会保护你的!” 清欢那紧张的情绪,一点一点被捋平了…… 四周一下变得无比安静,清欢的呼吸一点一点变得平稳。 萧祁御以为她睡着了。 却在这时,她动了动,抬起小脸,低低哑哑地问了一句: “爹爹,我想娘亲了!明天,我真的能见到娘亲吗?” “恐怕得过几天了……欢欢,爹爹改变计划了,你得先留在爹爹这边几天,等爹爹把手上的事情整理好,就带你去找娘亲……” 他觉得,沐云姜见到清欢,极有可能就会把清欢强行留在自己身边,再也不会允许他亲近清欢。 而他要做的事是:让清欢成为自己名正眼顺的女儿,如此,她就不可能再和自己撇清关系…… 曾经,他以为他的人生使命是:为师父翻案,恢复其名誉。 但现在,他觉得,他的未来多了另一重使命:守护她们娘俩,更要守护好大凉——大凉安稳,她们娘俩才不至于被战火波及,才能享岁月静好。 第二日,萧祁御把清欢带回了靖北王府,招来府中上下所有人,牵着孩子的手宣布道: “这个孩子是本王在外认养的义女,今日赐其萧姓,取名清欢,从此便是我靖北王府的小郡主……尔等往后,需尊她为小主,誓要守护她,听明白了吗?” 满府的侍卫行着军中单膝跪地之礼:“是,属下拜小郡主!” 穿着一身白狐裘衣的可爱小女孩,从小就是在军中长大的,看惯了将士们冲母亲行跪拜大礼,如此场合,是见惯不怪的,立刻福了福: “各位叔叔伯伯们,清欢有礼了,大家都请起!你们都是国之卫士,无需向小小的孩童行如此大礼的,清欢实在是受不起……” 那彬彬有礼的样子,立刻招来所有人的喜欢。 雁无痕也在,笑着道:“天呐,王爷,这娃娃太会说话了。您从哪捡来的?” 清欢嘻嘻笑:“我是天下掉下来的小可爱!雁叔叔,您能教我您的雁拳吗?” “可以呀,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姓雁,还会雁拳?”雁无痕很是惊奇呀。 因为前世,你教过我几招呀! 可这事,她不能说,这是爹爹说的,前世的事,她不能同任何人说起,“自然是爹爹和我说的呀!走走走……我们去练拳……” 清欢是一个开朗的孩子,特别爱笑,特别的有人缘,也特别的天资聪慧,简直可以说是天降神童。 就一天时间,她就和全府二十四个侍卫、小厮全都混熟了,那与人交际的能力,估计全天都城都寻不出第二个来了。 这一天,天都城下了一天的大雪。 这一天,萧祁御在王府的书房内查了一天的账…… 这一天,他发现清欢不折不扣就是一个惊才绝艳的孩子…… 手下们的禀告,让他有了这样一个认知: “王爷,小郡主不得了,任何武功路数都一学就会。神童,绝对是神童。” “王爷,小郡主读书一目十行,还过目不忘。这本事,也太牛了。” “王爷,小郡主自己做了一个小雷炮,把莲池给炸了。厉害,实在是厉害啊!” “王爷,小郡主还会下毒,刚把从东宫跑来的内侍官给毒晕了。” “王爷,小郡主竟还会医术,已经帮内侍官针灸完,那人现已经醒了……” “王爷,小郡主闹腾了一天,终于睡着了,她怎么有使不完的劲,玩了都一天了,真是要累死我们了……” 萧祁御的府邸从来是肃穆大静的,因为来了这么一个孩子,这一天,王府内充满了孩子的嘻笑声。冷清的王府终于有了一些人气。 萧祁御本以为自己习惯了安静,一定不喜欢那种聒噪的,一天下来,他竟觉得:这样挺好的。 家就该是孩子玩闹的地方,可以许他们肆意撒欢,而不是从很小开始,就得学做一个小大人。 入夜时分,萧祁御去把睡沉的清欢抱回自己的房间,心里深切地以为: 沐云姜肯定很喜欢很喜欢这个孩子,因为她养出了一个才华卓越、又活泼灵动的可爱孩子。 他喜欢极了。 这样一个孩子,他必须早早记在自己名下才行…… 也是这一天,他写了一封奏折,将自己收养萧清欢的事,上报给了皇帝,并且坦言,自己病得厉害,此生无其他意愿,只想陪着这个养女长大,再无婚配之念,求成全。 无他,他只是想断了皇帝赐婚之心。 因为之前欢欢说过的:“前世的时候,爹爹你老早就被皇帝赐了好几个侧妃,所以,这一世,你可万万不能再娶小老婆,娘亲最恨娶小老婆了……” 是以,这一世,他不会纳侧妃,静等时机,但为娶她…… 第154章 确定名份,母女相会 凉帝看到这份奏折,心下是困惑的。 本来,他是想给这个儿子赐婚的,皇后之前操办的选秀已出结果。原先他打算好了,要从中挑一个赐给他做正妃。 这个儿子已经二十出头。 如此年纪,房内没一个女人,说好听点,是洁身自好。说不好听就是:这个人有隐疾。有辱皇家颜面。堂堂三皇子,威震天下,却不举。说出去多难听。 虽然,他不喜欢这个儿子,也不希望这一脉有后嗣传承,但还是有臣子跑来和他说了: “皇上,这一次皇子选妃,可不能再漏了三殿下……不论三殿下是谁生的,与江山社稷而言,他有功无过。三殿下身子又不好,这万一哪一天去了,连个扶棺的后人都没有。” 百官都看着,作为君父,他总得做做样子。 现在既然老三这么请求了,那他就不赐了——不幸的姻缘,这世上已经够多,而那些大臣,想来也并不愿意把女儿嫁给这样一个身份尴尬的病皇子。 到时若还有臣子来劝谏,他可以把这份奏折扔给那人看,直接就能堵了那人的嘴。 至于老三收养女儿的事情,凉帝觉得奇怪,就着人去查了查。 第二天,内侍总管高环出现在靖北王府,替皇帝观察了一下靖北王府这个新收的小郡主,问了问是怎么得来的。 萧祁御带着萧清欢见了见高环。 嘴甜的萧清欢把高环哄得了笑不拢嘴。 “高公公,您好呀,听说您不光吹埙吹得好,棋艺更是不得了。我也喜欢下棋,也爱吹埙,父王与我说了,您这二绝啊京都内是寻不出第二厉害的人了。如果小欢欢能得您传教,一定是我前世修来的好福气……” 生得好,一张巧嘴又会说甜言蜜语,高环被这小孩叽叽喳喳地说话声都绕晕了。 随后,高环笑呵呵回来禀告凉帝道: “奴婢查清楚了,那小孩五六岁的样子,是一个靖北王府外出办差的侍卫,在路上捡回来的,生得是真真漂亮,不光伶牙利齿,而且冰雪聪明,特别的能讨人喜欢,重要的是,此女生得酷似沐云姜。奴婢猜想,王爷是因为娶不得沐云姜,这才收养了一个酷似的孩子当养女……” 凉帝听到这个禀告,觉得有道理,可又觉得奇怪,紧跟着又问道:“怎么就凑巧遇上一个长得像的孩子?” “可能这就是机缘?沐云姜今年十五,那孩子应该有五六岁了。十岁的女子大都未成年,是万万不可能与人有私情,生下私生女的。那沐云姜如今还是处子之身呢……那日订婚宴,宫中送了喜服去了沐家。宫中的姑姑有亲自服侍沐云姜换上,曾看到她身上有守宫砂,如今尚是个在宫之女……” 高环详细的回答,解了凉帝心中的疑惑。 凉帝以为,这个老三,平常别无所求的,自己又断了其姻缘,他想领养,那就领养……也不是多大的事,而且还是一个小女娃。 当天,凉帝下了旨意,萧清欢就这样被写进了皇族的名册当中,成为三皇子萧祁御名下的长女。 接到圣旨的萧祁御,谢过隆恩,打了赏,心下极是高兴的——父女的名份算是确定下来了。这个孩子,不管沐云姜耍什么招数,都讨不回去了。 事情已尘埃落定,萧祁御本想带孩子去见她母亲的,可惜,老天不作美,天都城内竟一连下了好几天的大雪。 鹅毛大雪满天飞,积雪那是越积越深。 而那一日,清欢因为玩得太疯,竟着了凉发起了高烧。 萧祁御知道后,守着孩子陪护了好几天,清欢的情况才恢复好转。 因为天太冷,孩子身子弱,他让她乖乖在家玩,哪也不能去,而他除了上朝,以及处理一些必须的事务,一直陪着她,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每天想着法的做各种好吃的,哄她吃东西,还给她讲故事,说天下趣闻。 阿索看着,暗暗叹息:三殿下宠起孩子,真的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如此这般过了有好几天。 靖北王府收了一个小郡主的事就传开了,不过大家只知道,小郡主冰雪聪明,具体叫什么名字,居然没人知道。 这自然是有原因的——萧祁御这么交代的,不让人任何提到小郡主的名字。 大家只是觉得稀奇,靖北王年纪轻轻的,不成亲,先收养女儿,让人摸不着头脑。 甚至有人在猜,这可能是靖北王的私生女。可问题是,这些年,靖北王从来没宠幸过任何人。 谣传,甚嚣尘上,名门望族都在茶前饭后谈论这件事,觉得不可思议——收养一个女儿,给自己制造一个弱点,这完全不像是萧祁御会做的事。 这件事,自然也就传到了晋阳侯府。 洛浔阳听了,那是愣了老半天,他还听说,不少人跑去靖北王府想看看那位小郡主,到底是怎么的小娃娃,能让靖北王动了收养的心思。 第五天,雪放晴了。 第六天,雪消融了。 第七天,车马道上只剩下少量积雪,天都又可以正常通行了。 清欢在家里闷得太久太久,这天,她是死活逼着萧祁御带她出去…… 他只能同意了,准备带她去见沐云姜,让她们母女会上一会……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另一头,这几日,洛浔阳借着已订婚的准女婿的身份,时不时会去沐家小院蹿门子。 洛浔阳本就是一长相俊美的郎君,还很会投人所好,没几天功夫,就把沐家上下所有人都讨好了。 沐云姜却暗暗皱眉,见他一次,催他一次,让他去当差——他直到第四天才去了军营报到,晚上又献宝似地跑来告诉了她:他这一次真去军中了。 她训了他两句:“既然开始了,那就好好办差,不要老惦着我这边。” 洛浔阳挺沮丧,恋恋不舍地走了。 虽然,他和阿姜的名份正了,但他对阿姜依旧有一种患得患失感,总觉得,这个未婚妻来得名不正言不顺,迟早还是会失去的。 因为他知道,阿姜真的不喜欢自己。 她面对自己时,没有少女见到情郎才会有的羞涩。她永远是冷静的,理智的,并不沉溺儿女情长当中。 大约是她的态度,让他越发的不安,才越发想留在她的身边,想多点时间,和她培养感情。 沐云姜其实是知道他这种心态的,因为她心里无比清楚,她与他的是不可能的,所以,她要把他赶离自己。 感情越深,将来分开时,他会越难过。 关于靖北王收养了一个女儿的事,她也听说了,对此,她惊讶归惊讶,但不甚在意——这一世,很多事都变了,靖北王收养一个两个孩子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前世的他后来收养了好几个将士的遗孤——她猜,那孩子大约是他手下的孩子! 第七天清晨。 沐家小院,阿母吃好早膳,在膳桌上宣布道:“今日我要去礼佛,初初,微微,你们跟我一起去……你们都去好好拜一拜,将来才能有一段锦绣良缘。小七,你也去!成天闷在家里,是要闷出病来的。” 沐云姜答应了。 在家龟居了几日后,她陪着阿母,还有两个姐姐去城隍庙还愿——阿母的意思是,小七有了一桩好婚事,那么,大姐姐和四姐姐的婚事,也得操办起来。 大姐姐和离了,不好再找;四姐姐退了婚,应该不难。想找,就得求一求菩萨。 四姐姐本来是不想去的。但是禁不住阿母一阵泪眼婆娑。 阿母如今失了忆,每每伤感就会落泪。 四姐姐不忍阿母伤心,只能一同来了。 沐云姜可不想正经八百的去拜佛,趁阿母和两位阿姐在那里念经时,悄悄退了出来,拉着素月到庙后的花园走一走。 那边有梅林,早梅已在绽放,昨夜里又飘了几朵雪花。残雪映梅的景象是别样美的。 但沐云姜并不是来赏梅的,而是打算借着赏梅,想失踪几天,让江歧回来,趁这几天没事,得先去把师父的铺子给验收一下,再用另一个身份,帮着萧祁御将兵器案给查一查。 然而,事与愿违。 就在她准备偷偷开溜时,有人从一处假山山洞里冒了出来:“娘亲娘亲,你这是想和我玩捉迷藏吗?嘿嘿,我抓到了你。” 无比熟悉的娇软嗓音,奶声奶气地撒着娇,令她心弦直颤,身子直哆嗦。 下一秒,她猛的转头时,赫然看到穿着一身红衣裙披着白色裘狐斗蓬的漂亮小女娃踩着喀哧喀哧的积雪,跑了过来。 但是,在走近只剩下几步远时,粉雕玉琢的红裙小女娃忽就撇了撇嘴。 “娘亲,娘亲,是你对不对?我没认错对不对?” 萧清欢看着面前的娘亲:个子有点小,脸蛋很娇嫩,感觉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似的,便怯生生问了一句。 沐云姜那双杏眼当场就发直了。 脑子轰得一下,空白一片。 这……怎么可能? 前世的欢欢,竟然……也回到了七年前? 不对啊,七年前,这世上根本就没欢欢…… 所以,她这是因为思念入骨,看到幻影了吗? “你……” 沐云姜一脸的难以置信,双手想要去抚这孩子,却怕抚个空,而定格在半空。 “真的是是欢欢?” 她问的是如此的艰涩。 欢欢哇得就哭了,吸了吸被冻红的小鼻子: “娘亲,我终于找着你了……欢欢要想死你了……” 三两步奔上前,直接就扑进了沐云姜怀里,把眼泪擦到了她的衣裙上。 沐云姜浑身发颤,素手发抖地终于抚上了孩子哭得悲伤的小脸上。 没错。 这是真的。 孩子的脸是温热的。 孩子的泪是滚烫的。 孩子的身子是颤栗的。 孩子的哭声是割痛心弦的。 “这怎么可能呢?你怎么也在这里呢?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不对,就算你死了,也不该出现在这里啊……” 沐云姜紧紧抱住了她,情绪是如此的激烈——这光景看得素月整个人愣住了。 女儿? 这个孩子看着应该有五六岁了。 五六年之前,姑娘还没来月事呢,怎么可能生得出这么大一个女儿? 重点,姑娘还是姑娘身啊! 但是,瞧着姑娘那激动的神情,这女娃娃必是她的孩子无疑。 “娘亲,我没死,爹地也没死,是爹爹送我过来的呀……” 欢欢的话,让沐云姜好生茫然。 “爹爹?” 哪个爹爹? 罗郡那混蛋已经死了啊! “太子殿下萧祁御,你最最最讨厌的人,就是我爹爹。你也不记得了吗?” 萧清欢的回答,让素月听得好茫然: 萧祁御什么时候成太子殿下了? 还成了这孩子的爹爹? 这孩子又叫姑娘“娘亲”,如此类推,太子殿下不就成为了姑娘的郎婿了吗? 凌乱了! 完全凌乱了! 姑娘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离奇事件。 沐云姜也一呆:前世她被炸死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来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皱起了眉头,心头被另一个认知深深地震惊到了:所以,前世的萧祁御本事就那么大,能把她送回到十五岁? “那你爹爹也重生回到这个时间点了吗?” 她想了想,抓住这个重点,凝神细问。 欢欢想了想:“是的!” 沐云姜目光一动:“这么说,现在的萧祁御就是前世那位?” 欢欢幽幽一叹,惨兮兮摇摇头:“好像不是,爹爹不记得我是谁了。” “怎么,你已经见过他了?” 她暗暗一惊,然后四下一张望,没出意料的,她看到萧祁御走了进来。 这个人看她的目光是那么的复杂:“是我送她过来的。听她说,她是我和你的女儿……” 这一问,让沐云姜神情好一阵尴尬。 他们都没上过床,却凭空冒出这么一个孩子出来,如此离谱的事,怎么说得通…… 沐云姜转头瞄了一眼看傻眼的素月,清了清喉咙:“素月,你到边上守着,我有点事要和靖北王说一说……” 素月点了点头去了。 “欢欢,你到边上自己玩去,我和靖北王有点事要说?” 她把孩子也给支开了。 “哦!” 欢欢点点头,恋恋不舍地走开了。 沐云姜思绪翻转着,转头看向目光复杂的萧祁御,脑子里想的是之前听到的传言,靖北王收养了一个女儿,现在看来,他收养的就是清欢。 这个认知令她无比混乱,脱口便问了一句: “所以,现在你是谁?前世的他,还是这一世的他。” 本章四千字,明天见。 第155章 等你退婚 “我不是他。” 萧祁御拧了拧威严的剑眉,神情变得很冷清,眉宇之间透出了几丝不快: “你是不是很失望?” 具体以前的自己,和沐云姜之间发生过什么恩恩怨怨,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此时此刻,一种莫名的嫉妒让他说的话,夹进了几丝怪味。 他,好像在吃以前的自己的醋。 这是不是显得很荒唐? 意识到这一点时,他的目光又闪了闪。 沐云姜怔了一下,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立刻反问道: “我失望什么?我和前世的萧祁御是宿敌,还不如现在的我和你关系来得亲厚呢。” 萧祁御听了,居然有点窃喜,但还是咬着那个字眼又问了一声: “宿敌是什么意思?” “前世,我一直以为是萧祁御害死了我沐家所有族人,我一直想弄死他,直到临死我才知道是我误会了他。但这一世,我和你却共了患难呢……” 命运的转变,就是这么的不可思议,这段日子以来,所有人的命运都被改写了。 萧祁御想了想,抓住重点又问了一句:“你的意思是说,你们沐家的族人,前世全死了……” 这事,清欢提过一嘴,但具体情况,那娃娃说不清楚。毕竟年纪不大。而他必须好好弄个清楚。 “嗯。全死了。”她点头。 “谁害死的。”他再次细问。 “我以为是罗郡。但现在我觉得,罗郡背后还有人。 “那个人就是挑起玉城之乱的人。 “前世捉住我的人就是那四个番僧,但这一世,罗郡已经在天都被灭了口,可是那四个番僧还是跑出来祸乱了,这说明罗郡从来也只是棋子而已。 “我以为,那个命令四番僧跟着拖罗祸乱玉城的人,才是幕后元凶。可惜,在玉城时,我没能查出特别有用的线索……” 这些话,以前她没办法和他说,现在终于可以说了,虽然很匪夷所思,但是,她感觉他应该相信她是一个死而复生的重生人了,她的陈述,他或者听得进去。 “你一直讨厌我,是因为前世,我是你的灭族仇人?不对,你说过你临死之前已经知道我不是凶手,那为什么这一世,你依旧厌恶我?” 对此,他深感困惑,眉心跟着锁了起来。 废话,重生醒来,就险些被你强了,我对你如何能有好印象? 但这话,她怎好意思说出口? “我没有厌恶你,我只是不想再和你们萧氏皇族纠缠不清。皇位更替,历朝历代,都是关乎国运的大事,这一世,储君之位肯定还会引发风波,我的家人,我不希望他们因为你的争储而惹祸上身……” 可惜啊,她好像一直在和他搅和在一起。太子那头,应该已经把她和他视为一伙的了! 唉! “所以,前世,皇家发生了什么大事?” 这事,清欢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萧祁御只能问她了。 沐云姜想了想,觉得提个醒也好,让他心里有个准备,往后头,争储也顺利一点,从百姓的角度出发,他做储国,利国利民。 “你的那些兄弟们会一个个死于非命,包括太子,最后是你做了东宫太子,娶了好几位侧妃,牢牢把权利拿捏在了手上。 “我唯一想不通的是……你怎么会来救我?当时我还以为你和我一起被炸死了呢……但现在看来,在我昏迷过去后,发生了一些我不知道的事……” 可惜现在的他根本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萧祁御皱了皱眉头,抓住了其中一个重点:“娶了好几位侧妃?” “嗯。” “我不可能娶王妃。” “是,你不想娶,但是皇帝还是给你纳了四五个……一个个貌美如花,倾国倾城。身世都显赫。为你顺利拿捏住权利奠定了一定的基础。” 这话她说得很平静,但是萧祁御却冲她深深地望了几眼。 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这就是她抗拒他的原因——因为亲眼见过他纳侧妃,因为她深信他还会做太子,最后还将通过联姻来拿捏权柄。 那个蠢货,既然喜欢她,为什么要让她生那么大误会? “我不会的。” 他突然这么说。 “嗯?” “纳侧妃,我不会。娶别人做正妃,我更不会。” 他强调。 一字一顿,咬得斩钉截铁,目光更中灼灼,透着坚定之色。 她淡淡挑眉,一脸的不以为然:“这事与我无关!我现在已经订婚!” 如此说法,就是想和他撇清关系。 “沐云姜,你为什么订的婚,你心里有数,我心里也有数……不必在人后,拿这件事当理由来搪塞我。订婚不订婚的,在我这里没用。” 他眼神幽幽来了这么一句。 她眼皮跳了几下: 他这是什么意思? 还想逼婚于她吗? 但他没再往下说。 “这几天,欢欢就留你这边了,我有事要办……没问题……”萧祁御看着不远处努力堆雪人的小孩,眼神突然变得无比柔软。 她听着却又不爽起来: “欢欢是我女儿,当然得跟着我啊……难不成还能跟着你?” 果然啊,她果然想把清欢独占了。 亏得他早早做了准备。 “她现在是我靖北王府的小郡主。我已认她做干女儿,并上报户部记在了我名下。在你这边待几天可以,但回头,她总是要回我府上的……现在,全京城都知道我收养了一个女儿,自然得跟着我了。” 他淡淡落下一句,气得她恨恨地踢了一脚雪给他。 他没避开,定定地看着她,还得意地勾了勾唇角,一副奈我何的样子。 “你怎么能这么做?她是我女儿。你凭什么不经我同意就把她记到你名下?” 卑鄙无耻。 她怒瞪,叫了一声。 这家伙,摆明了是故意的。 “沐云姜,麻烦你好好想清楚了,六七年前,你才几岁,请问你怎么生的女儿?说出去谁信?” 这一反问令她顿时语塞。 他接着往下说道: “清欢留在我身边更合适。如果你想见她,随时可以来见,我的靖王府,随时为你敞开大门……” 乍一听,会让人觉得他心胸是何等的大度,事实上呢,这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老狐狸——他这是在想利用清欢,逼她就范。 可恶。 实在是可恶。 为此,她的面色不由自主又阴了阴,气咻咻直叫道: “我一个已订亲的姑娘,老往你家里跑,殿下,你觉得合适吗?” 萧祁御扬了扬剑眉:“又或者,你晚上来找清欢玩也行——以你的轻功,没有人发现你的行踪的。我知道,礼法什么的,你根本就不在乎的……” 沐云姜:“……”夜夜私会外男,洛浔阳知道,那不得气吐血:“萧祁御,你有把洛浔阳当你的兄弟看吗?” 本以为,可以借洛浔阳可以避开这个男人的纠缠,结果,他竟…… 萧祁御目光幽幽一闪:“兄弟是兄弟,女人是女人。不能一概而论……沐云姜,我对你是必娶之心。” 这话,令她的心急跳了好几下,头疼死了。 他的目光却落到萧清欢身上,眼神一下子变得无比温软,声音也变得低柔起来: “沐云姜,有一件事,我很清楚的,前世的萧祁御也很喜欢你。 “这份喜欢,份量很重很重,已经重过了江山,和生死。所以,他才跑去救你,不顾自己的安危。最后还用一种神秘的禁术把你送回了七年前,自己也跟着回来了。 “甚至于,他一度想霸占我的身子,并且一再的告诉我,这一辈子,不能再错过你……” 这几句话,令沐云姜愣了好一会儿。 喜欢她? 所以来救的她? “你最后一句什么意思?” 她没听明白。 萧祁御回头又睇视起她,眼神变得温温的幽幽的:“你去药石村时,我曾一度从山上摔下来,醒来时,前世的他霸占了我的身子。他曾照顾过几天。只是你不记得了。” 啊,还有这事。 前世的萧祁御也在这具身体里头? 她扒了扒头发:“我完全没有印象。” 萧祁御继续说道:“清欢就是前世的他让人去接回来的。” 原来如此。 沐云姜不由得怔怔然一下,看着面前之人时,面色变得无繁复,心下却是无比好奇的,前世的他,怎就喜欢上了她呢? 那时,他俩的关系,一直闹得很僵很僵。 “为何这般看我?” 他发现她的眼神变得奇怪。 沐云姜连忙收住目光,看向在边上一边玩,一边小心翼翼观望他们的孩子:“可你把清欢留在身边,就等于让别人抓住了你一个软肋,对你对她都不利。萧祁御,你会害了欢欢的……” 说着,她无奈地叹了一声。 萧祁御跟着沉默了一下,才静静地说道,“曾经,我别无所求,往后头,我会守护好她,还有你……” 他竟已把她看得这么重? 她转头怔怔然一下,脱口道:“你说错了,大凉才是你的责任!” 萧祁御深深睇她:“大凉是我的责任,但你也很重要很重要。我没什么私欲,以前,我把守卫大凉看得重于一切,那是因为我的生活里,没有一个值得我看重的人。但以后,我有了。 “沐云姜,我会等你退婚的…… “清欢希望有一个完整的家。我也期待有一个真正的家。不会有别人,只有你。还有我们的孩子……我们终是可以团聚的……” 这份表白,是如此的厚重,如此的深情——那份深情,会让人觉得,辜负他,是这世间最不应该事情。 “现在,我暂时把清欢交给你看护。这几天我还有事要处理。等处理完,我会来接她……”他说着,看着萧清欢: “我已经和欢欢说好了,以后在你这边,人前,她就唤你姐姐。你就对外声称是路上捡到的孩子。因为长得漂亮,就留在身边帮着她找家人……” 呵,他连故事都给编好了。 行,那就这样! 将来何去何从,将来再说…… “好,我知道了。”她点了点头。 好了,人呢,他已经送到,该说的话,也说完了,他为清欢已经好几天没办正经事,是时候认真办事了。 “欢欢,过来……我走了。你要乖乖陪着娘亲哦……” 他软软叫了一声,轻声交代了一句。 欢欢立刻跑了过来,笑容灿烂地说道:“放心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好娘亲的。” 萧祁循见她这么高兴,他也高兴,忍不住摸了摸欢欢的小脑袋。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真的很喜欢她…… 欢欢却要让他把身子蹲下去,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下:“爹爹,忙完记得来接我回家哦……” 沐云姜听得暗暗一叹: 回家? 这孩子是不是忘了家在哪了? 等这个碍眼的家伙离开后,她蹲下身子,把这个有点见爹忘娘的小屁孩拉进怀里,一脸正色地问道:“欢欢,我和你,你和他,谁和你更亲?” 唉,她都要心生嫉妒了。 “当然是欢欢和娘亲更亲……” “既然如此,怎么还想跟他回家?” 她有点小不满。 欢欢歪着小脑袋瓜,想了想,很爽快地作了取舍:“也是。那我以后就跟着娘亲了……” 心里则在想啊:“娘亲,我要是不回爹爹家,你怎么能被爹爹拐回家呢……不过,现在我还是先把你哄好更重要……” “乖。” 沐云姜很满意,哪知道宝贝女儿在暗中算计自己。 “不过以后,你不能叫我娘亲了,叫姐姐……你就是我在路上捡的小孩……” 这个理由还是可以用一用的。 “嗯,姐姐好,你是神仙姐姐吗?怎么长得这么好看,我好喜欢你呀,喜欢到日日思,夜夜念,成天魂牵梦萦的……姐姐,我爹爹还没娶亲,要不你嫁给她呀?” 前半那截马屁拍得不错,让某人心头美滋滋的;可后面这句,却直接惹得沐云姜瞪起了美眸:“你是不是被他收买了,居然要让我嫁给他……” “这需要收买的吗?爹地那么威武霸气,我可喜欢可喜欢他了。娘亲不喜欢吗?不想嫁给他吗?像爹爹这种独一无二的郎婿,娘亲,你可不能错过了,否则,我会一天到底哭给你看的……”她勾着母亲的脖子问道,还带上了威胁。 哎呀,好头疼! 萧祁御这个奸诈的家伙,已经把清欢彻底收买了,这可如何是好? 本章四千字,明天见。 第156章 欢欢来助攻 关于要不要嫁这件事,当着素月的面,沐云姜不做任何说明,她选择了终结这个微妙的话题: “不聊这话题了,来,我带你去见我的阿母,还有阿姐们……” 她牵上清欢的小手,带着她折了回去。 正好,阿母和阿姐们从正殿拜完佛出来,正站在高处往下张望。 沐云微老远就看到了,小七牵着漂亮的小娃娃,便提着裙摆跑在前面迎了上来:“小七,你不好好拜佛,怎么跑到外头捡了这么一个漂亮小孩回来?” “欢欢,这是我的四姐姐,这是大姐姐,这是我的阿母,你就叫她……嗯,二夫人……” 沐云姜笑吟吟介绍了一遍。前世,她也曾和清欢提及过自己的这些姐姐们。 欢欢仰着小小的下巴,扯出甜甜的笑容,当即脆生生唤了一声:“二夫人好,大姐姐好,四姐姐好,我叫清欢。能认得你们我真的是太高兴了……你们一个个都长得仙女似的……” 前世,她们都不存在,只存在于娘亲的讲述当中,现在终于见到真人了,她们是娘亲的家人,也就是她的家人,且一个个看上去是如此的亲切,她自是喜欢的。 嘻嘻,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亲人,她好开心,大大的眼睛顿时就弯成了新月。 “哟哟,这小嘴真会说。” 大姐姐沐云初惊喜地扶着阿母下了台阶,然后过来一把抱起了欢欢:“你是谁家的小孩子?长得真是标致,你才是仙女,不折不扣的小仙女,对了,你家大人呢?” “我随我家里人出来看雪景,我看到雪景就撒开了跑,跑着跑着就走到了这里,然后就迷路遇上了七姐姐,这是不是就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嘻嘻,我喜欢你们,我能和你玩吗?” 清欢叽叽喳喳的,本来就很会说话,现在是越发的能睁眼说瞎话了。 瞅瞅,撒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这小孩,真是越来越能耐了。 “当然可以呀。” 沐云初很喜欢这个孩子,不由自主就捧了捧人家那粉粉的脸颊,要是她的孩子还在,应该也有这般大小了。可惜啊! “那么我们去玩打雪仗?”清欢双眼发亮地提议着。 “好呀!云微,云姜,走,我们陪孩子玩一玩……”沐云初难得生了这么一种玩的兴致。 沐云姜知道,欢欢最喜欢玩了,这一世,还能听到孩子咯咯咯如银铃般的笑声,她是如此的欢喜。 大姐姐笑开了花。 四姐姐也喜笑颜开了的。 欢欢玩得双颊沸红。 嫡母站在边上,无奈地看着她们,轻轻地叹息:“真是一群疯丫头……哎哎哎,你们悠着点,佛门清净地,你们这样不合适……喂,小七,你还敢扔你阿母……你皮痒了不成……” 沐云姜扔了一个小雪球轻轻丢到了阿母身上,还调皮地吐了吐嘴。 嫡母转身也捏了一个雪球扔了过去:“小皮猴,看你躲哪里去。” 沐云姜嘻嘻笑着躲开了,身姿可灵活了。 “二夫人别急,欢欢帮你出气,七姐姐,看到了,小心我的偷袭……” 清欢抓了一个雪球就砸了过去。 大家闹作一团,在庙前的空地上,欢声笑语,在一片冰天雪地里荡漾。 可这样的日子,却是前世的沐云姜从未享有过的。 自从沐家的族人一个个惨死,属于她最悠哉的时光,就一去不复返了,后来的她,一直在为保家卫家殚精竭虑,好像再也尝过何为无忧无虑了。 现在呢,家还在,国未乱,她还是一个未嫁的姑娘,还可以撒娇任性,女儿又是如此的调皮可爱,一切是如此的美好。 待玩累了,清欢直接扑进了云姜的怀里,打着哈欠道:“七姐姐,我累了,我能窝在你怀里睡一会儿吗。” 沐云姜抱着孩子,心头被什么感动着,抬头看了看明透的天空,再一次觉得,重生真好。 后来,沐云姜要把清欢带回家。 二夫人觉得不妥,说:“丢了孩子的父母会着急的……不妥,实在不妥。” 她马上编了一个理由:“阿母,我们留一封书信,回头让他们寻来就是。这里冷,万一他们找岔了,孩子留在这里怎么过夜?若受了寒,这边都寻不到大夫。刚刚她玩得一身汗,回头若不好好擦一擦,会生病的。” 二夫人觉得有道理。 回去的路上,清欢睡得死沉死沉的。 沐云初看着欢欢的面颊子,又看了一眼小七的面颊子:“小七,要不是你母亲早过世了,我会怀疑这孩子是我们的亲妹妹,长得真是像你……” 沐云姜挑了挑眉,笑道:“这算不算是缘份?” 若换作以前,沐云初会觉得这就是缘份,但现在,她忽觉得,有些事,真的不能只看表现,这个孩子来的奇奇怪怪,也没大人陪着,若说是走丢了,那怎么没有人来寻?这么一个玉一样的孩子,穿着打扮又是这么的富贵,身边没人跟着,这怎么可能? 她不知道小七瞒了什么事,反正肯定有事瞒着就是,但她也没说破,只道了一句:“嗯,挺有缘份的……” 回到沐家小院,欢欢受到了所有人的喜欢,睡醒后,她凭着一张百灵鸟式的小嘴,把每个人都哄心花怒放,小鬼头一下子就成为了团宠。 晚上,清欢陪沐云姜睡,素月给她们提来了热水,母女俩泡在同一盆热水里,你踩我,我踩我,那么无聊的事,竟被她们玩得笑不拢嘴。 素月从未见过姑娘待一个孩子这么好过,还这么开心,笑得就好像重新得到了世间至宝。 这里头,肯定是有缘故的。 洗完脚,沐云姜亲自抱欢欢上床睡,欢欢直接钻进了她的怀里,低声问:“现在我可以叫娘亲了吗?” “嗯。” 她柔声应下。 这孩子,那得多渴望叫她娘亲。 想想陈塘关被炸之前,清欢肯定经历了种种非人的虐待,但她现在竟还如此乐观开朗,真是难得啊,也不知那些事,对她可产生了什么阴影? “娘亲娘亲,这些日子,你想我吗?” “想。” 如何能不想。 她本以为这辈子,自己再无缘见到这个孩子,可是怎么想得到,世间竟还会有这样的奇迹。 “娘亲,我也想您。” 她抱着这孩子,心里是满怀感激的。 “欢欢,以后,娘亲不会再让你受苦了。以前那些事,你不要记在心里,要忘了……”她亲亲孩子的额头,把她抱得紧紧的。 “爹爹和我说过的。一切是全新的开始。娘亲,爹爹带你上苍境时,一边哄着我,一边守着你,等到了苍境,胡子都老长了。爹爹把你送来之后,他还要安慰我,告诉我,我们还会再见的……娘亲,我在苍境已经等了好久好久,我还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们了……” 清欢是个孩子,带着前世可怕的记忆,来了这个世界,身边又没其他熟人,她心里一定很恐慌。 “嗯,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欢欢,以前那些可怕的回忆,不要记在这里,知道了吗?” 她指了指她的小脑袋瓜子,再一次叮咛。 “嗯,爹爹教过的。我忘了忘了,全忘了。” 说远,清欢忽然就翘起了头,双手托着下巴地盯着她,“娘亲,那你什么时候嫁给爹爹?” “……” 咦,怎么又提到这个话题了呢? 小机灵鬼一见她面露难色了,立刻指着她的脸,哇哇叫了起来: “娘亲不回答,是不是想始乱终弃,不准备对爹爹负责了!” “……” 啥,她需要对那个男人负什么责任? 这小孩这思想,谁给灌输的呀。 “娘亲,欢欢需要爹爹。靖北王爹爹比罗郡这个大坏蛋好太多了。” “……” 这个可以理解。 萧祁御是比罗郡优秀太多太多,不管是前世还是今世,这两个人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娘亲,你说过的,有爹有娘有欢欢才是一个完整的一家。前世,你弄错对象嫁错人了,这一世,可不能再嫁错人。” 前半句是她说的。应该是萧祁御说的,她记住了。听听,这说得也太老秋气横了。 “……” “娘亲,我喜欢爹爹,他待我可好了,靖北王爹爹做得菜可好吃了……你就嫁给他!” “……” 明白了,萧祁御把这孩子送过来,就是在变相的逼婚? 这家伙,耍的一副好心机。 “娘亲,你为什么不说话?” “呃,我……需要认真的想一想你说的话,得消化一下。” “不对,娘亲,您这是在敷衍我。爹爹说你要嫁给别人,是不是真的?” 萧祁御怎么能这么和孩子说呢? “娘亲,你不可以嫁给别人。你是爹爹的媳妇……” 她拼命地摇起她手臂,娇娇软软撒起了娇。 沐云姜忍不住摸摸这孩子的头发:“欢欢,嫁人这事很复杂的,今天我们不说这件事好不好?来和娘亲说说看,你是怎么来到七年前的。那位守境老人做了什么,你会来到这个你根本不存在的世界?” 萧清欢的注意力一下就转移了:“苍境有一个很大很大的天盘。白胡子爷爷给我吃了一颗药,让我睡在天盘当中。我醒来时据说已经回到了七年前……” 沐云姜无法想像,这是怎么一回事,就像无法想像自己和萧祁御是怎么回到七年前的一样。 小家伙紧跟着又絮絮叨叨好一会儿,然后睡沉了,双颊红扑扑的,她抱着,心头有说不出来的滋味。 母女的缘份还能续上,是她做梦也想不到的。 “姑娘,欢欢睡了吗?” 素月一直守在外头,在发现屋内窃窃私语消停了,便悄悄走了进来。 “睡了,你是不是想知道小欢欢是怎么一回事?” 沐云姜把一切看得透透的。 今天一天了,素月眼底一直带着疑问,只是始终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问。 “嗯!” 素月缩到床上,和她并头睡在一起,她们名义上是主仆,却一直是情如姐妹。 沐云姜轻轻拍着欢欢的肩,轻轻道:“如果我说,我在多年之后被人害死了,现在的我,是一个带着前世记忆死而复生的我,你信吗?” 素月顿时双眼发直,半天才接话道:“很难相信,但是如果姑娘说的,我一定信。” “好,那我就与你讲一个不可思议的故事,你就当是故事听一听,不必太当真……”沐云姜想了想,“嗯,该从哪里说起呢……就从我陪着堂姐云湘进宫参加选秀开始说……” 故事很长,沐云姜说了好一会儿,说得嘴巴都有点干了。 前世到今生,惊心动魄的一生。 素月一声不吭,静静地听着,偶尔才会插上几句。 “故事讲完了,欢欢就是我前世和萧祁御生的女儿……这么一个离奇的经历,是个正常人应该都不会相信的!” 她说得挺无奈。 如此玄奇。 话本子都不敢这么编,却是她真实经历的事情。 “我信。”素月轻轻道:“姑娘每每都能未卜先知,我之前就觉得奇怪,现在,明白了。原来,你把所有人都救了回来……姑娘,这一世,你肯定会有一个锦绣人生的……不会再枉死了……” 沐云姜转头抱住了素月:“嗯,那我们一起挣一个不一样的人生。” “姑娘,之前你拼命地撮合我与崇八,是因为前世我与他有过姻缘吗?” 这会儿,她有了这样一个猜想。 “嗯,你们成亲了。很恩爱!” “然后呢,我们也死了是!” 刚刚姑娘没提到她和崇八。 “嗯,死了。崇八是为救你而死的,而你是为了救我……”沐云姜轻轻叹道:“素月,我很高兴,人生可以重来一世,我们还能在一起走南闯北,一起经历风雨。我更希望这一世,你和崇八可以早日成婚,能把前世的好日子延续下去,还能生一个娃娃下来……弥补前世的遗憾……” “好。知道了。”素月立刻坐了起来。 “你去哪?” “如姑娘所愿,谈情说爱去。弥补前世的遗憾。” 哈哈,这个素月,忽然就变可爱,变积极了。 “去去!” 素月真的去了。 沐云姜抱着孩子,唇角弯弯。 世间终有诸多不如意,而她,重得清欢,人生便已无憾……愿来日,岁岁无忧,伴她长大,一生顺遂便足已。 本章四千字,明天见。 第157章 母女日常 屋外,天寒地冻,万籁俱寂,夜色已然深沉。 崇八在守夜。 他守上半夜。 周大刀守下半夜。 沐家小院,最高的树上。 他披着一件厚厚的斗蓬正在数星星,忽听得树下有人翼手翼脚走了过来。 警惕如他,自然有听到。 他立刻从树上一跃而下,却惊奇地发现是素月披着他给买的斗蓬走了过来。 “天这么冷,你跑这里来做什么?” 他立刻迎上前,忙用自己的斗蓬将她拢住。 外头真的挺冷的,他巡夜时每绕上一圈,就得回屋取取暖,否则身子受不住。 素月借着院中挂着的风雨灯,睇着这个男人,脑子里全是姑娘说过的话,开出口来,语气是极温柔的,有别于平常时候的那种清冷: “现在已经是后半夜了……” “是啊,所以你怎么不睡?” “后半夜是周大刀值夜……” “嗯。” “我已经把他叫醒了,瞧,那边。” 素月指了指东边,周大刀果然已经醒了,正伸着懒腰冲他们走过来,似要和他们打招呼, 她却不想搭理,把崇八拉了过去: “你跟我来。” 她把他拉进了自己那间小屋,关上门后,直接就把他抱住了。 这么黏人,好生奇怪——事出反常必有妖。 面对心爱姑娘的投怀送抱,崇八被整懵了,有点手足无措,好半儿才轻轻地抱了抱她的肩,低声问道:“你……还是我家阿月吗?” “是。” 她回答得很坚定。 “不对。你有事。到底怎么了?你倒是快说呀!” 他说得也很肯定。 她不答,只说道:“今晚睡我这里!” “啊!” 这是从哪里掉下的馅儿饼? 他震惊地推开她,不敢相信地盯视着,怀疑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有一抹可疑的红云飞上了她白白净净的脸蛋,可她还是冷静地重复了一遍:“姑娘说,让我好好待你。要弥补曾经的遗憾……所以,今晚上,你睡我这里。” “……” 崇八觉得,七姑娘真是这世上最最好的红娘,但是,有一点,他还是没整明白:“什么叫弥补曾经的遗憾?是之前分开几年的遗憾吗?” “废话什么,赶紧脱衣服。” 其他细节,她不会说。 “……” 这么急! “睡觉。都什么时候了!赶紧的……” 崇八憋着笑,这个女人一般男人会被吓着的——她做事,太直太猛,但是,对他胃口。 下一刻,他直接就把她抱起,笑着落下一句:“嗯,谨遵夫人之令……” 今年的雪,一场接一场,热闹得很。 第二日,天都城又下起了大雪。 沐云姜陪着欢欢在书房,围着火炉,一起下棋。 沐云姜很喜欢下棋。 下棋能让人学会步步为营,走一步算十步,训练人的思维能力。 而清欢也喜欢下棋。 这孩子聪慧,什么都一学就会,将来长大了,保管是个不得了的女子。 而她极爱看她动脑筋的样子,小小孩儿,却是闪闪发光的。 适时,大姐姐和四姐姐都在房内。 大姐姐在雕玉。 四姐姐在学练心法。 素月在打瞌睡,她像一宿没睡的样子,大概是昨晚上太恩爱了…… “七姐姐,你这一招够阴的,我是不会上当的!” “七姐姐,你就不能手下留情吗?我可是一个小孩子。” “我知道怎么破了,就这样这样,爹爹教过我的……很容易的对不对?” 清欢时而冥思苦想,时而叽叽喳喳,惹得大姐姐和四姐姐都来围观,看到她真破了沐云姜的棋局,都夸赞道:“这孩子不得了。” 夸完,大姐姐沐云初问道:“欢欢,你都丢了一天一夜,我们在寺里也曾留了话的,怎么就是不见你爹爹来找?” 清欢挥挥手:“放心,我爹爹知道我在这里,他办完事就会来找我的。” 大姐姐疑惑:“为什么你爹爹知道你在我们家?” 清欢嘻嘻笑:“秘密。不能说。” 小小孩子嘴巴竟也这么紧…… 厉害。 这天晚上雪止。 天亮却是个大晴天,且一连几天都是大晴天。 太阳格外的暖和,冰雪消融,天气回暖。 可沐云姜带着清欢继续窝在屋子里,整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或是教清欢读书,或是陪清欢练字,或是黏在一起研究一些奇门遁甲,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她是恨不得将曾经缺失给孩子的陪伴,全都还给她。 沐云初和沐云微一有空,就会跑来陪着。 无他,她们觉得,这个古灵精怪的七妹妹,年纪虽小,懂得的东西都是她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她们稀罕啊,过来听听也挺好的,可以增长见闻。 沐云初曾经以为女子的职责,就只需管好内宅,她不曾想过女子还能学那么多东西,女子的天地亦可以这般辽阔的。 沐云微本来就向往做一个威风凛凛的女将军,她会点功夫,读过点兵书,性子直爽,不喜内宅之事,如今听小七说江湖上的事,说军营里的事,她是如此的神往。 她羡慕啊,做人啊,就该活得像小七这般潇洒。 而沐云姜则在日常相处中,不断地在给姐姐们灌输“女子独立”的思想,希望好不容易改变了人生轨迹的她们,日后会有不一样的思想,走进另一段不一样的人生。 几天后。 午后。 沐云姜窝在房内。 本来她的房间就不大,现在清欢来了,她怕孩子觉得地方小,住的不舒服,就让人把隔壁间和卧室打通了,把隔壁间正正经经地布成了书房。 这会儿,她在教清欢画画。 素月在边上陪着,看着小小姐画得那莲花有模有样的,心下暗暗赞叹,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母女俩都冰雪聪明。 姑娘什么都一学就会,小小姐,这么点年纪,也是一点就透。 就是,今天的姑娘,不知怎么的,竟在边上盯着小小姐好几次走了神,神情恍恍惚惚的。 “姑娘,昨晚上没睡好吗?” 她给姑娘添茶时轻问了一声。 “怎么说呢?昨晚上我好像做梦了。” 沐云姜叮咛清欢好好画,便把素月拉到卧室屏风后。 坐在梳妆台前,她蹙起眉头,眉宇间拢上了一抹轻愁。 素月见状,问道:“你都梦到什么了?” 沐云姜想了想,低低叹道:“我梦到我在药石村和萧祁御竟是夫妻相称的。但我不确定,那是梦,还是真实的……最恐怖的是:我居然还梦到和萧祁御同床共枕过……” 昨晚上,她被这梦吓着了,醒来想到了那日萧祁御说过的那句话:在药石村陪着你的人,是前世的萧祁御。 于是,她心里就乱了。 当时到底发生过什么啊! 她竟完全没印象了,所以,那梦是真是假,她没办法确定。 素月瞄了一眼,试探着问道:“姑娘心里是不是有靖北王了?” “没有。我和你说过的。清欢只是一个意外,那会儿我都不知道她是谁的孩子呢……” 沐云姜立刻低低为自己争辩起来。 “可后来,堂堂太子殿下亲自跑来救你,你心里若没有半分触动,肯定是假的……再加上如今,殿下分明对你根本就是志在必得……你这里这一池春水……是不是已经被他搅乱了……” 素月指了指她的心脏。 沐云姜张了张嘴,想反驳,但又觉得素月这么了解自己,无力的反驳,就是自欺欺人,遂轻轻一叹:“不知道,那种感觉说不上来……” “姑娘,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没和你说……”素月以为那件事,应该说了。 “什么事?” “在玉城,你昏迷的那几天,一直是三殿下在守着你。药也是他喂你吃的。后来,你醒了,晚上睡沉的时候,他有悄悄过来守着你。但这件事,他让我别和你说……我觉得你应该完全没印象!” 沐云姜闻言,愣住,她一直以为,那个时候,都是素月在陪着自己,结果,竟然不是? “那时,我昏死着,那药是……”怎么喂的? 后面那几个字没说出来。 可素月是听得懂的,还挑了挑英气的眉,立刻回道:“当初崇八怎么喂我的,殿下便是怎么喂你的……” 几缕红云立刻染红了她的粉颊,一阵阵发烫的感觉直接就漫了上来。 她咬了咬红唇,轻轻一叹,低低一咳,瞪了素月一眼:“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我,你到底是我的侍女,还是他的侍女?” 素月歪头看,作出一个结论:“姑娘,你脸红了。你和洛浔阳在一起时,可从来不知脸红为何物的……怎么现在,你会被这么一件已经过去的事搞得脸红了?你心动了,绝对是的。” 沐云姜气鼓鼓的: 素月居然调侃她。 可她的脸就是不由自主就烧了起来。恐怕现在已经烧成猴屁股了。 “姑娘,你有没有发现,现在的你和殿下越来越像了。” 素月一脸正色道:“如果你想保家卫国,或者真的可以和他联手……只是,这样的话,你这一辈子怕是会被家国大事操碎心的。但显然,前世的你已经习惯了这样一种为悍卫百姓而忙碌的生活,如今,若再继续让你游历江湖,你可能反而不习惯了……” “所以,姑娘,或者,你和殿下是注定要在一起的……” 沐云姜沉默了一下。 被这一句“注定”搞得心头一团大乱。 就这时,门外有人敲门,崇八高声在外头禀告道:“姑娘,姑爷来找您,说是邀您去赏梅?您去吗?” “姑爷?什么姑爷?” 正在画画的清欢,对这个词太敏感了。 前世,母亲身边有很多人都叫坏蛋“罗郡”为姑爷。 她知道,这个称呼就是“郎婿”的意思,这一世,娘亲又另外找了郎婿? 这怎么可以? 小清欢如今唯一的心愿就是促成娘亲和爹爹的姻缘,任何人都不可以取代爹爹的。 她顿时扔下画笔噔噔噔跑了过去,询问正坐在梳妆台前的娘亲,小脸蛋都板起来了:“七姐姐,七姐姐,你要另外嫁人了?不可以,这事绝对不可以。” 还娇憨地跺了跺脚,表示这件事,她坚决不同意。 “呃,这事,以后我再和你解释……崇八,你回一句,天冷,我不想动,让他回,好好去当差,别动不动就想着要跑出来玩……” 她回拒了。 清欢心心念念要让她嫁给萧祁御,这会儿她要是知道她要嫁给别人,只怕她会闹起来。看到洛浔阳,可能会吵架。 何况今天的她,这么乱,实在不合适和他见面。 “阿姜,你若不想动,嫌外头冷的话,那我进来陪你下棋如何?” 洛浔阳从外头喊了起来。 “你不是说要去军营当差吗?如今这么闲,你是又不打算去了?” 沐云姜只能无奈地询问了一句。 “不是,我今天是休沐,特意跑回来看你的……你若不出来,我便进来了哦……我这里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想和你说……” 看样子,他今天是非要见着她不可了。 沐云姜暗暗皱了一下眉头。 欢欢气呼呼的,先一步噔噔噔跑了出去,开了门,正好看到门口有个俊美的郎君站在那里。 洛浔阳也瞧见了这个玉也似的小娃娃,小脸红扑扑,双眼扑闪扑闪的,显得无比的灵动——那模样有点像沐云姜? 一大一小,就在廊前,大眼瞪小眼。 “你是谁呀?不准进来……” “哟,这是哪来的可爱娃娃? 两个人不约而同询问道。 “我叫欢欢,阿姜姐姐捡来的孩子。你呢?” 清欢先自报身份。 啧,阿姜还真是会捡孩子,这孩子真漂亮,叫人眼前为之一亮: “我叫洛浔阳,是你阿姜姐姐的未婚夫!以后,你要叫我姐夫。” 姐夫? 呸! 欢欢顿时气鼓鼓地把门给甩上了,转头嘟着小嘴巴,嚷嚷起来:“姐姐,这个郎君不好看,你不能嫁给他,太亏了……” 门外头,洛浔阳无比着急: 这小鬼头,居然在阿姜面前说自己坏话? 他立刻推门而入:“我哪不好看了?” “就不好看。比起我爹爹,你可差远了……我爹爹是这世上最最好的儿郎!七姐姐会嫁给我爹爹的……” 说着,她还冲他做鬼脸。 洛浔阳听着很不爽。 可和一个小屁孩斤斤计较,这说出去有点丢人啊! 算了,不和她吵,他忍耐着问道:“阿姜,这孩子谁家呀?怎么这么没家教?” 清欢当即就怒了:“我是靖北王府的小郡主,你才没家教呢,阿姜姐姐说了不想见你,你还进来,出去出去,快出去,不准进来……” 清欢不断地推他,想把人推出去。 洛浔阳却是一脸的震惊,看着从另一间屋子里赶出来的沐云姜,俊脸上渐渐浮现不快之色,声音里带进了几分恼火: “阿姜,靖北王府的小郡主,怎么会在你这里?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本章四千字,明天见。 第158章 吃醋 平常时候的洛浔阳,和沐云姜在一起时,总是笑脸相迎的,从来没对她板过脸孔,很多时候,他总是以她马首是瞻。 原因有好几个方面。 一,她脑子比他活。 二,她武功比他好。 三,她脾气比他大。 四,她性子比他野。 正因为她的与众不同,把他惊艳到了,他才像一个跟班一样,不管她到哪,他都像牛皮糖一样跟着,怎么甩也甩不掉。 他们之间的交情,都是他死皮赖脸黏出来的。 而她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几番共患难,几次携手破案,那悄悄积攒起来的感情,让她视他为朋友。才会在重生之后,拼了命地把他救下。 因为他真的是一个好脾气的人。 但现在,好脾气的人也怒了。 沐云姜先是怔了怔,忽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虽然订婚后,她并没有视他为未婚夫,可是,他却已经打心眼里把她当作了未婚妻。所以,这个男子对她的占有欲现在是越来越强烈了。 从他的语气,她感觉得到,他应该已经知道萧祁御心悦她,所以,他的反应才会如此之强烈。 “在城隍庙遇上的,我和这个孩子投缘,就让她跟来玩了几天……” 极难得的,她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 “他来找过你?” 洛浔阳顿时紧张了。 整个人如临大敌。 “他带孩子去城隍庙玩。临时有事要去办,把阿索他们都带走了。正好我挺喜欢清欢的,就留下了她。” 她再次解释,如此做法,真的是相当相当给他面子了。 洛浔阳抿紧了唇线,盯着这个长得和沐云姜有几分相似的孩子,心头有一团说不出来的怒气在翻腾——三哥那得有多喜欢阿姜,以至于认养一个女儿都要像她。 正是这份相似,让他的内心越来越不舒服,脸色越来越难看。 “你把这孩子给我,我给他送去靖北王府。他们靖北王府有的是人,没必要将她留在你这里……” 他固执地要把人送走,并且,还动上手想把孩子拉过来。 “不要,我不要回去,我要留在阿姜姐姐身边……” 萧清欢一闪,闪到沐云姜身后。 这家伙阴阳怪气的,她才不要跟着他回王府呢,搞不好半路就被他给卖了。 沐云姜也是本能地上前一挡,护着自己的女儿:“你干嘛?” “我要把她送回去。以后,你再也不许和靖北王府往来了,听到没有……” 作为晋阳侯府的小郎君,从小被娇惯着长大,脾性大到连晋阳侯都头疼。可他在沐云姜面前时,是一直收起脾气的,但今天,他的脾气莫名冒了出来。 他绕过去,要把那个将他和靖北王比较,还在阿姜面前说坏话的小孩揪住。 这小东西,绝对就是三哥派来的奸细,是来撬墙角的。 这样一个人见人爱的孩子若是一直留在阿姜身边,对他太不利了。必须隔开她们。 “你别胡闹了行不行?” 沐云姜把他隔开,眉心跟着皱了起来。 “这孩子现在只能留在我这里。” “我不答应。这事,没得商量。” 洛浔阳吼了一声,俊脸噌地全黑了。 沐云姜吓了一跳,紧跟就沉下了脸,这小子居然敢和她使脸色?换作别人,可能会就被他给震摄了,然,在她这里,他威吓不了她。 “洛浔阳,你要有脾气,别在我这里使。 “你是知道的,只要我下定的决心,没有人能改变。 “现在,我不觉得留个孩子在我身边,是一件多大的事。如果你非要没事找事,下定决心非要拆散我们,那我们的婚约就此作罢……” 这话,说得有点重。 洛浔阳顿时打了一个机灵,眼底全是难以置信之色:“阿姜,我和你是什么关系,我们是未婚夫妻,可你为了一个才认识没几天的孩子,竟要和我解除婚约?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可有可无的吗?” 不等沐云姜回答,萧清欢探出半个头来,闷声道:“你本来就是多余的。还这么凶,阿姜姐姐,这种男人靠不住,赶紧退婚!” 洛浔阳本来就火冒三丈,现在越发怒发冲冠了:“闭嘴,信不信我撕了你这张小嘴……” 真是的,一个小屁孩,怎么这么喜欢插嘴,怎么爱气人? 可萧清欢根本就不怕,指着他,一脸无辜地仰起小脸告起了状:“阿姜姐姐,你看到没,他居然凶我。从小到大,除了你都没人敢凶我的。连靖北王都疼我疼得死去活来的,他敢欺负我……” 沐云姜暗暗一叹,摸摸孩子的头,“清欢,你乖乖不说话行吗?你再说,他要被你气死了。” “那他气性也太小了。男人就得大度,他真不是男人。”萧清欢小大人似地叹了一声。 洛浔阳的脸孔再次被气绿了:“萧清欢,今天我就替你父王,好好教训你一顿……”他被气得想打人。 这么一凶,萧清欢本能地抱住了沐云姜的大腿:“娘亲救命……他要来打我了……” 前面半句四个字,一脱口,于洛浔阳来说简直就是火上浇油:“她她她……她居然还敢叫你娘亲?不许叫,萧清欢,娘亲这个称呼怎么能随便乱叫,绝对不可以这么叫,听到没有……” 气得他都要直跳脚了。 可萧清欢却冲直做鬼脸:“我就叫了,就叫了,阿姜姐姐就是我的亲娘。我要叫一辈子……娘亲娘亲……” 这话好像没毛病。 但是,用在洛浔阳身上,那还得了。 洛浔阳见状,越发打定要把她打包送走了:“阿姜,这小孩子,必须送走,必须……” 沐云姜从未见过他如此生气,她无奈地摸摸自己这个淘气的孩子:“欢欢,不准闹了,去,进卧室,和素月姐姐待着,我得和这位哥哥说几句话……不许再犟嘴。你瞧瞧,把人家哥哥都气成什么样了?” “好!” 萧清欢总算是乖乖的了,转身扑向素月,进了里屋。 洛浔阳见她就是不肯把人送走,心里很郁闷很郁闷,忍不住哇哇叫了起来:“为什么非要把她留下来?” “出去说。” 沐云姜领头走在前面,出了书房门。 洛浔阳只得跟了过去。 两个人来到东暖阁。 这里本是阿父阿母常过来坐一坐取暖的地方,有一个炕,屋子烧得很烫,家里人闲着没事,可以在这里坐一坐,闲聊家常。 “现在可以说了吗?为什么不能送走?” 这个人是非要把人送走不可。 沐云姜看着他,冷静地问道:“洛浔阳,你为什么要和一个孩子一般见识?靖北王都不在王府,你送去,孩子要是出了事,你负责?” “那……送我母亲那边待上几天也是可以的……我母亲喜欢小孩子……反正,我就不许她待着……” 他又打起了这个算盘。 “打住。孩子我肯定不会送走。至于原因,你不用非要弄个明白。这只是一件很小很小的小事,洛浔阳,你在这么一点小事上,非要和我斤斤计较,有意思吗?” 她眉心拧起:“如果你来就是来找我吵架的,最好就此打住,反正,不管你怎么吵,你都吵得过我,也打不过我……洛浔阳,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现在的你,我很不喜欢。你还是冷静一下……等你冷静好了,我们该谈什么就谈什么……你在这里待着,半个时辰后我再来找你……” 直接就甩门而去。 见状,洛浔阳心头沮丧极了,他在这里猛吃醋,她那边根本不在乎——喜欢一个人,那个人不在乎自己,那滋味,真的是苦涩极了。 于是,他狠狠地就抓了一下自己的头皮:成,他承认自己是情绪失控了,但,那也是因为他太在乎了。 是的,今天的他,是如此的害怕失去,怕所有从小拥有的,现在拥有的,都会成为破碎的记忆——他很怕很怕。 但他没有夺门而出,就此离开。 阿姜让他反省,那他就反省! 这个女子,他好不容易拥有,怎能轻易失去? 半个时辰后。 素月来敲东暖阁的门,沉静地唤道:“洛郎君,你冷静下来了吗?姑娘在梅阁等你品茶。” 洛浔阳走了出来,英俊的脸孔变得无比沉静,和平常嘻皮笑脸的他,有一种本质上的区别,出来后,只落下两个字: “带路。” 所谓梅阁,其实就是窗前种了两棵梅树的小屋子,如今早梅已陆续绽放。那边放了一些乐器,闲时可以弹弹琴,吹吹笛之类的。 沐云姜坐在阁中,身上着一身滚着白狐毛的裘袄,一手正捧着手炉,另一手拿着一本书,娴静的她,干干净净,若绽于枝头的雪白梨花。 看到他进来,她把书一搁,平静的目光投递过来。 以前的她,很活泼的,有时候还很冲动。现在的她,心思比前更深沉,更难猜。 走进阁中,洛浔阳痴痴地望着自己的未婚妻,心头有说不出来的感伤,“对不起,刚刚我和一个小孩吵架,实在很孩子气……” 他先道了歉。 “欢欢也有不是的地方。但是,我喜欢这孩子,可能有点纵容她,只得请你多包涵了。你是成年男子,她只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实在没必要和她一争高下,这一点,请你理解……” 沐云姜轻轻解释了一句:“我不把孩子送回去,自有我的考量,但有些事,我没办法和你说。也不用与你说。” 其实这两句话总结下来就是,她没把他放心上,所以就不想说清楚。 这个认知,让他心头更难过了。 可他没再争辩,而是沉默了一下,然后才说道:“嗯,我不再强求你做什么了。” 因为她不会为他改变的。 这就是他心中最大的痛处,然后,他轻轻一叹,忽歪头打量了她一番: “阿姜,我记得以前,你最渴望的是浪迹天涯,行侠仗义,除弱扶强,从什么时候起,你的志向变成保家卫国,护天下太平了?” 他是如此的困惑,因为,现在的她,真的已经不是他所认识的她了。 “此一时,彼一时。我的心态变了。如今,我希望天下太平,百姓可以安居乐业,最好能路不拾遗,如此盛世,是我心中向往……” 她把话说得铿锵有力,俏脸上一片浩然正气:“以后,但凡是伤害大凉子民的事,我都会奋力阻止。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希望不再有战乱发生……” 他再次沉默了一下,继而微一笑,忽感慨一笑道:“是啊,天下太平多好,为什么总有那么多人想要让天下乱起来。手执权柄,就该是用来保天下万民安宁的,就像三哥那样是不是?” 沐云姜点了点头:“靖北王心怀大义,他做事,不为权利,只为了护国安邦,这样的人才,才是国之栋梁……” 原来三哥在她心目中,竟留有这么好的印象。 “那你为什么不答应嫁给他?那天,我三哥向你表白,我听到了,你拒绝了,为什么?” 洛浔阳脸上露出了少见的一本正经,终于忍不住问到了这个一直憋在他心里很久的问题。 “那你也应该听到我的理由了。所以,我在这里也就不多说了。” 她平静地回答,半个字的废话都不想多说。 洛浔阳第三次沉默,继而深深一睇,轻轻道:“如果我能做到保家卫国,又能做到对你一心一意,是不是你就会喜欢我?” 这话,问得实在是有点幼稚了。 前世多活了七年,什么样的事情,她都经历过了,所以,她现在的心智肯定比洛浔阳要成熟,于是,她温温地宽解起来: “洛浔阳,喜欢这种事,不是说谁做了什么我就一定会喜欢上那个人的。 “事实上,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和你一起办案、冒险,一同吃酒侃大山,都是很有意思的事情。但这种喜欢,和那种喜欢是不一样的…… “洛浔阳,你很好,真的很好……但是……” 后面的话,没能说出来。 因为洛浔阳忽然就一个箭步上前抱紧了她,截断了话:“别但是了,我会努力让你喜欢上我的……我走了……并且,我一定会成为能让你引以为傲的人的……” 在她额间印下一个吻,他坚定地落下一句话后,转身跑了。 她没有害羞,而是拧起了蛾眉,感觉今日的洛浔阳有点反常…… 难道,他是发现了什么吗? 本章四千字,明日见。 第159章 春心动 “娘亲娘亲……” 正想着,萧清欢跑了过来,张开一双短短的手臂,一把抱住了她,仰着小脸,一脸担忧地问道:“你真的会嫁给那个洛郎君吗?娘亲,这一次,你可不能再嫁错了。” 沐云姜摸摸孩子粉嘟嘟的小脸,立刻安抚道:“你放心,娘亲心里有数。娘亲不会再随便嫁人的。” “哦,那个小气鬼洛郎君走了?” 小脑袋四下望了望。 “嗯。” “娘亲,前世怎么没有洛郎君?” 这个问题该怎么解释呢? 沐云姜目光幽幽然闪了一下,想到前世,因为洛浔阳死了,晋阳侯才发动了内乱——那场内乱,打得民心动荡,烽烟四起的,百姓们好几年没好日子过。 后来,是她和萧祁御一起把晋阳侯的兵马给打光了。 这一世,她救了洛浔阳,一切真的能改变吗? 萧清欢见娘亲不回答,没再追问,已经嚷嚷起另外一件事,小孩子嘛,都这样,想一出是一出: “对了,娘亲,前院来了几个媒婆,都要来给四姨母说亲。你要去看看,可热闹了……” 刚刚萧清欢跑到前院去了,因为她的小宠物小金毛跑出去了。 这小金毛是阿索送来的,本来养在靖北王府,萧清欢很喜欢很喜欢,靖北王怕她留在这里会无聊,就送它过来陪她解闷。 那只小金毛,别的人都管不住它,只听清欢和沐云姜的话。 “好。” 沐云姜忽也生了八卦之心,牵着清欢的手就去了。 却看到沐云微在前厅大杀四方,而她则带着小娃娃贴在门外头细细地听墙角。 “张媒婆,你说的那个杨公子,家里是有钱,可他房里通房丫头一大堆,明媒正娶的妻子都死了好几个,给这种人当填房,你好意思说这是天作之合?天作之合这个词是让你拿来随便糟踏的吗?” “古婆婆,您家那个侄子,每天眠花宿柳的,大刀都提不起来,想充少年将军,你当我好唬弄是不是?” “常大婶,您说的这位,二十岁,御前带刀侍卫,父亲还是个三品大员,抱歉,我没那个命,实在是高攀不上……” “慈先生,您太厚爱了,蒋大人家的独子好是好,可是太斯文了,您自个儿看看,我就是这样一个不懂礼节的粗鲁女子,进了书香门第,条条框框一大堆,过门没几天,我能就把人家气病了,到时肯定会被休弃……如此姻缘,如何匹配?” “楚大人,您的厚爱,我实在是消受不起,令公子是个风流公子,我呢,我是个悍妇,妒妇,夫君要是婚后纳小,或是找红颜知己,我肯定拿把大刀劈了他,这样的儿媳妇,您敢收吗?即便您敢收,我也不敢嫁啊,这万一闹出人命,就会连累娘家……” 今天下午总共来了五家,就像说好的,在同一个时间来了这小小的沐家小院。 这几日,自从她们拜完城隍庙回来,家里说媒的那是陆陆续续一直有人上门。 各种货色都有。 都是冲四姐姐来的。 毕竟大姐姐是嫁过人家的,名声不太好听,而且没有人确定她现在的身子是不是真的没事了。这样的新妇,几乎没有人敢来沾。 这反而成为了她的天然屏障,可以安安静静窝在房里雕玉。 如今,经她手雕的玉,价格已经翻了一倍,订单多到明年都雕不完,现在她只想踏踏实实赚钱。 成什么亲? 男人比银子好吗? 经历了一段失败的姻缘,她以为,还是银子更可靠一些。 愁的是四姐姐,天天要和媒婆们斗智斗勇,现在,她悍妇的名声已经在城里传开了。 今天这么一闹,往后头,敢来提亲的都得拎一拎自己几斤几两,要不然就是白白过来讨骂。 很快,那些来提亲的作了鸟兽散。 临走,有人极不满的嘀咕了一声:“哼,要求这么高,你当你是仙女吗?要不是你有一个做县主的妹妹,谁会稀罕你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官之女,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蠢物……” 提亲的一走,阿母在里头就开始训起四姐姐,语气是极度不满的:“你到底要怎样,这些人家当中,有几家家境那么好,郎君人品也厚重,为什么你就非要把婚事闹没了?” “我不嫁。” “你不嫁难道要当一辈子姑子吗?” “我可以和大姐结伴一辈子。” “闭嘴,你得嫁,你大姐也会嫁的。哪有女子不嫁人的。你给我回来。去哪呢……真真是要气死我了。” 四姐姐气鼓鼓跑了出来,看到了她们在外头偷听。 沐云姜冲她招招手,把人喊到了后院,进了自己的书房,随即让素月上点心和茶水,又打发清欢去练毛笔字,转头看到四姐姐面色不佳,忙宽慰道: “四姐姐,别生气,母亲逼你,那是因为母亲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心里是藏了一个人对,除了那人,别人来求亲,你肯定是不乐意的是。” 沐云微一听,急得直叫道:“你瞎说。我就是不想嫁人。” “嗯,要是雁无痕来提亲,你嫁不嫁?”沐云姜嘻嘻笑,问得可直白了。 沐云微那粉嫩的俏脸一红,咬了咬朱唇,好一会儿才闷声叫道:“别跟我提他。” 话里分明透出了怨气。 “怎么了?他这是哪里惹着你了?” 她好奇地问道。 之前她还瞧见四姐姐在做鞋子,是一双男子的棉鞋,送给雁无痕的。后来有过一日,雁无痕和三哥回家来时,她有瞧见他穿着呢。 “他根本不喜欢我。” 沐云微神情忽然就一黯,随即轻轻一叹:“女子送鞋,民间有携手一生的意思,但他没有任何反应。他肯定不喜欢我。小七,我不打算嫁人了。” 这种情状,必是动了春心无疑了。 沐云姜想笑,就那个雁无痕,鲁男子一个,哪懂这些弯弯绕绕的,但是女子喜欢一个男子,又不能直接表白。至少在很多人眼里,是不可以这么做的。 “嗯,回头我要是遇上他,一定好好点醒他——不过,四姐姐,就他那块木头,你要是不直说,估计他都没想得那么深。要不回头我替你想个法子,逼他急一急,然后呢,他对你到底是怎么一个意思,你就能看明白了……现在说他不喜欢你,实在是为时尚早……” 她温温劝慰着。 沐云微想想,的确有道理,便点下了头:“好。那就拜托小七了……” 哎,真是奇怪,这孩子年纪明明比她们都要小,可是心眼怎么就那么多呢? 她细细地打量小七,好羡慕她有那么聪明一个脑袋——现在,家里头的人,都愿意找她拿主意。 俩姐妹又闲聊了一会儿,沐云微走了。 这时,小金毛无比优雅地走了进来,冲着沐云姜喵喵叫了几下,竟直接就跳到了她大腿上,找了一合适的位置盘起了一个圈圈,呼噜噜睡起觉来。 “哎哎哎,小金毛,哪有你这么自来熟的?” 看着这只漂亮的小橘猫,她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喜欢,捋着她光滑的金毛,她是想了又想,要怎么牵这条红线。 “小金毛,小金毛……娘亲,我要抱抱。” 清欢过来抱住了小金毛,亲了又亲。 “娘亲,爹爹说:这只小金毛是你和爹爹的定情信物……我之前不信,现在信了,瞧瞧,她多喜欢你啊……” 这话惹得沐云姜直瞪眼,笑骂道:“尽胡说八道。” “真的真的。爹爹肯定不会撒谎的……这只小金毛,是娘亲从药石村抱来的……你生病忘了,爹爹一直让人养着呢……” 这话一出,沐云姜愣了愣,竟还有这事? 可说什么定情信物,那是不是也太过了? 她莫名发起呆来。 清欢抱着小金毛去边上玩了起来。 沐云姜想了一会儿,回过神,让素月陪着清欢,自己去找大姐姐——有件事,她想找大姐姐合计合计…… 来到大姐姐那屋,门是半掩的。 悄悄进门后,沐云姜看到大姐姐坐在书桌前,正自呆呆地走神,好看的素手,莲花指轻翘,正提着细细的小毫笔,像是在画着什么的。 她悄悄过去偷看,却看愣了眼,大姐姐画的人居然是,阿索? 什么情况? “大姐姐,这是看上阿索了?” 她冷不伶仃冒出一句,吓得沐云初收起小毫笔,急忙忙想要把画藏起来。 “别藏了,我都瞧了。画得真不错。” 沐云姜笑了笑,歪着漂亮的螓首:“阿索是天都城内的第一高手,武功比靖北王还要高上一些,武术世家出身,但他从来不显摆,一直跟着靖北王做侍卫。年纪和靖北王相仿,不近女色,除忙公差,就是守护靖北王,这种男人,本事是有的,但是,他脑子里估计没什么儿女情长……” “不是阿索,你看错了,真看错了,我……随便画画的……”沐云初已经把画卷起来,秀致的脸孔上全是不自在的神情。 沐云姜笑笑,看到大姐姐躲闪着自己,面色却是越来越酡红,便坏坏地拉长了声音,故意逗弄她:“对,不是阿索,可大姐姐,你脸红什么?” “没脸红。” 沐云初捂着发臊的俏脸,又在说睁眼说瞎话。 “哦,是没脸红,那肯定是我眼睛出问题了。” 沐云姜显得有点淘气:“其实喜欢人家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阿索的的确确是一个不错的郎君……回头,有机会的话,我帮你制造机会,大姐姐觉得好不好?” 沐云初却摇了摇头,甚是急切地叫道:“不用了。小七,你不要搞事情。” 说这话时,她是一本正经的。 “怎么就不要了?” 沐云姜看得出来,大姐这句不是客气话。 “我算什么?一个和离的残花败柳而已,名声那么难听,又小产过,像我这样的女子,就算给人当填房,都会遭人嫌弃的。有些人,我在心里偷偷喜欢就好了……小七,大姐拜托你了,别把我这点小心思说出去,给我留一点颜面……” 沐云初目光盈盈闪闪地请求着,语气显得有点卑微。 其实,在大凉,二婚女子也有嫁得好的。 但那总归是极个别的特例。 大姐姐以前一直生活在大姐夫的淫威当中,已经习惯了委屈求全。 如今,她都可以赚钱养家了,但是,她对于自己有过一次不幸的婚姻,心理上存在着自卑的心理,而她清楚地知道她钟意的男子,是很优秀的,她自觉配不上,所以,才有了这样一种矛盾的心理。 “嗯,我知道了。但是大姐,你要相信自己,你是配得上他的……” 她抱住了大姐姐。 沐云初就当这是安慰了,淡淡一笑道:“你来找我有事?” “哦,四姐姐刚刚把一波来求亲的全给骂走了,大姐姐,我想找你寻一个人过来,演一出戏,激一激某个人,看看能不能帮上四姐姐……” 她眼珠子一转,又在转歪脑筋了。 沐云初看得明白,“你想寻秦淮玉行的少东家过来是……” 那个人年纪在二十来岁,家世清白,未婚,不能算如何如何富贵,却也算是小有资产,之前来找大姐下订单时,沐云姜瞧见过,主要是人家好像对大姐姐有意思。 现在由大姐姐出面请他帮个忙,他为了搏大姐姐好感,肯定同意。如此一来,就能刺激两个男人,沐云姜觉得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是呀是呀。” 沐云姜点了点头。 大姐姐还没发觉那个玉行少东家对她有企图呢,当即就同意了:“好,正好我手上的玉,要交货了,到时我与他说。看他愿不愿意。” “好。” 沐云姜嘻嘻一笑,这会儿,淘气的她,哪像那种心机叵测的人? 傍晚时候,沐云姜在屋子里和清欢讲故事。 大姐姐遣山桃过来,说:“事情已办妥。人家少东家已经答应了。有什么事,请七姑娘吩咐就是……” 沐云姜目光闪了闪,笑了笑。 行了,万事已俱备,现在就等找个时机唱大戏了。 嘿,怎么办,她好像当红娘当上瘾了…… 本章四千字,明天见。 第160章 暗中调查 待山桃离开,素月问:“姑娘,你这是又想耍什么心眼呀?” 其实也没啥,就是,想给她们牵红线而已。 不过,这事,并不急在一时,必须先把正经事给办了,才能让那些儿郎们好好想一想终身大事。 不管是阿索,还是雁无痕,都是跟着萧祁御干大事的人,要是成天忙着办差事,何来功夫想儿女情长。 “给大姐姐四姐姐找如意郎君啊!得让她们像你一样,每天都过得眉眼带笑,滋滋润润了……” 她回过神,嘻嘻笑着调侃起气色越来越好的素月。 “我哪眉眼带笑,哪滋滋润润了?” 素月摸着自己的脸,有那么明显吗? “哪哪都是,这两天,你和崇八住一起了是不是……瞧瞧你这脸蛋,春光满面,风情万种的,看来,崇八很会哄你……哎,阿月,让你成亲你不乐意,却宁愿私下缠绵,你就不怕珠胎暗结?” 本来这事,沐云姜不该提,就怕他们过份恩爱,真就怀上了。 本来,一个未嫁人的姑娘,说男女事,是不合适的,但,她是活过一世的人,男女那点事,臊不了她。 “之前姑娘不是说我宫寒吗?我查过,宫寒之人难孕。” 素月淡淡回答道: “所以,不成亲与我是有利的。姑娘,我听你说过,前世我与他成亲一年有余,却一直没有过喜讯对,所以,我猜我可能难孕。所以,先就这样,真处个两三年,一直没好消息,想要分开也简单。我也不用担一个弃妇的名声。” 这话听得沐云姜呆了好一会儿,原来,阿月竟怀着这样一份心思。 “宫寒不代表不能受孕,回头我与你开几帖药,好好调理调理,真要怀孩子,还是可以的……” 她忙这般安抚。 素月笑了笑:“现在我才不想生孩子呢……姑娘,我只打个比方,我不在乎名不名份的。一个杀手而已。现在能得几分温存就几分温存。来日的事来日说。” 她是真的不在乎。 沐云姜自然是由着她的——等办完了眼前最最要紧的事,再来研究怎么结良缘。 入夜时分,素月去烧了水,就在姑娘屋里和那对母女一起洗了脸,泡了脚,和她们窝在一张床上,看着这对年纪不相衬的母女闹作一团。 以前素月觉得孩子是一种麻烦的东西。 特别是刚刚出生的小毛毛头,啥都不会,又哭又闹的,最烦人了。 她不是一个喜欢小孩子的女人。做了杀手那么多年,她的心,真的很冷很硬。 但跟了姑娘这么些年,她心思在悄悄发生转变,现在姑娘有了这样一个甜甜糯糯的孩子,俩母女处得像俩姐妹似,她打心眼里羡慕了…… 要是她也能有这样一个姑娘,那就好了。 是的,姑娘与她说,调整好身子肯定能怀孩子之后,她竟真的有了这样一种想法。 只是不是现在,而是得等以后——所谓日久见人心,她总得再考验考验崇八的。 这天晚上,她们三个人黏在一起,嘻嘻哈哈,闹着,笑着,聊着天,如此良辰美景,悠哉游哉的,整个人是放轻松的。 素月发现,自己竟也贪恋起这种舒服自在的日子了。江湖上的杀杀打打,好像一下子就成了遥不可及的回忆。 后来,清欢睡着了。 门外头,周大刀来报说:“姑娘,我们钓的鱼,进网兜了,您要见上一见吗?” 本来昏昏欲睡的沐云姜,整个儿顿时抖擞起精神。 好极了,等了这么多天,终于把他等来了…… 她坐起应道:“见的。半个时辰后,我们在外头老地方碰头……” “是。” 周大刀去了。 素月知道姑娘一直在派人在办着一件大事,这大事关乎了天都的安危,忙道:“姑娘,要不,把清欢抱到大姑娘房里歇着?” “不,你留着。崇八也留着,我让周大刀跟着就行,阿月,往后头,我们必须确保清欢的安全,你的主要任务就是守着她……不能让清欢成为我的致命弱点。” 以前她是没有软肋的,往后头,清欢就是她身上最大的弱点。 这个弱点,必须留最贴心的人守着,武功还必须特别高。 “是。” 素月也明白这一点,自然不会反对。 摸了摸了孩子温润的小脸,沐云姜起身,穿上袄子,开始易容,今天出去,她得是江歧。 素月见状,去取来男子的衣袍,服侍她穿暖和了,现在这个季节,这个时间点,外头天寒地冻的,姑娘之前又几番受了伤,身子元气大伤,不能再被受了寒。 待易完容,沐云姜悄悄潜出了小院,与周大刀在外头汇合。 现在她要面对的是一个深藏不露的大枭雄…… 并且,她要把这个枭雄自己露出狐狸尾巴来,否则,他们是很难抓到他的证据的……除非逼他反。 但这样的话,代价可能会很沉重…… 来到悄无声息的小巷子,骑上两匹事先准备好的马,沐云姜带着周大刀往城外而去。 来到一处农庄,下了马,他们跟着一个接头的人进了庄子,来到一处宅子,黑沉沉的夜色里,但见一处亮着烛光的厢房门口守着两个壮汉。 看到她时,这二人纷纷行起了大礼道: “少主,您让我们抓的人,我们抓到了。就在里头。” 这两个护卫是江记商行管消息往来的管事,之前,她以江记少主之令,让他们查一个人,查了这么多天,他们终于把人查出来了。 “宫管事、姚管事,辛苦,回头记你们一功,会有赏的……” 她记得他们的名字,直接就点了他们名字。 两个管事极为高兴,立刻齐声道: “为少主办事,必得竭尽全力。” 沐云姜拢着身上那件斗蓬,走进屋子。 屋内生着一个碳炉,把屋子薰得无比暖和,边上守着两个江记的人,他们正看守着一个六十来岁的老翁。 此人白发苍苍的,老脸上全是皱褶,坐在一张椅子上,此刻被绑得实实结结,本来已昏昏欲睡,听得外头的说话,他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在看到她时,拧了一下老眉。 “季大人,不好意思,手下都是一些粗鲁汉子,对您动了粗,让您受了委屈。” 她笑着上去把堵着人家嘴的布给扯掉了。 “你是谁?你绑我做什么?” 老翁一脸严厉地询问,眼底有惊吓之色。 “在下江歧,想听您解释一下,为什么,北山军备司的富矿石的出铁率被上报得那么低,那些多出来的铁石,去了哪里?想来您应该是清楚的!” 这话一出,老翁的面色那是赫然一变,随即哼了一声,叫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老夫无口奉告。” “哦,既然您不想说,那我们来说说另外一桩事:你明明就淹死了,丧都开了,可现在却还好好活着,这件事怎么说都不对头…… “只要上报了朝廷,大人家族中的那些弟子,您觉得他们还有前程可言吗?灭九族,那就是皇上一句话的事…… “季大人胆子这么大,是不是打算一窝端地把整个老季家全给送上断头台啊……要不,我送您一程?” 沐云姜收了笑,从唇齿之间咬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诛心: “对了,您可千万别想着现在咬舌自尽。外头全是靖北王的人,您要是死了,他们会把您还烫着的尸首往皇宫一送,让验尸官一验,回头,你们季家全得陪葬,如此一来,灭九族一事可是任何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 老翁的面色顿时菜绿菜绿,整个人颤颤微微的,本来还真想咬舌自尽的,现在,他哪还敢啊! “我……我要怎么做?才能保住族中弟子的小命?求您给句话,老朽老已,死便死了,可那些孩子们一个个青春正好的,即便不能报效国家,也不该枉送了性命,救您给一条命!” 他呜呜哭着,老泪已是纵横。 当年做的时候,就知道这条死路,却因为当时他已走在绝路上,只能咬牙拼一次,可现在,家族已经走出绝境,所有人都有了一个好的前程,现在要是再被灭九族,那他死也难以瞑目。 “将功折罪,就能保你全族!季大人,愿意一搏吗?” 沐云姜一字一顿落下一句。 这些天,萧祁御一直在查一个人。 这个人名叫陈沉。 他是北军备司配送军械的一名小官。 每一次他出门配送,都会赶一马车,车上装满了兵械。出库数量由他清点并签字。 和他一起派送的人小卒说:“这个人每次配送,都会经过某个驿站。每次,他都要进去坐一坐,还会请我们一起吃喝。平常他是很小气的,就那一天,他会很大方。大家都能吃一顿好酒。” 萧祁御去派人查了,那家驿站建有地下密室,而且,密室内有一两把没标识的兵器。 所以,他以为,那些铁石是通过他送出来的——具体怎么瞒过所有人的眼睛,那就得问一问他本人了。 萧祁御以为,送铁石的,可能不止他一个,因为单靠一辆马车,每个月送一两辆,那是远远不够把铁石送出来的。因为每个送军械的人,都有固定的路线,这些军械只是用来替换军中的旧兵器、或是磨损严重的兵器。如果发放大量的兵器,那是由军营的人上门自行提取的。 这个人,他已经找到了,并且已经将他抓了回来,此刻,正当在北军备司审讯。 叫人头疼的是:这个人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说。 最后,萧祁御找到了这人的老母亲,让他老母亲劝说着,终于是把他的嘴给撬开了。 雁无痕一直陪着靖北王,眼见得把幕后之人给挖出来了,震惊的同时,他是无比兴奋的,直叫道:“殿下,这样一来是不是可以指证他了?” 萧祁御却摇头,面色是极为凝重的:“光凭一个证人没有用的……如果这个证人反咬一口,死得就是我们……必须拿到更为确切的证据。比如说,那个人跑到了藏兵器的地方,就能证明这一切和她有关,而不是我们在凭心陷害他……” “可这怎么可能?那个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跑去那种地方的……”雁无痕觉得这事简直难如登天。 沐云韬也在场,最近,他一直陪着殿下办差事,学到了不少事情,也了解到了很多可能会影响家族命运的朝中密辛。 不过,如今的他,已经无比坚定地决意站靖北王这边了。 听得他们议论,他忍不住插上了嘴:“他可能不会去,但是肯定有和他关系密切的人会去监督的。要是能把那个人抓住,就好了。” 可这也只能是想想的事情,现在他们了解的情况不多,真的很难让他们主动露出马脚的。 就在这个时候,阿绪一脸兴奋地从外头跑了进来,惊喜交加地叫道,“报,殿下,殿下,好消息,好消息啊,江歧先生求见……就在军备司门口。” 萧祁御一听,精神一震,急忙迎了出去。 大门口,披着一件黑色棉斗蓬的“江歧”,就站在马车边上,正在哈着气,外头实在是冷。 萧祁御见了,不觉喜笑颜开迎了上去:“二弟,你怎么来了?” “来给你送个人。” 沐云姜赶了一辆马车过来,车内绑着一个白发老者,已晕死过去。 萧祁御一眼就认出来了,眼中顿时爆射出惊喜之色,是那个据说已经掉入河口淹死,并已经发丧的计量官:季平川。 他不觉又惊又喜地叫了起来:“你怎么把他找出来了?” “并且,他已经招供,这是他的供词……” 她递上那一纸供词。 萧祁御忙接了过来。 阿索立刻提来灯笼给殿下照明。 萧祁御细细看罢,却蹙眉:“其实这还是不够。” 他们要掰倒的人,根基实在是太深太深了,只要他不露出狐狸尾巴,没有人会相信他会反的。 沐云姜目光闪了闪:“我这里有一计,但是有点对不住一个人……可是,如果不这么做,这人一旦反了,满城的百姓,死伤不会在少数……军士们好不容易求来的太平日子,也会烟销云散,所以,我想赌一把……” “说来听听……” 萧祁御相信他的计策,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沐云姜在其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 萧祁御目光动了动,喉节滚了滚,“这个法子,好是好,只是……唉……那就试试……” 几丝不忍自他眼底一闪而过。 沐云姜也忍不住轻轻一叹:“我相信他不是那种人。但是只有试了才知道,他会怎么选择?” 对着夜空,萧祁御深深地一吁,这样做,与他真的真的很残忍…… 可是这已经是个死局,不管怎样,他都要面对的…… 本章四千字,明天见。 第161章 不是断袖,就是女子 屋外太冷,萧祁御当即让人把季平川给扛进军备司,并把“江歧”请进自己临时住的屋子去取暖。 待进到屋内,他将人奉上一碗热腾腾的姜汤。 沐云姜觉得烫,吹了吹,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光了,身子终于暖和不少,她伸手在烧得滚烫的碳盆上搓了又搓取暖,脸上跟着一阵阵发烫起来。被北风吹得僵硬的身子,终于是缓过来了。 萧祁御看着他,心里很是高兴,在自己危急的时候,他再次回来帮自己,这个兄弟,没白交。 “二弟,你是怎么把人寻到的?” “嗯,找了一些江湖上的人,费了一些时间,才找到的。大哥,你一直留在军备司,是不是寻到什么新线索了?” 沐云姜好奇地问道,要不然,这么晚了,怎还没歇下,现在可是半夜,天寒地冻的,不在被窝里窝着,傻吗? “查到了一些新线索……” 他把自己查到的细细地说了。 沐云姜听完后,想了想问道:“其他那些送兵械的是不是都已经被灭口了?” “嗯。死了已经七七八八了……”萧祁御长长一叹,“在玉城那边足足耽搁了一个多月,这边的线索,都已经被掐得差不多。光凭我找到的,还有你找到的,份量明显太轻……” “理解。大哥也不用太过自责,你只是一个人,不是神,也没长三头六臂,两地又相隔了那么远,你哪有那本事,能把两头的事都管好……你已经尽力了……” 沐云姜轻轻宽慰了一句。 能被理解,萧祁御心头莫名一暖,“还是二弟好,一直惦着我,这么晚的天,又这么冷,跑来给我送人证,还帮我搜集证据,请受为兄一拜!” 他站起,忽然冲她深深一拜。 “客气什么,我们可是发过誓的兄弟。” 沐云姜上前相扶,却不小心扶到他的手,碰到了一阵温烫,惹得他一怔。 萧祁御立刻把她的手握住了:“你的手,怎么这么冰,都进屋这么久了,还冰块似的……” 说着,他竟给她呵起气来,还小心地搓了起来。 沐云姜顿时尴尬了,忙把手收回来,干干一笑:“没事,没事,这是胎里生出来的毛病,一到大冬天,四肢就会冰冷。我再焐一焐就好……” 被搓的地方,莫名就烫了起来。 “我听闻只有阴虚的女子,大冬天才会四肢冰冷。男人,哪怕是冬天也会像暖炉的。二弟,你的身子没问题……你自己是大夫,就不能吃点药……你别动,我再给你焐焐……” 这个男人强行把她的手再次拉了过去合在了手心上,不断地搓着。 沐云姜觉得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狂跳起来——真是邪了门了啊…… 她盯着他看,想到之前他冲自己表白的模样,心里怎么就莫名臊了呢! “我说,你这个人,还真是人小,腿短,手也细……”萧祁御搓着搓着,忽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他的手,和沐云姜的手差不多大小呢! 沐云姜生病的时候,他守在边上,握着她的手,用自己的手掌和她的对比过,现在,他再看二弟的手,大小差不多,就是二弟的手比较粗。 他哪里知道,因为担心被看出破绽,她连手指也动了手脚,让它们比平常时候看上去更为壮实…… “哎哎哎,大哥,你又在歧视我个头小了……陵北那边的人,一个个都小个头,你去过那里,又不是不知道……行了,别搓了,我细皮嫩肉的,大哥力气这么大,要把我的皮都给搓破了……” 她急忙忙就把手抽回来,捧上一杯热水焐了起来。 “是是是,大哥错了,不该那么使劲的。” 萧祁御坐下,看到她的手,果然被他搓红了,唉,一个男人,皮肤怎么娇嫩成这样? 适时,门外头有人敲门,却是雁无痕探出了头来,笑憨憨地叫道:“殿下,我能来认识一下江讼师吗?” “进来!” 萧祁御应了一声。 雁无痕立刻走了进来,笑眯眯冲沐云姜鞠了一个躬:“江先生好,我叫雁无痕,早在昆州的时候,就曾听过您的威名,想不到今日能见到江先生,真是在下三生之幸。” “雁郎君客气了。昆州守将雁北行护一方子民安宁,你是他的儿子,往后头,跟着靖北王必能大展宏图的……” 沐云姜不动声色地转了话题:“昆州有个叫金鑫的人,雁郎君认得!” “认得。那是我父亲的至交好友。当年金鑫在老家被人污陷就是您给辩明冤情的,我也是从他那里得知您威名的……若不是您,他早被流配西南障气之地了。” 雁无痕笑呵呵地说起了这段过往。 “嗯,我还听说,金鑫要把自己的掌上明珠嫁给雁北行的独子,这应是两年前的事了,怎么样,现在你们两家结亲了没有?” 沐云姜顺势问了一句。 “好你个雁无痕,你居然是有婚约的……”沐云韬突然就闯了进来,恼怒地揪住他的衣襟:“你之前可是说了,你没婚约的……” “我没有,真没有,那金家妹妹,我只是把人家当妹妹,怎么能把人给娶了。你是知道的,我呀我最怕那种娇娇弱弱、哭哭泣泣的小女子,像我这种老大粗,哪懂怎么哄人,避之惟恐不及……” 雁无痕连忙解释,陪着笑。 “那你喜欢怎样的?我行走江湖多年,认得不少达官贵人,回头或者可以帮你掌掌眼,寻一个侠女,或是将门虎女……必须配得上你才行……” 沐云姜笑着继续试探。 “不用了不用了,女人多麻烦啊,我还是一个人过舒坦,在没有成就一番伟业之前,我是断断不可能成亲的……喂,沐云韬,你不也是这么想的吗?寸功未立,何谈成家……” 他抓住他的拳头,叫了一声。 沐云韬想想也是,就松开了手。 沐云姜一听,得,这个男人,果然还没开窍,根本没想过成亲的事,所以想成就四姐姐的好事,回头必有好好刺激他才行。 “阿索,那你呢,你也一样,必须立了功才想娶妻生子吗?” 她立马调转头来问一直沉默守在边上的阿索。 阿索楞了一下,不明白怎么就扯到了自己头上,当即道:“我不想成婚,也不准备生儿育女,只想一辈子护卫殿下。” 完蛋,又是一块不解风情的石头。 真是要愁死人了。 这种红线,好难牵的。 “好了,你们出去……今晚上,大伙都早点休息,明天可能会有一场硬仗要打……” 一直沉默的萧祁御发了话,把他们全给打发了。 “是。” 众人退下。 屋子里一下子变得无比安静。 “二弟,你怎么突然就关心起雁无痕和阿索的终生大事?” 萧祁御是如此聪明的人,哪能看不出,二弟这是故意在试探这二人,他心下免不得就生了好奇,这小子肯定是有目的的。 “随便聊聊而已。对了,大哥,你也老大不小了,早点成家立业……”沐云姜随口就这么扯了一句。 “我有喜欢的女子。待时机成熟,便会成婚……”他说得信誓旦旦。 沐云姜在喝茶,被这话给呛到了,要命啊,这家伙还真的是对自己势在必得啊…… “怎么呛着了?” 他立刻取出一方帕子给她擦了擦。 “没事没事。”她努力和这个义兄保持距离,“不知大哥看上的是谁家的姑娘?” “沐家的七姑娘。” 他还真是对她坦诚。 “哦,就是那个在玉城和你共生死,帮衬你平息战场,如今已经被封为县主的沐云姜,可不对啊,大哥,人家已经许配给你那个好兄弟了,正所谓兄弟妻,不可欺。平日里,你的为人是最最正直的,这种夺人妻子的事,你可万万不能做啊……” 她正色相劝。 “她不会嫁的。等她嫁婚后,我自会将她求娶。” 要命,这个人真的是已经把什么都算计好了啊…… “大哥,天下何处无芳草,要是人家不愿意呢……”她还想劝:“我听说那姑娘脾气很大的……” “为兄此生,要么不娶;若娶,只娶她。” 这话说得还真是字字铿锵。 “天色已很深了,二弟,今日不如就在为兄这边睡一晚上……我已让人烧了洗脚水过来,我已经好几天没洗脚了,我们一起洗一洗就睡了……” 啊? 什么? 洗脚,睡觉,还和他一起? 不要,坚决不要。 但是萧祁御已经去吩咐了:“阿索,热水备好了没有?” “备好了。” “抬上来!” “是。” 门开,有人抬了大盆热水过来,阿索亲自试了水,“王爷,您好好泡一泡……” 他们出去了。 沐云姜面对这一汪热气腾腾的了水,屁股上长针,坐不住了,想告辞:“那个,大哥,我还是回了。您慢漫洗……” 外头,阿索却叫了起来:“二主子,外头在下雨,今天这是天要留客,您就陪我们家殿下一晚……” “就是。来,一起洗脚。” 她的手被他拉过去,身子被他按在了凳子上,这个男人亲自蹲下身子,给她脱了靴子,扯掉了足衣,露出了一双粉嫩的天足。 萧祁御看得惊呆,白白嫩嫩的,怎么看都像是女人的脚,“二弟,你的的脚,怎么这么小?” 他竟握住了她的脚,笑道:“和我的手掌一般……” “呀,别闹,我怕痒。”她急忙忙把脚抢回来浸到了热水中,人皮面具底下,脸孔已沸红沸红了,而他跟着脱了靴子,伸了进来——他的脚,码子真是够大的。 “你瞧瞧,我们两只脚,差别多大……” 他还和她比较起来。 的确差别很大。 一双大大的,很糙;一双小小的,玉也似的。 沐云姜想要逃啊。 好在这水盆够大的,她缩在边上,干干一笑,“大哥,我们的身材差那么我,脚差这么多正常啊……” 萧祁御忽然直勾勾盯视起她,目光灼灼闪闪的,“江歧,你不会是女人!” 这一说话,吓得沐云姜险些趔倒,好在她够沉得住气,立刻瞪了一眼:“大哥,你再玩笑我,以后我就不理你了……” “是是是,为兄不该笑话你的……”萧祁御微微一笑,把这个想法打消了。瞧瞧这干瘪的身子,怎么可能是女子? 待洗完澡,阿索过来把水盆端了出去。 萧祁御转身开始解袍子。 沐云姜头皮发紧,想要逃之夭夭,这怎么同床共枕法:“那个,大哥,我觉得我还是驾马车回城里比较合适……我不喜与你同床共枕……” 穿上靴子就开了门,要走,却发现外头下着瓢泼大雨,她只能就退了回来…… “我也不喜人同床共枕,但今日,你怕是要勉为其难了……让你半张床,放心,我睡觉很老实的。” 萧祁御已经上床,并且拍了拍另一半空着的床:“一人一条被子。将就一下!” 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沐云姜硬着头皮走了过去,脱了靴子,钻到了被子里,连衣服都不脱。 “二弟,你这样睡会不舒服的……最好把外套给脱了……”萧祁御觉得今天的江歧,真的是别扭。 “哦,我冷,这被子薄,就这样!” 她转过头,以背对着他,一脸躁热地闭眼睛。 “随你。” 萧祁御直挺挺躺着,没一会儿就睡沉了,这几天查案子,他夜以继日的,很累很累,今晚上睡得是最早的。 等沐云姜转过头看时,他已经发出了轻轻的打鼾声。整个人睡得特别的香。 借着床边的小油灯,她偷偷凝睇他:长着一张冷清的脸孔,平日里一脸的肃杀,严厉,能让文武百官望而怯步,可睡着的他,却是人畜无害的,那俊朗的五官,竟是如此的好看…… 他是个可怜的皇子。 从小被皇帝嫌弃,一生打拼,为国为民,却得不到看重。 但愿他早日能得到重用,奠定扎实的根基…… 这么想着,她伸过手,轻轻抚上他的浓眉,悄悄捋了捋,不想,这一捋,竟像触动了机关似的,那个本来沉睡的男人忽然就翻身将她扣在了身下,直接锁喉。 那本来舒展的五官,立刻变得肃杀…… “大哥,是我是我。” 萧祁御这才意识到自己过度紧张了,怔怔看了她一眼,翻身到边上,歉然道:“抱歉,这些年太多人想谋杀我,我几乎从未和人睡过。谁在我睡觉的时候动我,我本能就会防御……” “没事。” 她抚了抚咽喉,有点心疼他,那得经历多少次谋杀,才能养成这样一种本能。 而他得多信任自己,才让自己睡在他身侧。 “江歧?” 四周又安静下来。 萧祁御突然又轻轻叫了一声。 她转头看了一眼,他在盯着自己,神情是如此之古怪。 “何事?” “你是不是喜欢男子?” “啊!” “你刚刚在摸我的脸对!” 她的脸,唰地就烧了起来。 “你这是不对的。”萧祁御很严肃地提醒道:“阴阳调和,才是人伦之道。” “我取向正常。”她气结了,恼火地叫着:“我刚刚……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就好。好好睡!回头等兵械案了结了,大哥给你做媒,帮你娶个如花似玉的娘子……” 萧祁御觉得,这孩子也该说亲了,有了心仪的女子,就不会对男子有什么想法了! 沐云姜翻了翻白眼,恨恨地在心里直叫道: 你才断袖呢! 萧祁御却睡不着了,盯着背对自己的他:如果她不是断袖,那只有一种可能——她真的是女子,否则,她为何如此扭捏? 本章四千字,明天见。 第162章 发现秘密 同一天夜里。 一道黑影从高墙外闪了进来,来到高台上,走近那个等他很久的人。 那是一个贵人。 一身裘狐披风,尽显尊贵不凡。 “你今晚上要是不动手,信不信,明日他们就要拿你开刀了……如今,他们手上已经有两个人证……” 来人是来告知这个糟糕的消息的。 “光有两个间接的人证有什么用?” 贵人很淡定,笑得不以为然:“我的手上可没沾过人命,也没沾过兵器,认得我的人,不认得我的人,但凡和兵器案有关的,基本上都死了一个精光,那两个人证根本就不能证明我和兵器案有什么关系。我怕什么?” “的确,他们是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但是,如果萧祁御把这两个人证提交给萧离,凭着萧离那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性格,肯定会心生戒备,往后头,你再想起事,那就难了……叔,你可要想清楚啊……” 来人有力地提醒着:“现在应是最好的时机,你反出去,回头,我再让太子构陷萧祁御,大凉必乱,你到时正好可以借此良机攻城掠地。” 他替他想得极为周到。 贵人却哼了一声:“萧离的功绩所有人都有目共睹,若他的皇子不出大错,我突然起兵,肯定是讨不到任何好处的……” 他看得很透很透,说罢,一顿,目光咄咄地盯着来人道:“虽然这些年,我屯了兵,也私造了兵器,还贩卖铁石以谋利,但是,若无必要,我并不打算真的造反。可你,却一再地鼓动我挑起战乱,请问,你到底意欲何为?” 来人顿时愕然:“叔,我自然是希望助你成事,而得荣华富贵。否则,我如何有出头之日?” “不对,你心机深沉,所图肯定比这大的多……所以,这一次,我肯定是不会让你如愿了,这个兵,我是不会起的……” 对此,他已下定决心。 那人脸色微微一沉,继而一笑:“恐怕你已经不得不起兵了……” 话中的笃定,让贵人不由得面色惊警起来: “你……是不是瞒着我做了什么?” 那人飞身而去,只低低落下一句,“你会知道的……很快。” 十日之前,洛浔阳入了军营。 这是他们洛家的军队,数量不多——他们洛家是有封地的,封地有上万人马。能带到京城的,就只有两三百。 他们驻扎在城外,成为护城军的一份子,平日里由洛家的人带领着,服从护城军主将的调配。 护城军的将军名叫杜朗,是皇上的亲信。 洛浔阳入了洛家的军营,当的是一个小兵,平日里就巡逻巡逻营地。 父亲与他说了:“现在是闲职,等你在军中日久,稍稍立了功,就能当洛家军的指挥使。至于现在,你了解了解了军中的情况就好,不必太过认真……” 对于洛浔阳来说,这真的是一件无聊之极的差事。 想想以前,他满世界的跑,满世界寻好吃的,满世界的破案,满世界的行侠仗义,日子过得是何等的滋润,何等的惬意。 现在呢,他被关在这小小的军营中,要么就是四处转转,要么就是关在营帐内,对着火炉烤烤。没有喷香的美食,没有刺激的历险,没有阿姜的谈笑风声,也没了精彩的每一天。 日子变得无比枯躁,时间变得无比的慢。 这样的日子,每一天与他都是煎熬。 直到他发现了一个秘密。 军中有个厨房,每天外头都会有人送来蔬菜,和猪羊牛肉。 洛浔阳瞧见过,量很大,但,每日军中的伙食,除他吃的还好,其他人的饭菜当中,荦菜并不多,照那个量,应该吃很好才对。 这里肯定有问题。 可能因为和沐云姜混得久了,所以,他对于不合理的地方,就会生出疑问,然后就会忍不住悄悄去调查。 根据调查所得,他知道了这么一件事: 厨子不住军营。 他是附近一个村子的人,每天,他会带上几个帮手过来做三餐,忙完一天的活都快半夜了,他和伙计们会赶着马车回去。 这也正常。 不少军营,会另外配厨子,厨子离家近,就会住家里。 有一天,洛浔阳发现,这个家伙趁所有人都睡着了,悄悄把蔬菜和肉装在筐子里,带回了家。 本来,他想上报的。 但他觉得,这件事上头可能有人知道,上报估计没用——之前,他入军营当差,并没言明身份说自己是谁谁谁的儿子。 在这种情况下,除非自己直接报给父亲知道,可他觉得事情还没查清楚,直接报给父亲知道,不合适…… 于是,他悄悄地就跟着去了,赫然发现,在他们村附近一处山洞里,有人在私造兵器,数量还不小。 从山里回来之后,他整个人就变得恍恍惚惚的,感觉浑身一阵一阵地在发冷——他听说过的,三殿下萧祁御在查北山军备司。 大凉的军备上,有人在造劣质的兵器。 而山里那些兵器,却是无比精良的,这能说明什么? 有人在为揭起内乱而作准备。 谁才是那个在暗中私造兵器的主谋? 这里是洛家的军营。 军中的肉食和蔬菜以及大米,常年被悄悄弄走,不是没有人察觉,而是有人在睁一眼闭一眼,所以,主谋是谁,显而易见。 于是他慌了,乱了,直接就逃出了军营,想回家,想去问问父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可是,他不敢。 他跑去了沐家,想和阿姜说话,他不愿在军帐待着,不想去理会那些乌七八糟的事。 然而,他在沐家因为那个萧清欢,又闹了一通不痛快,紧跟着,阿姜又说了一番大道理。 他喜欢的阿姜,希望天下太平,百姓安康,不要再起内乱。 可他却发现发了一些可能会祸乱天都的线索。 他心慌慌地就跑回来了。 这一天,他一直心乱如麻,晚上睡得极不踏实,几次惊醒,感觉大祸将至。那种恐惧,前所未有的强烈。 翌日上午,洛浔阳无精打采地坐在台阶上,和士兵们在操练,做的动作没一个是标准的,挨了不少训,但他懒得理会。 直到近中午的时候,有人跑了过来,唤了一声,“沈阳,军营门口有人找……” 现在,他的名字叫:沈阳。 洛浔阳应声走了过去,却在辕门口看到了化身江歧的沐云姜,牵着一头白马在等自己。 他双眼顿时一亮,忙迎了上去,惊喜地地叫:“阿姜,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在这里过得适不适应?” 沐云姜笑着走了上去,瞧他穿着一身银甲,看上去倒是有了几分少年将军的气势,“怎么样?在军营觉得苦不苦?” 洛浔阳忽觉得,还是女扮男装的阿姜看着舒服,这种感觉就好像回到了以前,他们就是这样一起横冲直撞,去为民除害的。 “不苦,就是见不着你,心里总有一种说不来的别扭。以前,我爱怎样就怎样,现在,我感觉就像是被束住了手脚。想挣又挣不开……” 这种滋味,他形容不出来。 反正,把他锁在军中,他是浑身浑脑的不舒服。恨不得立时立刻跑出去,继续去闯荡江湖,过那种任性放纵的闲散日子…… “午膳吃了吗?我们去吃面。不远处有个村子,村子里有个面店,去尝尝?” 沐云姜笑着问。 洛浔阳本能地答应了:“好呀……” 一起走向那个方向时,他忽记起了什么,又把她给拉住了,急急叫道:“要不,我们进城吃,这附近的东西,不太干净,味道肯定也不怎么样?你难得一次想请客,我不能随随便便浪费了这个机会。” 沐云姜点点头,“行,那就进城。” 她跳上自己的马,扬鞭而去,笑得是何等的明丽耀眼,叫道:“快啊,我们比一比谁的马儿更快……” 洛浔阳睇了一眼,爽朗一笑,道了一声:“马上……”就在辕门口拉了一匹军马,飞身上马,狂奔着跟着去了。 一路驰骋来到天都城。 洛浔阳和沐云姜齐头并进,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的,玩得不亦乐乎。 很久没这般骑马了,洛浔阳骑得很开心,脸上全是明媚的笑容,干净的脸孔上,都是欢喜之色。 没错,他真的真的很喜欢这样的日子,无忧无虑,畅快之极。 城门口的羊肉面店,生意兴隆,洛浔阳的笑容,却在面店内看到萧祁御时,面色赫然沉下,他本能地叫住她: “靖北王怎么在这里?江歧,是你把他邀来的?” 肯定是。 否则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江歧从来是心眼最多的。 “你不是一直叫他三哥吗?现在怎么叫得这么生份?你俩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我与他则是结拜兄弟,三兄弟在一起,是不是应该好好地吃一顿……” 沐云姜走了过去,叫了一声:“老板,两碗面,加半斤肉。” 萧祁御已经在吃。 洛浔阳只能撇了撇嘴,心里很不高兴,这坏丫头,之前他都与她说了,少与靖北王来往,她倒好,换个身份,继续和萧祁御鬼混。 真真是岂有此理。 萧祁御要是知道江歧就是沐云姜的,那还得了。 他很不满,但还是跟了过去,本来想坐到沐云姜身边的,却被她喝了一句:“空位置那么多,别挤我身边,那边坐着去……” 这喝得也太不给面子了。 他只能悻悻地坐到了另一头。 萧祁御瞟了他们一眼,心下起了疑惑,之前,江歧说了,他和洛浔阳也是认得的,现在看来,他们交情还很深——不对,他们的关系好像很特别。 应该说,洛浔阳对江歧有着一股子强烈的占有欲,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感。 可他对其他人是没这么强的情绪反应的,除了沐云姜。 所以…… 萧祁御目光灼灼地盯视起“江歧”。 这可能吗? 他如此怀疑着。 个头差不多,手掌也差不多,就是面相不一样。但面相是可以通过易容改变的。 思绪翻腾中,他的喉节滚动了几下,继续不动声色地吃面,嘴里则平静地和他攀谈起来: “阿浔,听说你去军营了?” “嗯。” “适应吗?” “马马虎虎。” “你是野惯的人,进到那种地方肯定不习惯。但你这性子是该好好磨一磨了……你从来是顶顶聪明的,就是有点不服管。就像那种脱了缰的野马。” 那语气老秋气横的。 “那是当然,我会好好在军中当差,终于有一天,我也能当上大将军。能让我家娘子风风光光的当将军夫人……” 沐云姜倒了一杯茶水喝,然后呢,喝了一口,呛住了,这小子什么情况啊?怎么就说了这种嫉妒的话。 萧祁御看了一眼沐云姜,取出手帕,想给她擦擦。 却被洛浔阳挡住了,拿出了自己的帕子要给她擦。 瞧,这种行为充满了占有欲。 萧祁御的目光不由得幽了幽。 “我没事。我有,谢谢。” 沐云姜谁的都没接,拿出自己的帕子擦了擦。 两个男人只能自讨没趣的把帕子收起来。 面上来了。 沐云姜加了蒜,吃了起来,一边和洛浔阳说道:“喂,洛郎君,我和我大哥呢,正在查一桩案子,你要不要参一脚?” 洛浔阳塞了一大口面,抬头问:“什么案子?” “北山军备司有人偷铁石,私造兵器……年份已经很久了,十年不止,他们手上应该已经打造了不少兵器。也就是说,有人在屯兵…… “之前我大哥在查,结果,边塞上就出了玉城之乱,皇上把他给调了过去。而这边呢,因为我大哥离开了一个多月,已经有好些关键人物死翘翘了……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些屯兵一定还在天都城附近……我们要把他们查出来……否则,止不定哪一天,这天都城内就尸横遍野了……” 她不是在说玩笑话,当年出乱子时,真的死了不少人。 洛浔阳顿时吃不下面了,心下总算是明白了,阿姜把他拐出来,是有目的的。 他把面碗一推,将嘴里那口面咽下,淡淡道: “你不是让我在军中好好办差事吗?现在我哪有空跟着你满世界的跑?” 他这是婉言推拒了。 沐云姜瞄了他一眼,以前她要是遇上什么案子喊他的话,他会高兴地飞起来,今天这么反常,再思及昨天,他离开时说的那一句话: “我会努力让你喜欢上我的……我走了……并且,我一定会成为能让你引以为傲的人的……” 她心思一转:看来他应该是发现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了。 昨天他可能想大义灭亲,但今天,他这是想护下他父亲,是这个意思吗? 沐云姜眯了眯杏眼,心头一阵阵发紧,怎么办,难道他准备和晋阳侯同流合污了吗? 这可不行啊! 本章四千字,明天见。 第163章 叛逃 不行,必须激他一激。 “如果你要和我们一起查,总能抽出时间来的。如果你不想……就当我今天没找过你……没你,我照样能查出来的……” 她看到他的目光沉了沉,眼神中还露出了几丝纠结。 洛浔阳心头自然是慌的。 他是最最了解她的,只要被她盯上的案子,最后都会破案,恶人都会受到应有的惩罚。正义永远会站在他们那边。 可是那个恶人,根本还没作恶啊! 但是,他可能的的确确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情。 这个事,一旦曝光,那就是诛灭九族的大罪——这事太大太大了,他怎么能成为助力,帮外人来抄家灭族? 昨天,他还想着大义灭亲。 但是想了一个晚上,他越来越觉得不行,父亲一垮,母亲就成了罪臣之妻,也会受到牵连,而他呢,他能得什么好处? 家破人亡不过就是一念之间。 今天,阿姜提的这件事,会害了他全家的。 可是,就算他不参予,这件事早迟是会被翻出来的。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这一刻,他的心,彻底乱了。 萧祁御已经吃饱了,目光止不住地盯着眼神变得闪烁不安的小浔子,把嘴一擦,慢悠悠说道: “小浔子,玉城之乱是有人挑起来的。最后死伤多少,你去过那边,有亲眼看到,玉城外头多了多少新坟,你也有去瞧过。那个挑事的人,如今就在京城,他随时随地都会让那个屯兵的冒尖,只要战事一起,那么我们天都城内会死的人,比玉城,只多不少…… “天都城内聚集的人口,是玉城的百倍之多。 “现在,三哥想问你,这种情况,你愿意看到吗?” 洛浔阳听了,神情一慌,低下头狠狠地又嘬起了面,他的心脏,隐隐地抽疼着,眼睛跟着发烫起来:“我估计帮不了你们什么忙的……” 沐云姜继续吃,一声不吭,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没有再吭声,而是麻溜地把这碗面吃了一个精光,等洛浔阳也吃得差不多了,才又说道:“洛郎君,之前在南江的时候,我师父好像问过我们一次话,你至今还没回答……” “什么?” 洛浔阳只能跟着反问,节奏完全被他们左右着。 “天下重要,还是我们自己重要?如果有一天,你遇上这样的这样的难题,你要怎么做?是守护天下,还是只守护我们自己?做到独善其身就好。” 沐云姜淡淡道:“当时,我说的是,我要守护好自己。只要守护好自己,才能谈守护天下。这句话好像没错。但如果有一天,我们舍了一身剐,却能让其他无数人活下去,那该如何?” “你会如何?” 他不答反问,目光灼灼盯着她。 “我想舍自己。在这世上,我自然是最爱自己的人。但是除了自己,我还有想要守护的家人,朋友,老师,以及那些敬我护我的属下,以其其他无数不该遭受战乱祸害的普通人……如果我有能力,却不愿意救了他们,看着他们惨死,我想我会的余生会生不如死……” 洛浔阳听着沉默了,内心陷入激烈的挣扎中。 好一会儿,他一脸繁复地看着她,说道:“你真的变了,变得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若以前的你,你会说,我只想守护好自己,天下自有那些大人物去守护,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喽喽。小喽喽能成什么大事?管好自己就不错了。瞎操什么天下大局那份闲心?” 这话也没错。 是很多小人物都会说的话。 “可是浔阳,这世上没有所谓的大人物。所谓的大人物,是他们愿意牲牺自己,照亮别人的前程。愿意为别人舍身忘死。家国就是这样被守护下来的……普通人之所以可以安享岁月静好,那是因为有无数国之卫士在为他们负重前行。” 这些经验,是她在成为女郡公之后得出的经验。 当她一步一步被推上那个位置之后,她意识到,自己成为了所有人精神上的支柱,她必须守护所有人,让他们拥有坚定的信念,为悍卫国家而奋起。 可事实上,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渴望家,渴望有人成为自己的靠山。但她没有靠山,只能让自己变得坚强,成为别人眼里的信仰,别人嘴里的大人物。 这便是前世成长起来之后的自己,和十五岁之前的自己之间的差别。 年少时只会贪图玩乐,不想被山一样沉重的责任束缚住,觉得仗剑天涯,抱打不平,就是人生最快意之事。 后来呢,她只能顶着那座山,因为有太多的人,在仰望自己,渴望寻到一条出路。 洛浔阳听得心肝直颤,内心被两股意念撕扯着。 他是如此的乱,如此的怕。 那种局面,不是他想面对的。 他本能地想逃避,于是直接站了起来,闷声扔下一句:“我吃饱了……得回军营了。” 走了几步,他忽转头睇望,面店里那两个他熟悉的人,一个是他最敬爱的三哥,一个是他最喜欢的假小子。 为什么? 他们有相同的灵魂。 而他的想法,却是和他们完全不一样的。 这一刻,直觉告诉他,他们已经查觉到什么了,今天,他们找他过来,就是想让他大义灭亲? 呵! 他们想得太容易了。 那是他的父亲! 他做不到。 真的做不到。 洛浔阳骑马回去,却没有回营地,而是在城外瞎逛,想捋清心头那一团捋不顺的情绪。 他不知道自己逛了多久,后来稀里糊涂地就走进了那个村子,然后,沿着崎岖的山路,走进了那个山林,来到了那处私造兵器的山洞,打开了那道山门,看着里头忙忙碌碌的人,眼底尽是一片绝望。 这里这个据点,就是一个铁证。 他真的不明白,父亲已经如此显贵,为什么要做这种祸国殃民的事情——他真的是怎么想也想不通。 “谁是这里的主子,把你们的主子给我叫出来……”他拔了剑,血管里的那份愤怒,逼着他吼叫了出来:“是谁在指使你们私造兵器的?这可是头灭族的死罪……到底是谁?给本少爷滚出来。” 伴着一声大吼声,这些匠人也都停下来看着他,一个个脸上露出了惊乱之色。 一个壮汉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两把刀,山洞门合上了。 洛浔阳被围困在了其中,可是他面不改色,沉声叫了一声:“吾乃洛浔阳,晋阳侯第四子,你们速速去报,我要知道谁在命令你们私造兵器……是我的阿父,是也不是……” 一声“晋阳侯第四子”,让这里的人面色都沉了下来,他们面面相觑…… 那壮汉也变得有点不知所措。 这时,有一丰神玉立的郎君从里头走了出来,沉声喝了一声: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进来……很好,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洛浔阳看向那个走出来的人,面色僵了僵,失声叫道:“怎么是你?” 那人哼了一声:“可不正是我……以前可以惯着你,这一次一定你让知道什么叫死无葬身之地,来呀,把他给我砍了……” 一声令下,洛浔阳已然被一群神秘杀手给围住,面对强敌,他忽从嘴里迸出一句:“所以,在别宫时,就是你派人暗杀的我是也不是?当时,你就在别宫当值……” 可对方本不给他机会询问,直接就砍了过来。 看这阵仗,今天,他怕是凶多吉少…… 这个他从小敬重着长大的至亲之人,今日是非要将他致于死地不可了…… 晋阳侯眼皮狠狠地直跳着,心头越来越慌,昨晚上,他有去军营,瞧着儿子安安稳稳地睡在营帐中,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营账四周全是他的人,他们会好好保护他的。 天亮,他去上了朝,这一上午,心绪一直不宁。 下午回到家,他就着人去军营把四郎寻回来。 那遣去的人,直到傍晚时分都没回来。 后来回来了,那人却颤微微回复道:“四郎君失踪了。晌午时分,江歧来找四郎君,四郎君去了就没再回来……” 莫名的不安就这样一点一点漫上心头,他想到了昨晚上那个人的警告,心慌得越来越厉害。 直到长子洛兆阳一脸惊恐,浑身是伤地找来大,冲他大叫道:“阿父,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出大事了,我们的冶造所被人发现了……萧祁御亲自带兵查封了那里,所有人都被抓了,老四为了护我逃出来,已经被萧祁御给斩杀了……” 说到这里,洛兆阳呜呜呜就哭了出来,他还伸出了已经被斩掉两根手指的右手,那手上,全是血水,断指处,已肿得走形: “您看看,您看看,您的嫡长子,已经被弄成残废了……您最小最疼爱的儿子,也已经一命呜呼……” 闻得如此噩耗,晋阳侯身子不觉摇了摇,冲上前一把抓住长子的衣襟,厉声叫道:“你再说一遍,到底是怎么了?” “我们暗中屯兵,造兵器的事,已经东窗事关。爹,您现在若不反,回头,我们全家都得人头落地,最后还会落一个诛连九族……” 洛兆阳跪在地上:“爹,别犹豫了,快跟我出城……再不出城,就晚了……” 他已急得额头冒出一片汗珠子:“我们的人就在城外集结,只要您一声令下,趁守城军不备,或能一举攻陷。如果您觉得现在时机还未到,那我们就带着人马回到封地,把沿路的人马全给收编了,然后,划地自治,您就能直起腰板,再也不用拜见那个狗皇帝了……” 面对这番游说,晋阳侯一时之间,已是方寸大乱。 屯兵十余年是为了什么? 不是为了挑起内乱,而是为了自保。 所以这么些年,他没有在天都城内做过任何会危及江山社稷的事。 可如今,屯兵的事,私造兵器的事,一旦被查出来,那么,他就算没有谋反之心,也会被说成有的。何况,他是有取而代之之心,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他放开儿子的衣襟,在原地来来回回地走着,抓着头皮,吼着:“萧祁御这个王八糕子,他竟敢伤我浔阳,他怎敢?” “他如何就不敢了?爹,这个人在战场上杀人如麻,但凡有一点点反叛之心,都会被其诛杀,爹,快走,再不走,我们都会死在这里的,爹啊……您还在犹豫什么啊?” 洛兆阳急得直叫。 晋阳侯猛地站住了,双眼乌沉沉的,射出骇人的杀气,心下已然下了一个决定:“走,杀出京城去……但兆阳,你且等我一下,我去把夫人带上……” “爹,来不及了,即便您现在把夫人带出去,夫人若知道老四没了,她是活不得了。您必须保下性命,才能回来为他们复仇啊……快啊……” 晋阳侯与这继室夫人,那是夫妻情深,可想着这会儿把她带出去,若自己杀不出去,就是带着她一起去死。若杀得出去,他占着一方为王,或能夫妻会有再聚之日。 他想了想,终还是喊上自己的护卫们,当即就跑出了侯府,消失在了茫茫夜色当中。 北城门,守城的人是他们的自己人,所以,他们无比顺利地出了城,来到了洛家私兵的驻扎地——一座村落。 村子里的皆是流民。十几年前在此建村,他们全是晋阳侯的人——他们在此扮村民,过小日子。而山里头则屯着不少私兵,由村子里的人养着。 当天夜里,晋阳侯就带着那五百私兵,往西北而去——那里是他的封地。 只是,他做梦也没想到的是,就在过斜凤坡时,他们这几百私兵,突然就被横出来的一支军队给包围了。 当四周亮起一片火把,晋阳侯骑在高高的马背上,望着缓缓从奇兵当中驱马上前的萧祁御,愤怒之情如烈火一般滚滚烧了起来。 “萧祁御,你竟敢杀我儿浔阳,枉他还称你一声兄长,你怎如此心狠手辣。今日既然遇上了,我必要与你决一生死……” 他拔出了长剑,心下很清楚,今日他是很难逃脱出去了——如果必有一死,那么,死之前,他必须拉一个垫背的。 如果能把这个萧祁御斩杀了,那他也就够本了。 第164章 惨死。 “爹,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密密麻麻的人头当中,忽有人高声疾呼: “让开,尔等让开……” 紧跟着,围截的人马再次让开一条甬道,洛浔阳骑着一匹军马奔了进来,素来嘻皮笑脸的脸孔上,皆是死寂的哀痛,他的应声带着深深的颤抖: “爹,我没死,今日想要杀我的人,是大哥,是靖北王救了我。 “爹,大哥一直恨我母亲占他母亲的位置,恨我得了您的独宠,所以,他想杀死我,想激怒您引发兵变。 “在别宫就是大哥洛兆阳派人行刺我的。姑母的毒也是他让人下的。这些,之前他都承认了…… “所以,靖北王就斩断了他几根手指……不想半路竟跳出一个神秘的番僧,把他给救走了,那个番僧曾在塞北的时候就曾想杀害我……” 他是做梦也没想到啊,真相竟是这样的,自己几次遇险,竟全是这同父异母的兄长所为。 晋阳侯听罢,顿时一脸惊骇地转头盯视起这个嫡子,浑身冒出了一身冷汗:所以,这嫡子就是那人布在自己身边的眼线。 “洛兆阳,你今天是故意跑来激怒我的……” 晋阳侯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转头望过去时,眼底尽是难以置信之色。 洛兆阳古怪地笑出声来,在这寂寂的夜色当中,在这可燎原的火把的照映下,那张英俊的脸孔,竟显得是如此的可怖: “请问父亲,我若不激怒您,那我们还有生机吗? “您偷铁石的事,暗造兵器的事,都已经东窗事发了,瞒不住了。就算您没有沾手,我是您亲儿子,我一直在暗中管着这事,您还怎么逃脱了责任? “眼下这局面,只有闹一个鱼死网破,我们才有可以闯出另一条活路来……这个道理,难道还要让我教您吗?” 啪。 一记耳光直接就甩到了他脸上,打得他双脑嗡嗡作响,没办法再往下说。 “你……你竟敢伤害浔阳……”晋阳侯至始至终是维护自己这个幼子的:“那可是你的亲弟弟啊……” 没错,晋阳侯最愤怒的是这个嫡子竟想杀自己的幼子。 “亲弟弟?就因为那个姓沈的女人,你冷落我嫡母,害她郁郁寡欢而终。这笔账,怎么算?” 挨了打的洛兆阳不分父子尊卑地吼叫出声,眼睛赤红赤红的,装乖卖巧那么多年,今天终于是爆发了: “您倒是续弦得了一个衬心如意,把那女人当作宝贝一样疼在心掌上。那我母亲算什么?我和弟弟们又算什么?如果你不喜爱我母亲,为什么要把我们生下来……生了我们,却又偏疼这个最小的,您把我们当什么了?” 这个指控是如此的痛彻心扉。 说话间,洛兆阳还狠狠地跺了跺脚,可见因为这件事,心中积怨已深,冰冻三尺已非一日之寒。 “你错了,我与你母亲是生了你,但是,你的那两个弟弟,全是你母亲私通生的。若不是我顾着颜面,也不至于养他们至今。若不是你母亲念着那个弃她而去的畜生,也不至于郁郁而终。 “我与你母亲生你,那是你母亲在我身上下了药。一夜错误生下的你。洛兆阳,我自认从小到大没有亏待过你,也一直善待着你的弟弟们,你今日竟要如此害我……” 晋阳侯是如此的绝望,忽就扬起了剑,对准了他,恨恨叫道:“早知今日,当年我就该把你打掉……” 这样一个结果,于洛兆阳来说,那是始料未及的,听罢,他眼底顿时浮现了震惊之色,嘴里则嚷嚷叫着: “这不可能,不可能……绝不可能……我母亲……不可能与人私通,您为了为自己开脱,竟往我母亲身上泼脏水……你……你简直是禽兽不如……” 他反过来便是一番破口大骂,并且还拔了手上的剑,竟想和父亲大干一场。 “这是真的。你父亲从来没亏欠过你们母子四人……” 被团团围住的兵马中,忽有个女子高声应了一句。 晋阳侯听得分明,猛地转头望去,赫然看到自己的夫人竟由江歧护卫着,骑着一匹马,被牵了进来。 面对夫人那沉静如水的目光,他心有愧疚。 当年,他娶她之时,曾许诺,将护她一生无忧,可是,如今他却把一盘好棋下到了这般田地。 他的罪名,已经兜不住了,而作为他的妻子,她不会有善果的。 皆是他害了她。 此时此刻,他已是悔之晚已。 “夫人……你怎么来了?” 他的声音是颤抖的。 “江歧来寻我,说,今日夫君有大祸,若我不来,洛家满门都会身首异处。想不到,夫君竟也有犯糊涂的时候……” 洛夫人沉沉叹了一声。 “对不起夫人。对不起……我屯兵,造兵器,其实是为了你心里那桩心事,我寻思着,总有一天,你是要闹出来的。屯兵但为了自保。造兵器也是如此。从头到尾,我从没有过夺天下的野心。” 这句解释倒是让边上的沐云姜心头一动。 这么说来,晋阳侯起兵竟是为了其夫人,可夫人怀着什么心机,会让晋阳侯愿意为了实现她的心中所愿,而于暗中做了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你傻呀。与我而言,现在最最紧要的就是你和浔儿了。你们若出事,我心头那件事,即便完成了,也变得没有意思了。” 洛夫人潸然泪下,声音微哑。 洛兆阳听不下去了,恨恨直叫道:“你们给我闭嘴,我母亲之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洛夫人便看向了他,压了压悲凉的情绪,说道: “大郎,父亲说的句句属实,你母亲嫁给你父亲之前,就有心上人,但因为家族不允许,你母亲只能嫁给你父亲。本来她是想一心一意忘了前程旧事,和你父亲好的。可你父亲不愿意屈从。后来,一夜夫妻生下了你,你呢,又生得格外的俊美聪慧,深得你祖父的喜欢,那几年,你父亲也曾想和你母亲好好过日子的。 “可好景不长,你母亲的旧相好又来找她,几番甜言蜜语,你母亲就又与那人藕断丝连,还怀了孩子。直到这个时候,你父亲才和你母亲彻底断了情份。 “那时,你母亲从你父亲处求得了休书,想随那人去。你父亲答应了。但因为那时你祖父母还在。他们就悄悄把这事给办了。 “可那人并不存真心。在你母亲得到休书后,本想和他双宿双栖的,结果那人跑了。你母亲很绝望,一直以为那人是出于什么原因失约的。就在京城寻了一个小院日日夜夜等他来。 “结果,等到临盆,她才得来一个他已在外成婚的消息。 “然后,你母亲生了一对双胞胎。你父亲这边,当时你祖母正病着,你父亲怕你祖母会被气死,就把他们全接进了侯府,看在你面上,养着他们,休妻一事也没再提起…… “又几年,你母亲郁郁而终,你祖父祖母知道此事后,也气得一命呜呼。 “这一切,你可以去寻你外祖父问个清楚。他是知情的。否则,依你外祖父那爆脾气,这件事又如何可能就此这么善了?必得闹一个惊动天都城的。” 洛兆阳一听,是的,这么些年,外祖父几乎没找过父亲麻烦,原因竟是这样的……却是母亲理亏在前? 这太荒唐了。 他呆了好一会儿,抬头再望了望被重重围起来的洛家军,忽惨淡一笑:“可惜啊,父亲,这一切已经太迟了……您看看,今天,您若不奋力一搏,那么,我们洛家就会全军覆没……您是想让您最爱的女人陪您一起死吗?” 事到如今,洛兆阳还在激他——因为他们就此放弃抵拒,真的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不要,爹,事情还没严重要那个地部,您就放下屠刀……我们去向皇上请罪,侯门爵位,封地部曲,我们都可以不要。我只希望,余生,您和母亲可以陪着我,守着几亩薄田,安稳度日就好了……” 洛浔阳急切地劝说着,不希望父亲再次走上绝路。 重要的是,今日领兵的是萧祁御,他们是不可能有机会杀出重围的。 “天真……洛浔阳,事情都闹到现在这个份上了,你竟还如此天真……” 洛兆阳指着他嗤笑着直叫道:“穿惯了锦衣,吃惯了玉食,让你到田间地头,吃粗茶淡饭,那还不如死了……” 这个嫡兄,就是如此的偏激。 “你给我闭嘴。” 洛浔阳恨啊,这一切全是洛兆阳逼出来的,否则父亲怎会走这条路? “晋阳侯,只要你说出那个教唆你起兵的人,皇上面前,靖北王自可替你说情的……至少现在,你没有造成更大的伤亡。只要你肯真心悔改,饶你一命,放你们一家团圆,从此做普通人,应该还是有机会的……夫人,您觉得吗?” 一直没有说话的沐云姜终于开了口——晋阳侯夫人是她去请来的,她以为,想要不费一兵一卒解决这件事,只有让夫人出面,否则一旦打起来,必死伤无数。这会加大洛家的罪名。 为了洛浔阳,她才把夫人请来,希望事态不要再恶化下去。 “是啊,夫君,只要你好好的,就算是粗茶淡饭,我也是甘之若饴的……你快过来,我们回京,我们到皇上面前陈情去……我会想法子,保下我们洛家满门的,因为我手上还有一道免死金牌……那是当年容姐姐给我的……” 沐夫人温温柔柔地劝说着:“有了那道金牌,我们不会死的,最多就是一个终生圈禁……” “没错,父亲,随我们回京请罪!”洛浔阳也温声哄着。 晋阳侯看着妻儿,心动了,好死不如赖活啊,于是他不觉长长一叹,“全是那个混账东西在暗中挑拨兆阳,否则,今日我又岂会做出如此出阁的事来……唉……我悔不当初啊……” 他狠狠拍了一下额头。 “那么请问侯爷,到底是谁在挑唆?” 萧祁御也接上了话。 “那个人就是……” 伴着一记破空声,一支箭以迅雷之势飞来,直接就射进了晋阳侯的脑门,下一刻,他呆了一下,直接就往地上栽倒了。 紧跟着是洛兆阳,也是一箭毙命。 前后两箭,杀人灭口的戏码,就发生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 “啊……侯爷……” 洛夫人见状先是呆了一下,而后疯了似地从马背上滑下来,跌跌撞撞就冲了过去,扶住倒地的夫婿,借着四周火把的亮光,她看到有鲜血,正顺着那钉在脑门上的箭往下淌。 洛浔阳也惊呼着叫了一声:“爹……” 他也扑了过去,整张脸上皆是恐惧之色。 “有刺客……” 沐云姜厉喝一声,顺着那箭来的方向,飞纵过去,可是那边全是晋阳侯带来的私兵。 她在那里怒喝: “谁放的箭,谁放的?” 有人应了一声:“那个人往山上跑了。” 沐云姜从那些私兵的头顶一掠而过,冲那黑黢黢的山上追了去,的确有看到有人在山道上跑,速度极快,不是普通士兵,而是江湖杀手所扮。 可是等她跟上去时,却看到那人从一处峭壁上跳下了河…… 这么冷的天,她可不敢往下跳,只能悻悻地往下探望了几眼,那边山风咆哮,阴嗖嗖的,完全看不清湖面,只能折了回去。 等回到原地,却听到洛浔阳撕心裂肺地在叫:“娘,您怎么可以抛下孩儿,爹,您醒醒,您快醒醒,快救救娘啊……” 那种绝望的哭泣,竟令她背脊上一阵阵发麻生凉,整个人止不住抽搐起来,顺着那个声音的来源处,她看到,洛夫人已倒在洛浔阳怀里,竟已经殉夫而去…… 一种莫名的窒息感,就此扑面而来。 为什么会这样? 事情怎就发展到这个地部了? 重活这一世,她是救活了洛浔阳,却害他亲眼目睹了双亲惨死在他面前——这与这个孩子而言,是何等的残忍? 她僵着步子走过去,看着哭得泪流满面的洛浔阳,心一阵阵被揪疼着,想要劝慰,却又不知道如何劝慰。 一夜之间,父母惨死,他如何能承受这样天大的惊变? 本章四千字,明天见! 第165章 解除婚约 后来,晋阳侯和洛夫人的尸首被拉走了,洛浔阳陪在他们身边,寸步不离。 沐云姜本来想守在他身边的,可是却被洛浔阳吼了回来。 这一刻的他,就像被点炸的炸药桶,眼底盛满了对她的恨意。 “为什么要把我阿母带来这种是非之地,为什么? “我阿母对我爹用情至深,他们早早就约好了,会生死相随的,现在你满意了吗? “你们不光害我爹被人灭了口,连我阿母也被你们害死了。这就是你们想看到的结果吗? “不许再跟着我,一个都不许……你们要是再敢跟着,我就死给你们看……” 前世今生,洛浔阳从来没有如此凶过自己,可这一次,她算是真正见识到他这臭脾气了。 当他撕破脸孔时,真的是谁的面子都不会给。包括她。 她想解释的,不想他如愤恨,怕他因此而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却被萧祁御拉住了: “你让他冷静一下,现在的他情绪不稳定,我们出现在他面前,只会刺痛他……阿姜,他从来是一个被父母宠在手心上的孩子。现在父母没了,这与他来说,等同于毁天灭地……” “是我们做错了吗?” 沐云姜心头一阵阵揪疼着,难受极了。 为什么她一再地逼他进军营里历练,因为她觉得洛家军肯定有问题,而浔阳是一个刚烈的儿郎,一旦发现问题,肯定会追查到底的。 所以,从一开始,她对他就心怀了算计。 为了找出那个挑起战乱的人,她算是无所不用其极了,可是却也把他逼入这种失去至亲的痛苦当中…… “是那个隐藏在背后的人太可怕了……” 萧祁御的语气是无比沉重的。 这样一个结果,是他们预料不到的。 “可恨,他每一次都能先我们一步杀人灭口……”沐云姜心头恨极了。 “阿姜,你放心,回头,我们终有一日能把他逼到阳光下,让他无所遁形的……”他很突然地就抱住了她:“可是阿姜,为什么你要瞒我?” “啊?” 这话题,转得是不是也太快了一点,让她一时没有会过意来。 “什么意思?我……瞒你什么了?” 她刚刚沉浸在悲痛当中,竟没有发现他对她的称呼好像改变了。 “江歧就是阿姜——沐云姜……”他轻轻地咬出一句,目光热烈如火。 而她吓得往后缩了又缩,险些就摔倒了,眼底浮现了震惊之色。 呀,不好,竟被他看穿了。 这个人果然是不好骗的。 不对,是洛浔阳对江歧的反应太过奇怪,所以引发了这个人怀疑——萧祁御真的是太聪明了 “小心。” 他忙上前扶住她。 她却甩开他往前面跑了起来,没有正面面对他这个问题。 但是,萧祁御现在已经完全确定了:江歧就是沐云姜…… 可惜啊,发现的不是时候,想高兴,却没办法高兴起来——晋阳侯之死,到底是他保护不利所致…… 唉,如此一来,他与浔阳之间结下的心结,怕是再也不能解开了…… 多少年的兄弟,最后竟闹到这般田地。 “娘亲,你怎么了?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沐云姜神秘消失一天一夜后,于第三天上午重新回到萧清欢的视线,可是清欢发现娘亲情绪不高,一直在走神。 “娘亲我……做了一件让朋友很伤心很伤心的事……” 重生以来,今天的她,心情是最最消极的。她一把将孩子搂住,轻轻叹着气,眼底全是掩饰不住的忧伤。 “说来听听呀!”萧清欢捧着她的脸,认真的说:“也许我能给你出出主意呢?” 这小孩,这么一点点,居然想为她排忧解难。 “就是那个洛郎君……” “他怎么了?” “他爹爹做了一点错事,本来他都想来认罪了,但是有人不想他认,把他杀掉了,他娘亲很爱很爱他爹爹,然后,他娘亲追着他爹爹去了。那个洛郎君就变成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这件事,和娘亲有关。是娘亲和你爹爹一起查出来的。我们成了间接的帮凶。” 说到这里,她沉沉一叹。 “娘亲,那个洛郎君是有点可怜,但是,娘亲你不是帮凶。那个杀人的才是坏蛋,你和爹爹只要把那个坏蛋查出来,就算是为他报仇了……” 小家伙说出来的话,还挺小大人的。 沐云姜不由得摸了摸她这颗可爱的小头,认真说道:“报仇是一回事,没了父母这个创伤,却不是任何其他事情可以抚慰得了的。所以,那份亏歉,就在娘亲这里种下了。” 她抚了抚心窝窝处。 “娘亲,你可不能因为亏歉,就想把自己倒贴给他。” 萧清欢突然急急地叫了起来。 这孩子怎么会有这种联想? 适时,门外头崇八来禀:“姑娘,宫里来人了,请姑娘接旨。” 这个时候传旨过来? 什么意思? 因为洛家出了事,就祸及他们沐家了? 不至于! 这桩婚事可是皇上御赐的。 于是,她麻溜地跑到前厅接旨。 是高环总管亲自来宣旨的。 父母还有姐姐们都在,他们以她为首,跪地叩头领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沐氏云姜,天姿聪慧,心系万民,乃女中豪杰,本得天恩,已赐婚晋阳侯府第四子,然晋阳侯犯罪已被诛,沐氏于玉城曾不世功勋,罪臣之子,不堪为沐氏良婿。今日,朕特下恩旨,解除两家婚姻。沐氏之婚事,暂缓。钦此……” 竟是解除婚姻的。 沐云姜听得不觉惊讶极了,谢过恩后,她站起,故意一脸茫然地问及总管道:“请问高公公,晋阳侯府出什么事了?” “晋阳侯屯兵,私造兵器,还想叛逃出京,被靖北王给抓了一个正着,结果却被杀人灭口了……”高环沉沉一叹,摇了摇头:“皇上对侯爷如此信任,侯爷竟在私下做出这等事,实在不应该啊……” “请问,现在洛郎君如何了?皇上是怎么处理他的?” 她很关心这一点。 “洛郎君没有受牵连,那私造兵器的据点,还是洛郎君报知给靖北王殿下的。靖北王力保洛郎君没有参予这件事。所以,洛郎君没事。晋阳侯府也没抄没。这全是看在洛郎君的面子上,皇上才宽宥了洛家……” 还好还好,皇帝赏罚还是很分明的。 “那解除婚约一事,是皇上的意思,还是别的什么人的意思……”她觉得可能是萧祁御在背后推波助澜。 “是沐郎君跪求的。” 高环再次长长一叹:“他说,他乃罪臣之子,不配与县主结良缘。皇上就成全了他。奴婢以为,沐郎君是不想您嫁过去被人指指点点……正所谓树倒猢狲散。洛郎君往后头已经没靠山了……唉,可怜啊……” “那宫里,不是还有纯妃吗?” 她急问起来。 “纯妃娘娘已经自请削妃位,从今往后,只与青灯古佛为伴……” 他作了一揖,离开。 沐云姜听着不觉心疼不已:昨日宠妃贵侯,今朝死的死,散的散,这就是皇权。繁华如梦,什么都不会长久。 拿着那份旨意,她呆了好一会儿,洛浔阳定是恨极了她,才会自请解除婚约的——这一次,她是真的真的伤彻了他的心。 边上,沐云初看到她这样,不由得沉沉叹了一声:“小七,你别太难过,好在你也不喜欢他,如此解除了婚约,你就不用再嫁给他……与你反而是因祸得福了。” 大姐姐哪里能懂她心里在神伤什么,没在前院多待,她回了后院。 “姑娘,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自责了……” 一直在边上静静聆听的素月,适时上前宽慰。 可这些宽慰,却是无法让她心情舒展的——作为最好的朋友,她利用了他,把他逼进了这样一个绝境,她真的是不配做他的朋友啊! 这一天,晋阳侯谋逆被杀人灭口一事,传遍了整个京城。 这一天,洛浔阳自请解除婚约。 三天后,晋阳侯一案结案,晋阳侯受人挑唆,做了错事,曾有负荆请罪之意,却被人灭口于阵前。皇帝念其曾立下不世功勋,只夺了侯爵之位,并没有诛连洛家其他人。 洛家的封地被削,但部曲暂由洛浔阳继承。 所有由贩卖铁石所得,皆罚入国库,并且洛家必须以双倍的金额交罚金——据说,交完罚金,洛家也就没家徒四壁了。 第四天,洛浔阳领回父母的尸首,于府中开丧。 这一天,洛府白绫挂起,却无人敢上门悼念。 这一天,洛府正厅,陈着三口棺材,洛郎君独自守灵。 这天傍晚,沐云姜一身素服,进了沐家宅子,却被洛浔阳拿着剑赶了出来,他寒着脸与她割袍断义:“从今往后,我与你的交情,犹如此袍。” 看着被斩断的袍角,沐云姜心头无比难过,她知道,她与这个不知忧愁是何滋味的少年,那曾经一起江湖共闯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了。 她默默离开,就站在府门外头,看着这个被整个世界都遗弃的洛府,心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苦涩滋味。 不知何时,天上飘起了雪花。 扬扬洒洒,满天尽是。 一顶伞,撑到了她头顶上。 本以为是素月,回头一看,却是萧祁御,目光深深地睇着她,说:“阿姜,你让他冷静一下。这个坎,他需要自己走出来。现在,不管是你,还是我,都帮不了他。他厌恶我们,也在厌恶自己……” “必须把那个人查出来。” 藏在背后的人,真的是太太太可恶了,这一路走来,已经害死多少人了,可他却依旧置身于事外。 “会的。”他点头:“这几天欢欢待在你那边过得如何?” “挺好的。”她应了一声,忽意识到什么,立刻叫道:“你不会是想把她接回去!” “她是我靖北王府的小郡主,之前我忙着查案,现在案子查清了,欢欢也该回府了……”这么多天没见孩子,他心里甚是想念。 “不行。欢欢还是得留我这里。”她立刻拒绝。 萧祁御却挑了挑剑眉:“来不及了。我的人已经去接她回府了。” 沐云姜面色一沉,“萧祁御,你是不是非要和我过不去。” “现在你已经没有婚约在身,只要你愿意嫁给我,以后,欢欢一直可以陪着你。好好想想。我先回府了……” 他转身要离开。 沐云姜气急败坏,闪到其面前,目光灼灼道:“你这是逼婚。” 他点头,点得竟是如此的理直气壮:“对,我就是在逼婚。” 沐云姜为之气结:“你……你可是堂堂靖北王爷,我前脚才和洛浔阳解除婚约,你后脚就要娶我,请问,你要天都的文武百官怎么想你?” “我不在乎。我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看来他已经是豁出去了。 这世上最不好搞的就是那种已经不要脸的人。 “你是病殃子,你就不怕你活不长。” 她故意用这件事刺激他。 “前世那个萧祁御曾对我说过,我的病能治好,让我放心大胆娶你……” “……” 还能这样操作? 沐云姜有点傻眼。 “你注定是我的妻子。不管是你作为沐云姜时,还是作为江歧时,我们都同床共枕过,所以,这辈子,我娶定你了……” 那份热烈的眼神,实在让沐云姜头皮发麻。 他却勾唇,忽然就伸手将她拥住了,“阿姜,很高兴你就是江歧啊……我真的没想到啊,我与你的缘分竟是如此的深厚……” 她脸红了,想推开他。 现在他们实在不合适在别人家的附近如此亲亲我我,那头正值办丧事呢…… 狠狠把他推开,她跑了,脸已经烧成猴子屁股。 萧祁御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她跑开,转头又看了一眼正在开丧的洛家,默默地走了进去,哪怕会被洛浔阳赶出来,但他还是要进去拜一拜的…… 但洛浔阳却没有赶他,而是以冰冷的眼神盯着他,接受了他的三拜。 “节哀。” 千言万语只能化作这么两个字。 “你喜欢阿姜是!” 他突然用无比冰冷的声音咬出这么一句话,于现在这样一种气氛来说,有点不和谐。 “是。” “那你还是趁早把她娶回家!但是,如果你娶了她,你师父的仇,就不要再上手。我不希望有一天,她会步了我母亲的后尘。” 说完,跪于地上的他闭上了眼:“你走,从今往后,我们兄弟恩断义绝……” 萧祁御默默地走了出来,站在门口,望着狐独的他,终也成为了这世上一个可怜人……他突然想到了师父的仇。 若有一天他能做太子,这件事,总能正大光明查清楚的,不急的,一切可以慢慢来的。 本章四千字,明天见。 第166章 各怀算计 回到家,天色已暗下,才进小院,素月就迎上前来,一脸焦急地对她说道:“姑娘,清欢被靖北王府的人给接走了。清欢一直嚷嚷着要去见爹爹,我拦不住。” 沐云姜听着心头挺郁闷的:唉,这对父女,这是联合起来,想把她逼进靖北王府去啊。 “知道了,我刚刚在洛家外头遇上萧祁御了……他与我说了。” 那个孩子,现在都被萧祁御带坏了,不再一心向着她了。 “除此之外,是不是另外发生了什么特别不好的事?” 因为姑娘的面色真的是太难看了。 “哎,果然是知我者素月啊……” 她一把就挽住了素月的手臂,这会儿的她,就像一个小女孩,整个人委屈巴巴的。 “是靖北王怎么你了?”素月低头盯着她,暗暗猜测着:“不会是又逼婚于你了?” “阿月,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 素月是真的太了解她了。果然是过命的好姐妹。 “姑娘不愿意?” 素月带着姑娘一边往后院走,一边轻声反问——姑娘现在身上冷的厉害,需要回房好好暖和一下,不能再站在夜风里受凉。 “说不上来,前世没发生过这种事,这辈子,我本来是想和皇权离得远远的,结果呢,我越想和皇权撇清关系,就越是和萧祁御纠缠不清,如今还要让我嫁进皇家去。这与我的心愿背道而驰,你说我愿不愿意?” 她踏进被暖炉薰的暖哄哄的房间,本能地四处环顾,没了欢欢的房间,变得无比清冷,让她很不习惯——今日,她心情糟糕极了,直接把棉鞋给踢了,滚到了床上,整个人完全是打不起精神来的那种状态。 “那姑娘再好好想想,你后往到底想要怎样的生活?” 素月去给姑娘倒了一盏温温的姜汤暖暖胃:“你心中要是有大业,嫁给殿下应是合适的。你心中要是只有江湖,那我们就悄悄隐遁。拐走小欢欢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这种事,我们又不是没干过……真要拐走了,我以为殿下也未见得会闹得人尽皆知,四处寻女。说不定就能遂了姑娘的心思……” 说得很有道理。 萧祁御就算想找,也只能私下里找。只是…… “你让我好好想想!” 她坐起,喝着姜汤,认真想了想,觉得目前自己根本就没得选择,因为那个幕后人还没有查出来,所以她短时间内是没办法隐遁的。 而她完全不确定,萧祁御什么时候会在皇帝面前请婚。万一皇帝答应了,那她就必须嫁过去。 这个人太复杂了,她和他能过到一处去吗? 喝完姜汤,她抱着枕头在床上发呆,心里左思右想地算计着,要怎么做,才能避开这桩婚事。可恨啊,怎么算也避不开啊! “姑娘这是要睡了吗?” “嗯,有点累。” “姑娘还没吃晚膳,我去给姑娘做一碗面,姑娘吃了再睡,不能饿着肚子……” 素月噔噔噔就去了。 沐云姜转头睇了一眼,心头温温一笑,虽然在外头受了委屈,但是,回到家还是很温暖的——这辈子,她只愿和素月长长久久做姐妹,一辈子不分开。 “爹爹,您回来了呀!” 萧祁御一回到靖北王府,就直接奔到清欢的房间,看到小家伙正在听苏回讲故事,见他回来直接就冲了过来。 “嗯。这几天在那边过得如何?” 萧祁御把孩子抱起,摸了摸孩子那小脑袋:“挺好的,所有人都待我极好极好。爹地,娘亲和那个洛郎君解除婚约了,那您什么时候娶她?” “还得等等。” 最近不宜上表请婚。 要是他匆匆上表,会让人说,他们先就有私情,这会毁其名节。 “哦。那您把我接回来是想把娘亲拐来这边吗?” 这个小机灵鬼,连这个事都想到了。 “聪明。” 他忍不住刮了刮她那可爱的小鼻子,这样一个粉粉嫩嫩、聪明伶俐的孩子,将来要是出阁,他一定会舍不得。 现在想想以后她要和另一个小子相守一生,他就有一种莫名的不爽,感觉这世间任何人都配不上自己这个宝贝女儿。 “爹爹,您不是没病好吗?回头你病一病,娘亲肯定着急,娘亲一急,说不定就答应嫁给你呢……”她给爹爹出起了主意,用来算计自己的娘亲。 “好像挺有道理。”他笑着捏捏她的脸:“来,爹爹给你讲故事……” “好呀好呀!我可喜欢爹爹讲军营里的故事了,我爱听……” 阿索在门口守着,看到他们父女亲密无间的相处,悄悄地给合上了门。 然后守在门外头,望着满天飘着雪,寻思着,这个靖北王府,应该很快就会添女主人了……到时再添几个郎君和小郡主,那就热闹了。 彼时,洛府的高台上,站着一道孤寂的人影,他正在看远处厅堂——这里的男主人和女主人都躺在了棺材里,外加一个嫡子。 唉! 是被他的人暗杀的。 如果不这么做,自己就得曝光了。 想不到啊,一招好棋,竟就这么废了! 实在是太可惜了。 他心里烦得要死,本以来这一次,一定可以激发矛盾,让事态恶化的,结果,一场风波,竟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被平息了。 真是气煞人也! 好像所有事一旦遇上了沐云姜,就会发生天大的变数? “主子,接下去,我们该怎么办?” 身后,跟来一个人,竟是之前一直守着罗郡的阿剑。 “通知宫里的人,趁哪天萧祁御进宫,催醒其身体内的毒蛊,逼他御前行刺。”现在只能走这一招了。 “想要催醒嗜血蛊,必须让他闻嗜血香。那香不闻够时辰,催醒不了蛊虫,也未见得真正控制得了他……皇帝的用具,我们是碰不到的,想在御书房用香是不能的。靖北王府,他们防得就像铁桶似的,我而且他不能用香。” 阿剑提醒。 “那就请太子出面。如果不能刺杀皇帝,那让他刺杀太子也是可以的……最好伤成重伤,又没有死。” 他这么吩咐着,如此才能天下大乱。 “是。” 阿剑去了。 那人坐在那里,轻轻地叹着:“叔,婶,你们先走一步,回头,我会再送一些人下去陪你们的……我发誓,我一定不会让你们白死的…… “至于沐云姜,你等着,我会让你再得一段良缘的……很快就能赐婚给你……但,绝不可能是萧祁御……” 第167章 收回梨园轩 前世的晋阳侯之乱,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这几天,沐云姜待在宅子里,一直在想一件事:最大的风波已经被平息,那么,藏于幕后,操纵这一切的那个人,还能整出什么风波,才能令天下风云大变? 想想前世,因为晋阳侯之乱,多少心怀不轨之人借机发动了暴乱,最后又连累了多少盲从者的性命。 可恨的是,那人在暗处,而她与萧祁御在明处,处处被动,处处受致于他,这真的是让她心生恼恨。 七天后,洛家的丧事,也已结束。 下葬那日,全城上下,就只有洛浔阳一人送行。 沐云姜只驾车远远相送,不敢让他知道,怕他疯狂发颠。据说这几日他一直未曾合眼,人已濒临崩溃的边缘。 眼下,她不能再出现,会触痛他。 萧祁御也有骑马相送,也不敢靠他太近。 下完葬,洛浔阳散尽家中奴仆,蒙头睡了三天三夜,而后离京远去阳县。 皇帝令洛家的部曲驻于那个贫瘠的小县,暂由洛浔阳去节制,守着那一片荒凉的山丘之地。 他带着他长年生病的二哥洛衡阳去了——这个二哥,长年卧床,病是胎里带出来的。平时只能躺床上,这么多年,一直静养在郊外的别庄上,所以连父母出殡都没来,只在自己的屋子里哭嚎了几句,甚是凄凉。 如今,洛浔阳也就这么一个亲人了,可这个亲人,竟还不是亲哥哥——偌大的洛家就这样败落了。 洛浔阳这个二哥,前世后来也死了,晋阳王一死,他也难逃厄运,这一世,他却成为了洛浔阳的负担…… 至于他们沐家,既没有飞黄腾达,也没有落没。 大房在玉城之乱当,并没有加官进爵,也没有任何伤亡——家主沐江如今还好好的当着他的小官。 而他们二房,父亲一直在养伤,日子却过得和和美美的。 沐云姜此生所求,不是富贵,就是这种安安稳稳的小日子——如此是最衬她心意的,但是,她进京也有一段日子了,忙完了正经事,想要抓那个幕后人,短时间内又没办法把人逼出来。 洛家如今败落,她以为,那个人暂时可能不会跑出来作怪,最近他也折损了不少可用之材。就算他是有备而来,像他这样损兵折将,也是耗不起的啊! 在这种情况下,她终于能腾出手来忙一忙私事了。 作为江家的少东家,她必须去把梨园轩给收回来——师父离京很多年,梨园轩的大权落在一个名叫孙岩的人的手上。 梨园轩不光是梨园轩,它还掌握着江记在北六省的消息往来。 只是这些年,这孙岩有点不太老实。 东家让查的消息,很多到了这一头就查不出来了,若是非要查,每次都会拖延。 也是,东家已经在江湖上消失匿迹那么多年,又一直不进京敲打敲打这些手下,所以总会有人以为,这是没有人管着他们了,做事难免就变得松散,甚至已经在欺主。 作为少东家,她得把梨园轩的权柄给要回来。 为了顺利拿下来,她还让素月去拜访了萧祁御——请他协同合作。 没亲自去。 主要是,她暂时还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 素月带来了萧祁御的口信:“愿效犬马之劳。” 这一日上午,再次女扮男装成江歧的沐云姜,带着同样女扮男装易了容的素月,踏进了梨园轩。 梨园轩内热热闹闹地在唱着曲,食客们一边听曲一边吃着美食,穿堂的小二在叫嚷着上菜,阁楼中来来往往,食客众多。 这里明明这么热闹,可是孙岩每年上交的银钱却是所有店铺当中最少的。 有一两年甚至还出现了负债。 这里头蛀虫有多厉害,那真的是叫人不寒而栗。 “客倌几位?” 有个小二看到来了两个粉头俊面的郎君,一身行头还特别的值钱,立刻笑眯眯奉迎了上来。 “两位,要雅座。” “好嘞,二位,上二楼雅座。” 小二叫着把她们引了上去。 沐云姜叫了一桌菜加外好酒,共计五两银子——这钱数,已经不得了,够普通的一四口之家一个月的伙食。 而在这里只够吃一顿。就此可见,这里收费得有多贵。 但再贵,也会有人吃——因为皇帝时不时会出现在这里,真要得遇皇上,得了皇恩,那就赚大了。那些人来此用餐,赚的是一个面圣的机会。 她从中午待到了晚上,晚上又吃了一桌,又花了五两银子,直到他们打烊,她细细算了算至少来了百来桌。 这么多的流水,一天少说就得有千余两,这还不算唱戏打赏的钱。这样一个流水,能抵他们沐家那家店几个月的收益。 一个月三十天,就得三万两,一年12个月,就得有36万银子。现在还算是淡季,若遇上旺季,每天的流水会更多。 可是,他们每年交上的流水却只有十万两,扣除人工和成全,勉勉强强养活楼里这几十号人,偶尔会上报一点利润,一两万最多。 其实除了这些明面上的收入,这里还有看不见的收入,就是买卖消息——一个消息就能卖上千银钱。 可他们却一直在喊穷,这让其他店面还怎么活? 捞钱捞成这样,他们这是欺东家不理事,欺负到家了。 如此这般,观察了有三天,沐云姜基本上是把梨园轩的路数给摸透了。 第四日,该收网了。 她带着一大帮子人闯了进去,对着那些还在吃饭的客人们,抱拳作揖,笑着说道: “各位来宾,各位来宾,今日本店要算总账,所有在此用膳的客人们都可以免掉这一顿饭钱,要是还没有吃完的,可以打包把膳食带回家吃,所有在此用餐的,都可以额外领一两银子,外加一张打折条,三天后,本店重新开张,到时,所有老顾客可以打五折,希望客人们回去给好好宣传宣传……” 来客人瞧着这个俊美的小哥带了一大帮子人上门,感觉是来找麻烦的,又听说可以拿钱,于是,一个个识趣地拿上银钱,还有五折打折条,全跑了。 小二见有人来砸场子,急了,忙去请掌柜孙岩。 孙岩很快就来了,一个胖敦敦的中年男子,吃得有点肥头肥脑的,沉着一张白白净净的脸蛋,指着她,当场就怒叫了起来: “你是什么人,竟敢跑我们梨园轩来撒野……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 素月挡在沐云姜面前,抖出一块令牌,正是江记少主令,之前老东家已经传下话来,从今往后江记所有商号全归少东家管制。 那孙岩瞧着,面色微白,本来藏着的怒气全收了起来,脸上露出了谄媚的笑容:“哎呀,原来竟是少东家驾到,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废话少说,麻烦把这三天的账册取出来,我要对账。” 沐云姜闲闲坐在那里,一边磕瓜子,一边漫不经心地命令着。 “是是是,马上让他们送过来。记账的,把账本拿过来……” 他冲账房那头挥了挥手。 一个其貌不扬的记账走了过来,恭恭敬敬就奉上了账本,一点为难的意思都没有。 沐云姜坐在那里,拿起随身备着的一个算盘,就拨起了珠子。 那拨算盘的素手啊,玉也似的,滴滴答答拨起来呀,快得不得了,没一会儿就把账全给算清了,总算是400多两一天,三天就是一千三百二十五两。 也就是说,三天时间,他们就给抹掉了两千多。 这个数字是何等的惊人。 她突然好奇呀,这么多的银子,他贪了之后都使哪里去了? 前世,这个孙岩后来就神秘失踪了,而她并没有查出他后来是怎么一个结局,梨园轩经由她亲自掌管后,生意好到让所有同行眼红。所以,她没有如何如何细追旧账。也是因为这账肯定是追不回来了。 但今天,她必须好好盘问这个还活着的孙岩,或者能查出其他重要的东西来。 “四百两?”她指着算盘,冷笑道:“你这是想蒙谁呢?” 孙岩脸不红气不喘:“不是小的想蒙人,而是天都城内最近风声鹤唳的,哪还有多少人出来下馆子?能有这么多已经不错了……” “可我已经在这里瞅了三天了。三天时间,少东家我换了三种不同的身份过来,把你这里每天进了多少人,吃了多少桌全给记下了…… “哦,对了,为了让你赖不了账,我还请了衙门里的李恒李大人过来,和我一起盯着你每天的流水……要不要看看我们给你算了多少钱?” 孙岩一听,面色那是越来越难看,“多少钱……” “三千五百七十八两……” 一吐出这个数字,她立刻沉下脸,砰得拍案而起:“如果你还是不肯承认,那么靖北王也可以作证一下,人家就在楼上,你们这三天逃了多少流水,少缴给官府多少锐银,这一次,是不是该好好清算一下了……” 说话间,她指了指楼上。 孙岩僵着脖子抬起头,盯着楼上的贵人,心下闹不明白了,自家店里什么时候来了李大人和靖北王啊? 原来是他们都乔装打扮了,乍一看,根本认不出来,等人家把脸上的大胡子以及奇葩的围脖,以及奇奇怪怪的“眼镜”全给去掉了,才认出来,竟是贵人驾到…… 孙岩吓得转身要逃,直接就被素月给拎了回来,按在了地上。 可他还是想逃。 素月二话不说就给了一顿拳打脚踢。 “少主饶命,小的也不是故意要坑东家的钱,只因小的被人喂了毒,不得不为那个人办差事,否则,就只有死路一条……少主英武神明,还请少主明查秋毫,饶小的一命。” 他叩拜于地上,哀哀地求起了饶来。 “说,谁在暗中贪污我们江记的银钱……”沐云姜站到孙岩身侧,防止有人暗杀于他,可下一刻,伴着一阵诡异的笛声响起,孙岩突然就捂住了喉口,竟立刻口吐白沫,他想说话的,却一个字都吭不出来了…… 沐云姜面色赫然一变,立刻伸出手,制了他的穴道,结果,还是迟了——这个孙岩身上,不光中了蛊,而且还中了毒。 蛊发后,蛊吐出毒,与另一个本来无毒的毒一结合,就立刻成为了见血封口的奇毒,直接就让他心脏膨胀,当场毙命。 手段如此之毒辣,实在是骇人听闻。 “殿下……” 楼上,阿索突然发出一阵惊呼声: “您怎么了?” 砰,伴着一声巨响,萧祁御竟从楼上一跃而下,疯狂地抚着头颅,整张脸孔变得狰狞可怖。 不好,这乐声,同样可以催醒他体内的毒蛊。 沐云姜立刻放开孙岩,飞身上前,冒着被萧祁御打飞的风险制住了他的穴道,急声提醒他:“殿下,还记得我教你的口诀吗?快快调息,以口诀护心脉,压制蛊毒……我这就给你施针……” 萧祁御总算清醒了几分,立刻依言而行。 “阿索,立刻四下探看,把那吹笛之人给我搜出来,若搜不出,就给我赶了……” “是。” 阿索领命而去。 “阿苏,你守在我身边,现在我要给殿下行针,任何人都不得接近于我……” 她再次下令。 “是。” 阿苏就是素月,男装时,她叫阿苏。 半个时辰后,萧祁御恢复了神智,额头上却已出了一层汗珠子,缓缓眼开眼时,只看到江歧一脸关切地守在边上,轻轻地问:“怎么样?还好吗?” “你又救了我一回!”素来冷清的殿下,冲她扬起一抹清亮如月光的微笑,“你是我命里的救星。” “你别说话,刚刚你消耗了太多的力气,现在肯定很虚,你得好好静躺。楼上有雅间,有休息的小榻,你先去休息一下,我这边还有家务事要处理……” “好。” “我扶你上去。” 她扶他起来,让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由他搂着自己,上了楼,进了一间雅间,扶他躺上一张软榻上。 于是他身子重,躺下时,她被他带了过去,她整个儿就压在了他身上。 两个人都愣了愣。 沐云姜眼神微窘,忙爬起来,急忙忙抓过一条毯子给他盖上,就跑了。 萧祁御看着她的神情,却是遐思连连: 她这是害羞了吗? 可等沐云姜到了楼下,赫然发现孙岩已经化成了一滩尸水。 这光景,看得她背上那是一阵阵发寒。 原来,前世,他竟是被化作了尸水,怪不得不见踪迹了…… 第168章 解蛊 孙岩在所有人眼皮底下,就这样不可思议地消失了。 通过今日这件事,可以得出一个结论:给萧祁御下药的人,和害死孙岩的人,是同一伙人。 手段之狠辣,令人发指。 前世,她一直没查清,梨园轩那些年损失了那么多银子,到底是被谁给贪了去。可惜这一世,孙岩还是死了,想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了。 为了查出这些银钱的去路,前世的她,什么招都用过了,这一世,她若想再查,估计在这个人这条线索上是查不出什么名堂的。 她让李恒李大人带着人守着殿下,自己则去彻查梨花轩的玄机阁。 玄机阁在另一处宅子里头经营着——专门贩卖天下往回之消息。 在准备清算孙岩时,她已经着了江记商行中其他地方管事的守在了玄机阁附近,她的信号一发,他们那些人,就会冲进去,把所有在为玄机阁办事的人尽数给扣下。 沐云姜跑去,通过盘问所有人,把其中有问题的人通通摘出来,换上自己从别的地方带来的人,如此,才能让玄机阁无缝的运转起来。 前世,她因为处理不当,玄机阁被人一把火给烧了,很多机要的密档都被赴之一炬,所以,她越发没办法调查孙岩到底干过什么勾当。 这一世,她成功把玄机阁给保留了下来。 但能不能从这里查到孙岩和谁在私下交往,还难说。 她查了一夜又一天,发现一些机要的密档竟都不在阁中,据说是被秘密藏起来了。 她问了好些个人,都说那些密档,平常时候都是由孙岩暗中收藏的,闲人根本就触摸不到。然孙岩已经死,密档暂时是无处寻找了。 这期间,她只在书房悄悄打了一个盹儿,后来,实在是没什么好查的,才睡了一觉——如此醒来,又是全新的一天。 睡踏实后,她整个人也有精神了,决定去一趟靖北王府,有些事,或者靖北王府这边反而可能找得到突破口。 彼时,清欢在园子里玩蹴鞠,爹爹之前出去办差,回来后卧了床。 阿索对她说:“殿下忙着公差,没顾上休息,郡主,您这两天在外面玩,要是殿下不唤您,您不可以去打扰,知道吗?” 清欢偷偷进去看过,爹爹面色腊白,看上去很虚弱,定是出了什么事,他们不敢和她多说。所以,她只能乖乖在外头玩。 这天上午,她玩着玩着,球飞了出去,却被一个翻墙而来的小郎君给接住了,还一脚给踢了回来。 踢得可漂亮了。 她歪了歪头,好奇地问道:“你谁呀?” 清欢并不认得易过容的沐云姜,前世,成为女郡公之后,她就再也不曾这般打扮过。 “在下江歧,来找你父王。” 她想逗逗这孩子。 “我父王病了,现在不能见客。你请回!还有,以后莫要翻墙头了,再翻,我喊人抓你……” 清欢一脸严肃地教育着。 “可我今天必须见到你父皇。” “不行不行,不许打扰!” 清欢拦在门口,死活不让。 “我醒了,你进来!我正好有事要与你说……” 萧祁御听得说话时,急匆匆就跑了出来,看到江歧,眼神跟着变得极为温柔。 “好。”沐云姜轻轻摸了摸孩子的小脑袋:“瞧,你父王可比你有气量多了,翻个墙而已,还要叫人,小气鬼。” 清欢觉得不对,之前她瞧见有人暗闯王府的,全被轰了出去,今天这人怎么爹爹这么欢迎他来呀?莫非…… 是调皮娘亲来了? “怎么不走正门?” 把人让进书房,萧祁御温声询问,眼神就像黏在了她身上一般。 “太麻烦。还要让他们来禀……”沐云姜上下打量着问道:“你身子好些了没有?” 气色有点差,眼神倒是挺亮堂的。 “正要和你说一件事呢,军师把最后一味药给找来了,现在药已经齐全,你什么时候给我解毒。” 这倒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怪不得他这么来劲儿! “马上就可以!来,让我看看……” 沐云姜伸手自来熟地探其脉,发现脉象有点不稳,可见这次蛊发,还是颇伤元气的:“你这脉象很不稳啊,最好休息几天,以你现在这状态解蛊,解完,你可能得躺上好几天……” “没事。那就多躺几天。” 他想着,这样就能把她留在府上了,他能日日看到她,欢欢也能日日见着娘亲了。挺好。皇帝那边,回头他上本告假即可。 “你要是非要现在解,也行,但解之前,你得与我说一说,当初你是怎么中了蛊。我以为,孙岩之死,和给你种蛊的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事,她必须好好查一查:“你应该听说了,孙岩竟化成了一滩血水……那毒得有多可怕……” 可不是。 萧祁御点了点头,说了说自己中蛊的来龙去脉: “当年太子去平乱,结果陷于乱军的围攻当中,我是为了救太子,身陷陷井,中间曾被一个神秘人俘虏。那个人在我血液里种了一颗白色的东西,却没伤害我的性命。” “后来,我被阿索他们找到了,那人被打退,回来后我就发现自己是中了蛊。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癫狂发疯,同时双目失明,听力也会受损。严重的时候,好像是被什么力量给控制住了,想杀人。 “为此,我寻遍各种书籍,都没查出那东西是什么,后来,去了一趟药石村才查出来的。” 他这是第一次与阿索以外的其他人说起这件事。 “这件事和太子有没有关系?” 她如此揣测着。 “表面上是没关系的,实际上肯定有关系。自我中蛊,就只能放下军务,一直在京中养身体。这与他来说,百利无一害。太子一直害怕我受父皇重用。所以总是想尽一切法子,想让我触摸不到军中的一切调度。” 也因此,这几年,他一直在防着太子府,除非是有皇令,他几乎不入太子府的。 因为他一直担心,万一自己蛊发了,被控制着去杀皇太子,在太子府,他只要一动手,就能被冠以谋杀储君的大罪下狱。 上一次进太子府,是另一个自己,如果换作是他,他怕是不敢冒这风险的。 “所以,有个神秘人一直守在太子身侧,他随时随地都能让矛盾恶化,对……可因为他藏于暗处,你我都无从查证。” 她思绪翻转着:“萧祁御,储君身边的人,你能帮我捋一份名单出来吗?那个人极有可能还在东宫……” “可以。等一下就去捋。” 是该捋一捋了。 “好,那你让人把药材全给取来,我这就帮你解蛊。” 终于可以帮他解除这份痛苦了…… 萧祁御却突然看向了她的手:“你的……血,当真要拿来当药引子吗?” “当然,这件事可没办法骗人……” 她的血是最好的药引子。 “你等一下少放一点血……” 他竟担心起她来。 她瞟了一眼:“你放心,我惜命着呢……我又不是佛祖,不会为了救别人,搭上自己小命的……喂,你干什么?” 这个男人,突然就上前一个拥抱抱住了她,“不想干什么,就是想抱一抱你……真高兴,我梦想的事,最后是你帮我完成的,阿姜,你是我的福星……” 他抱得紧紧的。 她沉默,到底是不是福星,不能看一时半刻的,将来事态会如何发展,他们任何人都没办法左右……” 自重生以来,她已经改变了太多太多人的命运,她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是,她的人生可能一直福运连连下去吗? 她不确定。 “那个,我要去准备药了,你在屋里待着,等我处理完药,再来找你……” 把人推开后,她就跑了。 俏脸飞红的,这肯定是害羞了。 萧祁御不觉微微一笑,整个人兴奋地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走动,心下已然决定:等身体好了,他就去向父皇请旨赐婚,一刻都不想等了。 沐云姜出了门,抚着狂跳的心脏,感觉脸孔上那是一阵阵发烫,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你是娘亲?” 突然,小清欢抱住了她的大腿,双眸亮晶晶地询问起来。 “嘘,这是秘密,现在你只能叫我江叔叔。” 沐云姜左右一望,一脸神秘地纠正着。 小清欢扑哧一笑,仰着小脑袋,将大眼睛弯成月眉儿:“嗯,江叔叔,以后长大了我也要女扮男装,好好玩啊,居然一点也不像……” 沐云姜:“……” 她这是不是做了不好的示范?以后等这孩子到了叛逆的年纪,会不会很难管束? “乖,去找苏回玩,接下去这两天,江叔叔要给你爹爹治病。你要乖乖的……” “我能学吗?以后我也要做一个赫赫有名的毒医……江叔叔,我爹爹的毒,太罕见了,我不能错过这一次学习的机会……” 唉,他们家小孩,还真的是,求知若渴啊! “那行!你跟着我,得乖乖的,帮着江叔叔分药……” 继承人就得从小培养。 “好嘞,保证完成任务……” 小清欢可开心了。 于是,母子俩先去找了阿索,把药取齐了,然后,将这些药,分成三天的量,每天吃一次……分药的工作是小清欢给完成的。这孩子,在这方面有着惊人的天赋。 分完之后,她和清欢一起熬药——小家伙给药炉搧风,不疾不慢,非常有小药童的潜质。 解毒的过程,很顺利。 第一剂服完,以针灸刺穴位,将体内的所有细蛊逼到一根手指头上,然后将这些小蛊,从手指尖尖上逼出体外,足足逼出了一小酒蛊。 这个过程,就如万蚁噬心般难熬,而且还得熬上八个时辰,对于萧祁御来说是无比煎熬的。 萧祁御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汗珠子,等熬到最后,他整个人已累到叫不出自己的名字,直接就昏死过去。 后来是被沐云姜用银针给针灸灸醒的,紧跟着就吃下第二碗药汤,再配以一桶药汤蒸薰。待蒸满时辰,她将那毒蛊以烧红的刀子,抠出来。 这个时候的蛊虫已动弹不得。 第三碗药下肚后隔上一个时辰,萧祁御得生饮她一小盏血,此血是她的鲜血,饮完,就等于是将他体内的血给过滤了一遍,还能把血液当中可能还没有逼出来的细蛊全部再逼到指尖…… 她的血,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种毒,所以,萧祁御服下后会很难受,她直接就点其睡穴,助他昏睡。 第四天,天亮以后,萧祁御醒过来时,整个人完完全全是虚软无力的,现在的他,哪怕是小童也能致他于死地。 他只看到沐云姜就倚在他的床边上,睡得特别的香,而小清欢则黏在她怀里,两个人身上盖着一件披风。 枕在床上,看着她们,他忽然感觉人生如此就是一种圆满,虽然此刻的他,是如此的疲惫,但他心头却生出了对未来的期待。 伸出手,他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心头翻滚着一种说不出来的似水柔情。 沐云姜顿时醒了,看到萧祁御在抚自己的脸孔,先是一怔,而后微窘,躲开了,她与他之间,突然之间这么亲呢,她有点不适应。 “醒了。” “嗯。” “觉得如何?” “还行。就是有点疲软。就好像刚刚大战了三百回合,累得都说不出话。” “那你别说话,休息三天,就能恢复过来……” 她摸摸他的额头,“体温正常了,这几天你得多吃多喝。” “嗯。” “还得多睡。” “你陪着。” 这是赖上她了? “好。” “我肚子饿了,你让他们给我熬点粥过来。” “已经熬好了。我这就去端过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门开了,阿索走了进来,看到萧祁御醒了,立刻惊喜地叫出声:“殿下,您终于醒了……” “嗯。你急匆匆进来,有什么事?” 他好像是冲沐云姜来的。 阿索顿时一拍脑袋瓜,叫道:“都忘了,二主子,外头,素月在寻你,让你马上回家一趟,刻不容缓……” “哦,好的,知道了……” 沐云姜立刻把睡熟的小清欢移到阿索手上,转头瞄向眼神幽幽的萧祁御,叮咛道:“记得好好吃东西,好好休息,我办完差事就会过来……” “嗯。” 他点头。 她转身就走了出去。 萧祁御挣扎着坐起来,看向阿索:“我睡着的时候,朝堂上有什么事发生吗?” “没什么!要有事,肯定有消息传来了……”阿索想了想:“这几天风平浪静的。” 萧祁御却隐隐觉得不安:“你派人去沐家小院,看那边出了什么事,素月会急得直接跑来找人,肯定是出了大事了……” “是……” “把清欢放我床上!你亲自去。” 阿索把清欢放下后,当即就跟了过去。 诚如萧祁御所料的:真出事了。 皇帝再次下旨赐了婚,沐云姜再次有了一桩亲事…… 第169章 砰然心动了 沐云姜在看到旨意时,整个人傻了眼。 南齐关山王世子孟疆,因慕沐家七姑娘已久,南齐皇帝又想求两国秦晋之好,特令孟疆前来求亲,以结百年交好。 就今天早朝时,皇帝接见了孟疆,孟疆当场就提了联姻一事。 凉帝却说:“结秦晋之好,可以,但孟疆必须入赘。” 皇帝本意可能是想打南齐的脸。 结果呢,关山王世子孟疆在朝堂上竟一咬牙,当场就同意了。 于是散朝后,旨意直接就入了沐家,因为沐云姜不在,沐河代为领旨,这婚事已然成了铁板钉钉的事情。 面对这样一场变故,沐云姜一脸懵啊! 她的命运怎么就变得如此奇怪了? 那个叫孟疆的,她不认得啊…… 但她倒是听说过孟疆。 关山王的嫡三子,自幼冰雪聪明,是个亦武亦文的奇才,从小师从武元山的剑祖,他在南齐也算是一个赫赫有名的贵公子。 前世,她与他不熟。 这个人甚至后来没再出现过。 为什么这一世,平空就冒了出来,还要娶自己,这太奇怪了。 “小七,孟郎君刚刚已经来过了,是个气宇昂扬的男子,虽然有点文诌诌的,身形有点削瘦,人倒是挺好的,满面笑容的,很是斯文有礼。是个好相与的。 “哦,对了,皇上说我们住的地方太小,人家世子入赘,不能辱没大凉的颜面,还赐了你一座府邸。从今往后,你和你的郎君可以安安稳稳地在天都城内过富贵日子……如此也是极好的。只是……” 沐河说到“极好”时竟不自觉地拧了拧眉头,“只是我总觉得不踏实,南齐和我大凉素来不和,怎么突然想着要来联姻?我觉得这里头有阴谋啊!” 可圣旨已下,他们还能如何? 圣旨是不可违抗的。 沐云姜跌坐在椅子上,心头暗暗一叹,嘴上却要强地说道:“没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人现在住在哪里?我去会会他……”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现在,她对这个什么什么郎君那是完全不了解,如此太被动了。 “他说,他住在驿站。” “行,素月,跟我走。” 她扔下旨意,就要出去。 沐河立刻拦着,脸上尽是不大赞同的神情,当即谆谆教诲起来:“小七,这不合适!谁家闺阁女子,会主动跑去找自己郎君的?” “为什么不能?我就这样的,他要受不了,行啊,直接退婚就好,我又不想娶个郎君入府……” 她轻轻松松就绕开了父亲的拦截,带上素月就出了门。 沐河只能无奈地看着,这孩子,他从小都不曾好好管束过,如今,长大了,他哪管得住。 但这孩子,养的是真的好。 能耐大,本事强。 他看着就觉得骄傲。 可惜啊,竟不是他亲生的。 “什么?父皇又给沐云姜赐婚了?” 听得这个消息,萧祁御气得差点从床上惊跳起来,不过就三四天没上朝,父皇竟如此匆忙又把人给另配了? 他这是有多不愿意自己娶沐云姜? 没错,他可以肯定,父皇是知道他喜欢沐云姜的,可他就是一点机会都不给自己留,当场就给赐婚了。 “是。” “沐云姜现在是什么反应?” 他沉着脸问道。 “很不高兴,已经杀去驿站。属下让阿绪跟着,有任何情况,就会直接传过来。” 阿索都有点不忍看殿下的脸色。 唉,好不容易,七姑娘的第一桩婚约没了,结果又来了第二桩,这一桩还关乎两国命运。 这种婚约,根本没法解。 除非是对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死罪,婚事才有可能作罢,否则,旨意已下,婚礼必须举行…… 殿下若想再娶七姑娘,此生无望了。 唉! 殿下怎么就这么倒霉啊! 皇上怎么就这么狠心呢? 老太爷真的是太不长眼了。 皇家驿站。 沐云姜不走正常,直接从后门翻墙而入——根据周大刀他们调查所得,这个叫孟疆的郎君就住在春晖阁内。 前世,她曾当过天都城的御使,接待过各国来大凉洽商的皇商,所以对于驿站的布局是无比清楚的,熟悉熟路就找到了那里。 未进门,就听得一阵悦耳的琴声传了出来,声音竟是如此的熟悉,好像在哪听过,轻快,灵动,透着一种昂扬的朝气。 她靠在外头听了好一会儿,越听脸上的神情那是越激动。 等一曲终了,她是直接破门而入,笑吟吟就叫了过去:“我就在想,哪个孟疆想来娶我,竟原来是你呀……” 琴音停止。 从屏风后走出一翩翩少年,高个头,英姿飒飒,五官清俊,笑着上前行了大礼:“姜妹妹,多年未见,想不到你还是惦着我的呀,哥哥我这厢有礼了……” 这是一个漂亮的少年,年纪在二十来岁,一上来就行了一礼,而后就把沐云姜狠狠给抱住了。 沐云姜一反之前的怒气冲天,脸上露出了惊喜交夹之色:“呀,真没想到,竟会是你呀,这么多年了,居然还能在天都城内重逢,并且你居然还是专门跑来给我入赘的,真是不可思议啊……” “怎么样,姜妹妹可还满意这桩亲事? 孟疆挑了挑剑眉,还搂住了她的细腰:“要是我们俩成婚了,那就可以结伴走遍千山万水了,你说是也不是?” “必须满意啊,这么好的婚事,我怎么能错过。” 沐云姜想都没想,居然满口答应了。 边上,素月看得那是一脸懵啊! 啥情况啊? 姑娘不是跑来大闹的吗? 怎么一见面,两个人好得就像蜜里调油似的。 把她整不会了啊! 看来这是打不起来了。 也把门外头跟梢的阿绪也看傻了! 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七姑娘又要嫁给别人了。 瞧瞧,瞧瞧,都抱上了。 他急忙忙跑回去禀告。 “必须满意啊,这么好的婚事,我怎么能错过……这是七姑娘的回答,然后,他们就关上门来亲亲我我说起了话来,还……睡到了同一张床上。” 阿绪回府后,如实把情况回复给主子知道。 萧祁御面色腊白,所以,她这是又遇上了另一个熟人,而且还是关系好到可以以终生相托的熟人? “这可如何是好啊?” 阿索听得也急起来了。 “欢欢,前世,你娘亲有孟疆这个好朋友吗?” 把阿绪和阿索遣退下去后,他低声问清欢,想知道孟疆到底是何许人也。 像沐云姜这种特立独行的女子,若是众多爱慕者,一点也不用奇怪。 “没有啊!我都没听说过。” 清欢的回答,让萧祁御陷入了沉思。 一个没在前世出现在沐云姜生命当中的人,这一世为什么要来娶她?这种变化,是怎么造成的? 入夜时分。 一道人影出了靖北王府。 一刻时辰后,这道人影钻进了沐家小院,直入后院,找到了某个香闺。 唯一的插曲是,因为身子虚,他在翻墙时,差点摔了,还把守夜的崇八给招了过来。 崇八看了一眼来人,默默退下,就没看见。 来人正是:萧祁御。 来到香闺附近,萧祁御有看到香闺内有人影在走动,有说话声在传出来,沐家的哥哥姐姐们都在沐云姜房里,也不知沐云姜说了什么,竟惹得他们拍手惊奇直叫好。 细一听,说的竟是她与孟疆曾经有过的一段江湖历难记,原来在他们很小的时候,他俩就遇上了,而且还同床共枕过一年多。 他们的那段经历,极为精彩,却听得某人心里好一阵不舒服,直接就闯了进来。 她的房间变大了,多了一间书房,这会儿,沐家的兄弟姐妹就在书房内,围着书桌坐了一圈,正津津有味地听沐云姜说书呢。 所有人脸上全是兴致勃勃的神情,在看到他闯进来之后,一个个都惊站了起来——吓着了。 靖北王竟然半夜暗访香闺,这要传出去,那还得了? “靖北王……殿下……” 众人忙要行礼。 “不必多礼,尔等暂行回避,我有话要与云姜说。” 他沉着脸,命令着,语气是不可违逆的。 沐云韬立刻识趣地带上大姐姐和四妹妹出来了,还把素月也给拉了出来,关上门时暗暗一叹,心里想着: 唉,殿下又迟了一步,偏小七还特喜欢那个姓孟的。 又错过了。 真的是好可惜。 素月却瞪起了他:“怎么留姑娘单独和一男子独处一室?你是怎么当人家哥哥的?” 他想了想,严肃道:“要不我们进去抓奸,然后把事情闹大,这样一闹,说不定入赘我们家的可能就是靖北王殿下了……” 素月无语极了,显然啊,沐三郎君更喜欢靖北王殿下当妹夫啊…… 可这种丑闻真要闹出来,与靖北王其实是极为不利的,他们自然不敢这么做…… 房内,沐云姜则暗暗一皱眉,叫了起来:“萧祁御,你到底还要不要命了,这么冷的天,你就穿这么一点衣服出来,还跑这么远,你……” 没错,萧祁御连披风都没系,穿得很是单薄。 可不等她说完,他冲上前一把就将她给抱住了,同时还厉声叫了一句:“不许嫁。” 男人手臂上充满了力量,将她紧紧箍住时,让她感受到了一种莫大的侵略性,她莫名有点紧张,想说的话,竟被吓回去了,好一会儿才闷声叫了一句: “萧祁御,你……你弄疼我了。” 萧祁御一惊,连忙松开。 她退了三步盯着他,细眉紧紧蹙起,嘴里直叫道:“旨意是你父皇下的,你觉得我一个弱女子,怎么和皇权抗衡?” “我会请求父皇下退婚旨意的……明天就去……”他说得那是一脸的坚定。 沐云姜盯着这个男人,神情跟着越来越严肃,因为她知道他并不是在开玩笑: “萧祁御,你忘了你是怎么一路路艰难地走到现在这个位置的吗?如今你父皇的赐婚旨意已下,如果你去求退婚,就是忤逆圣意,会引来皇帝震怒,其后果,你可有想过?” 他从来是一个冷静的人,可如今,竟变得如此不冷静。但她必须冷静地提醒他。 “阿姜,我不知道前世的我,怎么就错过了你,最后为挽回你,竟还创造了现在这样一种命运。但现在的我,很清楚地知道:我不想再错过你。终此一生,但求一个你,不疑不弃,终老余生。” 他的态度已经很坚定。 眼神更是。 萧祁御从来是一个沉默含蓄的男子,前世的他,肃杀冷酷,身上没半点柔情;这一世,他怎变了这么多? “我……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你拿自己的一切去赌?” 怀惴着深深的好奇,沐云姜忍不住发出一问,想知道自己在他眼底算是怎样一个女子。 前世的他,千里奔袭来救她,已让她震惊,然后呢,他还能使出不可思议的法子,把她送来六七年前。 现在的他呢,更是在拿自己的前程在搏她。 自己就这么吸引他吗? “你聪明,你机智,你对任何事都洞若观火,面对危险无所畏惧,你愿意为护一方安宁而倾尽一切。你心怀天下,但脾气有点大,大到有时连我都不敢招惹你……” 前半句是夸赞,后半句是带上了几丝敬畏。 “不对啊,这话不对,你哪里不敢招惹我了?明明你一直在招惹我!” 她瞪了他一眼,心里却莫名甜丝丝的。 萧祁御想到之前自己的种种,那时的招惹,是觉得这个人浑身上下透着一种神秘感,他忍不住想要探个究竟。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在一点一点吸引自己…… 原来喜欢一个人,就是这么一步一步在好奇当中将自己沦陷的。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阿姜,我之一生,本无欲无求,只想克尽职守做好自己的份内事,对于未来,也无所期待,自从遇见你,我原本枯躁无趣的人生,一点一点变得精彩,每一天都有了一些奇怪的向往。 “每一次见过你,我都在盼望下一次要何时再见你。这种想把你留在身边的欲望,一天比一天强烈。 “阿姜,我希望,余生每一天,醒来之后都能看到你睡在我枕边。我之所出,必是你之所生。 “我之夙愿,是兴大凉,护大凉,但愿余生,你我倾尽全力,守住这盛世。没有战乱,只有携子之手,与子岁月静好……” 这一番话,他说得极为的平静,但那温存的语调,那深情的眉目,却深深地触动了她——可能是因为,这样的他,她从来不曾见过。 原来他情动时,竟也会如此的痴,如此得温情脉脉…… 她看在眼,终于忍不住,砰然心动了…… 本章四千字,明天见。 第170章 这是心疼我了? 但她并没有就此回应,而是静静地反问了一句: “你就不怕被皇帝责难,而变得一无所有吗?” “我会努力平息父皇之怒,但如果,江山和佳偶之间只能取其一,那我只要佳偶。” 他的回答,是如此得斩钉截铁。 “理由。” 她的心脏竟急跳了一下。 “佳偶即是我情之所衷,更是旷古绝后的聪明姑娘,我以为,只要我们夫妻齐心,即便陷入困境,也定能逢凶吉,否极泰来的。” 啧,果然是萧祁御,心里竟还有这样的盘算,并且,还理直气壮地说了出来。他这是在向她表示,往今往后,她之所问,他必坦诚相待! 沐云姜看着他那股认真劲儿,心头莫名就被一种异样的滋味给占领了,曾经最最厌恶的人,如今看着,似乎是越来越顺眼,一种情愫在内心深处野蛮生长起来。 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么些日子相处下来,她对他的感觉是在不断地改变,可她一直在规避和他走得太近。 但从今往后,她不会刻意去掩饰那份好感了,若女子生于世,必须嫁一个人,那她想嫁的人,必须是一个让她折服的人,心动的人。 而他,应是最优秀的那个人。 嫁他,值得一试。 不过,她不能现在就嫁。 “孟疆这件事,你能别管吗?我自己可以处理的。”思量罢,沐云姜温温地缓下了语气,“你且放心,我与他的婚事成不了的……” 这让萧祁御怔了怔:“可你不是已经答应了吗?” “嗯,答应了,但成不了。” 她笑得神神秘秘的。 萧祁御眯了眯眼,突然就把她按到了书桌上:“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有了解决他的法子是!” “嗯。我不会轻易嫁人的。喂,你干嘛……” 她发现自己被他固定住了,男子眼里的目光已变得无比明显,而她的脸颊已然红烫起来。 下一刻,他把小小的她抱住,让她坐在桌子上,让她更好的平视自己:“所以,我与你的婚事,你到底允不允?不许再折磨我,给句痛快话……” 他要被她给折磨死了。 她咬着娇娇的薄唇低笑,目光流转之间,透出了几丝淘气:“嗯,这个嘛,我才十五岁,还小,还想赖在娘家养上几年,要不,你就等等我,让我再多玩几年,等我玩够了再谈婚论嫁?” “不行,我要先把你娶你进门。如果你想玩,婚后,你可以继续玩。如果你觉得你还小,我可以保证不碰你。等你满十八岁,我们再给清欢添弟弟妹妹……” 他挑起她小小的下巴,眼底竟有几丝担忧:“你这个人,在外头认得太多出色的男子,我不想从今往后再出什么岔子,让别的谁给截了糊……我怕了……” 怕一不溜神,她就成了别人的未婚妻,或是新妇。 肖想她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所以,他必须先下手为强,让她冠上自己的姓氏,成为自己的妻子。 她轻轻一笑,拍掉他的手:“可我不愿意轻易被你给娶了。轻易得到的都不会珍惜。你想娶我,那就等着!等我玩够了再来……” 这个坏丫头,竟不肯轻易答应。 “那你还要让我等你多久?” “不知道。可能两年三年,也可能四年五年,你要等不及,可以另外纳妃,当然,你要是纳了妃,不好意思,这辈子我俩就不能够了……” 她嘻皮笑脸的,一脸无辜的,像一个坏孩子故意在作弄人。 他沉下了脸,低下头,狠狠就咬住了她的小嘴—— 一吻激烈,只把彼此的脸颊都吻红了,眼底都冒出了火花。 娇喘着,沐云姜推开把她逼得几近窒息的男子,随即捂其惹祸的嘴,娇瞪着:“萧祁御,你……你欺负人。” “就欺负了。你能拿我怎么着?”他拉她的手,还耍赖了,眼底带笑,整个人发光发亮起来了。 一时之间,竟多了几分孩子气。 这份孩子气让他显得少年多了。 “信不信我把你打飞了……”她抡起了粉粉的看似没什么威胁性的拳头。 “打,只要你舍得。”他还把脸凑了过来,还一脸无赖:“我身子虚着呢,刚刚翻墙的时候,险些就一脚踩空,差点摔死。你瞧,这里都磕破了……” 他伸出手,把袖子往上一撸,让她细看手腕上的伤。 沐云姜一看,还真渗出了血,再探看他的脉象,本来还有心思谈情说爱的,下一刻,立刻骂了起来: “你疯了是不是?身子这么虚,不好好在家待着,跑来这里,还把自己弄伤了……不听医嘱的人都是活不长的……你这是想早点去见阎王是不是?” “这是心疼我了?” 他看着她一下子变得凶巴巴,却笑了,原来这场男女情事,并不是他的单相思,她对他亦是有心动的。只不过她把这一切掩饰得特别的好…… 嗯,今天这趟没白来。 至少他知道了,她心里是有他的。 “你这是故意想让我心疼,才弄伤的?” 她恼火了。 “不敢,真的是有点力不从心才伤到的,本来这个时候呢,我该躺在床上歇着的,可得了你被赐婚的消息,我是实在待不住了,这才悄悄跑了过来。那个,崇八好像就在外头,他有看到我刚刚出的丑,你若不信,可寻来问问……” 他不敢瞒,怕她这个时候生气了,然后又不理人。他怕她和自己闹脾气。这小人精,人小,脾气大。他惹不起。 “丢脸的事还好意思四处炫耀。”她哼了一声,拉他坐下,“我去拿药箱……” “没事,等一下,我回府让人上上药就行了……”他拉住了她,不想她为自己忙里忙外,只想和她一起坐一坐。 哗啦啦,窗外头,竟下起了滂沱大雨。 咦,这雨是什么意思? 留客吗? 两个人都听到了,面面相觑,忽想到了那天晚上在北军备司,他们曾经同床共枕过。 那天就是雨留客。 “雨下得很大,这是要你在我房里睡一晚了……”她担心这雨大,风大,他现在这个破身子要是再淋了雨,落下毛病,那就不好了。 他的目光不觉一幽:“你要留宿与我?” 这话,经他的嘴这么一说,怎么就多了几丝暧昧。 “哎,你可别想多。我的意思是说,你睡我屋子里,我去找姐姐睡去。不过,你的伤口还是得处理一下的……” 她去取了药过来,细心地给他的伤上涂药。 这光景,让她想起在鬼庄时,他为她涂药的样子,唇角不觉暗暗勾了勾。 唉,当时躲他躲到了那种地方,结果呢,还是没躲开。 “好了,这药是你之前从鬼师父那处要来的,现在又用到你身上了……拿去,记得好好治……” 她把小药瓶奉上。 “遵命,我的王妃。” 他接过,嘴里温情地改了称呼。 她不觉瞪他,娇娇地纠正道:“不许乱叫,我还没答应呢!” “是。那我回了。” 他站了起来。 她一拦:“外头雨这么大,你怎么回?” “没关系。” “你故意想让我担心是不是?你的身体要是搞坏了,你觉得我还会嫁给你吗?”她反威胁过去。 “好,我住下,但你暂时不走,和我说会儿话……我想听你说说前世发生的事,还有那些年,你在江湖上发生的趣事……” 他温温柔柔地请求着:“可好?” 都是烛光惹得罪,这一刻的他,竟是如此的温存,配着那好听的嗓音,轻易能蛊惑人心。 她睇着看,心神荡漾的,咬了咬唇,却还是断然拒绝了:“不说。男女之间,就得保持一点神秘感,新鲜感,要是你对我了解得透透地,将来我一定会被你拿捏的死死的。行了,你还是早点睡……” 她伸手摸摸他的头,声音变得低柔了:“我们来日方长。” “好,那就来日方长!” 他没再勉强。 未来,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去了解对方。 就是啊,他真的挺不舍她离开的,但住一起,又是极不合适的…… 转身,她要走。 他想送一送,才走一步,忽喉口一甜,头一晕,突然口吐鲜血,噗通就倒在了地上。 沐云姜听到声音,转头时正好看到他倒下去,头撞到了桌沿还弹了两下,本来还满面娇羞的她,下一刻面色赫然大变,忙扑上去,大叫起来: “萧祁御,你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 萧祁御无力地望着她,想说:“你别急,我没事……”可是,他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沐云姜立刻又给他看脉,却赫然发现,他体内断肠丹的毒加重了,可是在之前,他还好好的呀,怎么突然之间,他就这样了呢? 是催枯草,诱发剧毒发作,直接可以折其十年寿命,可问题是,她这里哪来的催枯草啊? 重点,就在刚刚,她曾给他探过脉的,那脉象很稳的。 “来人,快来人!” 她惊呼着,声音跟着发颤起来。 素月马上闯了进来,见到眼前这情况,面色赫然一变,“这是怎么了?” “帮我把人扶上床,快!” 崇八也跟了进来,“我来。” 他把人扶上了床。 沐云姜忙道:“快,崇八,你帮我把他的衣服给脱了,我要给他针灸;素月,你去把鬼师父给的那株千年灵芝取来……快……马上。” “哎,好的。” 素月马上去了。 崇八帮萧祁御把外衣给脱了,然后把火盆搬过来。 沐云姜发现他的体温有点低,忙又道:“快,再生两个火盆,必须保证萧祁御的体温不流失,必须暖和的能让人流出汗来,毒才能随着汗水蒸发出来。那催枯草遇热毒性就会减弱……” “是,可殿下怎么就中了催枯草的毒?” 崇八发出一个疑问。 这也正是沐云姜心头弄不明白的问题,刚刚自己给他抹了药,除此之外,他好像根本没碰其他东西。 所以,摧枯草是被加进了刚刚她抹的药膏里了? 她第一时间从他的衣袖里取出来了药膏,闻了闻,气得不打一处来,没错,这药膏里竟不知何时被渗入了摧枯草。 这药膏,一直被她带在身上,除了午后,孟疆受了伤,他借去抹了抹,所以,这里的摧枯草是他放的。 他此行的目地居然是萧祁御——但是,他是怎知道她与萧祁御关系极好的。还知道这药可以触发他体内的断魂丹? 她心里乱糟糟的,可眼下,她根本没办法捋思绪,而不得不凝神静气,为其针灸。 好在,鬼师父给的灵芝果有奇效,在喂他含入舌下,再拔了几遍毒后,那摧枯草的毒性算是被解了。 只是,摧枯草对他身体的伤害却不是因为解了毒就完全没事了。五脏六俯都有受到损伤,这得慢慢加以调养。 而这一切,全是她的错。 他这么信任自己,自己竟然害她受到了这样重的伤害,面对死气沉沉的的萧祁御,她心里要愧疚死了…… 最最让人愤怒的是:孟疆竟敢如此害她? 这个人,真的是太太太辜负她的信任了。 清晨。 萧祁御醒了,觉得自己虚得很,就好像是九死一生才活回来了一般,浑身上下似乎是动弹不得了。 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转过头,看到床边边上,沐云姜睡着了。 “醒了?感觉如何?” 她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忽然就惊醒了,对上他视线时温温一笑。 “我怎么了?” “你中了毒,那味毒,加重了断肠丹的毒性。毒被夹带进了鬼医生的药膏里,那毒,应是孟疆放的。” 她郁闷极了,简撞说了说他中毒的委原,满口歉然道: “对不起,全是我的过错。是我一不小心害了你。是我信他过头了。没防着他竟是冲你来的。” “这怎么能怪你?”他吃力地伸手抚了抚她的青丝:“毒现在解了吗?” “解是解了,但你的元气大伤,短时间内不宜动武,动真气,也不能上战场,这全是我的过错……” 她无法不自责。 “没事,正好,我可以借这个机会好好养一养身体……不过,那个孟疆居心叵测,敢伤皇族,现在是不是可以寻个理由将他定罪了……我一想到,你现在与他有婚约就来气,你还和他亲亲我我来了……” 这人,都动弹不得了,居然还惦着这么一点小事。 她伸出手,轻轻抚他的脸,无奈地一笑:“萧祁御,在这件事上,你真是挺憨憨的……” “我……怎么憨了?” 活了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用“憨”字来形容他。 他真的很稀奇,这是“憨”字是怎么套到他头上的? 本章四千字,明天见。 第171章 不是男子 “我再不拘小节,也不会女装的时候,和男子亲亲我我,搂搂抱抱……他……她其实……不是男子……现在明白了吗?” 沐云姜终于道出了个中的真相…… 萧祁御愣了愣。 她微微一笑,凑了过来,淘气地冲他吹了一口气:“孟疆是一位漂亮姐姐。一个很厉害的姐姐。 “本来我是这么想的,暂时呢,先和她订亲,然后就一起去闯荡江湖,到时候,她寻个法子死了,从此做回女儿身,而我就成了寡妇,就可以一辈子不用嫁人了……” 不管是在南齐,还是在大凉,寡妇若守不住寂寞,可另嫁,族中任何人都不能阻止;但也可以终身不嫁,族中任何人不可逼嫁。订了婚的,也可以如此。 他又愣了愣,神情变得无奈,怪不得啊,她和那人会如此地亲密无间,想不到那人竟是个假扮男子的女娇娥:“现在呢,你打算怎么办?” 她皱了皱眉头:“我已经让阿索去把人拿来了,昨晚上忙着救你,还没顾上问她话呢,要不,现在,我让她过来答话?有一些事,我必须当面问她一问,好好弄弄清楚……” 萧祁御点了点头,对方布局如此缜密,如果真的是想通过沐云姜的手对付自己,那就太可怕了。 “也好,你去把人提来!我也想听听。” “提人之前,我得先照看你吃点东西。阿索说,你昨天白天就没好好吃,晚上也只吃了一点点。我跟你说啊,你现在必须好好吃,人是铁,饭是钢,你要不吃,身子是养不壮的。你要是养不壮呢,小心我跟了别人跑……” 说到最后,她竟凶巴巴威胁起他来。 他掐了掐她的脸,一脸柔情:“吃,一定吃,只要是你端来的,我一定吃一个光光的……” “呀,不许,掐我,我的脸都要被你掐被形了……” 她急忙忙躲开。 二人眉来目去,眼底尽是脉脉柔情。 很快,素月送了一碗粥过来。 萧祁御本来是想坐起来吃的,可恨的是,他的手竟软到根本拿不动碗筷,这让他意识到自己这一次伤得真的挺严重,眉心不自觉暗暗皱了一下。 这个细小的神情,没逃过沐云姜的法眼。 她立刻温温对他说道:“你坐着就好,我喂你吃,放心,好好养上一阵子,你可以好起来的。就是这段时间,要受点罪了……” 萧祁御点头,“行,那我心安理得享受你的伺候了。” 他故意这么说,就怕她心怀歉疚。 她如何不明白,端过来,盛了一小勺,吹了吹,送到他嘴边,而他乖乖张嘴吃下,然后,他的唇角暗暗勾了一下。 “咦,你看上去好像很得意?” 沐云姜斜了一眼。 “自从我五岁开始,在我的记忆当中,就没被人喂过。之前我中蛊,身子发软的时候,也是自己吃的。现在被自己娘子喂着,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啊!” 他温润的眼神当中盛着满满的情意。 “谁是你娘子了?不许再占我便宜。” 沐云姜又盛了一勺。 他吃了,目光闪闪发光,低低说道:“反正我已经认定了。这辈子,你别再想躲开我。” 这话,他说得是何等的坚定。 此生,她必须是他的妻。 人不太舒服,今天只有一千字! 第172章 审孟疆 沐云姜没和他争辩,没一会儿就把一碗粥给喂完了,然后取了一块用热水拧过的面巾给他擦了擦嘴,扶他坐舒服了,才转身来到门口,吩咐守在门外的人: “素月,让阿索把人带上来……” “是。” “等一下,先让李恒李大人进来。” “是。” 素月出去了。 萧祁御看着她,有点惊诧:“李恒李大人怎么来了?” “必须让他来做个见证,就怕到时有理说不清……让他留着一起审,是皇上的旨意。哦,对了,我昨晚上进宫见过皇上了……” 她的解释让萧祁御目光一深:“那你怎么解释我在你这里这件事的?” “我说,靖王北是刚刚解了毒,脉象不太稳定,故特意来拜访,想来让我探探脉,结果身子弱,摔了一跤,伤了手,然后我意外伤加重了你的病情,这绝对是大齐的阴谋,所以,想请皇上把孟疆给拘了,等殿下醒了,一起审个清楚,否则,我就成了谋害亲王的乱臣贼子。 “皇上允了,让李恒帮着我拿了人,然后把人拘来了我这里,就等你醒了再细细审问。” 她简单说了说。 昨晚上,她本来是想让阿索去驿站把孟疆给拘起来的,但后来,她想了想,觉得不行,靖北王府没那权限扣押大齐的使臣。 真要这么做了,到时会引来别人诟病的。 所以,在萧祁御情况稳定之后,她就带着阿索,飞马来到皇宫,凭着靖北王的令牌,求见皇帝。 彼时,皇帝还在御书房批阅奏章,当即接见了她,了情清楚情况之后,竟同意了她的方案,并让李恒一同督办此案。 萧祁御听完,点了点头紧跟着问道: “我父皇是怎样一个反应?没为难你!” “没有,还派了御医过来,昨儿个一整晚,御医一直在外头侯着呢!我觉得皇上对你多少还是念那么一点父子亲情的。” 否则前世,怎么就让他做了储君? 这一世,皇帝知道萧祁御中了毒后,这毒会折损寿数之后,面色不太好看,却没有责怪她,而是充分地信任她,一切按着她的主意操办了。 “嗯。” 正当二人说话间,李恒走了进来,见靖北王躺在床上,沐云姜坐在边上,低低地在说话,这二人面色温和,有商有量的,看着竟很有夫妻相。 他忙行了礼:“李恒拜见靖北王殿下……” “免礼。李大人,请边上坐一坐,关于我如何中毒一事,烦请大人在边上协助审理,其他皆交给七姑娘便好。” 萧祁御示意了一下,话中则充满了对沐云姜的信任。 李恒不由得又瞄了瞄,萧祁御是何许人也,能得入了他眼的,本事自然是了得的——而沐云姜的本事,之前他是见识过的。 这两个人能彼此惺惺相惜,倒也不用太意外。 看着,真是挺登对的一对。 这时,孟疆也被素月推了进来,还被崇华按着,跪到了地上。 萧祁御终于见到了这个害他吃醋、连夜跑来沐家小院、间接毒害他的奇女子,女扮男装的她,模样倒是极俊俏的,一点也看不出她其实是个阿娜多姿的女娇娥。 就像之前,他完全看不出江歧是女子一样。 她们在易容这方面,当真是厉害。 沐云姜站起来,沉着脸看着这个故人,眉目之间有点伤感,居高临下望过去时,她自嘲一笑: “孟疆,你倒是好本事,竟想借我之手去谋害靖北王。我们之间也算是有过过命的交情的,原来,这交情,竟成了被你拿来利用的筹码!” 前世,孟疆后来未曾出现过,她二人之间本就有着深厚的旧交情,再加上昨天孟疆受伤,只是意外,是被沐云姜不小心划伤的,没有刻意而为。 而她给她抹药膏也只是顺其自然的事,怎能想到,这样一场意外,就被人利用了。 “也是了,靖北王对谁都怀三分戒心,独对我没有。经我之手害了靖北王,完全能做神不知鬼不觉……孟疆,你的算计,真是够深啊!” 孟疆抬起了头,面色复杂地看向沐云姜,却是死不承认:“姜妹妹,你这是什么话,我是初初来到大凉,怎么可能知道你和靖北王有这么深厚的感情在?你的药里有毒,与我有什么关系?你这是要冤枉死我了……” “我刚刚好像没有说是我的药里有毒,才害了靖北王!孟疆,你这算不算是不打自招?” 沐云姜立刻尖利地指出,眼神也变得像针芒一般利尖。 孟疆暗暗皱眉,是她大意了,竟在回答时出了差错。 可她依旧不承认:“我是刚刚听外头的侍卫说的……” “很抱歉,药有问题这件事,除了皇上,也就你知道。其他人概无人知道。”她再度把她堵得哑口无言。 “另外,沾了摧枯草后,你的手上其实是有迹可寻的……” 沐云姜来到她身边,“你现在也应该中了毒,只不过,摧枯草本身的毒性不会致人于死地,但是只要和一种名叫‘酥心花粉’的粉末结合到一起,就会让人生出满身的红疹子…… “正好,我有酥心花粉。这粉本身是无毒的,而且还是解毒的良药,但等它对上摧枯草,就会生出这样的奇效……” 说话间,她从怀里取出一个瓶子,转身看向李恒:“大人,您可以寻人一试,这粉是无毒的……” 李恒立刻叫来了御医确认这句话的真实性。 御医的回答是:“的确如此。酥心花粉是解毒良药,而摧枯草虽有毒,但毒性并不大,不会害人性命。这两者结合,可令人生出红诊。而摧枯草与断肠丹相融,可加剧断肠丹的毒性……这些毒典上有过记载……” 为了证明此事不假,李恒还叫了人过来,做了试验,让那人摸了一下酥心花粉,其身上的确没生出红疹子。 再往孟疆身上一洒,效果那是立竿见影的,手上的红疹立刻就显现了出来。 由此可证沐云姜所言非虚。 “孟疆,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萧祁御看完这个试验,沉声厉问。 真相已然水落石出,不管她再如何狡辩都无用了。 第173章 审孟疆 2 孟疆不断地抓着手臂,因为痒,痒到肉里去了,面色则是死白死白的。 “放心,这个疹子隔上十二个时辰,就能退下,现在,你只能忍着了……如果你不好好回答,那么,我会派人把你母亲的下落告知你父亲。你母亲好不容易躲开了你父亲,要是真被找了回去,会受到怎样的待遇,你自己仔细想一想……” 沐云姜沉声威胁着,见她不为所动,就故意一字一顿咬出了这么一句: “你母亲现在在长州郡长……” 当她要说出孟母的住处时,孟疆忍无可忍,终于急声应了一声:“我说……我什么都交代……求你别为难我母亲……” 孟母是孟疆的一个致命软肋。 沐云姜是知道的,孟疆的母亲和父亲不和,母亲曾私逃离府,这事搞得很臭,若不是孟疆拜了名师,连他的名声也会被玷污。 而她前世,正好听过这件趣事,曾让人查过孟疆母亲的下落,主要是,她曾想结交孟疆办件事,后来,阴差阳错之下,他们不曾见了那一面。却因此获知了一个重要的消息——他母亲的住址。 沐云姜没有再往下说,而是沉沉盯着她。 孟疆见状,长叹了一声,而后羞愧难当地交代了起来: “有个人知道我与你有交情,他派人找到我的父亲,让我过来这边,求亲与你,并且还叮咛我,不管大凉提怎样的条件,我都得答应。然后,我得在你面前受伤,从你那边借来药膏,到时,再把摧枯草绊入你的药里,再把药还给你……” “那时,我并不知道那个人这么做的意图是什么,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他们是想通过我的手给靖北王下毒。 “阿姜妹妹,我也是被逼的。 “如果我不答应,我阿妹,就有可能被送去当娈童,当年母亲离家时,曾求我必须好好护下阿妹,所以,他们让我这么做,我就答应了,因为我知道那摧枯草是无甚毒性的,只是,我没料到他们的心思,竟是如此之隐晦……” 说罢,孟疆长长又一叹,眼底全是歉疚之情,她真心待自己,自己却一见面就在算计她。 “李大人,您听清了吗?可还有什么疑问?” 沐云姜转身看向李恒。 “是谁在逼你们这么做?” 李恒跟着细问起来:“你们的皇帝?” 对于大齐而言,萧祁御的存在,是一大威胁,如果能把这个眼中盯给除了,那么大齐就有可能对北发动战争。 “有人在向我们皇帝进言。我主也是受了别人挑拨才做了这个决定……” 孟疆急声辩解,不希望因为自己而挑起战乱。 “那人是谁?” 沐云姜沉声而问。 “是我朝的……贤妃……” 孟疆想了想,还是咬牙作了回答。 贤妃? 前世有这样一号人物吗? 有的,但是,这个贤王是以贤良出名,前世的她,在大齐虽得宠,但从来没祸过国,殃国民,平常还是很循规蹈矩的。 现在她怎么冒尖,来搅动时局,这太奇怪了。 “贤妃为什么要这么做?” 沐云姜凝神细问。 “贤妃有个好姐妹,在大凉受了欺负,后来,这个好姐妹资助贤妃成了宠妃。所以,贤妃一直在想挑起两国矛盾,帮助那个好姐妹得到属于她的一切。这事,是我意外在宫中听墙角听到的……字字皆是发自内腑,若有虚假,天打无雷轰……” 说到最后孟疆对天起誓起来。 沐云姜听了,想了想,觉得有这个可能,前世的罗郡,和南齐是有勾连的,所以,那个姐妹,可能是罗郡的母亲。 因为他曾听罗郡说起来,他母亲在南齐皇宫有手帕之交。 也不知那个女人是何方神圣,竟连齐宫的人能左右,还玩出了这么一招,本事可真是够大的。 “李大人,你把她说的,让人写一份供词,让他签字画押……明日再承于皇上……”沐云姜说罢,又补了一句:“哦,对了,另有一件事,烦您报与皇上知晓……非常重要,您听仔细了……” “何事?”李恒瞟了一眼过去,发现沐云姜的表情有点奇怪。 沐云姜转头看着这位故人,淡淡道:“烦请大人与皇上说,孟疆其实是女子,大齐遣女子来求亲,与我大凉乃是奇耻大辱。云姜与孟疆曾与江湖偶遇,而结为姐妹,本想揭发于她,苦于有旧情在先,心有不忍,却种下了大祸。今日,孟疆伤我大凉国之栋梁,云姜必须大义灭亲,揭发其罪刑,还请皇上宽恕。 “另外,孟疆乃是奇女子,她是因为有亲人受质于人而被迫入凉,亦是因为需在夹缝中求生,而不得不在大齐女扮男装,欺瞒天下人。还请皇上网开一面,为修两国之好,或者皇上可以给孟疆赐一夫君,如此,两国邦交暂时不至于陷入危机……” 这话一出,李恒惊讶啊,看向孟疆的眼神,是如此的震惊。 名扬大齐的名公子,居然是个女子,这还当真是一桩奇谈。 孟疆则是面如土色,她会揭发自己的身份,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毕竟是她背叛在先。她不怨她。 沐云姜却淡淡一笑道:“你且放心,我已经飞鸽传书,着人把你的母亲和妹妹一并接到大凉,作为元武山剑祖的关门弟子,像姐姐这样的奇女子就该在大凉有一番作为,你说是不是?” 孟疆不觉呆了呆,心思复杂极了。 原来以沐云姜必会整死自己,想不到,她竟出卖她身份的同时,又为她谋了生路。 凉帝惜才,爱才,再加上她是剑祖的徒弟,这条性命,或者真可以保全下来。 沐云姜啊沐云姜,你的筹谋怎如此之深啊? 李恒听了,忙应道:“七姑娘放心,这些事,我自会如实上报……” 本来,凭着李恒现在的官阶,是没办法得见天颜的,但此番,这案子,是皇帝让他查,还赐了一块令牌下来,他可凭令牌直接进宫求见皇帝。 沐云姜猜测,经过了这个案子,李恒的官阶会升上一升了,而自己的婚事,终于又解决了。 明天见。 第174章 求赐婚 一场公案就这么了结了。 李恒退下后,沐云姜想扶萧祁御回去继续躺下休息,可他却吹了一记口哨,把阿索给唤到了屋内。 沐云姜一脸问号:他,什么意思? “阿姜,我该回府了……” 他看向她时,轻轻说道,但态度是很坚决的。 “现在回去?” “嗯。” “你要是回去,我还得跟过去……要不,你暂时在我家住两天……” 她担心他这身子太弱,外头挺冷的,再这么折腾几回,小命都能折腾没了。 “没事。我精神好多了。” 萧祁御坚持,转头温温问道:“阿索,马车可在外头候着?” “在的。” “你在马车内把被子垫好,扶我出去……让御医跟着。我们这就走。” 下了床,穿戴好,他的身子其实还是有点摇摇晃晃的,但是他坚持马上离开。 阿索见状,过来直接就把萧祁御背走了。 沐云姜看着直拧有眉,心下有点不安,感觉这家伙坚决要走,可能不是回府,而是进宫…… “我跟你一起去。” 她追了过去,实在是不放心他。 “不用,你好好在家睡一觉,眼袋这么深,肯定是昨晚上没休息好。如果你的身子跟着垮了,那谁还能照顾我?明日你再过来。” 萧祁御是个固执的人,他决定的事,旁人只有执行的份。 她寻思着,自己非要留他,可能行,但是她另外有事要做,也就没再勉强,便把人送到了门口,看着他上了车。 萧祁御上了马车后,透过马车车窗,冲她挥了挥手。 很快,马车就拐出巷子上了街道。 靠在马上车,萧祁御身子极为虚弱地吩咐了一句:“阿索,不回府,进宫,我要马上见父皇。” 阿索见状顿时急了,扶起帘子往车子里探望:“殿下,您现在身子这么弱,怎么能进宫?” “必须马上进宫。我有我的理由,快……刻不容缓。” 他闭着眼,态度是不容违背的。 阿索无奈,只得让马车转向另一条街道,往皇宫而去。 彼时,凉帝正于书房听着李恒的上报。 听完,面色顿时阴沉沉的,想不到,大齐竟会在暗处使这种伎俩,气得他直拍桌子,把那奏折给扔到了地上…… “靖北王现在情况如何?” 一直以来,他是不关心那孩子死活的。但是今天,他还是生出了几分担忧。 “回皇上,靖北王气色不太好。但是,沐七姑娘有亲自照看靖北王,应该没什么大碍的,至于具体情况,您得问一问御医,臣不是特别清楚……” 李恒据实以报。 正在这个时候,门外头高环来报,脸上全是急切之色:“报,皇上,靖北王在宫门口求见,步行进入皇宫时晕倒了……” 凉帝面色一沉,箭步下台阶,喝令了一声:“快把他给朕扶进偏殿,御医呢,马上传御医……” 高环忙道:“回皇上,御医随行伺候着呢……” “好好好,那便好……走,去看看情况……” 凉帝难得生了几分急切之心。 偏殿。 凉帝看着萧祁御死气沉沉的脸孔,盯向正在为儿子针灸的御医问道:“为什么会晕倒?” “回皇上,殿下的身子太虚了,这个时候,他理应躺在床上,而不是强行进宫见驾……” 御医针完灸,跪于地上极是无奈地回禀着,额头上那是冷汗直冒。 “那你们为什么不劝着,任由他胡来?” 凉帝怒气冲冲的。 这些人真的是越来越没有分寸了。 “回皇上,殿下打定的主意,谁能打消得了?” 御医沉沉一叹。 凉帝顿时生起了闷气,是的,这个儿子,也是一个犟脾气,他不由得长长叹了一声:“那现在情况如何?” “元气大伤,非长寿之相。” 御医跪于地上,颤微微回禀着。 这话让凉帝沉默,他转头盯着这个儿子,想气都气不起来了…… 萧祁御醒来时,发现身边坐着一道伟岸的身影,竟是父皇坐在床边,他还让人搬来了龙案,就在边上批着奏折。 这是老天要下红雨了吗? 父皇不光来看望自己,而且还亲自守着自己,真的是太不可思议了。 “父皇……” 他挣扎着要坐起来行礼。 凉帝忙扔下奏折上去扶:“你别动,躺着,现在你这个身子可不能随随便便乱折腾了……” 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温柔了许多。 从小到大,他好像从未听父皇这么和自己说过话。 “能得父皇如此垂怜,儿臣诚惶诚恐。”他靠在那里有气无力地说道。 凉帝眯着眼看着这个儿子,双手负背,沉吟道:“你身子这么虚弱,却非要进宫来,这是有什么事比你的性命都重要,让你这么不顾一切?” “回父皇,我为了沐七姑娘而来……”他毫不掩饰,直接道明自己的来意,“她不是有意伤我性命。此番,我的身子是有所亏损,但请您莫要怪她……” “就这样?” 凉帝挑眉。 自然不是。 萧祁御当即坐了起来,强撑着下床,跪于地上,重重叩了一个头,才往下说道:“父皇,儿臣此生,本只愿助父亲鞍前马后,效臣子之劳。从不曾奢望姻缘,可自从识得沐云姜,儿臣终于知悉何为儿女情长。 “之前儿臣与她几番历险,不知不觉当中已与她结下深厚的情意。此番回京,儿臣本想向您求赐婚。可惜竟错过了。 “好在,洛浔阳退婚了,之前那几日,儿臣故意借着治病的机会,想求得她的同意,再来请求赐婚,不料,我才解了毒,却又有意外发生。 “现在,大齐的野心已经被揭发,孟疆乃是女子,沐云姜与孟疆的婚事肯定得作罢。儿臣着急忙慌进宫,就是不愿意再错失了她。 “父皇,儿臣心悦于她日久,此生只愿与她朝朝暮暮,还请您成全。 “之前,您曾问过儿臣要怎样的赏赐,那时,儿臣别无所求,如今儿臣心头唯一的渴求便是:娶沐云姜为正妃,这一生一世,不再二娶,生同寝,死同穴。一生惟一,白头偕老,相伴终生。” 说罢,他往地上再次重重磕下一个头:“父皇,您隆恩浩荡,还请赐儿臣佳妇,儿臣求您了……” 明天见。 第175章 赐婚 凉帝的脸上,静无波澜,心头则有点惊诧——这个儿子原来儿女情长起来,竟是如此的痴执。 “你当真要以你往年的军功求这段姻缘?” 他淡淡地反问,声音凉如水。 “是。儿臣此生别无所求,只愿求得佳妇,护边城,成为父皇和太子的利剑,永镇嘉玉关……” 他将头长叩于地,未起,态度是如此的恭敬。 就这时,门外头,有人来报:“启禀皇上,太子求见……” 凉帝看了一眼跪于地上的儿子,什么也不说,走了出去,看到自己的太子正等在外头。 他一挥袖子,目光幽幽道: “太子何事?” 太子萧祁洲忙往地上跪下,叩了一个头,说道:“儿臣叩见父皇。” “起来说话。”凉帝道。 太子萧祁洲却并没起身,继续跪在那里,又恭恭敬敬揖了一揖: “谢父皇。但儿臣这里有事相求,还是跪着……” 凉帝目光一深,遂问道:“你来求什么事?” “父皇,儿臣刚刚听说大齐的使者孟疆竟借宁国县主的手暗害三皇兄,儿臣以为,宁国县主肯定是被人陷害的,故匆匆进宫,想为宁国县主作保……请父皇莫要责罚宁国县主……” 实在是让人想不通,太子萧祁洲居然跑来为沐云姜说情。 凉帝左看看右看看,问道:“太子和宁国县主没有什么特别交情在!” “是没有交情,之前还险些误杀了宁国县主的兄长沐云韬,此事,儿臣一直在反省。因这一桩事,儿臣一直负疚于心,所以,今日,儿臣必须来为宁国县主作保…… “除此之外,儿臣有一事相求……” 太子叩了一个头,直起腰板又行了一礼,叫道:“宁国县主乃是奇女子,可终身大事却是一误再误,儿臣倾慕沐云姜之才已久,今日想请父皇成全,容儿臣收其做东宫的侧妃……如此奇女子,自该为我皇族繁衍后嗣,如此与我皇族乃是天大的喜事……” 这话一出,殿内的萧祁御气得险些一口气背过去。 太子这是故意来抢人。 他差点就冲了出去。 但想了想,还是忍了。 他想看看父皇待自己,到底是怎么一个态度——说到请求赐婚,是他先太子一步,如果父皇无视他的请求,而应了太子之请。往后头,他对父皇的这份忠心,可以收一收了。 凉帝哪能看不出来,太子和靖北王一直关系不睦。但凡是萧祁御在乎的,太子必处心积虑毁之。 可惜啊,太子是庸才,一直未能伤到靖北王。 而每一次,太子和靖北王斗法,总能让他这个一国之君看到靖北王的惊世伟才,害他对这个儿子生出了又爱又恨的复杂感情。 但今日凉帝很清楚,如果这会儿他把沐云姜赐给东宫,那么,他会彻底失去萧祁御的臣服之心。 一个有异心的儿子、臣子,才华太过惊世,与王朝来说,不是幸事。 那他唯一的要做的是,替太子将其铲除——可是,如果把萧祁御除掉,那就是自损一臂,这与大凉来说,是天大的损失。 “你来晚了,沐云姜的婚事,朕已经赐给别人了……” 思量罢,他重重落下这么一句。 这话令萧祁洲目光一紧:“父皇,您把她赐给谁了?” “这事,你就不用过问了!回!” 凉帝转身进殿,看到三子萧祁御依旧恭恭敬敬跪在那里,他立刻下旨道:“靖北王萧祁御听旨……” 萧祁御立刻转身,再次叩首:“臣领旨……” 凉帝一步一顿走上前,嘴里则说着圣旨:“靖北王萧祁御,国之俊杰,威震八方,沐氏七女敏而淑良,以柔弱之躯护玉城子民于祸乱,乃是良配,今日,朕成月老之司,成两家之亲,赐尔姻缘,着天鉴司择良日成大礼,钦此……” 旨意落下,萧祁御大喜过望,三呼万岁,“谢父皇赐婚,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门外头,太子萧祁洲站在那里,目光幽幽,暗暗捏了捏拳头,深深地长吸了一口气,心头有愤愤之怒,却不能显示出来。 他以为,父亲是不喜这个庶兄的,一直以来,父皇都在刻意打压他,他本想着,今日自己只要开了口,父亲必会应允这婚事。毕竟父亲还是挺喜欢这个宁国县主的,收作儿媳妇,与他们萧氏有利。 想不到的是,父皇竟把人配给了这贱人所生的孽种…… 傍晚时分,沐云姜正在家里研究断肠丹的毒,此毒不解,萧祁御这条小命是活不长的,所以她翻遍了随身携带的医书,可惜啊,没什么新发现。 她寻思着,就这两日,她得去一趟药石村,那边医书多,她得借点书来看。 正在这个时候,门外头,沐云韬噔噔噔跑了进来,拉上她就跑:“小七,快快快,快跟我走……” “怎么了,怎么了?” 她本能地跟着跑起来。 “又来圣旨了。快来接旨。” “……” 沐云姜眼皮直跳,心下却隐隐意识来的是什么旨意了——早上萧祁御离开后,并没有回府,而是进了宫,然后呢,现在下了旨意,什么意思,她大约能猜得出来。 没错,就是赐婚的旨意。 是高环公公亲自过来宣读的。 宣读完,高环笑着冲沐云姜抱了抱拳:“县主,恭喜啊,腊月一十八,您就可以完婚,成为靖北王妃了……” 沐云姜接过旨意,却是一脸的平静,最后,事态还是走到了这个地部。她笑着把高公公送走了。 大姐姐沐云初就在边上,歪着头,觉得小七的反应很平静,忍不住问道:“你这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 四姐姐沐云微也在打量:“是啊,怎么一点表情都没有?我觉得你是喜欢的,但你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平静?” 三哥哥沐云韬却是眉飞色舞,最是兴奋了,“哈哈,想不到啊,有一天,靖北王居然能成为我的妹夫……” 沐云姜瞟了一眼:“有什么好高兴的,我和靖北王成了亲,那就等于是把整个沐家拖到了一艘风雨飘摇的船上。” 所以,接下去,她得帮衬萧祁御把太子拉下马,否则,太子一旦登基,那么沐家都会跟着完蛋。 唉,最终,她还是陷到了皇权之争当中。 明天见! 第176章 装病弱,求疼惜 傍晚时分,阿索跑来了沐家小院。 他是直接翻墙进来的,来到沐云姜的屋子外,禀告道:“七姑娘,殿下身子弱,需要您的照看,殿下遣属下过来请您过府小住几日……” 屋子里,沐云姜和沐云初在一起下棋。 沐云初听得阿索的声音,就抬起了头,神情复杂得很。 “阿索,你进来。” 沐云姜故意把人叫了进去。 阿索却道:“这……恐怕不妥。” 沐云姜淡淡道:“我屋子里有好些人,你进来说话……” 阿索只得推门而入,却发现大姑娘沐云初也在,忙行了一礼:“拜见沐大姑娘……” “阿索侍卫客气。” 沐云初垂着头应了一声,小脸已然泛红,小心脏跟着砰砰乱跳起来。 阿索不敢正眼望过去,只垂着头,候在边上,不知道七姑娘把她叫进来是什么意思? “阿索,你家殿下,什么时候回的府?” 沐云姜知道他在宫里待了快一天,皇宫大内,消息不容易传出来,所以,她不知道他是怎么求的赐婚。 “回七姑娘,殿下一进宫就昏倒了,直到下午才醒过来,然后就求了赐婚,不想太子也来求赐婚,幸好皇上这一次没有把您指给别人,否则,殿下怕是要被当场气死的……” 阿索实话说话,他以为这样更能让七姑娘知道这婚事来之不易,从而更疼惜一点殿下。 沐云姜面色微微一变,立刻站了起来:“他现在情况如何?” “不太好,所以才求您过去照看一二。” 其实还是,但是,阿索觉得,男子为得女子芳心,适当也该示弱,一直装得很强悍,实在没必要。 “好,我马上过去。对了,大姐姐,你的那桩婚事,暂时别答应,那个男子家境虽好,但有打女人的记录。我家大姐姐,以后必须嫁一个知暖知冷、衬心如意的郎君,这种有打人历史的男子,万万不能嫁……” 后面这些都是沐云姜刻意编的。 沐云初愣了一下,立刻心领神会应下道:“嗯,我不急着另嫁,回头就回绝了。唉,就怕阿母逼着我另寻人家。” “你放心,我会与阿母说的。我走了,素月,一起去……崇八留着看家……” 她吩咐完走了出来。 阿索离开时,瞄了一眼娴静如水的大姑娘,想不到大姑娘也在瞄自己,他连忙撇开了眼睛,心脏砰砰乱跳了两下。 待出了小院,坐上马上,没一会儿,他们就来到了靖北王府。 待沐云姜下车时,阿索忍不住了问了一句:“七姑娘,属下有一件事想问上一问?” “何事?” “沐大姑娘刚刚和离不久,怎就又匆匆要嫁人了呢?” 其实这事与他没关系的,但不知为何,他就是想问上一问。 “还不是家里阿母盼她有个好归宿。哎,阿索,你要是遇上什么合适的人选,倒是可以帮忙牵牵线。我家大姐不图家境,只图人家心好,人善,懂得照顾人,哪怕当侍卫的也可以。我阿姐说了,她不看出身……” 为什么要这么一说呢,主要是现在的沐云姜要当靖北王妃了,以后,娶她阿姐的人,就会和靖北王做连襟,也就是说,从今天往后,她阿姐们的婚事多多少少选择层面又会大很多。 若有一天,等靖北王当了太子,那就越发不得了了。 如此说,也是想让某人心里不要有太大负担,做靖北王的连襟,就怕某人越发不敢肖想了。 阿索却一脸正色道:“您回头劝一劝沐夫人,如今您快成靖北王妃了,大姑娘和三姑娘,以后肯定是不愁嫁的……怎能随随便便许人?” 怎么办? 沐云姜顿时发愁了,阿索根本没往这个方向想,只是好心地提醒了一句。 这家伙对她阿姐怕是无意的。 萧祁御在房间陪着欢欢下棋,沐云姜走进去时,欢欢正在拍手:“赢了赢了,又赢了,爹爹在想什么呀,怎么老是下错棋?” 萧祁御看到了她,本来恹恹的,顿时来了精神:“阿姜……” “娘亲,恭喜啊,你终于可以嫁给爹爹了。” 萧清欢扑了上去,笑眯眯地,一把抱住娘亲:“以后,我们一家三口再也不分开了。” 这消息传来时,她最是开心了。 “乖乖,先在边上玩着,娘亲给爹地看一看脉……”沐云姜过去给萧祁御,面色是臭臭的。 萧祁御看得七上八下的,她好像不大高兴。 看完,沐云姜的眉心皱起,破口就骂了:“身体这么破,还硬撑着往宫里找死,萧祁御,你还要不要命?听说还吐血了?” 吐血? 没有啊? 他瞄向阿索,用眼神示意问:什么情况,小子,你都说了什么? 阿索直接就把欢欢给抱走了,“殿下,属下带小郡主出去玩一会儿。您和王妃好好聊一会儿,身子弱,就不要硬撑,王妃是医者,不会瞧不起您病弱的。” 意思是,您就装一装病弱! 萧祁御心灵神会,立刻气息奄奄地说道:“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晕了一下,现在好多了,你放心……” “我就知道你非要走就是为了进宫,萧祁御,你就不能等身子好一点再去求赐婚吗?” 她忍不住训叱了一句。 “我等不及了,若是再出点什么闪失,我会悔死的,今日差点就被太子捷足先登了……还好父皇成全了我们……” 他伸出手,牵住了她小巧玲珑的素手:“从今往后,你就是我未婚妻子了……” 沐云姜看着那只有力的大手,目光凝睇在他脸上,神情微微缓了缓:“是,如你所愿了。高兴了?” “高兴。”他站了起来,一把将她搂住,以后,他可以光明正大的拥有她了。 她脸微微泛红,承受着他的拥抱,心头竟觉得特别的欢喜:“那往后头,能乖乖养身子了!” “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保证配合,努力在大婚之前,把身子养好了,然后,和你……” 他低头看她,目光灼灼,话外之音,却被她给捂住了:“不许说了。” “我说什么了?”他笑,又把她抱住,在她耳边低语道:“之前说的,还是能作数的,先把你娶进来,我们慢慢来……” 她一脸无辜:“慢慢来什么?” 他见她故意调戏自己,弹了她的额头一记:“你说什么就什么……” “那你乖乖上床睡好。” “好。” 他乖乖听话,却在上床后,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你陪我。” “啊?” “我不会动你,你睡边上,我踏实点。” 那神情让她不忍拒绝。 她没有扭捏,直接上了他的榻,钻进了他的被窝——唉,真是做梦也想不到啊,有朝一日,她会和他同床共枕成为自己人。 明天见。 第177章 亲密相处:此生,我唯你 萧祁御在边上看着,唇角轻轻上扬,眼底尽是温柔,心头像是被什么充盈着。 这会儿,他坐得规规矩矩的,俊脸上尽是止不住的高兴之色,眼珠子里都能溢出绵绵情意来。 沐云姜转头看,他那眼神,真的是太温暖了——这样如冬日暖阳的他,她生平第一次看到。 整个人似绝世美玉,能朦朦发光。 极是好看。 这个男人,有时候可以像战神一般,是威风凛凛的;有时候,又像干净澄澈的明媚少年,是温柔而多情的。 清纯的模样,最能撩动少女蠢蠢欲动的心。 “为什么这么看我?” 她轻声问道。 “自是因为喜欢。” 他伸出了手,示意她把手交出来。 对,没错,他没去牵,而是希望她主动交与。 沐云姜看了一眼,轻轻一笑,伸了过去。 他牵着,执着唇上,轻轻落下一吻:“终于能娶你了。真好。” 简单“真好”,透着深深的满足感,眼神缠绵,温情脉脉。 她也觉得挺好,但是,居安得思危啊,不能太得意忘形,而搞得乐极生悲: “你别忘了,那个在暗中一直在兴风作浪的人,还没揪出来,只怕他不会让我们顺顺利利成婚的。就算真成了婚,只要那人不逮住,我们始终不能高枕无忧……” 她把头靠到了他肩头上,脸上在飞红霞,但心头是甜丝丝的。 在放下前世遭遇背叛这个包袱后,她好似又尝到了一种少女春心萌动的滋味。 “我是真的想不明白啊,前世害我的人一一都被解决了,怎么还有一个人在暗中搅动风云?究竟是哪一环出了差错,我们到底忽略了谁,所以,现在才会一直处在被动当中?” 她轻轻叹息着。 “会查出来的。”他握紧了她的手:“从今往后,你我夫妻齐心协力,定能把一切妖魔鬼怪,清除殆尽……” 他对于未来,倒是相当乐观的。 她想着前世是他救了自己,也是他送她来了这里,心下便生出了一些不一样的期盼来,一般人要如何能做到把人送回到过去? 足见他是非常之人。 “哎!” 她忽歪头看他绝美的侧颜。 他也歪过了头:“什么?” “你现在没有前世的记忆对?” “嗯。” “要是有就好了。” “好什么?” “前世的你,可拽了,能把我送回过去,你的本事,不得了啊,如果你有前世的记忆,或者能捋出一些可能被我忽略的问题。呀……” 这个温柔的男人,突然化身成了野兽,直接就将她扑倒了,眼神也变得狂野了:“沐云姜,我是我,不是前世那个萧祁御,你最好弄清楚了。也不许跟我提前世那个男人。” 咦,那语气,怎么有点吃味啊? 她枕于高枕上,看着身上这个剑目散发着嫉妒之色的男人,抿唇直笑:“你干什么?吃前世那人的醋吗?” “不行吗?” “你不觉得滑稽吗?” 他就那个人啊! “一点也不滑稽。” 他还一脸严肃: “之前那个人曾占了我的身子,他的意识很强大,轻易就能把我压制住。 “阿姜,前世的你,和他有着不太愉快的境遇,但我和你之间没有对,我希望,我与你,是一个全新的姻缘。可他却想霸占我的身体,想取代我和你双宿双栖?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又或者,你自己说说看,你要怎么一个我?是前世的他,还是现世的我?” 问出最后一句时,他神情忽变得有点紧张。 前世的萧祁御,与她的关系,真的是一般般。是以,临死之前,看到他来救自己,她是无比意外的。 她与前世的他,没有任何感情可言。 “我要的自然是现在的你。前世的你,又冷又傲又神秘,完全是不可一试的,我还是喜欢现在的你。” 这话让某人颇为满意,低下头,在她额头亲了一下。 “下去。我们现在这样不合适。” “你都上了我的床,还有什么是不合适的?” 但他还是乖乖翻到了边上,却将她捞了上去。变成了男下女上。 “喂。你身子弱着呢,能不折腾了吗?再这样不老实,我……我回家了。” 她忍不住轻轻嗔了一句。如此贴合在一起,她极是不习惯。 “你很轻,我折腾得起,我就只是想抱抱你。没事的……” “那……就抱一小会儿。” 她竟没有坚持非要下去,而是赖在了他身上。 他的答应是无比温存的:“好。” 看得出来,他喜欢这样的闺房相处。 于是,她把双手轻轻撑在他胸膛上,看他这张英俊的脸孔,四目相对时,她轻轻唤了一声: “萧祁御……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什么事?” “你不是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心上人的吗?前世我听说了,你为了你的心上人,立誓不娶元妃的!” “瞎说,我哪有什么心上人?”他拧了一下眉头:“如果我有心上人,为何我不知道?” “我记得那人叫苏扶琴。是苏怀申老将军的独生女……那女子因你而被害死,你扶灵立誓,不娶元妃……这事,我可记得清清楚楚……你确定,那女子不是你心上人吗?” 她说到这句话时,有点吃味。 “苏怀申老将军与我是熟,苏扶琴与我也有几分交情,小时候见过几面,但是后来就没再见过……但你说那人是我的心上人,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说着,他点了点她的鼻子:“这是绝不可能的事……” “可前世……” “我猜,可能就是被我拿来当挡箭牌的……在遇见你之前,我本无娶妻之心,你知道的,我的身子这么差,怎能再去祸害女子;遇到你之后,我其实也无意娶妻……” “哦,那现在怎么就想娶我了?”她挑了挑眉,甚是不解。 萧祁御微微一笑,抚上她丝滑的秀发,轻轻道:“情深不是一日之功,几番患难与共,才生了那非份之想。除你,无人可动我心弦……所以,不会再有人走到我心里去了……此生,我唯你。此志,我已在父皇面前表露过了……” 这话说得真是能让女子甜到心底去。 面前这个男人是玄铁一般的男人,这种男人,本就不太会说甜言蜜语的,是以,能听到这种话,身为女子怎么可能不心动? 她在心里暗暗一叹,虽然啊,她是一个活过一世的女人,可是听这个家伙说这种“情话”,心里竟还是生出了几丝小得意,还有小欢喜。 世间女子,再如何清醒,真动了情,就会变得有点小女儿情态。 然,这才是两情相悦才该有的一种状态。 前世,她遭逢背叛,这一世,她终于遇上一个真心相待自己的人了——可他这份真心,当真能维持一辈子吗? 其实,她是不确定的。 可她已经决定再赌一次了…… 明天见。 第178章 共枕,夜话 “是,知道了。你只钟意我。我这边记下了。” 她甜丝丝地点下头,还用食指点了点他冒着青髭的下巴: “你也得牢牢记住了:以后要是遇上那什么苏扶琴,可千万别被勾走魂啊,人家可是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才情姿色双绝啊……” 她的语气,透着嫉妒? 萧祁御挑了挑剑眉,憋着笑,心里却是老高兴的:“你这是在吃一个莫须有的假想敌的醋吗?” 他捏她可爱俏挺的小瑶鼻,“多虑了,我的王妃,但你这样子我喜欢极了……” 至少可以证明,她心里也是在乎他的…… “喜欢就好。要是哪天你负了我,我就把你的命根子剁了喂狗,看你还怎么风流薄幸……” 她故意凶巴巴地吓他。 萧祁御没被吓着,而是亲了一下她的小嘴:“不会给你机会折磨我的……这辈子,我是定要与你生儿育女,做长久夫妻的……” 话中的坚定,让人听了心生欢喜。 她整个人像是被什么给浸润透了,一股暖流暖到了心底最深处,以致于说话时变得特别温柔: “那你就得乖乖地听医嘱,好好休息……” “嗯。” “往后头,你的身子必须认认真真地调养。 “嗯。” “所以,你得放我下去了。” “不放。” “不听话了是不是?你这样怎么好好休息?” 她无奈极了。 “只有这样我才能真切地感受到,你已经属于我了。”他抱紧了她,轻轻叹着气:“就再让我抱一小会儿,再聊一小会儿天!今天,我在宫中被吓着了,太子差一点就把你讨了去。所以,我得好好抱一抱。” 如此,才能压一压惊。 到现在,他都不敢相信,她已经属于他。 “傻瓜,你觉得不经我同意,谁能轻易将我娶了去?” 她轻轻抚他脸颊,在娶她这件事上,他当真是过份紧张了: “我师父养了我十年,怎么可能允许一个窝囊废做我郎婿? “他当年可是连你父皇都敢打的。这些年养在江湖上,师父的脾气比以前更胜,皇上的圣旨,可命令不了他,也命令不了我……我长着腿,会跑的。” 萧祁御这才想到一件事:这个小女人,可是江记的少东家,当年的天下第一讼师江天与父皇的关系也是极为微妙的。 “我记得你师父很不喜欢我母亲的,回头,你师父不会出来反对我们的婚事……” 他忽生了这样一种莫名的担忧。 “你母亲是你母亲,你是你,何况,你还是容夕将军的徒弟呢,他对你还是心怀欣赏的,肯定不会来反对我们的婚事的……” 其实,她也不确定师父会是怎么一个态度,前世,师父老人家老早就过世了。但她觉得这应该不是问题的。 “要是你师父反对,跑去我父皇面前大闹,你会怎么办?” 萧祁御还是很担心。 “这事不会发应的,你别瞎想。” “要是发生了呢?” “那我们就一起去求师父。” 是得求。 就怕求了都没用。 “你和你师父关系好吗?” “很好很好。我所有会的东西,都是师父教的,或者是师父带着我厚着脸皮求来的……他不会惯着我,但是,他实实在在教会了我各种生存的技巧……这样的师父,是打着灯笼再也求不到第二个了……” 她打心眼里感激,她跟了这样一个绝世无双的好师父,否则她怎会被养成如今这样一副性子? 突然,萧祁御沉默了一下,继而凑过来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怎么突然又亲?亲上瘾了?” 她扬了扬柳眉儿。 “很高兴你学会了那么多技能,要是你被教养得像京城当中的那些大家闺秀一样,我与你,肯定对不上眼,所以,我真的得谢一谢你师父,把你调教得这么得出色。” 说着,他又无比虔诚地亲了一下。 正因为她是这样一个不同寻常的小女子,才倾倒了他。 她微微一笑,心头更温存了,忽想到了一件事,说道: “我觉得师父应该是喜欢你的,在陵北的时候,他就曾帮过你……嗯,过两天我就派人找找他的行踪,成婚的时候,我也希望他能在。” 对于这个师父,她是很敬重的。前世成亲时他不在了,这一世,她希望他可以亲眼看到她嫁人为妻。 “嗯,到时,我去给他老人家磕头。” “好。等见着了,你得好好表现。” 说罢她还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眼底尽是怜惜之意。 那份怜惜令他满心沉醉:“必须的。” “所以,我得下去了。这样压着你,压坏你身子怎么办?” “行,都听你的。” 她翻身下来。 他侧过了脸,还把她翻了过去,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侧睡着:“这样不怕压坏我了!其实,我没那么娇弱的。” 她微微笑,点点他的鼻子:“知道的,男人最怕被人说不行。等你身体好了,我坐你腰上由着你练操,我都让。” “淘气。” 这时的她,就像之前在神农山遇上的一样,是古灵精怪的,闪闪的眸光,是如此的耀眼。 气氛很温馨,温暖的烛光下,他一问,她答一句;她扯一句,他应一句。时光变得很慢。很温暖。 后来,也不知怎么就睡了过去。 萧祁御很累很累,窝在她怀里睡得特别的踏实——他算计了那么久,终于是将她抓住了。 这天晚上,他做了一个甜甜的美梦。 梦里,他与她成亲了,洞房花烛夜他们情意绵绵,然后呢,他们又生了一个女儿…… 睡梦中,他唇角弯弯,笑得眉目舒展。 沐云姜看着他,见他傻傻笑着,不觉也轻轻浅浅笑了,这人,竟也有如此憨傻的时候…… 但,如此韶华时光,她是极喜欢的。 接下去这几天,沐云姜一直留在靖北王府,照看萧祁御的起居饮食,为其煎药看脉,时时刻刻盯着他,不许他操劳。 每天,萧祁御的任务是,吃饱了睡,睡饱了吃,或是陪着家里这对天仙似的母女下下棋、读读书、抚抚琴,或是撸撸猫,每天都过得无比悠闲…… 按规矩,皇帝下旨后,萧祁御就该择吉日下聘。 正好,下旨后那五六天,日子都大吉大利,每一天都是下聘的好日子,但他就是没下聘。 原因竟是:穷啊! 对,没错,萧祁御突然之间发现自己,居然成了大凉最穷困潦倒的王爷,竟连一份像样的聘礼都凑不出来,这可要把他给愁死了…… 明天见。 第179章 哭穷 这天,萧祁御偷偷摸摸把军师纪正淳给召了过来,为了聘礼一事,最近几天,他有让军师悄悄查看自己名下能动的财产。 “殿下,您除了还有十几亩薄田,一家庄子,七八家店铺,实在寻不出几件特别值钱的物件,这聘礼,唉……” 纪军师直摇头,难办啊! 主要是萧祁御不擅敛财,朝廷给的俸禄,这些年,全被他花在了军务上,以至于在出聘礼单时,纪军师上上下下把所有家当给盘了一遍,竟拿不出多少现银。 “实在不行,就把那几亩薄田卖了!” 萧祁御轻轻一叹,之前,他从不曾想过要娶妻,所以,每月的俸禄全花了一个精光。 倒是盘过一些铺子,可那里所出的银子,每个月都得派用场,月月都能花个底朝天,根本没现银。 说白了,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穷光蛋,愿意跟着他的人,都是真心实意想保家卫国、办实事的人,否则,哪个愿意跟这样一个没前(钱)途的主子。 “王爷,年关在即,田里的麦子都抽了芽,现在卖不划算,重要的是过年前,卖不了好价钱,太亏。您要是非得卖,府中的开销怕也会吃紧……您忘了吗?您拿着那些地养着一些孤儿呢……没了地,没了粮食,到时,您还怎么养他们……” 那些孩子全是军中的遗孤。 闻言,萧祁御摸了摸额头,有点束手无策。 一文钱可难倒英雄汉,而他缺的不止是一文钱——倒不是说他不精于生意,而是他要养的人实在太多。 彼时,沐云姜就在屋外头,才知道这几天这家伙在愁什么,原来啊,整个靖北王府竟穷到这个地部。 “这样,先卖掉一半田,婚事必须办,回头,我再想想法子怎么把窟窿填上……” 他还是决定卖田,否则这个婚礼还能怎么办? 纪正淳看在眼,不觉轻轻一叹,当即从怀里取出一叠银票,说道:“殿下,田地还是别卖了。这是我们私下给您筹的贺礼,所有跟过您的人,都筹了一点。 “银子不多,可能还不够,这毕竟是皇上赐的婚礼,要是聘礼置办的简陋,可能会遭人笑话……但想来,您的婚事,也不会来多少人观礼,若省着点用,或可以熬过这一关……” 萧祁御看着却拧眉直叫道:“大家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怎么能让你们给我凑钱?不行不行,你们拿回去,实在不行,就把太祖母赏的那个庄子给卖了……” “那不行的,殿下,太皇太后的庄子代表的是恩典,只要太皇太后还在,您就不能动这庄子的心思……” 纪正淳立刻给驳回了。 “那庄子一直空着,还得费人力财力去打理……”萧祁御说道:“虽然那里头养了几个孤儿,但孤儿可以养到王府来,反正这里有很多空屋子。我还可以亲自操练他们。” 沐云姜听不下去了,当即就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的纪正淳、阿索、阿绪皆一怔。 萧祁御也是神情一紧,忙迎了上来: “阿姜,你怎么来了?” “纪军师,你出去!聘礼的事,我和殿下细细商量后再行定夺。放心,能解决的。” 沐云姜把人给打发了出去。 萧祁御神情略显不自在,自己的窘状被她瞧见了,面子上有点无光啊,“那个,聘礼的事,我会想法子的。就是,我可能给不了你非常风光的婚礼。” 沐云姜走了过去,先翻看了一下纪正淳留下的那些银票,不多,两千多两,但这对于他那些穷属下来说,已经是一份不小的厚礼。 “原来,这几日,你一直在愁这事,怎么不早说,银子,我有的是……”她转头看他:“但是,我不能挪给你,至于田地和庄子也都不能卖,军师他们的钱,你自然更不能拿,如果你想风风光光娶我,我教你一个法子……” 说到最后,她忽笑得神神秘秘的,那双灵动的眸子在发光发亮。 “你这是在动什么歪脑筋?” 这个小机灵鬼可聪明了。 她想的法子肯定是管用的。 “田地卖了,你不能养那些遗孤对,所以,田地是不能卖的;庄子卖了,就是下太皇太后的面子,太皇太后是不能得罪的;军师他们的钱,你要是拿了,就说明你被很多人拥护着,会让皇上心生忌惮……我的钱,现在自然也是不能给你的,我是江记少东家这事,现在不好说。所以眼下,你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拖着不下聘,然后,让人跑皇上跟前去办一件事……” “什么事?” 沐云姜目光一闪,笑着吐出两个字: “哭穷。” 十天后。 御书房,凉帝萧离正在批奏折,大内总统高环来禀:“皇上,礼部古大人求见,说是靖北王殿下的聘礼单子有问题,特来请您定夺。” 凉帝萧离一听,放下朱笔,把人宣了进来。 礼部古通大人进来后行了礼,手上拿着那聘礼单,当即就诉起苦来:“皇上,靖北王,昨日给了一份聘礼单,臣瞧着不像话,今日去问了问,实在是没法子,不得不来扰皇上清静了。 “这礼单……比普通老百姓还不如,可准新娘子竟同意了……” 凉帝瞧着古大人那苦瓜一样的脸孔,心头生出了几丝好奇: “高环,把礼单取过来。” 高环立刻去取来呈上。 凉帝一看,眉头果然就皱了起来,太简单了,比普通小老百姓还要节简…… 但看这礼单上的字迹,绢秀,清丽,似出自女子之手,他猜,这是沐云姜写的,字写得倒真真是端方大气。 “你拿这礼单问靖北王,他怎么说?”凉帝问道。 “殿下说,王府没值钱的东西,所以准王妃交代过:一切从简,总不能为了成个亲,让王府举债,所以,这个聘礼单还是准王妃给拟的。 “准王妃说,只有这样,成了亲的靖北王府才不至于揭不开锅,否则,等她嫁过去,还得拿自己的嫁妆填王府的窟窿。 “准王妃还说:要是这样,那她暂时就不嫁了。等王爷多攒一点家底再嫁,反正她年纪还小,不急着嫁……” 古通大人摸了摸额头,小心地瞄了一眼一脸高深莫测的皇上: “殿下还给了一份府中的开支表,表明府中实在没太多的银钱。他与王妃成亲是为了实实在在过日子。所以只能这样操办……可这种单子开出来,臣这边就难办了…… “皇上,这种聘礼单要是就这么开出去,靖北王府,还有我大凉皇族,定是被天下人笑话的……” 第180章 我是来旺你的 凉帝其实是清楚这个儿子没多少家底。 一则,他给的俸禄本来就少;二则,这个傻儿子把俸禄全用到了军务上。 这一次,他主动请婚,凉帝心中本来存着一个疑问,为了娶自己喜欢的元妃,他能拿出多少家底来。 结果,这对夫妻居然用这份聘礼单来哭穷。 不,这是明目张胆讨聘礼来了。 “去,把靖北王请来。” 他不动声色,下旨传诏。 没一会儿,萧祁御就来了。 凉帝坐在龙案前,指着那聘礼单,一脸讳谟高深地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萧祁御单膝跪于地上,回道:“回父皇话,儿子拿不出象样的东西下聘……本想将之前您赐下的那些良田卖了,再买一些象样的物件,可阿姜不让。 “阿姜说,成亲不是图一时的风光,成亲为的是日后可以长长久久过日子。若卖田凑聘礼,将来日子如何维系,她宁愿成亲的时候简单一点,亲民一点,质朴一点。 “儿子觉得她说得对,才拟了这份聘礼单。虽然寒酸了点,但好在阿姜不会嫌弃……” 凉帝萧离一听,暗暗一叹,心下很明白:定是沐云姜这丫头在算计他这个皇帝啊! 按着大凉的规矩,皇子立府之前成婚,所有聘礼都由礼部拟好了,由皇帝指定的官员去操办。 而已开府的皇子成婚,由则皇子自己拟好聘礼,再上呈皇帝御鉴,皇帝会跟着聘礼单再加上一倍的赏赐,再由皇子指定的人员进行操办。 现在,萧祁御拟的聘礼单,实在是太过寒酸,就算皇上再加上一倍的赏赐,也是寒酸到家,拿不出手的。 礼部的大人实在怕丢皇家的脸,才不得不上禀。 而这份算计,按着萧祁御的品性,他不会干,作为男人,他万万不能这么委屈自己媳妇的;所以,这必是沐云姜出的主意。 唉,小姑娘,还没过门呢,就开始帮衬丈夫了。 偏偏他这个皇帝,又不能不管,毕竟沐云姜曾有功于大凉,几番赐婚都没成功,这一次要是嫁得不够体面,天下都会笑话他这个君父的。 哼,真是一个机灵鬼。 重点在于,他根本抓不住人家错处。 “行了,你下聘的物件由礼部拟单子,由朕的私库给你出。你是朕的儿子,成个婚,要是因为聘礼什么的,落人笑柄,丢的会是我皇家的颜面……” 萧祁御听着,却还是客气一下:“父皇,您如此隆恩,儿臣怕是受之有愧。” “你是朕亲封的第一个亲王,亲王大婚就得有亲王的礼制。这些年,你为国鞠躬瘁,宁国郡主又助你平了玉城之乱,功在社稷。所以,你受得起的。” 凉帝难得把话说得特别的好听。 于是萧祁御不再推托:“那儿臣谢过父皇恩典。” 他又行了一个大礼。 凉帝上前,将人托起:“不用谢了。回去告诉你家那只小狐狸,朕定会给你们办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但来年,你们得给朕生一个大胖孙子……” 说来,他还是挺喜欢那个小姑娘的,够聪明,够能干,就是胆子真是够大的。但也不知为什么,他竟挺享受这份小心机的。 “是。儿子一定努力。” 萧祁御一口就应下了。 回到王府,萧祁御老远就见沐云姜就在院子里等着自己,看到自己回来,提着裙摆笑着迎了上来,“怎么样,怎么样?你父皇什么反应?” 她个头本就小,这么跑过来,越发像一个淘气的孩子,特别的能招人怜爱。 “这是新拟的聘礼单……另外,这是刚刚父皇下的赏赐旨意。你自己看!” 他把刚刚得到的聘礼单和圣旨全交到了她手上。 沐云姜先看了一下聘礼单,唇角不觉上扬:“够丰厚的,瞧,我就说,管用……” “为什么你觉得一定管用?” 其实在进宫之前,他对此还是抱质疑之心的。 “前世,你娶侧妃时,所有聘礼全是皇帝给你置办的,虽然你不得宠,但你总归是皇子,而且还是唯一一个封王的皇子,在这种情况下,婚礼办得难看,他脸上过不去。如果你非要打肿脸充胖子,他还会质疑你私下的产业。这样最好。就让他看到你就是这么的穷……穷到连面子都不顾了……” 这才叫忠得坦荡荡。 反正靖北王府就是这么穷,不怕被查,如此皇上才抓不住他的错处——那单子是她开的,皇上真要问罚,她可以去给准夫婿说话,这是她同意的,皇帝也没辙。 皇帝不想在未来儿媳妇面前丢了面子,自然得拿出为人君父的样子,皇家该有的体面不能少。 如果放在萧祁御手上,这种丢人的事,他做不出来,必定会咬紧牙关把这一关度过去,但是,他就算把田地全卖了,也办不起顶顶好的聘礼,倒不如这样,让皇帝去操心,还能给府里省下不少钱。 想想啊,萧祁御活了这二十一年,一直在为国家鞠躬尽瘁,没让皇帝花过多少钱。所以,这一次,让他出点血也该。 “可是,父皇知道这主意是你出的……” 他轻轻一叹。 “我就是想让你父皇知道这是我出的,而你很听我的话,这样一来,我就成了你的软肋。 “一个能臣,皇帝不怕他能干,就怕他没有软肋。你是有才华的人,皇帝想用你,但是,皇帝又忌惮你,让他知道你的软肋也挺好的……将来他要是让你掌了兵权外派,把我留在京城,就能摆布你,这与他是一个好消息……” 沐云姜的分析,丝丝入扣。 萧祁御却微微皱眉:“对不起啊,我把你拉进了复杂的时局里……” “早被你拉进来了。往后头,我们要做的事就是在危局里闯出一道庄康大道来……”她把聘礼单放下,又看了一眼那旨意,脸上迸出惊喜来: “哟,这回皇帝给你的赏赐这么多啊?看来,他是怕你被我嫌弃了……毕竟我如今是玉城的副城主。之前城主说了,要给我备上十几车丰盛的嫁妆,现在,正一车一车往这边送呢……” 萧祁御忽就拥住了她:“嗯,娶了你,我好像突然发大财了。这一大片赏赐,就像天上掉下的馅饼啊……” 他从来没这么有钱过:父皇这是怕他被玉城的聘礼给比下去了。 “所以,我是来旺你的。” 她笑得好不得意。 他点头,感慨良深,“是啊,你就是来旺我的……自从遇上你,我就好运连连,沐云姜,你一直就是我的福星。” 没错,遇上她,他灰暗的人生,终于峰回路转,被抹上一层炫丽的色彩! 对于未来,他已怀满期待…… 明天见。 第181章 下聘 “那你是不是应该帮我一个两个小忙?” 她忽然仰起头,目光闪闪,似天上繁星,也不知在动什么歪脑筋。 “只要王妃开口,但凡帮得上忙的,为夫自然得帮。说,什么事?” 萧祁御满心欢喜地撸撸她的小脑袋。 以前,他的生活,除了军务,就是练操,或是其他国家大事,现在,有了她,生活里终于有了一些其他有意思的事情,那枯躁的日子,变得有烟火气了。 特别是猜她心思的时候,他总能感受到几丝不一样的奇妙滋味。那是以前的他不曾感受过的。 虽然是一些细碎的琐事,但寻常生活就是由琐事串在一起呈现出来的。正常的普通人,都会生活在琐碎当中。家就是这样的。 没错,和她在一起,他再次感受到了家的滋味——小时候那种家的味道,好像在卷土重来。 “闲着没事,陪我演几出戏,调节调节生活,兴许到时,会有双喜临门,或是三喜临门……” 她眸光灿灿,眼底充满了期待。 “嗯,愿闻其详……” 可可爱爱的小妮子凑到他耳边嘀咕了一番。 萧祁御静静听完,而后失笑,脸上也生出了兴趣:“真的假的呀……真要成的话,那还真是喜事连连……” “你觉得合适吗?” “他们是什么心思,我不知道,但可以一试。跟着我的那些个糙汉子们,一个两个年纪都不小了。真要是能成个家,是极好的事。” “这么说,你答应了?” “必须的呀!” “行,那我去准备。” 她的小脸上全是兴奋之色,想着立刻就去筹划。 却被他拉了过去,一双铁手自然而然就搂住了她的腰肢:“别这么着急,如此良辰美景,我的王妃,你还是别想着撮合别人了。我们自己的时光可不能因他们而虚度。” 拥着她,他觉得自己拥有了这世上最稀罕的绝世珍宝,再也不想放开了。 她回眸一笑,眉目之间灿灿生辉:“也是,现在不急着给他们当红娘,今日天气晴好,下午无事,不如出去拜拜神佛,四下走走……” 这些天,一直养在家里,他怕是要憋坏了。 主要是念念一直想出去玩。 “今天就不了,明天我去你家下聘,下午可能还得去清点一下聘礼。再者,今天出去万一出点什么事,影响我们的大事可就不好了。等明日成了好事,后日,我们出去玩……” 眼下任何事情都比不得明日的下聘重要。 “明天就下聘啊?” “嗯。” “那我是不是该回去了?” “不用,明早上,我让阿索送你过去,今天你还留在这里。晚上,我做几个菜,好好庆祝庆祝。” 沐云姜想笑啊,“这不合适吗?” “合适,我说合适就合适……” 这会儿,他捧捧她的脸,低低说道:“真想直接把你娶回家,可该有的婚礼流程不能少……唉,时间怎过得这么慢呢……” 说完,又将她抱紧了,那份恨不得马上把她娶回家的急迫感,令她轻轻笑出了声: 这家伙儿女情长起来,够缠绵的。 大约是被他这么一句话触动了,对于大婚之礼,她竟也满怀期待起来。 这天晚上,沐云姜还是被沐河派来的沐云韬给接了回去。 萧祁御很不愿意,但是,沐云韬说:“我家阿父说了,大婚前,新娘子不宜一直住在夫家。这与礼法不合。殿下成亲图的是大吉大利,还请殿下忍上这些日子才好。” 翌日十一月二十六,大吉之期,礼部古大人陪着靖北王萧祁御到沐家小院下聘。 这一天,皇家的聘礼抬了长长数里,御用的乐队,吹吹打打,把全京城的人都给吸引了过来。 有人说,当年太子成婚,礼部给抬上门的聘礼也不过如此。 都说皇上不爱这个皇子,从小到大,都不曾给过其体面,可谁曾想啊,在耽误了人家婚事一年又一年之后,这一次,皇上却给了三皇子无上的风光。 又封王,又赐婚,紧跟着各种赏赐,缓缓不断地抬进靖北王府。聘礼更是给得特别的体面。 萧祁御也没想到,自己的婚礼能办得如此之隆重。 也许父皇是在拿他激励太子——父皇玩得最溜的就是制衡之术。 按照大凉的习惯,依循吉时,萧祁御入了沐家小院,并在正厅与一身盛装的沐云姜交换了庚帖,制定了婚书,互换了信物,按步就班走完了整个过程。 如此这般,这二人便是走了明门的未婚夫妻了。 婚期定于腊月十八,也就是说,再有二十来天,沐云姜就会嫁进王府。 这一天的沐云姜,穿的是一身红色的芙蓉裙,脸上带笑,明眸顾盼,自是极美极美的。 萧祁御也是一身正红,行礼时,他的目光动不动就会黏在她身上。 那种大剌剌的眼神,让古通大人暗中直叹息:三殿下终也是个俗人,清心寡欲那么多年,最终还是没过了美人关。 至于皇家给的聘礼,沐家足足装了两个屋子。 沐河说了,回头,这些聘礼都会抬回去的——他没办法给这个孩子置办像样的东西作为陪嫁,这些聘礼理应全部随嫁。 而玉城那边送来的陪嫁,则已来了好几车,沐云姜将对面的院子给租了,那陪嫁之物,已放了好几间空房。 入夜时分。 沐云姜忙了一天,由素月服候着,洗了洗脚,脱了外衣,睡了——素月也被她打发走了。 可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马上又要嫁人了——她想到了前世的婚礼,也是很体面的,结果后来夫妻反目成仇。 那一世,有过一段日子,她是很信任罗郡的,结果,竟生生死在了他手上。 这一世呢,如此盛大的婚礼过后,她的人生会有怎么一个前程? 说真的,她无法确定。 正当胡思乱想,衣柜那头传来一阵声响,像是有谁在敲门。 她心思一动,忙跳下了床跑过去打开了柜门,再把里面那个内门栓给启开,赫然看到萧祁御提了一盏灯笼站那头,眼底尽是柔光。 “萧祁御,你怎么又胡闹,这么晚还跑我这里来做什么?” 她惊呼了一声。 明天见。 第182章 夜会 “睡不着,白日里,只顾着行各种礼数,都不能正经和你说说话,你不想我吗?” 萧祁御钻了过来,将灯笼灭了,放在边上,然后把柜门内门栓插上,又把柜门给关上,紧跟着一把就将她抱起,让她坐到了边上一只矮柜上,看着只着单衣的她,凑过来闻了闻,一阵暗香极是撩人。 “真香。” 闻着这抹香,七上八下的心,总算平静下来了。 刚刚在王府,忙碌了一天,他终于静了下来,就在书房看书,可因为太累,就眯了一眯,却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她嫁给了别人,一身红罗,巧笑倩兮,嫁的却是罗郡…… 那画面太真实了。 他惊醒后,二话不说,直接就从王府跑了出来,自密道寻了过来。 “登徒子。”她轻轻捏了他下巴一下:“现在开始玩偷香窃玉了是吗?” “哪有,你现在可是我正正经经的未婚妻。” 这话,他说得绝对是理直气壮的。 她瞟他一眼:“那你怎么从密道进来的?” 他神情顿时浮现一点不自在,但还是老实交代了:“不想让你家里人笑话我。” 可不是,如果他正经八百从外头进来,肯定会被人笑,底下肯定会有人议论:这个新姑爷真是黏人,才一会儿功夫没见,就又来了。 想想他可是靖北王,威名赫赫的,现在如此把持不住,传出去,他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怕笑话还来。” 沐云姜故意刮他脸,羞他。 “不怕你笑。” “啧,你这脸皮啊,真是越来越厚了。” 她取笑他,心里却甜丝丝了的。 “脸皮薄,哪娶得到娘子?” 说得挺有道理的,他要是不这么黏着,逼着,她未见得会嫁他。 “可是真的挺晚了,你需要好好养着。这大半夜的,天又冷,四下乱跑,不听医嘱,你好意思吗?” 她点点他的鼻子,这家伙啊,有时候任性起来是真的任性——偏他是靖北王啊,府上一个个都以他马首是瞻,都不敢违逆他。 “好,那我听医嘱,不跑了,今夜就睡你这里。你收不收留?不和你一起睡,我实在是睡不着。昨晚上就没睡好。” 这几日在靖北王府,他们是夜夜同榻则眠的。昨晚上分开睡,他就不习惯,今晚上他真的不想再忍受了。 她不觉瞠然一笑:“以前二十年,你一直一个人睡,难道你一直在失眠吗?这理由,也太牵强了。靖北王殿下,你骗谁呢?” “这不能怨我的,主要是最近我的作息习惯改变了,本来,我是不习惯有人睡在我身边的,如今好不容易习惯了,然后你又要让我一个人睡,我很不习惯。反正再二十来天,我们就成亲了。我以为,还是直接习惯两个人睡比较好,更有利于我养病……” 这话说得,也不知道害臊。 但她笑了笑,竟没有拒绝,还同意了:“虽然理由很不要脸,基于你的身体实在不宜在大冬天的跑来跑去,行,同意你抱我去睡觉!” “遵命,我的王妃。” 他立刻抱她上了床,但他一直是规规矩矩的。 现在的他求的不是男欢女爱,而是情投意合,两相契合。 哪怕只是闲话家常,也别有一番滋味。 他,从来不是一个重欲的人,男女之间,他更渴望遇上一个相知相怜的同路人。 就这时,门外头传来一声咚咚声,四姐姐沐云姜在外头叫了起来:“小七,睡了没有?我能过来和你一起睡吗?” 今天是除夕,阿晨在此祝愿所有读者朋友,新春快乐,新的一年,事事衬心如意…… 第183章 夜会 2 房内只亮着一盏微弱的小烛灯。 萧祁御把沐云姜放到床上,做了几个手势,让她把这个姨姐给遣走——他的王妃,往后头,只能同他一起睡。 沐云姜想了想,自己要是开口,就不太好把沐云微遣走,她想了想,以手指按在自己唇上,让他别出声。就当没听到。 要是萧祁御不在,她自然是会把人迎进来的,但现在,她不好意思。 沐云微在外头又喊了两声:“小七你睡着了?小七?” “四姑娘,姑娘今天累了一天,已经睡下了。” 素月过来应答了一声。 沐云微“哦”了一声,走了。 屋内,沐云姜咬着唇瞪身边的男人,悄声道:“以后不许晚上过来。成亲前,我还想和姐姐们睡几晚呢!明天晚上,我和大姐姐睡去。” 他好头疼,寻思着,得想个主意,让她没空跑去和姐姐们玩才好。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现在,他恨不得她天天都在自己眼皮底下打转,就怕大婚前夕,再出什么乱子。 不说话,他转身放下床幔,二人四目相对,直接岔开话题: “累不?要不,我给你松松筋骨?” “有点,没想到礼部把下聘的仪式做得这么全,还好没用办订婚酒席,回头可以直接成亲,否则的话,还得折腾一天。” “我给你捏捏。” 他给她捏肩膀,那份宠溺劲儿,令她的心止不住地在沉沦。他的手法是真真好,她被他捏得骨头都酥软了,脸颊莫名泛起一层嫣红色。 “阿姜,你以后不能再挑食了……” 捏了几下,他突然这么说。 “什么意思?” 她转头盯着他看。 他目光一闪,轻轻道:“你太瘦了,全是骨头,骨头还这么细,感觉轻轻一捏,你就能在我手掌心上碎成一堆,一整就会散架似的……以后,我得好好养壮你才行……” 是的,她真的是太瘦了。 沐云姜却想到了别处,俏脸上立刻飞了红,转头掐他手臂:“萧祁御,你在想什么?” 某人被掐得一怔,随即回过味来了,忙道:“我哪有想什么了?明明是你想歪了。” 他低低笑,将她拢住,在她耳边说:“你就是太小太小了,真的得好好养壮实……” “我就是个小,身上该有肉的地方还是挺有肉的……”她觉得自己被严重小瞧了,这关乎一个女人的尊严问题,必须强调一下。 他继续笑,摸摸她的头,不敢正视她有肉的地方,而是轻轻咳了咳,正色道:“睡了睡了,明天带你去一个地方。” “别打岔,你过来是来调戏我的是不是?” “不是,我就是不抱着你睡,睡不着!” “萧祁御,我哪小了?” 她就是不肯放过这个话题。 “沐云姜,如果我们再讨论这个问题,你想想后果。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是男人……嗯?” 男人的声音变得暗哑了。特别是最后一个“嗯”字,真的是太太太危险了。 某人终于乖乖闭了眼,还没成亲呢,有些事,现在还是不要越界了,马上妥协了,“那我们聊什么?” 长夜漫漫,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聊的全是一些琐碎小事,迷迷糊糊的,她就睡着了。 可萧祁御还是睡不着。 佳人在怀,他要是那么容易睡着,那他就不是男人。 但现在,他不会动她的。她对他充满了信任,要是他要了她,可能她也不会拒绝,但他不急。 他们的余生,还很长很长,而他愿意等着她,待到合适时,真正成为他的妻子…… 现下,就这样搂着睡,他已心满意足。 明天见! 第184章 甜蜜的清晨 清晨。 素月匆匆从外头进到屋内,嘴里则叫了一声,“姑娘,起了,刚刚靖北王府来人了,说要带你出去吃好吃的,玩好的玩……” 她来到床边,发现床边无端多了一双官家御制的鹿皮男靴,步子顿时僵住了。 下一刻,萧祁御探出了半个头,淡淡地看了一眼素月。 紧跟着,沐云姜探出身子,慵懒若波斯猫一般,黑缎似的秀发,滑了一被子,冲她浅浅一笑: “知道了,素月,你悄悄去打一份热水先给姑爷洗漱……萧祁御,你洗漱完就先出去……别让我阿父瞧见。要不然你的脸还是会丢尽的。” 后半句,她点点他的下巴,提醒着,眼底尽是如丝如媚的柔情。 “嗯。”他这样做终还是与礼法不合,“但阿索不在,要不你给我梳一下头,整理一下衣冠?” 他喜欢如此慵懒、不设防备的她。 “行,没问题,但我手有点笨,不太会这些伺候人的事……要是梳得不好,可不许笑我。” 成亲之后,妻子自当为郎婿梳洗整装。只要夫妻恩爱,就当如此。不过,前世的她,因为身份尊贵,却是从来没给罗郡这么做过。 是以,现在让她为一个男子这么做,她有点怕自己做不好。 “不笑。要是梳不好,多梳几次一定能梳好。” 萧祁御微微一笑,长臂一收,就把她收进了怀。 “呀,别闹,快起床了。快点。” 她催着他。 素月忙悄悄退了出来,临到门口,又望了一眼,看到姑娘笑嘻嘻服侍三殿下床穿衣,还在那里抱怨:“喂,你没事长那长高做什么?” “我的个头已经定型了,倒是你,回头好好吃饭,还能再长高点个子。” 说着,萧祁御一把又将她拥进了怀。 那光景,真真是甜如蜜。 素月把门合上,轻轻笑,靠在那里想着:日子真的是一日比一日过得有意思了…… 屋内,沐云姜给萧祁御穿好衣服后,就让他坐到了自己的梳装台前,认认真真为他梳那一头乌黑顺滑的黑发。 她不太会,手有点笨拙,梳了好几次,才勉勉强强把头发梳整齐了,将发冠给束上。 “还不错。” 他对着铜镜看了又看,挺满意的。 “不是特别齐整,但是,以后多梳几次,应该能梳好。” 她其实不太满意。 “这是自然。我家小王妃,人美心善手又巧,是这世上不可多得的巧媳妇。” 现在的萧祁御真真是甜言蜜语顺嘴就来。 两个人正当腻歪,素月提了热水进来,看到他们黏在一起,有点躁,同时又为姑娘感到高兴。这孩子心气那么高,终于遇上一个让她喜欢的人了。 这自是极好的。 “现在换我给你梳头……” 前些天,在他府上,每天她都睡得日上三竿,而他总早早起床,虽然不上早朝,但是该练的功夫,他还是会练一练的。 所以,都没机会为她梳过头。 “别闹了,你快洗漱一下出去。我还想去徐记那边的老汤包吃刚出笼的汤包呢。” 就他一个大老爷们,给自己梳头,怎么梳得好,现在,素月就在边上,她到底还是脸皮薄,有点躁。 “行,那等你过门了,我再给你梳妆打扮……” “……” 他现在,真的是一点也不像外头传说的靖北王啊,如此沉迷闺房你侬我侬,害她都以为自己这是嫁错人了。 “哎,你差不多可以走了。” “好,那我走了,对了,等一下带上你那两位姐姐,我们一同去梅庄赏梅,梅庄附近有一个白马寺,白马寺里有一个老和尚,他会一手极好的雕刻手艺,你大姐可以去看看……此行,阿索和雁无痕都会去……你明白我意思了吗?” 聪明如沐云姜哪能不明白:萧祁御已经在那边准备好戏台子了,就等她把姐姐们带过去,好好唱一出…… “收到,回头我就去请她们。这样,你先洗漱一下,然后,我们外头见。” 她笑着亲自伺候他洗漱,然后让他从柜门走出去,自己则跑去找大姐姐和四姐姐,让她们都稍作打扮,再喊上三哥,驾上家里的马车,一同出去玩。 就今天,她必须得让那两个直肠子明白一件事:咱沐家的姑娘,不愁嫁,下手晚了,就会追悔莫及,就得哭断肠…… 第185章 出游 从小院出来,沐云姜一眼就看到萧祁御守在靖北王府的马车边上。 那马车是御赐的,以前的三皇子府可没这么体面的马车,用的皆是天都城内顶顶好的材质。又宽敞,又富贵庄重。 此时此刻,金色的晨曦中,萧祁御微笑着傲然而立,身上已换了一件袍子——他素来喜欢穿黑色,但今天的他,穿得是白色的锦袍。 乍一眼,就触动了沐云姜的心扉,她为之不觉暗暗一叹: 这是谁家少年?白衣如雪,傲骨铮铮,风度翩翩,笑容晏晏。 一举手,一投足,可迷煞闺中女婵娟。 晨光中,他光芒万丈,耀眼无双。 沐云姜看得惊艳,忙笑吟吟跑了上去:“你来了!” 那亲热惊喜的光景,让素月暗暗一叹,明明他们才分开一盏茶的功夫而已,这孩子,演戏演得越发如火纯轻了。 “嗯,走了,上车。带你去吃好吃的。” 萧祁御牵着她的手就上了马车。 两个人哪像含羞答答的未婚夫妻,而像极了相濡以沫的恩爱夫妻。 “素月,你和阿绪一同驾车,不得令,不许进来……” 眼见得素月要进来,萧祁御直接忙下了令,不许有人进去搅了他们二人相处。 素月看着挺无奈啊,靖北王殿下现在终于明正眼顺和姑娘在一起了,真真是时时刻刻都想和姑娘独处,这份黏乎劲儿也太那啥了,刚刚她忍不住问了崇八一句: “你说,三殿下,那么一个坐怀能不乱的纯爷们,怎么一到了姑娘手上,就变成绕指柔了?” 崇八的回答是:“殿下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古人有云,温柔乡,英雄冢。殿下自小孤苦,从未遇见过一个契合他喜好,与他心心相映之人。如今遇上了,沉迷温柔,亦是情理之中的事……” 思量罢,素月坐到了阿绪身边,看到崇八在门口目送,有点依依不舍,但他不能跟去,他得守卫沐家。 于是乎,萧祁御和沐云姜一辆,两位姐姐一辆,由沐云韬驾车,两辆车,离了小巷,上了街道。 一行八人先去吃了汤包,然后出城门往梅庄而去——那是太皇太后赏赐的一个皇庄。庄上有温泉,有梅林,附近还有一座闻名天下的白马寺。 “哎,快说,你把戏台子搭什么地方了?白马寺,还是梅庄?” 揭开车帘,她看到阿索和雁无痕有一起随行,正在前面开道,说说笑笑,挺俊爽一对儿郎。 “白马寺。我已经通知那位追求者到了那边,到时人家会演一出求爱的戏码……” 萧祁御手上拿着书,本想读点书的。以前,每次坐马车时,他都会备上一些书,以解一路之上的乏闷。 但今天,他根本静不下心来读书,和心爱之人第一次出游,心情那是从所未有的兴奋,书上的文字,即便入了眼,脑子也记不住,干脆就把书扔走,把小人儿搂着,尽享温存。 “回头,我们就好好的推波助澜,且看一看雁无痕是什么反应……” “同时,还得测一测阿索的反应……”沐云姜笑得坏兮兮地:“那个秦淮玉行的少东家可能看上我大姐了……” 萧祁御摸摸其脑袋,温和道:“行,那就一起试一试……” “但得好好计划一下……我已经想好主意了……等一下我们这么做……”她在他耳边叽叽歪歪低低说了一番话。 萧祁御表示赞成:“那就这么办……” 反正现在啊,他是什么都依着她。 于是,她把在驾马车的素月叫了进来,吩咐了一番。 素月点了点头,去了。 与素月一同驾车的阿绪,见她往回走,忙问道:“素月姑娘,你这是去哪?” 素月回道:“回城,姑娘忘带东西了……” 撒谎不带眨眼睛的。 明天见。 第186章 他不乐意了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到了梅庄,但只是把行李卸下,紧跟着,他们就去了白马寺,准备在那里吃一顿素斋。 梅庄到白马寺很近。 他们坐马车,半刻时辰就到了。 从自家新买的宽敞马车上跳下来,沐云微看了一眼正前方:雁无痕和三哥沐云韬叽叽喳喳说得了一路,整个队伍就他是个话唠子。 适时,雁无痕也看到了她。 今天的沐云微,很是明艳动人,雁无痕不自觉多看了两眼: 以前的她,穿得极为朴素,多半时候是男儿装,很中性,偶尔见到是女儿装,衣服颜色都是素淡的,小裙摆的,显得干净利落。 今天的她,穿着芙蓉裙,云鬓贴花,俏脸上还施了一些脂粉,白里透红的,浑身上下多了几丝豆蔻少女的俏丽…… 他竟看得好一阵痴迷,心脏跟着砰通砰通乱跳起来。 这种感觉奇怪极了。 他下了马,准备过去打个招呼。 适时,沐云姜从靖北王府的马车上下来,噔噔噔跑了过去,嘴里嚷嚷着: “大姐姐,三殿下说了,这里有一位精于雕刻的和尚,名:不悔大师,之前,你提的那些雕刻上头遇上的问题,回头,可以好好问一问……” “那是最好的……” 大姐姐沐云初听着很是欢喜。 任何事情都是学无止尽的。现在她在雕刻上头也遇到了瓶颈。是得寻个懂行的来好好问一问,探讨一下。 “四姐姐,今日我还另外约了一个人过来,就是秦淮玉行的少东家杭少白。我跟你说啊,他相上你了……今日,三殿下作主,让你们在这里相看相看,你们可私下好好聊一聊,要是能聊得到一块儿……回头,他们就上门来提亲……” 趁雁无痕走过来,似要和四姐姐说话,沐云姜故意背对着她,把此行的其中一个目的说了说,声音说得特别欢喜又人畜无害。 雁无痕听得面色一僵,脸色笑容一凝,转身一把就将沐云韬抓了过去。 “喂,你干嘛?” 沐云韬大叫,脚下险些被绊到。 雁无痕不理会,一直把人拉到河边一人高的野草后面,才低声问道: “什么情况?什么情况?你四妹过来是来相亲的?这事你之前怎么不早说?” 沐云韬一脸茫然,抓了抓头皮:“啊?相亲,相什么亲?我不知道啊?” “秦淮玉行的少东家杭少白。” 雁无痕一听这名字就觉得是个小白脸——专门投未婚小姑娘喜好的那种腌臜货。 “杭少白啊?那家伙好啊,是一个好郎君,最近一直跑来我们家,原来是看上我们家四妹了……” 沐云韬恍然大悟,明白了。 雁无痕一听,越发烦躁了。 原来早有苗头了。 所以,最近这些天,他去约沐云微一起练武,她都不乐意了,敢情儿这是看上小白脸了。 可他为什么要烦躁,人家姑娘到了年纪,相亲不是很正常吗? 他踢了一下地上的石子,转头看沐家几位姑娘已经进了白马寺,于是,他飞奔着纵了上去,想看一看那个想做沐家四女婿的家伙,是怎么一块料子。 三殿下也真是的,没事安排什么相亲啊,真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他心里可不乐意了! 明天见。 第187章 相亲 另一头,沐云微由沐云初拉着,努力克制想转头追随某人的目光,来到大雄宝殿,跟着靖北王和沐云姜一起叩了个头,默念了几遍经,求了一个签,捐了香油钱。 出大雄宝殿时,一个俊秀的锦衣少年迎了上来,先是冲萧祁御行了一个大礼:“拜见靖北王殿下。” “你就是杭少白?” 萧祁御盯着对方上下打量了一番: 挺俊美一个郎君,年纪大约二十出头,相貌端正,英气守礼,一身深蓝的袍子,裁剪合身,衬得他极是丰神玉立。 单从长相来看,是个不错的郎婿人选。 至于人品,他让人打听过,很是不错。真要配沐家这些姨姐,也是配得上的。 “是。” 杭少白面对威风凛凛的靖北王府,应对上头进退有据,是很有章法的。 “四姑娘,那边有一处温泉,泉边生着一些奇花异草,你与杭郎君去那头坐坐,我与大姑娘,还有小七在这边走走。” 萧祁御看向沐云微,今天这位生着假小子脾气的四姑娘,打扮得甚为淑女,那个楞头青已经看傻眼。 嗯,这是好现象。 瞧,听到他这么撮合,这小子脸上已浮现急切之色,冲了过来,想说什么,却被萧祁御叫断了: “雁无痕,你去和主持说一下,中午我们在这里吃素斋……阿绪,你站到高处布防……阿索,你去把不悔师父请过来……” 雁无痕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想着王令不可违,只得闷闷不得地去了。 杭少白走向沐云微,温温笑道:“四姑娘,温泉附近养着好大一片花草,我们过去看看……” “好。” 临走,她冲雁无痕望了一眼,又瞄了瞄小七,不知道他们把人都遣走了,还怎么激他,心下莫名有点着急。 两个人往前走着,沐云微身边只跟了一个小丫环福喜。 他们来到了温泉附近,这边摆满了花花草草,大多是人工栽培的,因为这里有温泉,气候很温润,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地域性气候,所以,在这附近种花种草,能达到百花齐放的效果。 可是沐云微并没有赏景的心思,她神情拘束地看着身边跟着的翩翩少年,见四处无人,便郑重地说了一句: “杭郎君,小女子早心有所属,你应该是知道的……” 她就怕闹出大乌龙。 这个人彬彬有礼的,好是好,但不是她喜欢的类型——斯文有余,而英武不足,不足以打动她。 “知道。你心仪那位雁小将军对……沐大姑娘与我说了,只是从军之人都生性鲁直,不似文生那般细腻。刚刚我悄悄观察了一番,那位雁小将军对你还是有点意思的,只不过他可能不自知,只有点醒了他,你再直言相告,他或者才能醒悟过来……” 杭少白是一个心思极为敏捷的人,虽然只瞄了几眼,却已发觉了其中的玄机。 “你……要让我先表白?” 她结巴了。 “这得看情况。这样,等一下,我们就这样做……” 杭少白低低地说了说自己的想法。 沐云微听得脸蛋微微发烫,但最后还是咬了咬唇,点头答应了…… 反正今天她是决定豁出去了。 明天见。 第188章 表白 另一头,雁无痕从膳房那头回来,跑得飞快,待走到温泉这边时,他看到杭少白摘了一束鲜花,笑吟吟走向沐云微,整个人就像一只随时随地想要开屏的孔雀。 雁无痕看着他,眼睛那是一阵一阵地发疼。 真是一个无耻之徒啊! 紧跟着,他听到了这么一番话: “四姑娘,在下自十六岁起,就随父兄游走天下,见过行行色色的女子,环肥燕瘦,什么样的都见识过,独你是最特别的一个。 “我是个江湖人,江湖人生性都是不拘小节的,这一点,七姑娘最是清楚。 “而四姑娘你性子洒脱,不扭捏造作,又好学求知,实乃是人生良伴。 “如果你也看得上我,请接受我的鲜花,明日,我便去府上提亲,待婚后,我便带你踏遍千山万水,去天南地北领略不同的风情……” 也不知之前,他们说了什么,杭少白突然就深情款款地表白了起来。 沐云微站在那里,面色酡红,往后退了一步,并没有马上接受,而是轻轻说道:“想要让我嫁与你,也不难,但,有一个问题,你必须回答我……” 躲在假山后面,这话听得雁无痕心头如被万蚁啃噬般不舒服,恨不得立时立刻冲上前,把那不要脸的小白脸给打飞。 “但请姑娘发问,我必知无不言。” 杭少白很是斯文有礼。 “杭少白,我知道你父亲是六代单传的独子,你母亲为了生你前面已经生了五个女儿,你父亲还因为发妻没有生儿子而纳了好几房姬妾。你母亲为了坐稳正妻之位,拼尽一切才生下的你。 “在这里,我想问一句,如果我嫁给你,生的皆是女儿,你会纳妾吗?如今在杭家,你已经不是唯一一个嫡出的儿子。庶出的兄长和弟弟,你有四个。如今,你并非独苗苗。在这种情况下,你在生儿生女这件事上,是什么看法……” 沐云微就是沐云微,问的问题,绝对不是一般女儿家会问的。 杭少白愣了愣,本能地说道:“这要看情况,若是……生了几胎都不是儿子,在我妻子不能再生的情况下,家里一定会给我纳人的……我是嫡子,嫡子便有传承家业的重任……” 这回答,从大凉的传统礼制来看,绝对没有任何问题,但是…… 沐云微目光一幽:“不好意思,家父一生挚爱家母,在我眼里,不管妻子生男生女,丈夫都不能纳小。如果我未来的夫君不能做到这一点,那么,我宁愿当个老姑子……” 杭少白听着,心脏跟着一紧,急忙道:“四姑娘,我觉得,这是因人而异的,如果对象是你的话,或者我能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我父母年纪大了,他们肯定会随我心思……” “不好意思。我觉得,我们没有聊下去的意义了……” 沐云微往后要退。 杭少白当即追了上去:“四姑娘,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我是真的心悦与你……” 他扯住她的水袖,渐渐失了礼数。 沐云微急了,想把水袖要回来,“你做什么,快快放手。再不放,我可要喊人了……” “恕在下冒犯了,但请姑娘留步,我觉得我还是得和你辩说辩说的……”他揪着不放。 雁无痕是个暴脾气,当即就看不下去了,马上冲上前,揪住这个登徒子的后襟,拎过来,拳头狠狠就砸了下去: “妈的,臭不要脸的,居然敢动手动脚,不想活了是不是?” 一拳就直接落下。 鼻血顿时就喷了出来。 明天见。 第189章 激将 沐云微看得顿时傻眼,这个人,怎么动手毫无预兆,忙阻止道:“雁郎君,你不要这样,他也没做什么……” 哎呀呀,他们只是演戏而已啊。 杭少白刚刚那一把“轻薄”也是之前说好的戏份,就连台词多数都是之前编好的。 讲真的,这个杭少白真真是一个编话本子的高手,而且还是量身定制的话本子。瞧瞧啊,台词编得多合乎两个人的家境出身。 当真就把鲁男子给骗倒了。 唯一没料到的是:这个鲁男子出手竟会这么的狠。 “你是姑娘,他都对你拉拉扯扯了,真要被人瞧见了,那你还怎么说得清楚……” 雁无痕火大极了,指着杭少白的鼻子叫嚣起来:“听好了,像你这种人根本就不配娶妻。妻子娶进门不是只为了传宗接代。没事生那么多孩子,干嘛不去娶头老母猪,一胎可以生好几个……” 这话说得,真的是太太太损了。 沐云微差点就被急得笑出声。 杭少白的面色呢,可难看了:这个雁无痕说话实在是太太太粗鲁了。 “四姑娘,走,我们去殿下面前好好分说分说,这种人,什么玩意儿,怎么配得上你?必须把人乱棍打出去。” 雁无痕冲人家啐了一口口水。 沐云微暗暗直叹,害人家白白受了这委屈,都不敢正眼看向人家杭少白了。 “混账东西,我若配不上,难道你就能配得上?你算什么东西?武夫而已。脑子都不知道转弯的鲁男子。” 杭少白从地上爬起来,怒叫着,故意想要激怒人家:“像你这种缺心少眼的,就该一辈子娶不到媳妇……” 某人果然立马上当: “我怎么配不上她了?我是将门之后,如今在朝中任职,家势显赫,比你强上百倍。重要的是,我们家,我父帅一生只娶一妻,只生一子,老子我就是比你豪横……” 说话间,他用自己肌肉发达的前胸狠狠撞向杭少白,凭着自己那一身蛮力,直接就把人给撞倒在了地上。 狼狈的杭少白再次从地上爬起来,却是一点也不怯场,继续叫板道: “对,你家世是了不起,所以,你觉得凭着沐家二老爷这么小小一个文职,能入得了你那眼高于顶的父亲的法眼……得了!” 说到最后还嗤之一笑。 “沐家怎么了?如今沐家出了一个县主,不久之后,这位县主还将是王妃,沐四姑娘怎么就配不上我了?” 雁无痕不耐烦地叫着:“就算她沐家没出县主,和靖北王没有姻亲关系,只要我雁无痕看中的女子,出身什么的,从来不是理由……” 这番话一出,沐云微的俏颊顿时飞起了一层薄薄红晕来。 他——竟说她配得上他。 还说,出身什么的从来不是理由。 杭少白见某人上当,心下想啊,自己今天这委屈不算白受,当即继续激将道: “如果这不是理由,怎么没见你上门去提亲……这么些天,到沐家提亲的郎君,都快把沐家的门坎踩烂了,其中可有你家?” 这一问,终于问得雁无痕哑口无言了。 明天见。 第190章 怂了,功败垂成 “那是因为……是因为……” 雁无痕说不下去了,转头看着目光深深睇着自己的沐云微,才意识到刚刚自己一时冲动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俊脸顿时涨得通通红,词穷了,感觉自己闯祸了。 “因为什么?” 沐云微的心脏在砰砰砰乱跳,粉嫩的脸蛋,也飞起了一层又一层红艳艳的飞霞: “因为,你不喜欢我对……其实,你根本看不上我这种小门小户出身的姑娘是……” 她无比大胆地问出声,同时也把他推入了绝境。 “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雁无痕连忙结结巴巴直摆手。 “那……你是喜欢我的吗?” 沐云微的声音一柔,又问了一句,眼底闪现了一层晶亮的流光,无比期待他的回答。 “我……” 雁无痕脑子里一片空白,整个人懵懵的。 刚刚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嘴里就冒出了那么一堆话出来,现在想想,是极为不合适的。 在他的人生规划当中,未来,他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好好跟着靖北王,闯出一番正经事业来,至于娶妻生子这码子事,他以为,还言之尚早。 想当年,他父亲也是先立业后成家的,所以,在他们雁家,父亲并没有催他成婚之意。 否则,依他这个年纪,早该成家生子的。 但在他们雁家,不是这样的。 因为父亲知道,与其稀里糊涂成婚,倒不如慢慢来,等心智真正成熟了,又正好遇上了合适的人再来结亲更合适。 结果,刚刚他干了什么? 居然说了到提亲。 娘的,疯了! 这下可怎么收场? “你什么?怎么不说了?” 她深吸一口气,看到杭少白已经功成身退,悄悄退到了边上,并且还一再地冲自己使眼色,让她逼他一逼。 她的心跳得更乱了。 可有些话,到这个眼上了,不说就太可惜了,一咬牙,她纵容了自己一回,但为自己搏一个好的前程: “既然你不说,那就换我说。 “雁无悦,我是心悦你的。 “如果你也心悦我,雁无痕,那你就爷们一点,马上到我家提亲。 “如果你瞧不上我,或是根本不喜欢我,那么,我与谁相亲,被谁欺负了,都与你无关。 “现在,请你给我一个回答,你到底是怎么看待我的…… “我绝对不是那种会死缠烂打的人,只要你一句话,喜欢就好,不喜欢就老死不相往来……” 沐云微可以对天起誓,活了十几年,她从不曾如此大胆过,竟会主动向一个男子表白,之前,父母对自己的教诲是:身为女子,就当含蓄,不可逾越。 如今,她是疯了,才做了这种猛浪之举, 待说完,她怀惴着满肚子的羞臊,摒住呼吸,静等回答。 雁无痕觉得自己的脑袋瓜子越发混乱了。 眼下这是什么情况? 他……他……他……这是被表白了? 心底深处有一阵阵异样的滋味在涌上来,他暗暗嚼着那味道:是欢喜的,同时又是慌乱的。 “我……其实……其实,还没想好……刚刚,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等一下,他这是说了什么呀? 可话都说出去了。 杭少白避在边上,听得直叫“娘”,这位小将军,平常看着挺悍的,怎么被姑娘表白后会变得这么怂? 受人之托,就得忠人之事,于是,他立英雄无畏的冲了上去,再次挑衅他: “雁无痕,你骂我骂得倒是挺顺口啊,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前一刻说的话,后一刻就想收回了?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我没有说要收回……行,那我明天就去提亲……” 被这么一激,雁无痕一咬牙,竟答应了下来。 这话更像是在堵气时说的气话。 沐云微听得心头一阵发凉,本该高兴的,但是,她却沉下了俏脸,厉叫了一声: “雁无痕,如果你无意于我,那就请不要折辱于我。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你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就说来提亲,你以为我稀罕啊……我与你,从此再不相见……” 骂完,一跺脚,柳腰一扭,转身就走…… 雁无痕彻底凌乱了! 这这这,这是啥情况啊? 他都答应了,她怎么还生气了呢? “喂,你……怎么了?喂……别走啊……” 可她根本就不理他。 他只能在那里抓脑挠腮,不知道该怎么弄了。 现在,他要怎么弄啊? 他没经验啊! 杭少白在边看着直叹息:“雁小将军,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傻啊?” 雁无痕本来就满肚子怒火,听得这话,顿时大怒,直叫道:“我傻不傻,关你屁……” 他再次把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小心我把你打得满地打滚……” 雁无痕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不敢再惹他了:这个武夫正在气头上呢,再惹,还得挨打——他摸了摸发疼的额头,跑了。 狗咬吕洞病,不识好人心,说的应该就是他。 嗯,四姑娘,你可千万要沉住气,在嫁给他之前,必须把他收拾的妥妥贴贴地才行啊……否则,我这一拳算是白挨了。 沐云微一路跑着去找沐云姜,气得眼泪都要出来了,看到大姐姐和小七,还有靖北王坐在一处凉亭内,边上坐着一个和尚,他们正在那里说话。 她打住了步子,没再上去,而是在一花坛前平静心情,可眼底还是泛起了一层水气。 太委屈了。 这个雁无痕,真真是要气死她了。 给了她希望,又灭了她的希望。 可恶。 简直可恶之极。 沐云姜不经意一转头,正好看到了,立刻噔噔噔跑了过来,先察颜观色,发现四姐姐的情绪不对头,似想哭,忙问道: “怎么了?没成?还是没上当?或是没反应?” “小七,以后,你不用再撮合我和他了。这个人有口无心,做事冲动,不经脑子,根本就不是良配……我……我到那边去静一静,你们不要跟来……” 沐云微抹着眼泪跑了,情绪很大很大。 沐云姜听得很茫然,立刻把福喜叫住,问了问情况,可福喜不知道,说:“刚刚姑娘把我遣开了。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你去守着四姑娘,我去找杭少白。” 她让福豆跟上,自己跑去找杭少白,发现这人的袍子都被撕坏了,忙问:“怎么了?打架了?” 想想那个雁无痕,很有可能打架了。 杭少白长长一叹,“县主,我和你直说,这个鲁男子,明明是喜欢四姑娘的,可说的话真的是能把人气死,你听我讲啊,这个人呢,你就得好好晾他一晾……然后还得好好调教调教,否则将来四姑娘还会被她气着的……” 于是乎,他把刚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细细地全说给了县主知道。 沐云姜不由得捂了捂额头,无奈一叹:“这家伙怎么这么蠢,真是蠢到家了。话都说出口了,居然还能说不知道怎么了?行,我知道了,那就好好晾他一晾。” 说到最后,沐云姜冲他福了礼:“杭郎君,今日之事委屈你了。” “我是男人,皮厚肉粗的,没关系。是四姑娘受委屈了。这位姑娘看着大大咧咧的,其实心思很敏感,她又心仪那位,可那位明显还没开窍,说的话,都不经大脑的,四姑娘心里肯定得难受一阵子了……” 还别说,这个杭少白,还真是一个不错的男子,知道要体贴女子的心境。 就是,他们家重男轻女的思想非常严重,嫁给杭少白的女子,若生不出了儿子,往后头,就算杭少白不愿纳妾也得妾。正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不过,这事,与他们家没关系,反正大姐姐喜欢的是阿索……就是,那阿索怕是不会像雁无痕那样,因为嫉妒而说出那种冲动的话来。 萧祁御身边的亲信,性子贼精贼精的,不好对付啊! 她这么想着,回去凉亭,萧祁御围了上来,低声问:“怎么了?” 沐云姜就把事情都说了,最后还语气愤慨了几声,说道:“不与你说了,现在我就去守着四姐姐,必须让那浑小子也好好好难受难受……” 说罢,她提着裙摆噔噔噔就追了过去。 萧祁御轻轻嘘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军中的鲁男子,在感情上没开窍时,真的不会觉得娶妻生子有什么意思。 雁无痕人品上头是没有任何问题的,生的是一副精忠报国之心,也无半分轻慢女子之心。 今日,他只是本能对四姑娘有好感,不想她被别人抢走,却不曾想过,自己想娶她,该怀惴怎样一种心情。 如此一激便娶,落到女子眼底,便是一种不负责任、意气用事的表现……沐云微是个心高气傲的女子,岂受得了这样的折辱? 嗯,这小子,是该好好受一受罪…… 另一处,沐云初和不悔大师聊了聊,顿觉茅塞顿开。 她现在不管到哪里,随身都会带着一套雕刻工具,随时随地都可以进作创作——她对于雕刻,从以前的喜爱,到如今已如痴如醉。 不悔大师被主持叫去了。 沐云姜也不知为了什么事,跑了。 靖北王跟了过去,凉亭中,就只剩下她和女婢山桃,而她沉迷在雕刻当中,完全没看到杭少白悄悄地走了过来。 山桃本来是想提醒姑娘的,但是杭少白冲她嘘了一下,她别出声。 山桃是一个聪明的姑娘,老早就发现了,这位杭少东家看自家姑娘的目光不太一样。 但这件事,她没与姑娘说。 姑娘心仪的是别人,说了,只会徒增她的烦恼,倒不如睁一眼闭一眼,静待后事发展。 这会儿,山桃退到了边上,悄悄观望着着。 杭少白则站到了沐云初身侧,这个文静的姑娘,全神贯注在手上那块玉石上头,根本没发现身边伺候的人已换了他人。 “你这雕的是什么呀?” 她侧颜极是好看,下巴尖尖的,颜色不点而朱,肌色晶透,整个人状态极好……虽然她年纪有点大,但是岁月却赐予了她雍容端庄之态。 “呀,杭少东家,你和我四妹妹聊得如何?”她回过神,看到杭少白站到了自己身边,忙关切地问了起来。 杭少白免不得把刚刚发生的事又细细地说了一遍。 沐云初听着微微拧眉,而后轻轻一叹:“看来,四妹妹还真是好事多磨啊……” “不过没事,等雁小将军想通了,这段佳话一定能成……你怎么样,和不悔大师聊得如何啊?你现在在雕什么?” 杭少白的目光无比放肆地落在这张精致的脸孔上。 他心中对这个女子的喜欢,一日深于一日,每次见到她,他都是满心欢喜的。 唯一让他头疼的是,她是和离之身,如果他与父母说起这桩婚事,那必是会有一千一万个不许的。 主要是靖北王的身份,现在有点尴尬。 说他不爱帝宠,他是几个皇庶子当中唯一封王的。 说他受宠,皇帝又不怎么待见他,再加他与太子的关系很僵,将来太子若是顺利登基,那还了得? 最近,父亲已经在唠叨,让他和靖北王保持一定的距离,就怕太子记恨,以后,这份交情反会祸害了杭氏满门。 “我打算雕一组十二生肖,用同一块玉,这玉很是别致,是宫廷御用之物。之前小七赠了我一块。是皇家下聘时给的。我想雕成生肖,可以当坠子使用,也可做成手绳……” 她细细地诉说着,眉宇间皆是温情。 “嗯,一定很不错。有图纸吗?回头我与那些有钱的贵客们介绍一下,就说只有一组,可以提前预订……能让我看看玉质吗?” 他始终表现得很有礼。 “当然可以。” 她把玉石递了过来,不小心被他触碰到了手指,她一惊,立刻收回了手。 “抱歉,不小心的。” 杭少白忙致歉,可是目光却是无比热辣的。 这让沐云初整个人紧缩了一下,心头忽生出了一种不一样的滋味来。 这种热辣辣的眼神,她曾在靖北王看小七的目光中看到过,可他们是未婚夫妻啊! 所以,这个杭少白最近一直到他们沐家来走动,不是单纯来看玉石成品的,而是,他看上自己了吗? 这个认知害她吓了一大跳。 完了,完了,真要这样,她又该怎么打消他的追求之心呢? 本章四千字。明天见。 第191章 索侍卫,我能抱抱你吗? “玉质很不错,等定型,我们再来订一个合适的价格。” 雁无痕拿到阳光底下,盯着那玉细细的研究一番,重新交到了她葱白如玉的小手上。 对于她的才华,他是无比肯定的。 “好。” 沐云初收好,发现他的目光还落在自己脸上,内心越来越不安,遂收起自己的雕刻刀盒,连同玉石一起收好,没心思再雕了: “杭郎君,我去寻四妹妹,她应该需要好好安抚一番……就先行告辞了。” 她福了福,想要走。 杭少白顿时急了。 他已经好几天没见到她了,此番是靖北王相邀,他才得以见着她。 自从靖北王和宁国县主订下婚事,沐家也变得金尊玉贵起来,如今他再不能随随便便去沐家小院了。 “等一下,云初姑娘……” 他急步拦下她。 “杭郎君可还有事?” 沐云初不觉往后退了两步,尽量和这个人保持距离。 杭少白盯着这个一日比一日明艳动人的女子,按不住心头的冲动,不由自主就脱口表白了: “云初姑娘,我渴慕你已很久。 “多年前,你还是他人妇时,我于庙会上见过你后就倾了心,当时便惋惜恨不相逢你未嫁时。 “后来我便出门游历四国,多年后回到天都,再遇你,得知你已和离回了娘家,心里那是喜不自禁。我知道,这句话,这般说,不太合时宜,但我是真的很高兴…… “再后来,我又得知你重操雕刻这门手艺,就火急火燎地跑来,不想与你这样一位优秀的雕刻师失之交臂。 “云初姑娘,在我眼里,你是这世上顶顶好的姑娘,性子沉静,手艺精湛,持家有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我的,如果你对我也有好感,可否允我来贵府提亲……” 哎呀呀,这个人说的话,真真是越说越离谱。 沐云初不觉涨红了俏脸,她之前找他,是想请他帮忙假装追求四妹妹,激一激那个雁无痕,如今,他却追求起了自己,这也太……荒唐了。 “我……我觉得……这不合适……” 她心慌意乱地叫着。 “怎么不合适了?” 他步步紧逼得追问。 她则一步一步后退,整个人如临大敌,思绪则是混乱的:“我……是和离归家的,家境一般,你……你是大名鼎鼎的玉商,你们家门第高,杭郎君又才(财)名在外……我一个残花败柳之身,实在高攀不起……” 她是一个劲儿地把自己贬低。 但说得也是大实话。 “你拒绝我不外乎这么两个原因:一是你嫁过人,二是门第的问题。 “首先,你有没有嫁过人这件事,我不在乎。我母亲也是二嫁女,嫁给我父亲,二三十年,夫妻恩爱,婚姻圆满,不是挺好的吗?所以,二不二婚的,与我们问题不大。” 这番反驳,让她一个头两个大。 “至于第二个问题。士农工商,在列朝列代,商一直排在最后一位,也就这近百年,商人有了一些地位。直至如今,商人为我大凉带来了惊人的经济收入,所以,才被当今圣上所看重。 “但是,再如何看重,商人的地位,总还是比不得官宦之家的。 “你们沐家是五品武将之家。虽然你父亲是文职,但是如今,你哥哥于靖北王身边办差,你七妹妹又被封为了宁国县主,若说高攀,也该是我高攀了你……云初姑娘若是用门第来说事,那就是你看不起我们商人出身……” 这一番分析,那绝对是头头是道。 沐云初无言以对,忙道:“不不不,我从来没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刚刚和离,对于姻缘有了恐惧,你是知道的,我差一点就被我丈夫送人了……姻缘让我看透了人性之恶,未来三年内,我不想再嫁,只想守在父母身边,好好尽一尽孝道……” 她搜肠刮肚,终于又想出了一个理由:想尽孝。 “就凭你家女主人没有家庭地位,沐大姑娘就不能嫁给你……” 正对峙不下,有人插进了话。 沐云初转头一看。 一身墨锦袍子的阿索快步走了过来,并且以保护者的姿态站到了她身前,冷冷盯视起这个不要脸的男人来: “先表白于妹妹,后又来向姐姐提亲。杭少白,你这是为了和殿下扯上关系,还真是什么伎俩都使了……” “我……我没有……” 杭少白不想被误会,竭力想解释,却被叫断: “屁个没有。之前殿下没和沐家结亲,怎么没见你跑去沐家表白。殿下和沐家一结亲,你就急不可耐了?我看你就是居心叵测,再强辞狡辩都没用。” “我……” 某人顿时哑口无言。 “大姑娘,带上随身物品,我送您去见四姑娘和七姑娘……这个杭郎君人品有问题。您以后可不能单独与他相处。” 阿索冷冷地瞄了一眼,眼神里则透着深深的防备。 眼见得阿索误会了,沐云初不觉轻轻一叹,不管怎样,总归是她把杭少白给牵扯进来的,现在她不能让他再白白受了冤枉: “索侍卫,有件事需得与你说清楚,杭郎君向四妹表白,是靖北王殿下与我们一起促成的一台戏。” 这话一出,令阿索不觉一怔。 杭少白的面色这才悄悄缓和了一下:“听到没有,我向四姑娘表白只是在演戏……” 语气是欢喜的。 他高兴呀,沐云初还知道为自己辩解,这说明他所求之事还是有可能的…… “但是,杭郎君,我与你是断断不可能的,还请见谅……”她行了一礼,拿了东西就走。 阿索则像守护神一样杵在那里。 才松下一口气的杭少白听了这话,急得想追都不行:“大姑娘,你别走。我还话说呢,索侍卫,我是真的喜欢云初姑娘……你能不能别来棒打鸳鸯?” “可她不喜欢你!”阿索用剑柄指着人家,“以后如果让我再看到你骚扰她,我见一次打一次……” 杭少白气结,立刻叫道:“索侍卫这么紧张云初姑娘,莫不是你也和雁无痕一样,喜欢人家姑娘而不自知……” 伴着话音落下,噌,阿索已然是长剑出鞘,紧跟着他冷哼一声,寒目一瞪,叫道:“若敢再乱说,休怪我手上长剑无情……” 杭少白:“……” 阿索等沐云初走远了,才收了剑跟了上去,只余杭少白在那里长吁短叹。 阿索走了一会儿,发现沐云初正在不远处等着自己,看到他就迎了上来,俏脸上尽是担忧之色: “没打起来!” “打不起来。” 他才不打手无缚鸡之力的商人,胜之不武。 “那就好。” 沐云初松下一口气,点了点头。 “大姑娘,杭家家境是不错,但是他们重男轻女,嫁这个男人,他往后头肯定会纳小。需慎重。” 阿索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很有必要提醒一句。 “我知道的。我又不喜欢他。前一次,我听父母之命,嫁错了,若真有机会再嫁,我只嫁珍视我的人……若寻不到,那便不嫁。” 沐云初轻轻说道。 阿索点点头,吃了个亏,就该长长记性,要是遇上一个相比较而言较为合适的就匆匆忙忙想再嫁,那她就是一个蠢妇。聪明人就得知道爱惜自己,毕竟如今的沐家已不可同日而语了。 “知道便好,不用多久,七姑娘将是靖北王妃,往后头,王妃定能给您觅一个合适的良人。那杭少白实在不合适。您必须是后福的。” 沐云初听得却是很失望。 唉,他真的无意自己啊…… “嗯,小七待我至诚,她肯定会上心……” 她微笑着附和,可心头的落寞,却无从诉说。 “大姑娘,我送您去找七姑娘……请……” 阿索待她,始终是恭恭敬敬的。 “好。” 两个人并列走着,不再说话。 山桃退到后面,悄悄观望: 这一男一女,一个高大威猛,一个娇美动人,单看这背影,真真是登对到不行。 可惜啊,阿索竟完全无意姑娘。 唉,姑娘心里不知要有多失望。 她想了想,忽上前想打个岔:“索侍卫,你今年多大了?” 阿索不觉一怔,“我今年二十有三了。” “家里可还有人啊?”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像你这个年纪,家里若有长辈,肯定早给你配姻缘了……” 山桃提到了姻缘。 阿索的眼神变得若有所思,目光在往沐云初身上瞟了一眼,赫然发现她竟在悄悄观望自己,心脏处莫名一紧。 “我……没想过娶妻。” 他看到沐云初的眼神微微一黯,难道她喜欢的人是……自己? 不可能! 他果断否定了这种可能性。 “是人都要娶妻,索侍卫,为什么你不想娶?”山桃楔而无舍地追问着。 阿索沉默了一下,不说话。 沐云初见状,忙打圆场:“山桃,谁让你多嘴的。索侍卫,不好意思,我家婢女有点放肆了,你可以不用回答……” “倒不是不可以回答。” 阿索接了话,想了想,便开始讲述他的身世: “我父亲是一武术世家的家主。但我母亲只是一个江湖卖艺的。机缘巧合之下,父亲结识了母亲,才有了我。 “可我父亲有嫡妻,嫡妻强势,不许我母亲进门,也不准我认祖归宗。因此,我从小被养在外头,虽然父亲给了银两,请了人照看我。但我很小就没了母亲,没了家,我母亲在我五六岁时就过世了。 “后来,我遇上了一个江湖奇人,他教我骑射武艺,带我闯江湖,最后遇上了殿下,我的人生就以殿下为中心打转。 “可我知道,虽然我视殿下为家人,以三皇子府为家,但那只是一座府邸,并不是真正的家。 “这么多年以来,我没有家的慨念。我的心里只有殿下。我可以为殿下生,可以为殿下死。其他任何人,都进不了我的心……” 阿索平常时候都是不怎么说话的,可今天,他说得特别多。用最平静的语气讲述悲惨的经历,却让某人心疼了。 沐云初没料到他的身世竟如此的凄凉,虽然她所嫁非人,但是,从小到大,她却是被父母呵护着长大的。 而阿索呢,有娘生,没爹管,娘死成孤儿,最后遇上萧祁御,才算有了一个家。这样的人,难怪会对萧祁御忠心耿耿。 因为他根本没有爱人的心,所以,他对家没向往,对姻缘也没想法。 心疼到最后,她想哭啊,她的这份喜欢,注定是没结果了。 这样一个人,不太可能再成家立业。他的心里忠诚大于娶妻生子。 “索侍卫,我……我能抱抱你吗?” 这个要求,让阿索瞪大了眼,“什……什么?” 下一刻,她欺过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而他则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素来冷肃的脸孔上,浮现了一抹可疑的红云。 一抱完,沐云初退到了安全距离之后,一脸正色的说道:“这一抱,我是替你早故的母亲来抱抱你的。 “你的日子,曾经过得很艰难,幸好有殿下,给了你一个家。 “我的日子,也曾无比艰难,在我差点被羞辱的那个晚上,是你抱着我脱离了苦海。 “索侍卫,你是个好人。 “我希望你有朝一日可以在尽忠殿下的其他时间,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感受到来自家的温暖。希望有朝一日,你会知道如何爱人,并从你深爱的人身上,体会到活着的乐趣……” 说着,她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索侍卫,谢谢你。以后,我愿意当你的妹妹。用我微弱的力量温暖到你。不堪的过去都已成为过去,往后,我们总会越来越好的。你说是不是?” 她目光闪闪地问着,说的话,带着一种讨好的味道。娇娇软软,是如此的动听。 阿索心头却有点怅然若失了: 把她当妹妹? 为什么他觉得这是一个特别糟踏的主意呢? “抱歉,大姑娘是七姑娘的姐姐,我怎敢把您当妹妹……以后,我会视大姑娘为主,并努力守护好您的。” 他也退了一步:“大姑娘,您刚刚说得太客气了。” 沐云初很是狼狈:不能做妻子,连兄妹都做不成,阿索拒绝人起来,真的是半点不留余地啊…… 阿索则在想:把她当妹妹,那不是打了殿下脸吗?他只是殿下的侍卫。 再说了,他不喜欢她叫自己义兄…… 至于原因,他想了想,没想出来……反正,就是觉得别扭极了…… 本章四千字,明天见。 第192章 一边伤情醉酒;一边想不明白 中午,萧祁御带着沐家兄妹在白马寺吃了一顿素斋。 膳后,他们回了梅庄。 回去的路上,沐云姜和大姐姐四姐姐坐一车,为的是不让雁无痕有机会再缠四姐姐:在他还没想清楚之前,盲目的为娶而娶,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更是对四姐姐的不负责任。 四姐姐气的就是雁无痕被人一激,就撂下话说娶——若非真心想娶,只要有半点勉强,对于四姐姐来说就是折辱。 别看四姐姐性子直爽,可她是最最受不得气的,她不像大姐姐,愿意忍辱偷生。四姐姐的原则是:一是一,二是二,刚烈地很。 也就是说:今日萧祁御在白马寺安排的这出戏,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 马车悠悠地往前走着。 梅庄门口。 萧清欢穿得漂漂亮亮的,在门口蹦蹦跳跳玩着跳格子。 沐云姜老远就看到了。 萧清欢听到马车轮子碾压地面的咕噜声,立刻兴奋地跑了过来,嘴里不断地叫着: “爹爹,娘亲……你们总算来了。” 沐云姜从马车上跨下去,第一时间就把孩子抱起来亲了亲——哎呀,好重的,几天不见,这孩子又长肉了。 “欢欢,好几天不见,想不想娘亲?” “想,想死了。” 萧清欢也往她脸上亲了好几下,美丽的大眼睛闪闪发光,小巴巴翘得老高老高的:“都怪爹爹,他为了独占你,就把我送到了这里……哼,坏爹爹……” 说到这事,萧清欢有点老大不高兴。 大约是她黏娘亲太厉害,爹爹都不许她再跟着去沐家,而是哄她说:“等订完了亲,爹爹就带娘亲到梅庄玩。欢欢,你先去把那里的地理环境给熟悉一下,回头呢,你给娘亲当向导……” 可怜她就这么上当了,然后在这里眼巴巴等着,结果因为昨晚上太兴奋了,今天个一早她睡过了头,都没能和爹爹娘亲一同去白马寺玩,只能在庄门口等啊等,等着脖子都长了。 “欢欢,别黏着娘亲……来,爹爹来抱……” 被冷落的萧祁御,从马车上下来,看到小个头的沐云姜抱着清欢,感觉很吃力的样子,他大步流星地跑上去,想把这个小跟屁虫抱过来。 “不要不要,我只要娘亲抱……” 她抱着沐云姜的脖子死活不肯松手了。 “你这么重,娘亲会吃力死了。我抱……”他直接就把清欢跑了过去,快步走进去,一边还在那里警告:“欢欢,听好了,不许老黏着娘亲,娘亲现在是爹爹的,你可不许和我抢……” 清欢听着愁啊,以前的爹爹可喜欢自己了,她哪怕想要摘天上的星星,他都会给的,结果,现在这个爹爹,居然还要和自己抢娘亲。 “爹爹,我重要,还是娘亲重要……” 清欢突然给萧祁御出了一道大难题。 萧祁御看了一眼严肃的清欢,又看了看期待答案的准娘子,回答得不假思索:“当然是你娘亲更重要……” “呜呜呜,呜呜呜……”清欢挣扎着下去,又奔进沐云姜的怀里撒起了娇:“娘亲,爹爹过河拆桥,要不,我们逃婚得了……” “哎呀,我的小祖宗,亏你想得出来……”萧祁御急忙忙要把这皮孩拎起来,鬼机灵,还真是作坏起来,无所不用其极啊…… 沐云姜在那里笑,笑得银铃似的。 沐云初和沐云微跟着低低地笑,她们看得很清楚,靖北王殿下对小七是真真上心的: 上下马车的时候,因为小七个子矮,他必是要让她扶着他的。 用膳的时候,他会亲自给她做好吃的素面;小七走到哪,他必护到哪里。 小七抱小郡主,他心疼小七抱不起;小郡主和小七谁重要,更小七重要…… 嗯,这样的郎君,真真是全天下,打着灯笼也再难找出第二个了。 清欢被萧祁御抱走了。 沐云姜带着两位姐姐到后院。 梅庄的管家为贵客们准备好了薰好了香的卧房。 本来,沐云姜该去陪萧祁御的,但她看出来了,两个姐姐心情都不大好,就让素月去和萧祁御说明情况——今天下午说好的,要陪着他和欢欢一起玩蹴鞠的,但眼下,她得陪两位姐姐,让他自己带欢欢玩,别让欢欢扫兴。 四姐姐心情不好,她是懂的。 大姐姐心情不好,这是怎么一回事,她就不明白了。 于是她就陪着她们,非常刻意地说着以前的趣事,逗她们开心,还故意拿来了果酒,哄着姐姐们喝了,骗出她们的心里话,让她们好好发泄发泄…… 然后,她就知道了大姐姐心思郁结所为何,全是因为阿索——她没想到自己走的那一会儿功夫,杭少白竟向大姐姐提了亲,却被阿索打发了。 偏偏啊那阿索,却是明确说明了不娶妻,无怪乎大姐姐会这么黯然神伤了。 阿索不比雁无痕。 雁无痕喜欢而不自知。 阿索却是真的无心情爱。 若真要说到爱,他心里也爱着一个人,那就是萧祁御——他呀,是甘为主子抛头颅洒热血的。 如此敬爱,已胜过一切。 “四姐姐,我和你说啊,世上男儿千千万,好儿郎也是无穷无尽的,一个雁无痕算什么?等着,假以时日,你会遇上更好的,气死这个不开窍的蠢物……” “大姐姐,别难过。男子也就凡胎肉身,只要我们本事强,脑子活,傲立世间,不依附任何人,活得才最是痛快。这世上有一条真理:求人不如求己,自强不息者,才能创造奇迹……” 一个下午,她一直陪着姐姐们,听着她们诉说苦恼,而她则不断的为她们树立新的思想。 期间,雁无痕几次过来想找四姑娘沐云微,就是寻不到机会。 萧祁御呢,被冷落了,只能带着清欢,叫了几个人玩蹴鞠。 他们玩了一下午。 因为没有阿姜一起玩,他玩的有点心不在焉。 后来,玩累了,他抱上这个爱闹腾的孩子去休息。 待他沐浴好,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袍,在书房喝茶,发现雁无痕在门外徘徊,一脸委屈巴巴、很苦恼的样子。 “鬼鬼祟祟的,做什么?进来说话!” 喝着茶水,萧祁御看着扭扭捏捏的雁无痕。 这小子做了什么,他自然已知道。 “有一个问题,想问一问殿下……属下是真的真的不明白……”他唉声叹气地求教起来。 “说。”他靠在那里说道。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抓着头皮,“事情是这样的。今天我看到那个姓杭的向四姑娘表白,还说了一些混账话。这家伙居然说,要是四姑娘嫁给他,万一生不出儿子来,他还是要纳小妾的……” 说到这话,他是如此的愤慨。 “然后呢?” “我跑过去给了一拳,又把人狠狠骂了一声。” 至于前因后果,他以一种愤慨的语气,一五一十把经过给细细说明白了,最后闷闷叹着,说道: “我不明白的是:我都说娶了,可四姑娘却跑了。这是什么情况?她这是讨厌我吗?不对啊,明明之前,她说她心悦我来着,怎么后来,她就跑了呢?他到底为什么要跑啊? “我本来是想去问问清楚,可之后,四姑娘就一直和大姑娘七姑娘在一起,我连单独和她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想问都问不着……唉,我要烦死了,从来没这么烦过……” 说到最后,他无比恼烦地又抓了抓头皮。 “那如果现在本王给你机会,你见着四姑娘了,打算想说什么?”萧祁御不动声色的反问。 “我……”他想了想:“就是想问问她什么意思?我是长得哪里差了?还是人品有问题了?她为什么说要和我从此不相往来?我到底哪里得罪她了?” 哎呀呀,他要痛苦死了。 “你没长差,人品也好,但你有没有弄清楚一件事……” 萧祁御首先把他的自我否认给否决了,然后好心提警了一句: “你为什么想娶她?是因为和杭少白堵气一时冲动想娶,还是因为真心喜欢她,才想娶?” “我……” 雁无痕吐出一个字,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因为他很确定,如果不是杭少白那么一闹,自己肯定说不出那一番话的。 “说不出来的话,就证明你并没把四姑娘放心上。既然你没把人放心上,却要扬眉娶她,这就是对她的不尊重。这就是根结所在。” 萧祁御很忠肯地下了一个结论。 “可我要是不喜欢她,就算杭少白再怎么激我,我也生不出气来啊……对,没错,我肯定是喜欢她的。” 他这想细细地一想,脑子里总算有了一个比较清楚的认知。 “喜欢也很好几种,可有可无的喜欢,有一点点好感,很喜欢,不可取代的喜欢,生死相许的喜欢。那你对她的喜欢属于哪一种?” 萧祁御循循善诱地再次发问,希望能帮助他理清头绪。每个没经历过感情的人,在初历情事时,难免会迷茫……会质疑…… “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啊……”他是真的没想过:喜欢一个人怎么会这么复杂? “没关系,慢慢想,你会想清楚的……” 萧祁御拍拍他的肩: “或者,你可以想一想,如果非要让你成亲,你想娶谁?好好想,我去找小七吃晚膳,你在这里守好欢欢……” 雁无痕应命,然后在那里抓脑挠腮地想啊:如果非要成亲,他想娶谁?那肯定是沐云微了啊……除了她,其他女子在他眼里,都是烦人的哭包。 所以,她在他心里是特别的? 所以,他对她的感觉,就是喜欢。 那她的反应为什么那么奇怪呢? 哎呀,女子的心思,真的是太太太难猜了。 萧祁御到新月轩,老远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香,素月守在门口,见到他过来,忙福了福,说道: “殿下,三位姑娘在一起吃醉酒了,正在休息,您别进去了,可能有碍瞻观,姑娘说了,今天她就陪姐姐们了,回头补偿您……” 萧祁御听着不觉轻轻一叹,订婚后的第一趟出游,不甚完美——她心心念念全是她的家人。 好在她还知道补偿。 行,那就把她让出一晚上…… “素月,好好守着三位姑娘。我会安排阿绪在附近值哨,有事可找他……” “好。”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这个晚上,他陪着清欢在自己层里睡觉,睡得并不踏实,梦里头,有人要破坏他的大婚之礼…… 第二天,萧祁御醒得老早,本想跑去找云姜的,却看到雁无痕就坐在园中的亭子里头,面前还有一堆没灭的篝火,这么冷的天,他居然在外头枯坐了一夜。 “天这么冷,你怎么不回房睡?” 萧祁御把他叫了进来。 雁无痕摸摸头顶上的霜花,走进去时一脸苦闷道:“殿下,我现在想明白了,我绝对是喜欢四姑娘。而且是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 “但昨天,我已经把四姑娘惹生气了,我不知道怎么让她消气,本想请教殿下来着。可又不敢扰了殿下休息,就只能在外头等了……” 真是个傻小子。 萧祁御摇了摇头,冲身后的阿索说道:“阿索,让人准备一碗姜汤,给无痕暖暖身子……阿索,你又在发什么呆啊?” 阿索好像也在走神。 “哦,马上去。” 阿索有点慌里慌张地跑了。 这情况,好像也有点不对头啊! 没一会儿,阿索去厨房弄来了姜汤,雁无痕一口喝尽,眼巴巴望着萧祁御:“殿下,您说,我该怎么做,她才会消气?主要是现在七姑娘一直守着四姑娘,我想见四姑娘都不气。七姑娘那边的气,您能不能给我去灭一灭啊?” 他双手合什,拜托拜托。 “依我之见呢,现在,你还是不要去了。时间能让人变得冷静。你呢,也该好好想一想:你所谓的很喜欢,是不是真的喜欢。因为之前你根本不确定这到底算不算喜欢,才惹敢说了四姑娘……反正日子长着,你总有表现的机会的……” 萧祁御给他出着主意:“至于七姑娘那头,她迁怒你也只是一时的。过两天她就能气消。现在,回去好好睡一觉……顶着两个黑眼圈,头脑也一定想得乱七八糟了,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冷静冷静再说……” 雁无痕摸摸自己的脸,觉得殿下说得挺有道理,立刻乖乖听话去休息了。 “殿下,能问一个问题吗?” 一直沉默的阿索,看着好似一夜之间豁然开窍的雁无痕,突然发问道: “什么问题?” 萧祁御转头问。 阿索一脸肃然:“昨日在白马寺,您一共安排了几出戏?” 本章四章千字,明天见。 第193章 你安排了几出戏? 没一会儿,阿索去厨房弄来了姜汤。 雁无痕一口喝尽,眼巴巴望着萧祁御,脸上全是苦恼:“殿下,您说,我该怎么做,四姑娘才会消气?主要是现在七姑娘一直守着四姑娘,我想见四姑娘都不行。七姑娘那边的气,您能不能给我去灭一灭啊?” 他双手合什,想拜托殿下帮帮忙。 “依我之见呢,现在,你还是别去了。” “可为什么呀?” 时间能让人变得冷静。你呢,也该好好想一想:你所谓的很喜欢,是不是真的很喜欢。因为之前你根本不确定这到底算不算喜欢,才惹怒了四姑娘……反正日子长着,你总有表现的机会的……” 萧祁御给他出着主意:“至于阿姜那头,她迁怒你也只是一时的。过个两三天她就能气消。现在,回去好好睡一觉……顶着两个黑眼圈,头脑也一定想得乱七八糟了,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冷静冷静再说……” 雁无痕摸摸自己的脸,觉得殿下说得挺有道理,立刻乖乖听话去休息了。 “殿下,能问一个问题吗?” 一直沉默的阿索,看着好似一夜之间豁然开窍的雁无痕,突然发出一问。 “什么问题?” 萧祁御转头问。 阿索一脸肃然:“昨日在白马寺,您一共安排了几出戏?” “什么意思?” “杭少白这个人是您给安排的?” “嗯。” 萧祁御点头不带犹豫的。 “杭少白向四姑娘表白一事,是您和王妃筹划的对不对?” “是!” “这出戏,您是让他们演给雁无痕这只呆头鹅看的。” “嗯。” “那杭少白向大姑娘表白这事呢?您打算演给谁看?” 他盯着自己这个主子,感觉自己可能被算计了。 “怎么,杭郎君向大姑娘表白了?” 萧祁御脸上难得露出了惊讶之色。 阿索定定看着:“这不是您给安排的!” 语气是肯定的。 “不是我安排的,但我知道这人喜欢沐云初,只是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 萧祁御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个跟着自己十年的侍卫,平常时候,他可是对任何人都不感兴趣的,今天居然提到了一个女人。 难得,真是难得。 这么多年以来头一遭见。 “殿下,杭少白不是好人。难道您这是想撮合大姑娘和那杭少白吗?”阿索的声音里透出了几丝紧张之色。 “不啊,我和阿姜的意思是:任由他们自由发展……至于杭少白的人品,我是调查过的,还是不错的……” 他说得点了点头:“未来若是和我做连襟,也是可以的。沐大姑娘前一桩婚事受了不小的罪。若是再婚,必得寻一个真心愿意护着她的人才是。” “您什么时候查过杭少白?我怎么不知道啊?” 阿索大皱其眉,平常时候,殿下做任何事都不会瞒自己的,这一次是什么意思? “我让阿绪查的,阿索,你什么情况,我让人调查的事情,也不是桩桩件件都会让你知道的,你现在怎这么在意?” 萧祁御故意皱了皱眉头。 “我……只是觉得杭少白所在杭家,很重男轻女,如果真把大姑娘嫁过去,她会吃亏。” 他努力辩白,其实他也觉得,自己这么刻意提到沐云初,不太像自己,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忍住,问了出来。然后一说就说了这么多。 连他都觉得:自己挺奇怪的。 “若有朝一日,我入主东宫,你觉得杭家还敢怠慢这位新妇?” 这一反问让阿索震惊到说不出话了。 他震惊的是,这是殿下第一次流露出了想要成为太子的野心。以前的他,唯一的心愿是帮师父查清冤案,现在呢,他的野心更大了。 “殿下,您……怎么对东宫感兴趣了?”他轻轻问道。 萧祁御淡淡道:“我既要娶小七,就得对她的未来负责。如果此生不入东宫,总有一日,现在的东宫会逼我们入死地,到时,也不知会有多少人头因我而落地,所以,必须争一争了……” 如今,他已经没有任何退路。 “是,阿索定当竭尽所能,助你成事!” 阿索突然抱拳,表示了一下自己的忠诚。 萧祁御知道,阿索是他身边最最可以信任的人,但是,正为他是如此的忠诚,如今已成为他的左膀右臂,他竟忽视了,他是侍卫,同时也是一个有着正常需求的儿郎。 可这么些年,他近女色,侍卫们跟着不近女色,这对他们是不是有点不近人情。 “阿索!” “在。” 他应的甚是响亮。 “不用这般严肃,我只是想说:如果有朝一日,你遇上喜欢的女子了,告诉我,只要我能力所及,必助你成家立业!” 这话令阿索一愣。 “别告诉我你不想娶妻,七情六欲,人之常情,若有一天,你对谁心动,就遵行本心,努力争取。人生在世,娶妻生子也是一桩大事。虽说无欲则刚。但太过无欲,活得也甚是无趣。” 萧祁御的话让阿索觉得,七姑娘的对他的影响真的是大。 以前的殿下生怕自己有软肋落到对手手上,现在,他身上终于也有了一些烟火气。 阿索觉得,这样的殿下,越发有血有肉了。 他点了点头:“所以,殿下,沐大姑娘……她是不是喜欢我……刚刚您说了那么说,是想为我牵红线……” 果然是跟在他身边的人,反应就是灵敏,萧祁御唇角一勾:“阿索,我只想和你强调一句,不管她的意愿如何,你的意愿更重要。 “若你喜欢,那就是一桩良缘;若你不喜欢,那你们便各自安好。 “姻缘一事,不该有半分不甘不愿。从利益出发,若夫妻离心,最终夫妻各自受伤不说,连我们都有可能受到波及……” 他自不会委屈了身边人,一切求的是顺其自然。 阿索点头:“我需要想想……在之前,我从未想过成家……殿下的身边,便是我的归宿……但往后,我会考虑娶妻的……” 他一鞠躬,走了出去。 萧祁御吁了一口气,能做的,他都做了,但愿他俩命里有缘份……现在,他决定去索回某人的使用权,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已是他的极限。 今天,沐云姜必须归他…… 明天见。 第194章 她要创造一个朝代 昨晚上沐云姜其实喝得并不多,但她愿意陪着姐姐们,一起面对花样年华当中的这些小烦恼。 前世,她们都不曾享受情爱,就死在了阴谋算计当中,这一辈子,她们安然活着,安然地享受着普通小女子才会有的小烦恼。 沐云姜喜欢这样普通的小日子——前世的她,可不曾以一颗清闲之心,面对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情小爱。 这一世,她感受到了。 这是另一种生活。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沐云初和沐云微都醒了,昨日,她们喝了果酒有多失态,她们并不知道。 现在的她们,一个是温柔娴淑的,一个是英气逼人的,两个人坐在那里叽叽歪歪不知道在说什么。 “大姐,四姐,早,你们醒得这么早呀?” 她揉了揉眼睛爬了起来。 沐云初忙走了过来,把她拉下床,“起了,起了,大姐给你梳一个好看的头,最近天都城内特别流行的那种……” 沐云姜只知道,但凡是大姐说好看的发式,必是很费时间的,而她最不喜欢浪费时间,忙道: “为什么要梳那种头?” 早已梳洗好的沐云初直接把她拉过来按在了梳妆台前,说:“靖北王是个心高气傲的儿郎,这样的男子,世间少有,你需得好好抓住他。 “身为女子,该有的柔媚还是要有的,我家小七英姿飒飒的模样,自是世间独一无二的。但居家时,总得有点女儿家的娇柔之态。 “虽然大姐姐不得你姐夫的心,和你姐夫闹得和离,但是,有些事我却是看透了。男人呢,既喜欢英气不凡的,也喜欢小鸟依人的,还喜欢古灵精怪的,恨不得把天底下各种脾气的女人都收到房里才甘心…… “所以,我们家小七,往后头就该是多面的,一定得把靖北王迷得七荦八素。” 主要是,她们从昨天下午起,就霸着小七,靖北王怕是要不高兴了。 酒醒后,沐云初寻思着要好好打扮打扮小七,准备把三殿下迷得神魂颠倒,忘了昨天的不快。 在沐云初看来,威严的靖北王是不可得罪的。沐家小门小户,在他面前总是卑微的,讨好总是没错。 沐云姜却听得甚是无语。 哎呀,她的大姐姐呀,怀的还是寻常姑娘才会有的心思,总想着屈意讨好,昨晚上她说了那么多,算是白说了,她觉得自己必须趁这个机会再强调一遍: “停停停,我的好姐姐,刻意投其所好,没用的,这世上,越容易得到的越是不被看重。只有千万百计求来的东西,才会无比珍视。这个我昨晚上说过了呀!大姐姐怎么还在想着让我讨好别人?” 沐云初一脸茫然,昨晚上的事,她都不记得了。 沐云微也不记得了,不好意思道:“昨晚上醉得厉害,说得话都忘了个精光,小七,要不,你再重复一遍?” 反正,沐云微最是喜欢听小七说话,她说的话,总能激励她。 “好,那我就再说一遍,我以为,身为女子,当做一个独特的自己,为自己而活,骄傲地活着,比如,拥有一门手艺;比如,拥有非凡的才识…… “至于男子看我们的眼光并不重要,这世间凡夫俗子居多,他们可以不认可我们,但没事,总能遇上能认可我们的人。 “遇不上就不将就,女子不嫁,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女子和离,又如何了,别人轻贱我们,我们更得爱护自己……我以为,未来总有那么一个时代,男女生而平等,都可以拥有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而不是女子只能被困在后院。 “所以,大姐姐二姐姐不必为了一个不懂得欣赏你们的人而烦恼,努力做好自己,将来,你们闪闪发光了,自会有优秀的男子看到你们的好……” 她这番侃侃而谈话,深深地鼓舞到了沐云初和沐云微,她们对视了一眼,都在心里暗叹,小七这颗小小脑袋瓜子,怎会有这种稀奇古怪的想法的呢? 但还别说,她们竟也盼望能有这样的时代,女子可以自由自在地傲立于世。可是她们生活在现在,大凉的宗教礼法,能纵容她们随心所欲吗? “小七,你说的是不错,可是没根没基的我们,连活着的都是难事,怎么敢想着与男子一样,生而平等,做自己想做的事……这想法是好,但是实行起来却不是一般的难!” 沐云初知道小七本事非凡,所以敢有那种奇思怪想,可普通小女子,哪敢有这种惊世骇俗的想法。 “大姐,这个世界,有很多女子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但也有一些女子活得会相对自由一些。比如说,我们家。大姐姐会手艺,四姐姐会武艺,我呢,我脑子里全是鬼主意。 “我们有条件,就得活成一个楷模。将来,我们可以影响更多人,甚至可以改写大凉的法典。 “比如,女子也是可以上朝为官的,想想二十几年前,大凉也曾出过女将军。如今大凉的后宫还有一些女官。就是现在朝堂上尚没有可议政的女官,但只要我们够出色,当女官,改变女子的命运,那不会是一句空谈……” 前世的她,就是一个女郡公,曾经带起了一批优秀的女子。 沐云初觉得小七的想法很振奋人心,就是实现起来很是困难,但是,最近,小七一直在创造不可思义的奇迹,所以,这样的想法,她愿意尝试: “嗯,小七说得极是,是姐姐目光肤浅了,我也要像小七学习,做一个可以自立更生的女子。” 和小七相处久了,她被影响很大,以前的她,可从来不曾想过女子亦可自立自强。现在她敢这么想了。 沐云微也附和:“对,嫁什么人,往后头,我要好好习武,回头,我要做个女侍卫,将来我还要做个女将军。干嘛要去讨好男人。我们要骄傲地站在阳光底下闪光……” 这愿望,很是宏大。 沐云初听着笑了笑,女子亦可自立自强,这种思想,现在的她还没办法影响到更多人,但在前世,她身边的女子都很有强大,很独立,很优秀,若不是她惨死,大凉的女子会迎上史上最有地位的时代。 这一世,只要她不死,她就想创造一个女子可以与男子共尊共荣的朝代…… 未来的大凉,女子也可以活得耀眼荣光。 对,没错,这将是她未来奋斗的方向…… 第195章 把他迷倒 不过,好看的发髻还是梳了。 大姐姐说了:“女为悦己者而容,也可为自己而容。今日我们三姐妹还能齐聚一室吵吵闹闹,来日若各自为嫁,哪来能嘻嘻哈哈玩在一起……难得出来玩,就得穿得漂漂亮亮的……” 沐云姜也觉得人生在世,应该多多尝试,美的,丑的,在眼下还算安稳的光阴里尽情的享受,绝不可辜负良辰美景。 于是,她坐在那里,任由两个姐姐给自己梳头。 一个头梳了有一个时辰。 “好了,梳好了?小七,你觉得好看吗?” 这期间,她被蒙了眼睛,因为姐姐们说想要让她被自己惊艳到。 当解下蒙眼的丝巾,沐云姜看了一眼铜镜,不觉轻轻一叹,的确好看:“大姐姐的手就是巧……素月好像给我带了一身好看的裙子,要不配上看看?” 女孩子总归都是爱美的。 “那身玉蝉丝织成的霓裳裙是……最最配了……” 沐云初叫了一声:“素月,快把那裙子取来……” 萧氏皇族下聘时,礼部给沐云初准备了四季服饰各两套。其中一套冬装,是玉蝉丝织成的,很是华贵。 素月去取了过来,给沐云姜换上,那裙子上缝着一些细细的珠玉,日光一照,整个人闪闪发光的。 好看是好看,就是太过华丽。 沐云姜瞄了一眼镜中的自己,明眸善睐,可艳冠群芳,却不是她平日里最喜欢的模样——太尊贵,让她隐约看到了前世的自己那高不可攀的样子。 比起前世的高不可攀,她更喜欢小儿女娇憨的模样——或者是因为无忧无虑,是她前世失去太久太久的特质。 可惜这一世,她好像又走进了权利的中心,未来的日子啊,必定是尔虞我诈的。 世间事,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 或者,她命中注定就该是人上之人。 “砰砰砰……”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阿姜,起了没?随我一同去用膳……” 是萧祁御来了。 沐云姜忙应道:“起了起了,正换衣裳,大姐姐给我梳了一个漂亮的发髻,我换了一身宫里送来的衣裳,觉得不合适,等我换了就出来……” “挺合适的挺合适的,要不,小七,你去让殿下瞧瞧……” 沐云微忽应声。 她觉得小七这打扮,一定能惊艳到靖北王,她也希望小七能迷倒靖北王,她和大姐姐可以不圆满,但小七这么优秀的姑娘,必须圆满。 “素月,快,去开门,让殿下进来……” 素月忙去开门。 萧祁御走了进来。 今日的靖北王穿戴得格外英武神气。 下一刻,沐云姜就被沐云初给推了出来。 额配琉璃珠,身着霓裳裙,露着漂亮的脖颈,腰细如素,系着流苏水晶腰饰,步步生莲,回眸一笑百媚生…… 这样的她,真真是应了那句话:此女倾城不是人,九天玄女下凡尘。 他一眼便看走了神。 “你们宫里出来的罗裙,太华丽了,虽然和大姐姐梳的发髻相得益彰,但是,满身珠光宝器的,是不是很俗气。” 沐云姜觉得这样的自己有点艳俗。 萧祁御温温一笑,迎了上来,满心满眼全是盛装的她:“穿在别人身上或是俗气,但穿你身上只会让你显得高不可攀……每个人的气质不同,所呈现的效果怎么可能一样?你穿着,自是最好看的……” 沐云初和沐云微看着靖北王痴迷的样子,不觉轻轻一笑,她们识趣地悄悄退下了。素月也退到了门外头。 “不会是在哄我高兴,瞎说的!”她挑着漂亮的下巴,娇娇的样子,别有一番韵味的。 萧祁御觉得自己要被这小妖精迷死了:“请问我的王妃,我是那种会说违心话的人吗?” 他一把将她抱起,坐到了梳妆台上。 而她则娇娇地勾住他的脖子,笑吟吟说:“我大姐姐说,要让我迷死你……” 萧祁御一挑眉:“你不用刻意打扮,就能让我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我的王妃,是这世间顶顶好看的小姑娘……” 沐云姜嘻嘻一笑,感觉自己要被他的甜言蜜语给迷倒了:“昨天我说我要同大姐姐四姐姐睡,你老大不高兴的,所以,我今天穿得好看点,想哄你高兴,哎,气消了没?” 歪头露俏皮,明眸晧齿浅一笑,便是倾国又倾城。 “哪舍得生你气。往头后,你属于我,你与你姐姐们能聚在一起的日子不多了,我是这么识大体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小气……不过,这打扮,我喜欢看,真心好看……就是,梳种发髻,你一定遭大罪了……” 他把话说得可动听了。 “可不是,我坐得脚都麻了……我就在想,也不知是谁想出这种发髻的,为了让女子变得好看,把大把的时间浪费在这种事上头。不可取。” 她不喜这种打扮。 “嗯,不值得流行开来。费人费时。但是,今天我的王妃既然都在这上头花了这么多时间,那就勉强留它一天,让你的郎婿一饱眼福……回头,我们就不受这种罪了……” 萧祁御摸摸她这个好看的发髻,她呀,有着千面,面面都有别样的风情,今天的她,最显尊贵。 这样的她,这样的打扮,若被人效仿,就会形成奢侈之风。若人人都沉迷享受,那么大凉危已。 但今日,他不会呵斥她逼她卸妆,而是欣赏她。她这份极致的美,往后,必不会再现。今日于私宅中,夫妻相看,也是一种闺中乐趣! “咦,你也会贪图美色?” 她顿觉稀奇。 萧祁御挑眉:“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的王妃,我心悦你,你之风采,自可乱我心神。” “花言巧语。” 话是这么说,她却以素指笑着在他脸上轻轻划过。 萧祁御捉住她的手指,“真心话。就让我看一天,往后头,我们怎么舒服怎么来?” “好。” “还有,今天,你得属于我。用膳要陪我,下棋得陪我,练剑得陪我,不许再陪你姐姐们了……” 她扑哧而笑,歪着头,笑得绝代无双,“萧祁御,你怎么这么黏人?但我喜欢。” 所谓喜欢,都有一个新鲜感,他们刚刚好上,如此如漆似胶也正常,只是,这样的他,却让她沉沦得很快很快。 唉,想不到啊,有朝一日,她竟会一点一点迷上了他…… 第197章 大婚,挑衅 萧祁御不敢去接触,只是细细地看着,面色阴沉沉的,心头翻起一阵惊涛骇浪。 少顷后,那纸条就在所有人眼皮底下,生生就自燃了,顷刻间就烧成了灰烬。 这一幕,实在是诡异。 在场的阿绪,阿索,苏回,都被惊到了。 萧祁御真切地意识到,对方这次来势汹汹,誓要在他的成婚大礼上,玩死他, 之前,他们夫妻解了玉城之乱。 如今,对方就冲他们夫妻来的。 这是一种挑衅:你能救了玉城大半个城池的百姓,但是,你救不了你身边至亲之人。 想想,萧清欢可是在他们王府平空被人带走的。 这得有多可怕。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情变得无比沉重。 没一会儿,大夫来了,给纪正淳看了看,回禀道:“回殿下,纪先生是中毒了,但不是致命的。可想要解,也不是立时立刻能办成的。” “殿下,王妃肯定能解。”阿绪这么叫了一句。 对,云姜一定能解,但现在,重要的不是解毒,那毒不会马上要人命,要人命的是清欢已经被他们弄出去了。 而且,现在,他不可能马上去把未过门的妻子请来给纪先生解决。这事倒是可以暂缓一下的。 “殿下,皇上来了……快去接驾……” 雁无痕跟着跑了进来。 萧祁御只能暂时撇下纪正淳,先去接驾。 正厅那头,喜堂之上,凉帝便衣而来。 虽为便衣,穿得还是很正式的,紫袍玉带,威武霸气,就是身边没带任何妃嫔。萧祁御从小养在外头,长在边塞,所以他和任何妃嫔都不亲近。而凉帝出行,除了内侍总管和护卫统领,从来是独来独往的。 今天,他亦是如此。 此时此刻,四周,臣子们黑鸦鸦已经跪了一地。 按理说,皇帝亲临,萧祁御作为臣子,理应出门相迎,可结果,皇帝都进喜堂了,萧祁御才从后院匆匆跑进来。 快步上前,一身喜服的萧祁御,拎起袍摆行了叩拜之礼,但他不似平日那边叫父皇,而是这么叫的:“儿子拜见父亲大人。” 这个叫法叫得极妙。 凉帝今日是便服,这里又在靖北王府的喜堂之上,他的角色,不是君王,只能是父亲。 “起!” 萧祁御却没有起,而且还重重叩了一个头。 “为什么要行这么大的礼?” 凉帝本来眉目舒展的,见此大礼,不觉眉头一拧。 萧祁御这才回禀道:“回父亲,儿子今日大婚,父亲可以莅临乃是儿子之大幸。只是儿子这边出大事了,今日大婚之礼,只怕是要生出波折来了。” “出什么事了?”凉帝语气跟着一沉,锐利的目光四下一扫。 龙战一听,手握剑柄,脸上浮现了戒备之色,生怕会生出大乱来。 “就刚刚,儿子认养下的孩儿清欢被人神秘绑走,紧跟着有人送来一封威胁信,信上还散着毒粉,儿子身边的老师刚已被毒晕。” “那封威胁信何在?”凉帝再问。 “已自焚毁去。老师纪正淳正在内院由大夫抢救……目前暂无性命之忧……” 凉帝忙去了内院查看,果然看纪正淳正当昏迷不醒,整张脸是乌黑的,立刻下令道:“快传御医。” 高环总管忙传令下去。 凉帝则转头问道:“那威胁信上写了什么?” “回父亲,让儿子马上去望烽楼,否则,清欢性命危已……” “可你不是要去迎亲吗?” “父亲,儿子怕是管不了了,现在,儿子必须去救人,迎亲一事,儿子只能委屈一下宁国县主,让人代迎了……今日儿子大婚,却遇上这种事,还请父亲见谅……若儿子不能及时赶回来拜堂,待儿子回来后再行领罪……” 说着,他深深一叩首。 “去!让人代你迎亲也是可行的。快去快回,拜堂仪式不能少了你……” 凉帝把人扶起。 萧祁御看着难得和颜悦色的父亲,回头让雁无痕代为迎亲,阿索陪同前往,自己则带上阿绪苏回往外而去。 凉帝眯了眯眼,站在那里,暗暗猜测着,会是谁在找这个儿子的麻烦?那个在暗中挑动天都风云变化的人,到底是什么路数? 最近,天都城内一直不断地在死人,凉帝自然有着人暗暗在查,可惜啊,暂时查不出什么大名堂。 沐家小院。 沐云初在前院帮衬着家里接待来宾,这里接待完,还得着人送他们到宴会楼那边吃酒席。也有一些则留在了原地,想看靖北王殿下过来迎亲。 今日这等迎亲盛事,与所有人来说,都是难得一见的——据说,皇帝为了与民同乐,会在东西南北的城楼附近撒铜钱。 沐云韬则在门口接待,脸上那是堆满了笑容。可最后等来的却是雁无痕代为迎亲。 他顿时觉得情况不对头,就让管管跑来和沐云初说,沐云初则去了后院同正在屋子里等着出阁的沐云姜说。 “你是说,三殿下没来迎亲,着其他人来迎的?” “是。” “素月,你去把雁无痕请来后院,我要问问情况。” 沐云姜觉得不太对劲。 很快,素月去而折返,把雁无痕请进了后院,引进了沐云姜的闺阁。 沐云姜是新嫁娘,自是不能随随便便见其他男子的,便隔着屏风问道:“雁郎君,靖北王府那头出了什么事,实话实说!不许有半个字的隐瞒。” 雁无痕自然是不敢瞒的,先行了一礼,才回答道:“是小郡主出了事,被人绑出了王府,殿下还险些遭人下毒……” 他把情况往简单说了说,最后道:“殿下让属下来迎您进门,殿下说了,他会及时赶回去的,请县主莫要担忧。另外,殿下说了,若有人给您捎什么东西来,您需得小心点,对方可能会藏毒…… 及时赶回去? 不,沐云姜觉得,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对方一直按兵不动,现既然动了,就不可能轻易罢手。 今天这桩婚礼,十之八九是完成不了了。 雁无痕退了出去。 沐云姜在闺房内来来回回踱步,心里担忧极了,想到之前那么多人,一个一个惨死,无一幸免,连玉城那边都死了那么多人。天都城内,也死了不少人。 如果那个人真想在大婚之日搞出点事来,清欢怕是难逃一死。 想到这一点,她就心慌意乱。 不行,她必须去望烽楼,要是欢欢出事,她会一辈子悔青肠子的…… 打定主意后,沐云姜转头看向素月,“素月,这样,等一下你穿上喜服,代我上花轿,我得去望烽楼一趟……” “这怎么可以?” 素月知道姑娘着急,可今日的婚礼是大事,靖北王找人代迎,这事没问题,因为这是皇帝应允的。 可新娘子找人代嫁,那就成了欺君。若有心人故意揪着这事不放,即便小小姐被救回来了,到时有事的便是姑娘。 “姑娘,这件事,殿下已经去办了,你要相信殿下一定可以把小郡主救回来的……” 沐云姜却坚决地直摇头:“不对,对方刻意找今天这个日子,就是要给我们找不痛快。所以,我必须去帮忙。我觉得他一个人搞不定。”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头有人咚咚咚敲门,然后崇八的声音响了起来:“七姑娘,外头有人送了一封过来。” 呵,萧祁御还真是神机妙算,竟真的算到有人送信过来。 “素月,快……” 素月忙去开门,并把信取了过来。 沐云姜接过,想到了之前雁无痕特意告知的警告,转身从自己的医药箱中,取出一副自制的羊皮手套,还故意吃了一颗解毒丹药,以确保万一这里头有毒,自己不至于中毒。 虽然她不怕中毒,时间一到,就会自动解毒,但今天,她是万万不能出事的,否则就真上了对方的当。 所幸,信上没毒。 一张宣纸上只写了一行字:“你师父在我手上。想要你师父活命,就到望烽楼来……” 什么? 武功盖世的师父竟也落在了他们手上? 这怎么可能? 但一想到前世,师父是悄无声息死在别人手上的,真要落到了那人手上,好像也不用太见怪。 想想前世,至死,她都没能查出师父死于何人之手,由此可见,对方是可等的了得。 沐云姜莫名打了一个激灵,那个人一直没再找自己麻烦,竟是跑去找师父下手了。 “姑娘……” “你也看到了,我现在不去不行了。” “如果姑娘非要这么做,就另外找人代嫁,我必须守着姑娘。其他人的武功,我都不信任,就算崇八也不行。” 素月的武功自然是绝顶好的,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她好。 沐云姜想了想,有了一个主意:“这样,你听我说,我们这么做……” …… 雁无痕在前厅小坐了一会儿,将迎亲的一应流程都走完了,就等新娘子上轿,把人迎回去,他的责任就了了。 眼见得时辰差不了了,雁无痕着人去催新娘子该出阁了。 阿索去催的。 结果,阿索却带来了素月姑娘。 雁无痕不见新娘子,心下就开始七上八下了,忙急问道:“王妃还没出来吗?” 素月欠了欠身,“刚刚姑娘收到一封信,令姑娘去望烽楼,否则姑娘的师父就危已,姑娘放心不下,已经去了,特令我来与雁郎君分说一下。 “请雁郎君代为转禀皇上,有人故意于大婚之日作恶,姻缘和师恩,姑娘只能二选一。是以,要不请雁郎君抬上代嫁之人入府,待姑娘事了再跑去成婚。若不能,就请雁郎君在此候着,待姑娘事了,就会坐上花轿去行礼……” 雁无痕一听那真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他就觉得今日这趟差事,一定不是美差,果不其然啊……七姑娘竟给自己出了这么大的难道。 这可是皇家的婚事,真要是抬一只空轿回去,那还了得——男子可以代迎亲,女子哪有代嫁的? “代嫁是不能的,我马上折返王府,向皇上禀告这事……” 阿索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转身就走了出去,快马加鞭回了王府,第一时间拜见皇帝,转述了沐云姜的意思。 凉帝一听,眉心直皱,对方真的是太太太嚣张了,竟连沐云姜的师父都被劫持了:“阿索,你给雁无痕传令,让他在沐家待着,今日若不能把新娘子接回来,空轿不用回来了……” “是。” “龙战,你派人到望烽楼那边看看。必须保证靖北王和靖北王妃安全回来……” “是。” 二人领命而去。 阿索也马快加鞭回了沐家小院。 凉帝坐在那里,陷入了沉思,面色极不好看,今日要是靖北王不能顺利完成大礼,他们皇家颜面何在。 那这人表面上是在为难靖北王,实则呢,是在打他的脸——作为一国之群,亲自坐镇,要为儿子完成婚礼,却被神秘人给破坏了。 这要是传扬出去,他萧离,作为一国之君的威信就尽数扫地了。 望烽楼之所以叫望烽楼,是因为这里可以看到烽火台——这个地方是一座茶楼,今日楼上唱着大戏。 楼里来来往往的,跑来听曲的人可不少。 萧祁御带着阿绪、苏回踏入此地后,根本就没看到可疑的人。 于是,他找了一个地方坐下。 没一会儿,小二给上了一个果盒。 这里每一张桌子上都有一个果盒。盒子上盖着盒盖。如果有客人准备要订下这个桌子,就会自行打开果盒,届时,客人就得为这盒果盒付钱。 萧祁御等了一会儿,没有人来搭理自己,就把果盒打开了,赫然看到正中央那个盒里有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一行字:“单枪匹马到东城废塔来,只准你一人前往。” 那废塔楼是一座危楼,朝廷准备将那塔楼拆了重建,现在那边荒无人烟的。 为了找回欢欢,他只能让阿绪不要跟着,自己下了楼,跳自己的爱马雪骢,往城东而去。 阿绪急啊。 现在怎么得了? 殿下的身体情况又不是特别的好,万一跑出个绝顶杀手,谁来护他?偏偏他不比阿索轻功那么好,悄悄能跟上。 可现在,他若跟上去,若坏了殿下的计划,他要怎么面对殿下?万一殿下死于非命,他又要怎么向皇上交代? 本章四千字,明天见。 第198章 废塔救人 半盏茶的时间。 沐云姜也到了望烽楼,但她并没有进楼。 在目的地附近,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拦了去路,上下扫了一眼,问道:“请问,您可是宁国县主?” “正是。” “有人让我给您送一封信。” 那人立刻奉上一封信,封面上没字,而后露出讨好式的笑,还哈着腰: “请宁国县主赏几个小钱!” 沐云姜给了几个小钱,却没有接,而是往后退了两步,示意他打开信——如此做法,不为别的,怕有人下毒。 别人中了毒,她能给医治。 她若中了毒,今天这日子,得耽误大事。 所幸,那信上没毒。 老乞丐打开那信,翻过来展示给她看,上面只有一行字:“东城废塔楼,一人赴约……” 紧跟着那信自燃了。 老乞丐吓得惊呼直叫:“鬼啊,鬼啊……”跌跌撞撞就跑开了。 好在她并没有带人。 沐云姜调转马头就往东城废塔楼而去。 又少顷,战龙带人来到,自然没办法在这里找不到靖北王和沐云姜,他带人四下寻问,才了解他们往东城而去了。 可等他们赶到东城,却失了他们的踪迹。 萧祁御来到东城门附近时,凌空射来一支暗箭,箭上附着一封信。 还是那个笔迹:让他到东城桥的桥洞换上一身衣服,把自己的脸盖起来,而后再去废塔。 萧祁御感觉有人一直在暗中盯着自己。可四处查见,却又不见有可疑的人。 他出来时已经换了一身常服,现在只能找去桥洞。 桥洞下放着一身北方商人的衣服,一顶北方的羊皮帽,一条狐皮围领。 萧祁御依他们要求,穿上,并把自己的脸给掩盖了起来。 再次走上街道时,他的身影立刻被淹没在了人群当中——东城这边有一个很大的市场,其中有一个胡人开了一条街的店面。正巧,他所在的位置,胡人很多。 又走了一刻时辰,他来到了废塔。爬了二三十级台阶,来到废塔的底楼。 入口的正门处,贴着一张纸,纸上写着三个字,是用新鲜的鲜血写成的,味道很冲:“上塔顶……” 嗯,这是人血。 但具体是谁的血,那就不得而知了。 萧祁御的心脏微微缩了缩,来到楼梯口,冲楼上望了望,发现塔楼内腐烂得厉害,稍不留神,脚下就能把木板踩破,从高空摔下来。 他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 可等他上了第九层,却发现那里空空荡荡的。 只摆着一只铁制的椅子,上面还贴着一张纸条,写着四个字:“坐在这里。” 萧祁御四下观望着坐了上去,感觉这个地方还是很结实的。 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一坐下,这张铁制的椅子上忽然就伸了几根铁链子,紧紧地把他箍了起来。 下一刻,他所在楼层的地板突然破了,动弹不得的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从半空坠落,眼见得就要摔成肉泥…… 没错,九层的这个位置,往下到楼底,竟被打穿了,而他直接从第九层往下掉…… 如果没有奇迹出现,他必死无疑…… 嗯,好,奇迹还是出现了。 沐云姜也在东城接到了一支飞箭,箭上带着一封信,让她躲到一艘小舟里,换上一件不起眼的衣裙,再戴上一顶帷帽。 待她来到废塔时,也看到了一行字,但那行字已换成了:“塔下密室……跟着前面那只狗进来。” 没错,门口处守着一只黑色的草狗,长得倒是挺精神的,正蹲在那里,好奇地张望着。 一人一狗目光对视上时,那狗还歪了歪脑袋,看上去挺机灵。 她上去瞅了瞅,问了一句:“你能带我进密室吗?” 那狗不叫不闹,站了起来,非常稳重地带头走在前面,绕了好大一个圈圈,来到废塔后面一处柴房。 那柴房内黑漆漆的,所有的窗户都被油纸给封上了,里头传出一阵一阵霉腐味,味道很重。 狗走了进去,叫了两声,好像在说:“喂,快进来啊!” 沐云姜压着心头的不安,紧跟而入,看到那狗走进了一条幽深的暗道,台阶往下而去,里头黑到伸手不见五指。 那只黑狗本身就乌漆抹黑的,很快就没了身影。 她四下一张望,看到柴房内有柴,并在角落里寻到了一些灯油。 她取了一根柴火,又往自己身上撕了一条布条,捆在柴的顶端,再泼上油,取出火折子往上点燃,火光亮起后就往里头走了下去。 等她来到暗道深处,身后的入口,无比邪门地合闭上了。 远处,有狗吠声传来。 而她已无回头路,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鼻子里尽是令人作呕的气味。 没一会儿,她来到了一处暗门,那黑狗就站在那里乱吠,还用前脚扒了扒,这里头应该是通的。 她四下一张望,发现边上有一烛台上没有灰尘,其他杂物上却积得很厚,这表明,烛台有人动过。 她去来回拧了拧,动了,门跟着缓缓打开,走了一段路,又遇到了一道暗门,她再次开门进入。 唉,多亏她聪明,换个傻一点的,根本进不去。 如此往复几次,她再次开门时,里头亮若白昼,一股热烘烘的气流直接就冲了出来,味道很冲,难闻极了。 她走进去,四下一打量。 这地方,应该是在地下,面积很大,两三层楼高,四周点着油灯。 正中央,一边在煮一锅热油,火烧得很旺,滚滚的热油上头吊着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女儿萧清欢,孩子还是被倒吊着的,翻滚着的热油的,冒着热气往上飘着,已把欢欢薰着满脸通红…… 另一头挂着一个老头,也被倒吊着,花白的头发往下垂着,遮了大半张脸。但沐云姜还是一眼认出来了: 那老头正是沐云姜多年未见的师父,底下是一个火堆,火烧得特别的旺——没错,师父当真被他们拿下了。 而在师父和欢欢之间,是一根脆弱的竹制秤杆,那杆子被弯得扭曲了,似乎随时随地都会嘎嘣断裂,上面的人,会一起掉下,就此命丧黄泉。 沐云姜细细辨了辨,感觉师父已经失了意识,肯定是受了重伤。 清欢已经看到了她,激动地唔唔大叫——可是她不出来啊,嘴巴被封着呢,发出的声音那是含含糊糊的。 而她这么一叫,脆弱的竹杆子在咯吱咯吱发出痛苦的尖叫。 沐云姜心神一凛,忙叫出声:“欢欢,稳住,稳住,乱动的,你会和师公一起掉下来的……” 而她可能一个都接不住,因为她一上前,就有暗箭飞了出来,把她的步子生生给拦下了,足见,这四周还设有暗箭阵法。 清欢不动了,可是情绪还是很激动,经历过前世的背叛,她心里其实是有阴影的,那个被她称为“爹爹”的罗郡,将她折磨得生不如死。 所以,她被萧祁御救下后,对其充满了依赖——在生死一线,是萧祁御护下了她和母亲。可现在,她又陷入了危机。她如何不绝望,如何不急? 沐云姜深吸一口气,四下环望着,沉声问道:“我来了,你是谁,现在可以出来说话了吗?都这么久了,一直在背后鬼鬼崇崇,有种你让我看到你是谁?男子汉大丈夫敢做就敢当。” 四周一片静默,没有人应答。 “怎么,你不敢吭声?孬种,你就是一个孬种。对老人小孩子下手,你算什么东西?” 她紧跟着又激了一句。 这一次管用了,一个阴森诡异的声音在这屋子里回荡了起来: “沐云姜,因为你,我损失惨重,我暗中栽培了十几年的人,一个又一个因你而折损,今天,我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回声鼓鼓作响,害她生出一身的鸡皮疙瘩。 沐云姜觉得,这个声音应该是特意变过声的。所以,莫不是熟人作案? “明明是你一再在暗中陷害我,怎么变成我害你损失惨重?你说这话,像话吗?出来,有事,你冲我来,祸不及孩子,还有我师父……这可是江湖规矩。” 不对,这个人肯定认得她的师父。 这代表,这个人和师父是同一辈子的,武功比师父还高。 如果武功不如,那就是师父的熟人,否则师父怎么会上当被擒?可是,和师父一辈熟悉的人,谁又能比师父武功高呢? 还有一件事好奇怪,萧祁御肯定比她先到,但是,他却没在这里,那他人呢? “这里头的原因,你不用知道,你只需知道,今天便是你的死期……不好意思,你的洞房肯定是没法动了。下辈子!” 那笑得肆意的嗓音,森森然让人背上不寒而栗。 沐云姜四下观望,有看到暗箭已冲她射过来,她本能地往后退,可她一退,吊着清欢和师父的绳索就会往下坠一点。而她若上前,他们又会被拉上去。 这光景,就是要逼沐云姜走进箭阵中心。 可那箭阵内的箭,络绎不绝地发射着,她只要一个不慎,就会被万箭穿心。 拔出随身携带的长剑,她以凌厉的身法,快如闪电的剑法斩落那些箭时,有看清,那些箭皆是从左右各五个箭孔内射出来的。 想要逃出困局,就得把那十个箭孔一齐给堵了,但是她一个人是不可能一下子堵上十个箭孔的,只要她堵上几个,那个人就有可能把吊着的人往火堆油锅里扔下来。 而凭着那高度,她可能一个都救不着,还得搭上自己的小命。 “姑娘,我来了,我们一起一二三,把箭孔堵上……一二三,快掷铁珠……”被她撇下的素月,突然破门而入。 素月的到来,自然不是她误打误撞过来的,而是沐云姜在暗中给她留了信号,让她悄悄跟过来的。 前世,沐云姜曾经督建过东城废塔,知道废塔后面的林子通着废塔的后院,野草比人还高,悄悄潜入,以素月的轻功,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她使用的是风鸟传信。 风鸟很小很小。可放于袖兜中。 在她换好衣裳上岸后,寻了机会,放出了风鸟。 那风鸟认人,第一时间就找到了素月。 这不,素月不就找来了嘛。 亏得沐云姜反应灵敏,应声配合着从袖子里掷出随身携带的铁珠,那铁珠遇上物就能变化成飞刀,扎入敌人的肉里,也自然能堵得住箭孔。 没错,箭阵就这样被控制了。 可是那个吊着人质的竹制天秤却在嘎嘎嘎往下滑。 “素月,快去接住师父……快……” 而她要去接住清欢,但是,他们下滑速度太快了,沐云姜悲哀的觉得自己怕是承受不住那个冲击…… 她唯一能做的是,抽出腰际系着的一支长鞭,一鞭过去,将人缠住带过来,但是,她不确定来不来得及…… 结果,竟挥了一个空,原本飞快下落的人质,又被一股力量拉了上去,而那竹秤杆子叫得更厉害了。 真是活见鬼了,那个人在玩她们呢! “阿姜,这里的人被我解决了,你们悠着点把人解救下来……” 塔楼上,竟传来了萧祁御的声音。 声音有点远,但是她可以确定,没错的,就是萧祁御在和她们说话。 沐云姜顿时大喜过望,“萧祁御,你在上面?” “是。快,先救人!” 于是,沐云姜跳到了梁上,以鞭子缠住欢欢,而另一头,素月也如法炮制,缠住了师父,她们解开了他们身上的绳索,然后,麻溜地把人救了下来。 扯掉清欢嘴里塞着的布条,吓坏了的小孩紧紧抱上沐云姜,直接就哇哇大哭起来,“娘亲,娘亲,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呜呜呜……” 那哭声委屈之极,直把沐云姜的心都要哭碎了。 那一头,素月扶着已经昏迷不省人世的师父,拍了拍他的脸,想要把他叫醒:“师父,你怎么了,师父……” 师父突然睁开眼,猛地一掌就劈向素月。 素月不设防,直接就被劈飞,并且还口吐了鲜血。 沐云姜一惊,转头看到这场面,急忙放下还没定魂的清欢,扑向素月,厉声问道,“师父,你干什么?” 师父却冲自己打来了一掌。 沐云姜和他对了一掌,立刻发现了一件事,身上那是好一阵恶寒: “你不是师父。你是谁?” 本章四千字,明天见。 第199章 拜堂成亲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200章 一觉醒来,又生变故?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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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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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想和这个叫什么羽桐的人说话,还是这个叫“小小”的比较好使唤。 “回王妃,小郡主已经醒了……”小小回话道。 那个羽桐则拧起了眉头,很不喜欢自己被遗忘在边上。 “醒了?那就好,这样,你快去给我把外衣取过来,我想去看看清欢……”她继续使唤小小,把这个叫“羽桐”的晾在边上。 小小张口想说什么,却没说,而是立刻应声去了,却被羽桐给叫住了: “慢着,有一件事,必须提醒您一句:王妃,小郡主自有人好生照看着,您大可不必担心。现在您的身子娇弱,得仔细养着。太皇太后还盼着您早日为萧氏皇族添个大胖小子呢……” 沐云姜见她又来驳自己的话,顿时很不高兴,直接赤着美玉似的天足下了地,都顾不上穿鞋子,四下张望了一下,瞧见了衣柜,自己过去,寻了一件随手就给披上了。 那羽桐见状,跟上来,语气越发严厉了,叫道:“王妃,您可是王妃,身为皇族儿媳,做什么事,都应端庄得体,下榻怎么能不套足衣,不穿鞋子。穿衣怎么能胡乱穿搭?这么做,丢的将是皇族的颜面……” 她竟跑上来把她身上的外裙给剥了去,然后传令道:“来呀,进来伺候王妃洗漱……” 话音落下,一排八个婢女从屋外鱼贯而入,先是福了福,而后一个个围了上来。 一个要请她漱口,一个要给她净面,一个要帮她洗手,一个过来给穿衣,一个要来穿鞋……然后,就把她按在梳妆台前,为其梳头…… 而那个叫羽桐的则在边上指挥着。 神奇,她,沐云姜,身为靖北王妃,竟必须要按照她们的要求来?自己居然不能作主了。 沐云姜觉得太太太不对劲啊,这些个人,是什么人啊,凭什么她要听她们的? 但因为刚醒过来,她还没弄清楚情况,也就忍了,没再多说什么,由着她们摆弄自己。 等梳洗得差不多了,沐云姜整个人也冷静了下来。 她先是瞄了一眼铜镜中的自己,至少她们在梳妆上头,手艺还是不错的,给挑的衣裙,以及各种配饰,搭配上也是颇显高贵。 如此一打扮,王妃的气场一下子就出来了。 羽桐看着打扮好的她,虽然不喜欢,但又不得不承认:这个新王妃,还是很有姿色的。怪不得能迷倒靖北王。 沐云姜站了起来,转头也盯上了仪态端方的羽桐,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你们应该不是王爷派来的!” 这些个婢女,一个个如花似玉,而且都是正值妙龄,感觉不是来伺候自己的,而是来伺候王爷的。 这个想法,让沐云姜很不爽。 她记得昨晚上,她刚刚才成亲啊! 为毛自己男人房里忽就多出了这么多俏婢? 羽桐浅浅福了福,整个人显得很是傲慢:“回王妃,奴婢是太皇太后派来的,太后太后垂怜王妃身边没有得力的人手。唯一的婢女据说之前为救小郡主身受重伤,正在沐家养伤。所以,就挑了几个可堪重用的过来,但为了可以好好照看王妃……” 原来是太皇太后的人。 嗯,这个羽桐,名字怪耳熟的,竟是太皇太后身边的红人。前世,此人差点嫁给了萧祁御当侧妃。 太皇太后很是喜欢她,她老人家在这些太孙当中,最喜欢的就是萧祁御,所以,很想撮合这一对,但萧祁御没应,后来她就嫁去了南边。 这番,太皇太后这么做,赤罗罗是想想要挖墙角啊! 呵呵! 她转着眼珠子,平静一笑,又示意其他八个:“你们都是太皇太后那边送来的?” “回王妃,奴婢是太后派来的。” “回王妃,奴婢是皇后派来的。” “回王妃……” 嗯,听听,一个两个,全是宫里的人,难怪一个个都这么傲娇。 “那你呢,你是谁派来的?” 沐云姜的注意力再次落到这个叫“小小”的婢女身上。 “回王妃,奴婢小小是王爷派来伺候您的……” 沐云姜的目光当即落到了小小身上:怪不得小小这么听自己话,原来这才是自己人啊…… 也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头,有人高声叫了一声:“王爷到……” 咦,楚楚不是被人拦在外头了吗?怎么他来得这么及时。 沐云姜自然是高兴的,立刻从梳妆台前站了起来,急匆匆冲了出去叫了一声:“萧祁御,清欢情况怎么样了?” 如此称呼,本来在他们夫妻之间是没什么问题的,但是,羽桐却是极其听不惯,立刻喝斥了一声: “放肆,王爷乃是萧氏皇族,是堂堂靖北王殿下,王妃直呼其名,这是大逆不道……” 沐云姜猛得刹住步子,转头看了一眼这个比她还威风的婢女,觉得不可思议,当着王爷的面,她居然还敢这么喝斥自己。 啧啧啧,胆子够大的呀! 也是了,想想啊,她可是差一点嫁给萧祁御的人,如今瞧见一个不起眼的庶女抢了她的王妃之位,心里自然不痛快了。 萧祁御正好快步走了进来,今天的他,穿了一身黑色常袍,束着玉带,虽然没有过多的装饰,王者的威压,却是扑面而来。 这个男人的气场,不是其他皇子想学就能有的。 他一听这个羽桐竟然如此喝斥自己的王妃,面色骤然一沉,立刻叫道:“羽桐,出去,我与王妃夫妻一体,怎么称呼,与你何干?” 羽桐不曾被吓着,她轻轻福了福,竟不依不饶地叫了起来:“回王爷,羽桐是受了太后太后的命令,过来服侍王妃的,日后王妃言行举止上若有任何不妥,羽桐自然得提点。皇家的威言是不可冒犯的……还请王爷见谅……” 啧啧啧,居然拿太皇太后来压人。 沐云姜不觉浅浅一笑,却没有就这样被压住气势,而是直接就怼了回去: “羽桐姑娘说的极是,皇家的威言不可冒犯,但是,羽桐姑娘,你现在又在做什么?以下犯上,莫不是说的就是你自己! “又或者羽桐姑娘是生了耳疾,竟没听到王爷命令你们一行人退出去,怎么,尔等是想凭自己是宫里来的,便想公然欺主了吗?太皇太后可曾让您这么欺压靖北王了? “若是没有,又是谁借你的熊心豹子胆?敢来忤逆王爷?” 说到最后一句时,她寒目一瞪,整个人散发出了不可违逆的威势来。 羽桐看在眼里竟也胆颤了一下。 之前只听说这个七姑娘是一个江湖人,在玉城关时出了点力,帮着靖北王平了叛乱。 原以来那些传来之言,或多或少是被添了油,加了醋的。试想一个,从小没受过什么很好教育的小丫头片子,能有多少本事? 现在看来,好像真的是有点能耐的。 她深深瞄了一眼,不再反驳,挥了挥手,让所有人跟着她退了出去。 萧祁御这才把门给合上了。 沐云姜吁了一口气,趴在门上往外看了一眼,瞧着那个叫羽桐的就守在外头,没有离开的意思,心里甚是不爽,便把自家这个男人给拎到了内室,低声问道: “外头这是什么情况?宫里那些贵人怎么往我们房里塞了这么多妙龄婢女进来?她们想干什么?想给你生几个大胖小子吗?” 萧祁御仔仔细细在她脸上巡视了一圈,不回答,只问:“你现在身体感觉如何?有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可要让御医来再瞧上一瞧?” 在他眼里,现在,她的身体状况是最最重要的。先不说生不生养这事,想一辈子长相厮守,她和他都得健健康康的。 “请什么御医,我就是大夫?宫里那些御医,哪个比我厉害?” 那语气可牛逼了。 萧祁御无奈一笑:“关键时候,你自己晕倒了,不是还得找御医过来给你看吗?别顾左右而言其他……说,有无不适……” 他是真的担忧她。 “没事没事,我好着呢……你要不信,我自己给自己看上一看……” 她当真当着他的面,切起了脉来:“好着呢,就是虚了点而已,调养调养就好,哎,现在是你在规避我的问题……说,外头那几位什么情况?不许有半个字的隐瞒。” 说罢,用手指点了点他的下巴。 萧祁御摸摸她的脸,感觉体温现在正常了,之前呢,她的体温是一会儿烫,感觉都能把鸡蛋给烫熟了,一会儿冰,感觉身子能一下子结成冰。 “好,都说给你听,太皇太后之前去了故乡,如今回来了,听说我成亲,又听说你病了,身边的婢女也受了重伤,就赐了几个人过来。 “我为了表示公正,又把父皇其他妃嫔送的婢女挑了几个一起放到了你身边。其中小小和楚楚是我挑的自己人,其他人一个个都居心叵测……” “小小和楚楚都身怀武艺,有她们暗中护你,我才能忙其他事……” 萧祁御扶她坐到花桌边上的紫木雕花凳上:“这一次,你真的是要吓死我了,睡了三天,肚子饿不饿?我熬了一些粥让阿绪温着,这就让他们送来给你进食……” “肚子倒是不饿,欢欢如何了?” 她关心的是清欢,至于外头那些被安插进来的,回头收拾了就行:“还有素月,情况怎么样了?” 唉,她一睡就三天,都顾不上她们,这会儿,她能不急吗? “素月的烈火毒,已经被崇妈妈的纯阴内力化得差不多了,欢欢昏睡了三日,今早已经醒了,但是,这毒难解,你也是知道的……”提到清欢的毒,萧祁御的面色跟着沉了下来。 “不行,我要去见见。” 她噌地又站了起来,却被他拉了回去。 “不行,见不了。” “啊?什么意思?” 她立刻瞪大了眼珠子。 “不在府里。” “那在哪里?” 她一愣惊叫出声。 “太皇太后身边有一个解毒高手,之前你昏迷了,欢欢又高烧不睡,太皇太后就把这个孩子带进了宫里,由那位解毒嬷嬷帮着看护……今早我去看过了,嬷嬷以她的独门技法控制了毒入骨髓,眼下,我不好将孩子强要回来,只能让她暂时留在宫里了……” 萧祁御抚了抚她清瘦的脸,“几天不吃,你又瘦了,这样,先吃东西。回头,等你精神利索了,我们还得进宫去拜见父皇母后呢……” “太皇太后身边的解毒高手,可是那个名叫桑嬷嬷。”她的注意力落在解毒这个事上头。 “正是。” 萧祁御点点头。 “那位嬷嬷是个解毒高手。嗯,既然在她老人家手上,我可以缓缓了,得去翻翻书本,再想一想怎么解毒……” 她又吁了一口气:“说真的,凭我现在的本事,怕是解不了的,必须把那个制毒之人查出来才行啊,否则,欢欢会死的……” 提到这个“死”字,她的心不自觉就抽搐了起来。 前世,欢欢逃过一劫,难道这一世,会被人毒死吗? 她不甘心啊! 萧祁御很是歉疚:“对不起,全是我不好,若不是府上出了内奸,欢欢也不至于被人劫走。我们的婚礼也不至于起这么多波折。” “这怎能怪到你……”她捏了捏眉心:“对了,我昏迷了三天,你那边可有查到什么线索吗?” “先不急说这件事,你得先吃点东西。然后呢我们再细说其他……” 萧祁御忙出去,着人去令阿绪把粥送过来。 萧祁御取了粥,亲自给沐云姜盛了一碗,见她吃的狼吞虎咽的,他只是笑笑,坐在边上陪着,和她说着话。 俩夫妻正在房内你侬我侬。 羽桐却站地外头吹冷风。 听得屋内浓情蜜意的,自己却在外头受冻,她这辈子从未如此受欺过。 思及多年之前,太皇太后就曾说,要把她许给三殿下的。 但三殿下一直病着,且总是拒婚,太皇太后拿他也没法,没曾想啊,陪着太皇太后出去了一趟,回来了殿下竟请旨娶妃,纳了这样一个没规没矩的野丫头,真真是要气死她了。 这会儿,她心头来气,二话不说就冲了进去,有她在,往后头,这野丫头休想用狐魅手段,迷惑三殿下…… 第202章 关于考核和纳侧妃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203章 夫妻齐心,他宠她 沐云姜仰起纤小优美的下巴,点点他那阳刚味十足的喉节,唉,他好高,自己还得长长个头啊,嗯,回头得好好食补一下。 这样的自己,在他怀里真的是太娇小了…… 萧祁御捉住她的小葱指,把太皇太后为难自己的事给说了说。 夫妻之间自当坦诚。 “所以,如果我不达太皇太后的标准,未来你就不得不纳侧妃?” 她听明白了,心头不觉长长一叹:“我记起来了,前世你的太皇太后是强行给你配了一个家世特别好的侧妃,那个侧妃叫什么来了?” 脑筋转了一转,她记起来了:“对了,叫付央央——付国公的独生女,今年好像才十岁,比我还小……但后来,她凭着姿色和才气入了你太皇太后的眼……嫁给你时才十四岁。和你差了足足十岁。” 前世,萧祁御因为纳了这个侧妃,底气足了不少。 对于想要前程的皇子而言,娶一个高门贵女,绝对能壮大自己的实力——哪怕娶来当摆设,也是有用处的。 所以,从古至今,有权有势的男人,都爱三妻四妾,既能开枝散叶,多诞子嗣,还能联合更多势力,巩固自己的地位。 萧祁御却吓着了,忙为自己正声道:“那是前世的萧祁御干的事,我是断断不可能纳侧妃的……” 那个付国公倒是个有来头的,是太皇太后的母族旁系。他们家还真有一个小妹妹叫付央央。 去岁过年时他见过一面,那小姑娘很娇贵的。身子很弱,病怏怏的。 那会儿,太皇太后还说过么一句:“这孩子挺好,温柔,懂事,还听话,很让人省心的,就是病娇的很,你身子也病着,若是硬凑成一对,恐会互相过病气,容易折寿。” 萧祁御根本无意婚娶,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沐云姜瞟了一眼,将来的事,谁能知道呢,但是,若真有那么一天,那么,他们的夫妻情份也就走到尽头了。 “哦,对了,这个叫羽桐的,也差一点嫁给你了。人家这么针对我,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抢了她的位置……” 她提到了这事。 “差一点,那就代表没嫁成。你放心,除了你,其他任何人都入不了我的眼睛。” 他想想很头疼啊! 想不到羽桐也差一点嫁给自己。 所以,太皇太后把人留下是什么意思,他大约明白了。 两个意思呗—— 一个意思:借着学礼法,隔开他们新婚夫妻,到时羽桐随意乱教一通,就能让云姜在太皇太后面前过不了关。 第二个意思,就是想让他看到羽桐的存在。羽桐姓关,关家是将门,若能嫁给他,与他也算是如虎添翼。 太皇太后的确是在为他打算。 可惜啊,他不喜欢啊! 沐云姜也明白了,她不觉幽幽地打量了自己这个新婚夫君一眼,有点头疼,往后头,她还得想尽一切法子为他挡桃花。 唉,早知道,就不嫁了,拖着呗,到时急的就是他了。 这么想着,眼底不由得发出一阵幽幽怨怨的暗光来。 “喂,你在动什么脑筋?” 萧祁御被她的眼神看得七上八下的,心里很不踏实。 “没什么,就是,人生轨迹转变之后,我已经看不到未来的路在哪里了。嫁给你之后的人生,是我前世没经历过的,未来会怎么发展,我猜不出来了……” 沐云姜不觉轻轻一叹。 “阿姜,有一个事,我们现在得说好了: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我们都要风雨同舟,无怨无悔地守在一起……”说着,他亲了一下她的手背,眼底尽是较真之色:“不管遇上什么事,都不能轻易放弃对方……” “嗯,那是自然的。” 沐云姜微微一笑。 如今,她已经退无可退了。既然前世她能闯出一片天地来,这一世,她自然也可以的。 “所以外头那八个,全是宫里塞进来的是……” 她用小手指又勾了勾他的下巴。 “对。” 唉,这孩子现在好喜欢调戏他,小手总爱在他脸上乱来。 偏偏他一点也不讨厌。 以前,要是谁敢动他脸一下,早打回去了——她不一样,自己喜欢的,感觉果然不一样。 “嗯,这些人,我们得一个一个全打发了……但是呢,现在你的王府有了女主人,往后头,内院是必须添一些人了……” 她开始盘算怎么持家了。 “这些事都不急。现在呢,你最最重要的是养好身子。身子坏了,我们哪还有未来?” 他又细细瞧了瞧她,瓜子似的脸蛋,细细的柳眉,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巴,挺翘的瑶鼻,本来肤色是发白的,但现在:“嗯,气色好很多了……这三天,你呀,睡得死沉死沉的,真是要吓死我了。” 沐云姜摸了摸自己这张白嫩嫩的小脸,忽叫了起来:“我都睡了三天了,既没能及时进宫问安,也未能及时回门。这往后头要怎么整?” “放心,我已经问过父皇了。等你哪天醒了,再按大婚后的规矩来……他不会怪罪我们的……今天都已经下午了,那就明儿一早你和我一同进宫见驾……” “咦,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你父皇怎么突然对你这么好了?” 关于这件事,她觉得挺稀奇的。 “说真的,我也挺好奇的。” 萧祁御觉得有点奇怪,暂时也不确定父皇为什么要这么示好。 “果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她轻轻一叹,把头靠到他厚实的胸膛上,想了想,又抬头问道:“这次我俩成亲,皇后和太子有什么反应?” “没什么特别的表现……皇后和太子府的礼,都有送过来,而且还挺重的。你放心,这些礼物我有让人细细地查过,应该没什么问题才收下的……” 对于皇后和太子,他的防备心很重。 皇后虽然对他还不错,但是太子却是处心积虑要除掉自己,他们母子总归是一条心的,保不齐哪天就把他给算计了。 “太子肯定还会暗算你,往后头,我们还得多加小心才行……至于皇后,前世,她后来成了失踪人口……我觉得她可能和算计我们的那个幕后人有联系,以后,我们得好好观察一下她身边都有些什么人……” 既已做了靖北王妃,她自得好好助他,定要把那个不要脸的太子拉下马不可。 皇后是好是歹还不清楚。最好能让皇帝废后。但可能性不大。 “这些事,从长计议,现在你要不要去沐个温泉浴?你这几天晚上一会儿发热一会发寒的,出了不少汗……” “回头我去好好享受一下,现在嘛,不急,关于府里的人,你是不是应该领我正式认得一下。家规需立一立,当家主母的威信,得摆起来……我得让外头那些人知道本王妃是不好招惹的……” 说话间,她拧了拧脖子,撸了撸衣袖,又捏了捏小拳头,一副老虎要发威的样子,催促道: “快,去把所有人召集起来,包括外头那几个人……我得杀只鸡,好好儆一儆猴,狠狠地杀一杀他们的威风,悍妇这个名声,得早点传出去,吓死那些还想打你主意的小贵女们……” 萧祁御挑眉想笑。 这粗鲁的样子,要是被羽桐瞧见了,一定又要嫌弃了,但是,他竟觉得特别有意思。 “遵命,我的王妃。” 萧祁御点点头,心下挺好高兴的,她竟如此乐意融入自己的生活,往后头内宅的事情,是得交给她了。 家里的这些人,是必须一个一个盘查清楚的。 “阿索,传令下去,让全府上下所有人来这里聆听王妃训话。” 他高声吩咐了一声。 阿索在外头应道:“是。” “现在,我的王爷,你是不是该和我说一说你那边查得如何?”她想知道案子有没有最新的进展。 “不急,晚上说,现在我们等着先把家规立一立……来,躺了这么久,骨头是不是都硬了,我给你松松筋骨……” 他无比殷勤地给她捏了起来。 她怕痒啊,嘻嘻笑着躲着,“呀,别闹别闹,我会受不了的,嘻嘻,哈哈……痒死了,萧祁御,你存心的是不是?” 一阵阵隐隐约约的嘻闹声从紧闭的房门内传出来。 小小和楚楚暗暗在偷笑,感叹:王爷好疼王妃的,两夫妻真是恩爱啊。 其他婢女面色都不太好看,一个个都在暗骂:真是一只小狐狸精啊,竟把堂堂靖北王殿下迷惑成这样了? 羽桐气得把指甲都深深掐进肉里去了:这对夫妻,根本不把她说的话放心上,这晴天白日的,两个人居然黏在一起寻欢作乐。 那小庶女也不怕自己会把病气过给王爷。 王爷也真是的,好好的公事不去处理,竟钻在房里做那种事,真的是太太太荒唐了。 没一会儿,阿索领着前院内院的人,全都来到了新房外头集合,包括羽桐她们,一同站在屋檐下。 按理说,羽桐是宫里派来的女官,不用和奴婢们站在一起,而她也是这么做的,但阿索却令她站到了婢女们中间,而他和阿绪则站到了家奴那一列…… 他是这么说的:“在靖北王府,除主子,就是下人。羽桐姑娘,我也是有军职的人,但在靖北王府就是一个下人。您虽然是女官,可到了这里,也只能是下人。下人就得有下人的样子。我们必须作出表率作用。” 羽桐气得脸都白了,但阿索的话,她反驳不了,只能站到到了婢女那堆人里。 “王爷,全府上下,如今共有五十六人。现已集结完毕,请您和新王妃训话……” 阿索站如松,笔直地杵在那里禀告了一声。 萧祁御这才把沐云姜牵了出来。 府里的人,都已见过靖北王,但是绝大多数人都还没见过王妃,新婚三天,王妃昏睡了三天。 今天,王妃终于出来了。 只一眼,盛装的王妃,就把底下那些人惊艳到了——他们想不到啊,传说中的那个小庶女,竟是这样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就是个头娇小了一点。 但是王爷看她的眼神,却是将她视作了人间至宝一般。 此时此刻,两个人站在高高的屋檐下,一个美俊无俦,英姿飒飒;一个沉鱼落雁,绝世无双。真真是一对璧人。 重要的是:那位新王妃,虽然身形娇小,年纪也不大,可是目光所到之处,却是犀利无比啊! 善察颜观色的人一眼就看出来了:新王妃是个不好惹的狠角色。 …… 站在屋檐下,沐云姜望着院中排列整齐的侍卫、嬷嬷、婢女、小厮,有点惊讶,现在的靖北王府居然多了这么多人出来。 本来府里是没这么多人的,萧祁御以前用的人,全是在边塞上跟了他的人。 守边时,他们是战士,回到天都,他们是家卫。总共二十来号人,包括阿索他们。 这一次大婚,宫里皇后和妃嫔总共送来了八个宫婢,一个姑姑,一个嬷嬷。 另外皇帝说了要给王府配几个小厮和婢女,人选不指定,由靖北王府派人到内务府自行挑选,最后,阿索去挑了十个婢子和小厮过来。 这些个人的来历,刚刚萧祁御给简单说了说。 小小和楚楚,她们是真真切切的自己人。之前养在皇庄上,都是孤儿,由皇庄上的师父教着武艺,学着认字,都读了一些诗书,是孤儿们当中比较聪敏机智的。 如今萧祁御终于娶了王妃,王府就得有王府的气派,所以,他又让阿索在皇庄上另外挑了十来个孤儿,有婢子,也有小厮,这些人都是能信任的。 “叫大家过来呢,主要是有一件事要与你们说,王妃已经醒来了,从今往后,靖北王府内院的一切,由王妃说了算。 “这几日王妃身子还不大好,再过个两三天,王妃会在府里立一立规矩,谁要是敢不服王妃令的,本王府上不留人,哪来麻烦回哪去……” 萧祁御本就是一个威风凛凛的人,说这两句话时,压迫感立马就上来了。看书溂 偏偏啊,有人不知死活,嗤了一声: “殿下,倘若是您要在府里立规矩,奴婢们自然不会不服,但是王妃,只是一个江湖人,打小就没学过规矩,您让王妃立规矩,太抬举她了,怕是无法服人的…… “太皇太后不是要让她学规矩吗?您还是先让王妃把皇族的规矩学会了,再来管王府的内务比较合适……” 第204章 杀鸡儆猴 第204章204,杀鸡儆猴 是一个穿得很体面的嬷嬷,瞧瞧那一身打扮,就知道,必是宫里来的。 现在,但凡是宫里送来的人,一个个穿得全是自己的衣裳,那边的人,吃穿用度都比外头好,那一身行头自然也比外面的值钱。靖北王府的衣着比较朴素。颜色也素淡。 这个嬷嬷有点胖,脸蛋圆滚滚的,看得出来,平日里吃食上油水很好。 沐云姜记得,前世,靖北王府有一个嬷嬷,后来成了告发靖北王的证人。可惜没作证成功,还把自己给作死了。 应该就是这位。 此人是德妃送的。 德妃生了七皇子萧祁渊。萧祁渊还算得宠,德妃在皇帝面前也能说得上话,所以,这送来的嬷嬷也是有点心气的人。 也是,靖北王一直以来在皇帝面前是不得宠的,妃嫔们自然是瞧不上他的。 如今能出点小风头,她们应该也只是觉得皇帝只是一时兴起,毕竟靖北王的母妃连入宫都没资格——所以,这些嬷嬷、宫婢们自然也就没把靖北王放眼里。 子都不入她们眼,何况是女主子了。 羽桐在边上暗暗瞄了一眼:这个胖成猪一样的蠢物,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竟敢当着靖北王的面,还如此大放厥词,等着,得遭罪了。 萧祁御平常是不大和宫里人打交道的,他在皇帝面前没地位,所以,在天都,他从不惹是生非,也不会和任何人结怨,会给人一种“没脾气”的假象。 可事实上呢,他真要办起差事来,是雷厉风行的,谁的面子都不会给。 一个宫里的嬷嬷竟敢当着他的面,如此欺侮他的新婚妻子,回头他要不在家,那还得了。 为此,他沉下脸正要喝叱,却被沐云姜拉住了。 她从来不是那种必须靠别人撑腰才活下来的弱女子,笑容在这一刻,从她俏丽的小脸上收尽,但她说话还是挺温和的: “这位嬷嬷,您是哪里送来的人?本王妃不记得王府有您这么大岁数的老嬷嬷呀?” “老婢是德妃的陪嫁柳嬷嬷,德妃怜惜靖北王殿下自幼无母,府中没有年长的嬷嬷帮衬,特让老婢过来帮衬一二。” 柳嬷嬷福了福,回了一句话,心里则在冷笑:哼,小贱人应该就是凭着这张脸蛋,才在大婚前就爬上了殿下的床榻的! 没错,她已经打听出来了:之前殿下养病,这小贱人已经过来自请枕席了——沐家的儿女真真是太没教养了。 “原来是柳嬷嬷啊……信阳侯府出来的人。” 沐云姜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柳嬷嬷有点惊讶,这小王妃居然还知道德妃是从信阳侯府出来的,看来事先是打听过了。 她很骄傲啊,立刻挺了挺胸膛,傲然应下: “正是,我家德妃娘娘可是信阳侯嫡女……” 可惜啊,还没得意完,却看到这个小王妃面色赫然一沉,直接就喝了一句: …“阿索何在?” “在。” 阿索当即出列。 沐云姜瞟了一眼不知天高地厚的柳嬷嬷,剥着手指,轻描淡写地落下一句: “柳嬷嬷忤逆王爷,不尊主上,质疑主上的决定,藐视当家主母,掌嘴三十。就由柳嬷嬷身边这位从宫里派来的姑姑执行……你就在旁监督执行……” 她指的姑姑,是那个品貌端正,年纪颇大,却一直默不作声的年长婢子。 这个人,她认得,是皇后派来的翠姑姑,一个不会乱叫、攀咬起来特厉害的狠角色。 这话一出,那柳嬷嬷面色赫然一变,急得差点直跳脚:“你敢,我可是德妃娘娘送过来的老人……” 沐云姜直接就叫断了,声音又脆又响亮: “那又如何,本王妃不光是靖北王妃,还是皇上亲封的宁国县主,你当众下我面子,讥笑我出身低微,没资格立家规,没本事服众,如此不懂尊卑,欺侮家主,本王妃难道还不能罚你了吗?羽桐姑娘,你是最懂规矩的,请问,本王妃今日能不能罚她?” 说话间,她把目光落到了羽桐身上。 这叫什么来了? 借刀杀人。 在这些人当中,身份最贵重的正是这位羽桐姑娘。 其他人只是奴婢,出身都卑微,也就因为跟了一个好主子,才在宫里有了一点脸面,但是羽桐姑娘却是一个女官,出身也高贵。 羽桐做梦也没想到,沐云姜把这团火烧到了自己身上,面色顿时一僵,但还是应了一声:“柳嬷嬷该罚。” 唉,不是她想帮衬,实在是柳嬷嬷说的话,的确逾越本份了——她只是一个还没被派了差事的嬷嬷,偌大一个靖北王府哪轮得着她说三道四? 在德妃身边久了,以为自己也成主子了。 沐云姜听了,唇角一勾,吐出一句:“那就罚。这位姑姑,烦你动手,如果你不听使唤,同样是对本王妃的藐视,掌嘴……” 翠姑姑只能转过头,扬起素手就往这个柳嬷嬷脸上打了下去。 柳嬷嬷顿时惨叫出声,啊啊之声,让在场所有人都惊悚得直缩肩。 沐云姜瞄了一眼,却又沉声喝了一句:“没吃饭吗?打得那么轻。阿索,你来教教她,怎么掌嘴才是正确的。” “是。” 阿索是靖北王身边的人,自然是向着主子的,说让罚,下手那是一点也不留情份的,几个耳光下去,柳嬷嬷的脸孔,一下子就肿成了猴屁股,牙血都出来了。 杀鸡儆猴,就当如此,得下重手。 其他人看了,脸色都白了。 “行,剩余那几下,还是让这位姑姑罚!记住了,要重重的打。” 沐云姜挥手让阿索停下, 那位姑姑只能一咬牙,代替阿索又狠狠打了起来。 很快,三十个耳光打完了。 柳嬷嬷已经被打得眼泪汪汪,面肿如斗,嘴角边上全是血水——之前那嚣张跋扈的模样,终于被打没了。 …事实上,这么一打下来,所有人都生出了惧意。 在这之前,她们以为沐家这个七姑娘,小户人家出身,肯定是很好拿捏的,虽然她们在深宫内也听说了,宁国县主在嘉玉关平乱一事当中,出了不少力。 可是呢,当年给宁国县主报功劳的是靖北王,如今娶宁国县主的又是靖北王,如此联系,他们会觉得所谓的功劳,定是靖北王为了娶这个女子,故意夸大了,刻意向皇帝讨的。 为的是有朝一日能娶回家,如此身份,才配得上靖北王。 没错,大家都觉得这是靖北王的小心机。 如今一看,他们才真切的意识到,这个小七姑娘是有一点胆魄的——竟连宫里的人都敢打。 这么一打,宫里妃嫔一个个都和靖北王结上了怨。 要知道靖北王在天都城,几乎没有人拥护他,如此四处树敌,真的好吗? 羽桐很困惑啊:王爷怎么都不知道管管的呀? 而萧祁御,就在边上淡淡地看着——既然前世,她做到了女郡公,如今收拾这些内宅的妇人,那不是难事。 她说她要担一个悍妇之名,也不是纯萃说说玩的。 而她故意把事情闹大,肯定也是有自己原因的。 行啊,那就由着她玩,他袖手旁观不插手。 就这时,沐云姜又开口说话了: “大家听到了,本王妃不管你们以前是哪里的人,既然如今,你们的原主子把你们送了过来,自然是想来帮衬我和王爷的。 “是以,入了这道门,你们就是靖北王府的人。既是靖北王府的人,就得敬主忠主护主,时时刻刻需谨记为王府着想,谁要是敢违逆主子,我们这里永不录用…… “一旦犯了事,小罚大戒那是必须的,事情要是闹翻了天,靖北王府会直接军法处置……” 她娇软的时候,是一个可可爱爱、招人怜惜的小娘子;她威风起来时,能把所有人都给震住。 这就是沐云姜的魅力所以。 “听明白了。” 底下人应声。 “这几日呢,我还需养身子。府上的事,暂时还按原来的人手安排调度着,但我会一点一点接手。 “首先一点,府里的着装必须一致。除却羽桐姑娘,三日后所有人都得穿府上置办的衣饰。 “婢女、小厮、侍卫会各有各的着装。婢女不许擦粉,梳统一的发髻,配统一的珠花。靖北王府素来简朴,身上的首饰不可过于华贵。听明白了没有?” 她高声询问着,显得威风凛凛的。 “听明白了!” 底下齐声应着。 “说大声一点。我没听到。” 她再次下令。 “听明白了!” 这一次,应答声响亮了不少。 沐云姜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又一次叫了一声:“管家何在……” 管家马上出列:“小的在。” …“您叫什么来着?彪叔是?” 她记得好像是叫彪叔。 “是的,王妃。” 管家恭敬地应着。 “就今天,你着人去请成衣店的人过来,量一下所有人的尺寸,所有人的衣裳,由本王妃出资裁制……三天之内务必完成。每人两套。可先交一套。” “遵命,小的马上去办。”管家领命。 沐云姜继续往下说道:“别外,麻烦管家,在这三天内,把在场所有人的情况详细造册,回头我会一个一个过问……” “是。” “三天后的下午,所有人如今日一样,在此聆训,我会分配每一个人该操办的事宜……有多少能力就办多少事。在靖北王府,只要你们一心一意向着主子爷,你们身上的才能就会被看到,每一个人都会有好的前程。” “是。” 众人齐声再应。 “从今往后,除小小和楚楚,我和王爷的房内,不许任何人踏足半步。包括羽桐姑娘在内。 “羽桐姑娘既是女官,是来教本王妃如何持家的,那么,您该待的地方是书房…… “管家,给我僻一处书房出来,羽桐姑娘就在书房边上寻一间卧房给她。方便姑娘教学……当然,最最重要的是:这也是王爷的意思。” 说到最后,她还萧祁御给搬出来了,不为别的,为了压人家一头。 管家暗暗一乐,小王妃厉害的很,忙应声:“是。” 羽桐气得面色铁青,却没能在这里,当着所有人的面,顶撞她,就怕这位小王妃一来劲,连她都给打,那她就得不偿失了。何况,这会儿,她代表的是王爷。她的命令或可以驳回,王爷地不行。 “行了,今日就到这里……大家都且散了……” 如此这般发号司令罢,沐云姜觉得自己也乏了,就挥了挥手,让把有人都退下。 阿索帮衬着管家让所有人都散了。 可独宫里来的这些人都没走。 因为羽桐没有走,其他人就跟着围在那里,一个个尽是敢怒不敢言。 沐云姜瞅见了,笑着问道:“羽桐姑娘,您这是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萧祁御干脆直接就搂住了新婚妻子,沉声道:“要是没事就给本王下去,王妃刚醒,还不能过份操劳。如果因为你们而再次累倒,本王绝不轻饶……” 羽桐面色一白,没接话。 接话的是跟着羽桐来的另一个婢女,叫彩霞。 这也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人,不是女官,只是宫婢。 但是她与羽桐关系极好。年纪也小,在太皇太后身边时,因为嘴巴甜,而很得太皇太后的疼爱。 如今到了靖北王府,竟被新王妃如此教训,她心里是极度不爽的,当即叫道: “王爷,您怎么能这样?羽桐姑娘可是太皇太后心尖尖上的人,太皇太后是心疼您,才让姑娘来来教一教王妃德行,您怎么能这么不给姑娘面子?太皇太后真的是白疼您了……” 好家伙,一上来竟不要命地说教起主子来了,勇气可嘉。 羽桐听着暗暗直叹气,又一个蠢货。 萧祁御一听,当即冷着脸,讥笑着反问起来:“那照你的意思,你们这些人全是宫里赏的,本王就该把你们一个个当祖宗一样给供起来?你们说什么便是什么,我这个王爷就该由着你们摆布,才算是合了你们的心意是吗? “你们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如果我使唤不了你们,那就全都给我滚蛋……我靖北王府只收听话的下人……” “我们当然是来听您使唤的……但是姑娘是来教王妃的……” 彩霞还在冒死争辩:“王妃就得尊她重她敬她,而不是让她和我们一起,站在奴婢堆里听她训话,这是一种大不敬……” 明天见。 (本章完) 望晨莫及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205章 他娶了一个宝贝 第205章205,他娶了一个宝贝 沐云姜见萧祁御恼得不行,似想训叱,忙制止,用眼神说道:“还是我来!和女人打交道,我比你在行。” 萧祁御便闭了嘴。 沐云姜则往前走了一步,静静地站在那里,接过小小刚刚放好银丝碳的手炉,焐在手心,一边闲闲一瞟,一边问道: “你叫什么来着?” “彩霞!” 彩霞昂首挺胸,一副“我不怕你”的狠样儿。 这婢子年纪不大,和她差不多岁数,感觉是因为在太皇太后身边得了宠,有点被骄纵坏了。 “哦,彩霞是!羽桐姑娘身份是很尊贵,我和王爷也的确应该好好敬重她的。 “这样,往后头,羽桐姑娘就在书房那头待着。我与王爷在府里立规矩时,姑娘不必参予。毕竟人家是客。既是客人,自不宜插手府中内务。 “王爷,回头,我们得派两个婢女好好照看她的起居饮食才行,既是贵客,自当以重礼相待……” 她笑容可掬地这么建议着。 无他,主要是之前,她听萧祁御说了,这个羽桐好像是想兼了府中的财政大权,据说这是太皇太后的旨意。 但管家一直拖着,说王爷刚成亲,府上未入账的东西太多,还没有整理完,无法移交。 萧祁御见状,暗暗一乐,立刻配合着:“王妃说得是。那就一切按王妃说得办。 “总管,之前羽桐姑娘说要帮我们料理府里的账本是。这事还是你们自己操持!回头,你们不用把账本交给羽桐姑娘查阅了,直接交给王妃掌管,府上一切事宜,都由王妃作主。 “遵命,王爷。” 管家憋着笑应着。 羽桐气得面色发黑。 偏偏她没办法夺权。 因为,当初她被派过来的时候,名义上就是来教化王妃的,而不是来总管靖北王府的内务的。总管账房一事,她是假借着太皇太后的命令,自己想要帮靖北府管理。 如今,这事算是彻底没戏了。 王妃总管府内内务,那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重点,她是皇帝御点的靖北王妃,而且还是县主,身份上,羽桐绝对压不住她。 彩霞气啊,她们在宫里时,谁不卖她们三分薄面,可到了这里,竟要受如此受欺侮。 “王爷,王妃还没接受太皇太后的考核,她还不能掌管王府的内务……所有内务应一律交给羽桐姑娘才对。” 她还在那里与理据争。就这么被一个小小庶女压着,她真的很不服气。 无他,她家道未中落前,家世也是极好的,而且她还是嫡出的小姐呢!嫡庶有分,这是她从小就在脑子里扎了根的观念。 “放肆。这是本王的王府,你一个小小婢女,有什么资格来大呼小叫?冲撞主子?来呀,掌嘴。” 萧祁御寒目一扫,就要罚人,吓得彩霞立刻往羽桐身后躲,生怕自己的嘴也被打成肉肠一样。 …“羽桐姐姐救我。” 她委委屈屈地求起了羽桐。 羽桐暗暗恨她,却又不得不替她求起情来: “王爷息怒。彩霞是逾越了本份。还请您念其年纪尚小,不懂事,饶了她这一次。彩霞,以后不可再顶撞王爷,听到没有……” 她温温训了一句彩霞,然后又福了福,继续说道: “王爷说得极是,这里是靖北王府,自然一切王爷说了算。王爷和王妃不管怎么料理家事,都可以。羽桐没任何意见……” 她是相当识趣的。他们夫妻齐心,她们若要硬着来,只会自讨苦吃。 关于这个沐云姜,到底有几斤几两,羽桐还不清楚,那就先观察观察,看她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王爷,那还要掌嘴吗?” 阿索看那个叫彩霞的很不顺眼,很想打几个耳光,可平白无故不能打,得师出有名。 “王妃说打便打,王妃说宽恕便宽恕。” 萧祁御把权利给了她。 “那就看在羽桐姑娘的面上,算了。” 沐云姜不想再打打杀杀了。 萧祁御立刻冷眼横了一句:“那就罢了,以后,谁要是再敢欺我王妃,定罚不饶。” “谢过王爷、王妃不罚之恩,王爷、王妃宽宏大量,必有福报。” 关羽桐马上拉着彩霞,让她谢过饶恕之情:“谢过王爷、王妃不罚之恩。” “王爷,王妃,若没有事,奴婢们就先行下去了……” 她拉着彩霞,领着宫里来的那一众人灰溜溜地退下了。 萧祁御看着她们,牵起了沐云姜的手:“走了,回屋,你刚醒,外头凉。不能冻着了……” “嗯。” 二人进了屋。 小小和楚楚则跟了进去。 萧祁御瞄了一眼那两个婢女:“你们到耳房候着,以后,我与王妃在屋里时,你们无需伺候。” “是。” 楚楚和小小躬身退下,为他们合上了门。 萧祁御来到了边上倒了一杯茶水,想来刚刚她说了那么多话,嘴巴肯定干了:“来,喝点茶水,润润嗓子……” 沐云姜接过,小口喝了几口,放下盏子时回眸一笑,目光灿灿然一下,说道:“今日这么一闹,我悍妇的名声,从此将名传四海。如此一来,宫里头也就放心了……” “放心什么了?”萧祁御反问道。 “今天我教训的全是宫里的人,打了德妃的柳嬷嬷,使唤了皇后的翠姑姑,得罪了太皇太后的人。 “如此皇后就放心了,她会觉得,靖北王的王妃,是一个不会和后宫打成一片的蠢丫头,就不会和谁谁谁结党了。 “其他宫妃也就更放心了,这么一个蠢货王妃,除了能给靖北王惹麻烦,还能帮着靖北王争来什么荣光? “连太皇太后都得罪了,往后头,靖北王越发孤立无援了……” “然后呢,我在玉城立的功劳,会因为这个恶名声而蒙尘。 …“大家会觉得,我就是一个粗鲁的江湖女子。你呢,就是鬼迷了心窍,才迷上了我。说不定这功劳还是你故意给我请的……他们越忽视我的重要性,对你来说越好。” 她嘻嘻笑,分析得头头是道。 他瞟了一眼:“然后,我们能得来什么好处?” “皇上面前,你是安全的。一个大大咧咧的儿媳妇,虽然用处不大,但嫁给你正合适。你被孤立了,那么皇帝会越发重用你。这成全了帝王的制衡之道。” 说得好像挺像那么一回事的。 他却撸了撸她那个细软的小脑袋,轻叹道:“你以为父皇是那种昏庸的君主吗?你在玉城的表现,你觉得父皇的人没瞧见,会以为我是为了私情才为你请的功劳?” 这是不可能的。 “他也许会觉得我有点小聪明,但他听了那些传言,也有可能会改变想法,会以为我也就有那么一点小聪明,在人际关系上头,我大约就是个粗鲁女子,没什么大本事。至少,他没办法立时立刻看穿我……这就够了……” 她拉着他坐到火盆边上取着暖:“在他把我看透之前,我们得让他废了太子,废了皇后,让他真正看到你的好……到时,他再看我,就会觉得我是配得上你的……” 想得居然这么通透。 “真是个小机灵鬼。” 他微微一笑,把她搂进了怀里,手心在她手臂上轻轻撸了一撸,语气中却透着满满的骄傲。 沐云姜被搂得心底暖暖的,忽又想到了什么,把人推开,抬头看着他问道: “你不会嫌我心思太重!” “怎会?你如此冰雪聪明,得妻如此,是我之幸。我只愿以后我们大凉的女子,都能像你一样,又聪明又能干。这样,既能很好的辅佐自家夫君,还能培育出优秀的下一代,如此,我们大凉就能兴盛起来。” 啧,想得还真是够深远的。 然后呢,她又被他搂进了怀。 嗯,他现在动不动就爱搂她。 “萧祁御。” “嗯?” “如果有朝一日你能继大统,我希望天下的女子都能有书读,我想改变天下女子的命运。前世,我身边的就养了不少优秀的女子,她们文能出谋献策,武能保家卫国。可恨我死得早,连累她们死的死,逃的逃……最后都不得善终。” 唉,想想真的是太惋惜了。 “好。” 他应下了。 如果可以,他愿意和她携手开创一个不一样的时代,只是他挺好奇的,父皇最后是怎么改变心境,接纳他当太子的呢? 感觉这是一个很艰难的转变…… “对了对了,你赶紧把阿索找来,让他找人,把前后门都给守了,往后头,府里的人出入王府,必须持门禁卡。那门禁卡需得到我这边来取。大门处必须登记。有人来找,也得登记……最近这段日子,我们得好好防一防家里这些内贼……” …她又出了一个主意。 萧祁御听着扬眉一笑,自己真真是娶了一个宝啊!看书喇 “干嘛笑?” “想亲你。” 说着就亲了过去,然后他把她搂住了:“瞧着你事事都为王府着想,我心里真是高兴!” 沐云姜双颊红红的,头晕晕的,感觉得心头美美的。 “羽桐姐,这份气,您忍得了吗?” 另一头,彩霞愤愤不平极了:“我们在宫里都是有身份的,王爷竟允许那个小庶女如此贱踏我们……翠姑姑,您可是皇后的人,那个小庶女连您都不放眼底,您就甘心吗?可恶,真的是太可恶了。” 婢子院,宫里来的十几位婢子住一个屋。 她们刚刚受了一肚子气,回屋坐了坐,其中有两个,正在帮柳嬷嬷消肿。 翠姑姑很平静,淡淡地瞄了她们一眼,说道:“彩霞,有一件事,你得拎拎清楚:在宫里,我们是婢女,出了宫,我们还是婢女。 “我们能在宫里有几分薄面,不是我们身份尊贵,而是沾了主子们的光而已。 “当然,羽桐姑娘和我们不一样。 “羽桐姑娘个女官,但我们,现在已入了靖北王府,不听主子令,敢和主子顶嘴,没掌嘴已经不错了,彩霞,以后,你还是识趣一点……” 这番话说得很不留情面,彩霞不由自主涨红了脸。 羽桐点头,也开始教诲她:“翠姑姑说得极是,彩霞,你性子刚直,以后能不出头就不出头。还有就是我们都是宫里来的,往后头,得互相团结,才不至于在靖北王府受人欺负。” 彩霞闷了好一会儿,心里还是气恨难消,又叫了一句:“凭什么我们就得受她的气,凭什么?她那身份,低贱之极……” “就凭人家现在是王妃。更是宁国县主。” 翠姑姑觉得这婢女真是没得救了: “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们只能在靖北王府待着,如果大家想要有太平日子过,本本份份的才可以。我去办差事了……” 说完,她走了出去,并带走了一个宫婢,那也是皇后宫里出来的人。 “呸,真是胆小如鼠……” 彩霞盯着那背影暗暗骂了一句,转身却歉疚地向关羽桐道起歉来: “羽桐姐,对不起啊……刚刚给你惹麻烦了。” 关羽桐没骂她,只叹了一声,说道: “傻姑娘,这和你没关系。但你们都要记住了,能被殿下看上的,肯定不是普通女子。以后,我们在人家手下讨生活,一个个不能出差错。一旦出了差错,可没主子再护着我们了……” 这话,挺能让这些婢女有认同感的。 彩霞咬了咬唇,眼睛一下子就全红了:“我还是喜欢待在老祖宗身边,都没有人敢欺负我……我……我还能回去吗?不行,我得把消息传给老祖宗。一个小庶女而已,一过门,就这么欺负人,也太不把太皇太后放眼里了,等着,我这就找人去传话……” 她一抹眼泪,噔噔噔跑了出去。 羽桐没不阻止。 这臭脾气啊,也不知太皇太后把这样的人派过来是什么意思?只有被沐云姜生生拿捏的份。 这会儿,她心里暗暗在猜测,话估计是传不出去了。 这天下午,的确有小厮想出去把王府内发生的事传到宫里头,结果却被拦了下来——是阿索身边的侍卫拦的。 那个小侍卫说了:“王爷刚传下令来,从今往后,但凡要出府的,必须去王妃那边领一张离府的门禁卡。这是王府的新规定。为的是防止有人动不动就往外头传消息。” 那小厮把这话原封不动传给彩霞。 彩霞又跑羽桐那边哭闹了一通:“羽桐姐姐,这可怎么得了?我们这是被关起来了吗?就算是皇宫也没这么森严的。我们也能不时出来替老祖宗买一些小物件……现在却把我们囚了起来,真的是太过份了……” 羽桐听罢,不觉轻轻一叹:这个沐云姜,真的是太小瞧她了! 明天见。 (本章完) 望晨莫及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206章 婚后日常 :睡觉,练剑 第206章206,婚后日常:睡觉,练剑 另一头,沐云姜在干什么呢? 她去泡了温泉,身边跟着小小和楚楚。 萧祁御则去书房办了一些正事,并传令厨房,让人备上香软可口的膳食,晚上,他要好好和新婚妻子对酌小酒,以贺新喜。 沐云姜醒来时是午后,等泡完温泉出来,日头已渐渐斜去,腊月里,太阳一西去,寒气就上来了。 好在,沐云姜泡得很暖和,脸蛋都泡红了,白里透红的,粉粉嫩嫩的。 出了温泉房,沐云姜整个人神清气爽的,正想去寻自己这个新婚夫君好好聊一聊有关新婚当天劫持案的细节问题。 阿绪就守在附近,看到她出来,立刻上前请了安: “王妃,殿下说了,在素月姑娘没来王府伺候您之前,让属下听您的差遣。您有任何跑腿的事,都可以使唤属下。” 沐云姜瞟了一眼说:“好,知道了,殿下呢,我要见他!” 阿绪忙道:“禀王妃,王爷查到了一些新线索,现在赶去处理了。王爷让属下禀一声:晚膳前极有可能赶不回来,请王妃好好用餐,必须养好自己的身体……” 沐云姜有点失望,但转眼一想,也挺好的,有他在,自己想过问府里的事,那个男人肯定不让,怕她累着,现在没有人管她了。 于是她吩咐了一声:“那就让管家过来,我想先把我的嫁妆盘存盘存……” 阿绪听了,顿时呵呵一乐,说:“王爷真真是把您的心思全算准了,说您一定打算趁他不在,管府里的事。王爷说:您管可以,但是,不能太过劳累。让我在边上守着……” 沐云姜听着不觉轻轻一叹,那家伙现在真的是越来越了解她了。 在阿绪的带领下,沐云姜来到了账房。 府上本来只有一个账房先生,已经用了好些年——之前,王府收支很简单,一个账房完全够用。但现在,因为皇上的赏赐,王府一下子多了很多产业,萧祁御就另外叫了一个,现在共有两个账房。 称为一个大账房,一个小账房。 大账房管大账管支出,小账房管小账管收入,现在暂由管家审核这些账目。日后会交给王妃,或王妃身边管账的人来审核。 “王妃,您有何吩咐?” 大账房朱先生小心翼翼地请示道。 刚刚他已经见识过这位小王妃的厉害。现在王妃跑来自己的地盘,也不知想要做什么。 “把所有账册,以及皇上赏王爷的,我过门带来的所有的清单都呈上来。我今天闲着没事,就先清点清点。” 朱先生连忙应声,着二账房和小厮把账目全给搬了过来。 而后,他在边上守着,神情还算镇定。 沐云姜倒不是不信任他,刚刚阿绪也说了,这位朱先生做事很认真仔细的,是个可以重用的人。 …她就是想趁早把嫁妆和皇帝的赏赐,好好清点一遍。 该入册的入册,该归拢的归拢,该存到银庄的得存——这次她嫁过来,现银就挑了不少过来。玉城的玉如戈给备了不少嫁妆给她。 这种东西一旦弄丢了,说不清楚。自己已睡了三天,早点把家里的事给料理妥了,才能腾出手、分出精力来对付外头的麻烦。 坐到主人位上,沐云姜当着几个账房及小厮的面,把活做得格外细致,那算盘啊打得比任何人都快。 那滴滴答答的算盘声,响得那个流利啊,直把账房里的先生和下人们全都看傻了。 说靖北王妃是什么小门小户人家的姑娘,目不识丁,一无是处的,那些传言都是怎么传开来的呀? 本该两天才能干完的活,在小王妃手上,只用了半个下午,加半个晚上全给解决了。 没错,那办事的能力,真真是不得了。 账房里的朱大先生,看得那是不服气都不行。 虽说女子从来是头发长,见识短,现在他算是遇上一个厉害的角色了……而且还是一个年纪小大的小姑娘。 经过这么一盘算,沐云姜对于自己现有的财产和萧祁御的财产有了一个精确的了解。 当然了,比起江记的产业,他们夫妻现在手上这点东西,真的不算多,也就九牛一毛,但也算富足,只要家里这个王爷不那么败家,他们是能把日子过得很好很好的。 但是,据她所知啊,萧祁御是很会“败家”的。 那他是怎么败的呢? 比如,把自己的银子拿去贴补军队。 比如:收养那些因为战乱而生的孤儿。 比如:买粮救灾,怜悯灾民。 心是好的,可他又没多少收入,这么贴的结果就是,一步一步把自己贴成了最穷的王爷。 这个做法,是治标不治本。 临睡前,她还把萧祁御以前那些年的账本全给查了一遍,本来就没多少银子,年年都被贴了一个精光,跟着他的兵,真的是一个个都是汉子,出生入死的,好处根本捞不着,他们能图的也就他身上那点为国为民之心了。 但是,是人都有私心的,没钱,有时会让人生出背叛之心。毕竟,他们得养家糊口啊! 所以往后头,她得让钱生钱,既要让萧祁御有个好底子来“败家”,还得照顾到他身边那些人的生活,必须让他们有钱花,能把日子过富足了……他们效起命来才更有劲儿…… 至于要如何钱生钱,她就得好好盘算盘算了…… 哎呀呀,瞧瞧,她多娴慧,多精打细算,这才嫁过来,就开始事事为他盘算了。 萧祁御半夜回来,看到自己的新娘子已经睡下。 只是,床边全是账本,一本一本排得整齐,就搁在边凳上一端盘内。 沐云姜则躺在床上,还用其中一本把自己的脸给盖上了。 …小小和楚楚依旧守在边上,并未离开。 子还未回来,她们不敢离开半步。 此刻,瞧着子回来了,她们本想唤醒王妃的,但萧祁御不让,挥挥手,只说:“去给我打点热水来。本王要洗脚净面。” 以前的他,不会那么穷讲究。有时累了,直接就往床上一缩,被子一盖,连衣带鞋睡了过去。 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的小妻子,爱干净,身上总香喷喷的,自己要是整一身恶臭上了床榻,回头她会有意见。 成亲前,他房里的事宜,全是阿索操办的,如今不能了,房内多了一个娘子,不能再让其他男子随随便便进来伺候。 屋外头,阿索看着别人抢了自己的活,暗暗一叹,但他知道,以后,这偷是常态——他只能在屋外头伺候。 屋里头,萧祁御悄悄过去揭开那本账册,他的小妻子睡得可香可香了,脸蛋红扑扑的,房里的炭火够暖和的。 他细细看了她一眼,瞧着她稚气的睡脸,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服感,只盼着人生就此天荒地老。 “王爷,热汤备好了。奴婢们服侍您净面……” 身后,小小在禀报。 “不用了,你们下去,本王不用伺候。” 洗个脸,洗个脚,他可以自己来,主要是,他不想被其他女子伺候着。 先去洗漱了一番,然后,他让阿索进来把洗脚水倒了,令阿索回去歇下后,他关了门,进了里屋,来到床边,把账本全给挪开,揭开被子睡了进去,小心翼翼把人拢进怀里,却还是把她给吵醒了。 “萧祁御,你回来了呀?”她含糊地问着:“冷,你身上好冷。” “那我不抱你了。” 他怕把身上的冷气过到她身上,再闹她生病就不好了。 “算了,我抱着你,你暖和得快。” 她自动黏了上来。 香香的味道,令他心驰神摇,有一种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滋味,大掌情难自禁就覆到了她小小的脑袋瓜上: “抱歉,吵醒你了。快睡,挺晚了。” “哦,以后不许这么晚。要是有事办,把我带上,这样我才踏实。” “好。” “去办什么事了?” “太晚了,不说,明儿再说,乖,睡了。” “嗯。 就反抱住他,沉沉睡去。 由此可见,她的身子是真的有点虚。 这才醒来半天呢,现在又睡沉了——她的身体必须好好养个一年半载才行啊! 他闻着她身上的暗香,手抚了抚她的秀发,心脏好像在乱跳起来,血脉跟着沸腾了——嗯,他不动歪脑筋,不动。 闭眼睛,他数星星,还是睡不着,只能睁开眼,盯着她看。 唉,这折磨,没法说。 日后若天天这样,他可能会流鼻血。 天亮。 薄雾袅袅中,萧祁御在园内练剑法。 …阿索和阿绪侍在边上。 屋内,沐云姜醒了,直接下了地,赤着脚就往外跑。 楚楚和小小忙叫住:“王妃,地上凉,得穿足衣。” 她不理,来到门口,果然看到萧祁御在练剑。 刚刚她听到剑气破空声了。 她忽然想到啊,他们认得那么久了,好像都不曾一起耍过剑啊! 于是,她转身跑向衣厨随便取了一件男袍,再套上靴子,看到房内的墙上还挂着一把剑,抓起剑握了握,感觉挺衬手的,就飞身纵了出去,以一个凌空720度的旋转,冲向萧祁御。 萧祁御闻得剑气破空声,唇角一勾,转身和她的剑就撞到了一起。 在这府上,除了这个小丫头,其他任何人都不敢暗中冲他使剑的。 接连几个招式,那是快如闪电,那把剑紧紧地和他纠缠着,耳朵里就听到一阵叮叮当当的脆响声。 边上,楚楚和小小看得那是目瞪口顺: 天呐,王妃竟然能和王爷打成平手,不得了,真是不得了…… 萧祁御一度被沐云姜打得那是没有回击之力,没错,她一连串的动作,真的是又猛又快,劲儿还大。 而且她出招的角度,真的是让人防不胜防。 好在他很快找到了反击的角度,两个人扭打在一起,打得那是剑花四溅的……连阿索都看直眼了。 唉,王妃身手好厉害的。 害他都想和王妃较量一番了。 不过,渐渐地,沐云姜体力就开始不支了。但她轻功好啊,轻轻松松就从他的攻击圈内逃了出来,直接就往树上一跃而上,结果那树枝因为结冰,太脆,竟嘎吱一下折断了。 沐云姜直接从上头掉了下来,嘴里还传出惊呼声:“啊……救命……” 这可把萧祁御吓坏了,连忙扔了剑,冲过去救人,稳稳就把人接住了,随即一脸后怕地叫道: “沐云姜,你要吓死我了。跳那么高作什么?摔下来会死人的……” 沐云姜倒是一脸的气定神闲,扔了剑,勾住他的脖子,娇娇叫道:“呀,恼什么恼?这树不高,摔不死的。” 见他面色奇差,立刻补上一句:“呃,都怪那枝条太脆了,再加上我是刚刚病好,身体还没复原,没有稳住才掉下来的。亏得有你在,嗯,我就知道你一定能接住我的……我家郎君,是顶顶厉害的,闭着眼睛都能接住……我对你那绝对是百分之一百信任的……” 这一顿马屁拍得,真是说有肉麻就有多肉麻。 阿索和阿绪听得都要起鸡皮疙瘩了。 然后,他们看到殿下脸上的急怒一点一点变成了无可奈何,都舍不得吼了,只温温叮咛道: “以后,身体没好痊,不动舞刀弄枪,摔伤了,你要心疼死我的……” “知道了知道了。萧祁御,你要变成唠叨婆了。” 这世上怕也只有她敢叫他“唠叨婆”! 他瞪了她一瞪,转头却见阿索和阿绪他们扑哧笑了起来——没办法,实在是憋不住了,他们从来没见殿下这么紧张过一个人,是挺像“唠叨婆”的。 阿索发现:王妃真的是把王爷吃得死死的。 这对夫妻现在啊,真真是恩爱。 “走,洗漱去。” “放我下来。” “不放。你吓到我了。罚你让我抱一抱。” 他抱着她进去了,吩咐那两个已惊傻的婢女:“楚楚,小小,快给王妃梳妆。今日得入宫请安。” 阿索和阿绪又憋着想笑。 天呐,他们的爷,成了个亲,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以前的爷,绝对不可能说这种腻死人的话的。 王妃的到来,令王爷变了。 变得越来越有血有肉了! 可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做大事的人,是不能沉溺于温柔的——过份温柔能消磨志向,但愿,王妃的到来,与王爷是助力,而不是阻力…… 明天见。 (本章完) 望晨莫及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207章 婚后日常,进宫 第207章207,婚后日常,进宫 另一头,羽桐过来本想催促王妃起身的,正好看到这一幕,很是震惊。 沐云姜精通武艺,这事,她知道,只是没料到她竟会这么厉害! 彩蝶见状,低呼了一声:“还能和王爷打成平手,不得了啊……” 彩蝶会武功,她看得明白,若不是王妃刚刚病好,王爷说不定会成为她的手下败将。 那可是名震天下的靖北王啊! 一个小女子能和他打得鼓棋相当,那本事,真的是不敢想像。 彩霞却撇了撇小嘴,咕哝道:“一个江湖女子,会点杂耍不是很正常吗?她呀,就是靠这点本事把王爷迷得眼珠子都要黏在她身上了。正常女子怎么可能会在婚前就往未婚夫家过夜的?说白了,她就是一个道德败坏的小贱人……” “闭嘴,嘴上不留把门,小心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羽桐低低训了一句。 若不是一个宫里出来的,她真有点不想理她了。 彩霞这才闭了嘴。 彩蝶则觉得:这个王妃得靖北王喜欢,绝对是有原因的。她从来是慕强的。谁武功强,她就会打心眼里佩服。 羽桐走了过去,穿过庭院,上了台阶,却在门口停下了,因为阿索就守在门口,用手上的剑挡了挡,并有礼地欠了欠身: “羽桐姑娘若想求见王爷和王妃,请容通禀……” “那就有劳了,就说时辰已经差不多,羽桐是来服侍王妃穿戴的,进宫谢恩必须穿戴适宜,若在细节上冲撞了宫里的贵人,那就不好了……” 言下之意,要是她不给把把关,王妃就有可能给王爷惹来大麻烦。 “不麻烦你了,我这边让小小和楚楚服侍即可。请羽桐姑娘到前厅稍候……” 沐云姜从里头喊出一声。 “是,那奴婢在外头候着。” “随你。” 萧祁御答应了一声。 这一稍候,就让羽桐姑娘在风里“稍候”了大半个时辰。 彩霞气得鼻子都要歪了。 什么玩意儿? 让人在外头待了老半天,自己却和王爷在屋里贫嘴逗乐,两个人的关系,简直就像蜜里调油似的,竟有说不完的话。 他们好像是在讨论穿什么衣裳,梳什么发式,天都城内最近流行的是什么。 哼,那沐云姜就是个土包子,楚楚和小小也是没见过世面的,而王爷根本不懂女子的发式和衣着穿搭。 这四个人能梳出什么好看的发式,配得来什么好看的衣裙? 等着,这个小贱人马上就要出糗了! 其实,这也是关羽桐心里的想法。 只是等他们出来时,关羽桐瞄了一眼,却愣住了——无他,她的想法落空了。 沐云姜穿得极是精致: 一袭红裙,云鬓高盘,步摇斜簪,珠花贴鬓,额画梅妆,耳缀流苏,身披白裘,足踩鹿靴……提裙扬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真真可谓是个美人坯子啊! …这一身穿搭,自是极好的。 新嫁娘穿红裙,这是理所应当。 裙子的款式又是极特别的高腰裙,腰际配着一条别致的玉带,上面挂着一块小巧的玉佩,手上呢,则缠着一条撩人的飘带,拖逦而行,风姿绰约。 发髻是现下最时兴的飞天髻,端庄秀致,正是适合她这个年纪。 身上并没佩戴过多的首饰: 那金步摇是宫里赐下的,做工极为精巧;珠花也别致,贴于发际,流光四射;那对耳流苏更是一步一动,璀璨生辉…… 如此红衣配白裘,衬得肤色白里透红的……极是明艳照人。 这般一打扮,入了宫,虽不见得会艳冠群芳,但是那份俏皮,那份干净,那份明艳艳的朝气,却是能让人眼前为之一亮的。 这一刻,关羽桐甚至觉得自己都生生被比下去了。 彩霞和彩蝶也跟着看傻眼了。 “羽桐姑娘,你身子这么娇弱,怎么能在这里等着呀,冷着了……小小,快快,把我的手炉给羽桐姑娘暖暖手,抱歉啊,我们动作不太利索,研究了好半天呢……主要是这个头发不太梳……让你久等了,莫怪啊……” 沐云姜满是自责地道着歉。 小小立刻把一只手炉给送了过来。 羽桐的手有点冻僵了,却没接过,而是卑谦婉拒道:“奴婢怎敢用您的手炉?王妃体弱,还是您用……” “我牵着王爷的手就行,他身上暖和……” 她笑得灿烂,看上去没心没肺的,直接就牵住了萧祁御的大手,而那个男人回以的是一抹温存的笑容。 这种笑容,羽桐在这个男人身上从未见到过:带着几分纵容,几分宠溺,温柔到让人怀疑人生。 这一刻,她深深被醋到了。 那份醋意令她俏脸一沉,忍不住又说教起来:“王妃,殿下身份是何等的威严不可犯,您于人前如此与殿下缠绵,教殿下的手下看到了,以后还如何敬畏殿下如神人?即便是新婚夫妻,恩爱入骨,与人前,该有的矜持,少不得。身为人妻,必得事事为夫主着想才行。” 沐云姜一听,果然,她只要和萧祁御一亲呢,这人就想寻机说教,真真是讨厌极了。 可在这件事上,她不与亲羽桐正面刚,而是浅浅一笑,转头问起身边的郎君: “王爷,你来评说评说。夫妻恩爱就只能止于闺房内,出了闺房,难道就得装作不认得吗?” “天下夫妻千千万,就有千千万的相处模式。也许有些妻子会敬畏郎君,而不敢于人前流露最真的情感,但是,本王以为,我与你相处,只要彼此觉得舒服即可。” 萧祁御牵着她的手,淡淡一瞟这个没事找事的女官:“羽桐姑娘,本王以为,本王的威严是靠自己到战场上厮杀挣来的,不是靠在自家妻子面前摆威风摆出来的。” …这话令沐云姜心情大悦。 关羽桐则羞恼得涨红了脸,心头生出一股说不出来的憋屈: 真是不明白啊,这个小庶女到底有什么好,靖北王竟如此看重她? 萧祁御没再理她,转头柔声道: “走了,进宫。” 带上沐云姜走在前头,他们出了内院到了前院,而后来到王府大门。 马车就停在大门口。 萧祁御小心翼翼地把妻子给扶上了皇帝御赐的宽敞大马车,却转头对也准备上马车的关羽桐说道: “羽桐姑娘,请上后面那驾马车。这边车上装了不少礼物,你们坐不进来了。” 然后自行跨了上去。 羽桐咬了咬唇,气得浑身发颤。 无他,他们后面那驾又小又破,哪是人能乘的? 阿索把她领了过去,欠了欠身,一眼就看到了这位贵女眼里的嫌弃:“对不住啊,羽姑娘,靖北王府之前很穷,没有像样的马车,这是以前王爷坐的,请您别见笑……” 见笑? 呵,他们分明就是在羞辱自己。 可她只能忍耐着,微笑道:“哪里的话,索侍卫客气了……” 彩霞和彩蝶有跟着她,三个人只能含恨忍辱坐了上去。 萧祁御坐在马车上,铁臂一直搂着新婚娇妻,就像唠叨婆一样,说着进宫后该注意的事项:“这一次进宫,父皇应该是不会为难你的,但是呢,宫里那些女人就不一定了。”看书喇 “太皇太后,太后,皇后,还有各宫的妃子,都得叩见,我们尽量用一个上午叩拜完,以后,若没有什么大事就不必进宫自讨罪受。但今天可能要委屈你了,得处处叩头行礼,搞不好,还会受她们刁难……” 他知道她最是不拘小节,最烦这种繁文缛节,但现在,他们去的地方却是最最讲规矩的地方。 一个不留神,就有可能因为规矩不到位,而遭到毒打,甚至有时小命都会不保。 “放心,这些人,我都打过交道,知道怎么应付他们……” 她以小手抚上他的脸蛋,努力抹掉他眼底的担忧:“你忘了,我曾是女郡公。她们每一个人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关心什么,我都作过调查……不怕她们为难的……” 前世有过接触,在这件事上,以前的经验,还是管点用的。 “是不是很辛苦?” 他的眼底竟闪过一丝疼痛。 她一怔:“什么?” “那样一个年纪,本来应该是无忧无虑的,但是你却要研究那么多人的心思,还要掌管沐家部曲,同时想尽法子收服他们于麾下,我不敢想像,你付出了多大的精力才能坐上那个位置的……” 他抱她更紧了:“前世,你历经磨难,可这一世的现在,我还不能给你安稳的日子……” 她不觉微微一笑,关于他说这一点,现在的她已经想明白了,当即接话道: …“人生于世,有很多东西需要自己去挣取……靠父母留下的荫泽无所作为地活着,好是好,但也太平淡,只有靠自己的本事打拼下来的,才是自己愿意倾心一切去守护的,所以,我觉得我们一起面对变幻莫测的未来也挺好的……” 他跟着点了点头:“嗯,挺好的。” 如此才能一起成长起来。人生是一个不断成长的过程。 “呀,你抱得太紧了,快放开我,要被勒死了……” 她突然笑着推开了他,把这话题转了: “瞧,我准备了好些东西呢,等进了宫,或者能派上一点用处……” 她拍了拍早早被塞进马车的一件件礼物。 进宫行礼,各宫娘娘处少不得都得献上一点东西,以表晚辈对长辈的孝心。 萧祁御打开来看,诧然道:“这些好像不是我让准备的东西。你让人换的?” “嗯。这是我根据各宫里长辈的喜好准备的,你准备的那些,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宫里那些人未见得喜欢。我准备的这些,或能管用。比如说这个药膏,不值钱,但能让娘娘们喜欢,可以美白还能防皱纹的……” 她说了好几样东西,听着好像不值钱,但是都有妙用。 萧祁御听着笑了笑:“我的王妃还真会哄人……” “那是自然。人在江湖走,就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普通的石头子,用到好处,亦有大妙用……” 说着,她靠到了他的肩头上:“话说,你以前真的是太不会过日子,穷成这样,我算是头一回见。以后啊,钱的事,交给我,怎么花钱,你也寻和我商量。 “现在你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王爷,你只能做你王爷能力范围内的事。 “比如赈灾,比如抚恤阵亡将士,那是朝廷的事,你做多了这种事,皇帝知道了会不高兴。会吃力不讨好。 “现在呢,你要做的是保护好自己,只有当你坐上更有权力的位置,你才能掌控更多的财富,才能守护更多的人。听到没有?” 小小的女子,大大的智慧,这个丫头啊,把一切看得无比透彻。 如果她是一个男子,必能成为他身边最有远见的谋士。 不过,幸亏她是女子,如此,他竟得了谋士,又得到妻子:“嗯,以后,有任何事,我都会和你商量……” 说话间,他在她额间轻轻落下一吻。 她低低笑,笑自己就这样嫁给了曾经自己最讨厌的人,而心里却泛起一种异样的娇羞之情。 唉,这种陷入情爱的滋味,奇妙极了。 一路之上,夫妻二人黏在一起说着话,有说有笑的,两个人的眼睛里全是对方,别提有多恩爱了。 一刻时辰后,马车来到宫门口,他们下了车,萧祁御让人去叫了几个内侍过来,帮忙将礼品拿着,步行入宫。 第一站,他们要去的是御书房,这会儿,朝上的堂会应该已经结束了。 “王爷,王妃,太皇太后宫里来人了,让奴婢过去说话,那奴婢就先行过去了……” 一个宫婢过来和羽桐见了面,传了话。 羽桐过来交代了一句就走了。 萧祁御转头看到跟着关羽桐离开的彩霞,忽转过头,冲沐云姜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沐云姜扬了扬眉,似回了一句话。 萧祁御好奇啊,她们这是在打什么哑迷:“怎么,你懂唇语?” “会点。” “她说什么了? “彩霞说:等着,今天有得你苦头吃。魅惑靖北王,令靖北王为你神魂颠倒,太皇太后定不会饶了你……” 这话令萧祁御皱眉:“然后,你说什么了?” 沐云姜嘻嘻一笑,望着面前这座皇宫,回道:“等着,今天我就让太后太后当我的靠山,活活气死你!” 萧祁御低低笑了,宠溺地摸摸她的头:“太皇太后不轻易喜欢人的。你这牛,要吹破了。” 沐云姜却自信满满:“事在人为,你就拭目以待!” 明天见。 (本章完) 望晨莫及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208章 把皇帝哄高兴了 第208章208,把皇帝哄高兴了 彼时,凉帝就在御书房接见几位大臣,讨论的是和南齐联姻一事。 太子萧祁洲也在。 关于把孟疆许配给谁这件事,臣子们一直在争论不休。 有人建议让太子收下,孟疆是个奇女子,能入东宫,辅佐东宫,那与大凉是一桩幸事。 但很多臣子不同意,认为:太子是一国储君。若孟疆心存反心,暗杀太子。大凉必会生乱。 也有人建议把孟疆嫁给其他皇子。 凉帝在边上听着他们各抒己见,心里甚是烦躁。 忽殿门开,高环从外头进来,禀报说:“皇上,靖北王携新妇沐氏进宫请安来了,就在殿外候着。您是要马上召见,还是让他们先到后宫去拜见老祖宗?” “就先让他们进来!” 凉帝把几位大人给遣了出去,只留下太子萧祁洲。 那几位大人出去时正好与靖北王夫妻撞见了。 这几人瞄了一眼那位新妇——精心打扮好后,真真是好看啊! 几位大人出得殿来,一边往宫外走,一边小声议论了起来。 大人甲说:“这新娶的靖北王妃生得堪称绝色啊!” 大人乙说:“要不然怎能迷倒靖北王?” 大人丙说:“但听说王妃病着呢,靖北王竟还夜夜与她同宿。唉,红颜祸水啊……” 大人甲哈哈直笑:“这证明靖北王妃手段厉害啊!” 书房内,凉帝看着婷婷走向自己的新儿妇。 今天这身打扮,倒是真真的衬得她花容月貌,这样眉目秀致的小娘子,的确是世间难寻第二个,看来他这个儿子,也是喜欢美色的。只不过呢,以前遇上的那些,都没长在他喜欢的点上…… “儿臣萧祁御,叩见父皇……” “儿臣沐云姜,叩见父皇……” 一双新婚夫妻,双双叩头,行了一个大礼。 萧祁洲在边上悄悄观察,暗叹那沐云姜竟是个绝色,这样一个才貌双绝的女子,竟落到了这孽种手上,他莫名有点不甘。 这时,边上高环遣人奉上了茶水,笑吟吟道:“皇上,新妇奉茶了……喝了新媳妇茶,民富国运昌……” 皇上今天心情不太好,所以,他刻意把话说得特别的好听,希望能缓和缓和气氛。 沐云姜忙从内侍的端盘上端了一盏茶,高高地奉上,脆生生叫道:“父皇,您喝儿媳妇茶……” 凉帝凑过来,接了这一杯媳妇茶,喝了一口,眉心还是是拧紧的——不经意间,他瞄到太子在直勾勾盯着他的新嫂子——那贪色的眼神,让他很不高兴。 沐云姜悄悄瞄了一眼,记起进来前,高公公说的那句话:“皇上今儿个心情不佳,你们说话自己小心点,别一不小心就把皇上给得罪了,这边惹怒了,回头,后宫那头,你们可越发没好果子吃了……” 没错,这个高环很厚待萧祁御,时不时会暗中提点一下。 …沐云姜想了想,得好好哄一哄皇帝,必须把人哄得眉开眼笑才行,于是,她忽站起来,匆匆走了出去。 高环看着直皱眉啊:这个新媳妇怎么回事,茶都没敬完,就跑出去了?没事讨骂吗?这也太不长脑子了! 凉帝也纳闷啊:这个沐氏在搞什么鬼?他都没让她平身呢,怎么就跑了呢?真的是太放肆了。 太子萧祁洲看了,暗暗在笑:这蠢物真的是太没规矩了。父皇肯定得借机责骂一通——反正以前,萧祁御一直就是父皇的出气桶。 萧祁御见状,则急忙解释道:“父皇莫怪,阿姜定是去取东西去了……她说她在江湖上寻到了一件稀罕物,今日特意取来献给您!” “她能有什么稀罕物?” 那小姑娘家里很穷的,凉帝可不会指望穷人家给自己献好东西。他是皇帝,天下奇珍异宝早把他的库房给堆满了。 “儿臣也不知,她连儿臣都瞒着。” 这不是假话,萧祁御刚刚在路上曾问过她给父皇备了什么东西,她神神秘秘就是不让看。 凉帝一听,心里反倒是生出了一些小期待。 就这时,沐云姜又走了进来,手上捧着一本破破烂烂的油皮书,再次恭恭敬敬地跪到了地上,并脆声道了一句: “父皇,儿臣有一件东西想献给您!” 凉帝挑了挑威严的浓眉,刻意张望了一句才问道:“这是什么东西?看着像是一件旧得发霉的物件。” “回父皇,这是儿媳从游侠儿范丛手上得来的一本《四州江山图》,是他穷尽一生画出来的,五湖四海的地形皆在上面……” 她忙回了一句。 “范丛?就是那个画山形地貌的范丛?” 凉帝知道这个人,顿时来了精神。 “是。” 凉帝原来还满不在乎的脸孔上顿时露出了兴趣,忙招招手道:“快,拿来给朕看看……” 高环忙把那油皮书给奉了过去,与几个内侍小心翼翼地将其展开。完全展开来之后却是一张比龙御大上几倍的地图,上面详细描绘着四国的地形风貌…… 凉帝凑上去细细地查看,惊喜交加啊,这可真是一件大宝贝。 “范丛怎么会给你这种宝贝的?” 他搓搓手心,显得无比兴奋。 “回父皇,有人追杀他,求此物。他宁死不给,最后赠给了儿臣。儿臣得此物又没有用处,就允诺帮他暂时保管。可后来,儿臣听说他被齐国的皇上给害死了……” 提到这位故人,沐云姜满心怅然,说道: “那位范伯伯是个不得了的奇才,竟被齐帝害死,我心有憾啊。 “今日献图,儿臣也是心怀私心的,只愿有朝一日,我大凉南征大齐,用上此图。若能借此图而一统大齐,那就等于是替他报仇,出了一口恶气……” 边上,萧祁御听得那是暗暗惊心啊,想不到自己媳妇手上竟有这等宝贝——这东西可是四国君主都想占为己有的好东西。 …萧祁洲一听,脸一下就绿了,这么好的运气,竟让萧祁御这个孽种给占了,真真是可恨啊,当即插了一句话: “皇兄长年镇守边关,皇嫂,你是他的新妇,怎么没把东西给你夫郎,转而献给父皇?皇兄得此图,将来征战沙场,那等于是如虎添翼啊!” 这一问,真真是坏的很。 沐云姜立刻正色怼了回去:“太子殿下此话差矣。皇上得图可争天下,可派良将徐徐图之。至于我家郎君,身子这么弱,老是征战沙场,那是会早死的。 “今日,我献此图,只求父皇许他养病几年。 “我这个人很实在的,嫁人只图日日能见夫君,然后呢,我得好好调理其身体,盼他寿长。这种争战天下的苦差事,皇上,您可万万别再交待给他了……” 她回答得也坏。 太子那问,暗藏杀机:这种东西只能留在皇帝手上,才能发挥其最大的用处,一个皇子偷藏此图,便是居心叵测。他这是故意在引导皇帝心生猜忌。 而她这一答:表达的是,她不图天下,只图夫妻情深,相伴终老。有道是,男儿志在征四方;女子情深守闺房,如此最是符合一个新婚少妇的心思。 凉帝听着,很是高兴,却在嘴上故意损了一句:“这小姑娘还真是贪心,得了一个好夫君也就算了,竟还想霸着夫君,不让人为国效力……” “父皇,这可就是您想错了,儿臣不是贪心,儿臣只是刚刚新婚,只求夫君身子康健。儿臣以为,身康体健,才能为我大凉鞠躬尽瘁,您说是不是?” 这话说得特别在理。 凉帝听得进去,当即点了点头:“行了,你的心思,朕知道了。暂时,朕不会差你夫君出征。这礼,朕收了……” “谢父皇。父皇说话算话,这三年两载,靖北王只许守着儿臣,一直养在天都便好,可万万不能再打打杀杀了……” 她说得一派欢喜,笑容美滋滋的。 “同意了!” 凉帝高兴地答应了,然后想到了什么,忽又说道:“你给朕备了这么一份厚礼,朕不能白拿你……这样,高环,你记一下,赏靖北王妃夜明珠一对,翡翠镯子一对,玉枕一对,金镶玉紫金香炉一对,镶银瓷质餐具一套……” 总共赐了有十几件好东西,全都是价值不菲的。 听得沐云姜都晕了。 “谢父皇。” 等凉帝赏完,沐云姜立刻屁颠屁颠谢过。 “行了,你也不用行大礼了,起……地上凉的很,你这身子骨,可别再折腾坏了。” 凉帝的坏心情一下就消散了。 语气变得无比和善。 萧祁御忙把沐云姜扶了起来。 刚刚,他听着自己的新妇和父皇说话,一句也不插嘴,心里则暗暗感叹:这个新媳妇真会和父皇使心眼。 偏偏父皇信了。 …也是,这丫头,乍一看是如此的天真烂漫,不熟其脾性的,很容易上当受骗。 萧祁洲呢,面色暗沉,心头有说不出来的怨气:父亲从来没赏过他这么多好东西呢,今日,竟白白便宜了这个孽种。 沐云姜则以为,趁着皇帝心情高兴,赶紧继续哄:“父皇,您赏了这么多,儿臣晚上睡觉都要偷着笑了……您是有所不知,成亲前,我夫君不知道有多穷……” 凉帝瞧着她欢天喜地的样子,不觉轻轻一笑:“傻丫头,你给朕的可是无价之宝!” “可在儿臣这里,那地图就是废纸一张。还是这些金银珠宝来得实在,要是没钱了,儿臣还能拿它们换钱度日。” 她开心地笑,笑得合不拢嘴。 凉帝看着这孩子,有点喜欢了。 他是个寡情之人,男女之情上冷漠,骨肉亲情上冷淡,唯看重君臣之义,将天下看得极重。 他有妃嫔不少,子女也不少,但是,不管是妃嫔,还是子女,见着他,都不敢这么随便说话,但这个沐云姜真是有点意思啊,感觉她只是把自己当作了寻常人家的公爹? 高环听着也扑哧一笑,能让皇帝高兴,着实不容易。 “父皇,阿姜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还有一些爱财,说话上头,可能不尽礼数,请您见谅……” 萧祁御在暗中悄悄观察父亲,适时帮衬着说了一句。 “这性子也挺好。不像宫里头的,规矩来规矩去的,很是无趣。” 凉帝让高环把地图放好,靠在那里问道: “怎么样?身子利索了?” “就是还有点虚弱,其他没什么大碍了……父皇,您放心,儿臣身子再不好,王府上下那些宝贝,儿臣还是能料理妥当的,您可千万别再给派什么人过来了。儿臣最喜欢自己管着自己的事。闲不住的。不用别人帮忙。” 她一句话把凉帝可能想按插人进王府的想法给摒除了。 因为前世,皇帝的确曾给萧祁御派了一个人过来,所幸那个人死了。 “那你可有本事把你府上那么多产业给料理好了?” 对于这个姑娘到底有多少本事,他心里还是怀着好奇的。 不过听说昨天她一醒来就把宫里送去的人全给得罪了,就凭这一手,好像并不合适当一家之主母,做事太不圆滑,今天一见,这直爽的性子,怎么可能不得罪人? “回父皇,世上的事,什么都得学,人只要有孜孜不倦的求学之心,就没有办不成的事。父皇,儿臣别的本事没有,就喜欢学习……只要您给儿臣半年时候,儿臣一定能把靖北王府打理得有模有样……” 为什么要这么说? 自然是怕后宫那边回头会有人拿掌家一事说话,只要她先在皇帝面前讨了这份差事。后宫里的人,就不敢越界找人来帮衬自己了。 在自己家里,就得自己说了算,否则还怎么当一家之主母? “咦,朕听说太皇太后曾和靖北王说过了,一个月后,是要考核你的哟……” 凉帝有点看出来了,这小姑娘好像是在给自己下套。 “父皇,太皇太后只是想考核儿臣身为皇族媳妇该懂的宫规礼法!没说考核儿臣怎么持家呀?” 她可会辩论了。 凉帝一想,好像也对。 “那你可学过宫规礼法?” “没有,回头儿臣会跟着羽桐姑娘好好学的。” 她显得无比虚心。 “嗯,羽桐可是个好姑娘。若不是靖北王的身子一直不大好,羽桐早几年就许给他了。” 凉帝故意这么一提: “沐云姜,靖北王府上没有姬妾,他呢,年纪也老大不小了,也无子嗣,要不,朕让羽桐入府与你们作伴?等一下,又或者让靖北王把孟疆也娶了,你、羽桐,还有孟疆,三女共侍一夫,是不是也算成就了一段美谈佳话?” 明天见! (本章完) 望晨莫及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209章 提个请求 什么? 今日她新婚来奉媳妇茶,皇帝竟要给她郎君再配两个姬妾? 这是想拆她姻缘吗? 她要吐血了。 换作别人在面前这么说话,她早怼过去了,但是面前这位是一国之君,跟皇帝对着干,那就是作死。 萧祁御听得,头皮也跟着发紧起来,忙双手一揖,想要说话:“父皇……您不是说过……” 凉帝却是大手一挥,不让他说话:“你不要云,朕问你新妇……新妇,你自己说……” 说什么说? 故意为难她是! 沐云姜暗戳戳想着,转头瞄了一眼神情紧张的萧祁御,遂神情一正,反问了过去: “父皇,您知道您这位三皇子,身子有多差吗?他身上那个毒,若是解不开,他这条性命是活不了几年的。这事,御医应该有和您说!” 闻言,凉帝的面色幽了一幽。 “怎么?连你也解不开?” 这句话里倒是渗进了几分关切。 太子萧祁洲则在暗暗偷着乐:死了才好,嘴上却说:“皇嫂,你的医术不是非常了得吗?连你也没办法吗?那可怎么办啊?” 那表情,真的是够虚伪的啊! 看着让人特别恶心。 沐云姜暗暗瞟了一眼,没理,只回复凉帝道: “回父皇,就现在儿臣所掌握的医术来说,的确是无能为力,但是请您放心,儿臣会竭尽全力帮他解毒的。来日,儿臣会再去找鬼先生找神医,再去翻看古往今来的各种医书……不管花多费多少心血,多少年,这个毒,儿臣一定要攻克了它…… “所以,儿臣斗胆在这里向您提个请求?还请父皇恩准……” 见皇帝没几面,就敢跟一国之君提请求,这种胆量,真的是世间少有啊。 要知道帝王之威,可流血千里。 和皇帝是没办法讨价还价的。 皇帝金口一开,臣子只能无所不从。 一般人,谁敢和皇帝提请求? 凉帝却没有生气,只挑眉反问:“你又想怎样?” 说话间,沐云姜又跪下了,行了一个大礼,而后说道:“父皇,要是儿臣能顺利解毒的话,就等于儿臣救了靖北王两次。之前,靖北王答应儿臣,以后他不会再娶,所以儿臣才答应嫁的。这是儿臣夫妻之间的承诺。 “身为男儿,就当一诺千金,敢诺敢当,如果您同意这是为人者之美德,请您以后不要再往儿臣夫妻中间安排其他女人。 “靖北王现在身子很弱,既不宜动刀动枪的厮杀,也不宜过多夫妻之事,纵欲会伤身。会伤其元气。” 这拒绝的理由,说得那是让人根本拒绝不了。 内侍总管高环听得那是暗暗吃惊:小王妃不光胆子奇大,嘴巴更是能说会道,竟连这种要求都敢提。 凉帝盯着这个胆大心细的小姑娘,先是一愣,而后低低一笑,自己故意说要给靖北王再纳姬妾,她立刻反过来用自己的功劳求恩典,这反应真是挺快的。 …他没再为难,竟当场应下了: “行,只要你能解了他身上的毒。朕可以对天下人公布,此生靖北王不可再娶其他女人。即便你这一生不能生儿育女。他也不能再娶。刚刚朕的提议,不作数。” 沐云姜顿时喜出望外地叩下了头:“谢父皇恩典。父皇,您可是皇上,一言当九鼎,往后头可不能赖账哦……” 赖账? 这种说话的语气,还真是很多年没听见了。 凉帝神情恍惚了一下,内心深处被勾记忆。 曾经,在年少的时候,也曾有一个少女,会用一种极轻快的语气和他聊天的——那时,他还不是一国之君,而只是一个莽撞懵懂的少年。 可惜啊,这些年,他位高权重,底下人谁也不敢和她聊家常了。 这个沐云姜啊,真的是与众不同。 “嗯,朕自是不会赖账的,倒是靖北王,今天在这御书房,当着你新妇的面,朕得问你一句,若有朝一日,朕如此宣告天下,你可会后悔?” 凉帝看了看自己这个儿子。 萧祁御转头睇了一眼抿嘴而笑的妻子,回答是无比肯定的:“不后悔!” “既然你不后悔,朕自当是一言九鼎的,从今往后,不会有人逼你再纳妃的。太皇太后那边,朕会去说。” “谢父皇。儿臣感激泣零。” 萧祁御叩头谢过。 “起,靖北王,带上你的新妇去后宫拜见各位娘娘……” 凉帝挥了挥手。 “是。儿臣告辞。” 萧祁御立刻带上人下去了。 “太子,你也下去!” 凉帝乏了,想歇一歇了。 萧祁洲只得恭身行礼离开,心里则在咕哝:一生一世守一人,这个孽种,真不知怎么想的,居然如此纵容一个女子挑战夫权。 待他们离开后。 御书房。 “高环,来,过来给朕捏捏。朕头疼。” 凉帝靠在那里捏着太阳穴。 “是。” 高环忙去给捏太阳穴: “皇上,刚刚靖北王妃在这里,您该让她给您看一看的!” “这么多年的老毛病了,谁能看得好?” 凉帝轻轻叹息:“朕刚刚想起容夕了,年轻时候,容夕的性子是不是和沐氏差不多?不对,容夕比沐氏更难伺候。她也曾提过的,一生一世求一人,白头相守不分离。 “可惜啊……朕错过了她。娶了这么多女人——却没一个是朕想要的。” 这番话,那是越说越沉重: “这些年,几乎没有人跟朕提过这种不可能的姻缘模式了。责任越大,能掌控的事情越小,为掌握更多的权利,只能以联姻的方式得到各方支持。可这样一来,谁还能实现年少时的承诺……” 高环一边捏着,一边静静地听着,然后明白了,说道:“皇上是想起自己年轻时候了,所以,才答应了靖北王妃这个无理的要求?” …这要求,与靖北王可不是什么好事。 与男子而言,多妻就能得到更多力量的支持。 “也不是全因为这个原因。” 凉帝挥了挥手,让他别再按了,不咸不淡说道: “最主要的原因是:靖北王若不能解毒,他之所出必早夭,御医和朕说过的,他的身体必须治好,才有可能诞育健康的子嗣。 “靖北王若能解了毒,凭着沐云姜的身子怕也生养不出。这样一来,也算是解了朕一个后顾之忧……再说了,那孩子献了那么一份大礼,提这样一个要求,一点也不过份。” 高环听着背上一阵恶寒。 唉,皇上的恩宠,总是带着算计的…… 是啊,之前御医同皇上说了,沐云姜小时候应该受过很严重的伤,如今虽然恢复了,但身子还是有一点问题。于怀孕一事,可能艰难…… 说来说去,皇上的恩宠,只是为了让靖北王断子绝孙…… 唉,皇上真的是够心狠的啊! “阿姜,你刚刚在父皇面前讨这么一个旨意,存的是什么心思?” 往内宫去的路上,萧祁御和沐云姜慢悠悠走了。 等快到内宫大门时,他拉住她忍不住低声问道。 “等你有一天继承大统,皇帝肯定不会这样想了。现在我讨了这份旨意,就是在了断将来的麻烦。 “真到了那时,后宫嫔妃若要为你另外纳妃,我就有说词了……这是皇上恩准了的。她们就没办法为难我了。” 她眸光闪闪,嘻嘻笑着。 是的,她的心思存得可长可长了。 萧祁御低低一笑,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 “小醋桶,这么远的事都在盘算了?” “这叫未雨筹谋。呀,别捏,疼!” “行,那给你揉揉。”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说着闹着笑着。 跨过中庭门,里头就是内宫。 宫门外头守着一行侍卫,其中一个当值的不是别人,正是萧祁御以前的得力干将:沈冲。 现在他是神机营的副统领,负责保护中庭门。 看到昔日的主帅,沈冲笑着迎了上来:“沈冲拜见靖北王殿下,靖北王妃,恭贺二人新婚大喜啊。你们成亲日,沈冲职责所在,必须当值,不能过去道喜,见谅见谅啊……” 说话间,他双手揖了一揖。 萧祁御心里很清楚,那日他没来,其实是为了避嫌,如今封了王,往后头,他与寻常文官武将往来,都得避着点。 就怕被人扣上一个结党营私的头衔。 于是他笑着应道:“自然是守护皇宫重要。来日得空,请你吃酒。” “那是必须的。” 沈冲笑着应下,而后冲沐云姜瞄了一眼,忍不住感叹起来: “殿下,你与王妃真真是班配啊……以后生出的小孩,肯定特别漂亮……” 沐云姜有点无语,这个沈冲性子大大咧咧的,三两句就说到生小孩子,她脸上不免浮现几丝羞意。 …就这时,一个女官走了出来,冲萧祁御福了福,又深深地瞄了一眼靖北王身边这位漂亮的新妇,温温说道: “靖北王殿下,奴婢奉太皇太后的旨意,前来传句话。太皇太后说了:这会儿,太皇太后,皇后,以及其他诸多嫔妃皆在那边吃茶,太皇太后的意思是,请您领着新妇到那边给长辈们敬茶……省得再四处乱跑了。” “好。” 萧祁御一听后宫的女人全聚在惠安宫,眉头微微皱了皱。女人聚集,是非多。 没一会儿,他们在这女官的带领下,来到了惠安宫。 这惠安宫的正殿内,黑压压坐了一大片或风华正茂,或雍容典雅,或威严贵气,或白发苍苍的女人。 这些女人有老有少,一个个穿着尊贵、高雅,本在那里嘀嘀咕咕说话,有说有笑的,大家都在期待见到传说中的靖北王妃。 虽然萧祁御于皇帝跟前不受宠,但是,太皇太后疼他啊! 想当年,自他当完人质回到京都,任何人都不待见他,但是太皇太后把他带到了自己宫里养着。 虽然太皇太后现在没有什么权势,但是皇帝是很孝顺这个祖母的。对于太皇太后爱护萧祁御,他也是睁一眼闭一眼的。 但萧祁御却早早离开了太皇太后的宫宇,小小年纪就自请去塞上守边。 能在边塞迅速地成长起来,还得亏了太皇太后暗中在照拂他——这就应了那句话:朝中有人好办事。 这些年,萧祁御虽没实权,却立下不少功劳。 这个人虽然乖僻,性格孤傲,但却是一个非常有本事的人,之前那些年,太皇太后一直想给他配佳偶,都被他拒绝了,如今娶一个小庶女,虽然小庶女被封为了县主,身份上还透着一种卑贱的味道。 后宫的女人们都在好奇啊,是怎么一个女子让萧祁御主动请婚? 是以,今天,所有人都不约而同过来给太皇太后请安,为的是第一时间见到这位新王妃。 这会儿,她们看着风神玉立的靖北王殿下领着自家媳妇走了过来,素来冷淡的俊脸上浮着几丝柔情。 至那位新婚的小王妃…… 好,她们都惊到了。 她,穿得很是娇俏,红衣白裘的,清雅中带着一丝妩媚,妩媚中自逼着几分贵气,衣品也好,白配红,最能衬出少女的朝气。发式也别致,金步摇插于发际,一步一摇,从容沉稳。 戴步摇是极其有讲究的。 这很显个人修养和气质。 戴着步摇,脚下步子迈得太快,流苏乱摇,叮咚作响,显得这人浮躁,放荡,不知礼数。 反之,步子迈得太慢,就失了摇曳生姿的媚态,少了一种楚楚动人的风情。 是以,簪步摇的女子,要温婉,要娴静,要淡定,动作要恰到好处,才妩媚,才诱惑,才能显出万种风情。 一个江湖女子戴步摇,那是很容易出糗的,大大咧咧的性子,箭步流星的,谁能走出风韵来? 可偏偏啊,这个小女子碎步款款走过来,仪态是如此的端庄得体,完全没有半点刻意而为的意思。 走上前时,萧祁御撩袍跪于宫婢奉上的团蒲上: “太孙萧祁御拜见太皇太后,太孙今日特意带上太孙媳妇过来给您老人家叩头请安……” 沐云姜也跪了下来,深深一叩:“太孙媳沐氏,拜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万福金安。” 太皇太后看着这一对漂亮孩子,目光在这个太孙媳妇身上停顿了一会儿。 刚刚羽桐先来了这里,于是,她就把这个孩子招进了房间,然后呢,彩霞那丫头就在边上哭诉了起来,一个劲儿在说这个新王妃如何如何不好。 彩霞说:“靖北王殿下从来是不近女色的,可如今呢,却把那新妇宠得无法无天,就连柳嬷嬷都敢打。若不是羽桐姑娘阻上,险些连奴婢也要受罪了……” 太皇太后没表示什么,只问羽桐: “那个新妇,真的很不堪吗?” 明天见。 望晨莫及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210章 把太皇太后哄高兴了 羽桐甚是委屈地说道:“只能说这个新王妃是有点小聪明的,也知道怎么刻意讨王爷欢心。但是,他们是夫妻,夫妻之间恩爱缠绵,原是我们管不着的。新婚夫妻啊,这样也是正常的。 “但是,就怕温柔乡成为英雄冢。王爷若是以后一直沉迷闺房之乐,那他还有前程可言吗? “奴婢知道,太皇太后对王爷是有所期盼的。虽然王爷不得皇上喜欢,可是王爷的才华是任何人都比不了的……” 当时,太皇太后一听,就觉得那小王妃定是个妩媚撩人的下流货色。 现在,她算是瞧见真人了,乍一看啊,这两孩子还真的是挺班配的。 瞧瞧啊,太孙媳妇这模样儿清清爽爽、水水灵灵、干干净净的,不像那种能魅惑人的狐狸精,那可可爱爱的样子,看着叫人讨厌不起来呀! “沐氏,你抬起头来!” 太皇太后语气甚是威严地命令着。 沐云姜忙抬起了螓首,甜甜美美对上老祖宗那极为严厉的眼珠子,嘴甜地叫了一句:“太皇太后金体万安……” 这一下,太皇太后看得更清楚了。 清水芙蓉似的小脸,巴掌那么一点大,五官长得格外的精致,那妆容化得也是刚刚好,既不素淡也不浓妆,衣着更是恰到好处,让人挑不出半点错来。 一个小庶女,似乎对于皇宫里的礼节挺内行,行的礼也是极为优雅的。 “沐氏,听说你自幼流落江湖,从不曾上过一日课堂?” 太皇太后不咸不淡地问着。 “是。云姜自幼跟着师父在外游历,是不曾上过课堂。” 沐云姜据实以报。 “那你怎么懂得这些礼节的吗?” 刚刚这小女子行礼行得挺有章法,没有一丝差错。 “回太皇太后,王爷身边有位部下,云姜曾与他粗略地学过一点。但很多地方,云姜肯定做得还不是很到位,还请太皇太后包涵……以后,云姜一定好好学,绝不能给王爷丢了脸面。” 这话答得那也是滴水不漏,谦恭有礼。 太皇太后淡淡一笑,瞟向了萧祁御:“御儿,你倒是挑了一个好媳妇。很会说话。” “谢太奶奶夸赞。” 萧祁御改了口。 老祖宗年纪大了,不太喜欢别人叫她太皇太后,刚刚是行礼,必须这么叫,但平常时候,宫里的孩子都叫“太奶奶”。 太皇太后觉得,这么叫,接地气,更有寻常人家四世同堂的氛围——太皇太后这名头一摆出来,就有了一种尊卑之别,奶奶这个称呼,显得更为的亲切。 “阿姜,以后,你也跟着我叫太奶奶!” 他温温地这么给新婚妻子介绍着。 沐云姜点了点头,笑道:“叫太奶奶好啊,就像在寻常百姓家,显得格外和气,太奶奶,云姜一见您,就觉得特别的亲切。 …“之前,王爷一直与云姜说,您是这世上最最慈眉善目的老祖宗,从小,他得您的悉心教诲,才成了才,有了如今为国效力的机会。 “云姜以为,王爷是个品性高洁、做事有原则的奇男子,而您必然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奇女子,如此潜移默化,才将他培养的文武双修,不至于长歪了,今日得见太奶奶,乃云姜毕生之大幸……” 马屁拍得那真是一个叫情真意切啊! 萧祁御暗暗一叹:这丫头果然是一个走仕途的料,太能溜须拍马,左右逢迎了。 关羽桐听得暗暗翻白眼:这死丫头真会说甜言蜜语啊,怪不得能迷倒靖北王。 这也是其他宫妃的想法:太能说会道了。 太皇太后瞟了一眼,看向萧祁御:“嘴怎么这么甜,御儿,你是不是就是被这丫头的花言巧语给骗了。” 闻言,底下人都掩嘴轻笑,老祖宗的马屁可不好拍。 萧祁御顿时一脸正色道:“太奶奶在太孙心里就是世上最特别的人,太孙一直得您爱护,故这些日子时不时会和新妇说起您的好,说您当年是才冠京华的才女,所以,您自然是独一无二的奇女子……” 两夫妻配合默契啊! 直把太皇太后捧得都笑开了眼,嗔叫起来:“你这个猴崽子,打小就不爱说漂亮话,耿直得一踏糊涂。现在娶了新妇,这是开窍了吗?嘴上抹蜜似的!” 沐云姜立刻接道:“太奶奶,我们只是实话实说。您看看王爷那老实巴交的样子,是那种会说甜言蜜语的人吗?他呀,刚的很,只说实在话……” “行行行,这一唱一和的,真是太会哄人了……”太皇太后心头那点不舒服好像都散开了。 至少御儿娶这个媳妇有一个好处,做事能变得圆滑。 “太奶奶,这真不是哄人的话,我们还没把哄人的礼物奉上来呢……来呀,大福,把礼盒呈上来……” 萧祁御转身冲殿外唤了一声。 一个内侍躬着身子走了进来。 “这是什么东西呀?” 太皇太后问道。 “回太奶奶,这是云姜给您备的一份见面礼,还望您笑纳……” 云姜把那个白玉匣子接过来,高高举过头顶,娇滴滴说道: “太奶奶,这是云姜在周游历国时,于草原上一个西域僧手上得来的佛经,此乃失传已久的《法华卷》下卷。 “云姜一直收藏着,只愿遇上一个真正能珍视它的有缘人,以其中的佛法度天下苍生。 “王爷与云姜说过的,太皇太后喜佛,生平唯一心愿,便是愿天下无灾无难,以佛法成就天下,渡化世间丑恶。今云姜虔诚奉上,愿我佛佑我大凉,万世昌盛,百姓安居乐业,不受战乱之苦。” 太皇太后一听,清健的脸孔上露出惊讶之色,嘴里还“咦”了一声,“《法华卷》不是已经被烧毁了吗?” …“没有,当年火烧法华寺时,有一个僧人冒死把下卷给带了出来,可惜却因为烧伤了身子,没能将那卷宗送来大凉,就死在了路上。那下卷就一直留在北陵人那边。后来,就被一个西域商人买了去。 “后来,云姜帮那西域商人治病,他以《法华卷》抵了医药费,说是传到大凉,或能卖大价钱。 “此番云姜去了那边,将它带回京都,本想通过王爷,献给您的,只是中间几番耽搁,就没能呈上。今日有幸面见太皇太后,将它奉上,也算是对得起那位以身护经的僧人了……” 沐云姜把这《法华卷》是如何得来的,细细地说了说,一番话说得特别的好听。 太皇太后一听大喜,忙招招手:“快快快,把它呈上来,让哀家看看……” 吩咐声一下,守在太皇太后身边的羽桐忙上前,与彩霞一同将那佛经从玉盒内展开,呈现给太皇太后看。 这位老祖宗很是急切地站了起来,着人拿来一副西域放大镜对着那佛经细细地看,最后开心地大叫,眼睛里都放出光来了: “哎呀,这是真经,万金难买的真经啊。这可是不折不扣的国宝啊。孩子,快快快,快起来,你这回可算是立了大功了……” 老祖宗是如此之激动。 因为这真经,不光是佛经,更是一张藏宝图。 五百年前西域王的瑰宝,至今藏在一处无人知道的地方,而佛经内可以揭密此宝藏身之所在。 沐云姜唇角暗暗一勾。 前世,她就是用这一张藏宝图赢得了太皇太后的欢心,后来,她能在天都城内站稳脚跟,又能当上女郡公,都和这位太皇太后的暗中助力有关。 这辈子,她依旧用了这一张藏宝图,果然啊,老祖宗再次被收买了。 羽桐看到这光幕,心下暗暗一惊啊: 刚刚太皇太后还说,要好好给这个新妇一个教训的,结果,人家给了一部真经,老祖宗就高兴坏了。 这样一来,老祖宗还怎么教训她? “太奶奶,新妇还没敬茶呢!” 萧祁御也惊讶啊,自己这个媳妇真是太厉害了,竟献了这么一件东西,就让太皇太后笑开了花。厉害。 没错,在献之前,他并不知道那是什么礼品。但既然父皇能得到他喜欢的东西,想来,太皇太后这边,云姜必也是精心准备了的。只是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好东西。 “对对对,敬茶,敬茶,安姑姑,备茶了没有,哀家要喝太孙媳妇茶了……” 太皇太后问自己身边的安姑姑。 那安姑姑马上就让人端了上来。 沐云姜当即双手奉上:“太奶奶,请喝太孙媳茶……” “好好好!”太皇太后笑呵呵就接过喝了一口,“沐氏献宝有功,赏黄金百两,玉如意一对,红珊瑚一对,锦缎百匹,紫金化妆台一件……” …这份赏啊,零零总总至少有十来件东西,很是丰富。 萧祁御听得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前太皇太后,可从来不曾如此赏过人,老祖宗比较节俭,但她库房里的宝贝却是不少的,今天能拿出这么多,足见那真经真的是送到她心窝窝上去了。 沐云姜忙叩头谢恩:“谢太奶奶恩赏……” 萧祁御也连忙谢过:“谢太奶奶……” 这么一个大转折,让所有想来看好戏的妃嫔们都错愕不已。 本以为啊,今日会看一出好戏,新王妃一定会被狠狠为难,结果……人家在她们眼皮底下,得了这么多的赏赐。 不得不说,这个新妇,真真是不得了。 今日太后不在。 但皇后在啊! 这会儿,皇后盯着这个姑娘,心下暗暗一叹,之前第一次见这个姑娘时,她就觉得她不简单,如今事实证明,她是真不简单。 瞧瞧,才过了多久,她从一个小庶女变成了宁国县主,如今又摇身一变成了靖北王妃。今日进宫见礼,还讨好了太皇太后。 嗯,听说,她在御书房,都把皇上哄高兴了,皇上一下子赏了很多金银珠宝,现在更是把太皇太后给哄开心了。 真真是好手段啊! “好了,好了,你们先起来,太后呢因为身体不适,这几日不见客。沐氏,现在,你赶紧去给皇后敬杯茶……” 太皇太后示意他们去给皇后敬茶。 萧祁御扶着沐云姜站起来,转了一个身位,冲皇后娘娘跪下,和沐云姜齐齐行拜跪大礼:“儿臣拜见母后……” 叩了一个头后,沐云姜从一宫婢手上取来一杯茶水,恭敬奉上:“请母后用茶……” 皇后微笑着接过,喝了一口,目光在萧祁御脸上瞟了一眼: “御儿病了这么多年,如今总算也是娶妻了。本宫没什么好赏的,已经让翠姑姑去了你们府上,往后,就让翠姑姑好好照看你们,帮着你们分担一些府中琐事……” 瞧瞧,皇后一句话,就想掌管靖北王府的内务。说什么赏啊,分明就是想于暗中控制靖北王府。 沐云姜甜甜一笑,当即应道:“回母后话,虽然父皇已许儿臣总管府中内务,但儿臣到底是年纪轻,往后头有什么需要的地方,自然得差使翠姑姑的。翠姑姑是跟了母后这么多年的老人,说话做事,肯定比儿臣更有份量。您放心,儿臣会好好重用她的……” 皇后的笑容险些就僵在那里,这小姑娘,分明就在拿皇上压人——她想让翠姑姑在靖北王府掌事,可照眼下看来,只能当个跑腿的人了。 “皇后娘娘,儿臣也为您准备好了一件小礼物……” 沐云姜又把一个内侍唤了过去,取了一个方匣子过来: “外头都在传,皇后娘娘,最擅丹青,这里有一副以狼豪制成的画笔,另有西域域外国英斯吉国传来的颜料,可调各种颜色,画出最逼真的画来……” 皇后一听,让人取来看了看,的确是大凉国内很难买到画笔和颜料,是为极品: “难为你有心了。必须赏,来呀,赏靖北王妃翡翠项链一条,紫晶手串一件,白玉屏风一个……” 于是她又得了好几件赏赐。 今天沐云姜真真是得了太多赏赐了,她连忙谢过:“谢母后赏赐。” 萧祁御听着,暗暗感叹:今天这些长辈这是争先恐后比谁赏赐给的多吗?瞧瞧啊,这一圈下来,沐云姜俨然成小富婆了! 不得不说,她的应酬能力是真得好……娶上这么一个女人,他算是走上狗屎运了! 没错,成了一回事,他跟着暴富了…… 明天见。 望晨莫及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211章 和后宫嫔妃过招 良妃在边上探望了一眼,浅浅一笑:“哦,还真真是好东西……靖北王,老三,你这个小王妃,倒是颇有能耐的,连皇后的喜好都打听清楚了……厉害厉害。” 这声夸赞,夸得有点意味深长。 一个江湖人,能做到这个份上,说明什么? 有心人听了,会觉得:这个小王妃,看似天真烂漫,实则心机很重。是个狠角色。 沐云姜自不能让人留下这样的印象,忙强调道: “这不是打听的。这是玉城的城主玉如戈说的。” 玉如戈名扬边塞,京城的贵人们还是听到过他名号的。 皇后心里听后也生了好奇,一扬广袖,坐端正了,问:“玉城主都说本宫什么了?” 沐云姜忙回道:“回母后,玉城主也喜好丹青,曾高价买过一副母后的画作,就是那副着名的《雁归图》。他一直把那画作搁在书画阁内。玉城主还收集了历代名画,整个阁楼里,挂了不少。 “有过一日,儿臣与玉城主聊天时,他让儿臣看了母后的名作,如此这般一聊,儿臣便记下了…… “自从知道儿臣将嫁给靖北王,儿臣就请玉城主到英斯吉那边弄来了这副好画具,以表儿臣之心……” 说到这里,沐云姜停了一下,刻意一字一顿咬着重音说道:“所以,是皇后书画倾天下,否则儿臣哪能知道这些?” 顺道,再把人狠狠给夸了一番。 “啧啧啧,这张小嘴,真是够甜的。” 良妃叹了一声。 这个良妃是萧祁翎的母妃,出身一般,因为生了一个颇有水利才华的儿子,而甚得皇上的重视。 不过之前萧祁翎因为有人借他的手买卖军械,良妃也受了一些影响。 良妃不是恶人,她刚刚那么说,大概是因为此番萧祁御查案,曾连累过他们母子。 皇后被这么一夸,心里也挺高兴的,毕竟那位玉如戈也算是当世奇才,自己的画被奇才所喜欢,脸上自然是有光的。 “行了,别当着太皇太后的面别乱夸人了。起身,这是良妃娘娘,去敬个茶……” 萧祁御忙带着沐云姜去给这个位良妃叩了头:“儿臣拜见良妃娘娘。” 叩完头,沐云姜给奉了茶。 良妃性子很刚直的,笑着说道:“小王妃,你给太皇太后和皇后都准备了好东西,可有我们其他后宫姐妹的小礼物啊?” 沐云姜微微一笑,说道:“自然是有的,只不过呢,儿臣并不知道宫里其他人的喜好,所以只准备了一些女人家都喜欢的滋润膏啊乳啊什么的。 “总共也就两种:九花玉露膏和百香乳,这些东西全是用新鲜的花草制成的,体乳能防止肌肤干裂,九花玉露膏则有去皱美白的功效……” 良妃听着挺惊讶的,“咦,那不是玉容斋一年只出几瓶的好东西吗?你哪来这么多?” 三个内侍走上前,每人手上都拿着好几副,那一阵阵若有似无的暗香飘过来,极是好闻的。 良妃忙取来看,闻了闻,没错,就是那个味道,惊喜死了,玉容斋的各种胭脂水粉,可是紧俏货。全京城的贵女都喜欢那里的东西。 特别是这九花玉露膏,还有百香乳,一年也就出个三四十件,每件就只有一点点,还得靠预定才能得来一两瓶。等卖光了,那可是万金都难求一瓶的。 良妃的皮肤属于极易过敏的肤质,这些年为了保养,也算是花尽了心思,这几年,她一直在用玉容斋的东西,很好用,可惜的是,只能省着点用,否则一瓶用不了一个冬季的。 “回良妃娘娘,我与玉容斋的老板相识,就备了几份过来……” 其实呢,这是她自己制作的。闲来没事就让玉容斋给帮着卖,然后呢,就卖出名了,玉容斋的老板都把店开到了天都,为的就是赚天都有钱女人的钱啊! “嗯嗯,这个礼物,本宫喜欢。” 良妃高高兴兴就把东西收了:“不过,本宫是赏不了什么好东西了,就赐你一架古琴!” 良妃擅琴,成为宫妃后,最大的兴趣就是收藏古琴,据说她手上收着好几把绝世好琴。 沐云姜连忙道:“谢良妃娘娘,正好,得了您的好琴,回头儿臣就向王爷好好学习一下琴技……” “呀,你不会弹琴呀?”良妃随口问了一句。 “会是会点的,只是比起宫里的贵人,儿臣那点微末技俩,拿出来会丢死人的。” 沐云姜说得无比谦虚。 “没事,以后日子长着呢,你要想学,可以进宫来本宫这边学。本宫可以教你!” 良妃觉得这个孩子还是挺不错的。 不像其他皇子的妃子,有些很木讷,有些很娇气,还有一些毫无才气,却又眼高于顶。面前这位,应对上头很有分寸,既不傲慢,也不卑微。与人相处,极为亲切。 “那就先谢过良妃娘娘了。” 沐云姜又浅浅一福,礼节上做得挑不出半点错来。 紧跟着,他们给淑妃请了安。看书喇 这淑妃是萧祁彦的母妃,出身挺好,可惜啊生的儿子喜争强好胜,性子鲁莽,不好读书,凉帝很是不喜。 但她淑妃年轻时候却是颇得皇上喜欢的,因为她是后宫嫔妃当中唯一一个会武功的妃子,且武功极好——人家是将门出身,本是一个性子刚烈的傲气女子。 沐云姜给她敬完茶后,淑妃收了礼,却是随便一丢,她呢,并不喜欢那种水啊粉的,只对武功感兴趣。 但沐云姜并没有刻意在这个方面去讨好她。 淑妃等她敬完茶,就站了起来,说:“听说小王妃也会使剑,今日天气不错,要不,小王妃与本宫耍上一段,给在场所有人助助兴?” 沐云姜先是一怔,而后浅浅一笑,当场就婉拒了: “回淑妃娘娘,改日,今晨云姜一时兴起,与王爷对打了几招,因为身子虚,摔了一跤,脚都有点扭伤了。怕是不能陪淑妃娘娘尽兴了,万一在诸位长辈面前摔一个四脚朝天,那就丢人丢大了……” 假的。 她可不想在宫里与人耍剑,这刀剑无眼的,万一伤到了贵人,那她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特别是这个淑妃,并不是好人。前世曾经暗害过萧祁御。为了帮助其儿子,使得手段不太光彩。 “行了,今天老三媳妇就是来敬茶的,淑妃,别在太皇太后面前打打杀杀的。太皇太后礼佛,见不得这种场面……” 皇后高声提醒了一句。 淑妃幽幽一笑,看到太皇太后盯着自己的目光有点不快,忙道:“行,那以后再与你一起过招……” 紧跟着,这对新婚夫妻给娴妃请安敬了茶,人家是八皇子萧祁喆的母妃——皇子现在才十岁,这孩子是过继给娴妃的。娴妃曾产过一子,早夭,之后就病了。 御医说,娴妃是思子过度所致。 正好,那时,宫里八皇子的生母过世了,这孩子就过继到了她名下。 这娴妃呢,也是这些妃子当中年纪最小的,不过二十七八岁,穿得很年轻靓丽。 当沐云姜给她行礼时,不经意间看到娴妃往萧祁御脸上瞟了一眼,眼底竟有隐隐的嫉妒一闪而过。 当她叩完头,奉上茶,娴妃接茶时一不小心,竟将茶撒到了沐云姜裙摆上: “呀,抱歉,茶水太烫了,没扶住。把小王妃的衣裙都弄脏了。真的是不好意思啊……” 沐云姜可以肯定一件事,她故意的。 若不是萧祁御扶了一下,那茶水就会全撒到她手上…… 要知道,这茶水是刚泡的,很烫,撒到手上,一定会烫红一大片。 为什么她要这么做?? 沐云姜心里不由得生出几丝疑惑。 “没事没事。回头换一件衣裙便好。” 沐云姜微笑着说道。 “要不这样,今日德妃没过来,小王妃在这里行完了礼,等一下,到本宫宫里坐一坐,换上一件衣裙,再去见德妃娘娘!德妃的宁德宫和我的清凉殿隔得不远。” 德妃是四妃之首,是必须要去拜见的。 “这样也好。” 沐云姜点头答应了。 但转头时,却看到萧祁御的目光幽了幽——神情显得极为的微妙。 这一场进宫请安,所有人都以为靖北王的新妇,肯定会出尽洋相的,结果,她的应对堪称经典。 很快,在场所有大小嫔妃一一都给敬过茶,请过了安。 时间也过了快有一个时辰。 “好了,敬茶都已经敬好了,小云姜,你过来,再让哀家瞧瞧你……”太皇太后冲沐云姜招了招手。 她只得走近了几步:“不知太奶奶有什么指点云姜的?” “再近一些,让太奶奶牵牵你的手……” 太皇太后说道。 沐云姜只能走到她身边。 太皇太后牵起了她的手,又上下细细打量了一番,这孩子,长得是真真好,与人相处也很有分寸,只是,总归是出身低了一点。 这般思量着,她笑了笑说道:“好孩子,你呢,什么都好,就是呢,宫里该有的规矩,你还得学一学。回头哀家让羽桐待在靖北王府,你每天都得学上两个时辰的礼法……” 唉,虽然她把太皇太后哄高兴了,可人家还是要让她学礼法:“太奶奶,礼法云姜自会学。但是,云姜能不跟羽桐姑娘学吗?” 她直接给拒绝了。 太皇太后的面色立马就沉了下来,当即就放开了她的手,哼了一声: “你可是靖北王妃,若不学好礼数,你怎么帮衬着夫君照看好靖北王偌大一个家业?” “太奶奶,云姜的意思是:云姜不与羽桐姑娘学,想直接跟着您学……往后头,每两日云姜在府上操持内务,第三日进宫陪您说话解闷,聆听您的教诲……还可以把靖北王拉进宫里来陪您一起用晚膳。 “您是有所不知,云姜学了一手极好的按摩手法,王爷与云姜说了,您身子老是筋骨疼,或者,云姜可以为您按摩按摩? “如此安排,您觉得如何?” 这话一出,太皇太后脸上的乌云顿时散去,这孩子倒是真会讨自己欢心,至少比靖北王这块石头知道哄人高兴。 “好好好,这样也好。这样,哀家的惠安宫就热闹了……” 太皇太后同意了:“如此的话,羽桐,你不用去靖北王府了……毕竟府里的内务,翠姑姑在那边是能帮上忙的……” 羽桐一听,气得脸都要绿了,本来是想借太皇太后打压她的,结果呢,这个奸诈的女子,竟把她直接踢出了王府。 陪在这里的后宫女眷们一个个心思复杂啊:无他,靖北小王妃很会办事啊,瞧瞧,直接就把最威胁她地位的羽桐给打发了。 厉害。 实在是厉害。 萧祁御一直不说话,如此把羽桐打发了固然好,但是,频繁出入皇宫,却也是一桩极具风险的事。皇宫里的人啊,一个个都太复杂了。搞不好就会来一个暗箭伤人。 但现在,她都这么说了,他也就不好改口了。 “是。” 羽桐应了一声。 边上彩霞却是一脸的愤愤不平。 “太奶奶,清欢的身子现在可还好?” 萧祁御适时插话。 他知道沐云姜肯定很担心那孩子的,在来的路上,她是一再地叮嘱自己,必须早点把孩子接回来。 “跑出去玩了。放心,有人看着她……安姑姑,去,快把小郡主给找回来……” 太皇太后吩咐了一声。 安姑姑忙应声让人去找了。 太皇太后继续说道:“好了,茶也喝了,礼也行了,大家散了……哀家也得歇一歇了……御儿,你和你新妃去叩拜完德妃就来把清欢领走,那孩子太闹腾人了……” “是!” 萧祁御应下。 众人忙应声起来告退。 娴妃过来一把就拉住了云姜,一脸歉疚道:“小王妃,且到我那边坐一坐,我让人给你换一件衣裙……” 这么热情,其中必有问题。 云姜回头看到太皇太后把萧祁御给拉住了,也不知在说什么,而娴妃已经把她带了出去,还笑着说: “瞧瞧你们这蜜里调油似的,放心,就一小会儿,马上把你送过来……” 行,那就会会她? 看她能使出什么花样来。 云姜立刻微笑道:“那就麻烦娴妃娘娘了……” 第212章 一段私情 第212章212,一段私情 娴妃位居清凉殿。 此殿位于皇宫的西北方向,离荷花池较近。 夏日,身处清凉殿,可以看到接天荷叶无穷碧,风吹荷叶飘飘举,粉荷纤纤凌水波……特别是清早,湖水飘着氲氤水气的时候,仙里仙气的,美得就如同仙境一般。 入了清凉殿,一个宫婢用端盘端来了一身衣裙,是浅藕色的,看着衣料应该是极品,上面还缀着各种玉石。 娴妃笑着说道:“这是本宫入宫前做的一身衣裳,当时这料子就极贵重,只穿过一两次,后来怀了身子,就穿不上了。 “等出了月子,身子瘦不下来,就越发不能穿了。没办法,就只能压在箱底收藏着,丢又舍不得,就这么闲置了好些年。 “现在瞧见了小王妃,本宫一眼就觉得你与它有缘,今日,本宫就将它送给小王妃穿了……” 沐云姜抚了抚那一身衣裙,材质是真的好,做工也精致:“既是娴妃娘娘心头至爱,怎好送云姜?要不,算了?” 感觉这衣裳与她是很特别的存在。 她心里有所防备,想要婉言拒绝,就怕给自己惹来麻烦。 “再喜欢,身材走样穿不上,再好看的衣裙都是废物。你呀,就别和我客气了,快去换上……小馨,带小王妃到偏殿更衣……”看书喇 娴妃吩附宫婢带她去偏殿。 沐云姜想了想,身上湿了一大片,天又极冷,怪不舒服的,既然来都来了,那就换上。 到了偏殿,那叫小馨的宫婢本想服侍她更衣的,她拒绝了,不让任何人近自己的身。 让宫婢退下,她来到屏风后,退下了身上湿掉的衣裙,然后呢,穿上了娴妃的衣裙,对镜一照,粉粉嫩嫩的,这颜色很衬肤色。 从偏殿出来,门口无人,那小馨也不知跑哪里去了。 沐云姜往正殿而去,也不见其人影,只见几个宫婢守在那里,便问了问:“娴妃娘娘呢?” “回小王妃,娘娘在书房呢!” 其中一个答了一句。 沐云姜去了书房,却听到有隐隐约约的争执声从里头传出来: “这么多年了,你从未正眼看过我一下,我到底哪里不如那个小庶女了?当年若不是你不要我,我就不会嫁进宫里来守这活寡。” 那恨恨的声音是——娴妃? 沐云姜僵住了步子。 什么意思? 她恨恨地称谁为“小庶女”? 自己吗? 所以,刚刚她那些热情都是装出来的? 还有,谁在书房? “娴妃娘娘休要胡说。当年得您恩情,本王记得,但本王与您可从无私情!” 是萧祁御在辩说。 “没私情?那陪我过生辰是什么意思?送我衣裳又是什么意思?为我出头,打得头破血流,为的更是哪般? “萧祁御,就因为我被你父皇看中了,你就不敢和你父亲争上一争? …“你害了我一辈子,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住在这深宫,日日夜夜度日如年,了不生趣,犹如行尸走肉。我陪伴你一场,你就这么报答我吗? “之前,你不是一直口口声声说,此生不娶吗?你若真的不娶,我也就认了,可如今,你娶了,而且还是风光大婚? “所以,我且问问你,我陪你的那几年,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那凄凄惨惨的哭诉声,真是听得让人我心生怜呐! 沐云姜惊讶呀,想不到自家男人,竟和这个娴妃有过一段私情? 皇子和继母有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一旦,皇子的前程可算是生生断送了。 不行,这种话,若是被旁人听到了,那还了得,于是,她故意高声叫了起来: “娴妃娘娘,您在吗?娴妃娘娘,您要不在,我就去寻我夫君了……” 话音落下,萧祁御立刻从那书房内冲了出来,叫道:“阿姜……” 目光却在看到她身上这袭衣裳时,目光幽了幽,表情甚是奇怪。 “王爷,你也在呀!” 沐云姜立刻笑着迎了过去。 萧祁御却突然狠狠冲沐云姜剜了一眼,“谁让你穿这身衣裳的?” 那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沐云姜神情一僵,哟,他出息了啊,竟还敢吼自己了? “本宫殿里的衣裳全都是旧衣,就属这一身最新,就当送给你们作新婚贺礼了……” 娴妃的眼视里透着挑衅的味道。 沐云姜是个聪明人,立刻明白了,这裙子有故事——莫不是这个男人送的? “那要不我还是去换自己那身!” 她手上还拿着刚刚换下来的裙子。 萧祁御抿了抿嘴唇,忍耐着不知名的怒气,看向她时说道:“算了,走!” 他跨过来一把拉上沐云姜就走,步子跨得特别的大。 沐云姜个头小,腿短,根本就跟不上,险些就给绊倒了。 娴妃则在身后冷冷盯着他们直笑:“萧祁御,你是这个世上最最上无情无义的人,我咒你们夫妻下十八层地狱……” 明明是艳阳高照,可沐云姜却觉得背上一阵凉飕飕的。而握着自己的大掌,却是越捏越紧,把她都捏疼了。 出了清凉殿,沐云姜忍受不了了,叫了起来:“萧祁御,我不走了,你走那么快,我怎么跟得上?手手手,撒手,快撒手,我的手都被你勒疼了……” 萧祁御这才回过了神,紧张道:“对不起,我没留心……怎么样,我看看!” 她甩开了他。 他想捉住细查。 她不让:“没事,疼又看不出来的。” 望了望四处没人,她想问的,但终还是没问,只道:“回去再说……” 怕隔墙有耳,毕竟这位娴妃,现在是皇帝的妃子,真要传出什么是是非非,对萧祁御百害而无一利。 …萧祁御目光一闪,点头道:“嗯,回家再说,现在去见德妃……这位估计不好对付,昨天你刚把她的柳嬷嬷给打了……” 沐云姜扬了扬柳眉:“我有怕过谁?” 是啊,她的胆子那么大,有什么是她怕的? 但是皇宫大内,真的是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就刚刚开始,他的眼皮乱跳起来,但愿,接下去不会有意外发生。 只要拜完德妃,他们就可以顺利出宫了。 于是两个人往德妃的宁德宫走去,身后只跟着一个内侍了,之前该送的礼全都送完了,现在就只剩下一份,至于太后那一份,刚刚萧祁御已经着人先送过去了。 宁德宫大门紧闭。 萧祁御带着沐云姜过来道明来意后,宫婢进去禀告,随即就把他们给迎了过去。 穿着稳重端方的德妃在优哉游哉地喂鱼,神情显得无比的闲适,一身浅紫的华服衬得她极是雍容有气度。 宫婢上前唤了一声:“娘娘,靖北王和靖北王妃来请安了……” 德妃转过头,面容是极为端庄傲气的,面颊子显得极为年轻,一点也不像已生育了一个成年皇子的模样。 她从宫婢手上取过一条热乎乎的面巾,擦了擦白白净净的素手,淡淡一笑,坐到了高位上。 萧祁御和沐云姜则往地上跪了下去,齐声说道:“儿臣拜见德妃娘娘……” 德妃一扬广袖,懒懒靠着,目光则在小王妃脸上一拂而过,而后,盯着靖北王说道: “老三,听说昨儿个,小王妃打了本宫送去的柳嬷嬷。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柳嬷嬷也是一大把年纪了,你们这些孩子,怎么这么不懂敬重一下宫里的老人。 “虽说只是奴婢出身,但我朝最讲孝道,遵老爱幼是为美德。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非要动手动脚? “真若传扬出去,与你靖北王的名声肯定有碍,靖北王不是最爱惜自己的名声了吗?” 一开口,就给自家嬷嬷撑腰来了。 萧祁御听罢,忙回道:“回德妃娘娘,这世上的事,都是有章法的,虽然嬷嬷是老人,还是您送过来的,理应敬重。但是,她既入王府,事事总得依着王府的规矩来办……” 却被截了话茬子: “按规矩办事是没错,但皇上在前朝议天下事时就提过凡事要从谏如流,柳嬷嬷是经验丰富的老人,看不惯府上的情况,谏言几句难道也不行吗?如果万事都搞一言堂,这个国家还怎么治理?此理自然也能用到家事上头,你说是不是?” 这德妃,辩起来也真真是厉害。 沐云姜听不下去了,立刻代萧祁御辩说道: “娘娘说得是,但娘娘,再如何谏言,总得顾着主人家的颜面。有些谏言人后说说自然是可以的,若于大众广庭之下反驳家主,那家主还如何治家安内? …“王爷要是连一个王府都压不住,那还如何替皇上排忧解难? “既是老人,更该懂如何劝谏才能让主人欣然接受?于满府奴婢的面,当众驳斥,这不是来帮衬王爷的,这是来做王爷的祖宗的。 “想来这柳嬷嬷于德妃娘娘面前,定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嬷嬷,可人心藏私,总有人会使一些两面三刀的手段,于您瞧不见的地方,公然借着您的面子,欺负人。 “这种人理应好好磨一磨,否则将来只会损害了德妃娘娘的颜面。与娘娘来说,那就得不偿失了……” 德妃瞧着这小王妃,啧啧啧,听听啊,说得那是何等的厉害,“哟,小小女娃,倒是生得好一副伶牙利齿啊……” “儿臣惶恐。”沐云姜谦卑自称着。 “听说沐家的幺女,是个江湖女子,之前,本宫还以为会是一个粗枝大叶的蛮女,竟是料错了,长得这么俏丽,性子也稳重,听说还一晚上把府上的账全给理清了,厉害啊,看来柳嬷嬷是帮不上什么忙了。这样,回头你们就把柳嬷嬷放回来……” 德妃居然要把柳嬷嬷要回去。 “是,回头,儿臣就让柳嬷嬷回您身边伺候。” 萧祁御答应着。 “行了,那就敬茶!” 便有婢女直接就奉上了茶水。 “请德妃娘娘用茶。” 沐云姜高高举起茶盏。 德妃接过尝了一口。 沐云姜见她吃过了,这才把自己备的九花玉露膏奉上。 德妃闻了闻,淡淡道:“东西就不收了,宫里人都有的物件,本宫是不用的……” 这是嫌弃上了。 “你们回,本宫也乏了……送客……” 德妃没怎么正眼瞧他们,也是因为她的出身算是所有嫔妃当中最高的。 当年,她差一点就当了皇后,皇帝对她还是很上心的。当然了,如今年老色衰,爱也驰了。 前世,这个女人曾想她儿子争诸君之位来了,可惜啊没成功,最后吊死了。 沐云姜是一个拥有前世记忆的人,今日这一圈叩头叩下来,心头其实是挺哀然的,无他,前世,这些鲜活的妃子们,全不得善终啊…… 萧祁御忙带着她退了出来,可没等他们走远,身后却传来一阵惊天动的疾呼声: “娘娘,娘娘了,您怎么了?快来人啊,快来人啊,德妃娘娘遭人下毒了……不得了了,靖北王妃给德妃娘娘下毒了……” 沐云姜一阵茫然: 她下毒了吗? 呵呵,还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 话音落下,宫里头忽蹿出几个武婢,直接就拦了他们去路,领头那头寒声冲沐云姜喝叫道: “哪里跑,我们德妃娘娘哪里得罪你了,靖北王妃,你竟要冲她下此毒手?” 沐云姜听了好生恼火:“没头没脑的,你们凭什么说我下了毒?” …“刚刚我们德妃娘娘还好好的,就因为喝了你的茶,直接就口吐鲜血了,不是你下的毒,难道还是我们宫里的人想害娘娘不成?” 闻言,萧祁御把沐云姜护在身后,冷冷道:“敬茶用的茶和水,以及茶具,都是你们宫里的,我们怎么下毒?” 武婢一听,好像有道理,但是她们还是拦着不放,说道: “反正你们不能走,若德妃娘娘有一个闪失,奴婢们可没法向皇上交代。不管怎么样,事发时,你们就在场,你们是脱不了干系的……” “行,那我们不走,我懂毒,就让我给你们娘娘看一看……” 沐云姜绝对是出于好心。 可那武婢却说:“不用了,我们的人已经去请御医,谁知道你包藏了什么祸心?靖北王,烦请你们俩个就在这里候着……喂,王爷,你干什么……” 就在她说话间,萧祁御直接就动了手,把这武婢按下了,转身则对沐云姜说道:“你去给德妃娘娘看看……” 这位德妃不能出事,一出事,朝上局势必会大乱。 重要的是,他们已经被牵扯进来,搞不好,就会因此丢掉小命…… 沐云姜点了点头,蹿了回去,果然看到德妃瘫倒在刚刚那个座位上,嘴里全是血水,唇色已然发黑…… 没错,德妃当真中毒了! 明天见。 (本章完) 望晨莫及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213章 被冤枉 第213章213,被冤枉 几个宫婢在边上都慌了手脚,她们看到她折返,张开双臂拦了去路,急吼吼道: “不许你再靠近我家娘娘。你这个凶手。” 沐云姜翻了一下白眼:“敢问你们哪只眼睛看到我下毒了?” 宫婢们你看我我看你,其中一个作为代表怒叫了一声: “不是你还能是谁?” 真真是蛮不讲理啊! 沐云姜懒得理会,走上前,将她们一一点了穴道,而后,大喇喇越过她们去探看德妃的情况: 唇色发黑,口吐黑血,已陷入昏迷,还真的是中了一种可怕的奇毒。 此毒名为:半日红。 中毒半日,满面通红,如烈火焚烧,而后内脏被焚伤而死,死时面部肤色成焦碳色。现在德妃是昏迷着,过一会儿,她会醒过来,会觉得整个人被架在火上烤一般,痛苦难捺。 沐云姜想了想,自怀里取出一颗解毒丹,让其含在嘴里,如此能减少她一些痛苦。 随即,她自怀里取出一枚亮湛湛的银针,正想为其针上一针,把她弄醒了,或者可以发现一些新线索。 “大胆沐云姜,竟敢谋害德妃娘娘,你该当何罪……” 就在这个时候,淑妃竟从外头走了进来。 她是过来探望德妃的,却瞧见德妃的宫门口闹作一团。 萧祁御不敢拿她怎么样,只得跟了进来。 “回娘娘,德妃中毒了,我这是在救她!” 沐云姜扬了扬手上的银针:“我拿银针是想为她扎上一扎,出点血,或可保她一命,让她快点醒过来……” 淑妃指着她冷笑道:“救她?本宫看你就是想害她。刚刚苏罗已经和本宫说了,你一奉完茶,德妃就中毒了,除了你,谁能有那本事?你可是医毒双绝啊……来呀,将沐云姜给本宫拿下……苏罗,快,有请皇后……” 眼见得有人要上前拿沐云姜,萧祁御往前一探,挡到了所有人面前,冷冷道: “请皇后可以,在真相没有查清楚之前,沐云姜自也可以留在这里,但是,你们休想拿下她……” 这个皇宫,从小到大,已经害他受过太多委屈。 他能受,但她,不该受。 淑妃见素来不与宫妃起争执的老三,竟如此维护她,不觉寒声笑道:“靖北王,你如此护她,是不是指使她这么做的人,就是你……” 还真会攀咬啊! “本宫可记得清楚啊,小的时候,你险些就因为祁渊而被活活打死,现在你是复仇来了?” 想不到这底下竟还有这样一件往事。 不过,这也不用太意外,萧祁御在宫里,没有母妃,又不受宠,小时候被人排挤,那太正常了。 沐云姜心疼他的同时,忙探出头来争辩道:“淑妃娘娘,您也不用这么激动,万事都能查清楚的。我沐云姜从来是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只要是我做过的事情,我认,没做过的事情,就休想往我身上栽赃…… …“但是,现在最最重要的事是,请御医。而且必须是刘御医。” 淑妃转身问身边的宫婢:“苏罗,有请御医了吗?” 苏罗是德妃的武婢,也就是刚刚拦住沐云姜和萧祁御的宫婢,这是宁德宫内的一等宫婢,是德妃的亲信: “请了,已经遣内侍去了。” 过了一会儿,御医来了,来的正好是刘御医。 德妃已经被扶上床躺好。 沐云姜和萧祁御守在边上,两个人手牵着手。 淑妃带着宫婢们在边上守着,也围成一堆。 刘御医进来时左右观望了一下,看向沐云姜说道:“淑妃娘娘,靖北王妃精通医术,德妃中毒,怎么没有让靖北王妃诊治一下?” “这人就是毒害德妃的凶手,让凶手救人,就是纵容行凶……”这话说得真是恶毒啊…… 刘御医愣了愣,目光随即在沐云姜身边飘过,没多说其他,忙先去给德妃诊脉,赫然发现德妃娘娘中的是半日红。那可是不得了的奇毒。 没有解药,半天时间就得一命呜呼。 但是,淑妃目前的症状却还好…… “刚刚是不是有人救治过了?德妃暂无性命之忧,只是,这毒不解的话,只怕还是很难熬过今天晚上的……” 刘御医诊完禀了一句,目光不由自主就瞟向了沐云姜:“靖北王妃,您是不是给德妃吃过什么东西?” “是鬼先生新炼制的保命丹。不管什么毒,服上一颗,能续命三四个时辰。为的是借这偷来的时间再找一找其他生机……” 沐云姜回答道。 刘御医恍然:“怪不得。那您觉得如何解法最好?依老臣看来,德妃这个毒,难解啊,那是西域进来的毒,解药所需很多也是西域那边的药草。虽然老臣知道解毒的药方,但无药材,知道药方也无用……”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医者若无药草,再厉害也救不了人。 沐云姜轻一叹:“是啊,想要集齐那些药材,难,我也束手无策,要不,你先写个方子,着人到东西市的胡商处找一找。有时候,胡商会从西域地界贩来药草,可能淘得到宝贝,但是这法子成功的慨率很渺小……” “好,那就这么办!” 刘御医点了点头。 淑妃却勃然大怒,直接就将手上的暖炉给扔了过去,“刘臣,你聋了吗?这个罪妇就是毒害德妃的罪人,你还和她讨论如何医治?疯了是不是?” 刘御医被砸伤了额头,当场就鲜血直淌,受了委屈却只能憋着——这位御医也算是能人了,可在贵人们面前,形如草芥。 萧祁御见状忙上前去扶住刘御医,急叫道:“刘御医,你的药箱中可有止血丹?” “有的。” 刘臣看向靖北王:还是这位殿下人品贵重,从小到大就懂体恤臣子。 “阿姜,快,快找止血丹……” …沐云姜要上去找止血丹,却被那苏罗给扣住了手。 那人冷冷道:“不许你碰刘御医的药箱,谁知道你存得的是什么坏心思?我来。” 她只得退到了边上。 这些个人现在是怕她把刘御医都给毒害了,也不知脑子是怎么想的? 苏罗找到了止血丹,都不曾给萧祁御,而是自行给刘御医伤口处撒上去,由此可见,她们连萧祁御都在怀疑。 就这个时候,外头喊了一声:“皇后娘娘驾到……” 殿内的人,顿时停了下来,一个个往地上跪了下去,齐声请安道:“拜见皇后娘娘……” 沐云姜也只能跟着跪头叩头。 “发生什么事了?吵吵闹闹成何提统?” 皇后一边进来,一边喝斥,在看到床上的德妃那黑乌色的脸孔后,神情淡淡一惊,叫了起来: “德妃这是中毒了吗?御医,看明白了吗?情况如何?等一下,你额头是怎么一回事?” “回皇后娘娘,刘御医的额头是淑妃娘娘砸的。” 沐云姜心怀愤怒,当即就告起了状。 皇后顿时冷冷看向淑妃,“混账,皇上一再说了,只要臣子无罪,不管是皇上,还是宫妃,还是皇子,都不许伤及臣子。淑妃,你这也太胡闹了!” 淑妃面色一沉,一咬牙,竟马上冲刘臣道了歉:“刘御医,刚刚一时情绪激动,误伤了你,本宫在这里向你陪不是了。” “老臣惶恐。淑妃娘娘不必将此事记挂于心上。” 刘御医礼貌性的回了一句后,转头回起皇后的话来:“皇后娘娘,德妃中的半日红,此乃是西域奇毒,解毒的药方,臣下知道,可那些药草,多为西域少见的药材,天都城内怕是很难找到的……” 刘御医在那里回禀着。 “半日红?什么意思?”皇后问。 刘御医就给解释了一下何为半日红。 皇后脸色无比凝重,转头叫道:“那就马上着人去东西市找药草,快……” 御医立刻跑出去去写药方。 这件事已经迫在眉睫了。 皇后的目光则在淑妃,萧祁御,沐云姜身上一扫而过,刚刚她进来时,他们在对峙,“好了,现在可以说一说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罗直接就跪在了地上,指着沐云姜叫道:“回娘皇后娘娘,我家娘娘身上的毒就是这个人下的。请皇后娘娘为我家主子作主。” 萧祁御立刻跪到了地上:“不是这样的,母后,阿姜奉茶的时候,茶水和茶具全是宁德宫的……” “那又如何?擅使毒者都精于下毒,真想下毒害死,那是让人防不胜防的。皇后娘娘,您一定要小心这个女子,此人看着天真烂漫,实际上是心如蛇蝎。让人防不胜防。” 苏罗的语气是如此的咄咄逼人。 闻言,皇后看向沐云姜,神情一改平时的温和,眼神变得极为的严厉:“靖北王妃,你有什么要说的?” …“回皇后娘娘,这是有人在借刀杀人。试问一下,如果儿臣想毒害德妃娘娘,为什么不下一种过两天才能显示毒发的毒。而非要下一种下了之后立刻毒发的毒,最后惹祸上身,哪个聪明人会这么做? “这是有人不待见儿臣,又不待见德妃娘娘,于是借儿臣之手,玩了一记一箭双雕……” 这个分析,太有道理了。 沐云姜和德妃不熟,虽然德妃和萧祁御有一点小恩怨,但是凭着这位王爷的头脑,又岂会让自己的新婚王妃以身涉险,用这种拙劣的手段来害德妃。 皇后不是傻子,居正宫位这么多年,当然看得出其中的微妙。 “母后,德妃喝过的茶水,应该查一下有没有问题?”萧祁御在边上提醒。 皇后当即吩咐了一下。 少顷,其身边的玉奴回来禀告道:“回皇后娘娘,德妃的茶水里,的确有毒,您看……” 她呈上发黑的银针。 “可那茶水和茶具全是宁德宫的……”萧祁御沉声强调。 苏罗则接道:“可中间却是经过了靖北王妃之手的……谁知道这中间发生过什么?” 淑妃附和:“没错,沐云姜是最大的嫌疑人。” 沐云姜沉沉盯视着淑妃:自己到底是哪里碍到了她,她竟要这么的想弄死自己? “回皇后娘娘,儿臣能闻一闻那盏茶水吗?那半日红,如果直接下在茶水里,茶水是发苦的,闻着则有一股异香。可刚刚德妃娘娘喝茶的时候,并没任何反应!儿臣觉得茶水里的毒,可能不是致命的……只是障眼法而已。” 就在刚刚,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想法。 “来人,把那茶盏呈上来让靖北王妃看一看……”皇后吩咐了一句。 那玉奴过去,把茶盏给端了过来。 沐云姜从地上爬起来,走过去,用手帕将茶盏取过来,闻了闻,转身道:“皇后娘娘,这茶盏里的水是有毒的,但不是无药可解的剧毒。这毒名为:追魂,通常用来激活中毒者身体内的其他毒……” “刚刚,儿臣忽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如果在一个人的饮食当中经常性的吃一些药,而这些药的药性又相互溶合的话,能在人的体内形成一种毒,这种毒,少量存于体内,不伤身子,一旦被另一种毒给激活,那就是剧毒。 “比如像现在这种情况。追魂激活了娘娘体内沉淀的毒素,这才立时立刻毒发了。 “据医书所载,就算中了半日红,也需要隔上小半个时辰才会见效、而德妃是马上毒发的……所以,这是下毒之人,利用平常时候,在德妃娘娘的身上先下了几种看似毫不相关的毒,而后借用追魂将这几种毒融为一体,形成了毒性更为强烈的半日红……” 在外室写药方的刘御医忽就冲了进来,急切地叫道:“对对对,说得没错……老臣也是这么觉得的……” “所以,这定是德妃宫里的人在给她下毒。” 萧祁御作了一个总结,并请求道:“还请皇后娘娘封锁整个宁德宫,将所有内侍宫婢集合起来,严加审问……” 苏罗转而怒叱:“靖北王殿下,您为了给您王妃洗脱罪名,竟要如此冤我们宁德宫的人吗?” 萧祁御顿时一脸正色道:“是不是冤,那得查了才能知道。刚刚刘御医也说了,德妃娘娘体内的积毒已深。本王王妃,是江湖人,难道还能有那插翅的功能,能每日飞入皇宫,在德妃娘娘的饮食里下毒?” 这话终于让苏罗哑口无言。 皇后觉得言之有礼,立刻传令道:“来人,封锁宫门,事关德妃娘娘性命,马上通禀皇上,着刑部过来彻查,以显公正。” 明天见。 (本章完) 望晨莫及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214章 自请入狱,求彻查 第214章214,自请入狱,求彻查 “是。” 立刻有皇后宫里的内侍跑了出去,执行了这一系烈命令。 半个时辰后,凉帝也来了。 他已经了解清楚情况,并把刑部尚书沈兴南喊了过来。 虽然晋阳侯已因兴兵作乱而亡,作为大舅子的沈兴南,其官职并没有受到影响。 这就是凉帝的能耐。 他用人,只要这个人于国家有用,且无犯上作乱之心,他就愿意委以重任,造福国民。不会因为旁人的罪孽,而埋没有才华的人。 呃,好,这仅限于他对其他臣子的态度——萧祁御除外,凉帝对这个儿子绝对是凉薄的。 此刻,凉帝一进来,宁德殿内就跪了一大片。 他坐到高位上,四下一张望,目光似锋利的刀,沉声吩咐道:“沈兴南,马上对全宫所有人进行询问,看一看,到底是谁在加害德妃娘娘……” “喏。” 沈兴南领命,着人将德妃宫里所有人带出去,一个一个单独进行询问。 殿内,凉帝看向跪于地上的三儿新妇,德妃是宫中除皇后之外,身份最尊贵的人,德妃被人下毒,这表明后宫有人在兴风作浪。 “朕问你,德妃娘娘的毒,除了用刘御医所说的那个法子解毒,可还有什么其他法子?” 凉帝不信沐云姜是凶手。 她并没有杀人的动机。 萧祁御也不可能为了儿时那点事,在自己成亲后指使自己的新妇杀人——这个理由太过牵强。 这事,明显是栽赃。 沐云姜是何等的机敏,一听就知道凉帝并不相信自己杀人,暗暗松下一口气,忙道: “还有一个法子,很是凶险,儿臣怕德妃娘娘的身子承受不住。就是以毒攻毒。以另一种剧毒下到娘娘身上。但是娘娘以后可能会不便于行走。想要解毒机会还是有的。就是需要长期的治疗,但这对于娘娘来说,那会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凉帝听着拧眉,“说来听听。” 沐云姜当即回道:“以‘半身僵’攻克半日红。那‘半日红’的毒会被逼入下肢。‘半身僵’能化掉‘半日红’的毒,可是娘娘的下肢会失去知觉。未来半年之内,肯定是动弹不得的,而且每月月半午夜都要承受挖心之痛,很是折磨人……” “御医,可有这种解法?” 凉帝转身问御医。他从来不会偏听偏信。 刘臣御医忙回复道:“回皇上,的确有这种解法,但是,此法对于贵人身体是极为损伤的。从此会生不如死。如果‘半身僵’解不开,最终后半生只能在床上度过。德妃娘娘是如此心高气傲的人,又怎么肯受这种苦?” 凉帝沉默,忙去看了一眼卧床的德妃,的确如此。他的德妃,出身名门,是一个心高气傲的女子。 皇后一直跟在凉帝身侧,陪在其身边,默默看了一圈,才轻声道:“皇上信小王妃的话吗?她说她没伤害德妃,皇上以为可信吗?” …夫妻那么多年,皇后对凉帝还是有所了解的:皇帝不信。 这很神奇。 若换作以前,皇帝一定会逮住这个机会,把这对夫妻尽数罚了,首先丢掉小命的会是沐云姜,萧祁御也得连带。 但最后,皇帝对萧祁御的态度变得很奇怪,这让皇后有点不安。 无他,太子最近陷入军械案,皇帝对太子很不满意。 虽然自己的儿子当了太子,可是其他皇子太过优秀,太子之位不稳,她这个作母后的,一颗心总悬在半空。 凉帝目光沉沉:“真相如何,沈兴南自会调查清楚。” 一个时辰后。 沈兴南带着一个宫婢过来回复凉帝了:“回皇上,查出来了,宁德宫内有一宫婢名叫谢小蛮,臣调查时发现她前言不搭后语,而后在其房内的床底下查到了好几个小瓶子,瓶子里装着一些药丸。 “那药丸,经御医查验,是一些慢性毒药,每日一颗,吃不死人。吃多了,积毒于体内慢慢沉淀,而后呢,再配以一杯特制茶汤,就能令那毒爆发出来。形成了致命的半日红。 “这个女子就是谢小蛮。她只说是有人指使她做的,却说不清楚那人是谁。” 凉帝看着颤颤微微跪于地上的那个小宫婢,一拍桌案,冷冷叫道:“说,那些毒药,是谁交给你的?” “奴婢不知道那人是谁。每次都是那人主动过过奴婢。每次他都披着带帽子的蓬斗,每次他给奴婢一个小瓶,里头装了30日的量,化作水是甜甜的味道,德妃喜欢甜食,奴婢每次在甜食里加上一颗。德妃就越发喜欢午后那顿甜食……” 谢小蛮如实以告。 凉帝再问:“今日茶水里的毒也是你下的?” 谢小蛮忙道:“这不是奴婢下的。” “那是谁下的?” “奴婢不知。” 看来宁殿宫里头还有吃里扒外的东西啊! 凉帝一挥袖子:“把人带下去。” 谢小蛮被带了下去。 苏罗扑了上来,急切地叫道:“皇上,今天茶水里的毒,就是靖北王妃下的。” “证据。” 凉帝断案,从来是讲究证据的。 “那个茶盏上有毒。不对,应该说沐云姜手上有毒,奴婢也曾是江湖中人,知道一个极巧妙的下毒手法。施毒之人可以在自己手上沾上毒液,手接触物体表面后就会留下毒素,有人正好接触那个物体表面,就会中毒。请皇上彻查那茶盏……” 这倒不是在危言悚听,还真有这样一种下毒法子。 但是,这种毒,单一种,对人体不会产生致命的影响,但是,当它和其他毒混合到一起,就会产生致命的毒。 凉帝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忙让人把那茶盏拿过来,着人用清水洗涤那盏身,再用银针一测。 我滴娘啊,还真的发黑了。 “皇上,您看到没,现在再请小王妃也洗一洗手,如果她手上有毒,银针也会发黑的……” …苏罗激动得不行,凶手就要浮出水面了。 凉帝沉下脸孔:“沐云姜,去,你也去净一下手。马上……” 沐云姜面色很是凝重,但还是听其吩咐,过去把自己的手探到刚刚送来的清水当中,在洗之前,她出于谨慎,还让人先测了测清水有无问题,确定没问题,才伸了下去。 然后呢,情况果然很糟。 银针发黑了。 但这种毒不是致命的。 所以,与她没有任何伤害。 “再请靖北王净手。” 苏罗又提了这么一个要求。 萧祁御净了一下,发现他手上竟也沾着毒,那银针也变成黑色的了,他的脸上跟着浮现震惊之色:刚刚他和沐云姜牵手了,毒应该是那个时候沾上了。 看到这个光景,沐云姜目光幽幽,心下明白了一件事情。 她被算计了。 是娴妃娘娘。 这个人把自己的衣裙泼湿了,为的就是把她引过去,实现她错刀杀人的计划。 可问题是:这中间,她并没有沾过什么东西啊,整个换衣过程,也没有和其他婢女接触,自己怎么可能中了招都不知道呢! 事到如今,她已经变得有理说不清了:“皇上,儿臣是冤枉的,这是有人故意陷害儿臣。看书喇 凉帝目光幽幽,“那你倒是跟朕说一说,谁冤枉你了?” 现在她没有任何证据,根本没法指认谁,恶意攀咬,只会让凉帝越发厌恶: “儿臣不知,儿臣于这宫中之人,一个都不认得,但肯定是有人故意在借儿臣之手欲铲除德妃。父皇,德妃有什么特别交恶的人吗?” “住嘴,这里是皇宫,都是皇上的女人,所有嫔妃都是相亲相爱的。谁和谁结仇。沐云姜,你这是觉得是本宫管理后宫不利,才引发了这场祸事么?” 皇后突然厉声喝叱。 沐云姜抿了抿嘴。 相亲相爱? 屁个相亲相爱。 表面的相亲相爱,那全是假相罢了。 后宫也曾夭折过好些个皇子皇女,虽有因病过世的,也有被人暗害过世的。 等一下,娴妃曾经失过一个儿子,难不成那个孩子是德妃弄掉的? 可这只是猜想,她不能乱说的,越这么说,只能越让皇帝生出反感之心: “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儿臣想问的是:儿臣除掉德妃,对于儿臣有何利得,对于王爷又有什么好处?王爷娶儿臣,只想好好过日子,有必须在新婚初敬茶时做这种自取灭亡的事情吗?” 凉帝目光淡淡,这话的确有道理的。 事实上,他也不信。 但现在,这案子已经变得扑朔迷离了。 “皇上,还请您宽限时间,让王爷和刑部李大人一起把这个案子彻查清楚,儿臣自愿入狱,您觉得呢……” 她这么一求,萧祁御立刻跪地道:“父皇,这件事肯定不是阿姜做的,儿臣请求彻查此案……” …“若是查不清楚呢?” 凉帝幽幽盯着这对夫妻,忽然问起了刘御医:“在没有解药的情况下,德妃娘娘还能活多久?” 刘御医忙回道:“熬不过明天正午……” 凉帝点点头:“行,那就限你们在午夜之前把案子查清楚……” 啊,这么点时间,怎么把案子查清楚? 父皇这是故意为难人啊! 萧祁御急了,“父皇……时间太少了。” 凉帝却一挥广袖,沉着脸下令道:“来人,把靖北王妃押下去,好好看管。此案暂交靖北王和刑部一起彻查。” “是。” 萧祁御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新婚妻子就这么被押了出去,心头是急乱的,可是,他能怎么样呢? 萧祁御从正殿出来,脸上无比凝重,转头看到沈兴南也跟了出来——这个人目光看向他时极不友善。 这也是情有可原的。 毕竟他的亲妹妹,还有妹夫,是因为他的揭发而事死于非命的,洛家的败落,全是因为他。 “沈大人。这个案件,你怎么看?依你看来,我王妃,或有害德妃的可能?” 沈兴南淡淡看着靖北王:“在案件查清楚之前,什么样的可能都有。这个案子,王爷说怎么查,我们便怎么查,下官一定竭尽全力配合您!” 这话说的,让有感觉这位沈大人是不打算帮忙了。 至于原因,可想而知。 萧祁御沉默了一下,在沈兴南要离开时,把人给拦住了: “沈大人,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可我王妃真的是无辜的。当然,你可以袖手旁观,但是,在晋阳侯这件事上,或者是我对不起洛浔阳,但于国而言,我问心无愧……” 沈兴南冷淡一瞥:“王爷且放心,我沈兴南办案,对事不对人。是坏人,我不会放心。是好人,我不会冤枉。但是,我必须说明白的是:今天这个案子,皇上给的时间太紧,查清楚的概率不大……所以,王爷最好有一个心理准备。” 这真是一句刺痛人心的大实话。 时间久一点,查清真相不难。 现在的问题是:不到一天的时间想查清此案,除非神仙帮忙。 “我知道。不管怎么样,这个案子,必须查清楚。我不可能看着我妻子,新婚没几天就被赐死的……” 萧祁御说得那么的坚定。 沈兴南目光幽幽闪了一下,好像还咬了咬牙,才咬出一句:“萧祁御,她差一点就做了我的外甥新妇。我对你有意见,不是因为你害死了我妹妹,我妹妹是自杀的,这怨不得你。我怨你的是,这天下女子这么多,为什么您非要抢我外甥好不容易求来的姻缘……” 沈兴南一生未婚,所以,他视洛浔阳为己出,可最近,他得到的消息是,浔阳一直在驻地借酒浇愁,他哥哥一直劝,可劝不住。 一个好好的儿郎,哪怕以前,他志在游山玩水,无意仕途,可他总是意气分发的,对于未来他有着美好的向往。 这孩子喜欢沐云姜,喜欢得几近疯狂,好不容易得了赐婚,可才几天功夫啊,他们家就惨遭了变故。 结果呢,是自己视如亲兄弟的好朋友,拆了他的家,占了他的心上人,还风风光光大婚。 他替那孩子委屈啊! 都说三皇子是一个心怀天下的好儿郎,可在这娶亲一事上,他做的太不地道。 虽然退亲一事是浔阳主动退的,也是洛家犯了罪,退婚宁国县主,百姓会觉得就该退。但是三皇子作为浔阳最好的朋友,马上无缝接上把人娶进门,这事,做得真心不地道…… 所以,听说沐云姜居然陷入了德妃中毒案当中,沈兴南心里竟生出了一丝丝的快感: 浔阳得不到的新妇,不如就这样毁掉算了。 明天见。 (本章完) 望晨莫及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215章 联手查案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216章 往事如烟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217章 亲自调查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218章 几欲成魔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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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219章 以命换命 萧祁御面色骇然一变,却没有马上跑出去,因为他知道云姜的体质与常人不一样,如果那毒对她当真是致命的,现在她已经发现,但她没有什么反应,表明问题不大。 眼下,他不能乱了分寸,当即眯眼冷静地提醒道:“可现在中毒的人是德妃……” “那关我什么事?” 她冷笑着反问。 “你被人利用了。” 萧祁御想想就怕,那个人太了解后宫的明争暗斗了。 娴妃先是怔了一下,想了想,继而诡笑道:“被利用就被利用,我无所谓。反正,我的目标只是沐云姜。 “是不是很想揭发我? “容我提醒你一句,只要我对你的私情被揭发,那么,萧祁御,皇上只会更加嫌恶你的……你要是想顾着前途,就只能和我站同一艘船。” 说到这里时,她是如此的得意洋洋,眼神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萧祁御听得浑身发凉,原来她存的是这种可怕的想法,以为他一定会为了保全自己,而不顾妻子的生死,从而确保她也能躲过一劫。 “有一件事情,你必须弄弄清楚:德妃是后宫四妃之首,谋害德妃,德妃又生有皇子,按着大凉的律法,凶手会被诛九族。 “我是皇子,我的王妃是被你利用的。 “至于我和你所谓的私情,从来不是私情。 “现在,你借我王妃之手,害了德妃。如果我不顾一切,将这一切尽数在父皇面前揭发,我不会死,最多就是没了前程;你不一样,你们那一大家族都会丢掉小命……诛九族,那不过就是父皇一念之间的事……” 听到这里,娴妃的面色瞬间发白。 真要这样,她的母亲还有弟弟妹妹,也会被诛连其中——他们如今是她活在世上唯一的一点念想了。 “我不信,你会为了她,连自己的前途都不顾了……” 看来她心里就是笃定这样子的,所以才敢这么做。 “怎么,你真想要试试吗?” 萧祁御冷冷一笑:“你应该知道的,我一旦下定决心做某件事,就会义无反顾地做到底。就像当年,我可以离开太奶奶的庇护,跑去边关接受各种人生历练是一样的…… 闻言,娴妃的身子止不住颤栗了起来,心里忽就有了惧意。 为此,她恶狠狠地盯视起这个她喜欢了那么多年的男子。 曾经,她是如此的仰慕他,事事替他着想,甚至可以为他去死。 她曾以为,他是喜欢自己的,所以在边关生病的时候,他会亲自将她送回来;她受欺负时,他为她出头,将她重新送回太皇太后身侧;她生日时,他还送她礼物…… 结果呢,她的人生却因为他的拒绝,而走向了另一种她厌恶的绝境。 现在,他竟又一次想把她逼入死地。 这个男人啊,怎就这么的残忍、无情、可怕…… 明明还是那张俊美的脸孔,为什么他的心就变了? 她就这样伤心地看着他,并且恶狠狠咬住了自己的唇:“我不信,你甘愿舍弃为你师父洗刷冤屈的决心……” 她知道,那是他心头的夙愿。 “我只要不死,冤总有机会洗,你呢,你会害死全族人……你觉得,这件事里,谁付出的代价更大……” 他这么提醒着。 她背上发寒地盯着他,他的眼底全是坚决的神情,这表明,他不是在开玩笑,可现在,事态已经演变到现在这个地部,她还要如何收场? 于是,她可怜兮兮地冲冷下脸的太皇太后哭哭泣泣起来:“老祖宗,语情错了,还请您救救语情……语情只是不想让沐云姜有好日子过,并没想过害德妃娘娘……” 太皇太后听得那是长长发出一声叹息,虽然知道当年的事,她受了委屈,可是如今她这么做,真的是太让人失望了。 “你给沐氏下的是什么毒?” “其实,我不太清楚……那件衣服上的东西是谢小蛮弄上去的,她说那毒可以让沐云姜死得蹊跷……可为什么沐云姜没事,德妃出事了,这事,我真不知道。” 对此,她也觉得很是诡异。 太皇太后看向萧祁御:“快,御儿,你且悄悄地把那谢小蛮给抓起来,小心她被毒杀了……” 萧祁御连忙去了,之前阿姜提到了谢小蛮在她换衣服的时候就不见了,极有可能已经跑了,或是死了…… 这头的惠安宫内,太皇太后冷冷看着娴妃,竟做了这种糊涂事,真要闹出来,会害了她的太孙孙…… 唉,这真真是一笔糊涂账啊! “太皇太后救我!” 娴妃在那里凄凄地叫着。 太皇太后气得脑仁疼,让安姑姑按着,好一会儿,等疼痛感略微消散了,才瞄了一眼地上这个可怜兮兮的孩子: “如果你还想活命,想你的族人活命,那接下去,你就不能再行差踏错……” “是。” “跪着,看御儿能不能把谢小蛮抓回来。如果能把德妃身上的毒给解了。或者哀家可以厚着脸皮向皇上讨个人情,把你放出宫去。如果这事不能善了,你的家里人,怕是要为你陪葬了……” 这话吓得她那是魂飞魄散: 唉,事情怎么就演变到这样一个地部了呢? 萧祁御没找到谢小蛮,守宫门的侍卫说:“清凉殿的小宫婢刚刚拿了令牌出宫了……” 也就是逃之夭夭了。 出了宫,天高任鸟飞的,想要再追一个可能早已经变了装、换了脸的小女子,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站在宫门口,萧祁御看着渐渐西去的正午日头,那高高的宫墙,以及宫墙下那密密麻麻在巡逻的侍卫,心头被一种莫名的焦虑感充斥着。 他只得先令人画出谢小蛮的画像,着人到城门处询问,但这种调查,查到的慨率无比渺小。 重新回到惠宁宫,他看到娴妃跪在膳桌边上,太皇太后已经不在,安姑姑守着,见到她时,福了福说道: “殿下,太皇太后去午休了,娴妃该怎么处理,由您说了算。” 娴妃跪在那边,一脸凄凄地望着他,咬着唇,问道:“是不是没找到?” “出宫了,拿的是你的令牌。我问你,这个人,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以前,她身边可没这么一号人物。 “是内务府分配过来的,是个机灵的姑娘,我觉得她服侍人很细心周到,就一直留在身边贴身用着,她一直是事事为我设想的……” 只是没想到这个人竟敢包藏了祸心。 “借那裙子谋害我王妃一事,全是她出的主意?” 他沉着脸问道。 “当你的婚讯传开时,我一直郁郁寡欢,于是,她就给我出了一个主意,在裙子上下毒,毒发那得几天后,这样就能完全避开我是凶手的嫌疑。我真的不知道,她的目标竟然是德妃……” 娴妃一点一点爬了过来:“虽然我知道德妃害了我,但我知道,她也是受害者,是皇上让她这么做的。我不怨她。 “我曾想过在皇上茶水里下药,可是皇上根本不来我宫里了=,也不碰其他人奉上的食物。再有,我要是这么做了,最后得益的是太子。太子要是得势,你就死定了。 “虽然我恨你,可是我不想你出事。再者,太子得势,我也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哼,在这一点上,她到底是挺拎得清的…… “这个人和谁走的近?” 能在宫里藏毒,肯定还有同伙。 “她一直守在清凉殿,几乎不怎么出去的,除了伺候我,也不怎么和其他宫婢说话。哦,对了,她三个月会要求出宫一趟,她的父母的牌位就搁在天龙寺。她还有一个兄长就在天龙寺附近卖香火……” 娴妃又提供了一些新线索。 萧祁御转身就跑了出去。 娴妃看着他矫健的身影,飞奔而去,心里是如此的酸涩,她是如此的喜欢他,他却不屑一顾,如今却为了救另外一个女人如此奋不顾身。 老天爷待她,真的是太不公平了。 那个女人,凭什么就得到了他的死心踏地,凭什么啊? 她倒在地上呜呜哭着,前世,她到底造了什么孽,这一世,她要活得这么辛苦。 萧祁御先去见了沈兴南。 沈兴南正也想找他。 两个人碰头后,沈兴南说了说自己这边发生的事,“我让人查了,佘姑姑和她的舅舅,都不见了。他们的药铺也已经人去楼空……只抓到一个药铺的人,那人知道魅花,说能买到魅花……我现在亲自去盯着……” 萧祁御也把自己这边在查的事情,说与他知道,“那现在我去查谢小蛮的哥哥……” 分开后,两个人各忙各的。 萧祁御带人奔赴天龙寺附近,找到了那个香火铺,让人意外的是,谢小蛮的哥哥谢小石没有落跑。 人家是一个跛子,一直住在附近以卖线香为生,认得他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个老实人,可是奇怪的是,这样一个普通贫寒人家出身的女子是怎么入的宫? 凉宫的宫婢,挑选很苛刻,必须是父母双全人家的女儿,必须识得一些字,必须是良民。 这个谢小石曾经与人斗殴伤过人坐过牢,且父母双亡,这样的家庭,谢小蛮根本不符合入宫的规矩。 “你就是谢小石?” 阿索上去沉声问道。 “是,几位这是要买香吗?” 谢小石拿着檀香,小心翼翼地观望着,感觉这些人是来者不善。 “谢小蛮是你妹妹?” “是。” “她今天来找过你吗?” “今天是她每三个月出宫的日子,找过我,给了我一些银子就走了!几位爷,是小蛮在宫里犯了什么事了吗?” 谢小蛮居然没带着谢小石一起走。 “她在宫里下毒杀害贵人。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如果不把她捉拿归案,你身为哥哥,就会受到株连……” 这不是他在吓唬他,而是真的。 谢小石一怔,脸色微微发白,而后结巴着接上话道:“可是……依着大凉的律法,只要不是亲属关系,应该……应该是不会受株连的吗? “谢小蛮虽然和我一样姓谢,但不是我妹妹,对,她不是。我妹妹早死了,这个姑娘是我救下的。后来,她自己想法子进了宫,所以,她在宫里做的事,和我没关系!” 这个结果,让萧祁御明白了谢小蛮为什么没带他走的原因:因为他们没血缘关系,她一走了之,谢小石没有连带责任。 “既然不是你妹妹,那她怎么用了你妹妹的身份?” 萧祁御沉声发问。 “她本来就叫谢小蛮,后来她说她入了宫当上了宫婢,具体是怎么入的,我根本不知道。几位爷,这应该是户部有人动了手脚!反正这边的熟人都知道我妹早死了,这个小蛮是因为和我妹同名同姓,又曾受了我的救命之恩,她才时不时过来探望我一下……” 谢小石竭力和这谢小蛮撇清关系。 萧祁御让人去查了查,果然如此,继而过来问他:“她在天都城内可还有其他亲人?” “好像有一个,她常到天龙寺内见一个老和尚叫无为的。或者你们可以去找找他……” 谢小石提供了一条新线索, 萧祁御去了天龙寺,而后发现无为师父死了,被人生生勒死在禅房内,死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是:谢小蛮。 谢小蛮消失得无影无踪,从杀死无为和尚的力道来看,谢小蛮是一个精通武功的人…… 线索再次被掐断了! 萧祁御心头郁结,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掐住了咽喉一般,有一种无法呼吸的窒息感…… 从天龙寺回到皇宫,他见到了沈兴南。 “魅花找到了。刚刚我已经去让御医,还有王妃都看了看,药草没问题,但我们派出去的人当中,还没找到碎岁草的果实。”看书溂 而就在刚刚,针灸后平消停了两个时辰的德妃,又在那里鬼哭狼嚎起来,一直在喊疼,再这么下去,德妃只怕是撑不过午夜的。 萧祁御心急如焚,正想豁出去,把娴妃供出去,大不得就是被父皇嫌恶,从此将他发配边关,永不重用。但是云姜,必须安全地回到她身边…… 就这时,萧清欢带着八皇子萧祁喆飞奔着跑进了他的视线:“爹爹,你终于来接欢欢了,欢欢好想你……” 直接就扑进了他怀里。 而八皇子萧祁喆则抓了抓头皮,笑眯眯行了一礼,文质彬彬道:“三皇兄好,三皇兄,刚刚有人留了一封信给我……让您亲启……” 萧祁御顾不上和清欢多说其他,直接就把那信要来打开了,但见上面写着这么一行字: “你是那个贱人的孽种,此生不配有好日子过。现在,你很想救你王妃是……那就来,用你命来换你王妃活命,敢吗?谢小蛮。” 所以,今日的麻烦,是有人冲他来的? 第220章 竟是故人?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221章 被毒杀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222章 死而复生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223章 翻出旧案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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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226章 细说当年事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225章 请求翻案 “那她为什么不告诉朕?” 凉帝的眼睛一下子变得通红,声音里透着深深的怀疑。 “父皇,您觉得当年那种情况下,她还有什么机会近到您身侧?就连刑部和大理寺都没查出分毫,那时的她,身边人死的死,散的散,还有谁能值得她信任,能到您身边诉冤诉苦啊!” 思及这些,萧祁御替师父感到心疼不已。 凉帝目光沉沉,长长吸了一口气,走下主位,在谢小蛮和萧祁御面前来回走动了几步: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有人布下了一个天罗地网,就是想要让朕眼睁睁看着容夕成为叛国贼,逼得她最后只能死在异乡? “那个人,不光要折磨容夕,也要折磨朕,要逼得我们一家三口家破人亡…… “甚至于就连你母亲对朕用了诡计,容大郎和三公主意外同床共枕,都是人为编好的戏码?” 凉帝萧离能成就如今的大凉,脑子自然是奇快的,他立刻联想过往,对自己的人生遭遇有了更深的反思。 萧祁御其实并不了解其中的情况,但经父皇一提醒,忽也觉得,的确有这种可能,便叫道:“是。” “是谁?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将朕也玩弄于股掌之间。” 凉帝的脸色一寸一寸肃杀起来:“又或者,这一切根本就是你为了给你的师父洗脱罪名,故意扯得一个谎?萧祁御,你若无凭无据,又如何让朕信你?” 这个回答,倒是让萧祁御怔了怔,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父皇,难道父皇当年真的是因为恨他入骨,所以才宠幸了娴妃? 凉帝重新坐到了主位。 她想把孩子抱起来,却被萧祁御阻止:“你现在身子弱,欢欢我来抱!” “嗯,没事,娘亲能治的。来,娘亲抱抱你……” “我抱我自己的王妃,丢什么人?” 萧祁御沉默了一下,遂重重地叩了一个头,才又说道:“太皇太后曾想将娴妃许配儿臣,儿臣拒绝了。 “对不起啊,娘亲的身体还没养好,欢欢的身体还好吗?过来让娘亲探探脉……”沐云姜被萧祁御扶起来后,第一时间就给清欢看脉。 的确,这是一种自打耳光的做法。 天下大局是重,可那三万无辜枉死的兵卒,他们如何能安息……师父惨死大齐,这个仇,难道就这样算了吗? “谢芒就是他培养的其中一枚棋子。他利用谢芒,杀德妃,栽赃阿姜,暗杀我,为的就是想置儿臣于死地…… 地上是很凉。 他一把将清欢抱了过去。 “娘亲。” “谢父皇明查秋毫。” 清欢看到她,就甩开萧祁御扑向沐云姜,小小的身子冲力很大,竟直接就把沐云姜冲得噗通坐到了地上。 “若父皇真要这么做,儿臣无话可说。儿臣与娴妃无私情。如今儿臣只心悦沐氏云姜,但为救她,儿臣愿豁出性命……” …“太祖奶奶,欢欢回家了,过些天,欢欢再来看您……” “哎呀,哎呀,我头晕了。我要吐了。萧祁御,你快放我下来。” 可能他清楚,当年因为平乱有功的那些功臣们,如今都成了臣中的中流砥柱,所以,他宁愿糊涂,也不想挖了这些中流砥柱的根基,去为那已死的三万军卒平反昭雪…… 这不是一桩不起眼的小案,这是危及很多重臣的大案。 没一会儿,父女俩手牵手走了出来。 “为什么要跪着?” 沈兴南是刑部的一把手,深知翻案对于施政者来说是很犯忌讳的,既是对王权和律法权威的挑衅,更会危及到江山社稷。 凉帝阴寒着脸,不说话,场面一度冰冷得让人瑟瑟发抖。 这话令沐云姜又愣了愣,“谢小蛮把我害成这样,殿下还想保她?” 清欢也吓着了,急急忙忙问道:“娘亲,您怎么一推就倒啊?” 本以为皇帝会勃然大怒,结果,皇帝的神情却极为平静,只是淡寡地“哼”了一声,说道:“这桩旧事,你倒是敢说得出口,靖北王,你就不怕朕当真把你流放八百里吗?” 沐云姜站在原地,等着。 “一旦阿姜出事,儿臣必不会袖手旁观,凭着儿臣的脾气,是定要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的,娴妃与儿臣那桩旧事定会捅到父皇面前,到时儿臣肯定越发会受您厌弃…… 就小小和楚楚在,不见萧祁御,她急了问:“德妃中毒案现在查得怎么样了?想杀我的人是谁派回来的?那个谢小蛮又是怎么一个来头?萧祁御人呢?” 可沐云姜还是跑了出去,来到正殿附近,只听到太皇太后在劝说:“御儿,这件事就这样,那个谢小蛮不管怎样,总归是在宫里闹出了大动静的人,怎么能轻易放了。也难怪皇上会生气,哀家也要生气了……” 萧祁御的逻辑思路却让凉帝摇头:“不对,若只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为何又要借娴妃之手?” 这一番分折,听着好像是挺有道理的。 “为此,娴妃心怀恨意,就想弄死阿姜,娴妃这是被人利用了。 那日他是醉眼朦胧看错了人,事后,因为她是太皇太后身边人,他只能将其纳入后宫,十个月后,娴妃早产生下死胎,竟生了心病。 “那人所做这么多,无非就是想令父皇与儿臣离心,致令儿臣再也无法翻案,或是一辈子不得重用,只能郁郁寡欢终老此生…… 跪在那里,萧祁御泪流满面,却只能眼睁睁年看着父皇走得决然。看书溂 “您有所不知,就在儿臣来刑部之前,我的王妃险些被谢芒同伙毒杀于大牢……内侍曹公公,以及宫婢张姑姑,他们再次动手了…… 不阴不阳的态度,叫人着实害怕。 “太奶奶……” 凉帝拧眉暗暗思忖了一会儿,才盯着他又问道:“利用谢芒杀德妃,能得到什么?” …这一次不是扛,这一次是公主抱。 萧祁御顿时哑住了,眼泪那是簌簌直下。 萧祁御急得直叫:“父皇,宫中还有那钟回的棋子,您若不把此案和‘陈塘兵变’一起彻查清楚,我大凉危已……” “好了,好了,抱上你的女儿去见你新妇,待用过早膳,你们一家三口就回家去!哀家要出去走走了。你呢,就算跪死,皇帝不同意的事,你是拧不过来的……” “朕的两大执法官都给了朕这样一个结论,你如今却要让朕推翻一切,重新调查。此令一下,朕的颜面何在?” 当然,也有人是不乐意的,就觉得这新妇,使的是狐媚手段,三殿下这是被迷惑住了。 清欢看到娘亲的面色沉了沉。 这光景,真让萧祁御有点吃味。 可把萧祁御吓坏了,忙扑上来扶:“欢欢,娘亲身子不大好,你以后,可千万悠着点。” 反正,他就是不准她下地,太凉了。她的身子可禁不起折腾。 可这一次,凉帝却把脸阴了下来,厉声喝道:“你无凭无据,就想以信口胡诌的几句话,想让朕给你特权,翻查此案,你当我大凉的律法是儿戏吗? “父皇……” “哎呀,我那不是忘了吗?你放我下来……别这样,好丢人的……”看书喇 萧祁御暗暗松下一口气,忽觉得父皇也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于是,他顶着压力,再次抖胆恳请道: 不少惠安宫里的宫婢瞧见他们如此亲呢,都在窃窃私语:新王妃真会黏靖北王,靖北王就像变了性子一般,竟如此的怜香惜玉…… “父皇,容夕容将军被人构陷,含冤莫白,还请父皇给个公道,允许儿臣彻查……” “皇上要处置谢小蛮,三殿下想保下谢小蛮……” 小小见她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的,忙道:“王妃,这些事呢,奴婢知道的也不太清楚,殿下现正在外头向太皇太后和皇上跪着,回头,您还是自己亲自问殿下!” 一挥广袖,凉帝竟要草草了结此案。 “父皇,您还记得师父身边有一个军师叫钟回吗?当年,正是此人帮着师父一起策划了齐军入关一事,也正是此人在背后捅了师父一刀,让她不得不背上叛国之骂名。 重见清欢,她犹若做梦,不过短短几日,她们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她真的是想她啊。 “自然是为了挑拨父皇与儿臣的关系。 没错,他把这一桩隐情也给说出口了。 萧祁御急切地想要再申辩。 “那个谢小蛮是容夕将军的侍婢之女……与殿下是旧识……“小小回答道:“听阿索侍卫说的,谢小蛮叫谢芒,曾是殿下小时候的武婢……若不是容夕将军出了事,她也不会沦落至此……” 萧祁御吓着了,忙把人放下来,却不忘让她踩在自己靴子上,怕凉到她,并且,稳稳托住了她的腰肢。 …“谢太奶奶。欢欢,拜别太祖奶奶。” “这件事,就此点到为止。靖北王妃即为冤枉,你可于明日将人领回王府。凶手谢芒打入天牢。至于那个想要毒杀靖北王妃的凶徒,交于刑部暗中调查。从明日起,靖北王不许再插手此事……就这样,高环,摆驾回宫……” 刑部和大理寺是大凉最权威的地方,若这两处地方都能出现天大的纰漏,会弄错案情,那么,他们的权威就会受到质疑。 “事后,他逃脱一难,又收罗了不少容家军的遗孤,并把他们培养成才,将他们一个个潜伏于宫中、军中、朝中…… “同时又能搅乱您的后宫,故意气您,您年纪大了,万一气出一个好歹来,那就让他得了利。” 她不觉惊了惊。 她却眯眯一笑:“别紧张,我好着呢,但你不能毁我形象啊,就算赤脚,我也能走得很端庄的……这里可是惠安宫……你别太过份了……我又不是你的货物,不许这么欺负人……呀……” 往后头,其他惹上官司的百姓若一个个效仿,都觉得是判错了,叫嚷嚷地跑来翻案,那天下如此之大,文武百官又当如何御天下万民,得让万民信服? 嗯,问到点到了。 他的父皇明明不糊涂,可是,他就是不愿意打破眼下这看似歌舞升平的局面,去挖出当年的真相…… 但这些事,他自然是不用和儿子交代的:“朕也知道你无意她。”所以,他才让自己另一个儿子,过继到了娴妃名下。 萧祁御回答的坦荡荡。 在大凉,刑部和大理寺,每年都要处理那么多的奇案,冤案,也有不少人在结案后四处呼喊冤枉。 父皇是皇帝,他要顾大局。 当目光落到她那双天足时,萧祁御一下就怒了,当即放下清欢,把沐云姜扛了起来:“回去穿鞋,你不知道你现在身体是怎么一个情况啊?沐云姜,你这是想急死我呀……” 这个晚上,沐云姜睡得可沉可沉了,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近中午,醒来才发现自己睡死了,而且都已日上三竿。 “怎么了,怎么了?” “等一下,沐云姜,你居然敢不穿鞋……” 这话顿时拉住了凉帝的步子。 他曾去探望过几次,娴妃于睡梦中叫着自己这个孽子的名字,他才知这事。后来,他就再没碰过她。 “那人一定知道儿臣一直在费尽心思想查清‘陈塘兵变’的真相。只要德妃被毒死,儿臣的王妃必不为您所容,德妃家族必求您重罚,而儿臣也极有可能受到株连……” “现在你和纸糊的有什么区别?瞧瞧,你的面色,有多差……” “娘亲,如何?” 哪还有白里透红的模样,他心疼啊! “父皇的后宫已被那人遍布棋子,此人若在十几年前曾布下阴谋诡计,暗算师父,暗算您,那也是有可能的……” 沐云姜明白,小小他们知道的肯定不是很清楚,便顾不上再问,赤着脚跑了出去。 可萧祁御不甘心啊! “这件事,朕早就知道了。” 他立刻转头哼了一声:“妖言惑众,萧祁御,你信不信,朕可以废了你的亲王之位,把你远逐边塞……再敢提翻案,朕要了你的脑袋,如果你想让你的新妇跟着你一起受了株连,大可以试试……” 沐云姜的注意力这才落到了他身上,娇娇道:“我又不是纸糊的。” 小小连忙在身后叫嚷着:“王妃,地上凉,快把鞋子穿上……” 太皇太后跟了出来,眉头微微蹙起:“御儿一向老成持重,遇上这个新妇,竟也变得不稳重了。” 羽桐就在边上,趁机说道:“全是沐云姜勾引所致。” “是该好好调教一下。等新妇的身子好一些后,就传她入宫受教……”太皇太后吩咐着安姑姑。 羽桐心头来了劲儿。 她深信,这个女人就只会装腔作势,能蛊惑三殿下一时,但不能蛊惑了太皇太后,回头太皇太后一定会厌弃她,而她关羽桐还是有机会入主靖北王府的…… 望晨莫及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226章 研究案情 第226章226,研究案情 回靖北王府的路上,萧清欢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全是她和萧祁喆一起出去闯祸的事情,而且,每次闯了祸,都能溜之大吉。 沐云姜稀奇了,笑着问萧祁御:“你八弟是这么淘气的吗?” “八弟知礼数,识大体,是宫里出了名的谦谦小君子,哪有这样淘气的?一定是阿姜把人家给带坏了……” 萧祁御可没见过八皇弟上树掏鸟蛋,追猫钻狗洞,膳堂偷牛肉过……沐云姜养出来的小孩,顽劣成性,才几天,就把八弟带坏了。 “爹爹,男孩子骨子里生来就是爱顽皮捣蛋的,你们硬逼他当小大人,他得多憋屈啊……” 这话还真是有那么一点道理的! 可是,八弟是过继子,也无父爱傍身,他若不乖,在这个无情的皇宫里又当如何生存下来? 看来八弟与云姜在一处,倒是被带出了他深藏的真性情。 每个孩子都有玩的天性,就像他小时候,也是爱玩的,只不过师父出事之后,他的天性被扼杀了,只能逼着自己努力学习,但为了实现心头那个愿望。 欢欢能养出这样一个明快乐观的性子,想来前世的阿姜对她很是宠爱,将她当成了掌心宝。 萧祁御把孩子送回自己的房间——为了便于照顾,清欢的房间就在他们新房边边上。 “今天你歇一歇,明日我们就回门……” “对,我就是这样想的:娴妃为什么被算计了两次,当年一次,现在一次。就是有人不想你有好日子过……你再想想我们大婚之日,险些完成不了成亲大礼。就是有人在刻意打击你……” “小气鬼。” “所以,你的意思是,在我成长的那些年里,那个人一直在暗中我,他就是不想让我有出头之日。” “他们受命于一个嫔位很低的嫔妃。今天沈兴南拿到供词去找时,那嫔妃已服毒自杀……” 所有证据都在证明容夕的确是叛国了,而这是皇帝最最难接受的事,是以后来,他不准任何人提及容夕——皇帝很骄傲,肯定觉得自己竟被一个女人背叛了,脸上无光! 萧祁御怔了怔:“纪军师身边的奇人异士也挺多的,应该是他们帮他去寻来的!” 他小心地把人抱起,她醒了,揉了揉眼睛:“咦,我怎么睡着了?” “可是,你昨天都七窍流血了!” 以前的萧祁御可不讲究这些,厨房做什么,他就吃什么,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娶妻了,妻子还是一个小吃货,生的女儿也挑食,所以,他曾叮嘱过,每顿膳单,他都得过目一下…… 父母都为子女计深远的,好的师父也会。 说来说去,他就是太紧张自己了,怕自己累着了。 “他的药是从谁手上得来的?” 这事,他之前就想问了。 “没不适。养养就能好。” …但现在,他们的假设只是假设,完全没有实据加以佐证。 “你人真的没事?” 萧祁御与她耳鬓厮磨着,忽将她抱起。 萧祁御说得无比肯定。 “嗯。为什么这么问?” 沐云姜再次头头是道地分析起来: 沐云姜微微一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前世孤苦,又所嫁非人,这一世,有他守着护着,也算是对前世的自己一种补偿了。 “哦!那就一起睡一会儿。” “我们回屋,外头冷,你身上太凉了,冻坏了,谁赔我娘子……你是要陪我一辈子的。” 沐云姜是财迷,当即跑去把这一批宝贝给登记入了库。 “也就是说,宫中那条线又断了。” 沐云姜低低一笑,不再深想,只问道:“那你会放弃吗?” 出来时看到沐云姜坐在阳光下一只铺着软裘的藤椅上,正怔怔地望着天际,神情显得很是奇怪。 “我现在在怀疑,之前发生的那些事,包括罗郡之死,玉城兵变,贩卖军械,这些事背后的人,有可能就是制造了陈塘兵变的幕后人,也就是昨晚上害我们的人……他们唯一的区别是,之前,那个人并不想弄死我,现在那人是恨不得置我于死地……” “那就说。” “是受了一点小伤,没事的。对了,忘了问你,可有查出那曹公公和宫婢是谁的人?” “自然不会。”他说得斩钉截铁。 “怪不起,那脉像异于常人。那他现在还每个月都在吃药!” 纪正淳住在自己的小院中。 “什么秘密?” 沐云姜浅浅一笑。 阿索识趣,让他们都散了——他们跟着萧祁御办事,也是一宿未睡,这会儿,王爷肯定不喜欢被人烦。 如此一分析,的确挺有道理。 萧祁御不觉撇了撇嘴,“那前世的萧祁御还挺窝囊的,都当了太子,既没翻案,还把你给弄丢了,有点蠢。” “没事没事。” “嗯,肯定。否则,我师父为什么写上那么一封信捎给我?那是她临死之前的遗书。那字迹,我认得。绝对错不了。” 金毛一脸无辜啊,自己怎么成了他们调情的媒介物? “思过半个月,算算惩罚?” 沐云姜不觉叹了一声:“对方对宫中军中的形势这么了如直掌,为什么我觉得那人是个很有权势的人呢?” 回到家,小欢欢睡着了。 夫妻俩越聊脑洞越大。 “我只知道你好像一直在暗中彻查,但在我死之前,至少,这案子还没翻案……” 她想了想,终于还是问了。 萧祁御怔了怔:“可为什么那个人要这么做?” “当日你刚醒,身子弱,我怎忍劳你费心,就让刘御医帮衬着开了点药,暂时没性命之忧……” “所以,你有请求重审容氏叛国案,但被拒绝了,不过,你父皇也没有训叱于你是?” …萧祁御呆了呆,而后脱口叫道:“难道……他是父皇和师父的儿子?不对,他如果是皇子,幕后人为什么直接杀人灭口了?我觉得罗郡死得太简单了!会不会师父的儿子还在?被他们控制住了?会不会还有另外一个罗郡?” “当然,她可能怕你当了质子,自甘堕落,变成废物。但我有听说,你师父临死前还给皇帝去了信,让他把你赎回去。很好奇啊,这封信是怎么呈到皇帝面前的?”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有一件事忘了和萧祁御说:“对了,前世,我被罗郡害死时,知道了一个秘密……” 想想昨晚上的事,他真是有点后怕,太惊险了。而她,这会儿窝在阳光下,就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他看在眼里,心头突然有点担忧,怕她心生什么想法。 他比她还要在乎她的身子。 可不是,身在皇族,若不多长几个心眼,会活得很艰难。 “你是不是又想起游历江湖时的畅快恣意了?” 两个人回了屋,管家来问:“殿下,王妃,宫中赐下的物件都送过来了,要怎么处理,请两位主子示下……” 处理好这些事,他去找沐云姜,却发现她趴在账房的桌子上,竟已呼呼睡去,可见这一次,她真的是元气大伤。 纪正淳那是千恩万谢。 “这样的话,我们就能事半功倍了。”萧祁御要的就是这句话,还撸了撸她的头发。 她顽皮地用金毛的爪子扒了扒他。 “这我不太清楚,怎么了?” “那你跟我说说呗,在那里,我们都发生过什么了?” 等底下人熟悉了王妃的口味,他就不用操心了。 比起自由自在的江湖,与皇宫打交道,风险就大了。 王府门口,焦急等了一晚上的府上下人都迎了上来,都想问安。 嗯,不想了,光靠想是想不出什么名堂来的。 他:“什么?” “我只是觉得有点件事挺奇怪。照你所说,容将军从小疼你。临死给你这样重一个任务。她就不怕担子太重,把你压垮了?” 萧祁御拉着她就走。 说话间,他们的订情信物“金毛”,踩着优雅的猫步,走了进来。还冲他们喵喵直叫,并且跳到了她的膝盖上,直蹭她。 萧祁御则去处理自己的事情。 “纪军师是不是以前中过什么毒?” 她抱住他的脖子,当真闭上了眼。 另一个自己微笑道:“想和你打个商量。” 待处理完,已近中午,厨房那头过来请主人过目中午的膳单。 沐云姜点了点头,但她没说,那种药可不好找,她想着,自己不该有那种想法的,一个一门心思在帮助他的人,怎么可能是坏人? 于是,她把这个想法压下,望了望当头的太阳,“我们什么时候回门,萧祁御,我想素月了……” …睡梦中,他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正一脸复杂的望着自己,而他则一脸警戒地与之保持距离: 他上前将人搂住和她坐到一起,那亲呢劲儿,让边上伺候着的小小和楚楚看得脸红。 萧祁御抱着孩子,和云姜一起下了马车。 沐云姜给他看了看,问题不大,当场就给开了一个方子。 “可能就是为了折磨你呢?有些人心理变态,所做所为,完全不能用常情来解释的……你想想钟回,这个人为什么要收养那么多陈塘遗孤,培养了十几年,现在却要抛出来故意祸害你,这都是有计划而为之的事情……” 沐云姜转头,直接就搂住了他的脖子:“江湖再畅快,也有风险,也有规矩,我曾经经历过一些事,虽比不起昨日那般凶险,但也面对过生死。只是,经此一事,我忽觉:活着,好好地活着,有责任地活着,真是一件不易的事……” 从小院出来,沐云姜的神思就有点奇怪,像是在想什么想不通的事情,连萧祁御喊她都没听见。 “当然是真的!” 沐云姜却有了另一种思路:“会不会有另外一种可能,是有人故意让她写的,一封是为了让皇帝把你赎回去;另一封给你,想让你为她翻案?” 她娇瞪了他一眼。 回到房里,他把她搁床上,自己也脱了外袍,上床,而她直往他怀里钻,然后缩着就不动了,很乖很乖。 在家里,她显得自在多了。 “哦!” “那行,和我去给纪军师看看。纪军师在我们成婚当日中了毒,现在虽然醒了,可毒还没解。” 沉默了一会儿,萧祁御忍不住问道:“问你一个事,前世的我,都做到太子了,就没替师父平反吗?” “嗯,曾经中过毒,至今余毒还没彻底清除……” 萧祁御也有同感,可对方藏得太深了,线索又断了。现在,他们还是一头雾水。 “呀……你干嘛……” 那卷宗,前世她也看过,悄悄看的。 “你怎么又到我梦里来了?” “睡,我抱你回去,我们一起睡。昨晚上,我还没睡呢!” 自己说自己蠢,这好像怪逗的! “嗯。” “想什么?” 这个疑问,其实萧祁御也曾有过,他是这么解释的:“我想,当年,她应该不确定自己写的信能不能传到父皇面前,所以只写了一封,又或是,她写给父皇的信本来有两封,但传信之人,只送达了一封……” 另一个自己:“放我出去。” “哎呀,不许撸了,我可不是你的小猫。” “瞧,小猫来了。” “真的假的呀?” “嗯,那你和我说说昨天发生的事……捡我不知道的说。” “谁说你不是主人了,它可是你从药石村要回来的。” “唉!” “好奇怪,你看这只金毛,真是太自来熟了,我又不是它的主人,可它呢,却一个劲地来黏我……” …这期间,沐云姜只偶然才插话问上几句。 “瞒我是不是?” “罗郡是皇上流落在外的另一个儿子。是你兄弟。” “啊,既然这样,我醒来那日,你怎么没说?” “嗯,那我帮你。” 她撸着它,心里觉得好生神奇。 她好奇的是这个案子。 萧祁御有点不高兴,把她的小脸勾了过来。 “是不是太累了?我喊这么大声,你怎么没反应?” “好……” “也没什么!” 对于那一段,她不记得,他挺遗憾的。 萧祁御立刻有点紧张地把她拉进怀里来,摸她额头,体温是正常的。 “不说,那是我们的回忆,自己好好想起来……” “算,但不重。”皇帝最反感有人提及这案子,昨夜没罚,真是稀奇事啊:“哎,你就这么肯定容氏叛国案是被人为设计的?” 他定定地看着,唇角上扬,看着她撸猫,自己则撸他:“怎么样?人有什么不适吗?” “我只是想问题想出神了……” “那种毒,一般人解不了。想配解药也难。” 回到已被薰得暖和的房间,他着人奉上暖茶和糕点,又把下人们遣开了,方才搂着她坐在同一把椅子上,细细地把昨晚上他遭遇过的事情全说了。 “不是。” 他看着怀里的她,心里柔情一片,在她额间落下一个吻,而后闭上眼,听着她轻轻的呼吸声,很快也有了睡意。 他立刻叫道:“不可能。” 另一个自己:“你身边有太多危险,放我出去,我会扫平一切。” 他:“我也能。你休想再霸占我的身体。” 他狠狠打出一拳,把另一个想取自己代之的家伙给打飞了…… (本章完) 望晨莫及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227章 不想分享 萧祁御吓醒了,伸手一摸,身边空空的,阿姜呢? 他猛得坐起,发现床脚边多了一个小不点在看书,听到床上有动静,转过了小脑袋,笑得灿烂: “呀,爹爹,你醒了呀!” 那双大眼睛比星子还要璀璨,那张小脸,笑得比花还美。 萧清欢直接扑过来又叫了一声:“爹爹,你怎么满头大汗的呀?” 他一摸,还真有。 应该是吓的。 “欢欢,你娘亲呢?” “我在这里。” 沐云姜笑呵呵从外间进来,扬了扬手上的书:“我在研究医书呢……见你睡得沉,不敢吵你……谁知道你一睡睡了一下午,现在都已经傍晚了。怎么,做噩梦了?” 他的表情看上去有点紧张。 下一刻,手臂伸了过来,将她搂了过去。 “不要。” “唉……帮我更衣。我得起来了!” 贪了一时欢,伤了她的身体,于他来说,不划算。 清欢嘻嘻一笑,爹爹和娘亲现在关系好好,动不动就搂搂抱抱,她看着很开心啊。 “好嘞。” 沐云姜掏出帕子,给他拭汗。 “嗯,之前我和你说过的,这个人的意念太强了,一旦被他占据身体,我只能被关一个乌漆抹黑的世界,能听到你们说话,声音很遥远,但我再也看不到你了……” 他克制着,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却不再有其他动作——再这样下去,他觉得自己会控制不住。 再不起来,他就不想起了。 嗯,要是她勾引他,也不知道他抵不抵得住? 或者,晚上可以试一试? 想到这里,她古怪的笑了。 “好好好,不要不要。我就喜欢现在的萧祁御……”她反过来哄着他:“喂,你干什么?” “然后呢!” “他这是想出来?” 说话间,他抱得更紧了。 他的目光幽了幽:“想,但是……我得把你的身子养好了……我可不是那种目光短浅之人……” 她怕跌倒,只能勾住他的脖子。 “他想取而代之。”他拧眉:“说是要帮我扫平一切。” “嗯,有时能梦到。” 哼,爹爹想和娘亲单独相处时就爱玩这一招,唉,她好像是捡来的,但是,看着他们甜甜蜜蜜的,那就暂时把娘亲让给他了。 “我把他打飞了!刚刚有点怕,就怕被他禁锢了。你说过的,你喜欢现在的我对!” 她突然有了这样一个奇想,不知道两个人合而为一之后,会是怎样的萧祁御。 “你能梦到他?” 有点稀奇。 萧祁御把女儿拐出去了。 “你干嘛?” “我还以为你想干什么呢……” 她一脸无辜地笑了笑。 他只想独个占有她,不想分享。 沐云姜看出来了,他对她有贪念,但他有很强的克制力,但凡是会伤害到她的事,他就不会做。 “他都和你说什么了?” 他没干什么,就是亲住了她,没有预兆的一吻,浑身都散发着占有欲,直把她亲得双颊通红,眼睛里直冒火光,娇喘吁吁。那白里透红的脸孔,变得如丝如媚…… 他闷闷地说。 “当然。哎,不过你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你和他或者可以合而为一呢?” “怎么了这是?” “刚刚做噩梦了,梦到前世的萧祁御了……” 这事,听得很不可思议。 “想证明你是我的。” “欢欢,出去,找阿索叔叔到厨房,让他们多做几道菜,等一下我们一家三口,好好搓一顿……” “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可萧祁御觉得她肯定是在算计着什么?而且,倒霉的还会是自己。 然,他心里竟是满怀期待的…… 不管怎样,她总归是不会伤害他的…… 第228章 坐怀不乱 第228章228,坐怀不乱 穿戴好出来,萧祁御牵着沐云姜的手,往膳堂而去。 华灯初上,满室晶亮烛光,奴仆们将美味佳希奉上,一家三口坐在一起,有说有笑享用美食。 小小和楚楚垂手侍边上,阿索和阿绪在外头守卫着,他们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冷清了那么多年的王府,现在终于变得闹腾了。 王府里的侍卫,跟随萧祁御多年,冰山似的王爷,是他们所熟悉的,像如今这么温温可亲的,与他们是陌生的,但是,这样的王爷,显得更有人情味。 挺好的。 他们靖北王府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所有跟着靖北王的人,都希望可以这位以天下为重的主子,能有一个好前程,他们的大凉也可以得来另一个太平盛世。 一顿饭,萧祁御和妻女吃得那是有滋有味——以前的他,宫规森严,讲究的是食不言,但是一这对母女一起用餐,总是快乐无穷,连饭都多吃一碗。 晚膳后,他们回到暖阁,窝在一起,弹弹琴,吹吹箫,唱唱曲,聊一聊乐理,时间不觉飞度。 蹦蹦跳跳的清欢第一个熬不住,前一句黏着沐云姜说:“娘亲,我困了……”后一刻,贴着娘亲就去会周公了。 说真的,他其他本事都好,就是这画眉,这梳头,真不行,挑首饰也不甚有眼光。 他的语气带着警告。 他凑了过去。 她娇瞪着,“你就是这样让我见识你是不是男人的?” 他眼神跟着幽了一下。 “又想来耍我了是不是?” 小丫头蹦跳着要去摘他发冠。 翌日清晨。 “没事没事,多练练就不丑了。” 她迷迷糊糊地笑,重新闭上了眼,嘴里含糊了说了一句什么,他没听清,只觉得自己的体温又在升高。 萧祁御倒了一杯茶水喝,闻言,险些呛到,咳咳咳,这小姑娘想干什么?邀请一个男人一同沐浴。 如此时光,他愿世间儿郎都可得尝,人生一世,匆匆几十年,尝尽温柔,亦能直面命运中的各种残忍,人生也便无憾了。 “哪里成功了?” “快来!” 那小丫头,还真的是不知好歹,若不是顾念她身子弱,他何至于忍着? “王妃去温泉阁沐浴了。小小和楚楚陪着呢!” 他正值新婚,迷恋闺中娇妻,那也是人之常情。 他亲呢地刮刮她的鼻子。 这个坏孩子。 “不会呀,多梳梳就会了。爹爹别客气啊,坐下,欢欢给你梳……” 萧祁御慌了,整个王府,就属这个孩子最最不跟自己客气,他可是王爷,真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出去,会被指指点点的。 他无语极了啊! 萧祁御转过头就把主意打到了女儿身上。 这让阿索摸不着头脑啊! 殿下怎么这么反常啊? …不睡觉,晚上练剑,这是和王妃吵架了? 午夜时分,萧祁御才回房。 “王妃不让伺候,说要自己来!” 她软软地应着。 那慵懒柔媚的声音,带着宿睡醒来的微哑,最是惹人生怜。 “你慢慢洗,我在外头。” 结果,没一会儿萧清欢就抗议了:“坏爹爹,你怎么可以把我梳得这么丑……” 看样子,他要玩真的了。 “阿姜?” 萧祁御得意地冲沐云姜挑挑眉,无声地说道:“那我就拿欢欢练练手……” 啧,又来损他是不是? “沐云姜,你别再闹我。” 然后,把她按在妆台前,为她画眉,给她梳头,帮她挑首饰…… 萧祁御把茶杯搁下,看了一眼守在门口的小小和楚楚,正色道:“你们到外头伺候。” “没有,我只是想看你有有多强的控制力。看来还是我的魅力不够,没把你迷得晕头转向……” “行啊,欢欢当然可以去,但是,欢欢,你得答应爹爹一件事,以后爹爹给你梳头好不好?” 萧祁御把孩子送回孩子,回来房里却不见沐云姜,出来问:“王妃呢?” “哎!” 结果,他长臂一伸,把她抱下了床:“站好了,为夫服侍你更衣……” 沐云姜醒了,坐起,发现身边是空的,正要下床,挽起绣着祥云的床幔,却见自家男人正坐在妆台前研究着什么,很认真的样子。 萧祁御转过头,唇角微弯,不得不说,他真的很享受她那撒娇似的语气: “醒了。在看你的首饰,还有你的脂粉妆盒,不是说女子化妆的东西一大堆的吗?怎么你就这么几样!” 沐云姜还在老虎身上拔胡须。 “突然发现你还真是坐怀不乱的君子。” 果然是活过一世的人啊,要不然,十五岁的小娘子,哪有那胆子,说这种话? 再想到她曾为别人的娘子,他心疼的同时,又莫名发酸。 抬起头,唇就被他占去了。 萧祁御走了过来,面色深深,感觉像是要图谋不轨了。 这话,直接就拉住了他的步子,当即就脱了外袍,踏进了浴池,冲她走过去:“你故意的是不是?那我不客气了……” “你会梳?” “对了,你昨晚干嘛跑?” 他看着目光一深,喉节滚动了一下,转身就走,不能陪她胡闹——她这样子,他会把持不住。 “哦。”她拍了几下温泉:“要不,你下来一起洗呀?这水好舒服的。” 啧,真能掰。 “萧祁御,原来这世上也有你不敢的事。” 他走进里间,却没走向热气氲氤地温泉池,而是守在油皮浴帘外头,鼻子里闻到了一阵阵暗香,耳朵里听到了哗啦啦的嬉水声。 望着水灵灵的小妖精,他发现自己的心脏在砰砰砰乱跳。 萧祁御伸手一把就把人给抓了回来,抹掉她脸上的水,出水芙蓉似的她,表情是古灵精怪的:“躲什么?不就是想勾引我吗?你成功了!” …“哎呀,不许捣乱了,这样好难看的。出去出去。你这是想让我回去出丑吗?” 但这一切是为了拥有一个更美好的未来。 “那自然是你家娘子我天生丽质,不用化妆的!” 他不肯,还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又没机会在别的女子身上画过,梳过,你不让我给你试一试,多练一练,难道你还想让我去寻个婢女来练一练手……” 她坐到了他身边,玩着水,而他目不斜视,没再对她动手动脚,是自己太小,没女子的魅惑力吗? 小小和楚楚退了出去,二人对视一角,唇角都带低笑,脸上发烫——王妃还真能迷住王爷呢! 萧祁御则撩起隔绝热气的油皮浴帘走了进去,看到热气袅袅的水池上,漂着一层紫红的花瓣,花瓣下,坐着一个小女子,秀发绾起,穿着一件单衣正玩得不亦乐乎。 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她竟立刻醒了,眼神有点迷蒙,“有小娇妻不抱,跑去练功,萧祁御,你不是男人……” 沐云姜立必竖起手指指着他警告道:“不许,你的手,不许碰其他女子,要是让我瞧见了,我就剁了你的手……” 她笑得眉眼弯弯,被宠着的感觉真好。 阿索见连忙上前禀告。 沐云姜见他把自己画丑了,梳歪了,首饰也不配她的衣裳,忍不住直嗔他: “我们是夫妻,这叫情趣好不好?” 不知为何,他的脸,莫名有点发烫。 “好,那你乖乖站好了,把手伸出来。今天呢,就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然后呢,和你一起回门……” 好,他的确是挺能忍。 萧祁御道了一声“嗯”,往温泉阁而去,推门而入,却见小小和楚楚守在外间,见到她,忙行了礼:“王爷。” “嗯。” “那你倒是真的挺能忍的。呀!” “是。” 她想起这事了,在那里窃窃坏笑,那小样儿,藏着一些掩饰不住的坏心思。 啧,还在挑衅? 可恶的是,那香气都和自己过不去,令他才压下去的躁动又冒了上来。 她立刻缩进被窝,脸上却是坏兮兮的笑,憋着想笑又没笑出来的样子,最是可爱了:“你干嘛?不许过来。” 他轻轻唤了一声。 萧祁御挺无奈,“故意耍着我好玩吗?” 他说:“欢欢越来越沉,我来。你乖乖歇着。” 她坐在他的床上,散着一头如丝如缎一般的秀发,一脸天真,却说着令他脸红的话。 萧清欢上当了,开心地叫道:“好啊好啊……” “你昨晚上说我有贼心没贼胆吗?现在,我让你看看我是不是男人?” “就你这破身子,不禁折腾,我刚刚想了想,还是饶了你,等你养好了再说……我给你备好几身衣裳,来,看看穿哪一身好……” 他竟去取了两身衣裙过来,在她身上比了比。 …她脸红了。 这往自己贴金的话,说来真是太顺口了。 抱着她睡,闻着她的香,他想到的是那句话:温柔乡,可困住男儿的四方志。 又被他拉回去了。 哪有怕的模样,英俊的脸孔上尽是朗朗的笑意。 他呀,真真是把她捧在手心上了。 玉藕似的雪臂扬起,水光滟滟的,她笑吟吟地,娇滴滴,像一个没心没肺的孩子。 他瞟她,坐姿懒懒的:“嗯?” 她眨眨眼,歪歪头,一脸困惑。 萧祁御去耍了一套剑法,又和阿索对练了一套拳法,最后,又使了一套枪法,把自己累到几乎直不起腰来。 他低低一笑,“这么凶啊,母老虎吗?本王好怕怕……” 还好,那个一个劲儿撩拨他的小丫头睡熟了,床上暖乎乎的,她的小脸,红扑扑的,鼻子里全是她沐浴过后的香气。 她嘻嘻笑着浮到了水下。 沐云姜本想抱孩子去床上睡的,结果却被萧祁御接了去。 重新回到新房,上了床,本来想好好“教训”她一顿,看着她睡得特别沉,他又忍住了。 “还是你不敢啊?” 但他以为,男儿戍守四方,就是为了妻女可安稳入眠。 那衣裙穿起来很是繁琐,可是,他竟很细心地给她穿戴好了。 “你慢慢洗。我就不……了……” 主要是她还小啊,不需要太多的修饰,就有一种极致的韵味,待年纪上去了,才需要脂粉修饰容颜上的瑕疵。 “这套粉的!” 他放下了她,坐到了浴池里的台座上,取了一末棉面巾,往自己身上泼着水。 这个冷肃的男子啊,现在终于学会笑了,且笑得特别的好看,她感觉自己要被迷住了。 萧祁御表示怀疑。 于是他又去沐了一个浴,把自己的欲念全给压下来,将身上的汗气洗掉,换上干净的衣裳,出温泉阁时,他好像把她刚刚那句话理解出来了: “有贼心没贼胆。” 他在她细白的额头弹了一下: “坐好,好好泡一泡,这温泉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她咬唇笑,一脸天真:“我哪有?” “王妃沐浴,你们怎么在外面?” “我……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他落荒而逃了,穿了衣服就跑,再待下去,他觉得他会…… 身上已然烫起来——这浴室里的室温比外头高太多了。 这话说得,真是够坏的。 “我不是君子。” 萧祁御细看一眼,还别说,真的是天生丽质,根本用不着这些俗物。 她歪了歪湿淋淋的小脑蛋。 一吻,吻得晕头转向,两个人都面红耳赤,心脏在狂跳,在这种情况,若是再不发生点什么,好像很没道理哦! 萧祁御却长仰长叹,咬牙道:“沐云姜,不许再撩拨我了。” “我的夫君大人,你在干什么?”她娇滴滴地问着。 这时呢,萧清欢跑了进来,欢天喜地直叫:“爹爹,娘亲,你们要回门吗?我也去我也去……” “呀……” “爹爹,要不欢欢也给您梳梳头呀?” “哎呀,爹爹,您怎么能耽误欢欢学习呢……” 面对宝贝女儿的锲而不舍,萧祁御跑了,只落下一句:“阿姜,我在门外头等你……我让小小和楚楚来进来服侍……” 沐云姜笑得肚子都疼了,记忆里高高在上的三殿下,现在越来越像一个普通男人了……如此日子,她真真是喜欢的紧。 只是翠姑姑在外头冷冷看着,开心之余,她也没有忘记,府上还有不少人要收拾了,否则必后患无穷。 (本章完) 望晨莫及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229章 回门 第229章229,回门 用过早膳,下人们套好马车,萧祁御带上新妇回门。 凉帝让萧祁御在家思过,但回门的礼数还是顾一顾的,那天他和阿姜离宫时,凉帝令高环追过来传旨,让他们找个日子,把礼数做周全了。 一路之上,萧清欢叽叽喳喳说着话,唱着歌。 阿索和阿绪在前面开路,他们感慨啊,他们三皇子府的马车从未如此充满童趣过。要是等王妃再生一个,那就更热闹了。 很快,他们来到了沐家小院附近。 还隔着老远,沐云姜就看到家里头的人在门口张望。 三哥哥沐云韬更是在那里上蹿下跳,兴奋得就像小孩似的,直叫道: “来了,来了……爹,娘,大姐,四妹,他们来了。” 待来到门口,萧祁御先下了马车,然后把沐云姜给牵了下来,沐云姜则牵着小清欢。 一行人行过了礼,萧清欢小嘴甜甜地把这些亲人挨个儿叫了一遍,这才进了屋子。 “至于为什么,其实我也能理解。现在大凉算是盛世,如果想要翻案,当年建立功勋的那几位就得拿下问罪,他们如今都手拿权柄,想要问罪他们,那与国家而言,必是伤筋动骨的……” 阿索没设防,手上的包袱生生就被他抢了去,一看竟是一身全新的衣裳,不由得就有了这样一种猜想。 萧祁御则陪着老丈人下起了围棋。 “好好好。只要你开心就好!” 山桃走了。 “什么事?” 下着下着,他赫然发现老丈人的棋路有点眼熟,不觉深瞄了一眼:“岳父,您是不是和我的师父容夕将军很熟?” “最近跑上门来想给大姑娘和四姑娘说亲的人,真的是越来越多了。我觉得过了年,家里就得办喜事……” 沐河曾在暗中悄悄观察过这位殿下——他什么都好,可是忘记师恩这一点,令他很是不爽。 沐云姜说:“没事没事。” 阿绪觉得这里头肯定有问题。 “什么伺候不伺候的,你现在得好好养着,来,看看……” 另一头,趁着父亲母亲和萧祁御说话,沐云姜去后院的下人院看望素月。 “姑娘,你进宫又遇上事了是不是?能说说吗?崇八,你到外头守着……不许有任何人靠近……” “还我,别瞎说。” 四姐姐沐云微关心的是:“小七,到底是谁在害你们啊,这皇宫,怎么这么可怕,就进去敬个茶,就闹出这么大动静。以后还是少进为妙……” 大姐姐沐云初关心的是七妹妹的身子:“现在身子没事,听说都被下毒了!” 可不是,但不管怎样,这总归是一件好事。 她这几天一直在忧心姑娘。这么多年以来,姑娘一直是自己照看的。现在她照看不到心里自然是急的。 阿索也转开了视线,心跳莫名加速,悄悄地就避开了,来到正门口巡逻,却听到沐家的下人在低低说着话。 …萧祁御很是欣喜。 “岳父,您唤我祁御便可。我既娶阿姜,以后便是您的晚辈。你一口一声殿下,倒是见外了。御祁自幼飘零,虽曾在宫中住过几年,后来又去了边关,这些年很是孤单,只盼日后,能与岳家亲近一二,是以,您不用太过拘泥于礼数……” “您放心,我家姑娘识趣的很,您既无意,他日她必不会再缠。您收了这身衣裳,我家姑娘也算报了恩。往后就再无他想了……” 崇八无奈啊,现在他可纵着她了。 “何事?” 沐云姜笑笑说:“还好还好,总归是逢凶化吉了,以后我一定会加倍小心的……” 山桃被冰得打了一个激灵,忙把包袱奉上:“眼见得过年了,姑娘为谢之前索侍卫的救命之恩,特做了一身衣裳给您。” “既然没有,为何从未见你为容将军在皇上面前喊过冤,是因为害怕皇上责罚吗?我知道,这么些年,你不管是在宫里,还是军中,都不容易……” 坐定后,沐河看着自己女儿清瘦的脸蛋,感慨道:“之前听说你们在宫里出了事,真是要吓死我们了,还好,案子及时审清楚了……” 这憨憨笑得可高兴了。 他的师父年轻时候,绝对是风华绝代的。只是结局很是凄凉。 后雁无痕也来了,雁无痕帮四个姑娘的,五对三,玩得棋逢敌手,大家玩得笑声不断,就是沐家小院地方不大,玩得还是不够尽兴。 沐河竟主动提到了这事,眼神也变得奇怪,感觉他应是有话要说。 “难道因为这样,就任由那些将士,还有你师父担了那污名吗?” 厨房已经做好了饭菜,就等她了,一家人围着坐,团团圆圆吃了一顿饭,唯一的遗憾是:二哥沐云徴求学在外,没能赶回来…… 素月瞪了他一眼:“啰嗦。” 于是,他简单把谢芒的事说了说,最后苦笑道:“我请求翻案了,可是结果却是,父皇不愿意。 阿索看着那棘手的包袱,有点头疼。 阿索听着暗暗想了想,徐郎君?那个人好像家世不错,想娶沐云初,是不是因为王爷?否则,依着他们家的权势,怎么乐意娶一个和离归家的女子。 阿索眼皮一跳,拒绝了。 “啧,要没好上,你这么宝贝做什么?平日里,你可是什么身外之物都不在乎的……” 老岳丈忽冲自己揖一揖。 “肯定得查。所以你得快快好起来,这样的话,你才能帮衬我好好把这件事弄个水落石出……反正,我已经认定,最近京城发生的这些,肯定和当年制造了容氏叛国案有关……” 她开始叮嘱边上的男人。 沐河不再推脱,微笑道:“好,那以后我就称殿下为‘贤婿’。” 陪坐着的沐云初的目光悄悄地瞟向守在门口的阿索,而阿索不经意间一个回眸,正好和她对视上,却把她吓得将目光收了回去。 …“我师父从未叛过国!”萧祁御一脸正色,必须在岳丈面前为师父正声:“世人误解她,而我可以肯定她没有。” 素月听得那是倒吸寒气:“真是太惊险了,姑娘,往后头,你真的不能这么冒险了。殿下说得对,万一对方抹你脖子,那你还怎么逃……” “是,姑娘,我会钉着的……”崇八郑重其事的答应。 阿索把东西抢了回来。 沐河淡淡一笑:“容将军的弈棋之道堪称一绝,曾经容将军出过一册《棋行诡招》,我看过,觉得非常受用,做过一些研究。” “气色不太好。” 沐云韬拉着萧祁御,一脸郑重道:“殿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倒是说给我们听一听啊……” “你下棋的路数,和我师父很像……” 阿绪瞧了一眼,憋着笑,明白了,这小姑娘瞧上阿索了——好,这些年,瞧上阿索的多的去了,可他那直脾气,能把人气吐血。 他们去了一处无人的地方。 阿索忙把人扶起,“快请起,行,我收了。” 看到她过来,开心直叫:“姑娘,你没事……听说你一直昏睡,可恨我动弹不得,不能近身伺候你……” 他冰冷地发问。 “直呼名字不妥,要不我就叫你妹夫……” 阿索回神,看到阿绪身后跟着一个婢女,是山桃走了过来,手上拿着一个包裹,还冲他们行了一个礼:“索侍卫,能借一步说话吗?” 萧祁御说得真挚。 他悄悄走过去了。 “贤婿,关于容将军叛国案,你是她唯一的徒弟,你是怎么看的?” 沐云姜把进宫见驾的事,细细地给说了说。 “哈哈,我要开心死了,三殿下是我妹夫了……” 素月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把话题直接给转开了。 “那就半个月后看看情况,反正这段时间,你得好吃好喝好睡,不许有半点操劳……崇八,你要帮我看紧了她……这养好了身子才能好好为我办差,你说是不是?” 素月说得很肯定:“这个消息是元将军的母亲在和身边贴己人说的。元老夫人说,元将军对容夕将军那是鬼迷了心窍,姓容的都被逃跑了,他还故意用死了火化了这个说法,帮她避开大凉人的追杀……” “姑娘,素月就拜托给您了,别太让她操心……” 沐河突然激动地掷下两颗棋子。 正好,素月醒着,正坐在一张垫着厚褥子的椅子上和崇八一起晒太阳,身边还体贴地放着一个火盆。 “姑娘,曾经我做杀手的时,曾听说过一件事,或者应该与你说一说的……” 扶着她,回到屋内坐好,沐云姜给看了看脉,确定素月的身子状况已没大问题,才笑眯眯道:“再养一个月,就可以回王府陪我了……” “还有那个徐郎君,听说是个少年将军……人家相中的居然是大姑娘……” …“应该可靠,那位元将军一直在找容夕将军,他故意传出消息,还说把容夕将军给火化了,骨灰一并撒入了江河,是不想有大凉人去查找她的下落,但他自己却一直在派人调查……”看书溂 阿索呢,懒得搭理。 “跟我过来。” 山桃却突然跪下了:“索侍卫,我家姑娘在前婆家,没一个年过得安生,今年好不容易逃出虎口,可以开开心心过个年了,您就别让我家姑娘伤心难受了。 嗯,回头,他去给打听打听,沐大姑娘头婚受苦了,若再婚,万万不能再受了委屈。 “是啊是啊,那个杭郎君,跑得很勤快。” “三郎君唤我祁御便好。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太拘礼……” “嗯。” “如此甚好。” 姑娘身上有些事是不能对外人说的。 男女之间私相受授,若被人看到了,与男子无碍,与女子那便是不知廉耻。 崇八在边上扶着,她才不致于摔倒。 “可以……” “殿下……” “容将军可能还活着。当年死在大齐元将军府的人,是一个假冒容将军的人。” “养养就好。” 午后,沐云姜和姐姐们陪着清欢玩蹴鞠,阿索、阿绪、沐云韬对战四个姑娘。 “那容家的叛国案,殿下还会查吗?” 这个说法,让沐云姜无比震惊,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阿月,你这消息可靠吗?” “殿下何出此言?”沐河不咸不淡落下一句。 “没什么!” “那我叫了啊:妹……夫!” “原来如此!” 不是他要轻视她,而是在这个天都城内,世家弟子联姻,都讲究利益捆绑。没有利得,除非是私定了终身,才有可能不顾利益,非娶不可。 “嗯,只是,那元将军找了那么多年都没找到,我们想要把她找回来,也不是一件易事……” “这恐怕不合适,我不能收。” 素月的身子还没养好,站起来时身子直发软。 阿绪过来拍了他一下,“你在想什么呢,心事重重的样子!” “一个月?不行,半个月就够了……天天让我躺着,闲着,我会发霉的……” “回禀岳父,不是我怕责罚,而是害怕受了责罚,却依旧不能翻案,真要翻,也得找准时机。不瞒您说,前日污陷阿姜的人名为谢茫,她受人指使,想要害我王妃,更想害我……” 两个人随便聊了聊,素月需要休息,沐云姜就去了前院,本想马上把这个消息,说给他知道的,但是前院人太多了,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就只能把这个消息憋在肚子里。 萧祁御也想和心爱女人的家里人混成一片。 沐云姜觉得这个消息太有价值,忙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谢谢,我会和萧祁御说的……如果容夕将军真的没死,那与他来说,是一种天大的喜讯。” 阿绪又像幽灵一样冒了出来,“不会,你喜欢这一类的?不像啊?这是什么,让我瞧瞧?咦,衣裳,你俩不会真好上了?人家竟还给你做新衣?” 素月不乐意,她还是喜欢陪在姑娘身边。 “我那不是没办法了吗?我可惜命了……放心,以后不会再这么做的……”沐云姜抿着小嘴说道:“我是要和他长长久久过日子的……” 既为靖北王妃,他的心愿,就是她的心愿。 就这样,一家人齐乐融融地围坐在大厅里,聊起了天。 他笑着走了,还把门给合上了。 这让萧祁御不觉深睇一眼,“岳父也觉得需要翻案!” “当然得翻。”沐河正色强调:“不过,贤婿,你当真确定钟回是出卖容将军的人吗?” “是。这件事,是师父写了遗书与我说的,只不过遗书已经遗失……” 萧祁御发现沐河的表情越发复杂了,忙问道: “岳父,看您这神情,莫不是知道一些个中隐情吗?” (本章完) 望晨莫及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230章 当年一段隐密 第230章230,当年一段隐密 沐河闷闷一叹,盯着那棋碗看了好一会儿,才像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 “实话与你说了,当年,我的确见过容将军,在我还未成婚之前,就见过了,我这手棋路还是向容将军学的。 “后来,我娶了现在这个妻子,关于她曾是大齐死间的事,容将军也是知道的,亦是容将军手下留情,才给留了一命。” 萧祁御听了,暗暗一惊,想不到沐河竟和师父相识,而且师父竟还能容忍大齐死间嫁给了天都的小官,足见师父和他们关系很不一般。 “当年,我曾当过押粮官,因为有武功伴身,所以会负责给各大军营押送粮草,陈塘关那边,我也押送过几趟。 “最后一趟押送的目的地正是陈塘关,因为齐军入城,城中乱作一团,我与弟兄们被冲散,最终被迫困在了城内。 “就是那日,我曾见过容夕将军。我妻子曾得容将军恩情,那回送粮到陈塘,她曾托我送一件东西给容将军。 “容将军与我说,今夜必有大战,让我送完粮,即刻离开。 “可我想着,我曾受容将军恩惠,知她要大战,怎么能悄然离开?虽然,我知道容将军身边高手如云,可是,我还是想尽犬马之劳。 这是沐河说的。 “那人认得我,知道我和容将军私下有一些交情,就把信托付给我,说一定要留着,里头所指的地方,可以找到为容将军昭雪的证据……” 沐河突然提到了这事。 “谢倒是不用谢,能不能派上用处还不一定,但愿能,如果容将军可以沉冤得雪,我心也算是得以宽慰了……” “又养了半年多,遇上一个游侠儿,那人找了一个医者给我治伤,我的脚这才算保住了,但是,再也练不了武。 “谁拿走的?”萧祁御再问,心头不自觉得发紧。 回头如果能找到江天,或者,他能查到其他更有价值的东西——那江天是师父的好友,虽然,他没见过几次,但是,他肯定,那时,江天流连在边关,肯定是有目的性的。 “记得。” 沐河忙去书房,萧祁御则帮其磨墨。 本来,他是想让她歇一歇的,却被她一拐带,也有点蠢蠢欲动了,随即说道: 沐河重重拍了一下桌案,脸上尽是悔恨之色。 “还记得我之前险些被害死吗?” 至于哪个沐,他不知道。 沐河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江天为什么如此在乎她? 萧祁御的眼睛莫名有点发烫,无他,因为那平安玉佩在后来某次他被人虐打时,还救过他一命,最后就碎成了几半。 萧祁御心思绵细,发现了其中有漏洞,待回过味来,终于忍不住发出了这一问。 沐河则继续往下说道:“可就是那个晚上,城中形势发生大变,容将军莫名中了奸计,先前布下的计划不得不改变,最后一路路被逼着成了叛国贼。 …谁赢了呢? 的确如此。 “后来,那药吃光了,孩子毒发,浑身结冰,而我根本无力救她。 “待我伤好要离开时,已是兵变五年后的事情。 “那就有劳岳父了。” 在边关,武官太多,一个个人高马大,长得粗壮,他对那人没多少印象,只觉得很是面生,唯一的印象是,师父让他唤了一声:“沐叔叔。” “那天,我准备回京,意外救了一个人,那个拿着一封信,被人追杀。信正是容将军写的。本来是想送去京城给皇上的。可他遭到了追杀。伤得很严重。 难道是阿姜的身世,与旁人不一样? 这些疑问,他没和沐河说——既然当年江天没和沐河说明自己的身份,想来,他是有隐情的。 少顷,沐河把那些字符一个个画到了纸上。 最后还是这样一个阵营,两组人马开始对战。 “玩可以,重新分配一下组员……” “就在她快断气时,那游侠儿竟找来了,把孩子从我手上要了回去,成为了她的师父……与说我过,他定会救活她的。” “那位同袍对我说:你是拖家带口的,就不要再卷进这个案子里来了。万一介入,你们整个沐家都会遭殃。 这是真话吗? 萧祁看沐河神情,想来是真话。 萧祁御有放水,但同时,沐云姜的实力是真的不可小看。 江天呢,那可是天下第一的首富,家资惊世,他想收养孤儿,全收了去他都能养活,为什么他只收养了一个:阿姜。 “不认得。但回头,我可以找人再猜详猜详。如此符号,就算被他们得了去,他们也发现不了什么线索。这样倒是好的,至少师父留下的东西,不会被他们先一步查到……” 沐河直拍自己的大股,直恨自己瞎了眼。 沐河说起了前因后果:“这一走就是那么多年,直到最近才回来,阿姜身上的毒也被治好了。再后来的事,殿下都已经知道。” “三个月后,老农病死了,我久等妻子不归,就留下了书信,先一步回了京城,对所有人声称她是我在外生的女儿。 “后来,我还成为了降军的一员。 “贤婿但问无妨。” 沐河探望着。 “我还认得那个钟回。容将军身边最年轻的军师。 “那游侠儿是个很神秘的人物。他救了我之后就离开了。后来又找了过来,手上带着一个女娃娃,他说他要去办一件很重要的差事,要把孩子交给我照看。还我把妻子带走了,说是要让我妻子帮个忙。这件事,只有我妻子能做到。具体什么事,他没说。 十几年过去了,这是萧祁御第一次听说,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人曾见过师父其他的遗书,他整个人顿时激动起来,忙问道:“那信现在在哪里?” “不过,你应该不记得我是谁了。” …“当时有个当年的同袍来找我。说钟先生正在想法子为容将军翻案,他不知从何处知道我这里有一份容将军留下的东西,就遣人找我要。 在把阿姜托付给沐河后,他还能跑到京城,特意把阿姜又要了回去,并且花了十年功夫,栽培她,给了她百毒不侵之身。 萧祁御回神深睇,不答反问道:“岳丈可知那游侠儿是谁?” “之前,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杀我,现在我明白了,那钟回是个狗东西,而我竟蠢到了家,当真把那么重要的东西给了他……” “大约是!你可还记得,我之前提到了,是一个游侠儿救了我……”他又提到了这事。 萧祁御看了一眼他们这一组,三个娇滴滴的姑娘,加一个小孩,一个雁无痕,这阵仗,按人数是占了优势,但是按战斗力恐怕不行。 “不用,我两位姐姐都会玩。只不过刚刚我们还没找到默契而已,只要再多练练,就可以……” “我记得有那么一回事,但是,我不记得那人长相了……” “嗯,记得。” “这话说到我心坎上了,我也怕给家里带来大祸,就把那遗书给了出去。结果,他竟反杀我。 那个钟回就收留了不少遗孤。 当年最初的时候,他是降兵,不可能和女人有什么事,后来逃亡养伤,他也没提到有过感情纠葛,只说自己的妻子找来了,那么肯定不存在在外养了小妾一说,就算养了,生了孩子,岁数也对不上。 说到这里,沐河看了一眼萧祁御,微微一笑,“我记得你当时耍的是容将军的绝技《落瑛剑法》,你年纪虽小,可耍起来却很飘逸。当时将军还夸你,是一块练武的奇才。 那一年,陈塘关附近,哀鸿遍野,十村九空,战火祸及处,孤儿遍地走。 萧祁御轻轻说道:“当时,您好像还送了我一件小物件。是一块玉雕的佩饰对……” “在降军营,是我救了钟回。后来钟回带着我和其他几个兄弟逃跑。中间,我和他们失散了,因为那时,我为了救钟回受了很严重的伤,脚险些就废了,在一老农家中休养了很久很久。 经这么一提醒,萧祁御隐约记起了一些旧事,出事那日,他去找师父,把刚刚练熟的剑法使给她看,而她身边正好站着一位武官。 “刚刚您说您在一个老翁家养了有三年时间,才把脚伤养好,可是您回京城时,却带着阿姜。当时阿姜应该快五岁了……难道阿姜不是您亲生女儿?” 萧祁御不觉呆了一下,所以,那游侠儿竟是:江天? 沐河见他神情异样,忙问道:“怎么了?这事有什么不妥吗?” 萧祁御曾冲他揖了一揖:“谢谢岳父大人给小婿提供了这么一条线索。” 沐河摇头:“不知。他只让我唤他:老酒鬼。” …“再说那个孩子,本来就中了奇毒,游侠儿离开时,曾给我一瓶丹药,说是:只要孩子毒发,就得服药。 沐河目光闪闪,继而轻轻一笑,靖北王果然是名不虚传:“贤婿心细如尘啊,的确,阿姜是我收养的。非我亲生。” “是的,没错。” “不要不要。我也会的。” “回到京后,我才知道我妻子已回了京城,但是,她完全不记得她曾到边关找过我,只记得为了找我,跑出来找了很久很久。因为要来找我,一双龙凤胎在家生生夭折了。可能就是因为这事受了刺激,才不记得了……” 萧祁御看着好生茫然,尽是一些鬼画符一样的符号——个中是什么意思,谁能知道? “可还记得是怎样的?” “贤婿可认得?” “最后我妻子找来了,本来想带我回家养伤的,可陈塘关离京都太远了,要是不治好,就上路,我可能会死在路上。 这让萧祁御神情复杂,脸上不觉浮现了惊讶之色:“那她可是兵变之下的孤儿?” “可这件事,我从未与人说起过。我怕我一说出来,我们沐家就会被抄斩。所以,我回来后就谎称是受了伤,跑到相好的家里养了近五年才回来的。 “我可以给你画一画。每个符号,我都记得。” 自然是沐云姜这一组。 “这不能怪岳父……只能怪贼人太过狡猾,”萧祁御安慰了一句,随即问道:“岳父可知师父的信里写的是什么。您有看过吗?” 沐河是兵变近五年后回到京城的。 说到最后,有一个奇怪的想法忽就从萧祁御脑子里一闪而过,“岳父,刚刚听您说了那么多,有一件事我生了疑问,必须向您询问清楚……否则我心里肯定会一直被困扰。” 萧祁御一眼就看到了,他的小娘子,玩得把外衫都脱了,还换了一身蹴鞠服,跑来跑去,可疯了。 “真实的情况是,我在降军营待了有两年,然后在外头又养了有三年的伤。 “那欢欢这局不许下场了,万一被球打中,会哭鼻子的……” 两个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就结束了话题,一起走向前院的空地,才发现一大拨人围在那里,正在玩蹴鞠。看书喇 “被人拿走了。” “而我就在那老农家一边等他回来,一边帮着养那个孩子。 动作还特别的大,他看得惊心啊,忙跑去喊停,说:“别玩得太疯,你身子得注意了……” 悔啊,悔不当初。 说到这里时,他盯着萧祁御的眼神变得极度复杂: “对了,那天,我还见过贤婿你,五岁上下,粉雕玉琢的,容将军极为疼爱你,还让你唤我一声沐叔叔。你还在容将军面前耍了一遍剑法。” 沐河缓了缓情绪,才回答道:“为了防止信遗失,或是被盗走,或是损毁,我曾拆开来看过,上面只是写了一些奇怪的符号……没有文字。反正,我是完全看不懂的。” 沐云姜玩得正尽兴呢,觉得这个男人有点像老妈子,想了想,干脆就把他拉下水说: “你也来玩,我们五对三,人数上占了他们便宜……你加入他们,比一场如何……” 他怕球砸到这孩子身上。 翁婿二人如此交心的一聊,聊得那是越来越投机。 萧清欢当即抗议起来,她的蹴鞠本事可好了,才不要观战呢! “对,那是我娘子给我求的平安玉。” 看着沐云姜玩得那么开心,清欢则眉开眼笑的,都翻起了跟斗,萧祁御输得也很高兴。 阿索和阿绪却在暗叹:明明殿下的球技是无人可及的,今天却一直在犯小错误,这娶了媳妇啊,就是不一样,处处让着媳妇。 沐河也在边上旁观,自然有看出其中的门道,瞧着这个女婿如此爱重小七,心里很是欣慰…… 这样一个女婿,他是越看越喜欢啊……将来要是能帮容将军翻案,那他就更衬心如意了…… (本章完) 望晨莫及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231章 分享线索,进宫赴宴 第231章231,分享线索,进宫赴宴 吃过晚膳,萧祁御就带着妻女拜别岳家,起程回府。 马车摇摇晃晃的,玩了一天的清欢很快就窝在沐云姜怀里睡了过去,睡得可香了,还轻轻地打起了鼾。 沐云姜则靠着萧祁御,感觉这一天过得很充足,她像寻常新妇一般回了一趟门,感受到了一种普通人过小日子的滋味。 在这个家里,她的夫君不是高高在上的王爷,而是一个很宠爱妻子的新姑爷,还是一个很能玩蹴鞠的男人。 这个礼数弥补了她前世的缺憾,那时沐氏灭绝,她无处回门,两相对比,越发显得今日之行的珍贵。 回到家,清欢被萧祁御抱去睡下了。 回来时,沐云姜已经上了床,正冲着床顶发呆。 他洗漱了一下跟着上了床。 小妻子紧跟着就黏了过来。 这股子黏乎劲儿,让他很是受用——想想之前,她总避着他,让他甚是苦恼,如今情投意合,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清欢踮着脚在给他抹眼泪。 他抱着小小女子,心头很是欢喜。 萧离做事,还真是随心所欲——那也是因为,他掌控着政局,所以,他才敢如此由着性子来。 太皇太后倒是没有勉强。 眼见得要过年了,他们被禁足,哪里也去不了,萧祁御就给清欢做过年用的红灯笼,沐云姜在边上帮衬。三个人做了不少别致的灯笼,挂得满院子都是。 这样一个结果,倒是让沐云姜微微呆了一下。 “听你的。” 这些事,全是让崇八给去置办的,却把萧祁御养的那些孤儿全给用了起来,平日里他们在皇庄上闲着也是闲着,大冬天的,田头上没事做,如此,他们也能多赚一些银子。光靠王爷养着也不是那个事。 太皇太后挺满意的,“好学好问,不失为一个好孩子。起身!你们都到前殿玩去!” “不告诉你,但一定能让父皇满意的。” “你认得?这上头写的是什么意思?” “今天素月和我说了一件事……和你师父有关的……” 皇宫里最不缺的是金银珠宝。 每年过年,所有皇子都得进宫守岁,皇上会与民共乐,但是,每一年,萧祁御都没资格进宫陪驾。 “御儿来了是不是?快进来!” 闻着那暗香,他心神荡漾,柔情泛滥。 今日这趟回门省亲,还真是不虚此行! 闲着没事,她还让人去买了店铺,开了一家酒馆,一家客栈,一家脂粉斋…… 萧祁御很是好奇,但没问,只是把她抱得紧紧的:“好,那我拭目以待,你怎么让父皇满意!” 萧祁喆却知道父皇是靠不住的,至于三哥:“三皇兄,我以后能去王府玩吗?” 太皇太后淡淡道:“之前,你父皇去了清凉殿,那天,娴妃故意和你父皇吵了一架,你父皇就直接把娴妃贬为庶民,放她出宫了……只是如此出宫,他们家的族人只怕是不会让她有好日子过的……” …萧祁御走了过去,“八弟,你可是男子汗大丈夫,可不能动不动就哭。虽然你没了母妃,但是,你还有父皇,还有三皇兄……”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萧祁御目光幽幽,看着娴妃转身离开时,眼神在他身上一扫而过,神情是高深莫测的。 萧祁御却怎么也睡不着了,而是悄悄下了床,出了卧房,找来正要去休息的阿索: “阿索,你去一趟肆水城……” 萧祁御惊得差点跳起来,“这是真的?我师父真的还活着?” 她是他不折不扣的福星。 沐云姜一口就答应了,“这样一来,我们家欢欢就有玩伴了!哎,祁御,要不回头,我们请求父皇,让祁喆住我们家?这样,我们家就越发热闹了……” 就属今年大伙的日子过得最舒坦了,过年前,沐云姜给所有人都发了银子。 萧祁御眼神一幽:“……”这个小色女,“你再敢乱动,我也上下其手了。” 沐云姜想了想,眼睛一亮,说道: “当然可以了!” 可问题是,师父若早就逃离苦海,为什么她不来京都为自己翻案呢? “多亏娶了你,我们王府终于过了一个饱年……” 他很希望可以留在家里过,可这是圣旨,是隆恩,只能接受。 “我听说你父皇和你师父一起去过梵国!这又是你师父写给你父皇的,你父皇肯定知道。如果你不想让父皇知道你还在查这个案子,那就进古籍阁,那里可能有相对应的解析书籍。” “好。” 萧祁御忙去把岳父写的那张纸给取来,上了床后让她看,因为怕她冷到,他又取了一件裘衣给她披上。 特别是过年的时候,他想让跟着自己的手下,能过个好年,总会把手上的钱财散一个精光,即便如此,他们的日子还是寒酸的。 问了很多,沐云姜巧石如簧,一个一个都给解决了。 这孩子一直以为自己是沐家的孩子,前世为了给沐家报仇而活着,一手壮大了沐家军,她早把自己看作了沐家一份子,这一世,她拼尽一切救了家里所有人,正当享受一家人齐乐融融的氛围,若不识趣地告诉她:她是孤儿,这对于她来说是另一种打击。 但凡皇帝在世,宫妃都没有和离再嫁的先例。这与皇族而言,是莫大的羞辱。但是皇帝竟开了一个先河。 这算哪门子的威胁? 萧祁御重重亲了她一下,整个人显得格外激动,无他,这个消息,与他来说,那绝对是天大的惊喜。 萧祁御把她搂着坐在自己的大腿上:“父皇什么都不缺。他最盼望的是国泰民安。现在大凉也算安稳。送礼真的是一件难题,又不能推托不去。” 她低低一笑,明明很害羞,却故作镇定地对视过去:“我也别的意思,就是感受一下我夫君的身材……” …太皇太后在殿内喊了一声。 萧祁御揖了一揖,带着妻子出来,正好看到清欢正在安慰萧祁喆。 转眼大年三十了。 “身子好些了没有?” 萧祁御呆了一下,没料到她会如此大胆,成了亲,她对他真的是越来越敢了,从未被人如此轻薄过的他,脸上微辣,忙捉住她那想祸害人的小手,警告道: “不许闹我,好好睡觉。” 萧清欢先一步问出了萧祁御的心头疑问。这孩子,不叫叔,竟叫阿喆。 站在廊下,望着天上那被乌云遮住的星辰,他突然想到一件事:如果师父真的还活着,那这个案子翻起来就容易了…… 她趁太皇太后还没开口,就说自己一直在习礼法,顿时就把老人家的嘴给堵上了。现在,她就怕老人家开口逼她进宫学习。 “我这里也有一件事要与你说……” 宫里本来是要让沐云姜进去宫去学规矩的,但萧祁御推说妻子的身子还没康复,刘御师也曾带着两个御医来会诊,确定沐云姜的身体的确很虚弱,宜居家静养,等春暖花开再去宫中聆训比较合适。 “好,那哀家就好好考考你。” 太皇太后越听越惊诧,这个孩子怎么懂那么多啊,说真的,有些事,就算是萧祁御遇上了也很难处理好。但是她的处理手段却是无比独到的。 进了宫,如何行礼,如何用膳,如何祈福,如何接待邻国的贵族女眷,又要如何处理家族矛盾…… 他的往年,好像没一年日子是好过的。 就让她一直做沐家小七!如此也挺好的。 前世的沐云姜学过好几种语言,所以,她认得几个这样的文字。 她身上难道另外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是死了,还是尚在人间? “谢太奶奶。”萧祁御却想到了一件事:“太奶奶,如今娴妃走了,那八弟将交与谁照看?” “呀,我知道要送什么了!” 萧祁御只得带着沐云姜进殿,行了礼,问道:“太奶奶,父皇怎么放娴妃出宫了?” 萧祁喆哑着声音说道:“他们说,我克了生母,又克了养母,是个不吉利的东西。太奶奶也不想要我。我很快就会被赶出皇宫。” 看来父亲是很想帮容将军翻案的,她自然也得尽一尽力。 “可知谁懂这种文字吗?” “什么事?” 阿索听完愣了愣,但什么也不说,直接就跑了出去。 沐云姜则窝在他怀里,汲取着他身上的体温,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在。” “算了,不摸就不摸……等你回来就是有一件事要和你说一下……” 高环公公过来宣旨后,沐云姜轻轻一叹,对萧祁年说道:“本来还以为可以和你单独过个年,然后呢,再到夜市上逛一逛,这下好了,没办法去了……而且还要给皇上献过年礼……对了,你往年都会送什么呀?” …萧祁喆抹着眼泪说道:“父皇把母妃贬为庶民,从此婚嫁两不相干,母妃再也不是我母妃了……” 萧祁御把那张纸折好,放到了枕头底下。 想不到今年,皇帝竟早早下了诏书,让他于除夕当夜进宫赴宴。 “我只去过一趟。那一回,我只送过一张从塞外措来的白虎皮,那时我很穷。穷到要是父皇不喊我赴宴,府里可能吃不上一顿像样的年夜饭……” 这是何等的悲哀。 萧祁御沉默了一下。 可惜,从明天开始,他们哪里也不能去,只能禁足于王府。 紧跟着,他把岳父说的那个事也给说了说,但没说她不是沐家养女这事。 接下去这几日,萧祁御足不出户,和新婚妻子在府上调理身子。这种日子,与他来说,绝对是悠然自在的。 这些东西,谁能教她? “御儿,这些都是你教的?” 他吩咐了一件事。 太皇太后马上询问了起来。 “这好像梵国文。而且还是梵国最古老的那种文字。” 其实他也有事想与她说的。 “瞎说,瞎说,你又没做错事情。皇帝爷爷怎么可能会赶你走。哎呀,别哭了,要是你真被赶了,大不了来我们家……” “不认得。但我看到过。” “阿喆,阿喆,你母妃这是要去哪里?” 他要不就是在边关,要不就是病了,有时在京城,皇帝因为不想见到他,都不会给他留位置的。 萧祁御想啊,自己可没教,那全是媳妇与生俱来的,前世的她和皇宫一直在打交道,这些自然是懂的: “回太奶奶,祁御是教过一些,阿姜本性聪惠,又读了一些大凉的宫庭礼数类的书籍,现在算是有点入门了……” “什么?” 于是,她把素月说过的事给说了说。 然后,他又去移了一盏灯过来。 他正想着,另一头,太皇太后询问了起来: “沐氏!” “等我们的禁足令结束了,你带上我,我们一起去找找看……或者可以发现有用的线索。” “玩了一天,累不?” 他们是夫妻,他真上下其手,才正常! 沐云姜想了想,今日还有正经事与他说,就不玩了,当即乖乖收回手: 这一举动,令她脸颊泛红,指下那温烫而厚重的手感,是如此的妙不可言。 这个世界对女子而言真的是很不友善的。语情在宫里是娴妃,她的父母脸上是无尚荣光的,如今这样,家族中人,肯定会个个以她为耻。 至于沐云姜,则联想到了之前父亲出事时的光景,终于明白了,原来父亲手上竟有容将军的东西,怪不得遭人刺杀。事后,还有人想闯进来想把父亲再次灭口。 她的小手,直接就伸进了他的单衣,抚到了他那坚硬如铁的胸膛上。 “回头,我问问?” …“还好。” 皇弟住皇兄家,倒不是没有先例,但通常是,老皇帝不在,未成年的皇弟要么继续养在宫里,要么就是出宫去封地,要么养在其他皇兄府上。 “你父皇还没下旨呢。这个孩子,也算是命运坎坷,可惜哀家老了,带不动娃了……” “我得申明啊,是真是假得去调查了才能确定……但眼下马上过年了,如果真要调查,也得等过了年再说……” 沐云姜把他拉下来,让他盖好被子,怕他冷着了。 年三十下午申时,萧祁御带着沐云姜,以及清欢进宫了,他们先去拜见太皇太后。 “谢太奶奶挂念,好很多了。这段日子,云姜一直在家里学习各种宫里的礼节。都是王爷亲自传授的。要不趁现在,您可以考考我!” 进了惠安宫,却看到娴妃穿着朴素,身上还背了一个包袱,正在殿前叩头,而萧祁喆在边上无声地哭着,眼泪簌簌直淌。 她笑得格外神秘。 “嗯,往后头,我们王府会一年比一年好的……不过,你觉得今年过年,我们送皇上什么好?我们现在库房里的东西,大多全是宫里给的,再送回去不太合适……” 那意思很明显,是不想管了。 “那些符号呢,让我瞅瞅!” 萧祁御没拒绝,这其实属于没事找事了,但他觉得也不是不可以。 “嗯,谢谢三皇兄。” 萧祁喆立刻破泣为笑,心里对于以后的人生,有了另外一种盼头——他死水一般的皇子生活,因为有清欢的出现,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是的,世事真的是最难料的,谁能想得到啊,这样一个在皇宫里毫无地位的孩子,很多年以后,竟会成为一国之君呢! (本章完) 望晨莫及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232章 发现新疑点;得罪长公主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233章 得罪淑妃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234章 献礼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235章 她故露锋芒;她救了殿下 其实沐云姜提到这个事时,就猜到有人会拿它说事的。 但她还是说了,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很好地解释“兵书”之由来,让人没办法起疑。 萧祁御也惊诧啊,阿姜怎么给“兵书”的由来,编了这么一个不太合适的出处——像是故意让人拿为话柄的。 明明很聪明的孩子,怎么会在这件事上,出了这样的纰漏? 他思来想去,总觉得这事是他有意为之。 凉帝也意识到盗墓这件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堂而皇之地说出来是不太好。刚刚他心里就有了一个疙瘩,但是得到兵书的喜悦,让他忽略了这件事的不体面。 正当他不好处置这事时,沐云姜忽正色应答了起来: “回皇上,回长公主,儿臣的师父乃是大凉人,从不在大凉境内盗墓。这本兵书乃是从300年前的逆贼张敢坟中找到的。 “张敢的坟就埋在南齐皇城边边上的铁枪村。 “我师父恨那贼人挑起大乱,而令东洲国一分为四,在意外得知其墓穴所在后,又加上当时身无分文,才不得不盗墓。 “可惜啊,那只是一个衣冠冢。墓中只有衣冠,另陪葬了不少书籍。其中不少是他自己的作品,也有一些是前朝名人的墨宝。 “唯这部《兵策》藏在这紫木匣中,师父觉得这是好东西,曾找过人查过封面上的那两个字,确定是《兵策》,就一直收着,为的是有朝一日可以献给皇上。看书溂 “所幸今日,这本《兵策》终于到了它该到的人手上了,也是万幸。 “如果只是因为此书是盗墓得来的,就该治儿臣的罪,儿臣觉得很是委屈。” 萧祁御听罢,暗暗一乐:鬼丫头,原来她早想到应对之策了。 看似很普通的几句话,其实里头很有玄机,轻易就能平了公愤。 一,她和她师父从不挖大凉自己人的坟。 二,他们挖的是前朝逆贼的坟,而且还是从大齐手上把这瑰宝弄来的。 三,他们挖坟后,还把东西献给君主了。 要知道大齐和大凉的恩怨可深了,他们在敌国挖人家祖坟,这等于是帮着大凉狠狠打了大齐的脸。 想想,这么珍贵的东西,就在他们大齐皇城眼皮底下,竟被大凉人挖了过来,远在大齐的皇帝要是知道这事,鼻子肯定要气歪。 这是何等大快人心的事,贤明的主上怎么能因为这事,再下惩罚的旨意。那就成了昏君了。 父皇一直自诩是明君,这种抹黑自己脸的事,他肯定不会做。 长公主也无言以为辩了——不得不说,这个沐云姜真是一个难缠的小女子。 凉帝心下也挺惊讶的,沐家这个孩子到底跟了谁历练了这么多年,这应变能力,这小嘴的辩驳能力,便是他们朝堂上的使臣,也没这样好的口才啊。 但到底是一个江湖人啊,还是个孩子,行事有点直,她已经一连得罪了两个宫中贵人,虽说是个挺聪慧的姑娘,到底是有点不稳重。靖北王府得了这样一个主母,想要抓他们的错,真不是难事。 但今日凉帝觉得自己是得利的那人,自然得护着沐云姜一点,不能让胞姐肆意胡闹——胞姐最最讨厌他这个儿子了,今日她故意盯着这个儿媳,是想抓她一个错,让他罚她。 平日里,他可以纵着,今日不行了。 “嗯,沐云姜,盗墓不是有家教的人会做的事。你幼时在他国盗墓,也的确不是很光彩的事,但朕念你当年年幼,如今又献兵书有功,故不追究你的盗墓罪,另奖励你黄金百两……” 没错,凉帝还是另外嘉奖了。 沐云姜立刻谢恩:“谢皇帝陛下。您是这世上最最贤明睿智的皇上。兵书到了您手上,以后,我们大凉的军队必无往不利了。” 这马屁拍的,真是及时。 长公主狠狠翻了一记白眼,萧祁御可拍不来马屁,怎么娶个媳妇这么会奉承。 淑妃也暗暗咬了咬牙:这死丫头,怎么又逢凶化吉了。 凉帝很高兴啊,只要他得了《兵策》,以后翻译完交到精通兵法的人手上,那大凉的军事能力必定能很好的发展起来,无往不利也是有可能的: “好了,大家好好用膳!” 这代表这个话题,就此结束。关于她曾经盗墓这事,若再有人敢提,就是要下皇帝的脸面。 沐云姜坐下来时,暗暗吁了一口气,今天她是有点锋芒太露,那亦是她故意为之的。 没错,她说兵书为盗墓所得,是她事先挖好的坑,既能合理地说明兵书之来历,又能制造一个假相: 她虽讨好了皇帝,但她又不够聪明——聪明人肯定不会说这是盗墓所得的。这是一件很忌讳的事。 如此,她就给了旁人这么一个印象: 靖北王妃年轻气盛,说话直,没什么城府,不像靖北王那样谨小慎微,很容易让人抓错处。 她以为:如果夫妻俩太过精明,那就越发让别人心生防备,若其中一个不太聪明,还得罪了宫中贵人,那以后他们想处置靖北王就容易了。 他日,若有人再想对她发难,她可抓住机会,反过去好好收拾他们。 而整个过程当中,皇后一直保持沉默,只是冷冷地盯着这个小姑娘: 很厉害的女孩子,这样一个女孩,若是和靖北王一条心的话,将来与太子真的是一大威胁啊! 所以,他俩必须离心才行。 宫宴继续着。 接下去倒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但沐云姜的眼皮却在狂跳,总觉得今天还会有事发生。 期间,沐云姜带清欢如厕,萧祁御追了出来,他呀,就怕她再出什么意外。 如厕完出来,沐云姜看到身姿昂扬的男人,在挂着一行红灯笼的廊下等着,“你怎么也跟出来了?” “刚刚你情绪一直很紧张,还掐了我的手?怎么了?” 萧祁御回神,走上前,牵着她往回走。 “没事没事。” “真没事?” 他觉得肯定有事。 沐云姜不答,而是问道:“接下去是不是得上宫楼,撒铜钱,与民同乐了?” “嗯。” “你当当心。” “怎么了?” “我总觉得会有事发生。前世,你没参加今晚的宫宴,但过了今夜,皇上会赐你一个侍婢。这个女人,在几年后会被你亲手处死。她在你当了太子后,便想毒杀你……结果失败了。 “今日,如果她再有所行动的话,就表明,她入你王府前,就已经是别人手上的棋子……这个人背后是谁,我们必须查出来。” 萧祁御听得目光一闪,“女人?赐我?哪个?” 沐云姜吐出了那个人的名字:“佟雪裳。” 重新回到宴会上,萧祁御夫妻又坐了一会儿。 眼见得宴会也吃得差不多了,凉帝传令摆驾宫楼,欲与夜游的百姓同庆去旧迎新之喜。 从点凤台,到皇宫城楼,不过一刻时辰,众人跟着凉帝上得宫楼,楼下是天都城的百姓。 每年的这一天,凉帝都会广撒银钱,自有内侍踩着高跷,于皇宫外头撒钱,另有巡防营和守城军维护秩序。 有过几年,凉帝甚至会在这一天于芸芸众生当中,卿点人才,直接提拔重用。 是以,这一夜,会有很多文人和武士来这宫城边边上,希翼得到一个机会,成为天子门生…… 今天的崇光门前,依旧聚集着一大片乌泱泱的百姓,不过,秩序维持得还是很不错的,一个田字型的结构,让百姓们站在安全的位置上,聆听皇帝训话。 先是聆训。 接着是撒钱。 而后是击鼓,唱朝歌,鼓舞士气。 最后以传花的方式,在百姓当中挑出几个来,直接和皇帝当面对话。 这一切开展得很好,皇帝很好地做到了与民同乐。 而今夜,凉帝又挑了四个人,有文有武,聆听了他们对当前国政利弊的阐述,他们的回答,让他觉得满意,传令让他们过年完到宫中见驾。 这四人,能得到皇帝的嘉许,往后头的前程自是一片光明的。 从中可以看出来:凉帝之所以能让百姓拥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直到仪式完成,凉帝走下城楼时,忽蹿出四个内侍,他们各执一把长枪,冲凉帝飞了过来: “皇帝老儿,拿命来。” 今夜这样的仪式,宫中各营,那必是戒备森严的,五步必有一哨,可便是在这样的守护当中,还是有人敢来刺杀。 可见大凉的皇宫内,已经被暗布了不少棋子。 这是沐云姜心下很肯定的事:只是不知道到底谁是那只幕后黑手。 萧祁御就在附近,第一时间飞纵过去,和那些人大打出手。 而其他人,包括皇后、长公主在内的所有皇室中人,则一个个吓得面容失色,都第一时间想躲起来。 只有凉帝面不改色,正冷冷地盯着那四个刺客,而神武营统领龙战则护在皇帝身前,谁敢上前行刺,谁就得从他身上踏过去。 沐云姜全神戒备,将清欢护在身边,心头一阵紧张。 这一幕,前世有吗? 答案是:没有。 这一世冒出这么一茬,代表,历史已被改变了一大半…… 如此改变后,未来是怎样的,沐云姜心下变得很不确定了。 现场很混乱。 一片哄乱当中,打斗声、护驾声、凌乱的脚步声,声声不绝于耳,宫妃们、皇子们吓得尖叫的不在少数。 而她的任务是:护着清欢,护着萧祁喆。 这场行刺,结果如何,其实是毫无悬念的。 四个内侍突然冒出来,闹这么一通,基本上是来送死的——可对方为什么要派人来送死呢?他们能得到什么利得呢? 若毫无利得,他们就不可能这么行刺。 等一切重新安静下来,只听到皇帝在怒叫:“传御医,快传御医……” 也不知是谁受了重伤,令皇帝如此着急。 沐云姜听得眼皮噌噌直跳,牵着清欢和萧祁喆上前,高叫道:“父皇,可是出了什么事,可需要儿臣医治……” 神武宫的人把皇帝重重保护在正中央,她根本就近身不得。 “对的,父皇,阿姜可以的……”那头,传来了萧祁御的叫声:“阿姜,快过来……” 能喊她,证明受伤的不是他。 得到皇帝的许可,沐云姜走了过去,却看到那佟雪裳倒在萧祁御怀里,胸口处中了一支箭,腹部另有一支…… 她本来就穿着红色舞衣,但她身后披的是一件白色裘氅,此刻,那白裘已被血水染得通红,在灯光的逼照下,显得无比得触目惊心。 “八皇弟,清欢,闭上眼睛。” 沐云姜不想清欢再次面对这种血腥的场面,忙令清欢和萧祁喆背过身去: “乖啊,你们乖乖在这里待着。我去看看。” “三嫂嫂放心,我会看好清欢的!”萧祁喆连忙应声。 四周神武营的兵,一个个拿着火把,火光将四周照得通亮。 沐云姜吸着寒冷的空气,快步来到萧祁御身侧,关切地问道:“怎么回事?” “那几个刺客,想转身射杀我,是佟姑娘帮我挡了暗箭……” 萧祁御抱着佟雪裳,手上已沾满了她的血水,急切地看向她,道:“阿姜,你倒是给看看,佟姑娘怎么样了?” 那份关切,让沐云姜微微有点不舒服。 但她忍耐着没说,而是先给佟雪裳看了脉,脉像很虚,“必须马上拔箭止血……” 佟雪裳还没晕过去,惨兮兮地望着萧祁御:“殿下……奴,奴会死吗?” 啧,倒是真会搏男人同情? “不会,你挺住,阿姜医术高超,肯定能救你的。”萧祁御安慰完抬头,催促道:“阿姜,救她,快……” 就算这个女人救了萧祁御,这会儿,看着自己的丈夫如此紧张地要救这个女人,她心里免不得不舒服起来…… 前世他俩的关系,本来就膈应着她——现在越发膈应了。 “我尽量。” “什么叫尽量,必须倾尽全力的救。她刚刚救了我,若不是她,现在中箭的就是我……她不能有事。阿姜,她与我也算是旧相识,绝对不能有事……” 那种不惜一切代价想把人救活的急切感,竟是如此的让人不爽,但沐云姜还是忍了下来。 “找个单架,把人先抬到附近的宫殿,生上炉子,其他事情我来处理……” 在外头是不能解衣拔箭的,这里太冷了,而且,她手上也没有特别好用的灵丹妙药。 皇帝立刻下令。 很快,佟雪裳被送到了附近的殿宇。 一根根手臂粗的蜡烛,点得屋子通亮,好几个火盆子也生起来了,冰冷的屋子一点一点暖和了起来。 萧祁御始终守在佟雪裳身边,陪着她说话,为的是避免她因为失血过度,而陷入昏迷。 但是,这一男一女说的话,真真是叫人火大啊—— 第236章 怂恿赐婚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237章 演戏而已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238章 研究案情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239章 新春拜年,悄派任务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240章 夫妻演戏,打发眼线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241章 手段很高明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242章 飞来横祸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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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244章 又出事了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248章 深仇大恨,何时能报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246章 杀进冥楼 这个提议,让萧祁御吃了一惊,他这个娘子还真是敢想: “你就不怕没把楼主干掉,你自己先被他们干掉了吗?” 沐云姜眨了眨眼,笑得神神秘秘的:“问题是,我是把楼主干掉过啊——那家伙被人伤得很严重,现在去干掉他,正当合适。哎,你应该懂我意思的对。” 懂的,前世,她干掉了冥楼楼主。 呵,真是不得了她! 萧祁御脑子里虽然有了这样一个认知,心里却还是很吃惊的,嘴里则问了一句: “你可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知道。”沐云姜指了指南边:“就在春晓城一处庄园上养伤。” 世人一直以为冥楼的楼主住在传说中有去无回的冥庄上。却没人知道他竟化名成为普通人,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城里娶妻生女,过着隐士一样的生活……最后,还死得稀里糊涂。 “谁伤的他?” 真是稀奇事啊! 都说冥楼的楼主武功高深莫测,谁能伤到他呀? “我没问,当时我下手太重,直接就把他打死了。然后,我把冥楼给收了,用了冥主令,把所有人召集起来,给所有人吃了解药,愿意跟的就跟我,不愿意跟的,可以自行离去。” 她说了说前世的情况。 “然后呢?” “素月成了冥楼的新楼主。冥楼所有人从此听她吩咐行事。后来,冥楼就成了我和素月掌管的私兵。” 沐云姜和萧祁御这对话,听得素月和崇八,还有阿索一愣一愣的: 天呐地呐,这对男女主子这是在说什么呀? 他们怎么听不明白? 特别是素月:什么叫她成了冥楼的新楼主? 她听得迷迷糊糊的,眼睛里全是问号。 萧祁御不由得深深望了素月一眼,这个姑娘,最后竟会统领那么大一个帮派。可惜啊,前世也死了。 所以啊,前世那个在暗中算计阿姜的人,真是太可怕了——罗郡背后的人到底会是谁?现在他真真是越来越稀罕了。 这么思量罢,萧祁御心下忽有了一个计划:“带着受伤的朱珠去边境,我们不能急赶慢赶。要不然,我们这样做……你看如何?” 他说了说自己的想法。 沐云姜细细听完之后一锤定音:“行,完美,我们就这样做。” 素月、崇八、阿索在边上听着,觉得这对夫妻联起手来,至少有八百个心眼,如果这样还是斗不过那些恶人,那就太没天理了。 另一头,一间民宅内。 负责此次猎杀行动的人叫:孤鹰——他在冥楼属于八大高手之一。 这一次他带领了三四十号人,追杀一个叫朱珠的小姑娘。 第一任务,尽一切力量查出朱珠手上掌握着的证据。有关十几年前陈塘之变容氏叛国案的资料,只要搜出来就必须第一时间消毁。看书喇 第二任务,如果发现有人在追查朱珠的下落,但凡和朱珠相熟的人,一律杀无赦,朱珠也得立刻除掉。 孤鹰几次和朱珠接触,想套出证据,但是,那小丫头鬼精鬼精的,竟不上当,还逃跑了。 如此追追查查,竟被她逃了大半年。这妞,最后竟还是被孟家的少班主带回了戏班。虽然乔装改扮了,却逃不开他们的火眼晶晴。 结果,回来待了一天,也不知哪里惊扰到了她,她又想趁天蒙蒙亮落跑。 他的人发现了情况,飞鸽传信与他。 他当即兵分两路,一边盯着孟家的戏班,一边盯着朱珠的行踪。 按着原先的计划,他还想再找那个小丫头骗证据的,但昨天,他接到新命令:不惜一切代价,将朱珠,还有孟家戏班彻底清除。 本来,这是一个很简单的任务,结果呢,孟家戏班这边,跑来了两女四男,把他派去的人打得落花流水。 而盯着朱珠的那些人又遇上一个绝顶高手,反而被修理了。 这么多年以来,孤鹰接过那么多任务,从未这么倒霉过。 将所有人叫回来据点,只留一两个人在暗中监视,这一次行动,他已经损失了十来个人,手上还有三十号人。下次行动,绝对不能再失败了。 就这时,有人来报说: “禀鹰主,在走马渡打退我们的那批人,他们从药石村把目标人物接了下来,又回到了走马渡,然后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这波人坐了四辆马车,分别去了四个方向。每一辆马车上,赶车的和坐马车的,都长得一模一样,请鹰主示下,接下去,我们……我们该追击哪一辆?” 孤鹰一听,要头疼死了。 很显然啊,这帮人这是知道他们还会追击,所以在故布疑阵。 “来人,把我们的人分成五拨人马,四拨盯着他们追……留下一拨继续盯着走马渡。” 他以为他们既然是在混淆视听,那极有可能,他们哪里都没去,就藏在走马渡的客商中间。 结果呢。 他们还是跟丢了。 四拨人马跟着去,最后找到的都是空马车,而走马渡那头,并没查到他们的行踪。 关键在于,他们不能明目张胆地过去再去打打杀杀,因为走马渡忽来了一大波兵马,他们就驻扎在那里,正在帮助当地人彻查贼匪杀人案。 走马渡来往客商很多很多,他们肯定是混在了客商当中,在他们眼皮底下演了一出人间蒸发。 可恶啊! 实在是太可恶了! 那么,他们去哪了呢? 朱珠先是女扮男装上了南去的货船,路上,由素月贴身守护。 萧祁御夫妻也改了装扮,先行离开,等抵达目标会合地后,他们把朱珠接上,坐上事先准备好的马车,进了一处名为“普善寺”的山寺。 萧祁御曾救过普善寺的长老,寺中僧人皆为武僧。 普善寺又被誉为大凉第一寺。寺中的武僧皆是一等一的高手。 说白了就是:一般的江湖杀手,没有人敢轻易惹普善寺。 把朱珠留在这里养病最合适。 至于证据,等他们从大齐回来,再拿也是可行的。其实,朱珠也给他们画了一个大致的地图。万一她出什么意外,他们也可以找到。 眼下,朱珠身子虚弱,极需要有人照看,沐云姜没办法留下亲自照看,素月也不能留下,因为她想去把冥楼给平了,素月可以帮自己更好的把冥楼的人给收并了。 崇八是男人,不方便。 于是她们就在山下寻了一个大娘,如此更便于照看她。 安顿好朱珠,他们去了春晓城。 一路狂奔往边关而去,除了晚上休息,其他时间,他们那是马不停蹄一直在赶路。 五天后,他们来到了春晓城。 这既是朱珠逃出来的地方,也是冥楼的现任楼主正在疗伤的地方。 当年,朱正曾带人随同秦易为首的平叛军,杀出城门,把容家军围剿于良县、龚县、水县之间…… 春晓城是一个很重要的军事基地,驻军有两万余众。 朱正一直在这里守城。 从最初一个小小的守城罪将——当初他因为被揭发贪赃,只有守城之责,没有军职傍身。之后,他从一个罪将升为主将,而后是大将军,品级一阶一阶地提升。可他始终守在这里。 曾经皇帝是想将他调离去别的地方,但是他一再请求镇守在这里。 这么多年来,他就是不愿离去,最后还死在了这里,也不知他心里藏着怎样的想法,才想一直守在这里。 沐云姜直觉:他留守在此,可能是因为他内疚了,当年在此害死了几万容家军,所以,每年在他们的祭日,都会拿出好酒,在此悄悄祭祀。 这是朱珠说的:“父亲办了一桩错事,悔恨至今……” 入夜时分,萧祁御一行众人在一家客栈住下,订了三间房间。 晚膳他们是在房内用的。 用膳时,沐云姜对众人说道:“晚饭大家吃饱点,今晚上,我们要出去大战一场……饿肚子可不行……” “姑娘,你怎么确定,楼主在春晓城疗伤?” 对于姑娘这笃定的说法,素月感到无比神奇。 “冥楼在春晓城是不是有一个据点?” 沐云姜扒着饭,笑着问。 “是。” “是不是在望岳山庄那边?” “是。” “望岳山庄里总共有145个手下,对也不对。” “差不多。” 素月对于冥楼里的事还是知道一点的。 那个庄子,她去过的,人手挺多,他们在外都是镖师。实际上呢,干的是杀人越货的买卖。 但那个庄主她没见过,也不知道他在楼中属于什么身份。后来,她叛出了冥楼,冥楼的事,她就不大过问了。 “这次去,那边只剩下不到四十个了。其他人都被干掉了?” 素月听着呆了一会儿:“谁这么厉害?” “海外三仙到此一游。具体那三仙是什么人,我们好像只听说过他们的名号……” 没错,海外三仙只是一个传说。 “可姑娘你是怎么知道的?” 素月稀奇的是这件事。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我们一定要把那位楼主干掉……” 沐云姜斩钉截铁地说道。 萧祁御一直在给她夹菜,心下隐隐有点担心。 冥楼的名头,他自然是听说过的,冥楼里的人从上到下,都是以武功排序的。除了楼主,另有左右护法,四大宗师,八大高手,十六分舵舵主…… “素月,你在冥楼,名位位列在哪个位置上?护法?宗师?高手?分舵舵主?” 萧祁御想知道素月的武功在冥楼内属于哪个级别。 “我不在任何一个位子上。”素月静静说道:“但十六个分舵主,被我一击而败过。八大高手围歼,我逃过一命。四大宗师,单独一个都不是我对手。左右护法我虽然打不过,但想逃,肯定逃得掉。就是楼主,我没见过其真正的长相,也没打过……” 唉,好,一个女人的武功高到这个田地已经是不得了的。 萧祁御看向沐云姜:“你确定楼主武功废了,万一你弄错了时间,或是弄错了事件,那我们跑上去踢馆子,下场会很惨……” 沐云姜重重点头:“你放心,今晚我们会无往不利……” 阿索听得也觉得不可思议啊,冥楼这个杀手组织,在江湖上就是一个魔头一样的存在,但凡被他们盯上的,没一个是有好下场的。 现在,王妃却说要把他们收编了,就今晚上,这怎么可能? 深夜时分,咆哮的北风呼呼地刮着,树枝沙沙作响,天地之间一片肃穆,寒风过处,足能把人冻成冰块。 就是在这种恶劣的环境当中,有几道黑色的身影如鬼魅一般蹿进了望岳山庄。 这座山庄中,原来设有机关暗箭,那都是机关巧匠亲自给设计的,可以防备夜行人来拜访,但如今,它们早被海外三仙给破了。 虽然庄子上还有人在巡逻,可是所有人都无精打彩的,全庄一百多号人,死了一大半,这对于他们来说,打击太大了。 好在海外三仙并没有将他们斩尽杀绝的意思,他们才有机会留下了狗命,而他们的楼主,也被打伤了。 如此情况下,气势肯定是低迷的。 萧祁御做事向来沉稳,从来不会打没把握的仗。 在决定夜探山庄之前,他有让阿索去查了查望岳山庄的情况,得到的消息是:几日前,的确有人杀进了山庄,死伤镖师近百人…… 确定了这个事实上,他才跟着沐云姜一起走了这一趟。 本以为,山庄上还有几十号人,肯定会经历一场大战的,结果,当他们闪进望岳山庄,摆平了七八个巡夜人之后,其他人都已跪地求饶。 原因很简单: 他们都中了一种奇怪的毒,一个个都丧失了反抗之力——由于在之前,山庄上已经被杀了不少人,再次遇袭时,为了保命,他们只能第一时间放弃抵抗。 这是萧祁御怎么都料想不到的。 等他们找到正在休息的冥楼楼主时,他正想逃跑,可惜啊,他想借之逃遁的密道出口处,竟跑进一个俏生生的姑娘来。 这个姑娘笑眯眯说道:“您就是冥楼楼主雷冥,不好意思,今晚上你逃不掉了。” 第247章 审问,杀人灭口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248章 她的身世曝光了;他竟始乱终弃? “有道理,如果钟回取而代之成为楼主,那么整个冥楼就会听他们使唤,但在之前,如果没有我师父来伤了雷冥,我估计以钟回的本事应该是杀不了他的,所以,他肯定是听说这里出了事,专程跑来杀人灭口的,而不是跟着我们来的……” 沐云姜有了这样一个推断。 萧祁御点头:“可以这么认为。” 看了一眼死掉的雷冥,沐云姜暗暗一叹,前世是被她干掉的,这一世是被杀人灭口的。而他一死,冥楼就群龙无首了,必须马上把它拿下才行: “素月,冥楼楼主已死,现在你能以楼主的身份,传令下去,令楼中之人放弃诛杀朱珠的任务吗?” “能的。我这就去办。当年,若不是我叛变,雷冥曾经想让我当他的继承人,所以,让我通晓了楼中的调度令,还给了我一块令牌。你们等着,我这就去把他们召集起来,把指令发出去……” 素月说干就干,并且把崇八带了去。 是的,素月虽然叛离冥楼已有多年,但是再次回归时,却会成为新楼主……看书溂 目送素月离开,沐云姜转头看到萧祁御脸上闪过几丝奇怪的神情,便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萧祁御却摇了摇头:“没事!” 他坐到一张书桌前,继续翻找着:“再找找!” 沐云姜点头,两个人再次忙碌起来。 天亮时分,素月已经控制了望岳山庄,并把解除诛杀的指令发了下去,与此同时发出命令,让楼中左右护法,四大宗师,还有八大杀手悉数回到冥庄,准备开一场冥庄大会。看书喇 素月处理起事物,那绝对是有一套的。 一个上午,萧祁御和沐云姜一直在雷冥的书房和卧房查找,竟查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素月说:“冥楼里重要的东西都放在冥庄。这个雷冥每隔一段日子就会借着走镖离开望岳山庄。回头,我肯定得去冥庄,到时,我再找找看……” 冥庄在大齐。 素月曾是冥楼第一杀手,她是从冥庄的死人堆里走出来的人。那里全是高手。当年,她叛逃被抓回去,杀了不少冥庄上的人。 沐云姜觉得也只能如此了。 近晌午时分,沐云姜在庄上闲逛,不知不觉爬上了假山,站在山庄最高处的亭子里,望着这座院子,心头挺怅然的: 一个人再如何风光无限,或是恶名昭着,一朝落马,都是难逃一死。 萧祁御过来找她,给她披上裘氅,将她拢在怀里,轻轻道:“有一件事,我挺疑惑的……想了好一会儿的,还是决定和你说一说。” “什么事?” 她转过身问道。 “我之前听说过一件事。冥楼楼主培养了一个继承人,那个继承人,从小无情无义。但是聪明绝顶,学什么都一学就会,被其授予了少楼主令。” 他这么说道。 她静静听完插话道:“然后呢?” “有人问楼主,为什么要把楼主之位传给一个娘们?” “楼主说,因为那个娘们是我的骨血。” 这话一出,沐云姜顿时瞪大眼珠了,惊呼起来:“你是说……素月是雷冥的女儿?” 那孩子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孤儿。 “之前,我只听你说,素月是冥楼里的人,可没想到她手上还有冥楼的少主令。我猜想,应该是的!否则,这些年,冥楼里人难道就这么差劲,竟没有查到素月就跟在你身边?” 萧祁御摸摸她凉凉的小脸:“除此之外,可能,这里头还有我们所不知道的其他隐情……” 沐云姜听罢想了想,说起了另外一件事:“前世,素月继冥楼楼主之位,好像是挺顺利的,没有任何人反抗她,轻轻松松就把这个神秘的杀手组织给拿下了……” 那时,她还有点想不通,现在好像明白了。 楼中的左右护法可能知道素月这个身份,所以,在素月拿着少楼主令去调度他们时,他们竭力配合了。 萧祁御却有另一种看法: “又或者是因为,有人故意让她继承了这个位置。” “怎么说?”她扬眉。 “你不是说当年她死得很惨吗?” “嗯。” “既然她是楼主,身边怎么没一个人能护下她?我感觉她也被人利用了。有人想让她当楼主,然后,这股势力就能明正眼顺的归你调度了。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可实际上呢,他们听命的是另外一个人。否则,后来的你,都做了女郡公,可你和素月却一先一后都被他们抓了,这是不是抓得也太顺利了?我以为,这不光光是你身边出了一个罗郡,素月身边也出奸细了……” 如此一分析,她恍然顿悟了。 “你说得一点错都没……” 她那是连连点头:“不行,我得提醒一下素月,必须当心,那些人表面上是臣服了,结果呢,他们只是在演戏而已。” 那么多人,也不知是谁在暗中作祟? “不急在一时。回头你再细细交代!还有啊,关于她身世的事,你别说。” 他拢着她,紧紧地锁她在怀。 “为什么不说?素月一直很想知道自己父母是谁。” “一个人在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时,会好奇,心里会怀上希望,会想,如果从小生活在父母的疼爱中长大,那该有多好。但是,当知道他们的存在,并且发现自己是不受欢迎的,知道了反而更绝望。” 他用下巴轻轻磨蹭着她的额头:“素月被雷冥送到楼中这么训练,完全不把她当女儿看,有这样一个父亲,还不如不知道。” 好! 他说得很有道理。 “听你的。” “嗯。” 他应了一声,把她抱得更紧了,却不再说话。 她试着抬头看他: “你心情好像不太好……” 还抚了抚他的脸。 “自从陈塘出事后,这么多年以来,我的心情什么时候好过?也只有你在我身边时,我才觉得我能笑了。只是每次回到陈塘,我都很压抑。没事,让我抱一下就好。” 他低低地说完,她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抱一下怎么够,得亲一下。” 她眨了眨大眼。 他的眼睛却微微湿润了。 “怎么哭了?” 她有点不解。 他的目光往天际移了过去,还空出一只手指了指前方,说道:“那边再过去一段路,有好几个村子,村子里住的人全是容家军军户的孩子们。 “陈塘出事后,那些村子都不复存在了。 “他们有的受不了被冠上叛民的罪名,自戕了;有些改名换姓,回迁到内地去了;有些做了山匪;还有一些被钟回带去,被灌输了不好的思想,可能正想颠覆我大凉,只有我,我安享着尊荣,还娶了妻,有时候,我觉得我很对不起他们……” 这个男人看着刚强,但是内心却有一片柔软的地方,而陈塘旧案,一直是他解不开的心结。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案子积压了那么多年,不是我们轻易就能将它解开的。等着,只要我们联手,就一定可以将这桩陈年旧案给破了,相信我,我一直是你的福星。” “是。你是我的福星。” 他轻易就被她安慰到了。 重新看向她时,他的眼底又浮现了几丝亮光。 有她在,他便有了新的希望。 想到控制江湖第一杀手组织冥楼,就得去冥庄。 雷冥已死,素月觉得为了防止有人借机夺冥楼的生杀大权,她必须第一时间赶去冥庄。 沐云姜和萧祁御却不能马上去大齐,他得先去边关,替天子巡边这件事,他还是要做一做的。 于是素月就先带着崇华去了。 本来素月是想一个人去的,但崇华不放心,她寻思着姑娘有姑爷护着,就让他跟了去。 在素月离开之前,沐云姜问了问冥楼里的人:她的师父,江天和那所谓的海外三仙,在摆平了望岳山庄后,跑去哪里了。 查到的结果是:他们也往大齐去了。 从望岳山庄离开,沐云姜坐在马车里,和萧祁御黏乎在一起,而阿索则在为他们驾马车。 走了一段路之后,她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你猜,我师父会不会也在找你师父的下落。” 萧祁御点头:“有这可能。我曾听说过,容夕师父年轻时候,曾收获了一大波郎君的心。师父的结拜大哥江天,虽然没有表白过,但是,听说也喜欢我师父。当年,江天曾到边关来探望过我师父好几次……只是那时我年纪很小,记不得太多了……” “所以,你师父真的有可能活着……” 沐云姜觉得,这真的是一个让人大快人心的消息。 “我也希望师父还活着。” 如果真的这样,那么陈塘旧案就能在父皇面前说个清楚了。 “一定可以的。” 重生之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她觉得未来是可期的。 “阿姜,再过去就是陈塘关了,我得得去代天子巡边。到时,我会把你安顿在客栈,你在那里乖乖等我好不好。等我处理完公事,我们就混在送亲的队伍当中去大齐。这两天,我不能陪你,你可不许玩疯了,跑得让我找不着你……” 他点点她的小鼻子,提着要求。 “哎呀,我怎么可能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行了行了,我知道的,我会好好待在客栈,不给你惹事。你也别给我惹事。办完这里的差事,我们尽快去大齐。” 一路之上,两个人叽叽歪歪一直在说话。 阿索在外头听着,唇角上扬,觉得殿下自从认得王妃,话是越来越多了。挺好的。 这天傍晚,他们终于进了陈塘关。 不知为什么,一进到这里,沐云姜内心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抵触感。 想想前世,她就是在这里被扣为人质的,地牢里那漫长的折磨,如今,只要每每回想起来,她就汗毛根根竖起。 萧祁御把她安顿在悦来客栈。 她一看到这客栈,就乐了,说:“这可是江记的产业,你这是把我送到家了。” 萧祁御可不知道,只知道悦来客栈的条件那是最最好的。 安顿好后,萧祁御就回了将军府,而沐云姜则把掌柜叫了过来问道:“福叔,最近这些天,师父可有在我们江记的酒楼栈馆留宿过?” “这个得去查一查。” “那就快去查!” 入了夜,掌柜来报说:“老家主曾在大齐的云雀酒馆打过酒,身边还跟着几个酒友……” “往哪个方向去了?” 掌柜想了想:“大齐金京方向。” 显然啊,师父真的是冲那个元朗去的。 她让掌柜退下,自己坐在灯下发呆,想着重生起来发生的种种,琢磨着自己前世之死,和陈塘容氏叛国案之间到底存在着怎样的联系? 半夜,她正要吹灯睡下,有人敲门。 她问道:“谁?” “你相公。” 她顿时高兴地去开门,看到他披星戴月而来,欢喜地投进了他怀里:“你怎么来了?我以为你会睡在将军府呢!” “明天一早就得去巡营,但你孤身在外,我总是不放心的!” 一进门,他就搂住了她,这才分开两时辰,他竟如此想念。 “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忘了吗,这里可是我的江记客栈。”她摸摸他的脸颊:“外面很冷,我让人给你弄点热水洗个脸,烫烫脚。” “那就有劳娘子了!” 他温温地承受着来自她的温柔。 沐云姜转身出去吩咐小二。 当小二把热水送进来,她亲自给夫婿拧了一把面巾,看着擦了一把脸,然后,她又倒了一盆子热水,让他洗脚。 “你别弄了,我可以自己来的。你坐着就好。” “我也没洗脚呢。一起洗。” 夫妻俩又美滋滋地洗了脚,在大水盆里你踩我,我踩我的,玩得水都凉了,萧祁御这才给她擦了一下脚,把她抱上了床。 脱了外衣,他们就睡觉。 对,就只是睡觉。 这一路过来,他们夜夜同榻而眠,但是呢,他对她的温存每每都是点到即止的,有些亲密做了一半就不再继续了。 她也识趣,没有闹下去——主要是,她觉得自己这个身体还太小,之前又多灾又难的,万一春风化雨,珠胎暗结,对身子不是很好。 现在,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但她觉得也挺好的。他对她的珍惜,她能很深切地感受到。 第二天天不亮,萧祁御就悄悄起床,回了府,换上铠甲,拿上长剑,去巡营。 沐云姜睡到自然醒,用过早膳,就在房里看医书。 关于断肠丹的破解,她一日不曾松卸过,萧祁御的身体必须是健康的,她的未来才是光明的,大凉的未来才是璀璨的。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一个上午匆匆虚度。 下午,她到城里逛了逛,去药铺问了问一些解毒所需要的药材,可惜基本上都没有。 晚上,她早早睡了,决定第二天去山上采采药,这附近的山上药草挺多的。 半夜,萧祁御回来了,上床时,她醒来看了他一眼,窝进他怀里继续睡。 第二天,她醒来,他已不在,只有余温可证明他来过。 吃过早膳,她就独自到山上采药,很幸运,寻到了一两株,量有点不够,但了胜于无。 就这么在山上忙了一天。 傍晚,回到客栈,才坐下,掌柜就跑来了,冲她行礼,问:“少东家回来了,可曾听说了城里的传闻?” “什么传闻?” “今日靖北王替天子巡营,回来时遇上一个女子拦路,说是靖北王始乱终弃,还带了一个孩子过去,说那是靖北王的儿子。应该有三四岁了!” 沐云姜顿时整个人僵在原地。 什么? 萧祁御和别的女人有过一腿,儿子都三四岁了? 她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心头第一时间浮现了一个疑问:前世好像没这件事,这一世冒出这么一个人出来,为什么? 她想了又想,看了看现在自己的容妆——是江歧的打扮,女扮男装的模样,名义上,他现在是萧祁御的结拜兄弟。 嗯,那就去瞅瞅,这个结拜大哥的风流账,到底是真是假。 扔下药材,她就出了客栈,牵上自己的马,来到陈塘关的将军府——那是守将郑敞的府邸。 郑敞过世后,其夫人以身殉夫,郑敞膝下无子,这宅子呢,又是郑家的私宅,官府无权收回,如今,萧祁御住在那里。 萧祁御最初在陈塘关军营时,一直睡的是营帐。 后来呢,他的才能一点一点展露出来,郑敞让他住到了自己家,把他当亲儿一样养着。 郑敞曾说:“如果你不是圣上的皇子,我肯定是要认你当干儿子的。” 郑夫人也很是喜欢他。 再后来,他们都过世了,萧祁御在则在军中渐渐有了威名,但是在边关之上,他始终没有自己的私宅。 如果他手上富足,自然是可以自己买的,完全不需要皇帝恩赏。但他是一个穷皇子。所以他就一直住在郑将军府。 每一次他入府,都要把将军府好好打扫一番,以此来告诉世人,不可忘记为国捐躯的先辈们。 当沐云姜来到将军府,时已华灯初上。 她在暗处观察,看到今日领队守在门口的人是阿绪。 为了防止阿绪进去报信,她没从正门进,而绕道后门,直接就翻墙进了内院,寻了一处至高点,借着地势四下巡视了一番。 然后,她来到一处阁楼,只听得一个女人在那里高声悲叫着: “萧祁御,你可是堂堂靖北王,怎么有胆做,没胆承认?你可以不认我是你的女人,但骧阳可是你的亲骨血……如果你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认,那你就妄为男人。” 同时有个稚嫩的嗓音在那里哭喊着:“阿父,开门,快开门,阿父,你为什么不要骧儿,骧儿是个乖孩子,很乖很乖的……呜呜呜,呜呜呜……” 呵呵,真是够热闹的。 第249章 他成过亲? 沐云姜想了想,乍然现身,走了上去。 守门的两个侍卫都知道她是江歧,可不知道她就是王妃,一怔之后,忙行了一个大礼: “拜见二主子。” 她挥了挥手:“不用多礼,这里头关着的就是我大哥在外养的女人,还有他的私生子?” 侍卫对视一眼忙道:“属下只知道奉命行事,并不知道关的是什么身份的人。王爷私事,属下不知情。” 啧,这些侍卫,一个个很会说话——但凡主子不承认的事,他们哪会随便认。 “开门,我想见见这对母子。” 俩侍卫你看我我看你,露出了为难之色,“可王爷说了……任何人不能私下见这对母子……” “王爷要是怪罪,怪我头上就可以了。开门!” “是。” 两个人只能把门给打开了。 沐云姜走了进去,看到一个身穿补丁布衣的女子,带着一个三四岁、长得眉清目秀的孩子站在珠帘前。 发现有人进来,女子谨慎地盯着她,而那个小孩子则抱着他母亲的大腿。 “你是谁?” 女子一脸悲愤地叫着: “萧祁御呢!有种做没胆认,他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这是一个长相极为标致的女人,虽布衣荆钗,但发式却梳得极为好看,五官漂亮,蒲柳似的身子,凹凸有致,若细细打扮一番,定是一个绝色美人。 “别紧张,我是萧祁御的结拜兄弟。你就是我大哥在外的姘头?” “什么姘头?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原配……” 女子立刻愤愤不平地纠正道,娇滴滴的嗓音扯得很响亮。 沐云姜顿生好奇之心:“我只知道那个什么什么县主是靖北王明媒正娶的妻子,是皇家用八台大轿把人抬进王府的,你算哪门子的原配妻子?” “我是靖北王的母亲为他娶的妻子……” 理直气壮的回答让沐云姜愣了好半天。 就在这个时候,萧祁御从外头急急忙忙跑了出来,大叫道:“没有的事,江歧,你别听她胡说八道。” 沐云姜转头看,发现他神情很是紧张,感觉他与这个女人之间应该是发生过什么,所以了他才会露出如此如临大敌一般的神情。 这个微表情,令她感到极其不舒服。 “怎么就胡说八道了?萧祁御,你到底是不是男人,我和你就是在你母亲的撮合下成的婚……你睡了我,如今孩子都生了,现在想不认帐,绝无可能……” 这个女子就像泼妇一般叫着,语气是信誓旦旦的。 沐云姜眨了眨眼,眼神变得极度微妙,前世,萧祁御的生母,好像从头到尾,没出现过。 哪怕萧祁御被晋升为太子,那个女人也没出来非要母凭子贵,这个所谓的萧祁御的“发妻”也从未出现过。 “大哥,说实话,你和这位姑娘,可有成过亲?我瞧她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感觉不像是编的。” “那不算。” 这三个字翻译成另外一个意思是:他们成过,但是呢,他从心里不曾认可过这段婚事。 “你听到没有,听到没有:不是没有,是他不认可我们母子。萧祁御,如今你是发达了,就嫌弃我们母子了是不是? “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不负责任的男人啊。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我家骧儿又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如此始乱终弃,抛妻弃子。哎呀,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这个女人说着说着,竟嚎啕大哭起来,哭得那个伤心啊,那个响啊,恨不得把天都给掀了才甘心。 她一哭,那个小孩子也跟着哭,哇哇哇的,眼泪直淌,小嘴张得大大的。 萧祁御实在是烦,伸出手,直接就把那个女人给点了昏睡穴,而阿索则非常有默契地把那女人抱住,送上了床。 小孩子见状,突然就不哭了,只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珠子,咬着小嘴望着他们。 萧祁御暗暗吁了一口气,如此总算是清静了。 “你干嘛把她弄晕了,我还想听听你的头婚史呢!” 沐云姜蹙了蹙眉头。 手被他牵了过去:“你要听什么,我和你说,这个女人,那么聒噪,吵得我脑仁疼。走,到我那里坐坐……” 沐云姜不肯走,甩开了他的手:“我觉得想要听比较客观的事实,应该你和她都在现场,这样才不算是片面之词,才能比较真实的还原事件原貌……哎哎哎,你干什么?” 萧祁御的做法是:直接把她扛走了。 “萧祁御,你疯了是不是,快放我下来。” 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在他肩上小脚乱踢,想要下来。 “不放。” “我现在是男人。” “那就更不放了。” 俩夫妻很快就走远了。 阿索暗暗一笑,对房里那个小孩子说道:“你阿娘睡着了,你也睡!” 小孩子不吭声,麻溜地把自己的鞋给脱了,直接爬上床,睡到了母亲身边,盖上被子,闭上了眼睛。 真是个识趣的孩子。 他走了出来,叮咛门口的兄弟:“你们看好了。” “是。” 他们应声。 萧祁御把沐云姜扛到了自己的卧房,把门关上,转头看到她一脸平静地打量自己住的地方,神情已经恢复如常。 “你在这里住了多少年?” 她这么问了一句。 这间屋子,其实是很简陋的,除了基础的家具,最多的就是书,全是兵书,屋内飘着很浓的墨香,地面也不像京城那边全屋通铺了地板,而是土砖,但扫得很干净。 书案上有刚刚磨好的新墨,面前铺着一张上奏用的折子。 显然啊,刚刚,他曾想写折子来了。 也不知他是怎么知道她跑进来了。 “除了第一年第二年我一直住在军帐,其他时间我都住在这里。” “够清苦的。” “比军中的帐蓬保暖。” 萧祁御走上去,把人捞过来,略显紧张地打量着,不生气了吗?语气这么的平静:“你想问什么了,问!” “那个孩子,是你亲生儿子吗?” 她问得可直接了,闪闪的目光直勾勾盯着。 有一件事,她看得很清楚,那就是,萧祁御根本就不喜欢那个女人,但是,对于男人而言,上床有时候和喜欢是搭不上关系的。往往就是一时的冲动,就播了种。 “我……” “说实话。不许编谎话骗人。” 她强调了一句。 他低了低头:“说实话,我……我也不知道。” 说这话时,他底气不是很足。 这话,让她暗暗倒吸了一口寒气,从他怀里挣扎出来,“你还真和她有过一腿啊……” “你听我说……这事很复杂的……” “那就说,把你和她的事,原原本本和我说个清楚明白!从这一刻开始,你不许再对我动手动脚。好好坐着交代。” 她坐到火盆边上,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爽。 萧祁御其实心里是有点慌的,他跟着坐下,一边烤火,一边小心地观望着,嘴里则说起了那段往事: “我十七岁那年,接了皇令,去查一个案子,路上受了伤,中了毒,在经过终茂山晕倒了,醒来后发现是一个大娘救了我。 “更让我想不到的是,那个大娘就是我的亲生母亲褚茵。 “长大后,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我依稀还能记得她的长相。 “她说,她本来是嫁了一个有钱男人,不是正房,只是小妾。可那男人生病死了,她就被元配赶出了家门。她知道父皇不待见我,也不敢来京城找我,也不敢到边关来拖累我,就带着她领养的女儿苏苏四处流浪了一阵子,最后在茂山上找到了一间废弃的屋子,在那里隐居了起来…… “那一次,她救了我,在给我疗伤时,看到我身上戴着一块玉佩,那是她当年刻了送给我的。 “她一直在和我说,她很后悔,那么多年,对我不闻不问。可她也是没办法,如果她养着我,我连皇子都当不了。” 说到这些时,萧祁御的神情是极度复杂的。 沐云姜不由得看着他,心下有点心疼他,拥有那样一个母亲,害了他的师父,想来这样的母亲宁可不要,可偏偏啊,她却是那个生养了他的人。 “你心里,对你母亲是怎么一个想法?” 她轻轻问了一句。 萧祁御挑了挑了炭火,迂回着回答道:“小孩子啊,从有自我意识开始,就会探寻自己是怎么来的,父亲母亲是谁? “我是从小由师父养大的,我呢,又和其他孩子不太一样,从三岁开始就已经能记事,并且在好奇我父母是谁。 “那个时候,师父是这么和我解释的:你母亲是一个侠女,一直喜欢游走在江湖之上,路见不平就会拔刀相助。你父亲是一个卓而不群的国家栋梁,一直在为天下万民奔波忙碌。 “他们都很忙,就把你寄养在了我这里。你呢,要好好长大,等你长大了,他们就会来看你,只要你足够优秀,就能像你父亲一样在京城里头当大官…… “这些都是善意的谎言,但是那个时候我是信的。 “一个孩子嘛,他的记忆本来是一片空白的,教养他的人,给了他什么,他就会记住什么。 “那时,我一直以为我母亲是一个了不起的侠女,我父亲是个大官。我唯一不明白的是:别人家的父母都会和孩子生活在一起,为什么我会被师父收养着…… “但那个时候,我年纪总归是太小太小了,所以想的不会那么多。 “五岁后,师父被元郎带走,我成了人质,渐渐地,我才听到了另一个版本:我母亲是淫娃荡妇,她爬了我父亲的床,拆散了师父的姻缘。 “母亲生下我后,师父怕她带坏我,就把我养在了身边。而母亲则选择一走了之。远在京城的父亲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后来他知道了,除了厌恶,就是憎恨……” 说出这些时,他的面色是无比平静的。 可是沐云姜的心却一点点被撕疼了,本能地扑上去将他给抱住了:想想那个时候,他多大,竟要承认这么多的人间不公: 从小疼爱他的师父被囚禁;他成了敌国的人质;母亲不是侠女,而是抢夺挚友男人的毒妇;父亲不是高官,而不想认他的君王…… 他初初建立的精神世界就这样塌陷了。 “有过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我是不该存在的。 “所幸那个时候,我身边有妹妹翘翘,在抚养她养大的那段日子里,我告诉自己,不管你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活着。你活着,你妹妹才能活着,你若死了,你妹妹肯定会死……” “一天又一天,我适应了生活对我的折磨,思想也一步一步发生了改变。在我知道师父并没有叛国之后,为师父翻案就成为了我活着唯一的信仰。 “这么多年以来,我觉得我对母亲是没有任何渴望的,但是呢,那一年,我遇上了她,我的母亲,我才明白,我对母亲还是有所向往的。 “在山上养伤的那段日子里,母亲对我的嘘暖问寒,让我觉得我的母亲其实是一个很不错的女人,只不过她做了一件错事,而后就步步皆错。这么些年,她过得很辛苦…… “那个时候,我决定原谅她了。毕竟她除了爬过父皇的床,也没有犯过其他更大的过错。 “我在山上生活了有一个月。那一个月时间,是我母亲的养女苏苏在帮我端茶送水…… “然后呢,等我恢复得差不多了,母亲竟和我说:祁御,母亲这辈子是不能再回京城的,当年,你父皇说了,只要我再敢踏足京城,就会把我五马分尸,死后还要把我挫骨扬灰。 “她说:她会在山上安度晚年。但是呢,她舍不得让苏苏陪着她在这里受苦受难。所以,希望我可以娶了苏苏。 “她还说:为娘我已经嫁了好几个男人,那些男人表面上都对我疼爱有加,可是没有一个愿意真心实意地娶我,只愿意让我当小妾。祁御,苏苏是我小从精心调教出来的,像你这样的出身,你父皇肯定是不愿意给你娶妻的。所以,今日就由我作主,把苏苏嫁你为妻……” 听到这里,沐云姜忍不住问道:“然后呢,你就娶了?” “不,我不愿意。我说我没有娶妻生子的想法,至于苏苏,我可以把她当作亲妹妹一样照看着……” 萧祁御在说到这些时,目光变得乌沉沉的了:“结果我这位亲生母亲,竟死活不同意,逼着我非娶不可,我被逼得没法了,想不告而别。 “结果她竟早已料到了,在我身上下了什么东西,让我动弹不得,硬逼着我穿上喜服和苏苏拜了堂……” 沐云姜瞪大了眼,所以,他们还是成了亲? 丫的,那个恶婆婆,真的是太自以为是了。 萧祁御见她面色大变,急了,马上补充道:“后来我和苏苏说过的,我与她这婚事,我不认。 “她说:没事,以后我们就以兄妹相处。现在能让阿母高兴就好。有一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阿母已经病入膏肓,没多少日子了,所以她才这么急巴巴地把我嫁了。如此我才不会孤苦无依,往后头,她走的时候也能更放心一些……” 如此看来,那个叫苏苏的姑娘好像也是一个明事理的人。 “你母亲真得了重病吗?” 沐云姜很好奇,苏苏说的话,是编出来的谎言,还是真话? “五个月后,我再经过茂山时,看到我住过的屋子里已经挂起了白绫。苏苏戴着孝,一个人守在坟前。 “她和我说,母亲过世已经有一个月。临死前还想着见我一面。可惜,我让人给你捎信,没捎着。” “那天,我在坟前叩了几个头,本来想带苏苏去边关的,打算以后我们就以兄妹相处。 “那天中午,苏苏做了很多菜,对我说:她不想去边关,她想进京,去看看那里的繁华。还说,此一别,从此就相会无期……” “我就和她一起喝了几杯酒,结果,我没想到她会在酒里下药……醒来后,我在床上,她走了……” 萧祁御没再往下说,而是直直看向沐云姜:“现在,她跑来和我说,那天我和她有了孩子。我……我觉得不对,那天我没有半点记忆……” 但是醒来时身上没穿衣服那倒是真的,这事,他不敢说,怕阿姜心里会膈应到…… 前因后果,沐云姜算是听清楚了,简单概括一下,那就是:这是一笔烂账,他被人算计了,连到底有没有睡过都弄不清楚。 “说来,有一件事,我觉得挺奇怪的……” 她很冷静,没有因此而气炸: “前世,这个苏苏没出现过。现在,这个苏苏在我们要去大齐寻找元郎的时候,突然冒出来,在大庭广众之下来认夫,我怎么觉得这件事是有人故意这么安排的呢?” 她一脸正色地看着他,说道:“你想一想啊,你的王妃可是一个妒妇,要是知道这件事,肯定很生气对。一生气,你和她的关系就会紧张。那你们还怎么顺顺当当去查案子?” 萧祁御也觉得苏苏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是一件特别巧合的事情: “你是觉得,有人想挑拨我们的关系……故意把苏苏放出来的?” 第250章 细细吩咐 “你觉得有这种可能吗?” 沐云姜反问。 “有。”萧祁御想都没想就点下了头:“如果我们的猜测是对的,那表明,苏苏也被人利用了。” 呃,这倒不一定。 “有没有那种可能,那孩子其实不是你的,就是他们故意编了一段,跑来祸乱我们夫妻情份的……我觉得苏苏可能不是被利用了,而是她本身就有问题……可能,她和派她来的人,本身就是一伙的。” 她这个推测越发大胆了。 萧祁御的眉头蹙了起来:“她是我母亲养大的人。我母亲说,苏苏在襁褓里时,她就收养她了。怎么会和派她来的人是一伙的,若说被利用,这个可能性更大一点。” 的确。说他们是一伙的,好像逻辑上是有点说不通。 “但她的的确确是有问题的。” 沐云姜觉得这一点不用置疑: “我刚刚细细观察了一下她的打扮,肤色红润白净,没一点被风吹日晒留下来的痕迹;头发顺滑不打结,普通农妇或是市井妇人,整日忙着操持家务,怎么可能有空料理头发;虽然穿的是一袭布衣,衣服上还有补丁,但是衣裳过于整洁了,更像是刻意扮出来了,而那孩子更是粉雕玉琢的,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她之前生活的很好,锦衣玉食惯了,以为穿一件布衣就是生活困苦。真正生活在困苦当中的人,是面黄肌瘦的。头发是枯黄分叉的,小孩子看到食物肯定会垂涎三尺的,但是,你们送去的食物,他们母子俩根本就没碰。” 她将观察到的事实摆出来,进行细致的分析。 其实,这些萧祁御自然也有察觉到:“嗯,我也看到了。我让人送去的食物,原封不动就搁在桌子上……连边上的果子,其中一个只咬了一口,口子很小,应该是孩子咬的。其实那果子,味道还可以,但那孩子却不乐意吃,这说明孩子的小嘴很挑,间接说明他平日的吃食很好。。” 如果来自穷困人家,能吃饱就是一件幸福的事。 之前,苏苏说,她这几年过得很不好,凭着自己的手艺,才勉强养活他们娘俩。但她那只手,哪像是一只做过粗活的手,白白净净,水水嫩嫩的。贵小姐的手在她面前,都会自愧不如的。 沐云姜点点头:“没错,她之前过的日子肯定很好。而且她应该是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生的这个孩子。因为那孩子很黏她母亲。她也肯定很疼爱这个孩子。怎么了……” 她发现他的神情有点古怪。 “有一件事,我觉得说不通。”萧祁御说出了自己心里的疑惑。 “说出来,我们一起分析分析。”沐云姜倒了一盏子水喝。 萧祁御又琢磨了一下才说道:“那个孩子的年纪,如果按时间算,还真像是我的……” “哎,你到底有没有睡过她,现在你又在怀疑那孩子是你的,像话吗?”沐云姜突然就躁火了。 “没,我觉得没有。一个人睡得糊里糊涂的,怎么可能做那么复杂的事?” 他立刻否认道:“可她带来的孩子正好是这样一个时间点的,我在怀疑,在那段时间里,她应该已经有相好的了……” “可我觉得奇怪的是,如果她早有相好的,我母亲难道不知道,还让我娶她?我为什么觉得这里头藏着其他匪夷所思的事情呢!” 沐云姜眯了眯眼睛:“听明白了,你是在怀疑苏苏的相好,可能在暗中算计你?用他生的孩子,来诓骗你?可他能得到什么好处?” 萧祁御顺着这条思路推理下去:“如果苏苏的出现,和十几年前的叛国案有关;那么,那个男人肯定和叛国案有关。假设我认了这个孩子,孩子就是我靖北王府的传人。 “如果有朝一日,我当了太子,你又生养不出,这个孩子就可以当东宫,所以,他们这是用另一种曲折的法子想窃国?你觉得我这样一个想法,会不会太荒唐了?” 这么捋完,他看向她,反问着,这样一个思维逻辑,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如果这就是事实,那苏苏的男人是什么身份?不会是皇上在外流落的儿子。 “假定前世,他们搞死了所有皇子,就是想让这个皇子继位,倒是可以理解。这一世,他们也想窃国。所以之前,他们搞出了那么多事出来;现在又把这个孩子套到你身上。万一他们失败了,这个孩子就是一颗种子,未来还能行窃国之事?” 她这么假设完,夫妻俩,你看我,我看你,觉得这件事,当真是越来越古怪了。 如果这个思路是事实,那么之前,她推演的那个,可能和太后有关这个思路就不成立了。 可现在,所有的思路只是他们的想像而已,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他们的推断是正确。 萧祁御却目光闪了闪:“我觉得,还有真有可能有这样一个皇子存在,主要是皇子背后还有一个推手,是那个人在主演这一切。他要皇子成为大凉的主宰。你觉得,这个设想成立吗?” 她点头:“嗯,这可以成立。否则,我想不出来,谁要布这么大一个局。” 可惜现在,他们那是一头雾水,完全猜不出谁在布局。哪怕,她有前世的记忆,可惜的是,当年她没弄明白谁到底在暗算自己。 “罗郡曾说过他是皇子,可是这一世罗郡已经死了,所以,他其实一点也不重要,否则,他怎么会轻易就成为了弃子。” 萧祁御接下去说道:“难道罗郡只是一层迷障?当年,师父的孩子被神秘人夺走了?后来师父也被元朗带去了大齐。 “会不会是那个神秘人先夺走了孩子,后又在大齐带走了师父,然后在背后精心布局十几年,就是为了报复大凉?” 他看向沐云姜,又否认了自己这个推理:“可如果师父还在世,怎么能认同别人如此报复自己的故国?这还是说不通……” 说完,他捏了捏眉心,觉得脑子里一片大乱。 她不觉拍了拍他的肩头:“那就是不想了。想得多,脑子越乱……我们还是走一步算一步!” 这时,屋外头传来一阵阵打更声,天已经很晚了:“不早了,明天你还要去巡营,早点睡,我回客栈。” “不走了。睡在这里!” 突然就被他拉进怀坐在其大腿上。 “不要。” 沐云姜却拒绝了。 “还在生气?” 萧祁御观察她,小脸上没有生气的苗头啊! “我想晚上好好再想一想。拼凑真相,就像把一幅很复杂的画,撕成无数个碎片,而我们需要将它还原出来。可现在,我们只知道了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完全拼不出来。而已知的这些东西,可能和我们在查的东西,中间少了很多能联系在一起的关键东西……我得冷静地想一下。你在我面前,我没办法集中精神……” “不急在一时。今晚上,我要你陪我睡。” 说着,他突然就亲向了她,狠狠地咬住吮了好一会儿,才轻喘着说道:“阿姜,如果我以前真做过什么,我也不许生我气。” 原来他在紧张这个事。对于那天晚上,他心里没底,才表现得如此不踏实。 “嗯。” 她应下了。 虽然很难接受,但即是他无心之过,她不会过份计较。喜欢他,就得接受他曾经的全部。 “以前的事,我不会和你算账,以后你要是想三心两意。我让你当太监。” 她说得可认真了。 他笑了笑,抱紧了她,在她耳边说:“我只对你有想法。其他人,勾引不了我。” “我可不信。呀……” 他突然把她抱起,送到了床上,将她压到了身下,眼神变得贼亮贼亮:“要不……今天晚上……我们……” 他的手,一点一点在往她腰际探,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你真要?” 她的心脏急跳起来。 两两相望,她看到了他眼底的渴望。 “嗯。” “你这是怕你真做过什么,然后我反悔!” 还别说,他心里是有一点后脚虚,被点破后,他神情略显不自在:“没有。” “那就过一阵子!” 她拒绝了。 他暗暗蹙了蹙眉,翻到了边上,却一把扣住了她的手:“不许走。” 沐云姜瞄了一眼他闷闷的样子,咬了咬唇,把身子依了过去,低低说道:“我月事来了,不能由着你胡来。今天头一天。” 他低头,耷拉的唇角又勾了起来,把她抱得更紧了:“哦。我以为你嫌弃我了。” “真是一个大傻子!” 她伸手撸他头。 他任由她闹,唇角的笑,越来越大:“睡觉了。” “问你一个事,那个苏苏,长得还不错,你十七八就认得她,就没动过那种心思?” 她好奇啊。 “我在男女之事上,后知后觉得很。如果我的心思真要花在这上头,就没你什么事了。”他捧她脸说:“冥冥之间有股力量在指引我,守着本心,等着你出现。” 如果他是那种不干不净的花花公子,这个丫头怎么会喜欢上他? 他一吻落在她额间:“睡了。” 她不再说话,当真就睡了。 萧祁御却睡不着了,睁着眼睛在想:苏苏为什么要害自己? 他甚至在怀疑,母亲之死,是苏苏所为。 当年,苏苏曾说母亲病重,为此,他曾找人给母亲看过病,发现母亲是中了奇毒。的确时日无多。但是,他有找名医过去医治,那大夫说了,只要一直吃他配的药,应该是可以保下一命的。 结果几个月后,他再次去拜见母亲时,母亲已过世。 之前他觉得母亲没道理会死,现在想想,也许母亲是被害死的。 想到这些,他是转碾反侧:真要这样,那就太可怕了——或者回头他该去把母亲的尸骨挖出来,让阿姜验一验尸。 第251章 毒杀,下饵 第三日,萧祁御继续巡营阅兵——今天就一上午,全军整装,列队聆训。 待鼓舞军心的口号一喊完,这一次巡营就算顺利落下帷幕了。 沐云姜则在府里想着怎么对付那个叫苏苏的,总得让她吐出实话才行。所谓滴血认亲法,那是没有什么医理依据的。 唯一的法子就是让当娘的自己亲口把真相说出来。 可现在,那女人怎么可能改口,来否认这孩子不是她和萧祁御的呢? 除非发生点什么惊心动魄的事情出来。 她想了一个上午,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或者可以试上一试。 嗯,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是可能有点费孩子,且不能和萧祁御商量。他做事太正直,肯定不同意她这么剑走偏锋的做法。 但她不在乎! 她不是官,她只求破案,破案过程不太重要。 中午的时候,沐云姜提了个食篮到了苏苏住的阁楼,看门的侍卫见她,直接就把她放了进去。 一进门,她看到:苏苏竟被铁链锁了起来,嘴巴里还被塞了一块布,萧祁御这是烦她嘴巴太碎,一个劲儿地呼天喊地,才让人跑来这么收拾了她! 至于那个孩子,情况有点糟糕啊,因为没有母亲在旁照看,屎啊尿啊,拉了一身,一进门,她就闻到了让人皱眉的屎尿味,很难闻。 “哎呀,这是怎么了,拉了呢?” 她把食篮搁桌面上,挥了挥玉也似的手,觉得要吐了。 苏苏则在那里呜呜呜地叫,示意她把她给放了。 沐云姜恍若不见,笑着冲那孩子招招手:“过来,这里有好吃的。想吃吗?” 孩子只有三岁,肚子饿了,本能地就跑了过来,但是,他身上脏了,又臭,她有点难以忍受: “怎么臭成这样?来来来,我给你弄弄干净。干干净净去投胎,以后啊,才能有一个好人生……”看书溂 孩子不懂啊,歪着头:“什么是投胎?” 沐云姜想了想,“就是重新做人。” “怎么才能重新做人?” “乖,回头我就让你体验一把……” 这话令苏苏目光一凛,惊叫起来,可惜啊,她的嘴,早被堵住了,根本就说不出任何话来。 沐云姜慢吞吞到门口找侍卫,让他们去送一些热水过来。 吩咐完,她回到房内,从食篮里取一碗菜粥,一碗银耳小米羹,笑得和和美美的: “想不想吃好的?” 民间对孩子的喂养,两三岁最常吃的是菜粥,易消化,又营养,普通农户吃得起来,只有富贵人家才会吃那种很贵的银耳小米羹。 “想。” 小孩看着那食品就直咽口水。 “嗯,那你看看,这两样,你想吃哪一碗?” 孩子是不会撒谎的,看那两碗好吃的,本能地指了指小米羹。 “那你得乖乖配合我,我呢得把你身上弄干净了,洗干净了,咱们再吃好不好?” 沐云姜哄着那孩子,把裤子脱了。 侍卫把热水送进来,沐云姜把孩子身上洗干净,从苏苏随身携带的包裹里挑出一条开档棉裤给换上,然后脏的裤子扔到了屋外头,这才开始喂这孩子吃小米羹。 本来是想让他自己吃的,可发现这孩子竟不会吃,弄得身上全是,她只能好心喂给他吃。 这间接说明了一个问题,这孩子不是穷人家养出来了。 一边喂,她一边问: “娃娃,你叫什么呀?” “萧玺良。” 嗯,这名字好大的志向,承袭大凉,看来他的爹真的可能是个皇子。 “你爹叫什么名字?”她再问。 小娃娃想了想,摇了摇头,“不知道。” “乖,一边吃,一边说话。” 小娃娃又吃了一口,还咂巴咂巴小嘴,吃得可美了,还晃了晃小脑袋。 沐云姜又问,“那你娘亲叫什么名字呀?” 小娃娃马上道:“这个我知道,叫褚安安。这是我娘。”他还指了指边上的母亲,歪了歪头说:“为什么你们要把我阿娘捆起来……” “因为你娘亲撒谎了。撒谎的孩子就得被捆起来,玺良啊,你会不会撒谎啊!”她在那里温温的哄着。 小娃娃立刻摇摇头:“不会。” 沐云姜又喂了一口:“真乖。那你说说看,你家里一共有几口人啊?” “四个。” “哪四个。” “我,阿娘,唐姐姐,田姐姐。” “那唐姐姐和田姐姐怎么没跟来呀?” “不知道。” “你们平常住在哪里呀?” “山上。” “屋子大不大?” “大。” “几间?” “不知道。” “你最喜欢吃的是什么呀?” “白玉丸子。” “那是什么呀?” “嗯,是鱼丸。鱼肉做的,很鲜很鲜的。” 她和他聊了好多好多,基本可以确定,他们之前的生活非常的富足。有大房子住,园中还有假山,有莲池,有下人服侍,吃的食物,不是普通人能说得起的…… 一碗小米羹很快就被沐云姜喂完了,她笑着摸摸孩子的脸,“去亲亲你阿娘,说你吃饱了……告诉你阿娘,不撒谎才有好东西吃……” 小孩点点头,跑到了褚安安面前,亲了一下她:“阿娘,不撒谎才有好东西吃,阿娘,你撒什么谎了……” 褚安安突然就尖叫了起来。 因为下一刻,站在他面前的小孩,忽七窍流血,整个人一软,就栽倒在了地上,而她的惊恐皆源于此。 她一叫,守在门口的侍卫闯了进来,急声问:“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他们看到小孩子倒在地上,忙要上去查看究竟,却被沐云姜喝退:“出去。这里发生的任何事,都是得了王爷授权的……” 两侍卫连忙打住步子,退了出去,顺带着还把书房门给合上了。 被锁在椅子上的褚安安疯狂地挣扎着,可她除了把自己折腾着连人带椅摔在地上外,根本挣脱不了,嘴里皆是呜呜呜的声音。 沐云姜走了过去,扯掉了褚安安嘴里的布,她终于可以发出声音来了,大叫着:“你对我儿子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 声音又尖又利,能把屋顶戳穿了。 “我下了毒。把他喂得饱饱的,然后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了你面前,你没看到吗?他死得很快,没半点痛苦。我制的毒,很厉害……” 沐云姜浅笑着,用最温软的嗓音用最恶毒的话。 褚安安先是呆了一下,似乎还在质疑这话的可信度,然后,她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儿,尖叫出声再次冲破喉咙响了起来: “他可是靖北王的儿子,是皇家血脉,你怎么敢毒死他,怎么敢?” “为什么不敢?萧祁御是靖北王,靖北王只明媒正娶了一个妻子,你算什么东西,敢来冒充靖北王的妻子? “就算你真和靖北王拜过天地又怎么样了?无媒苟合,等同姘居。 “这一次,你带着一个不明来路的私生子,就想跑来玷污靖北王的名声。褚安安,你觉得靖北王能容下你吗?” 沐云姜一把扣住褚安安的下巴,眼睛一点一点冷下来: “我今天就是奉了靖北王的命令,把你们母子一并除了。特别是这个孽种,绝对不能活在世上。至于你,我会把你毒哑了,然后把你赶出去。靖北王说了,你曾照顾过他,他就留你一命。” 说罢,她给她开了锁。 在褚安安想扑向孩子时,沐云姜却把她拉住往外推,可她就像疯了一样冲来,想要把孩子夺了过去。 沐云姜见状,直接就点了她的穴道。 她是如此的气恨交加:“你干什么?放开我,快放开我……” 沐云姜从怀里取出一根药丸,在她面前显摆了一下:“这颗药名叫归一哑声丸。这是什么意思呢,我可以给你解释一下,就是呢,你服了这颗药丸后,会声音哑掉,九九八十一天之后呢,你就毒发身亡,归一尘土。 “王爷是不想要你性命,但是,我不大喜欢你,所以,我就擅自作主了,给你吃下这药。先是毒哑了,然后呢,你会一天比一天反应迟钝,最后几天,你只能躺在床上,吃不得,喝不了,只能慢慢等死……” “哦,对了,等一下我就让人把你扔出城去。你要死就死到大齐去,大凉肯定是容不下了你了。 “至于你的儿子,回头我就找几块木头,点燃了,把他往上头一扔,烧成灰,我就把那一丢丢骨灰埋在树下滋养小树。 “千万别怪王爷,要怪就怪你,以为王爷心地善良,肯定会认下这个儿子!不好意思,王爷不稀罕其他女人生的。何况且,这还是别的男人的种。王爷当然不会让你和你的儿子死在一处了。 “这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谁都跑不掉。” 她不紧不慢说了一大段,为的就是故意刺激她。 褚安安则拼命地摇着头:“不对,不对,这就是王爷的孩子,你敢伤害王爷的孩子,我要和你拼命……” 她竟还会自动冲解穴道,一息之间就解开了,还对沐云姜大打出手——没错,这个褚安安竟也是个会家子的,而且武功还非常之阴毒。 幸亏沐云姜的武功很是了得,避开了她致命三击。 她见打不中,就跑过去抱儿子,一探儿子的气息,再一探儿子的命脉,她的眼泪,立刻簌簌直淌: “啊,良儿,我的良儿,江歧,你怎么这么恶毒。竟对我儿下此毒手……” 就在这个时候,门开了,萧祁御闯了进来,看到七窍流血的小孩子时,面色微微一紧,忙用眼神问: “阿姜,你在玩什么?” 沐云姜却恍若未见,笑着说:“王爷,这个杂种,我已经帮你处理了。回头就把它烧了,然后挫骨扬飞。至于褚安安,我这就把她捆了,往大齐边界上一扔,也算成全您和他兄妹过一场了……” 萧祁御虽然一脸问号,但还是很配合的:“嗯,阿索,你去把褚安安拿下,把哑药给她吃了,把她的手给废了,让她再也写不了字……” 呵呵,话说,他配合得真是好啊,表现得也够恶毒的…… 褚安安一脸的难以置信,紧紧抱着孩子,尖叫道:“萧祁御,你到底是不是人。虎毒不识子……” “可他是我的儿子吗?” 萧祁御冷冷一笑,“那天,我被你下了毒,浑身无力,怎么可能和你上床?你在外头自己找了一个相好的,却想拿别人的儿子赖到我头上。你当我傻子吗?” 褚安安眼泪汪汪,“那天我给你下的是迷蝶。此药效性过后,就会失去力气,甚至可能会不记得发生的一切。但孩子是真的是你儿子啊。” 萧祁御却是面无表情,“就算是我的孩子,我也不稀罕。今日孩子既已死了。我与你就再无瓜葛。阿索,还不动手……” “是。” 阿索应声上前。 褚安安认得的萧祁御是很良善的,怎能料到他如今竟变得如此心狠手辣。 她很清楚,再待下去,自己不死,也得废在萧祁御手上。好好一个家,竟全毁在这个男人手上,她如何能甘心? 脑筋急转之下,褚安安丢下孩子,竟不顾一切冲向窗台,窗外是一个小湖,而她轻轻松松就顺着窗台跃上了屋顶。 沐云姜追了过去,飞出一道暗镖,直接打开了她的腰记,她闷哼一声,但还是跑了…… 阿索见状,要追。 沐云姜拦了一下,眨了眨眼,低叫一声:“意思一下就行。别把她追得太紧了……” 阿索一怔,忽明白了,王妃这是在放长线钓大鱼,抱拳道:“是。” 他紧追上去。 沐云姜回到萧祁御身,对上了他若有所思的目光。 “你给他吃了什么?” “毒药。不过你放心,能救回来,我这是在吓唬那个臭不要脸的女人。” 她从怀里取出一颗药给那孩子含进嘴里: “睡个一天一夜就能醒过来的。哦,对了,你去准备一只军犬,我在暗镖上给下了药,那药和血水混合会产生一种臭味,狗很喜欢那臭味,我们可以看看她最终能跑到哪里去……顺藤摸瓜,就能查到谁在指使她了……” 唉,这孩子,心眼里真多。 萧祁御走上去,摸摸她那个小脑袋:“辛苦你了,我这就带人亲自去追。你照看好这个孩子……这孩子,嗯,说不定回头还有大用。” “懂得,去!” 沐云姜挥挥手,把地上的小孩子抱起,送上了床。 萧祁御快步走出来,心下很好奇啊,褚安安这条逃蹿的饵,最终会钓出怎样一条大鱼来呢? 他是如此之期待。 第252章 她竟是…… 每个军营里都会养一批狼犬。 它们既能护卫营地,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它们的耳朵;在查找敌国细作时,它们又是一把好手。 萧祁御所住的将军府上就有一只上等的狼犬,是他亲手从它还是小奶狗时养起来的,已经养了好些年。 纯黑色,很精壮,如果遇上营中有什么军犬类的比赛,自它成年,从来是它力拔头筹,勇夺冠军。 还曾经多次帮助萧祁御抓到敌国探子,立了不少军功。 一般情况下,只要是萧祁御在边塞,这只名叫“黑狼”的军犬,都是由他亲手喂食的,其他时候,他给它配了一个专门的饲养员小麦。 黑狼只听小麦和萧祁御的话。 这天午后,萧祁御带着黑狼,全城搜索褚安安。 一个时辰后,黑狼带着他们来到了一处小庄子就不走了,还冲着那庄子汪汪直叫,上蹿下跳的,激动得不得了。 这是在告诉萧祁御:你们要找的人,就在这里。 萧祁御带着人,把门给敲开。 开门的是一个精壮的中年男人,身后跟着几个家丁,看到来的是一群官兵,忙堆起了笑脸,打恭作揖地询问道:“请问这些军爷,不知有什么贵干……” 阿索走了上去,双手一抱,先理后兵:“城中跑掉了一个重犯,我们根据线索,查到此人已逃到你们庄子上。现在我们要搜庄……” “这恐怕不行……” 听得要搜压,中年男人当即就满口拒绝了:“大家都知道,平白无故,任何人都不能随随便便搜庄子。这是大凉律法规定了的事。除非您有官衙出具的搜查令。否则,不经主人通报,带人擅进,那可是……” “喂喂喂……你们干什么?” 不等他说完,萧祁御就挥了挥手,冷冷吐出一句:“给我搜……” 他很清楚一件事,只要是黑狼闻到的味道,它找到的地方,肯定藏着他们的目标人物,多废话就是给他们机会溜走…… “是……” 手下们应声直闯。 中年男子气得直跳脚:“你们这是谁治下的兵,这是反了天了是不是?靖北王的兵,是不会目无大凉法度的……我……我……我要去告你们去……” 萧祁御走上去,冷飕飕地瞟了一眼:“不好意思,我就是靖北王,今日我在抓的乃是重犯。没搜查令,本王照样搜,要是搜不出人来,你们可以去告。若是搜出人来,统统抓走……” 如此大喝一声,那个中年男子就立刻噤若寒蝉了。 这时,萧祁御在墙角上发现了血迹,黑狼嗅了嗅那血腥味后,就往里头蹦了进去,连小麦都拉不住,跑得可快了。 他连忙跟了上去,同时落下一句:“谁要是敢拦,杀无赦……” 顺着那血迹,他在一间闺房内找到了刚刚上了药的褚安安,其边上则服侍着两个侍女。 褚安安一看到他,就顿时面如土色。 她也是刚刚醒过来,否则,她早让底下人套上一辆马车跑了,谁能想到啊,这才醒过来,阴魂不散的萧祁御竟就找了上来。 这是天要亡她啊! 萧祁御抓过一个花容失色的侍女,凌厉的目光则从褚安安脸上一扫而过:“说,这个女人,是你们什么人?” 那侍女哪见过如此阵仗,跪在那里立刻颤微微招了: “她……她是我们郎君养在外头的女人……叫……叫褚安安……” “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孩子,那孩子又是谁的?”他寒声再问。 “自然……自然是我们家郎君的……” 呵,果然是别人的。 “你家郎君姓甚名谁?现在人在何处?如有欺瞒,军法处置。” 这一问,他为了得到最真实的回答,直接就拔了手上的剑,用以恫吓。 刚刚那个在门口拦他的人,穿的是仆人服,肯定不是主人。 那侍女吓得脸都绿了,心慌慌张张回答道:“回军爷,郎君姓罗,名郡。一年前去了天都城,不曾再回过这里……如有半字虚言,天打无雷轰。” 罗……郡? 他听着不觉呆了一下,是他以为的那个罗郡吗? “可有的他画像?” “有,我家娘子曾画过郎君的画像……”侍女擦着额角的汗,忙回答道。 “拿来看看!马上!”他命令道。 侍女连忙去取来,跪承两幅画卷。 萧祁御接过,卷开其中一幅,所画之人,赫然就是天都城已经被人杀人灭口的罗郡。那风度翩翩的模样,画得无比逼真,宛若跃然纸上一般。 他目光幽幽,执着那画卷,来到褚安安面前:“这个男人,才是你的男人?是也不是?” 褚安安眼泪汪汪,死死咬着唇瓣,面色若死白的死人脸,好一会儿才承认道:“是。萧祁御,若不是你,我的夫君怎么会死于天牢?如今还害死我和他的儿子,我诅咒你,这辈子都不得善终……” 每个字都是咬牙切齿的,带着抹不散的恨意。 这真的算是意外的收获。 褚安安和罗郡居然是夫妻? 沐云姜说过,罗郡是皇子,所以,她才想通过这法子,把萧玺良赖到他身上,如此也算是为夫报仇了? 但是,他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 “当初你给我下毒的时候,可没料到多年以后会有这样一个结果。你当年为什么要药倒我?” “我是不会对你说的……” 褚安安突然就冲向挂在墙上的长剑,意图拔剑自戕,结果被萧祁御发现了,比她先一步将其扣下,点了其穴道,眼睁睁看着她倒在地上,没有扶上一扶,随后沉声吩咐道: “来人,把这里所有人通通带回去。” 必须好好审,细细地审。 萧祁御回到将军府时,手上拿了很多卷宗,全是从庄子上搜罗去的。 沐云姜已经听说了,他们找到了一个庄子,根据庄子上的人交代,他们的男主子叫罗郡。 听到这个消息时,她当真觉得稀奇啊,罗郡居然在外头有个女人,还生了个儿子。最奇怪的是,那个女人竟想把这个儿子赖到萧祁御头上。 实在是匪夷所思。 “你都拿了一些什么回来呀?” 沐云姜跑到书房那头时,看到萧祁御正坐在书桌前,满桌子全是各种书册文卷,他在细细地翻阅,也不知在查看什么。 “都是那个叫罗郡的人读过的卷宗—— “我发现,他其实并不长住那里,一年时间里只有一两个月或是三四个月住在那里。但他们养了鸽房。 “据说,这些鸽房里的鸽子,有些是飞向大齐的,有些是飞向天都的。但是没查到他们到底在传递什么信息,想来,每次收到消息后都已经被消毁……” 萧祁御见她过来,丢了书卷迎上前,把她牵过去,指着那些书,说道: “你看,他看的那些书,不是兵书,就是一些治国齐平天下的策论什么的,或是一些高深的武功秘籍,但是,我上次抄的那个罗郡的家里,他并不看这种书。而且,你看,这些抄写的书文,字迹不一样……” 他翻出其中一本,示意给沐云姜看:“我怀疑这世上有两个一模一样的罗郡。一个只是棋子,甚至于就只能算是一个替身。另一个才是真正的罗郡,通读四书五经,知晓兵法奇谋。所以,那一次,罗郡落网之后,就被人给灭了口。因为他就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存在。” 沐云姜目光深深,心下那是暗暗惊心啊,拿起那些书文细细地看了看:“罗郡其实精通书法的,这种字迹,我也见过,难道,前世杀死我的人,是这个叫罗郡的?” 她的面色那是一点一点骇白起来。 所以,前世的她竟和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罗郡”都做过夫妻? 这个认知,让她觉得特别的恶心。 她记得前世新婚初时,他写的字体是已死那个罗郡才写得出来的字迹;后来有一年半,他的字迹好像有了变化。 但她没在乎,因为他平常时候一直在练各种字体,所以,字体不一样,她已见惯不怪。 萧祁御不知妻子在想什么。 他听了沐云姜的话之后,觉得还真有这种可能的,因为这个罗郡所研究的武功是极为高深的,如果那些武功秘籍,他都有练过,那么打得过沐云姜,也不是一件特别惊怪的事情,于是就随口应了一声: “还真有这种可能……” 这种猜想让沐云姜滋味杂成,拧眉好一会儿才问道: “你问过褚安安了没有?她是什么时候和这个罗郡勾搭上的?” “她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肯说。”他只得轻轻一叹。 “她身边的那些人呢?” “他们也不知道,只说,褚安安只来过庄上两三次,在之前,她一直住在庞玉山的庄子上。身边跟着两个婢子。这一次,她们带着孩子去了一趟京城,听说罗郡死了。所以她们就折了回来,在这里等着我来,想让我成为那个孩子的父亲……” 萧祁御说了说自己查到的信息:“如果这些事情属实,我觉得这个褚安安估计并不知道死的那个不是真正的罗郡。她是为了复仇,才想了这么一个蠢主意。她没料到我会不信,不光不信,还下了狠手……逼得她这么快就露出了狐狸尾巴。” 如此推理是通的。 但是…… “她和罗郡是什么好上的?” 沐云姜心生好奇,忍不住问了一句。 “回头等她醒了再问……” 萧祁御捏了捏鼻心,暗暗吁了一口气,转身就把看文书的她给搂住了: “我觉得应该是罗郡查到了我母亲住的地方,勾引了褚安安,我甚至在怀疑我母亲可能不是正常死亡……但我想不通的是,他为什么调查我母亲,这一块我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沐云姜抚了抚他的背:“回头细细审问就知道了,拿她的儿子逼她,看她嘴硬到什么时候……累不,我给你捏捏……” “谢谢娘子。累倒是还好,就是,想不明白这里头藏着什么隐情,越想越头疼……” “那你闭上眼,我给你按揉太阳穴。放松,别动……” 沐云姜改按其太阳穴起来。 萧祁御闭着眼享受着,不得不说,沐云姜还真是心灵手巧,这么一捏,他不舒服的症状全消失了…… “好了,好了,够了。” 他舍不得她为自己操劳,把她拉过来,坐在自己膝盖上。 “喂,现在我是男人,你这样,被人看到不合适。” 沐云姜忍不住瞪他,这货竟还想亲她。 “没事,这里除了阿索,没有人会不经通传直接进来……还是,你这是在欲擒故纵……呀……” 不好好说话的结果就是,脸蛋被捏了。 “你现在越来越爱欺压我了……”她瞪他:“你别闹,我们去吃饭了……你忙了一天,不饿吗?走了……” “走之前,必须做一件事……” “什么?” “得先亲一下……” 他脱挣了她的小手,还是凑过来亲了一下,这才愉快地拉上她,去吃饭。 沐云姜笑了笑,但这种亲密无间的时光,她是无比享受的。 两个人愉快地吃好了晚膳,去了地牢,褚安安被绑在一根铁柱上,嘴巴里被塞了一团布,瞪大着眼珠子一副想吃人的架势,头发凌乱,形同泼妇。 沐云姜想去把那布给扯了,但是边上有人说:“二主子小心了,这女的想咬舌自尽……您确定要扯掉吗?” 她不得不缩回了手,看着褚安安,脑筋急转了几下,便有了主意,说道:“有一件事,忘了和你说,你儿子还没死……” 一句话直接就让褚安安凛起了精神。愤怒的眼神一点一点缩了起来,尖尖的眼光直钉在沐云姜身上。 “如果你能乖乖配合,我们问什么,你就答什么,我就把你儿子还给你,否则的话,我就把你儿子送走,让你这辈子再也没机会见到他……听明白了没有?要是听明白了,就点点头。” 没有比这句威胁的话更管用了。 褚安安的眼神挣扎了几下,勉为其难还是点头答应了。 沐云姜转头吩咐了一句,把褚安安放下来,先带她去见她儿子,但是,只让她从门缝中望一眼。 只有让她燃起对生的希望,她才肯回答,否则,她若一直宁死不屈,那沐云姜就拿她毫无办法…… 第253章 审问褚安安 等褚安安见到了儿子,不等她喊出口,就被点了穴道。 这种见得着,却又亲近不了的滋味,最让人抓脑挠腮。 而萧祁御要的就是想让褚安安生出迫切再次见到儿子的心理。 所以,他立刻把她押到一间偏厢房,和沐云姜一起开始了又一轮的审训。 “你儿子呢,我们已经让你见着了。活蹦乱跳着对不对,我和王爷就问你几个问题。只要你回答得让我们满意,这个儿子,我们今晚上就能还给你。” “什么问题?只要你们把儿子还给我,我一定好好回答……” 看得出来,那个孩子就是褚安安的命,现在他们掐着她的命门,她只能乖乖就范了。 “第一个问题:你和罗郡是什么时候好上的?” 沐云姜绕着她走了一圈,“如今罗郡已经死了,这个孩子就是罗郡唯一的骨血对……你要是把他给弄没了,阴曹地府见着了罗郡,他肯定不会原谅你。连孩子都带不好,你枉为人母……” 她故意这么唬着。 褚安安一想到罗郡已经死了,不自觉就呜呜哭了起来,本来还想好好回答的,这会儿,看向萧祁御的眼里全是恨意,恨不得扑上去吃他的肉,啃他的骨头,嘴里更是叫了起来: “萧祁御,这都是因为你,若不是你,罗郡不会死……” 从这个反应看来,她应该不知道有两个“罗郡”这件事。 “如果你不好好交代,那么罗郡的儿子也会死……”萧祁御刻意表现得无比冷漠:“说,你们是什么时候好上的,我阿母又是怎么死的?” 不知为何,听到第二个问题时,褚安安的愤怒收了起来,转而扯出了一抹极其诡异的笑容: “你觉得是怎样死的?当然是被我活活勒死的。我老早就喜欢上罗郡了,可那老东西呢,却非要我嫁给你。我和罗郡两心如一,爱得死去活来。她却让我给你生孩子?凭什么? “凭什么我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所以,我趁你离开,用一根绳子把那老东西活活勒死,就地埋了。 “你根本不知道她死的时候有多痛苦,还在那里一直叫你的名字……” 狰狞的恨意令她的脸孔扭曲,丑到不堪入目。 “她养了你十几年,你怎么下得去手……”萧祁御气得面色发黑,恨不得上去一掌劈死这个毒妇。 “她是养了我,那又如何,谁阻止我嫁给我喜欢的男人,我就让那个人不得好死……” 褚安安看向了他,脸上又浮现了一抹诡异的笑: “你也不会有好下场。你害死我男人,会有报应的……哈哈哈,你自以为聪明,却是这世上最愚蠢的人……” 不知为什么,沐云姜觉得她最后一句带着他们解读不了的深意。 为此,她嚼了好几遍,可没嚼出味来。 “褚安安,你和罗郡是怎么认得的?” 沐云姜把这个问题岔开,问了一个更有历史性的问题,想从中获得更多有价值的信息。 褚安安的情绪很大,似没从刚刚那个问题所引发的愤怒中走出来。 沐云姜只能催了一句:“请你好好回答。如果你不能如实回答我的话,那么,你的儿子可不会有好果子吃……” 褚安安磨了磨牙,只能恨恨地再次回答起来:“庙会上认得的。我被人调戏,他跑出来帮我赶跑了那几个地痞流氓。我与他两情相悦……” “在哪里哪个时候的庙会上认得的?”萧祁御打断,继续发问。 “东都城,五年前的上元节。那个时候,褚茵和我还住在东都城内,住在大户人家的宅子里。上元节夜,褚茵带我出去逛庙会时遇上了……那年的上元节啊办得可热闹了,到处在放烟花,人声鼎沸的。我和罗郡……” 说起往事,这个褚安安就想找到了泻泄口,恨不得向所有人描述一番他们相爱的过程。 “你们是怎相识相爱的我没兴趣知道。后来呢,你和我阿母被逐出家门后,这个男人是怎么找上你的?” 萧祁御只问重点。 褚安安撇了撇嘴,很不爽,但只能忍着满肚子回忆,跳着回答道:“罗郡进京的路上,和友人一起游山玩水,正好爬上了我们住的那座山,不经意遇上的。” 萧祁御总觉得不太对劲。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可能是罗郡早就制定了什么计划,否则哪有这么容易遇上? 世界这么大,有些偶遇,都是人才安排的…… “后来呢,你们好上后,怎么没跟着罗郡进京?” 沐云姜紧跟着问。 “罗郡的母亲不想我和她在一起。罗郡就把我安排住了山上,每隔一段日子他才过来陪我住一阵子。那段日子,是我过得最最幸福的日子……我与他郎情妾意,恩爱不疑……” 这女子,又想描述他们有多恩爱了。 萧祁御懒得听,再次打断发问:“既然你老早就和罗郡勾搭上,为什么一直留在山上守在我母亲的坟头前?还在遇上我之后,在我的饭菜内下药?” “那时,罗郡要进京办点事,不能带上我,我无处可去,就暂时住在了那里……我怎么知道你会突然跑回来……” 这话是不是真的? 萧祁御无从考究,只沉声继续问道:“你害死了从小养你长大的人,还住在你们相依为命的地方,你就不怕半夜鬼敲门吗?” 褚安安却笑得一脸的不以为然:“鬼怕什么?人心有时比鬼更可怕。我见过比鬼更可怕的人,其他鬼神一说,在我眼里都不是什么事……” 她的胆子真的就这么大吗? 萧祁御是很不确定的。 但是这些陈述,和罗郡家的奴仆说得差不多。 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嘴里的这个罗郡,和死掉的那个罗郡,是完全两个人。 褚安安嘴里的罗郡,是才华横溢的,他在陈塘有私宅,在东都有私宅,重点,他是大齐那边过来的商人。 而死掉的那个罗郡,则是大凉人,祖宅在南城郡廊县,罗郡被捕后,官府查抄了他们家在廊县的产业。罗老夫人逃遁在外,至今一直下落不明。 从山庄的奴仆所交代的事情来看,前一个罗郡,有四分之一的时间生活在大齐,四分之一的时间住在边关,四分之一的时间住在东都,另有四分之一的时间住在天都。 而已死那位,只住两个地方:小的时候住在廊县,满18岁后住在京城。 沐云姜最后说了一句:“你说你和罗郡两情相悦,可你都给他生了孩子,他却还是没娶你过门,由此可见,他对你的感情也不怎么样!” 褚安安却叫了起来:“那是因为他身份尊贵,不能随随便便娶正妻。以后,等他成了大事,他肯定娶我进门的。” “大事,什么大事?难道他还能当皇帝吗?” 沐云姜嗤之一笑:“褚安安,你是不是被人骗了?当今皇上有那么多皇子,就算罗郡真是流落在外的皇子,皇位的传承,也轮不到他……” 褚安安竟恨恨叫了起来:“本来是有机会的,都是你,都是你……你把我的夫君给害死了……“ 她的眼底又装进了深深的恨意。 “褚安安,你见过罗郡的亲生母亲吗?”萧祁御很好奇,生养罗郡的人是怎样一个女人? 廊县那个逃跑的女人,不知道是怎样一个身份?和现在这个罗郡的母亲,会是同一个人吗? “没见过。” 褚安安情绪很大很大,忽又怒吼了起来:“现在,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找到我婆婆。她本来住在廊前,被你们吓跑了。所以,我跑来陈塘,可他们说,婆婆从来没来过陈塘,阿郡也已很久没回来了……” 她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想了一个法子,想用另一种法子替自己的夫君报仇,可结果,萧祁御根本不上当。 审了有一个时辰。 审完,写了供词,画了押,萧祁御点了褚安安的穴道,让人把这个女人扔回了牢房——点其昏睡穴,是不想再听她说半句话。 曾经一度,他觉得这是一个贤良的女子,如今才知道,有些人天生就精通演戏,能把人骗得团团转。也怪当初他年纪小,竟没看透她是这样一个女子。 回到书房,萧祁御和沐云姜就“罗郡”的身份进行了一番分析。 褚安安以为死掉的男人就是罗郡,表明,那个罗郡并没有让她知道更多的事情。否则褚安安也不会因为急于报复,而出了这种馊主意。 简直蠢到家了。 当然了,若不是时欢剑走偏锋,想要让褚安安自己说出这些真相,萧祁御还是要花点时间的。 “你觉得,我们能把那个罗郡给诱出来吗?” 沐云姜很想把这个男人骗出来,想看看这个罗郡,和另一个罗郡,是不是真的长得一模一样。 如果是完全一模一样,那就表明,之前缠着她的罗郡只是另一个罗郡的替身而已。 如今替身已死,真身呢,还敢顶着一个孽贼的脸孔,在京都招摇撞骗?又或者,他和自己一样,一直以易容后的脸孔生活在这个世上。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个人就很难被挖出来。 “估计有点难。他家的奴婢不是说了吗?那个罗郡已经一年半没找褚安安了,否则她也不会这么着急的跑京城去找,然后为了报仇,还跑来了边关。” 萧祁御以为,那个人手上肯定有大事要处理,否则怎么会这么久都没去见这褚安安。 最诡异的是:那个叫萧玺良的孩子却说,他从来没见过爹爹长什么模样,所以,罗郡为什么不和儿子相见呢? 反正,这些事桩桩件件都透着古怪,让人费思量。 第254章 二十四孝好郎君 “唉!太复杂了,现在我是没办法把这件事给弄清楚了。还是放空自己休息一下!” 沐云姜把所有东西收拾好,把脸贴在凉凉的桌案上,闭上了眼,什么都不愿意想了。 现在,他们所经手的案子,每一件都看似是独立的,但她觉得那些事情,肯定是可以联贯到一起的。 就是,目前没有那条线把它们组织成一个完整的圆。 “那就把这件事也暂时搁置!” 萧祁御学她样,把脸贴着桌案上,看着她小小的脸蛋,好看的小脸,总是让人感觉赏心悦目的。 虽然他心思也乱,但是,只要睇着她这张脸,他觉得心里就会舒坦起来。 伸出手,他轻轻刮了刮她玉也似的脸颊,轻声说道: “明天,送亲的使团就要来了,后天,我们就得出城远去大齐。这对母子,暂时就把他们关起来,具体怎么处理,等我们从大齐回来再说……” 她睁开了眼睛,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眼神带着点犹豫: “这样妥吗?我觉得另一个罗郡可能会带上人过来把人救走的。我们都不在,光府里这几个小卒子,恐怕是挡不住他们的。” “那最好了,就让他们把人救走,我会在这对母子的饮食当中加点料,吃了后,一年时间消不掉香气的那种,回头呢,我们想要查她到底被谁救走的,就容易了。” 沐云姜不觉眼睛一亮:“那是什么东西?” “岁岁香。吃了后身上带香,还能引来蝴蝶。但吃多,会导致不孕。之前我查过一个案子。有一个丈夫因为希望自己的妻子身上带香,就让她吃这种东西。月月吃,因此怀不上孩子,丈夫很不高兴,借机纳妾。后来妻子发现了自己不能怀孕的真相,就把丈夫给杀了……” 萧祁御提到了这事:“我手上有那两颗岁岁香,之前取了来找御医研究过……” “嗯,那就试试看!” 沐云姜觉得可以试一试,说话间,她打起了哈欠: “夜已深了,不如去睡了?我困了。” 她今日是月事第二天,量很大,往日里不管是坐着,还是靠着,或是躺着,都不舒服,偏今天,她为了这个褚安安,忙了一天,这不,都大晚上了,还在想她身上那堆烂事,本来是肚子疼,现在连头都疼起来了。 “你今天怎么了,脸色有点差劲,说话也有气无力的……” 他老早就发现了,这不一直顾着手上的事,都没找到机会问。 “人不太舒服,肚子疼……” 每个月月事一来,她总喜欢把自己锁起来,除了睡觉就是睡觉,今天她是真心累着了。 “是生理疼吗?” 他迟疑着问道。 在女人的这方面,他以前从不关注。反正,那些都是女人生来都得承受的事。有几个男人会关心这事? 只是,他和别人不一样的是:小时候,他曾看到师父每个月会不舒服几天,那几天,师父比较娇弱。 长大后,他也曾听其他武将抱怨过,说女人来事那几天,就像生病一样。月月如此,烦人的很。 所以,他才有这么一问。 “嗯,那是你们男子这辈子都体会不到的滋味……唉,做女人真是命苦啊……” 她不自觉就皱了皱小脸,还轻轻叹了一声。 “我倒是高兴你是女子。否则,我要跑哪里去娶像你这样能干聪明的媳妇儿。” 他想了想说道:“之前我问过军医,女子来月事,身子虚,还疼,需要喝糖水,大冬天的,最好焐个汤婆子,是这样的……我不懂女人家的事,那军医没在瞎说……” “谁敢在你面前瞎说话。女子来月事,本来就比之平常要虚弱无力。我今天肚子都不舒服一天了……现在好想睡觉。” 说着,她忍不住抚了抚肚子,眉心忍不住微微蹙了蹙。 “那你怎么不好好躺着,跑出来瞎折腾什么啊?” 他是真不懂。 “看你那么忙,我哪闲得住,喂,你干嘛?” 这个男人,竟毫无预兆一把将她抱起回房,还给她脱了靴子,让她坐到被窝里,一脸正色道:“你等着,我去去就来。” 沐云姜被他闹得有点摸不着头脑,直叫道:“你干什么呀?” 他不吱声。 过了好一会儿。 他回来了,一手拎着汤婆子,汤婆子外头还套了一个毛茸茸的套子;另一只手,托着一只冒着热气的杯子。 “这是汤婆子,我今天让阿索去寻来的,怕你烫手,又让人赶了一个套子包着;这是红糖姜水,刚刚煮的。来……汤婆子焐在小肚肚上,红糖水趁热喝…… “以后,要是有些事情上我做得不够,你得提醒我一下。本来男人比女人要粗枝大叶。再加上我从小没母亲教,师父又没了,陪着我长大的全都糙老爷们,所以,我是真的不大知道要怎么照顾女人…… “如果没照看好你,你要告诉我,只要让我知道了,下次我就会改正的!” 这一刻,他就是一个二十四孝好郎君,想方设法想要对自己的女人好。 沐云姜歪头看他,这个在外不可一世的男人,说这些时,是那么认真,心里不觉就溢出了温柔来。 这个男人啊,虽然不懂爱护女人,但要是真爱护起一个人来,还是很上心的。 “谢谢,这样就够了。烫婆子能暖宫,红糖姜水可以调节经痛,还能抗寒,补血……嗯,我也就最初两天这么娇弱。过了这两天,我就又能生龙活虎了……你别一脸担忧的样子,我没事的……” 她笑着接受了他的温存,喝了那杯微微烫的红糖姜水。 “一杯够不够?不够的话,我再去煮?” 他现在看到她面色不好就提心吊胆。 之前御医说过的,她的身子必须好好调理。 “不用了。我现在想睡了。” “你等一下,我让阿索烧了热水,你烫烫脚再睡会更舒服点!” 隔了一会儿,他又去端来了热水,先让她烫脚,洗完后,他让她先上床睡,然后,他就用她洗过的水洗了洗,直接睡了,没再去处理公务。看书溂 若换作是以前,他肯定是会在书房细查那些文书的。但现在,他很惜命,也惜她的命,如果他只顾自己忙,她定会相陪。 他舍不得她受累。 爱一个人最好的方式是,爱护好自己,同时,守护好那个自己爱着的人。 窝在萧祁御怀里,沐云姜忽想到一个问题,问:“哎,你要是喜欢一个人,会让那个女人怀了自己的孩子,却只能没有名份地养在外头吗?” 问完,她却笑了:“算了,这个问题,问你没用。你责任心强,不可能做这种负心薄幸的事。” 萧祁御被这句夸赞得很窝心。 “不过依着前世罗郡那种能屈能伸的无耻性子,真的会做这种事。他是那种为了达到目的而不罢休的人。为了继承皇位,他算是机关算尽了……” 沐云姜一提到那个罗郡就心中生恨。 萧祁御听着觉得味不对了,“你这是觉得,前世算计你的罗郡,其实是这个罗郡……” “可能是。最初的时期,我觉得跟在我身边的那个罗郡城府不深的,所以,他花了好些年才让我注意到他。后来,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发现罗郡的领兵能力好像越来越强……那时我身体不太好……” 她没说自己曾经一再流产过,这会让男人心生膈应的,“因为是夫妻嘛,我放了不少权给他,而他在军中也渐渐有了一些威信。全是我不好。没防着他……最后竟……” 想到那些被折磨的日子,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微微发颤起来。 他亲住了她:“不说了不说了,那些不愉快地过往,通通要忘掉……至于这个藏在暗处的罗郡,我们一定可以把他逼出来的……” 到时,他也让他也尝尝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是什么滋味。 沐云姜轻轻“嗯”了一声,抱着他,怀里还有一个汤婆子,整个人暖暖的,很快就睡沉了…… 萧祁御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就这一天傍晚,一只信鸽悄悄从陈塘关飞了出去,飞越了山山水水,于拂晓时分,飞到了一个鸽童手上。 而鸽童则把上面的信取下来,悄悄地送到皇宫深处,交到了那位贵人手上。 贵人看了之后,气得直接就把案上的物件抹到了地上,气得胸脯不断起伏:“真是一个蠢货。” 贵人身边的人噤若寒蝉,跪地不起。 “传信出去。不许任何人去救那对母子……真的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贵人厉声吩咐了一句。 “是。” 伺候在旁的宫人应了一声,随即问道:“主子,冥楼楼主已经被灭了口。但是那个素月手上有冥楼的少主令。钟回虽然已经赶去了,可想冥楼最终的归处,还很难说……我们要不要找人干掉素月?” “你觉得又几人能打得过这个冥楼第一杀手?罢了,传信给钟回,冥楼能夺就夺,不能夺就撤。他可千万别被江天那老不死的找到了……” 贵人把刚刚得到的消息给烧了,闷闷叹了一声。 “是。” “另外,和亲的公主是不是快到陈塘关了?” “是。” “明日就应该了了。后天公主就会离开大凉。” “飞鸽出去,让和亲公主死在萧祁御的府上。搞黄联姻一事。不能让萧祁御有机会踏入大齐国都。” “是。” 贵人回到了自己榻上,低低地说道:“我乏的很,想再睡一睡,你们退下!” 宫婢们垂眉低身悄悄退了下去。 沐云姜见到萧祺乐时,是又一天傍晚,一个脸上带着怯怯之色的少女,一身盛装地在军府门口被扶下马车。 沐云姜瞧着这个娇滴滴的公主,心里却有说出来的悲凉。 无他,若干年后,她会死在大齐,死于难产。 她的夫君并未善待她,在她怀孕时,还让她跪着服侍,最后导致难产,死时不过了八岁。 而现在的她,只有十六岁,豆蔻年华,最是青春明亮。 在家时,她并不是最受疼爱的孩子,但总归是有母亲疼的姑娘,一朝出阁,她孤苦无依,远在异国他乡,受尽欺凌却无处申诉,着实是可怜。 “多谢皇兄相迎!” 下了马车后,萧祺乐彬彬有礼行了一礼。 “妹妹客气。今日妹妹此歇息,明天离国远嫁,为兄自会在暗护你一程……” 萧祁御看着这个堂妹,往日里虽无交集,但看着她一个女子从此落根异国,满是心疼的。 换作是阿姜,不管身在何处,她都能活得如鱼得水,但是,有些女子,就像菟丝花,远嫁没有娘家撑腰,个中心酸唯有自己知晓。 “那就有劳皇兄了。” 小姑娘表现得始终很得体。 萧祁御把和亲公主送回房,转头看到沐云姜正目光幽幽,很是感伤。 “怎么了?” 他过去打了一个响指。 今天的她,被他按着睡了一整天,气色好了很多。 “你这个妹妹,下场有点惨。她将会嫁给齐国的楚王。那是一个表面好脾气,实则很暴虐的人。我在想,既然我的人生能改变,那么,你这个堂妹的人生是不是也能帮着改一下?” 她拉他回房,说了说心里的想法。 萧祁御对于齐国的政治派系还是了解的:“这个楚王在大齐倒是一个有贤名的人。” “装出来的。公主死的时候,肚子里还装着一个呢,是楚王每日给公主吃补品,胎儿过大。楚王却非要两个都保,结果一大一小全死了。等公主死了,他杀了接生婆,赚了一个美名……” 沐云姜坐到书案前,取了纸与笔,写了两个名字:乾王和舒王: “所以此次和亲,必须给公主换个和亲的对象。 “这两位王爷,虽然现在寂寂无名,但是人品不错,将来在仕途上也会有所作为。特别是这个舒王,性格极是温和,现在是很平平无奇的。但是只要抓住机会,他就能拔尖……而且他和你一样,心怀仁义,愿意为百姓着想……” “好,我着人再查一查这两个人的品性,到时,我们看能不能改了祺乐的姻缘……” 萧祁御这是第一次以兄长的身份送嫁,自不希望这个堂妹最终会客死他乡…… 结果呢,还是发生了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情。 第255章 投湖 深夜时分,萧祁御还在军营。 今日,他要和军中的兄弟话个别,本来是想把沐云姜一起带去的,但她觉得,王妃悄悄跟着王爷来了边关的事,还是不要传出去的好,就没去。 白天睡饱了,现在睡不着,她裹了一件裘氅,出来走走,等着萧祁御回来。 不知不觉走到一处回廊,却听到有人在低低的哭泣……在呼呼刮着的夜风当中,若隐若现的哭声,还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巡声过去,发现是萧祺乐在自己房内低声哭着。 有婢女在边上小声的劝,但,没用。 想来是因为明日就会离国远嫁,心头止不住悲伤了…… “公主,夜已深,你莫要再哭了,早点歇息!” 站在门外头,沐云姜也忍不住温温劝了一句。 “外面可是……皇嫂。” 嗯,今天她虽是女扮男装,但是,没易容。现在她是王妃。 主要是,之后要跟着公主的队伍出发,到时还是江歧的样子,萧祁御若和她走得格外亲近,被公主看出什么异样来,会生出其他麻烦。 “是。” “皇嫂进来说话可好?” 公主如此邀请着。 “那就打搅了。” 一个伶俐的婢子过来开的门,福了福:“拜见王妃。” 沐云姜瞄了一眼,是一个很清秀的婢子,行的礼很是得体,把她引到了内室。 借着烛光,她看到公主坐在火盆边,眼睛已经哭得肿成核桃一样,怯生生的样子,看得让人我心生怜。 “皇嫂,之前皇兄说你和他在一起,若有事,我可以找你说说话。那我就不当嫂嫂是外人了,想和你说一说,因为我心里实在是难受死了……” 说着说着,珍珠似的眼泪又要掉下来了。 “嗯,那就说!” 沐云姜取出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 公主压了压情绪,才又说道:“皇嫂好生幸运,遇上皇兄。祺乐也曾有过心上人。可如今却不得不远去他国,成为和亲的棋子,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着,心里难免悲从中来。” 唉,竟是有心上人的,怪不得如此伤心难过。 说到最后,那泪珠子又滴答滴答落了下来。 “可是公主,你已经被许嫁大齐,从今往后,你担负着两国的邦交,个人的情感需求,必须搁置了……” 她知道自己的劝说很残忍。 有道是事不关己,就可以说得很理所当然。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心里哪来这些深的家国慨念? “可为什么是我?我又不是真的公主。封我为公主,远嫁异国,一旦两国起兵戈,我便是第一个被拿来祭旗的……我本来可以嫁给一个普通男子,简简单单守一辈子的。” 萧祺乐咬了咬唇,哭得是如此之绝望,想来是这么日子以来的委屈全在今晚爆发出来了。 沐云姜沉默了一下,暗暗一叹,她的话,其实她是认同的。 前世,在她还没成为女郡公之前,她心里存的就是这样一种心思:想简简单单做自己。 后来她明白了,如果想要在安逸的市井或乡野过好日子,就得有将士们奋力守卫边疆。 而作为皇室的一份子,一旦接受了和亲这个任务,公主就得像将军一样,担起自己的责任,为守自己的百姓而鞠躬尽瘁。 这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是很残忍的,但是这也是职责所在——就像武将们,必须为守卫国家而战一样。敌国来犯,要么把他们打退,要么就是战死沙场。 “公主,人活一世,可以庸庸碌碌,嫁一个普通人,就是寻常的生儿育女。但是寻常内宅生活,若遇上一个两心不一的男子,也会凄苦一生。 “相反,也可以轰轰烈烈一生,寻一个合适的夫君,做一个了不起的和亲公主,观察大齐皇室,辅佐自己的夫君,也可以成就你耀眼的一生……” 她希望公主可以坚强起来,太过柔弱,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如今,她也只能如此劝慰她了。 萧祺乐停止了哭泣,眸子水汪汪的,被灯光映得闪闪发光:“你是想说,我也可以左右我自己的命运吗?” “对,可以的,只要你能在大齐,找到一个可以和相扶相守的夫君,只要懂得审时度势,就可以很好的掌控住自己的命运? “公主,此番你远嫁,嫁给谁还未可知。但你三皇兄知道大齐的时局,他会帮你挑一个最合适你的夫君,让你能在大齐过得安好。 “前提是,你要心明眼亮,与其哭泣命运不济,不如杀出一条血路,去挣一个好夫君,得一个好前程…… “公主,之前,你只是郡主,还是一个庶出的,你能挑的夫君人选有限,但现在你是公主,你能在大齐皇室当中挑一个最好的……如此想,你会不会觉得自己赚倒了呢?” 萧祺乐听完如此一番劝说后,突然发现,好像远嫁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想了好一会儿,才道: “皇嫂,你真的好会宽慰人……可我……我只是一个普通女子,我没有办法掌控自己的命运……我心里很害怕……万一两国争战,我……一定难逃一死的……” 对于未来,她还是惶惶不安的。 “没事,回头我可以陪着你,到时,你皇兄会教你怎么去应对大齐王侯贵族的……” 萧祺乐沉默了一会儿,止住了哭,最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重重点了点头:“好,那我一定好好学。我要像皇嫂一样做一个了不起的女子……” 看样子,心态慢慢改变了。 这是好事。 只是…… “我怎么成了了不起的女子呢?”沐云姜笑着反问。 “我都听说了,你两次进宫,两次都陷在危险当中,可你每一次都化险为夷了。你在我眼里,真的很了不起……皇嫂,你能教教我,怎样险中求胜吗?” 萧祺乐本来就有些崇拜她,现在听了她一番话后,越发觉得她是个了不得的女子。 “嗯,我可以和你说一些有关大齐那边的时局,还有那些适婚的皇子,或世子,是怎么一个人品,了解透了,对你有好处……这些都是你皇兄说与我知道的……但今晚上你得好好休息,明天上路时,我会和你坐同一辆马车,好好和你细说,你看如何?” 主要是今天已经挺晚了。 萧祺乐听着很是神往,当即点头道:“那一言为定!” “要拉勾吗?” “嘿,那倒是不用了。” 萧祺乐终于破泣为笑——那一笑,好似冲破了乌云的阳光一样,是无比耀眼的。 沐云姜见公主情绪稳定了,便吩咐那几个婢女扶公主歇下,自己则回了房,但没有马上睡,而是把大齐皇室的一些情况罗列了出来,回头,她准备让公主好好了解一下。 后来写乏了,沐云姜洗洗睡下了,没再等萧祁御。 结果,正当迷迷糊糊当中,她被推醒,是萧祁御在喊她:“阿姜,出事了,快,醒醒。又要麻烦你了……” 她有点晕晕乎乎的,看着他把自己拉起来,为自己套上棉外衫,还把裘氅给她系上了,将她整个儿拢在暖乎乎的裘氅里。 “怎么了,天亮了吗?” 她揉着眼睛,望了望外头,黑蒙蒙的: “现在是什么时辰啊!” “没亮。是公主。”他睇着她,眼神复杂地吐出一句:“她投湖了。” 这三个字让她顿时打了一个激灵,背上一阵恶寒,完全没了睡意,嘴里更是发出难以置信的反问声: “投……湖?怎么会投湖了呢?” “是公主把身边的人用药迷晕了,跑到池子跳了下去,阿绪就在附近,忙去把人捞起来,但没醒过来……你快去看看……” “不对啊,刚刚我还和她聊得好好的。她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为什么又会投湖啊?没道理啊!” 那样一个花样年华的姑娘,就这么走了绝路? 沐云姜怎么想也想不通,前世可没这样的事发生。 “具体情况我也没了解清楚……” 他刚刚回到府上,却发现侍卫们聚集在一起,跑过来一看才发现出大事了。 “快,带我去看看!” 她忙去看了,的确是断气了,溺水而亡。 这大冷天的,这么娇弱的姑娘,又一心求死,没错,她留了一封遗书,说自己没勇气去大齐面对那种陌生的环境,只想一死了之…… 两夫妻面对如此惊变,只能你看我,我看你,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件事,有点复杂。 现在要是回京禀告这件事,后果是:会耽误和亲。 到时,皇上会再册封公主,另派使臣出使大齐,一来一回至少一个月。大齐的太后等不了那么久。 原因是:此番和亲,在大齐而言,有冲喜的意思。 太后是半个大凉人,她希望两国可以交好,所以想趁自己还活着,两国再次联姻,不要因为她过世了,两国生出战火,否则,她死了也不太平。 现在公主死了,这本来就是一件不吉利的事,如果不能尽快完成和亲,那么大齐就有话说了,觉得是大凉没能及时送来公主,耽误了冲喜,太后才死的。 这样一来,就会给他们出兵提供了借口。 “王爷,王妃,奴婢有事要禀……” 正当夫妻俩在书房研究这桩让人头疼的事,外头有人呼叫起来,是一个婢子的声音。 沐云姜听得清楚,那是公主的婢女阿黛的声音。 “阿索,你把她放进来!” 萧祁御吩咐了一句。 阿黛冲了进来,噗通跪到了地上,哭着叫道:“王爷,王妃,我们家公主不是自己投湖的,而是被人逼着才去投湖的。这不是自杀,是谋杀……王爷,求您一定要把凶手查出来啊……” 这个说法,倒是让萧祁御大吃一惊,抬头不自觉和沐云姜对视了一眼。 “为什么这么说?” 沐云姜惊问道。 “王妃走后没多久,就有人走进房间,把我和阿怜用什么给迷昏了。但我的身体异于常人,一般的迷药对我起不了多大作用。 “迷迷糊糊中,我看到有人从窗外头跳了进来,逼着公主写下遗书,还逼公主跳湖,否则,公主的母亲会死……那人拿着一枚簪子在逼公主……我清醒过来后,劝了一句,可那人转身过来就点了我的昏睡穴……” 阿黛说了说她看到的,语气是无比坚定的。 “可有看到那人长相?” 萧祁御沉声问道。 “没有。但我有看到那个人是个坡脚的。左边有一丝白头发。很明显。是个男人。身上带酒气。” 这个线索很重要。 萧祁御立刻传令道:“阿索,把全府上下所有人都给我聚集起来,任何一个人都必须到场……马上……” “是。” 阿索应命去了。 没一会儿,将军府上十一个侍卫加三个管宅子的人,还有,送嫁队伍里有十个也住在宅子里。 这些人都被集合到院子里,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萧祁御让阿索举着火把,带着阿黛去认人。 阿黛把所有人都看了一遍,却没有她说的那个人,冲他摇了摇头。 “阿索,所有人都在这里了吗?” 沐云姜怎么觉得少了两个? 阿索回答道:“住在院子里的全来了,还有两个,住在马厩那边,且马厩建在外院,所以没去喊……” 沐云姜目光一闪,“把那两个都给我找过来……” 阿索立刻去了,亲自把人拎了过来,让阿黛认,可惜不是。 守马厩的小老头问:“王爷,这大晚上的,您在查谁啊?” 萧祁御回答道:“一个跛脚,左鬓有白发的男人,他刚刚潜进来偷了很重要的东西……” 关于公主投湖一事,不能伸张,他只能编了这么一个理由,。 这时小老头瞪大了眼,叫了起来:“昨晚上送亲使团中一个老友来访,在我这里喝醉了酒,睡到了天蒙蒙亮才走,难道你们找的是他?” 萧祁御一听,忙问道:“那人姓甚名谁?做什么的?” “姓齐,名山。是送亲使团一马夫……” “来啊,闭城门,全城搜捕这个叫齐山的……阿索,让这小老头马上形容出马夫齐车的相貌,趁城门未开,必须把他给本王抓回来……” 萧祁御当即就下了命令。 敢谋杀和亲公主,这个人真的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第256章 移花接木 天亮时分,阿索在城门口把那鬼鬼祟祟想要落跑的齐山给抓了回来,拔了其嘴里的毒牙,送到了萧祁御面前。 他是这么交代的: “小的姓齐,名山,是京城内务府的马夫,专门为宫里头的贵人赶马车的。 “小的本来一直是本本份份的。可就在皇上册封了公主,内务府确定了送亲人员名单之后,我的婆娘和女儿就都被人抓走了。 “有人告诉我,如果我想让我的妻女活命,就必须按他们说的做。至于做什么,到时会有人通知我的。 “从京城出发,一路之上都相安无事,直到昨天到了陈塘关,有人给我射了一支暗箭,上面夹着一张纸条和一枚簪子,说:让我寻机会和公主说几句话,把公主逼得跳河。 “正好我和将军府看马厩的老头是老乡,我就过来借着和老乡见面的机会,故意假装喝醉了。半夜,趁他们都睡着后,就从西边一处狗洞爬了进来,用药迷倒了两个婢女,亮了一下簪子,公主就写了遗书,跳了湖……看书溂 “这期间,有一个婢女醒过来了,被我直接打晕在地上。而我就趁机溜走了。” 前因后果,说得无比清楚,但他就是不知道谁抓了他的妻女,又是谁给他下的命令。 但对方很明显,就是要阻止公主入京,让大齐和大凉的关系紧张起来。所以,这个人最终还是冲着皇权来的。 理由很简单,只要边境乱起来,国家乱起来,那个藏在幕后的人才有机会窃国。 所以,这个人大概率就是褚安安背后的人,也就是另一个罗郡的人在暗中挑拨这一切。 当案情如此摆在眼前时,萧祁御陷入了两难,如果据实以报,他们大凉可能会被置于失信的不利局面当中。 若不报,又当如何处理呢? 沐云姜也觉得这事不好处理,但一时寻不到好的法子,加之时辰不早了,肚子有点饿,就跑去了厨房。 从厨房回来,她看到萧祁御独自一个人在书房踱步,眼见得天色大亮,送亲使甄大人很快就要来和公主请安了。现在只有他们将军府的人知道公主投了湖。若闹得送亲使团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事,就越发不好处理了。 把厨房刚下好的面,往他面前一搁,她语气轻快地说道: “厨房老纪给煮的,听说这老头煮的东西很好吃的?” 萧祁御看了一眼,终于闻到了面食的香味,忙道:“大半夜的,被我叫起来到现在都没合眼,饿坏了!抱歉啊,我一办事,就忘了时间。都没顾上给你弄吃的。” 这段日子,她的吃食,基本上都是他亲手弄的,就今天忘了。 “知道你心里急,但再急,也得吃。来,一起尝尝,我已经有点迫不及待了……” 一大碗面,配了两个小碗,两个人挑着吃。 吃了两口,沐云姜抬头看萧祁御,故作漫不经意地问道:“哎,我说,能不能有这样一种可能,找个人代替公主入大齐和亲……” 萧祁御吃下一口面,抬头瞟了一眼:“让人冒名顶替?你知道这是多大的罪名吗?” 若换作是别人,他早骂过去了。 但对方是媳妇。 不能骂。 “不是冒名顶替。可以这样办,我们可以按原计划进行,照常去大齐,然后呢,你可以飞鸽传信进京,找一个合适的人,把这里发生的这一切禀告皇上,请皇上另封一个公主,这样就不耽误去和亲了……” 她说了说自己的想法。 “这怎么就不耽误了?新封的公主从天都城出发,一路急赶,也不可能和我们同时到达金京的……” 萧祁御觉得这主意,根本行不通。 “你还是没弄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听好了,我的意思是:不是从天都城再送一位公主过来,公主就在我们这里选……” 这个主意,当真是脑洞大开啊! “我们这里哪来的公主?” 萧祁御觉得自己够聪明了,结果呢,竟还是跟不上她的脑回路。 沐云姜神秘一笑:“这一次公主前往大齐和亲,陈王爷还让另一个女儿跟着公主一起前往大齐。那个女儿也是一个庶出的姑娘。将这位郡主再封为公主,那是不是就可以完美解决这个问题了?” 这件事,萧祁御倒是不知情,脸上顿时堆满了兴趣:“谁?” “阿黛!” 没错,那个跑来揭发公主不是自己投湖,而是被人逼的阿黛,是陈王府上另一个不起眼的姑娘。 刚刚,沐云姜去厨房,阿黛跟了过来,怯生生地问道:“王妃,公主这样一投湖,是不是很麻烦?之前我听阿娘说过,此次南去大齐,公主可能会有危险,想不到真的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沐云姜听着,挺惊讶,一个奴婢的母亲,怎会有这样的远见,便问:“为什么你母亲觉得了公主有危险?” 阿黛当即侃侃而谈起来:“大齐现在的皇帝其实并不想联姻的。我们大凉是一块肥肉,谁都想吃了我们。联姻后再毁约,就是不守信用。大齐自称礼仪之邦,当然不愿意被人污了名声。 “但太后病危,朝中又有不少太后的势力,这些势力主和,再加上大齐的震北王一直想取而代之皇上,是主战的。 “皇帝一直在和震北王暗中较量,要是他也主战,臣子们可能更希望震北王成为大齐之主。因为当今齐帝是个文弱书生。没办法在马背上称英雄。 “皇帝必须主和,强调稳定朝局,对家国的重要性。所以,他才选择了暂时联姻。如果他能处理掉镇北王这个大麻烦,他肯定是想吃掉大凉的。 “如果这一次,我们大凉没有及时送去公主,导致太后薨逝,那么,他们就等于抓到了一个把柄,可以随时找我们大凉麻烦。 “没了太后在那里制衡震北王。万一齐帝和齐震北王矛头一致对外,选择暂时联手,与我们大凉是极为不利的。因为重新派出新公主入大齐,和亲的时间上可能来不及,刚刚奴婢瞧见王爷在那里愁眉不展的……奴婢看着,很是忧心……” 还别说,这番话,分析得很到位。 “昨晚上,公主之所以伤心落泪,就是曾悄悄听过陈王和我阿娘说的话,她对自己的前景不看好所到致……” 听到这里,沐云姜很是惊讶地问了一句:“你阿娘和陈王是什么关系?竟能和陈王讨论这种事情?” “奴的阿娘是阿王的一个小妾,奴名唤萧玉黛,乃公主同父异母之阿姐。奴建议,若想和亲一事顺利进行,我们可以来一出移花接木……” …… 刚刚,沐云姜想了想,觉得这个主意还是可行的,所以,她才和萧祁御提到了这个事: “我刚刚和阿黛私下聊过了,她愿意代替她的妹妹入大齐和亲。” 她还把自己和阿黛的谈话内容说了说。 但是,萧祁御心头却生了一丝疑问:“公主投湖,是她揭发的,她和公主当真没有任何关系吗?” “绝对没有……” 阿黛从外头走了进来,并大大方方跪在了地上,一脸郑重道: “奴与祺乐妹妹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无比深厚。奴原名叫萧玉黛,因为没上皇家祖谱,所以只能被当作婢子一样养在王府……如果靖北王是在怀疑奴为了顶替妹妹入大齐,那奴可以在这里把奴的底牌给您揭了…… “奴这番入大齐,的确是别有所图,但奴所图不是什么荣华富贵,而是去完成母亲最后的心愿的。 “奴的母亲乃是前女将军容夕身边的贴身侍婢岳湘,当年容夕将军出事,奴的母亲九死一生,最后被奴的父王所救。 “那时,奴的母亲都已经毁了容,是奴的父皇花重金才把奴的母亲治好。母亲无以为报,就以身相许了。后来奴就出生了。但奴的母亲怕终有一日她的身份被曝光,所以,没让父王上报我的出身,我因此没有入皇家族谱…… “如今奴的母亲生着大病,最后的愿望就是能查清当年的容夕将军,到底是死了,还是被人救走了…… “所以,父王就让祺乐妹妹受封为公主入大齐,同时,把奴捎带上,去查这件历史旧案……” 这还真是一桩不可对外言说的事情。 萧祁御自然还记得岳湘姑姑,她是师父身边最骁勇善战的人。现在,他一听她竟是岳湘的女儿,忙问道:“你有什么凭证可以证明你是岳湘姑姑的人?” 萧玉黛因为那一声“岳湘姑姑”目光暗暗一闪,没多想,就从脖子上解下一块玉坠,“这是奴母亲的东西,玉上的字是当年容夕将军亲刻。但凡每个容夕女卫身上都有这样一块玉。” 面对呈上来的东西,萧祁御看得眼神一烫,没错,这是容家金羽卫每一个人手上都有一枚玉坠。 当年,师父雕好之后,还是他亲手给那些女卫们戴上的呢,当时大家可开心了…… “好。就这样决定了。从今日起,你就是和亲公主……阿姜,你带她下去收拾一下,在没收到京城回信之前,暂时戴着面纱……我这就给京城写信,飞鸽回去……” 捏着那块玉,萧祁御一口就答应了。 沐云姜很是欣喜,连忙扶着萧玉黛回到萧祺乐所在住的房间。 萧祺乐陪嫁有两个婢女。 沐云姜提醒她们:“从今天起,玉黛姑娘就是和亲公主,你们必须竭尽全力帮助玉黛姑娘。” 那两个婢女对视了一眼,苍白着面色应下了,并很快给萧玉黛换上公主的服饰,梳起皇族才敢梳的发式,佩上皇族才能佩戴的头饰…… 移花接木这出戏,就此上演。 午后,送亲的使团在耽搁了半日之后,还是出了陈塘关,离开了大凉。 沐云姜呢,则打扮成了婢女,留在萧祺乐马车里。 一路之上,她就细细地把大齐的皇室,大齐的各大派系,一一说了说,还给了她一张人物关系表,让她好好了解了解。哪些人该避着,哪些人该防着,哪些人是心地良善的,那些人是心思叵测的,那些重要人物都给梳洗了一遍。 沐云姜发现,这个姑娘记性特别的好,对于大齐的情况也有一定的了解。 对此,萧玉黛当即解释道:“母亲一直很关注大齐那边的时局动向,父亲也在暗中留心,他们聊这些时,我就在边上听。 “这一次,当母亲准备把我派去大齐时,父亲曾把那边的情况,又给我捋了一捋。当然,没有皇嫂捋得这么详细,但我多少也了解了一些……” 沐云姜听着点点头:“你有心了,你母亲和父亲也有心了。但之前,你入大齐是为了办事,现在呢,你要以公主的身份留在那里,玉黛,也许这辈子,你就再也不能回大凉了……你不后悔吗?” 玉黛眼睛红红的,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如果能在母亲有生之年,帮母亲查清容夕将军的下落,那么,我也算是还了母亲的生养之恩……只是,想到以后再也见不着母亲了,我……的确有点伤感…… “但是,我会时刻记住的,我是大凉的公主,以后,我会以两国邦交为先。若有朝一日,大齐和大凉开战,我会帮助大凉早日把大齐打下来,让天下得一大统……” 这一份政治上的觉悟,倒是让沐云姜刮目相看,但是呢,这样一个心怀家国的人,若真遇上一个对她好的大齐男人,也不知她还会如此抉择吗?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这天晚上,他们进入了大齐长水关。入关后又在关上睡了一晚上,才继续开始往南走。 一路之上,白天沐云姜在马车内帮萧玉黛了解各种大齐的风俗啊,民情啊,贵族之间的恩怨,人物之间的优点弱点啊什么的;晚上呢,她会和萧祁御窝在一起,感叹这个萧玉黛,果然有金羽卫的风范…… 东行的路上,他们并没有遇上任何麻烦,送亲的队伍带着丰厚的嫁妆,在经过热闹的集市时,他们还会吹吹打打,告知大齐的子民,他们大凉的公主将嫁入金京。 十天后,大凉的送亲队伍来到大齐的王都金京。 本来是七日就能到达的,但为了等天都的信,他们故意在路上耽搁了三天。 这天中午,金京城门口,大齐的第一将军、制造了容夕将军叛国案的罪魁祸首——元朗,奉命前来迎接送亲队伍。 第257章 平空失踪 前世,沐云姜曾在战场上见过这位长着大凉人才有的魁梧身躯,坐在高高的战马上,能以一当十的将军。 这个人,生的是一张阴郁的脸孔,没有笑容,整个人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杀气。 没错,他杀人如麻,身上自带杀气。 这一世,她又见到他了,还是那么的冰冷,今日是迎亲,是以,他手上并没有拿着他的青龙刀。即便如此,依旧杀气腾腾——那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公主,这个人,就是我们大凉皇上最恨的那位第一将军元朗……” 她挑起车帘一角,小心地告知于她。 “哦,就是他带走了容夕将军,然后还把容夕将军折磨致死的,是不是?” 萧玉黛凑过来看了一眼。这个男人生得真的是相貌堂堂。 沐云姜点点头,“是的。” “你和三皇兄也是冲这个人来的……” 这个孩子真的是一个聪慧的姑娘,把什么都看得透透的。 “对,我们就是想来查一查容夕将军生死之迷的,这元将军,回头,我们得好好会一会他才好……” 萧玉黛点了点头,放下帘子时,一脸严肃道:“我也是冲他来的,所以,皇嫂,如果你们的计划有什么地方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但是,你们具体查到什么,也请一定和我说一下,哪天若是查清楚了,我又不能回大凉,烦请哥哥嫂嫂到陈王府上,和我母亲说一说……” “这是必须的!” 萧祁御肯定是要去见一见那位故人的。 当马车停下,大齐的第一将军在外面恭敬地唤了一声:“大齐威武大将军元朗,奉皇上之命,在此恭迎大凉太平公主……” 萧玉黛稳稳坐着,很是沉稳地应了一声:“有劳将军了。” “臣下这就护送公主到皇家驿站休息。今日好生休整一晚上,明日,公主可携同贵国的使臣前往金殿面圣。” 元朗中气十足地禀告着。 “如此安排甚好,烦请将军前面带路!” 萧玉黛应对得很是周全,声音没颤,气势没弱,确有皇家公主的仪态。 沐云姜冲她暗暗翘了一下大拇指,凑到她耳边赞了一句:“很好,就这样,别露怯。” 萧玉黛点点头,暗暗吁了一口气,今天有皇嫂在,她胆子大了不少,以后,她要面对的情况可能更为复杂,但既然做了这公主,她就只能逼自己一把了。 马车再次启动,一刻时辰后,来到皇家驿站。 沐云姜扶着公主从马车上下来,瞟了一眼那个第一将军。 想要知道真相,就必须把这个人绑了,好好严刑逼供,但是呢,此人的武功是不得了的。想要让他吐露当年的真相,怕是难如登天的。 这个的武功,可以和师父比上一比,想要在金京城对他下手,唉,难以想像的难…… 而这位第一将军,因为她这一眼,本能地回瞄了一眼:这小婢子,虽生得娇小,但眼神倒是凌厉。 之前,他得到消息,和亲公主会在陈塘关暴毙,联姻一事会告吹,结果,公主竟没死,只是身子偶感风寒,在路上耽搁了几天,还是来了金京。 一个婢子的眼神如此犀利,看来那位太平公主绝非善茬。 入夜之后,沐云姜照看着萧玉黛洗漱好,还把明天面圣可能遇上的问题都提点了一番。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萧玉黛对这位传说是个不识大字的新嫂子崇敬有加。 “嫂嫂,你怎么懂这么多?” “错,我知道个啥,都是你三皇兄叫人去探听来的。我每天晚上过去你三皇兄那边听一些,回来就搬给你听。好了,你好好睡觉,我又要去你三皇兄那边了。” “嫂嫂,你和皇兄真恩爱。” 可惜啊,她要留在大齐了。 像她这样一个身份,怕是难在这里寻一个像皇兄这般会疼人的男人了。 沐云姜是看萧玉黛上了床,才出来的,还叮咛阿怜把房门关好,临走把窗户什么的都查看了一遍。 如今他们已进了金京,有很多人都不想成了这门婚事,小心点错不了。 其实,她本来是该陪公主睡在这里的。 但是,萧祁御不让。 他说了,出门在外,晚上,她得和他在一起——他不放心她睡外头。 至于公主,那个阿怜也是会武功的,虽然差了一点,但总归是得用的。再加上公主的寝殿外,全是他们大凉的人在巡夜。 所以,他坚绝不许她留宿外头。 他说:“你白天已经一整天都在陪公主了,晚上必须陪我……没得商量。” 沐云姜觉得他挺黏乎的人,但基于她也想他,那就如他所愿,夜夜同床共枕,感情自然是一日千里。 嗯,好,其实他们还没做了真正的夫妻。 他说:“得寻个风水宝地,安安稳稳地休整几日,路上匆匆忙忙的,不够庄重……我们的洞房花烛,就得好好的过。不可超之过急。” 她反正无所谓,受折磨的又不是她。 只是,今日他们休息的皇家驿站有点大,出了公主的寝殿,她四处望了望,不确定萧祁御被安排住在哪间房间。 所幸,那家伙安排了阿索在公主的寝殿附近守着…… 阿索一见到她,就把她领到了萧祁御的房间。 “想到什么法子找元朗了吗?” 进到屋内,沐云姜看一人胡子、易了容的萧祁御正在床上打坐,面色不是很好看,都发青了。 她一惊,忙上去,扣住他的手探了探脉,才发现他的气息很混乱: “你怎么了?” “刚刚巡园,有个人想翻墙而入,被我发现了,追过去时,和那个人对了一掌,现在浑身发冷……我觉得对方好像使的寒冰掌……” 萧祁御看着很无力:“当年我妹妹也中过这种掌法。本来以为那是大凉朝中有人不容我于世上,现在看来竟是大齐朝中有人想致我于死地。可是当年,我只是一个质子,为什么有人想杀我?结果那一掌还打在了我那可怜的妹妹身上……” 沐云姜不觉呆了一下,这么巧的吗?她当年也中过类似的什么掌,小命险些丢了…… “可惜啊,被那个人逃跑了……”萧祁御闷闷一叹,身上冷得厉害:“不过,今天使这一掌的力量不大。可能是当年那人的传人……” “来来来,别想那么多了,你先用被子盖好自己,身上那么凉,让自己缓过来再说……”沐云姜去给冲了一个汤婆子,塞到他怀里。 一路南上时,沐云姜一直带着这个汤婆子,最近身上干净了,但是天气冷,她怕冷,这汤婆子,她一直随身带着。 然后,她从自己怀里取出几个药瓶,挑了其中一瓶,拔了塞子,倒出两颗药,塞到他嘴里: “服下,这药是专治寒冰掌的。当年我中的寒冰掌可比你这严重多了。差点死掉。多亏师父找人把我治好了…… “放心,有我在呢。你这掌掌力小,今晚上给你拔一拔寒气,明天就能好。这个药,是我在炼制的加强版的去寒除湿的良药…… “现在开始,我教你一套驱寒的心法,听好了……” 她盘坐到床,把师父教的口诀传授给了他。 行运三周天后,萧御祁果然觉得身上暖和了。 “如何?” 萧祁御睁开眼时,瞧见小媳妇盘坐在面前,双手支着下巴,好奇地问着。 “好多了,谢谢阿姜。” “那你歇一歇。快钻进被窝里去。” 她忙催促他睡好。 他拉住她的手说道:“阿姜,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了……现在身在大齐,万一被他们查到我们的身份,后果很严重……” 萧祁御刻意叮嘱起来,这孩子做起事来,有时候是小心翼翼的,有时候是横冲直撞的。 “知道知道。你乖乖躺好。” 她又去找阿索,寻了一些炭过来,将屋子烤得更暖和一点。 想到今晚上有人想夜探皇家驿店,心下不放心,她又去了一趟公主的寝殿,把阿怜叫醒,确定公主确睡得很香,她才又回了萧祁御屋里。 清晨,萧祁御醒来,看到沐云姜靠在床边睡着了,但房内很暖和,她肯定是一宿没睡,专门帮他看火盆来了。 他感觉身体已无碍,下床,把她抱起。 她睁眼看了看:“醒了?现在感觉如何?” “没事了。你好好休息一下。照顾了我一晚上!”他有点心疼。 “恐怕不行了,我得回公主那头,今天得给公主梳一个好看的发式,大齐皇帝召见,我们的玉黛妹妹作为大凉的公主,仪容上面不能失了公主的皇家气度……” 虽然,她很想好好睡一睡,但可惜啊,还有正事要忙,“你要是没事,也得起了。今天可不能赖床……” “还早,就眯一小会儿!” 他只想抱着她偷得浮生半日闲。 虽然他不曾尝过君临天下是什么滋味,但现在,他却体会到:从此君王不早朝,是怎么一个心路历程了。 “喂喂喂,你……怎么变得这么黏人呢?” 她挺无奈的。 但是,这样的他,她却无比喜欢的。 “你不想和我抱抱?” 好像有点肉麻。 “嗯,喜欢,那就再眯一眯!” 她嘻嘻了一声,反过去抱住了他。他又变回暖乎乎的人体小火炉了。 抱着好舒服的。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外头却传来了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主子,出事了!” 声音是发紧的。 是阿索。 本来,萧祁御还想亲一下怀里的小女人,听到这样一个声音,只能打住了,急忙坐起,挽起帐子,问道:“怎么了?进来说话。” 他下了床,把床帐扶好。阿索知道王妃在他房里,这么急切地求见,肯定是外头出了什么事。 阿索走了进来,抱拳禀告道: “主子,公主……不见了!” 这话一出,床上的沐云姜顿时惊愕地从帐子里探出头来: “啊?不见了?怎么会不见,昨夜后来我怕出事,还特意跑回去查看了一下,确定公在睡,我才又出来的。这才过了几个时辰?再加上这个皇家驿站,里里外外都是巡夜的士兵,怎么可能会不见?” 里面是大凉带来的送嫁侍卫。外面是大齐的人。昨晚上至少有三十来个人守着这院子。一个大活人,怎会平空失踪? “不知道。一早,公主的婢女阿袖过去敲门,阿怜开了门,两个人去床上查看,发现床上空空的,公主常穿的衣裙也不见了。但阿怜是从里头把门上了栓的,窗户也没任何异样的痕迹……” 阿索一脸凝重道:“公主就是从里面平空消失的……但昨晚上,我们的人就守在公主的卧房附近,并没有看到有任何人出来过。阿怜也说,她一直在房内,肯定没有人进来过……” 密室消失? 这太诡异了。 沐云姜连忙从床上跳下来。 萧祁御转头叮咛:“把靴子穿上再跑。” 她又要赤着脚往外跑了,被他拉了回来,按下:“坐好,不急这一时半刻……” 阿索看到萧祁御给王妃穿鞋了——这恩爱劲儿,唉,真是没脸看啊! 少顷,靖北王夫妻来到了公主下榻的房间,阿怜和阿袖跪在那里,两个人都害怕地直哆嗦。 在陈塘关,一个公主弄投湖了;来了金京,冒名的公主又平空失踪了。她们这条小命还怎么保得住。 好好的人,全被她们伺候没了。 “阿怜,昨晚上我离开后,公主起来过吗?” 沐云姜看了一眼室内,所有窗户都关得好好的,也没有打斗过的痕迹,便转身看阿怜,询问了一句。 “没有。公主睡得很好。我就在边上和衣睡着了……” 阿怜惶惶回答道。 沐云姜走上去,探了其脉象,又四处嗅了嗅,空气当中还飘散着一股子若有似无的暗香:“有人在房里点过迷香。” 她到薰香炉那边闻了闻。 昨晚上点的不是这个味道。 因为萧玉黛说她这几天睡得不踏实,所以,沐云姜就亲自去买了一种安神香,想让她睡得舒服一点,明天她要见大齐皇帝,觉必须睡好,状态必须得保持住。 “不对。这香不对,有人换过。这种香能让人睡得死沉死沉的,醒来后口干头疼……” 她惊叫出来。 阿怜忙道:“对对对,奴婢现在就是这样子的……” 可谁能进得来?而且把人带走时,房门还是关着的,也没惊扰外面巡逻的士兵,这不可能啊! 第258章 冒名顶替 萧祁御则目光幽幽,四处巡视着:“不可能平空消失的。又不是神仙。鬼神之说是蛊惑人心的。既然门是上了栓的,外面也没有任何人看到她出去,就说明这屋子里暗藏机关。 “阿姜,我们把整间屋子再搜上几遍,看有没有暗室,我觉得,这屋子里肯定有通往外面的密道……” 沐云姜也有这个想法。 世间一切迷案,只是作案之人用了障眼法,只要细细地抽丝拨茧,就能把真相还原出来。 于是,夫妻俩又在房内四处探望了一番。 最后果然在边上的琴室内发现了一间暗室——萧祁御一不小心触碰了一个小摆件,那小摆件可以拧动。一拧动,琴架后面的墙上就现出一个入口。 里面是一间暗室,通着一条密道。 萧祁御执一盏蜡烛,第一时间走下去查看。 沐云姜则提了一盏灯笼,跟着走了进去。 密道有一人高,建成历史已久,霉味很重,地面很潮湿,不少地方还生了青苔。地面是用青石铺成的。 “闻到没有。有一缕淡淡的暗香。” 沐云姜的鼻子很灵敏,在这污浊的空气当中,闻到了一丝异香,心在止不住地往下沉,忙叫住前面的男人: “这是栀子花的香味,萧玉黛的脂粉里就有这一味。” 萧祁御转头点头,面色是凝重的:“闻到了。” 这说明,萧玉黛就是从这里离开的。 夫妻俩一路往前找去。 走了好一会儿,才走到了密室尽头,拾阶而上,出来后竟是在一座不起眼的荒园,入口在一座假山里头。 出了假山,沐云姜好像踩到了什么,低头一看,是几颗珠子,在晨曦间闪着几道暗光。 她捡起,拿在手上研究,又闻了闻,很肯定地说道:“你看,这是萧玉黛身上的珍珠手链。 “之前她和我说过的,这链子,是她母亲送给她的礼物。那是她外祖母留下来的。她很珍视。” 结果,竟有好几颗落到了这里。 这说明什么? 萧祁御的面色越来越难看:“玉黛可能是自己走出来的,然后在这里被劫走了。劫走她的人,应该是她的熟人!她可以很意外那人暗算她,才扯断手链,留下了几颗珍珠。” 问题是:这个萧玉黛,这么晚了,为什么还要往外跑,她这是要去见谁? 可惜,他们猜不到。 对于她,他们了解的太少。 沐云姜不说话,握着那几颗珍珠,小碎步从荒园出来,走进一条小巷子,来到一片闹市区——虽然现在天色还灰朦朦的,但路边已经开了几家店铺。 她左右张望了一圈,跑了过去,问一家馄饨店的大娘:“大娘,你们这家店,晚上开到几点啊,这么早就又开张了?这么早能有生意吗?” 这会儿天还只是蒙蒙亮。 “我们会开到半夜,前面有赌坊,那些有赌客晚上要吃食的,一大早也会有人过来。不过晚上就我老头子守着。早上老头子去歇下了,我和我儿子出摊。” 大娘笑呵呵地回答道,手上不停地忙和着。 “那昨晚上,半夜的时候,可有陌生人走过?”她接着再问。 大娘想了想:“是有一男一女走过。那时我正好还没走!” “可有见到他们长什么模样?” “这曾不曾见到。我老婆子已经老眼昏花了,再加上他们都系着斗蓬,头都被帽子给挡住了。” 所以,昨晚上,当真是玉黛自己从密道出来的。 萧祁御也有听到这些,不由得长长吁了一口气:难道玉黛的出现,就是为了把他们此次和亲逼入绝境的吗? 夫妻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要愁死了。 “哦,对了,那个姑娘本来想吃馄饨来了,走了几步,被那个男人拉走了。但她落了一颗珍珠在这里。当时,我觉得这姑娘好像被人控制了。可我家老头子觉得打不过人家,就没多管闲事……小姑娘,是不是你们家府上的姑娘被坏男人拐走了?” 大娘好奇地问了一句。 被坏男人拐走? 可能吗? 萧祁御和沐云姜对视着,可萧玉黛来这里是为替母亲查找容夕将军的,如果她之前说的全是假的。那她的心机也太深了! 他们没有回答大娘的询问,只是告了一个别就走开了。 “走,先回皇家驿站,回头再把人派出来悄悄查访。” 现在,就凭他们夫妻俩,没法查。 “也好。” 于是两个人从正门回到皇家驿站,却正好看到皇宫里的内侍过来传话,送亲使甄大人正在接旨: “请公主到乾坤宫见驾。除了送亲正副使节,其他人无需随行……” 完蛋了! 现在公主都不见了,还怎么进宫见驾? “要直接告知大齐皇帝吗? “公主现在是在大齐皇城不见的,失踪的地点又是皇家驿馆,我们有理由让他们相信,是大齐知晓密道的人劫走的公主。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请求大齐皇帝帮忙找人了……” 沐云姜把自家男人拉到无人处,和他商议起来。 “但是,大齐这边也可以认为是公主是自己悄悄走掉的,你忘了吗?那间屋子是公主自己挑的。那么多殿室,公主正好挑中这一间,这说明什么? “而且,公主离开时,梳过妆,穿戴好出去的。如果是被劫持,肯定上是连人带被,把人直接扛走了。但公主是穿了鞋子不见的,衣服穿得也是一件不少,这不合被劫持的逻辑…… “如果我们非要赖上大齐,说是大齐有人在暗中搞鬼,万一查到最后是萧玉黛自己跑掉的,我们大凉就颜面无存了。” 萧祁御这么一反问,令沐云姜长叹一声,在树下来回走了几圈后,最后打住了步子,说道: “现在到底是公主自己走掉的,还被人劫走的,谁都不知道。宫里又催着要见驾,唯一的法子是,再找人顶包了……” 这个提议令萧祁御深深剜了一眼,提醒道:“现在,你可没有第二个阿黛来顶包。阿怜和阿袖都是奴婢,她们连书都没读过几本,怎么顶?阿黛被你调教了几日后,如今倒是越来越有公主的架势,那两个一没长相,二没胆识的,不行的……” 这个萧玉黛好歹是说过书的,有点见识。 “他们不行,但我可以啊。”她又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我觉得我可以易容先蒙混一下……这样我们才能腾空出时间去找萧玉黛……” 萧祁御立刻拧眉叫了起来:“这怎么行?万一找不着萧玉黛,那该怎么收场?” 他坚绝不同意。 沐云姜抿了抿嘴,理是这个理,但是,他们现在有得选择吗? “我觉得,得先解决眼前这个问题,然后,我们再考虑其他问题……如果她自己走的,我觉得她应该会回来。 “现在,我很想到朝堂上去看一看那些人的反应…… “如果她是被人劫走的,这些人看到我上了金殿,肯定会百般试探的。要是没有人为难我,就说明是萧玉黛自己走掉的。 “重要的是,现在只是见驾,又不是让我和谁拜堂成亲?你担心什么?我有的是法子应付。” 她努力想说服他。 萧祁御想了又想,还是不同意。 可沐云姜盯着他,提警道:“除非你有其他法子,否则我们别无二法。 “反正,公主必须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乾坤殿内。如果公主是自己走的,这能帮我们赢得时间;如果公主是被劫持的,那我们就得让劫匪知道,他们劫错了人。这会为我们解救公主赢得时间,总而言之,今天,大凉公主必须出现在宫里……” 好! 萧祁御被说服了。 眼下,他是没有第二个法子,来解决现在困局,那就先把眼下这个难关给熬过了再说: “你先顶着,我会和送亲使甄大人陪和你一起进宫,有问题,我们一起解决……” “好。” 二个人商量出一个对策后,沐云姜回了公主了寝殿,把自己的脸易容成萧玉黛的模样,重新开门时,阿怜和阿袖看到她,都没认出来,急哭了,跑过来跪在她脚下说道: “公主,您总算是回来了,真的是要吓死奴婢们了……” “是啊公主,您这是跑哪里去了。怎么突然就失踪了,突然就回来了?” 沐云姜把这两人扶起,淡淡道:“给本宫打扮一下,先进宫见驾……” “是。” 两个奴婢也不敢再问什么,忙给她梳妆打扮起来。 等她穿上公主的礼服,戴着公主的珠冠,整个人顿时气场全开…… 其实她的个头比萧玉黛要矮一点,好在,她在鞋子上作了文章,穿上了内增高的鞋子。 这不,最近为了不至于让自己的身份显得特别娇小,她特意在陈塘关定制了几双鞋子。可以让人增高不少。 当沐云姜打扮完出来,萧祁御就等在门口,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虽然这会儿,她顶着萧玉黛的脸孔,但眼神是不一样的。 萧玉黛的目光比较宁静,沉稳,而沐云姜的眼神,显得无比凌利,是锐不可挡的,眼神不一样,气势也就不一样了…… “把面纱戴上。” 萧祁御上前,让她把面脸遮起来。 “哦。” 她点头,看得出来,他有点担忧。 “回头,你表现得别太出色。” 萧祁御叮嘱。 她的妻子是独一无二的,精人的口才,非凡的才能,不是一个萧玉黛拥有得了的。如果以后萧玉黛回来了,前后表现得判若两人,也挺麻烦的。 “知道了。”她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别担心。” 不,他很担心。 她之前说过的,萧祺乐一死,公主南嫁这条线就彻底改变了,现在他们经历过的事,是前世没有的事。连她都不知道未来他们会遇上什么。 但他什么也没说,看着她上了马车,自己则骑着马,走在前面。 送亲使甄大人看着这位皇上御点的副使——乔装打扮过的靖北王,那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心里挺困惑的。 这位正使大人,根本不知道他送来的公主,已经有一个没了,另一个失踪了。因为公主的近身护卫,全是靖北王的人。 靖北王根本没把这里发生的种种说给他知道——否则,凭这甄大人胆小如鼠的性子,哪敢把一个假公主送来这里。看书溂 大齐皇宫,乾坤宫乾坤殿。 沐云姜一身雍容华贵,步履从容地走进金璧辉煌的殿宇时,瞧着满朝的文武大臣都站在殿中,排列的整整齐齐的,一个个探头探脑的,都在好奇大凉会派怎样一个公主过来和亲? 这些年,大齐朝内一直在明争暗斗——斗到如今,局势很是微妙。 当今大齐皇帝是一个病弱的皇帝,名李泰,年三十五岁,继位十五年,病了十五年,而太后一直在辅政。 皇帝还有一个弟弟,镇北王李悍,是他一直在镇守东关,不许东越国犯境,在大齐拥有着三分之一的军马。 元朗是大齐的第一将军,是太后是同父异母的弟弟,也就是皇上的亲舅舅。 如今的大齐,镇北王和第一将军在军事上对抗着。第一将军自然是向着自己外甥,保护自己那太后妹妹的。 而镇北王呢,却是想要取而代之,觉得皇帝太没用,太后摄政,于国不利。 偏太后手上拿捏着几分兵力。皇帝手上则有一支龙虎营,也有几个老臣是站皇帝阵营的。 就这样,几股盘根错节的力量一直在暗中较量。 镇北王不能一口吃掉第一将军元郎和太后。 太后也吃不掉镇王,因为第一将军元朗不乐意帮太后对付镇北王。与国而言,镇北王是忠臣,元朗的原则是:不对付忠臣,也不会欺负自己姐姐。 而皇帝也不想动镇北王。一旦动了这位皇弟,就是外戚独大,与他也是不利的。 可如今太后身体越来越差,如果太后倒台,镇北王就有可能跑来逼皇帝退位,如果齐国结束内战,再来联合他国跑来找大凉麻烦,那么与大凉就危险了。 所以,大凉才同意了这一场联姻。 原因很简单:大凉需要长治久安的政治环境。 虽然现在的大凉是四国当中最富有、兵力最强的国家,但现在,大凉国内也面临各种问题,所以,萧祁御才铤而走险,决意让沐云姜冒名顶替,只为了圆满完成这次两国联姻…… 第259章 拒婚楚王 “大凉太平公主拜见大齐皇帝陛下。” 来到殿前,沐云姜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凉的礼节,属于皇族特有的女子礼节,双手左右合在一起,扣在右侧腰间,端庄三福。这是大凉皇女见邻国贵人时才会行的礼数。 一般在大凉宫里头,只会在见到皇帝和皇后时才会行跪地,其他人最多行三福之礼。 “大胆,见到我们大齐皇帝,公主怎敢不行叩拜大礼……” 边上有内侍厉喝了一声,声音带着极度不满。 齐帝正值壮年,但气色很差,一看就是那种随时随地会一命呜呼的角色,但他命好的很,前世在太后死后,他的身体竟一点一点好了起来。 “回大齐皇帝陛下,我大凉皇族,在宫里,只向父母行叩拜大礼。出了得大凉地界,行的是使节之礼。 “若是有朝一日,公主嫁入大齐皇族,自会学大齐的礼法,叩拜君父……但现在,依着太平的身份,就该行这样一个礼数。” 这话答得很是得体。 现在,她还是大凉人,未入大齐皇族,只需遵循大凉礼节就可以了。 “小姑娘,倒是挺伶俐。你是还没嫁入我大齐,礼数上暂行大凉的,倒是没问题的;但为什么还要掩面?这是长了什么见不得人吗?” 齐帝有气无力地询问着,听着是绵软,但用词,却很凶狠。 “回皇上,在我大凉。女子出嫁,当掩面,新婚夜,由夫君揭开面纱,这一生才能幸福圆满。否则就会多灾多难。 “太平入大齐联姻,为的便是和大齐皇族结百年之好合。这要是多灾多难,多不吉利? “是以,太平只能戴着面纱直到成婚那日。 “太后娘娘,您是懂大凉风俗的,您觉得太平如此做对吗?” 她把面纱的重要性和国家的命运联系到了一起,如此一来,谁还敢让她当众把面纱揭下……而且,她最后还问了问垂帘听政的太后。 毕竟,在这殿上,就太后是半个大凉人,最有权威性的说法全在太后嘴里。而太后是希望两国和睦的。不可能胡说八道。 “倒是有这样的习俗。罢了,就戴着!今日请公主面圣,主要是请公主来见一见我朝的楚王殿下……” 显然啊,太后是想把公主配给楚王的——这个楚王,在朝中,除了太子外,他应是最最得宠的。 “回禀太后,楚王不是良配。他于府中遍养宠姬,但凡美婢,个个染指。与太平不相配……” 没错,不等太后多说什么,沐云姜就断然拒绝了。 这一拒绝,惹得楚王急怒地冲了出来。 这个看着文质彬彬、面容很是俊朗的男子,气恨交夹地叫了起来:“这是血口喷人。绝没有的事。还请太后和父皇为儿臣作主啊。” 楚王先是向父皇和祖母行了一礼,而且挥袖怒叫起来:“太平公主,本王虽不若太子哥哥那般文韬武略,但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平日里更是孝于亲前,和睦兄弟,你竟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如此污蔑本王品性,你们大凉皇帝派你来是想离间我们父子亲情的吗?” 这楚王生的一副好牙口,反咬一口的本事,也是够够的。 萧祁御作为副使,听着暗一皱眉,当即朗朗接上了话道: “楚王殿下,您可能是饱读了诗书,更孝于了亲前,和睦了兄弟,但您在背后染指府中的婢女,您的庄子上只要有姿色的农家女都得到您的宠幸。 “有谁家娶新妇,您也要过去看看,要是看到姿色不错的,您会先替新郎官调教一番…… “这种事,可不是本使编出来的,而是的的确确有此事。 “大齐皇帝陛下,您只要去查,就一定查得出来……那些受了委屈的女子们,有的投了河,有的上了吊,这样的事,已闹得民怨载道。 “是以,本使附议,楚王配不上我大齐的太平公主,还请皇帝陛下另择佳婿,莫要负了两国子民的期望……” 楚王一听,面色赫然一变,不曾料到他们竟把自己的事情查得如此清楚——这可如何是好? “陛下,陛下,臣惶恐啊,他一个大凉的小小使臣,怎么会知道我们楚王做了这么多恶事?他们大凉这是在我们大齐安插了多少探子……陛下,大凉的暗庄,必须彻查啊……” 边上有一在齐国的大臣,一打岔,直接就他们的控诉,定为大凉在大齐安插了探子,如此一来问题就严重了。 殿上群臣,那是哗然而惊。 有人当即附和:“对对对,肯定是安插了探子,陛下,这些探子,必须拔除啊……” 这叫什么来着? 欲加之罪。 沐云姜暗暗叹着,这些人没一个人质疑她公主的身份,而是在这种细枝末节上计较是非,显然,萧玉黛的失踪,应该不是被这些朝臣当中的谁给劫走了。 萧祁御则一脸正色道:“荒之大缪,哪来什么大凉的探子? “大齐皇帝陛下明鉴。大凉和大齐民间百姓一直是有通婚的。既有通婚,就有姻亲。其中就有我大齐女子嫁入大凉后,女子未婚有喜,那女子亲口实证楚王人品不端;也有我大凉女子嫁入大齐被欺负后,哭诉回家的。 “大齐皇帝陛下,一个区区皇子,已把民心搅乱,这样的皇子,怎配娶我大凉的公主?怎安两国臣民之心?” 他的控诉是振振有词的,更是振聋发聩的。 这时,有一个站在殿外的小臣,突然就从外头冲了进来,“启奏陛下,楚王人品的确不端。民间怨声已起,臣已收到不少状纸,但后来,不少人被迫收回状纸,远离王城……臣在此可以证明,大凉使臣所言非虚……” 如果依旧是大凉人站出来指证楚王,就会显得大凉是有备而来,是专门跑来想找楚王麻烦的。但现在却是他们大齐的臣子在指证。 这就是妥妥地在打大齐的脸。 高坐龙椅的齐帝,远远地瞄了瞄,暗自皱眉:“你又是何人?上前回话。” “是。” 那齐臣噔噔噔走上去,再次跪到了地上,回禀道: “臣是礼部主客司郎中冷肃,之前臣一家奴,曾与臣说起楚王的荒唐事,臣也曾暗中调查,的确有这样的事。臣手上收集了不少楚王犯下的案子,可揭发楚王难,臣一直不敢轻易上奏,今日,既然有大凉的使臣开了个头,臣就附和一声,还请皇上彻查……还那些受辱百姓以一个公道……” 沐云姜瞄了一眼,那个主客司的郎中正是此番来恭请公主面圣的那位官员。 嗯,大齐境内,还是有好官的。 “污蔑,这是不污蔑……”楚王大叫起来,气得俊脸都涨红了:“这是绝没有的事……” “不是污蔑……” 另有人站出来叫了一声,应和声如雷贯耳。 这一次出来的是重量级人物,第一将军:元朗。 但见他身着武将朝服,阔步走出来,拳头一抱,高声禀告道: “既然楚王的事已经闹出来了,那臣也来说一句,楚王在外头的作风,是不太好……臣也听到过一些风声。 “所以陛下,楚王不适合当联姻的对象……此番联姻,为的是修百年之好。楚王之德担不起两国邦交之大任……还请陛下三思而行……” 楚王是齐帝宠妃所生,所以楚王很得皇帝宠爱,亦是因为楚王的元妃早早过世,如今正妻之位空着。齐帝这才想让楚王娶这位公主。 “那就着刑部去彻查……”齐帝皱着眉头,一挥手:“来人啊,把楚王送回王府,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不得离府半步,但凡王府里的人,一个都不得外出。禁军着人把王府围了……” 楚王一听,吓得瘫在地上直叫:“父皇,儿臣是冤枉的,父皇……” 最后还是被带了出去。 金殿上,齐帝看着面前这个小小的女子,这一来到大齐,就把一个亲王整得惹上了官司,这应该绝非巧合! “太平公主,关于你与大齐的联姻,你有什么看法?是朕给你再挑一个,还是你自己挑一个……我大齐多的是未婚的皇子……” 齐帝这话听着很大度,实际上呢,却是故意在刺探。 沐云姜行了一个大礼:“陛下,太平嫁大齐,志为和睦两国。是以,太平未来的夫君,当是一个没有权势的闲臣。 “闲臣的好处是,没实权,朝中机密不经他手,就没了本公主将来里通母国之嫌;没倚仗,夫君就不会欺侮本公主是一个外来的女子;喜爱读书,通事理,如此交流起来才能更为容易;心地纯良,如此才夫妻和睦,少了争吵,就少了国与国之间的分歧……” 边上,萧祁御暗暗一叹,来之前提醒过她了,于殿前不可锋芒毕露,结果呢,她把他的话当了耳边风。 瞧瞧,这一套一套的,应得那是真真够麻溜的。 不引人注目都难。 唉! 她呀,不管身在哪里,都能为自己争来好前程的。 “陛下,太平不识大齐诸皇子,所以不能自己选夫。还请陛下为太平作主。太平所嫁不求显达,只求郎君温和,两国和睦,乃天下百姓之大幸也。” 还好,她没直接自己选夫。 这让萧祁御暗暗吁了一口气。 沐云姜当然不会自己选,依着这个皇帝疑神疑鬼的性子,越是她自己挑的,越不能成为最后那个命定的夫君。只能让皇帝和太后去操心。 “如此看来,乾王和舒王、澜王都合适……”边上有臣子附和。 于是齐帝看向了自己另外三个儿子,乾王、舒王、澜王,都在殿中,他们都已年满18岁,都能来议政了。 但是,他们平时都只是听政,是出不了什么主意的。 这三个儿子听到被点名之后,一个个缩在那里,恨不得遁走,都是一些不成气候的东西,他暗暗摇头,想了想,说道: “这样,公主刚到大齐,也不急着议亲,朕与太后商议后再来决定你最终嫁给谁。这段日子,你就留在宫里学规矩……” 这话一出,萧祁御急了,真要留在宫里,万一出点什么事,他得悔青肠子的,忙出言阻止道: “陛下,公主既一日未成大齐新妇,就该由我大凉人守护。学规矩,大可以到皇家驿站学。 “在公主大婚前,本使担着守卫公主的责任,公主若在宫中有所差错,本使鞭长莫及。是以,抱歉,公主暂不能入宫。” 他说的话是很强势的,没半点余地都没留。 这让身为正使的甄大人额头上直冒汗,今天,他这个正使,就是来走场子的,哪有他说话的份。 齐帝皱眉,觉得这位副使,好像比正使更有说话的份量,而正使大人只有缩在边上的资格,他不由得看向了那位正使: “甄大人,你也是这么觉得的吗?” “是。” 甄大人连忙应和: “未尽大婚之礼,公主就还是大凉的公主。公主的安全必须由大凉来守护。” 太后则轻咳了几句:“那就在宫外学规矩。接下去这段日子,乾王,舒王,澜王,都会来和公主走动走动。公主若觉得谁更合适,到时你可以与哀家说。哀家只愿公主来我大齐可以过得舒服自在。” “谢太后娘娘体恤……” 沐云姜在那里深深地谢过。 “今日就这样,公主可到驿站好好休息,明晚宫中设宴,为公主接风洗尘……” 太后这么吩咐了一句,此事就算是尘埃落定了!” “是。” 沐云姜应下了。 元朗从宫里出来,没有马上回府,而是先回了一趟上善堂。 这是一家药材铺,四洲诸都有其分号。实际呢,这是太后的死间营。 只是,很多年之前,他们大齐送去大凉的暗桩,尽数被拔除,他花了不少时间才又在大凉站起了暗线,可惜啊,不久之前,又被拔掉了不少。 是那个靖北王,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就弄到了一个名单,害他们折损了不少死间。 好在,最最重要的那条线还在,现在,他们对大凉的消息往来,已经在逐步恢复当中。 当他来到上善堂后堂密室,有密使就奉上了信,“将军,这是刚刚从大凉天都传来的密信……” 元朗接了过来,将那藏在竹筒里的密信先在烛火上烤了烤,而后去了封蜡,从竹筒内取出那密信,展开,再用毛笔在密制的水浆里蘸了蘸,在白纸上抹了一遍,又在火上烤了烤。 紧跟着,上面就现出了一行字: 太平公主已投湖自尽,金京城内的公主系冒名顶替。 第260章 查找公主;三王拒婚 从金殿出来,沐云姜去了一趟最热闹的富贵街,吃了一顿大齐特有的醉鹅。 即是大凉来的人,都会慕名这里的醉鹅。为了不至于让外头的人觉得他们行色匆匆回驿馆有古怪,出来逛一逛是很有必要的。 陪着她的是萧祁御,只是现在,他们是兄妹,走得不能太亲近,但吃得倒是很尽兴。 沐云姜就是一个小吃货,吃得眉开眼笑的。 萧祁御看着她欢欢喜喜的,自己心里也别提有多高兴,若不是公主失踪,他们这一趟出来金京,也算是美满顺心。 只是一想到萧玉黛失踪,他心里就有说不出来的担心。 虽然,他已经着阿索和阿绪去查了,但查到的机率怕是渺茫,在这里,他们总归是人生地不熟。 因为心里惦着这事,他们没在外头多待。 等他们从外头回来,阿索也回来了,关了门,双手一抱,禀告道: “主子,我们只查到昨晚上有一男一女进了安乐司就再没出来。刚刚,我悄悄进去查看了,安乐司内都是棺材,我还把所有棺材翻了一个遍,所有死尸也查看了,没看到公主……” 在南齐,放死人的地方叫安乐司。 “难道安乐司也有密道通着什么地方?” 沐云姜稀奇啊,好好两个人怎么平空会消失。 “没有。” “可有找到什么珠子之类的?” “有,找到珍珠了,在这里。” 阿索把那颗圆润的珠子奉上。 沐云姜接过,闻了闻,确定,那珠子是萧玉黛身上的,有她身上的暗香。 “走走走,快带我们去失踪现场!” 她迫不及待啊,忙把自己脸上人皮面具卸下,女扮男装,拉着萧祁御就从公主房间的密道悄悄潜了出来,来到了安乐司。看书溂 这个地方很是阴森恐怖,空气里尽是尸首的腐烂味道。这些尸首大多是因为还没有结案而不得不放在这里的,虽然有做过防腐处理,但味道还是很重的。 前后两进屋子,都摆满了棺材。 午后,天色有点阴,跑进这种阴森森、鬼气重的地方,正常一点的人都会觉得背上一阵阵发凉。 很显然,沐云姜并不正常,她一点也不怕,还打开了几个棺材来查看。这种胆子全天下估计屈指可数。 “阿索,你在哪里捡到的珠子?” 沐云姜四下打量完,问阿索。 在她眼里,调查案子,比任何事都重要。棺材有什么好怕的。死人比活人老实。活人的心眼比死人可怕多了。 阿索带着沐云姜来到后面的屋子,“就在这个棺材边。我查过了,这地方只有一个前门。” 这个棺材与其他棺材不同的地方是,它后面有一道门,门是卡死的。 沐云姜上去查看,萧祁御一直跟着她,每次看着她为查案子而动脑筋的样子,于他是极有意思的事。 “这门,你有动过没有?” 她突然这么问。 “没。这门是往外开的,我用剑鞘顶了一下,顶不动。” 阿索回答道,他是使出全身力量顶的,纹丝不动。 沐云姜又查看了一遍,却得出了不一样的结论: “本来应该是能推动的,你看,其他地方灰尘都厚厚一层,就这里,比较薄,想来是有人从外头把门卡死时,把灰尘抖落了下来,地上的灰尘明显比其他地方多……所以,应该是有人从里面走了出去,然后把门关上,故意在外头卡死的……阿索,你去外头把门打开,再看看后面有没有出口。” 这种细致入微的异样,都能发现? 阿索看了一眼,对自家这个王妃,那是肃然起敬——这本事,比王爷都要厉害了。 他不觉深看了一眼王爷。 “看什么,还不快去。” 王爷吩咐了一句。 “是。” 阿索去了。 后面是有一个小天井,但是从屋里往外走不出去。 阿索飞上屋顶,绕了过去,跳到了天井内,先四处查看了一眼。 门被打开时,阿索指了指东边说:“那边的围墙上有一个被矮灌木掩藏起来的洞,可以钻出去的。刚刚我没发现。” 他有点汗颜。 之前,他站在墙上四下张望了一圈,找得不够仔细,竟没发现这里另有乾坤。 沐云姜回头看萧祁御:“走,去看看!” 她兴奋地跑了过去。 萧祁御勾了勾唇角,在发现新线索时,她是如此的高兴,比吃到好吃的还要高兴。 沐云姜来到灌木边,让阿索削掉了一些枝叶,正想钻洞时又发现了一颗珠子,等出了墙洞,发现他们身处一条小河边,枯树丛中又惊现一颗珠子。 也就是说,萧玉黛十之八`九是被人劫走上了船。 这下越发不妙了。 大齐的水路四通八达的,上了小船,水路那么多,还能往哪里查? 沐云姜和萧祁御面面相觑,他的眉头不自觉拧了起来:“完了完了,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玉黛是被人带走的……否则她不可能故意把珠子留下,给我们线索……可上了船,我们就没地方找了……” 这一点,萧祁御同意,他在岸边望了望:“走,我们去问问本地人,这条河是通向哪里的?” 离开安乐司后,他们问了一个路人。 那人说:“这里是一条u字型的河,最终流向市河,整一条市河,全是权贵人家的后院。” 沐云姜一听,心下有底了,忙把萧祁御拉到边,下了一个结论:“这说明什么?说明带走玉黛的人,是权贵人家,否则,他为什么要选在这里?这里停上一条船,船就可以回到他们家门口,趁着夜深人静,直接就能把人弄回家里……太容易了……” 逻辑上是通的,但是…… 萧祁御却心生了疑惑:“可是,我们在殿上时,没有任何人在怀疑你的身份,而且玉黛是自己走的。你说,是什么重要的事,让她最终选择不告而别?” 沐云姜想了想,站到萧玉黛的角度出发,去想像事发当时的情况:“难道和……容夕将军失踪有关的事情?所以,她见的人,会不会和元家有关?但今天,元郎在金殿上还帮我们说话来了……不可能是元家把人弄走的!” 她觉得这个想法实在是太脑洞大开了。 “这事难说的很。” 萧祁御望了望天,现在是下午时分,但因为是阴天,天色很暗,乌蒙蒙的样子,感觉要下雨了…… 他转头对阿索说道:“这样,阿索,你悄悄地租一条船,到那条河上绕上一圈,看元将军府是不是也在那条河边边上,如果有,你再观察一下,看萧玉黛有没有在他们家后门口留下什么线索……” “是!” 阿索立刻领命去了。 萧祁御和沐云姜先回了驿站,从密道而入,一进屋就看到阿怜和阿袖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念叨: “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萧祁御听到了,忙问:“出什么事了?” 她们见殿下从密室出来,先是一愣,而后慌慌张张上来回禀道:“王爷,王妃,舒王,乾王,澜王来了。他们要见公主。可是公主又不见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她们是实在不明白,公主说乏了,把她们遣出屋后又不见了,偏偏殿下也不在,她们又不敢把这事告知送亲正使,只能待在这里干着急。 “知道了,这样,先让三位王爷在前面的花园候着,公主马上就会去见他们……阿怜你去通传,阿袖,你去让人准备茶水……不能怠慢了三位殿下……” 萧祁御吩咐了一句,把她们全遣出去了。 沐云姜这才又匆匆易容,穿戴整齐了,顺道把脸给蒙上后,才由萧祁御护送着去见这三位闲王。 路上,萧祁御低声问她:“阿姜,关于这三位王爷,你都知道多少?” 沐云姜当然知道,立刻扬扬洒洒念叨起来: “该知道的全知道。 “十一皇子,现封舒王,十八岁,名李鹤,母妃早逝,无权无势,闲王一个,他精通音律,喜好游学,会点功夫,但不精。长相俊俏,但不喜与人往来,生性有点胆小。 “十二皇子,现封乾王,十八岁,名李畅,母妃是一个宫女,闲王一个,他喜欢武艺,立志要做一个常胜将军,长相粗犷,很会闯祸,但心怀侠情,性情直爽。 “十三皇子,现封澜王,十七岁,名李纯,母妃是个小嫔,闲王一个,喜欢经商,爱赚银子,想掌管天下银钱,生得端正,有点小聪明,喜欢斤斤计较,心性良善。” 萧祁听着点了点头,知道得这么全,他都不用补充了,娶一个聪明伶利的媳妇,就是好,都不用她操心的。 “你想让谁娶玉黛?” “舒王比较合适,但这人具体是怎么一个情况,我也不太了解,总归是没见过,等一下再看看!” 两个人咕咕嘀嘀说了一会儿话。 “我是舒王李鹤,奉命来拜见太平公主。” “我是乾王李畅,奉命来拜见太平公主。” “我是澜王李纯,奉命来拜见太平公主。” 来到花园附近一间偏殿,这三位闲王一见到她就跑上来作了自我介绍,除了名字不一样,其他介绍用词,一个字都没改,真是够懒的。 沐云姜瞄了几眼,据她所知,在大齐,这三位皇子最是谈得来,人称大齐三闲,没事就聚在一起吃吃喝喝,从不钻研权势,也不太喜研究学问。但后来,他们都挺有作为的。 至于长相方面,还是说得过去的,毕竟齐帝长相甚为儒雅,而能选进宫的女人都不会很丑。 “太平见过舒王、乾王、澜王,三位王爷不必拘谨,请坐。” 沐云姜笑着请他们坐,然后让人上了茶,就在她寻思着要怎么和三位聊聊时,澜王李纯先开了口: “公主,您能禀退左右,我们三兄弟有话要和您说一说。包括这位送亲使大人……” 他要求萧祁御也离开,连贴身婢女也要退下。 “这样不妥!” 沐云姜觉得这不合礼。 哪有未出阁的女子和三个外男于私下见面,传出去那可不得了。这是不合礼数的。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旁听,直说也是可以的。”乾王李畅忙接道:“我们三兄弟都无意娶妻。公主乃是大凉的千金之躯。而我们三人都只想当闲鱼,不想参与朝局,还望公主高抬贵手,放过我们……” 啊? 这三只竟是一起来拒婚的。 沐云姜听明白了,笑容也有点僵了,不由得转头看向舒王李鹤:“舒王殿下,你也是这个意思?” “对,我们三兄弟只想当闲云野鹤,不想娶一个妻子,而陷入复杂的家国仇恨当中。” 舒王李鹤也点下了头,一脸正色道:“说句更直接的话,公主一来大齐就得罪了骊贵妃,害楚王回去面壁思过去了。虽说楚王品性不端,揭发其恶行,为民除害,乃是大快人心的事,但是,抱歉,我们无福消受这样雷厉风行的王妃……” 说他们胆小? 不不不,这个结论太笼统了。 主要是那个骊贵妃太得宠,太子都是骊贵妃所生的——原因是:南齐的皇后生不出皇子,只生过一个皇女,皇女还死了,皇上觉得她晦气,是以皇后在大齐是没有任何权力的,骊贵妃才是实至名归的后宫之主。 而太子和楚王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眼下的情况是,大凉的太平公主把楚王开罪了,将来皇上故去,骊贵妃成为太后,太子成为皇帝,如今开罪了楚王的太平公主那就等着五马分尸! 谁娶了太平公主,谁就不会太平。 舒王以为,满朝上下,估计没人敢娶这位一个公主的,这种妻子,谁娶谁倒霉。 “行啊,那我回头告诉贵国皇上,就说,你们都无意两国修好,本公主打道回府就是。” 沐云姜淡淡落下一句威胁。 舒王面色立刻变难看了,忙道:“公主,您这是想害我们被父皇责罚是不是?我们大齐有权势的皇子还有好多。比如,颜王,是太子哥哥的另一个弟弟。年纪虽然小了点,但是和您最是相配……” 那颜王今年才十五。这么小,还在读太学,就已封了颜王,足见骊贵妃在皇帝心里份量有多重了。 “你们也说了,我刚刚得罪了骊贵妃,你们让我嫁颜王,那骊贵妃能饶了我吗?” 真要让萧玉黛嫁那个事事听骊贵妃的颜王,最后她会死得更惨…… 第261章 元景世子 舒王一听,也对,忙又另外推荐了一位: “也可以是第一将军元朗舅公家的景表叔,今年二十,最是英武不凡,是我们大齐国最出色的男儿。” 元景? 对,大齐是有这么一号人物。 前世的他,在大齐很有名气,少年英雄,很有威望,而且,别人家的郎君是十五六岁就订婚的订婚,成婚的成婚,独他,二十好几了,一直未婚,说来很是诡异的。 据说,这位和元朗的关系很差很差。此子虽为元朗所生,但元夫人老早就过世了,死因还和容夕将军有关。 所以,这个元景特别的讨厌元朗,七八岁学艺在外,一直不回家门。直到十八岁才回了京,并且一来就任了要职。对了,人家是孟疆的师兄。武功谋略比孟疆高出不少。 这样一个精明的人,就凭萧玉黛,肯定是降不住的。 也正是这个时候,门外头又有人来报说:“启禀公主殿下,元景世子求见?” 这倒是让沐云姜一呆,这三个闲王来拜会,是奉太后之命,但这元景世子,是武将,现如今应在禁卫军任职,今日怎会跑来找自己?没道理啊! 舒王一听,又惊又喜地忙道:“看来是表叔仰慕公主之名,特意跑来求见了。公主,小王以为,你与表叔更为匹配……” 不配的。 舒王更配。 那元景在太后过世后,元氏一族受到了打压,后来元朗生了重病,元景于夹缝中求生,日子过得并不如意。 重要的是,这个元景心思重,以萧玉黛的本事,绝非他敌手。 “快快有请。” 她和颜悦色连忙吩咐了一声。看书喇 下一刻,一个气宇轩昂的年轻郎君走了进来,穿的是紫玉袍,带的是玉冠,贵门公子的气势,逼面而来,那双眼睛,则比雄鹰还要凌厉,只一个对视,就能让人觉得,他不是善茬。 这样一个郎君,在大齐是很少见——俊得来,害她多瞄了一眼,不过,再俊,都比不过她的郎君。 萧祁御则暗暗皱了一下眉头:这丫头欣赏的眼神,令他很不是滋味。 “在下元景,拜见大凉太平公主。” 元景一上来就行了一个大礼,那双放肆的眼睛在她身上来来回回横扫了一圈。 而乾王、舒王、澜王则在边上揖了一揖:“小表叔。” 一个个表现得乖乖巧巧的。 相比而言,这个元景显得更为张狂。 也是,现在的他,年少有为,又出身名门,父亲是第一将军,自己也身在要职,应该是他这一生当中最春风得意的时候,能不张狂吗? “太平见过元景世子。” 沐云姜也行了一礼。 萧祁御心里虽然不爽,但还是跟着行了一礼。 “公主,元景能和你单独说几句话吗?” 一上来,这位景世子就提了一个极为唐突的请求。 那三个闲王已识趣告退,他们这是恨不得把他俩送作堆。 萧祁御则越发不爽了,无他,这个人看他妻子的眼神,令他不舒服极了。 “这位是谁?能否也退下!” 他放肆地看向了萧祁御。 “元景世子,在下乃送亲使臣。您若有话要与我们公主说,您说便是,男女有别,在下不能退下。还请见谅。” 萧祁御怎么能让这种浪荡男子和自己娘子同处一室,虽然知道时欢肯定是吃不了亏的,但是,他就是不想离开。 “行,那我直说了……” 元景不甚在意,看向沐云姜,淡淡一笑,神情是桀骜不驯的:“太后姑母是诚心希望两国和睦,永修秦晋之好,可你们却送了一个冒牌公主过来。现在冒牌的公主不见了,你们又弄了一个冒牌的公主。大凉这么唬弄人,是存心想挑起两国战争吗?” 这话一出,萧祁御面色赫然一变。 没料到满朝文武都不知道的事,竟被这个只能在金殿外守卫的侍卫统领给看破了,这是为什么呀? 元大将军府上这位世子,就这么厉害吗? 沐云姜的笑容也僵了:啥情况?他……怎么知道的? 元景哼哼一声,当即说道:“我没别的意思,不想两国起纷争,所以,奉劝你们,快点送一个真正的公主过来,否则一旦身份被拆穿,到时闹僵了,大家面子上都不好过……真要闹到兵戎相向,苦的是两朝的百姓。” 听着好像是来平息两国邦交隐患的,否则,他们现在哪还有好果子吃。 “元景,是你把人带走的是不是?” 沐云姜忽有了这样一个大胆的联想。 元景目光暗暗一闪,“真是稀奇了,你们自己弄丢了公主,却要污蔑我劫持公主?你们这是蛮不讲理。” “除了带走公主的人,还有我们这几个知情人士,其他人根本不知道公主失踪了。” 沐云姜目光灼灼盯着他。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走了!” 就这样走了。 不,他这是不敢和她争辩下去,言多必有失,他这是故意在回避他们——可如果当真是他把公主带走的,为什么现在又要跑来这么提醒。 萧祁御没去拦,而是在他走开后,着人盯起了元景的梢来。 皇家驿站外头,元景暗暗吁了一口气,目光流转了一番,正想回府,转身却看到家卫飞马找来了:“世子,终于找到您了!” “何事!” “将军请您去一趟军营。” “知道了。” 元景老大不乐意,但还是得去。 一路狂奔出了城,元景进了元家军的军营,守门的将士们一看到他就行起了礼来,他没理会,进了主帐,看到父亲元朗坐在书案正在假寐。 “找我什么事?” 元景冷着脸问父亲元朗。自母亲过世,他再没叫过父亲。 元朗睁开眼,暗暗皱眉,但他忍下了,而是拿出一张纸,示意给他看,但见上面写了一行字: “太平公主已投湖自尽,金京城内的公主系冒名顶替。” 他看着,眼皮狠狠跳了几下,随即淡淡道:“这件消息,您是从哪里弄来的?可靠吗?大凉为什么要送一个冒名的公主过来?” “消息绝对可靠,我要你帮我戳穿大凉的骗局……”元朗道出他想达到的目的。 “戳穿后呢?借机挑起战争?您还是想北征是不是?” 元景冷冷一笑,“现在的大凉,兵强马壮,您也不再年轻,打仗除了让更多人死于非命之外,与我大齐根本没半分好处……” 这个理由,元朗是难以苟同的,他闭了闭眼,很肯定地叫道:“大凉必须乱起来,必须乱起来,否则危险的是我们大齐。我要你去彻查这个假公主,到底是谁假扮的……在这件事上,我们必须占了理气……” “没空。我今晚值哨。” 元景调头要走。 元朗怒了:“站住,你想一辈子在禁军当一个御前小统领吗?不到战场上争得自己的军威和地位,往后头,你要怎么继承元家军?” 元景转过身,当即怼了一句:“我不会随便挑起战争,敌军来犯,我必诛之;邻国求和,我必促之。两国交战,尸山尸海,有什么意思?我想看到的是天下太平……” 没错,他就是这样一个心思异于他人的人。 他学兵谋,学武功,只为求强身,求守境,那些阴谋算计,他不屑为之。 看着儿子离去,元朗沉沉一叹:这孩子太耿直纯良了,放任他国壮大,就是陷自家百姓于绝境啊,这个傻孩子…… 另一头。 元景前脚才走,阿索后脚就跑了过来,又奉上了一颗珍珠,“主子没猜错,元家后门的草丛里,的确有珍珠。” 嗯,终于破案了,是这个元景把人劫走的。 但这事和元朗应该没啥关系,应该是元景和萧玉黛之间有什么纠葛…… 沐云姜和萧祁御两两相望:“你觉得现在玉黛在他们家的概率有多大?” “很大。”萧祁御暗暗估算着,想了想,“但元家养了不少江湖异士,想要夜探元家,很容易被发现。” 沐云姜眯了眯眼珠子,“也不是很难。如果能找到自由出入元朗的家,易容成他们的样子就能混进去了!” 萧祁御一听,心下立刻有了人选:“之前我着人查过,元朗的老母亲身边有一个丫环会每晚出来给老夫人买醉月楼的果子。那果子每天晚上到特定的时辰才会做出来。会有一个马夫送她过来买。” 所以,他们就有机会了。 “走。我们去试试!” 沐云姜属于那种说干就干的姑娘,身上有一种当机立断,而且,对她做的事情,会有一个精准的判断力。 她不像其他女子,优柔寡断,或是瞻前顾后,主意大的很,整个人会闪烁一种自信的光芒。 这就是她和其他女子的差别,和她一起办事,有商有量,能让人觉得,什么样的问题,他们都能解决掉。 萧祁御跟着她走时,心里是格外踏实的——和别的手下在一起,他必须纵观全局,必须比任何人都要高瞻远瞩,但和她在一起,他好像有了一种靠山。 他考虑不周的地方,她能给自己补上,能更好的办成事。 “等一下。” 他忽把她拉住了。 她转头问:“怎么了?” “刚刚为什么那样看元景?” 他的话里,透着酸酸的味道。 沐云姜瞪大无辜的大眼睛,想笑,原来自己瞄的那一眼,他有看到:“就是嗯……觉得他长得不错。品性也不错……” 某人脸一下子就黑了。 “但是心眼太多,我们家公主搞不定他的,否则倒是一个良配……你……嘻嘻,别吃味,世上男子再好,都不如你!” 这夸赞一出,某人的脸又一点一点舒展开了。 他俩说的话很轻,但是呢,阿索还是听到了,看到主子的情绪被王妃控制得这么有节奏,暗暗一叹。 “走了。我们从密道出去,找个地方吃东西,然后,我们去守株待兔!” 萧祁御春风满面了。 嗯,已经被哄好了。 沐云姜低低一笑。 知道了,这个男人,也喜欢听人夸他——啧,真是看不出来他啊……一夸就开心,以后,她一定多夸夸。 于是,他们再次从密道出来,先去吃了晚膳。 入夜后。 来到醉月楼酒馆,夫妻俩带着阿索,潜伏于暗处,看着元府的人赶着马车在酒馆附近停下。 元老夫人身边的丫环小唯下了马车,上了酒馆,买了果子下楼,再由马夫送她回府。 等他们人回到元府,小唯已不是小唯,马夫也已经不是之前那个马夫。 元府大门前,假小唯扮得理直气壮,下得马车来,而马夫则恭着身子,打着灯笼,为小唯开路,敲门。 开门的门房见是她,笑着忙问:“小唯姑娘,今天怎么晚了这么久?” 假小唯无奈:“今天醉月楼上客人多,多等了一会儿!” 关于元府的布局,之前老早就研究过了,是沐云姜让江记的人找了关系,把他们家的平面图给买了出来。 哪里是老夫人住的,哪里是元朗住的,哪里是元景住的,他们老早就弄清楚——另外就是,那元朗平常时候是住在军营的,元府就住了祖孙两个。 待进了内院,快到老夫人房时,她为了防止被人识破,在叫醒门房婆子后,就把食篮递了过去: “不行了不行了,肚子饿,我得去如厕了……要是脏在身上,保不齐一顿骂。” 她往如厕方向跑。 门房婆子无奈,只得帮着把食篮送进老夫人房间。 沐云姜从如厕出来,就往元景的园子走——他在园子在西边,整个西院全是他的。他这边,丫环小厮不多,主要是他一半时间住在宫里。 她和萧祁御一同翻墙而入,两个分兵两路——据他们所知,今天元景在宫里值哨。 沐云姜往东去,看那边有小厨房,有两个奴婢在厨房做吃食,她凑上去听了两句:“世子这是什么意思?把人家姑娘绑着,却又要我们好生服侍着,不许饿了,渴了,却又把人药哑了……” 她听着心里暗暗一惊。 “我瞧着是世子看上人家了。但是那姑娘好像不乐意。我听到他们在争执……”另一个婢女小声地说道。 “世子看不上任何人,能被世子看中,那是前世修来的服气,好奇怪啊,那姑娘是怎么想的?” “可是。” 两个人议论了一番,然后呢端上刚做好的吃食,出了小厨房,往主人房那头走去。 沐云姜暗中跟着,看着她们进去后就如春燕一般,纵身上了屋顶,悄悄揭开瓦片往里头探看,赫然看到: 萧玉黛当真被人捆绑在一张椅子上…… 第262章 找到公主 此时此刻,她嘴里倒是没堵着什么,但她并没有说话,也没喊,想来真的是被药哑了。 两个婢女,年长一个在劝:“姑娘,您就吃一点!您已经一天没吃了。” 另一个附和:“对啊,姑娘,您要是一点都不吃,世子回来会责罚我们的……求您了……” 萧玉黛沉着脸,把头扭开,沉着脸,并不想理她们。 沐云姜想了想,正想闯进去,把这两个婢子劈晕,然后把萧玉黛救出来。 但就这时,远处不知道是谁在那里叫了一声: “府里进刺客了,快抓刺客……” 话音一落下,园子里就亮起了一个个火把,在漆黑的夜色里,它们显得如此的醒目。 哎呀,不好,萧祁御被人发现了。 她连忙把瓦片放好,一纵下屋,正要进去,却瞧见不远处,重重回廊的尽头,有元景的声音在传过来: “你你你,还有你,上屋顶,高空俯看,不管哪个方向发现贼人,立刻发响箭示警。其他人,给我全院搜索!” “是。” “阿三,跑去祖母园子,让他们好生看护好。” “是。” 元景还是很有捉贼思路的。 很快,元家的家卫一个个跳上了围墙,有举火把的,也有提风雨灯的。 她见状,连忙避入假山山洞,心下有点头疼,之前,阿索有去调查,元景今晚在宫里值哨,怎么就回府了呢? 没一会儿,元景跑了过来,直接就推门进了自己的卧房,里头立刻传来奴婢们的声音,“世子,您怎么回来了?” “嗯,我与人换班了。怎么,她还是不肯吃东西?” “对,早膳没用,中膳也没用。晚膳刚刚踢翻了,这是奴婢们重做的。” “知道了,你们下去。我来照看她!”元景在那里吩咐了一声。 两个婢子应了一声,走了出来,一边回自己的屋一边在嘀咕:“谁那么大胆,竟敢跑来大将军府偷东西?” “可不是,大将军府全是武艺高操之人,哪个贼那么没脑子?” 没脑子的贼——沐云姜暗暗翻了一个白眼,潜了过去,寻了一个隐秘的角落,听起墙角来。 房内,元景在温声问:“玉儿,为什么不吃?不合口味吗?” 萧玉黛的声音传了过来,声音很哑很轻:“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了我?” “你冒充公主,罪名太大,我是不可能把你放回去的,一旦被皇上发现,你就是拿来祭旗的代罪羊。再说了,就宫里那些草包,你想嫁给谁?他们一个都配不上你的……要么就是工于心计,要么就是傻傻憨憨的,你想以公主的身份在大齐定居,我告诉你,就你这大大咧咧的性子,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这番话,倒是句句透着关心。 沐云姜听着挑了挑眉,不觉暗暗一怔:难不成这小子看上她了?否则怎如此多管闲事? 稀奇的是:这位景世子不是不近女人的吗?怎么和玉黛这么亲? 萧玉黛闷声道:“我这样失踪了,送亲使团怎么办?我必须回去的!” “那是送亲使团的事。我只要你安全,其他事,我管不了……”元景就是如此的固执。 萧玉黛恼火极了,好像恶狠狠踢了他一脚。 元景立刻哇哇大叫起来:“你这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还瞪我,我所做种种,全是为了你好。小祖宗,到底吃不吃?” “不吃不吃不吃……” 萧玉黛哑吼着。 沐云姜眨了眨眼,好像听出了一种撒娇的味道。 元景顿时软了下去:“这样,只要你肯吃,我就告诉你一个和皇家驿馆那边有关的消息。” “什么消息?” 萧玉黛的语气跟了缓和了。 “张嘴,吃一口。哎,这才对嘛……” 元景满意地喂了一口。 “现在可以说了吗?” 嘴巴里还都是饭,但她已经迫不及待问了起来,声音显得很含糊。 “今天有人冒充你去见皇上了。他们第一关算是有惊无险地闯了过来。这是第一个消息。来,吃第二口,再和你说第二个消息。” 啧,他倒是真会哄人。 萧玉黛只能吃了第二口:“吃好了,然后呢?” “第二个消息,下午我已经和送亲使团打过招呼了,让他们另外送和亲公主过来。冒充这件事,一旦被揭穿,搞不好两国是要打仗的。” 元景的话一落下,萧玉黛顿时哇哇叫了起来:“所以啊,我必须回去,你快放我回去。” “你也是冒充的。” 元景提醒。 “我不是。” “屁个不是,太平公主萧祺乐我认得,你根本不是公主。你只是王府一个婢女。这种麻烦,你不能沾。” 元景的态度是无比强硬的:“我要你好好活着。” 这个墙角,听得沐云姜暗暗一叹:这两只感情好像很好啊……之前,萧玉黛怎么没说她认得元景啊? 她暗暗想了想,觉得必须把这个元景拿下,直接拿下他,可能有点难度,一旦和他打起架,肯定会把其他人引来的,所以呢,必须让他单枪匹马和自己到没有人的地方单挑。 思来又想去。 想来又思去。 嗯,有了。 下一刻,她二话不说,猛得闯了进去,两道暗镖直接就打了过去,目标不是元景——这家伙武功了得,肯定躲得过去。 但第一道暗镖其实还是冲元景去的,但为了让他自保,分身乏术。 第二道是冲萧玉黛去的,并直接射中了其肩部。 萧玉黛在中镖时,震惊地往外探看,眼神困惑的,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被元景强行带回将军府也就算了,来了个刺客,竟还把她打伤了。 “玉儿,你没事!” 元景避开一镖后,发现她中镖,惊叫着扑了过去。 沐云姜趁这个时候送上冷冷一笑:“镖上有毒,元景,你要是想让这个女人活命,就跟出来和我单打独斗。千万别让手下跟过来,否则后果自负。安乐司那边,我们好好斗上一斗……” 她的轻功,那绝对是少有人敌手的,于夜色当中,几个轻纵就把其他人抛得远远的。 元景根本无瑕追,而是第一时间查看玉黛的伤势,看到她的唇色一下就发黑了,受伤处,血水也变成了黑色,面色赫然一变,急叫了一声: “你等着,我马就去把解药找来……” 他急怒交加地飞奔出去,看到府上的家卫们都在往这里赶。 他扔下一句:“别跟来……我去对付她……你们给我守好这里。” “是。” 家卫们应声。 元景是什么人,在金京城内,有几个能是他的敌手? 而且,他最最瞧不起那种使用下三滥手段的人。 抓起自己的枪,他就往将军府后门而去,却在后门口看到那个长得和祖母房里一模一样的丫头一样的女子,竟在等自己。 站姿还特别的拽。 傲而则立。 斜目而视。 又狂又野。 “有种就别跑!” 元景恨恨叫了一声。 沐云姜挑了挑柳眉,竟是一纵而去,直接就飞过了那条宽宽的市河,站在那里叫器道: “有种你跟来呀!不跟就不是男人。” 元景愣了好一会儿。 虽然他的武功很好,可飞越一条河的距离,不好意思,他游能游过去,飞肯定飞不过去。 好在河边有舟,他跳上小舟,就追了过去。 河的对面,是另一个街道,越过街道,是一片贫户区。 沐云姜见他追来了,便继续往前走,如此这般跑跑停停,就为了把他引过去,而他凭着自己武艺非凡,当真就追了过去。 待到了安东司附近,元景发现那小刺客又停了下来,并且没再跑,他追上前高喝了一声: “你是何人?为何要假扮我祖母房里的唯儿?” “我呀,就是有点小事想问问你们家老祖宗,可我知道你们家老祖宗身边有两个身手了得的人,所以呢,我想借你这个人,把老祖宗约出来好好聊聊……” 沐云姜嘻嘻笑着,折了一根竹子,拿在手上,试了试手,没办法,出来没带称手的兵器。 元景见她竟没兵器,觉得自己拿着那长枪,胜之不武,直接就把长枪插到了地上,也折了一根竹子,傲然道: “想有我钓我祖母?我呗,就凭你?” “对,就凭我。要不要打赌,今晚你肯定输。”沐云姜口气是真的狂。 元景则冷笑:“好一个狂妄的黄毛丫头。那就给你一个机会看看。到底谁更胜一筹。我不想占你便宜,和你一样用竹子,小爷倒想看看了,这世上,又有几个人的功夫能比我厉达……” 那语气,同样是狂妄的。 可不是,他在南齐,在年轻一辈当中那是战无敌手的。狂妄的人都有资本。 嗯,沐云姜觉得他得吃一顿苦头。轻敌都要要付出代价的对。 “好啊,那就比一比,是你的枪法厉害,还是我的棍法厉害……” 沐云姜冲了上去,一招幻百招,一上来就把元景打懵了,排山倒海式的竹影砸下来,他根本分辨不出他是从哪里出的招。看书溂 除了节节败退,几乎没有招架之力。 其实,按着前世她的这个年纪时的武功,是打不过元景的,实战经验也不够,但是,现在的她,拥有前世六七年的对战经验。她记住的实战打法,是无比丰富的,用在这具身体上,驾轻就熟,使出来的招术,能让对方手忙脚乱。 不过,元景可不是省油的灯,很快就回过神来,和她实打实对战的那十几招,沐云姜根本讨不到半点好处。 好在沐云姜改变了打法,用自己的轻功,配合变幻莫测的招数,足足打了一百招,在把整个竹林打得面目全非之后,还是把这位骄傲的元景世子打倒在了地上。 在点住他穴道的那一刻,元景眼里露出了震惊之色。 没错,他输了。 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败在一个小丫头手上。 “你……你到底是谁的?我们大齐境内可没有像你这样身法高妙的女娘……大凉人?” 他对自己的武功路数是很清楚的,而整个金京城,但凡武功好的那几位,他几乎一一都和他们喂过招,没一个是他敌手。 轻功如此好的,根本不存在。 结果,他竟会被一个小姑娘打得落花流水。 这话要是传出去,元景世子算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沐云姜把手上的竹杆一扔,“重要吗?重要的是你现在被我捉住了。” 她去找了一根藤蔓把他吊了起来,然后拍拍手,抱胸站在那里,说道:“现在,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要是不答,我就把你身上的衣服全给剥光了,然后呢,我就把你城门口,让你们元大将军府成为金京城的笑话……” 元景面色一沉,气得脸上青筋横起,如果这邪恶的小女子真这么做的话,那他哪还有脸在金京城内混下去。 如此做法,与他是一种莫大的羞辱。 而这小女子的性子感觉很是顽劣,顽劣的人真的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比如他,他也会做过各种惊世骇俗的事。 元景从不是那种不识趣的人,立刻缓了语气问道:“你到底想怎样?问问,只要我答得上来的,我一定回答……” 这会儿,他唯一想顾全的是自己的面子。 “第一问题,你怎么知道大凉送来的公主是冒充的?谁告诉你?是不是大凉那边有人和你通消息了?那个人是谁?” 这个问题一出,元景的目光就跟深了起来:“你还真是送亲使团里的人?想不到大凉还有你这种功夫高深的女子。” “少废话,快回答!” 沐云姜踢了一脚,直把他踢得闷闷叫了一声。 “没有人和我通消息,我只是刚好认得那个冒牌公主。”元景不想再挨揍,老实交代了。 “你们进关的时候,我奉命在你们使团附近保护进关的公主。以防公主死在我大齐,结果意外发现那个所谓的公主,是我在大凉认得的一个小婢女叫玉黛。 “所以,在你们入住皇家驿馆之前,我特意给她传了消息,让她入住在现在这个房间。告诉她这个房间里有密道,让她出来找我……否则我就跑去举报她是假公主……” 所以,萧玉黛就这么把房里的婢女给迷晕了,自己悄悄跑了出去。 好,这个迷案就这样解开了。 第263章 审问元景 “结果你劫持了她!” 这个结果,现在完全是肯定的。 “我那是为她好。” 元景振振有词道: “冒充的公主嫁到大齐,那就是自寻死路。你们不知道楚王有多暴虐吗?他只要知道自己被耍了,就会直接杀了公主。我和玉黛姑娘有过一段交情,我不希望她去送死。” 好,这个理由,好像也说得通。 “你就这样把人带回了将军府?” “将军府是最安全的地方?试问,整个皇城,除了皇上,谁敢跑来搜将军府?而我的西院,以我为尊,谁敢把我藏了女人的事说出去。就算说了,我一个大将军府的世子,养一个女人,又是这样一个年纪,最是稀松平常了……” 没错,大将军府在这个皇城如此尊贵,若不是玉黛聪慧,他们是无论如何都猜不出她竟会落在元府。 “那你为什么要跑来提醒送亲使团?” 这事,她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元景倒立着抱着胸,闷闷道:“不想两国打仗。只希望你们能圆满把这件事解决掉。没想到你们会直接杀进我的将军府。是我轻敌了,没早早把她转移,更没料到你武功这么厉害……” 可惜啊,现在再如何后悔又能如何? 一切都已经晚了。 这件事,算是弄明白了,当下揭过不用再讨论了。 “第二个问题,当年容夕将军在你家被挑断了脚筋和手筋,是不是真的?” 她问到了她和萧祁御此行大齐的最终目的。 元景却是定定看了她一眼,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据我所知,大凉国境内,任何人都不得提到了容夕将军。谁提到她,谁就以同谋罪论处。你们居然跑来查容将军的当年事?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他好像对她的身份产生了疑惑。 “你错了,大国凉境内,还是有不少人想查清当年这桩冤案的。我只是不希望容夕将军一直含冤莫白。趁这一次来大凉问问清楚。快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沐云姜沉声催促着。 元景冷哼了一声,叫道:“是被挑断了,但不是我阿父挑的,当今圣上要把容夕将军五马分尸,是我阿父竭尽一切保全了她的性命……为了防止她逃回北凉,圣上废了容夕将军的武功,并且挑战了她的脚筋手筋,但是,我阿父并没有恶待她。 “阿父待她之好,都已经胜过待我阿母之好。我阿母就是被阿父活活气死的。这一切全是容夕将军迷惑了我阿父所致……” 提到母亲被气死时,他的语气是愤愤不平的,但并没有因此而对容夕有所不敬。 “后来呢,容夕将军到底是被折磨死的,还是被人救走的……” 沐云姜蹲下身子,盯着他再次问道,这才是这一次南行的重点。 “折磨死那是不可能的,被人救走也是不可能的……容夕将军应该是病死的……这些事,我都和玉黛说过了……那时我已经被送去拜师学艺,具体情况,我不知道。” 这倒是让她诧异,“玉黛知道你是元大将军的儿子?” “知道。” 所以,玉黛匆匆离开,当真是为了查容夕将军的下落,所以才冒了一次险。 “你不是很讨厌容夕将军吗?为什么在提到这个人时,你没有直呼其名,还尊称她为将军……” 按理,恨一个人,肯定会凶神恶煞地称那人为贱人,或是贼人,但他至始至终没这么称呼过。一口一句“将军”,这挺奇怪的。 元景沉默了一下,才闷闷道:“小时候她教过我武功,还救过我性命。虽然我讨厌她,但不得不说她人品不差。长大后,我又听说了她很多事守疆卫国的事迹。她做了很多男子做不到的事,成就之高,值得我辈尊敬……” 如此看来,元景的人品真是不错,他不会因为自己的个人恩怨而憎恨一个有着丰功伟绩的巾帼女英雄。 哪怕这个女英雄曾杀了他们国家不少人。但是,将军的职责是守卫国家。从一个将军的角度出发,英雄惜英雄,他给予了尊重…… “喂,现在可以把我放下来了吗?” 所有的血都回流到脑部,元景感觉整个人晕晕的。 “不好意思,我现在还不能把你放走!” 吹了一记口哨。 很快,阿索就跑了过来,看到王妃竟把元景拿下了,他对王妃的崇敬之心,真真是一天比一天高涨。 “主子。” “把他绑了。回头我们拿他元大将军聊一聊……” “是。” 元景一看,不由得哇哇大叫起来: “喂,你们不能把我绑走,我要被绑了,玉黛怎么办?她中了毒。现在府中这么一闹,你们是进不去的,谁去解她身上的毒?” “呵呵……” 她蹲下身子看这善良的元世子:“我突然觉得你很有同情心。但是,元景世子,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事情……现在你还是好好睡一觉……” 手指如箭,点其昏睡穴。 阿索则打出一剑,割断了藤蔓。 就这时,萧祁御来了。 他是叫到口哨声才赶过来的,刚刚他被人发现,逃蹿中只看到沐云姜先他一步逃了出去,身后跟着那元景。 他没跟过来,而是走了反方向,不能把府里其他人引过去,等就把人甩掉后才追了回来,却一时不知道要哪里去寻她,直到听到哨声。 “干得漂亮!” 他对她是夸赞是毫不掩饰的。 这世上,能让大齐的元景倒这么大霉运的女子,大概也只有她了。 沐云姜眯眯一笑:“可惜啊,他不知道容夕将军到底是被害死了,还是被救走了……先把人藏起来!等我们把公主救出来,再拿他和容大将军好好聊一聊……不,找容老夫人。那容大将军铁石心肠的,可能比较难对付……”看书喇 “你准备把人藏起来?嗯,明白了,你这是想让我假扮元景正大光明地把人救出来是不是?” 萧祁御马上顿悟。 他家媳妇鬼点子就是多。 “嘿嘿,你真的是越来越懂我心思了!” 没错,他俩之间真的是越来越有默契了。 第264章 他要发动战争 “好,就听你安排!不过,你得和我说说看,这个元景和我们家公主到底是什么关系?” 于是,沐云姜就把刚刚元景说的,和他说了说,然后寻了一个地方,做了一张人皮,仔仔细细亲自把萧祁御假扮成了元景。 嗯,还把元景的衣服给扒了,套到了萧祁御身上。 这两个人个头差不多,身体也相似,如此一改装,根本让人看不出有什么差别…… “那我去了。你先回驿站等我,现在外头天寒地冻的,受了寒就麻烦了。” 他摸摸她的头,叮嘱着。 “好,那就让阿索接应你。我和阿绪先把元景押回去。这是萧玉黛所中之毒的解药。你拿好了。” 她从袖兜内取出一个药瓶递上。 他接过,转身就走了。 阿索相随其身后。 阿绪就在附近,他叫来两个手下,去弄来马车,就往驿站而去,最后从密道把这个元景弄到了驿站内。 这一头,萧祁御抓着长枪来到大将军府,直接从正门入,所有看到他的人,都把他当作了元景,一个个簇拥了上来。 “世子,您回来了。 “世子,可有抓贼人?” “世子,您有没有受伤?” 萧祁御不搭理,只沉声吩咐道:“来人。备马车,本小爷要把房里的姑娘连夜送走。” “是。” 手下立刻有人应声,并去传话套马车。 至于原因,没有人敢问。 主子下令,他们遵命而行既可。 萧祁御则快步往卧房而去,待进到房内,他第一时间帮萧玉黛把绳索解开。 萧玉黛见他如此反常,当即一脸警惕地问道:“阿元,你又想怎样?” 阿元? 叫得还真是亲热。 “我不是阿元,我是萧祁御。” “啊?三皇兄?” 萧玉黛惊讶极了。 “嗯。” “你真的找来了……可你怎么长着元景的脸孔?” 萧玉黛惊喜交加,她留下珍珠就是希望聪明如三皇子,能发现其中的端倪。若不是心思奇巧的人,可能会忽略她留下的线索。 这位三皇兄,果然是非常之能人。 “我易容了。快,把这解药服下……” 萧祁御把解药递了给了她。 萧玉黛猜想,刚刚十之有九是王妃嫂嫂,之所以打伤自己,聪明的王妃,这是知道元景会紧张自己,故意把元景钓了出去,并把元景控制住了,再换三皇兄进来,光明正大的救自己,这手段,当真是高明啊! 她立刻服了解药。 二人正准备离开,外头有人砰砰砰拍起了门来,是元景身边的贴身侍卫阿部,恭声禀告道: “世子,大将军回来了,已经进西院,听说世子在西院藏了一个女子,说是要来看一看是何方神圣……” 萧祁御顿时头皮发紧,转头看了一眼萧玉黛,要是让大将军看到玉黛的长相,那就不妙了。 “玉黛,你藏到屏风后面去。快!” 他低声吩咐。 萧玉黛应声忙躲了进去。 同一时间,外头传来了元朗大步进来的声音,门砰的被推开,第一将军不问而入,直接就站到了萧祁御面前。 “元大将军,这里是西院,您进我的院子,是不是应该先敲一下门,就算您是一家之主,该有的父子之礼是不是也该顾一下……” 萧祁御知道这个这对父子恶劣,他长大归来从来叫过一声“阿父”,父子相处总是不友善的。 所以,他故意按着元景的心态,叱叫了一声。这种语气,比较贴切元景这个人一惯以来的作风。 嚣张,且任性,还有点目中无人。 元朗倒是不疑有他,而是皱着眉四处观望,“听说你从外头带了一个女子过来?人呢?” “这与你有什么关系?”他沉声反问。看书喇 “我让你帮我办事,你说你今日值哨。结果呢,你换了值班,回家来胡闹。你当我元大将军府是什么地方,竟敢随随便便带了人回来做苟且之事?来呀,把她给我搜出来,然后乱棍打死……” 元朗命令了一句,语气显得很是严厉,一开口,竟要把人打死。 “是。” 元朗的手下领命,往里头搜。 萧玉黛不等他们进去,就自己走了出来,脆生生叫道:“不用搜,我在这里。大凉太平公主拜见元大将军……” 没错,她一开口,竟把自己的身份给报了上去,为的是让元朗投鼠忌器——这人想打死她。若她没一个可以倚仗的身份,今晚上可就麻烦了。 元朗看着婷婷走出来的美丽女子,虎目不自觉一缩再缩,沉叫道:“你刚刚说什么来了?你是太平公主?” 话中透出了几丝不可思议之色。 “对,吾乃大凉太平公主,与元景世子情投意合,所以,在皇家驿站落脚之后,就悄悄从驿站出来,与景世子私会。景世子并不愿意我嫁入皇族,所以,在私会后,他把我扣在了这里……” 呃! 萧祁御听得暗暗吃惊啊,这小姑娘编起谎来怎么都不事先和他打招呼的啊,害他惊在当场。 好在,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并且给予了配合,直接就走过去,把萧玉黛护在了身后: “没错,是我把公主劫到这里的。这辈子我非她不娶。我是不可能把公主还给去的。如今,公主已经我的人……” 嗯,他扯谎扯起来也是很有模有样的。 萧玉黛脸上一烫,如此一来,她和元景就有了纠缠不清的关系。 她这么说,是想把元景拉下水,既然是他把自己扣下的,他又不想自己嫁给皇子,他的父亲又要打死她,她只能用这样一种关系,让三皇兄以“爱侣”的关系,护下她,以逃过被打死的命运。 元朗听得那是瞪大了那一双威厉的老眼,“所以,今天是有人冒充公主去面圣了?” “对。”萧祁御点头。 元朗惊得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所以,刚刚有贼人跑进来,是冲公主来的?” 萧祁御点头:“是。” “那贼人发现公主就在府上?” “是。但被我赶跑了。我正要把公主转移出去,反正,我是不可能让公主嫁给任何一个姓李的皇子的……” 萧祁御说得可是铿镪有力。 元朗抡起了手掌,想一个耳光打下来,却生生收住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公主是必须嫁给皇族的,你算什么东西,敢在半路把一个冒牌的公主劫回府里来……” 萧祁御的目光暗暗一动,元朗竟已经知道送来的公主是冒牌的,显然啊,这人和大凉那边想大乱天下的那些人在暗通款曲。 “您也知道,她是冒牌的,我当然不能让她再回去,一旦被您揭破,她就死无葬身之地……” 元朗目光幽幽一闪:“所以,你才不肯帮我去揭发那个冒牌公主?” 萧祁御应声道:“我只是不想做让玉儿伤心难过的事情……” 元朗也曾年轻过,他很明白的,喜欢上一个人,有时候是很疯狂的——会为了得到她而不择手段。因为曾经,他也疯狂过。 于是,他抬头瞄了一眼这个对什么都不在乎的儿子,又看了那个长得还不错的公主,憋着一团怒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萧玉黛淡淡道:“我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这件事怎么解决?大凉和大齐不能乱。” 元朗却冷冷一笑,不乱是不可能的。于是,他二话不说,直接就点了萧玉黛的穴道,令她陷入了昏睡。 萧祁御第一时间把人扶住,怒叫:“干什么?为什么要点玉儿昏睡穴?” “景儿,你若非要她也行。等一下,明天天亮后,你随我到殿上揭发那个冒牌公主,我们要让大凉理亏,必须让大凉割让琼峡三岛给我们大齐……” 呵,这个元大将军,竟怀着这样的野心。 萧祁御好奇的是,他为什么要那三岛? 虽然岛上有他们大凉的水军,那边物产也丰富,但是,那里很偏远,与他大齐隔得远,他们根本就不好掌控这三岛。 “您凭什么认为,只要我们揭发公主是冒充的,能占有主动权,要求割让?” 萧祁御觉得,元朗这是已经有了想霸占他们大凉国土的计划了。 “这只是第一步,只要大凉那边的行为可以顺利开展,撼动大凉,不在放下……”这份野心,令萧祁御暗暗惊心。 “大凉现在的皇帝正当盛年,你做了什么会以为你可以攻下大凉……”他稳住语气,很想从他嘴里探知他们大齐到底在大凉做了什么? 元朗看向儿子,沉声道:“这事,你不用管,你只要知道一件事,如果你想把这个女人留下,那么就必须听命于我。否则我就让人乱棍打死她。这世上就再也没这号人。到时,我倒想看看驿站那个冒牌货,要怎么把接下去的骗局圆下去。” 萧祁御转头看了一眼靠着自己的萧玉黛,将她抱上床,回过头来问道:“你到底想怎样做?” 元朗说了说自己的计划。 萧祁御听得心肝发颤,急怒叫道:“为什么挖空心思要发动战争?” 元朗的目光乌沉沉的:“大凉要是太平,不太平的就是我们大齐。给他们时间修养生息,我们大齐就会遭殃。 “这件事就这样决定了。今晚上,你不许再出大将军府,明日一早,随我入朝,定要让送亲使团为他们的欺君行为付出代价……” 第265章 他去上朝,她随机应付 另一头。 沐云姜回到驿站后,就把元景绑着扔在密道内,由阿绪看管着,自己则坐在房里等萧祁御回来。 她本以为,凭着萧祁御的本事,轻轻松松就能把萧玉黛从元大将军府救出来,结果,等了一整晚,萧祁御没回来。 呃,好,中间,她等得都睡着了。 等醒过来才知道萧祁御竟一夜未归,她觉得不妙,立刻着阿绪去查看。 阿绪在半路遇上了阿索。 二人回来复命。 阿索回禀道:“昨晚上,王爷进去没一会儿,大将军元朗就回府了。没一会儿,大将军府上就加强了戒备。属下左等右等,都没等到王爷出来。 “本来,我是想进去的。但整个晚上,大将军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在值哨,火把把院子照得通亮通亮的。属下没法进去一探究竟。 “直到天蒙蒙亮,属下看到王爷和元大将军一起上朝去了。” 沐云姜听得双眼发直:心下实在是不明白啊,萧祁御怎么就跟去上朝了呢? “他们是怎么去的?” “骑马。” “那昨晚上将军府上可有马车离开?” “肯定没有。一个苍蝇都没飞出来。” 听到这里,沐云姜可以确认:萧玉黛肯定还在将军府,暂且还没被转移掉。 她暗暗琢磨了一会儿,继续问:“阿索,你有见到王爷吗?” “在路上,我故作行人,和他们对面错身而过。王爷作了一个手势,意思是救人。马上。” 这是阿索唯一拿到的有价值的信息。 沐云姜听着眼皮直跳,心里疑惑极了: 萧祁御为什么要让阿索马上救人,关键是,都白天了,怎么救?又是什么原因让他下令马上救人? 这里肯定有玄机。 就这个时候,外头有内侍过来传来口谕: “太后有旨,今日哀家无事,着太平公主进宫,陪太后说说话。” 趁着回房梳妆打扮,沐云姜越想越不对劲。 前脚,萧祁御冒充元景,担着天大的风险入了齐皇宫,这肯定是发生大事了,否则他绝对不会以身犯险。 要知道一旦被人查出他是冒牌的,人皮面具一摘,以他的长相,大齐皇宫或多或少有人认得他就是大凉的靖北王。 真要认出来了,他必被五马分尸。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而后脚,太后竟让人来传诏,让她这个太平公主入宫,这个时间点,太后不上早朝吗?太后不上早朝,元朗肯定是知道的。 萧祁御这么乖的跟着元朗去上早朝,而不是想方设法不去,说明,元朗要做的事,可能会危及即将要进宫面见太后的她,对。 可有什么事能危及她? 只有一件事。 想到这里,她目光一闪,打开了密道,二话不说,给元景吃了一颗毒药。 “喂,你给我吃了什么?” 元景又惊又怒。 “毒药。如果你想活命,想要天下太平,必须帮我做一件事……否则,一个时辰后,你就会穿肠烂肚而亡……” 沐云姜沉声危胁他,强行打开他的掌心,并在他手中扎下一针,拔出后,他的掌心就多了一颗黑痣。 “喂,你又干嘛?” 元景惊呼大怒。 “看到这毒砂了吗?一触即疼,一个时辰就能将毒素送到周身。再配上我给你吃的毒药。除了我,世间再无人能救你!” 说话间,她轻轻一碰那毒砂,顿时疼得他浑身直冒冷汗,嘴里更是哇哇大叫起来:“你你你……你这毒妇,到底想怎样?” 沐云姜说了说她要让他办的事。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元景只能恨恨应下了。 沐云姜这才满意地从地道出来,细致地打扮完,便随着来宣旨的内侍进宫了…… 沐云姜听说过这样一一件事:大齐的太后信佛,信因果轮回。 大齐的太后听政多年,一朝为太后,就重用了镜天司。 所谓镜天司,就是可看透天意,可为皇族排忧解难。 自太后掌政,宫中做任何重要事件的决策时,她都会请来镜天司的大司祭,作一番占卜。 太后相信镜天司,其中有这样一番由来: 当年,太后生下皇子李泰,御医说,李泰活不久了。她找来了大司祭,那位老巫师说: “殿下虽然体弱,但命中注定皇袍加身。虽一身病患,但子嗣颇多。” 当时,她只是一个小妃,在宫里没有地位,唯一的想法是,希望儿子可以活着,能有一块封地,他们能熬到回封地,也算有了出头之日。 结果有朝一日宫里出了瘟疫,就她陪儿子在外求医,幸免于难,其他们皇子公主,死得七七八八,皇上皇后也病了一场,皇后薨,皇上深受打击,从此一蹶不振。 她回宫后,于御前侍疾,百般细致,千般温柔,最终得了皇上的独宠,从一个不起眼的低等妃子,晋升为贵妃,儿子也被封为太子。 因为这番奇遇,皇后就为大司祭请命,成立了镜天司,但那时,镜天司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后,皇帝驾鹤西归,镜天司为新帝择吉期登基,并为新帝择下新朝的皇后秦素。镜天司断言:立此女为后,国政将无忧。 太后这么做了,没选新帝喜欢的女人骊洛为后,而是择大将军秦天之女秦素为后。 婚后,帝后恩爱,国政顺利。 皇帝喜欢观骊洛,皇后欣然纳之,三个人一直和平共处。 直到秦素和骊洛一起怀孕,秦素生出死胎,骊洛生出儿子,三个人的平衡被打破。 骊洛被封贵妃。 秦素以泪洗面。 多年后,秦素再次怀孕,生出一女。 生女之日,天生异象,喜鹊绕宫房,引得众人翘首而望,所有人都以为会生出一个嫡出的皇子,结果呢,生出的是一个公主。 镜天司夜观天相,却称:此女乃是天星下凡,宜立为皇太女,从小好好培养,那么大齐必国运鼎盛,可兴天下,成就一个盛世。 齐帝却觉得荒唐。 那时,他膝下有儿七八个,一个个身体强健,却要立一个刚刚出生的公主为皇太女,天下臣民必难以信服,他也不乐意,不能知道她是皇后所出,就得立她为皇太女! 结果,几日后,刚出生没几天的公主竟从宫中神秘失踪。 那时大齐和大凉正在交战,明明是大齐占得先机,形势一片大好,大凉边界已乱,结果呢,大凉反败为胜,还把他们的人马都赶出了大凉。 大将军元朗为了救下容夕,身受重伤,他们好不容易拿下的优势,因为元朗伤重而荡然无存。 皇帝大怒,要拿容夕问罪,元朗为保容夕,当场反目。 本来,元朗和皇帝因为年纪差不多,虽为舅甥关系,却若良师挚友一般,是亲密无间的。因为容夕,他们君臣猜忌至今。 太后以为,这一切皆是因为失了小公主,大齐的国运,正在一点一点走下坡路。每一次与大凉打仗,都会惨败。国内各地更是欠收的欠收,作乱的作乱。 后皇帝重用皇弟李悍,结果,却让他一支坐大,威胁到了皇位,而令国内的局势变得更为复杂。 太后曾问镜天司:“朝内局势变得如此复杂,是不是因为失了公主?“ 镜天大司祭说:“是。没了公主。皇后以泪以洗面,秦氏失了尽忠之心。国运凋敝,无可奈何?” 太后再问:“公主还在?” 镜天司夜卜天象问:“安在。公主泽披四方。成年后,谁得公主,谁就能君临天下。” 太后又问:“若公主能回来呢?” 镜天司:“则天佑大齐,大齐百姓将免遭战火……” 可惜的是,公主一直寻无下落。 如今太后病重,已是强弩之末,她又问镜天司:“如何保下大齐百年盛世?” 镜天司:“和大凉和亲。” 太后这才非要和大凉和亲,但为了稳定大齐的局面。 她知道朝中很多人都不想和亲,包括皇帝,包括她的弟弟元朗。 皇帝不想和亲,是因为骊贵妃——骊贵妃的父亲,在十几年前大齐和大凉打仗时,骊氏父子死于陈塘,这么些年,骊贵妃一直心心念念想要报仇。 所以,一旦太后病故,一场战争,势不可挡。 元朗不想和亲,是因为容夕。 太后想和亲,是因为两国一朝开战,百姓又将受到牵连,而朝中最能打仗的人是,元朗和李悍。 元朗老已,李悍正当盛年。长久打战的结果是,元朗若兵败,李悍就会手捏重权,这就会危及皇帝在朝中的地位…… …… 关于大齐这点局势,沐云姜知道得很清楚,所以,她对元景警示他们送样使团,早早送来真公主之事,很是意外。 元景主和,只想天下平顺;而元朗欲战,只苦于太后主和,而不能和太后对着干,元朗对于太后一直信任镜天司而不满,他以为,镜天司就是在妖言惑众。 但如今李悍势大,为制衡朝局,主和,也是必须然选择。 这是沐云姜本来的想法,但今天她觉得,那元朗可能另有想法。 清华宫。 太后今日未上朝,因为昨夜太后偶感风寒,有点咳,今日她精神倒是好了些,却懒懒的不想早起,心里只想再见一见那位从大凉来的公主。 太后的母亲曾是大凉的郡主,也曾是送来和亲的女子。所以,太后才渴望能让两国和平共处。 沐云姜来到宫中,看到皇后在侍疾,一脸淡静地照顾着太后——据沐云姜所知,太后和皇后关系极好,与骊贵妃关系并不怎么样。 “太平拜见太后娘娘,拜见皇后娘娘。” 她施施然行了一个大礼。 太后笑着招了招手,脸上堆满了兴趣:“过来,你怎么知道这是皇后娘娘?” 皇后穿着素静,一点也不像皇后,而像一个失宠的冷宫后妃,但整个人是很雍容典雅的。 沐云姜微微一笑,“太平听说了,太后和皇后情同母亲,太后榻边,必有皇后进孝。再看皇后如此温柔,气质又端方,不是皇后,又会是谁?” 太后笑得更开心了:“真是一个聪惠的姑娘。就不知谁能娶上你!” 沐云姜瞄了一眼,觉得太后气色不佳,“太后娘娘,您今日不上早朝?” “老了,身体不中用了。今天想偷个闲,就想见一见小太平,听说昨日舒王他们都去见你了……怎么样,你觉得哪个合适?” 太后就像一个慈善的长辈一样,聊着家常,没了在朝堂上的威风凛凛,整个人显得很是可亲可敬。 沐云姜想了想,又小心地观望了一眼,知道太后的可亲只是一种假象罢了,闷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能说实话吗?” “这孩子,难道哀家想让你说假话不成?”太后瞪了一眼。 沐云姜眼珠子转动着,福了福,才又继续往下说道:“太后娘娘,之前,太平揭发了楚王,得罪了骊贵妃,您觉得现在有哪个皇子敢娶太平。将来万一皇帝大行,太子继位,骊贵妃能放过我这个大凉的公主吗? “太后娘娘,骊贵妃的父兄都死在大凉战场上。听说还是被容夕将军斩的首。所以,容夕将军被带来大齐后,就被挑断了脚筋手筋……为的就是让她活得生不如死。 “如今,可没有人敢来护着太平,将来两国若失和,第一个倒霉的肯定是我。太后想两国联姻,得百年安宁,难啊……” 她把局势看得这么透,倒是让太后惊讶,同时又轻轻一叹,“是难,可再难,也得尽量稳住啊……至少现在皇上还康健,能维持一年就一年!” 沐云姜想了想,忽道:“太后,太平以为,宫里的皇子怕是没一个人敢娶太平的。但除却皇子,倒是有人能一嫁,此人还一心想盼天下大和,国泰平安。” 太后一听,顿时来了兴致,“你说的是谁?” “就是您的内侄元景。” 没错,沐云姜改主意了,这个元景是个不好应付的角色,但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人选,既然萧玉黛和他有交情,那就赖上他! 太后微微拧眉。 皇后倒是温温一笑,静静听完忍不住夸了一句:“太平公主真是好眼光。元景是挺合适的。他宅心仁厚,盼天下大和,不像骊氏一脉,一心想战。若不是太后压着,两国之间早战火连天了。” “是,元景的确是个心怀万民之人,有一件事,臣女必须告知太后娘娘,还有皇后娘娘。”沐云姜往地上跪下了。 “何事,你倒是说与我听听!” “太平和元景是旧识!” 这倒是让太后惊讶:“是吗?” “而且,元景亦心悦于太平,是以,在此,太平恳求太后成全……促成这一桩姻缘……” 说罢,她深深叩了一个头:“另外,请太后禀退左右,另有一件事,太平必须据实以告……” 太后一脸疑惑,想了想,终让身边的人都退下去。 而沐云姜说得事,当场就把太后和皇后给惊住了…… 第266章 真假公主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267章 有惊无险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268章 遇师父,一窝端 二人定晴一看,当场就傻。 “元朗?这什么情况?” 沐云姜惊呼叫出声,摔得四脚朝天的竟是刚刚在将军府暗算人的元大将军。 “谁暗算我?谁?到底是谁?” 瞎了眼的元朗抹掉唇角的血水,那里大叫着,努力辨认着声音 萧祁御则看向元朗被掷来的方向,一个仙风道骨似的侠士双手负背,飘飘而来,竟是…… 他在认出来人之后,立刻神情一怔,抱以一拳: “晚辈拜见江天前辈。” 没错,来的不是别人,正在沐云姜前世不曾再见过面的师父:江天。 她立刻转头,和师父这张脸孔对视上时,露出了惊喜之色,正想扑过去撒娇,跨了一步,却又折回。 元朗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而她第一时间就点了元朗的昏睡穴。 看着他倒地之后,她欢欢喜喜地扑向江天: “酒鬼师父,这么久了,你终于知道现身了……哎呀,真的是要把我想死了,来来来,必须抱一个……” 江天的头发已经半白,着一身宽大的黑袍,腰际系着他的宝贝酒葫芦,看到自己的徒弟要扑上来,竟很嫌弃地避了避: “想我?嘴上说说的,这段日子以来,我只看到你和那个野小子亲亲我我的,哪有半点想为师的样子?” 最后还哼哼了两声。 沐云姜抱了一个空,并没有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回答得可振振有词了:“想念这种感情是藏心里的,要是我逢人就说,哎呀,我师父跑哪去了,我真的是太想他了,那不是神经病了嘛……哎呀,师父,别害羞,抱一抱嘛……” 这一次,她把人给抱住了,小小的脸蛋还在师父手臂上蹭了蹭。 “哎哎哎,臭丫头,你都嫁人了,怎么还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江天很是无奈地在她额头上戳了一下。 这个举动,透着一种宠的味道。 “我在师父跟前,永远是小孩子。长不大的那种。师父师父,能见到你,真的是太好太好了……” 她心里是发酸的,虽然这个师父,从小到大都很冷清,对她的教养,好像也不怎么上心,但是,也的确是他把自己教养成才的。若不是他带走她,她可能得在沐家长大。 也许会和姐姐们一样,变得庸碌,而不会出落得如此有个性,有才华。 “行了,别蹭了……又想把鼻涕蹭我衣服上是不是?”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还有鼻泣。” “那就是往我身上擦眼泪了。” “我就擦了,就擦了。” 撒起娇来的沐云姜,娇娇软软的,可招人喜欢了。 这个时候的她,就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小娃娃。 萧祁御看着不由得微微一笑,聪明起来吓死人,撒起娇来甜死人。 他喜欢这样多变的她。 “等一下,师父,元朗是你抓来的?” 沐云姜突然意识到了这件事。 “难道是你抓的?”又哼了两声:“不战就逃,出去不要对人说,你是我徒弟!” “问题是:你抓找元朗干什么?是不是你也要查容夕将军的事。之前在春晓城,是你把冥楼的楼主打成重伤的……” 她立刻无比尖锐地反问起来。 “嗯,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在查当年那桩案子。直到三年前,我才听说容夕可能尚在人间。之前我找过元朗,他咬死不肯回答,非说容夕是病死的。我还挖过容夕的坟——那里只有一包骨灰。” 江天长长一叹,目光则在萧祁御身上一扫而过,眼神却是无比冰冷的: “若不是他亲生母亲暗中算计,容夕本该是皇后之尊,怎么可能落得那样一个田地?” 这一刻,萧祁御能感受到一种森森冷的杀气。 这一刻,他心下实在是有点担忧啊,就怕江天出现会把媳妇带走——很显然,江天很不喜欢自己。 “打住,酒鬼师父,有一件事,咱们必须好好捋捋清楚:萧祁御是萧祁御,他母亲是他母亲,这是不能混为了谈的。他母亲伤害了容夕,但是他一直在守卫大凉。这能是一样的吗?重要的是,他是容夕将军唯一的徒弟……” 她护夫护得那是毫不犹豫的。。 “如果不是因为他是容夕收下的徒弟,你以为我会放过他吗?早把他大卸八块了。”江天又哼了一声。看书喇 萧祁御连忙抱拳道:“谢前辈不杀之恩,还许阿姜嫁给我。” 江天却冷嗖嗖望了过去:“我什么时候答应把小丫头嫁给你了?萧祁御,麻烦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我没来搞破坏,那是我根本没空管你们那摊子闲事……” 沐云姜一听,忙往萧祁御面前一所:“酒鬼师父,不许欺负我家郎君。这是我挑的男人,您不许搞破坏……” 江天听了,翻了一下白眼,恨恨直叫道:“还真是女生外向。人家给你灌了什么迷汤,你要这么护着他,怎么这么没良心?” 沐云姜挑了挑眉:“他又没做错什么事,反正,就是不准拿他亲生母亲做的事,找他麻烦。世上之事,冤有头,债有主。如果非要母债子偿,这些年,萧祁御为国征战,已立下无数功劳,已经可以抵过了……” “懒得和你这个一心向着自己男人的小没良心争。你闪开……”他把徒弟拎开,指指这个徒婿:“你,去弄辆马辆过来,带这老小子去一个地方……” 若不是他觉得自己拎着一个大活人跑起来费劲,也不会跟着这个徒弟过来。看书溂 “是。” 萧祁御马上去租马车。 沐云姜趁这个时候,黏上去挽住了江天的手臂:“师父,这么些年您一直在查容将军的事,不知道查得怎么样了?” 江天斜了一眼徒弟,紧跟着轻轻一叹:“没结果。起初我是在查阿夕为什么叛国,后来我在查容夕的下落……这一查竟就这么多年,查着查着,你长大了,我也老了,头发都白了,却还是没能把真相查出来……我实在是愧对容三妹啊……” 话里尽是深深的自责。 “这么说,容将军真的还活着?” 沐云姜心头燃起了希望。 江天望着天上的日头,眯了眯眼:“我也希望她还能活着……所以,今天,我必须让那老小子说出实情。” “师父,我有一个问题,已经疑惑很久了……” “什么疑问?” “那个元朗娶容夕将军,是因为喜欢吗?” 对于这一点,沐云姜是满心好奇的。 江天却冷冷一笑,“喜欢,呸,他就是为了报复,哪来的喜欢,喜欢一个人会把她害得人不人,鬼不鬼吗?” 沐云姜听了,心不觉跳了好几下,前世,她对这件事并不关心,现在,她却很想弄清楚这里头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师父,这里头到底有什么隐情,您给我说说!” “三言两语是说不清的,回头,有空了再说。” 江天解开腰际的酒葫芦,又开始咪酒,眼神则是深深的,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少顷,萧祁御找来了马车,他把元朗弄上马车,“小子,你到里头坐着去,我来驾马车……” 萧祁御哪敢啊:“还是江先生坐车,我来驾!” 江天瞪了一眼,“少啰嗦,你知道我要把人带去哪吗?” 萧祁御想想也是,自己对这里那人生地不熟啊,“那就有劳前辈了……” 他只得坐到了马车里,看着靠到自己身上的小女子说:“江先生不喜欢!” 小女子轻轻道:“没事,你娶的又不是他。我喜欢就行了。” 这话,真动听,萧祁御听得心里美滋滋的。 半个时辰之后。 这辆马车来到了西城一处寻常园子,门口老早守着几个穿着奇服的老头,看到江天过来,就把正门开了,让他们进去。 马车停下后,江天跳下马车,冲那三个老头招了招手:“来来来,给你们介绍一下我徒弟……” 沐云姜被拉了下去,面对三个老头,一通好奇地打量着,问道:“师父,他们就是海外三仙!” “哟哟哟,这小姑娘,好眼力啊……没错,我们就是威名赫赫的海外三仙。” 一个白发老者,穿着红袍,这大冷天的,却露着一只手臂,那手臂上缠着一金鞭。 一个红发老者,穿着白袍,脖子上套着一个大项圈,背着一对玄铁大宝刀。 一个金发老者,穿着黑袍,金发上挂着一串小骷髅头,腰际别着一部奇怪的兵器,以前没见过。 “这是地仙,这是天仙,这是鬼仙。他们都是海外高手,是我走遍千山万山结交的朋友……” 江天简单作了一番介绍。 沐云姜当即抱了抱拳:“三位仙人好,我是小仙女沐云姜。你们仙人们的未来……” 地仙听着哈哈一笑,对身边那两个老头说:“江老怪做什么事都正经八百的,收的这个徒弟倒是又漂亮又伶俐,实在是叫人不喜欢也不行啊……” “等一下,这个是徒弟,那个呢?长得挺白净的。”天仙指了指萧祁御,虽然穿的是一身布身,但是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度,却是普通所没有的。 “回天仙前辈,那是我找的夫君。” 沐云姜过去,把萧祁御拉了过来:“祁御,认得一下,这是地仙,这是天仙,这是鬼仙。” 萧祁御连忙打了一声招呼:“晚辈见过三罪前辈。” “啧啧啧,小姑娘还是很有眼光的,这对孩子,真是好登对……”鬼仙笑着过去,“我瞧你印堂发黑,来,让我瞧瞧,哎呀,这是中了断肠丹啊……可惜啊,活不久了……” “别理他了,等我把妹子找到,我就让我徒弟休了这个短命鬼……小子,先把元朗这个老不死的带进来……” 江天就是没给萧祁御好眼色看。 萧祁御也不生气,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哄好这位,否则,回头他真要拆开他们夫妻,那就麻烦了。 沐云姜被江天拉进了屋子,一进去才发现,元老夫人竟也被绑来了这里,就连元景也在,也被挂在了这里。 “师父,您什么时候把元景也弄来了?” 沐云姜一脸的吃惊。 江天不搭理,只让萧祁御把元朗给吊了起来,然后才道:“丫头,刚刚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元朗出于报复,才娶下了容夕吗?现在我就好好把其中的事,给你捋一捋……” “白老头,拿水泼醒他们……” 地仙当即就拎起一桶早就准备好的冰水,泼了上去,元老夫人就此悠悠醒来。 元景醒得最快,看到自己的父亲,还有祖母都被吊在半空,又惊又急,叫了一声:“祖母,老东西……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把我们吊起来……” “嘘,安静!” 江天微微笑着,以手指在唇上按了一会儿:“你想知道的事情,很快,我就可以一五一十说给你知道了……” 他的目光紧跟着落到了元老夫人脸上:“老夫人,别来无恙啊……” 老夫人的眼睛也瞎着,她痛苦转动着头,努力辨听着:“你是……江天?” “没错。我是江天,我又来了。当年来的时候,我说我要带走容夕,是容夕不肯走。还以命威胁我,让我离得远远的。那时我就说过的,容夕好好活着,我不会寻你们麻烦。容夕只要有一个天长两短,我一定会来找你们算账的。” 江天的面色一点一点阴沉下来,“结果,你们却找人暗算我,害差点被废。以为这样我就不敢再进大齐,找你们算账了吗? “当年,你们请的那些人江湖杀手,已经尽数被我诛杀,就连你们身边那几个厉害的手下,亦都被我在这几年里弄死了,你们欠下的债,总是要回的……” 沐云姜听着暗暗吃惊,原来当年师父带着她四处流浪时,他伤得很严重,这伤竟是元朗找人伤的。 “江天,你要报仇,就冲元朗去,我们祖孙都没有伤过你……冤有头,债有主,你也算是名满江湖的人物。怎么可以祸及无辜?” 元老夫人又惊又惧地叫着,竟想和自己唯一的儿子撇清关系。 难道这就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即便是亲骨肉也如此吗? 第269章 惊天秘密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270章 夜半生变 就近找了江记一处产业,沐云姜示以少主令进了园子。 园子隐没在一处小巷内,园主曾是个隐士,园景打理得很是漂亮,园内养着几个奴仆,看到主人至,立刻勤快地打点起来。 少顷,萧祁御写了一封信,亲自跑到街上,找了一个乞丐送信。而他悄悄暗中相随。并于沿路做下记号。 在确定信有送到后,萧祁御就折回了那幢精致的园子。 午后时分,阿索和阿绪就找来了。 阿索一脸担忧地禀告道:“公主又被请进宫去了,会不会有问题?” 沐云姜想了想,摇头:“元朗被假冒这层身份已经被拆穿,现在太后只会一意撮合这门婚事。最多就问问公主,之前是谁假冒的她。公主挺聪明的,不会乱说话。” 萧祁御也是这么觉得的。 果然,这天晚上的洗尘宴,并没有发生任何事,只是公布了婚期。 关于元朗被冒充一事,也没传开来。毕竟这个消息要是传出来,对于大齐是极其不利的。 但太后知道后一定很伤心,她唯一的弟弟,竟被人冒充了这么多年。 晚宴过后,公主就被安全地送回了驿站。 这个消息传回来时,沐云姜正在研究医书。 白天,鬼仙说萧祁御是短命鬼,而师父说,回头得空了,就要让她休了这个短命鬼,这让她郁闷死了。 萧祁御身上的毒啊,她必须尽快解除才行,要是能找着树华师兄就好了,前世,是树华给他治的毒。 “嗯,今天晚上的宴会,是个大场合,萧玉黛能应付过来,证明她还是有点本事的。联姻的对象又是她熟悉的元景,想来接下去,她能把控好自己的生活的……” 这样一个结果,沐云姜挺满意的。就是萧华被救走这事,挺让人郁闷的。 “既然嫁到了大齐,往后的路,就得靠她自己了。行了,不聊她了,不早了,你昨晚上已经折腾了一个晚上,今天又受了一场惊,洗洗睡!” 夜已深。 萧祁御刚刚在边上看着她一直在打哈欠,但她不肯去睡,因为她想等驿站那边传来消息。 “好。睡觉去。不过,这里我没来住过,寝屋那头是下午着人置办的,匆匆忙忙,可能不怎么精致。出门在外,咱们只能凑和着过了……” 沐云姜拉着他去看新布置的寝房。 “没事,我什么样的环境都能过夜。行军打仗,露宿荒郊,那是常有的事。” 萧祁御被她带进了寝房,看着面前既简单又不失温馨的屋子,挺喜欢的。 床榻是新买的,床幔上绣着花,屏风是古董,家具就简单几样,但做该还不错,是本来宅子里的老物件。 屋内窗口搁着一个炭盆,有一个罩子,把烟气吸到了窗外。这个设计倒是特别,可以避免炭气中毒。 屋子里暖暖的,香炉里燃着香料。屏风外挂了几盏琉璃灯。陈设自然比不上王府。王府里的主人房,成亲前萧祁御可是精心布置过的。 因为他想让她过上最舒服的日子。 “挺好。其实,我们就住几天,不重新布置也是可以的……” “不行,以后,只要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就得好好地过。怎么能辜负良辰美景?” 沐云姜冲他眯眯眼,眼睛闪闪发亮,好像意有所指。 萧祁御忽然有所意会了,她这是想…… “对了,我让人准备了浴汤,我们一起洗洗?来来来,跟我来,应该就在这边……” 她欢天喜地把他拉去了隔壁…… 一起洗? 这小妮子就这么放得开啊? 萧祁御的脸上莫名就发烫起来。 好,他们是夫妻,鸳鸯戏水挺正常的,但现在是大冬天,虽然屋子里生了炭盆,但水还是冷的快。 一起洗,怕是会着凉的! 他被她拉到了隔壁,推门进去,屋内暖暖的,他的脸烧得更厉害了。 沐云姜转头看到他面色红红的,先是一怔,而后吃吃笑出了声:“你……是不是会错意了?我没有和你洗一个浴桶的意思。这里有两个浴桶。中间隔着屏风,你洗你的,我洗我的。” 还真是。 那里摆了两上桶。 桶里放着刚刚着人上好的浴水。整个房间热气腾腾的。 萧祁御见状,不由得轻轻咳了两下,“嗯,那洗!洗完我们就睡!” 衣带轻解,步入浴汤。看书喇 香气袅袅,水声嘈嘈。 沐云姜一边洗,一边和他聊着案子。 萧祁御浸泡在水中,看着屏风后那伊人倩影绰绰,浑身上下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惬意来。 他活了这么多岁,每日每夜,都好像是精神紧绷的。只有和她在一起时,每时每刻都是舒展的。 闭着眼,他让自己放松下来。 迷迷糊糊当中,沐云姜的声音一点点变得遥远了。 这温温的浴汤,竟让他想就此沉下去,好好睡上一睡——昨晚上他可是一宿没好好睡,实在是有点累了。 想是这么想的,但他还是振作起来,今晚上他还有大事要做。 可睁开眼睛,却发现对面竟没了声音,他发觉不对劲,忙叫了两声:“阿姜?阿姜?” 没吱声。 萧祁御忙跳出裕桶,顾不得擦干身体,胡乱披上袍子,绕过屏风,发现沐云姜竟已经不在浴桶内了,连边上的衣裙都不见了。 她这是自己穿好衣裙走掉了? 可不对啊,他俩明明在同一间屋子里,她走掉,怎么会没有声音。 他连忙套上外袍,往外跑,却发现四周肃穆大静的,根本没有异样:“阿索,阿绪……人呢……” 他俩至少有一个人会守夜。看书溂 但是他叫了之后,并没有人应声。 出什么事了? 他震惊,捂了捂头部,感觉头有点昏昏沉沉的,好像是出过什么事…… “主子!” 阿索终于从屋顶一纵跳了下来,快步上前,关切地问道: “您醒了?怎么了,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醒了? “我刚刚怎么了?阿姜呢?” 他紧张兮兮地问道。 “刚刚钟回来了。用药迷晕了你,顺道把王妃诱了出去——江天先生好像被钟回拿下了。他拿了一个酒葫芦来威胁王妃。王妃担心江先生,追出去了。我追了一道街,怕这里出事,又折回了。阿绪呢?我让阿绪看着您的……” 阿索四下张望,并不见阿绪。 “没看到。阿姜往哪个方向去了,快追,快领我去追……” 但是,没走两步,萧祁御竟然又晕了。 阿索忙把人扶住,急得直叫:“主子,您别急,别急,我听王妃说,那个钟回往你那边下的迷药里加了一味药,会让您的断肠丹的毒毒发。您现在必须稳住……” “什么意思?” 萧祁御的头晕晕的。 “王妃让你好好养着。她能保护好自己的!其他的,她没说,我也不知道!”阿索忙把萧祁御扶入房内,安置到床上。 “别管我。你快去找阿姜……快去啊!” 萧祁御怎么能不急。 在他的记忆当中,钟回只是一个小角色,如今怎么就变得这么厉害了呢? “可是,王妃让我守着您!” 阿索不敢走,就怕主子再出点什么事。 “快去。” 萧祁御吼一声,心里要急死了。 阿索只能走了出来,却不敢离开,现在主子毒发,一个小孩子都能要了他的小命,他哪敢离开。 阿绪这时回来了, 另一头,沐云姜跟着钟回来到了一座荒弃的码头。 冷冷的夜色里,钟回站在水堤上等她走近。 他的轻功,真的是好到如火纯青。 这样一个人,如果也只是一枚棋子的话,那背后之人手上拿捏着什么筹码,才能调动这样一个角色? 前世,没有这样一号人物。 又或者,是一直没出现? “我师父呢?” 停下脚步时,沐云姜沉声询问。 “小姑娘,你倒是挺有胆魄的。你师父都拿我无可奈何,你觉得凭你能拿我如何?” 钟回站在那里,双手负背,凉凉地反问着。话里透着满满的自信。 “你的功夫是挺不错,但是,你的武功应该不会特别厉害。至少,你不敢和冥楼的楼主硬碰硬。所以,你借了我师父的力,把冥楼楼主打了一个半死。 “后来,你在暗中偷袭,却不敢和我们罩面,也不敢去冥楼,夺楼主之位……所以,我打赌,你最为长的是逃命的轻功,武功肯定不行。 “至于你手上拿着我师父的酒葫芦,不代表你拿住了我师父。你来找我,是想拿住我威胁我师父,或是通过拿下我去威胁冥楼的新楼主……” 这个人一上来就把师父的酒葫芦扔了过来。 沐云姜起初的时候,以为师父真的被拿住了。但是她在查看那酒葫芦时,发现上面有一个箭孔。 钟回身上没有弓箭。 这一箭是擅弓之人射的,人家意在这个酒葫芦。 之前钟回不是一个人和师父在打斗。他肯定有帮手。 如果师父真被他拿下了,他应该事后拿着师父身上最珍贵的东西过来——师父脖子上的玉,才是他最最看重的东西。能拿到这块玉,才能证明师父真出事了。 前世,她就拿到了那块玉,才知道师父出事了——如果师父活着,肯定会誓死守护这块玉的。 钟回没想到,这个小姑娘竟当真这么聪明,他的面色微微变了一下,继而淡淡一笑: “不得不说的是,江天真的是收了一个好徒弟。既然你看破了,为什么要跟来?” “我想知道断肠丹这味毒,是谁给萧祁御下的?你既知如何让他毒发,就一定知道谁给他投的毒……除了下毒之人,没人知道竟有这样一味药,能让断肠丹毒发,却不会致命,只会让中毒之人,全身乏力,陷入昏睡……” 沐云姜一步步走了过去:“你在效忠谁?还有,容夕将军呢,你把她藏哪里了?” 钟回呵呵一笑,那古怪的笑声在这夜空当中显得如此的惊悚:“问题真多啊,可惜,我一个都不会回答你……你看,那边起火了……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吗?” 在她身后,某个地方突然就冒起了冲天的大火,正是她来的方向。 她看了一眼,心头不由得暗暗一惊,当即失声叫道:“你……你调虎离山。” “聪明,可惜,醒悟得已经太晚了!你的萧祁御,就算没死,也应该被杀个半残了……凤卫已经在围剿了,你得感谢我,否则,你也得困死在那里……” 这个回答,让沐云姜的心脏止不住地往下沉,所以,这钟回和太后也是一伙的? 她急了,再也沉不住气,转身要跑回去,不想身后闪出两个人,紧跟着一支支暗箭飞射过来。 沐云姜被逼得连连躲闪,偏手上又没上手的兵器。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高叫一声:“姑娘,接剑,我们来也……” 竟是分别了半月有余的素月飞身杀了出来。 比她更先到的是她惯用的一把宝剑…… 有了兵器,沐云姜顿时大杀四方,一连斩落好几支箭。 “姑娘,你去对付钟回,这两货,我们来解决……” “好。” 沐云姜转头找钟回算账,一连快如闪电的剑法,直接把人逼得连连后退,师父没拿下他,被他逃了,她来拿。 可事实证明,钟回的武功还是有点花头的,很快,他就反击回来,但是当他看到自己的两个帮手已经被拿下时,他根本就不恋战,找了个机会,一纵而去,那速度,比之前更快…… 沐云姜追了一会儿,心里念着家里那场大火,心里急啊,折回,都顾不上和素月打招呼,叫道: “跟我来……王爷毒发可能被困住了……” 素月身边不光有崇八,还另外跟着两个高手,想来是冥楼里的人。 一路狂奔折回,只看到凤卫围着那座院子,正在不断地往里头射箭,只要是有活口往外跑,就一律射杀。 这种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势头,看得沐云姜心头止不住往下沉。 她想冲进去的。 素月过来,一把将她打晕了。 失去意识的刹那,她听到素月在说:“姑娘,别冲动。你这样冲进去,与事无补,我们还是先静观其变……” 第271章 北归,洞房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272章 恩爱,条件 清晨,沐云姜醒了,只觉得身子不舒服极了。 推被坐起时,床单上点点落红,羞红了她粉粉的脸颊。 萧祁御不在房里。 他已经恢复。 昨天他用行动证明了他的彪悍。 此刻回忆当时种种,身上便一阵阵苏麻。 虽然事后他说,他在这件事上没经验,但是,他无师自通的本事,还是很强的。 “醒了,我让素月准备了热水,洗洗……” 他从外头进来,提着一桶热水,拧了一把,先给她擦了擦脸,而后低低说了一句:“你躺好。我给你好好擦擦……” 沐云姜先是一怔,而后脸孔大羞,都结巴了:“不……不用了……我……我没事……” 他却一本正经:“要的,然后再上点药。以后我们便是夫妻,别难为情……” 嗯,以后,他是她最亲近的夫君了。 但她很是想拒绝。 他坚持。 最后,她只能同意了。 只是臊得慌。 后来,她躲在被窝里都不敢把头冒出来。 萧祁御也有点害羞,清了清喉咙,低低哄着:“把头伸出来,不早了,可以起身了吗?吃点东西,我们去四处走走?这里风景还是不错的。” 他把她的头挖出来,两个人对视上时,都不好意思地笑了。 轻轻咳了几下,萧祁御说道:“你这样搞得我都难为情了,这事很正常对。阴阳调和,人之大伦。” 她点头:“嗯,正常。就是有点不太习惯。” “以后慢慢就习惯了。来,起了……想你陪我走走!” “好。” “我给你穿衣服梳妆打扮。” “不要。我自己来。你出去。快出去。” “为什么要出去?” “总之,我要你出去。” 女人和男人相处,还是需要保持一点神秘感、新鲜的。太过亲近,也不好。距离还是要把握好的。 萧祁御只得走了出去。 把门合上,守着边上,唇角不断地上翘。 不远处,阿索一脸问题地看着:主子这是在傻笑什么? 白云观的早膳很是清淡。 沐云姜喝了一碗粥,吃了一些蔬菜,和萧祁御有说有笑的,双眸放着柔柔的光。 上午,他们参观了白云观。 萧祁御一直牵着她的手,走走逛逛,时不时还会搂搂抱抱,举手投足之间尽显恩爱。 中午,萧祁御摘了观中的梅花,特意做了梅香饼,两个人你侬我侬的,缠绵绯恻的模样,看得素月怀疑人生: 这还是她认得的那个姑娘吗? 那双眼睛,几乎要长在姑爷身上了。 江天呢,看到这对恩恩爱爱的样子,想到的是当年萧离和容夕在一起的光景。 那会儿,他们也这样,做任何事都很契合,后来呢……当他当了太子之后,很多事就渐渐地变了味。 朝堂之上,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权衡,感情在权利面前变得微不足道。大局变得至关重要。天下黎民更是重中之重。 他们的感情,从相爱到决裂,他都看在眼里,事到最后,他俩明明还惦着彼此,却已经各有阴影,再也不能像曾经那样,全身心的信任那个人…… 但愿这对夫妻,不会那样。 午后,一行人决定继续北归。 江天做出了这样一个安排:“萧祁御继续由三仙护送,身边还跟着阿索和阿绪;沐云姜和素月坐马车,由江天和崇八护送。” “从大齐回到大凉的那几天内,我们就这样分开走,直到在陈塘关汇合。” 沐云姜不满意这样的安排:“不要,我要和祁御一起上路……” 江天凉飕飕地提醒她:“太后的人马还在四处搜查你们,一起走,我们这么多人,你这是想被一窝端吗?” 萧祁御其实也不想和妻子分开,但是江天的安排还是合理的。只是多少怀着一点私心而已。 “阿姜,就听江先生的。” 沐云姜鼓了鼓小嘴,想顶嘴。 萧祁御把沐云姜拉了出来,于无人处,牵住她的小手,安抚道:“好了,这样也挺好的……我们快点走,五六天就能汇合了。” “可是……” 沐云姜轻轻一叹,可能是昨夜上刚刚做了夫妻,她对这个男人滋生了一种特别的依赖感,现在分开,她觉得很不是滋味。 她感觉师父这是故意想拆散他们。 “算了,就这样!” 真要天天黏在一起,她怕自己的身体受不住,就现在她身体这情况,可不能怀孕。 萧祁御瞧着她一脸委屈的样子,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低下头狠狠亲了一下,直把她亲的双颊泛红才松开。 等他们来到观前上马车前,沐云姜眼底浮现的皆是如丝如媚的春情。 素月看着一眼,暗暗一叹,上了马车,说道:“姑娘,别被一个男人迷得晕头转向了。咱们得把持住。” “我才没有被迷得晕头转向呢!”沐云姜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只是和某人渐入佳镜。人生在世,喜欢一个人很正常!但你放心,我不会因为喜欢男人,就会以男人为天,什么都听男人的……” 她只是挺享受和萧祁御在一起的日子。 素月斜了一眼:“可我怎么觉得姑娘已人被迷得快入了魔。” 有吗? 沐云姜摸了摸自己的脸孔: 还好! 沐云姜这拨人先走。 江天没有马上跟着走,而是在沐云姜走后,冷冷看着萧祁御:“小子,过来,和老夫聊聊……” “是。” 萧祁御恭恭敬敬应下。 两个人走进了竹林间的青石小径。 “老夫很想杀了你!” 江天突然转头,看向他时,浑身逼露着杀气,那双眼睛,爆射着一股阴寒的光。 萧祁御看得背上那是一阵发凉,却没退缩,正色道:“就算您杀了我,都与事无补。师父受到的屈辱,还有不白之冤,不是杀了一个屈屈的我,就能让抹去重来的。时光不可倒流……” 说话间,他跪在了地上:“我,萧祁御,在此发誓,今生今世,我一定找回师父,还师父以清白的……” 江天的目光一点一点变得清冷:“好,你最好牢记这个誓言。还有,我不乐意你娶我的徒弟。但我看得出来,那臭丫头已经喜欢上你。所有,我估且就认下你这个徒婿……” 这倒让萧祁御松下一口气:“谢江先生。” “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她还小,身体也不好,在她年满十八周岁前,不许你碰她。” 第273章 中了情花刺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274章 都想弄死他 萧祁御一行人离开春晓城的当天,就有传信的飞鸽被放上了长空。 子夜时分,深宫内院,那位神秘的主谋人,收到了手下的飞鸽传信——一个宫婢进来禀告道:“主子,萧祁御和沐云姜正在回京的路上……刚刚收到了那边的消息。” 主谋人正在闭目养神,隔了好一会儿,才懒懒问道:“他们有没有去春晓城拿取证据?” “去了。晚上他们一行十人分了几个方向出去了一整晚。我们的人不敢跟着太近。不确定他们去了哪里。直到天亮,他们才回客栈。又在客栈睡了半日,下午起程,一路快马加便在赶回来。具体有没有拿到证据,还不清楚。” 主谋人听罢又问:“他们的手下呢,都有跟着他们吗?” 宫婢回道:“萧祁御身边只跟着阿索和阿绪。冥楼的新楼主和她的男人又不见了。” 主谋人再问:“江天呢?” 宫婢:“和三仙回大齐去了。想来是去找萧华了。” 主谋人:“萧华现在何处?” 宫婢:“大齐那边的人已将其藏了起来。另外,钟回在回京的路上。” 主谋人不觉轻轻一叹:“没用的大齐,竟会让他们就这么轻轻松松逃了出来。真是猪一样的队友,我原以为,就算困不住萧祁御,也能让沐云姜吃点苦头,结果,呵呵,竟弄到这般田地。” 宫婢不敢接话,生怕接错了,就是一顿责怪。 主谋人捏着眉头,想了想,才又吩咐道:“着人通知东宫,就说萧祁御从大凉回来了,他手上拿捏着不少证据,可以证明容夕没有叛国。只要萧祁御把容夕的罪名洗脱了,那他就会得到皇帝的另眼相待……怂恿他该动手了……” 宫婢:“是。” 主谋人淡淡道:“钟回要是回来,和我说一下,回头,我得见他一面。他想见容夕,我需亲自陪他去见。” 宫婢:“是。” 主谋人挥挥手:“去!” 没错,江天找了那么多年的叛臣容夕,一直就待在大凉城内。可惜啊,没人知道。 翌日。 东宫。 “太子殿下,萧祁御去了一趟大齐,虽遭了大齐的追杀,却没被抓住,已经在回来的路上。 “据传,萧祁御此行遇上了江天,江天揭发了元朗系为大凉叛逆萧华所扮,还把萧华打跑了…… “此次,萧祁御拿到了不少证据,如果让他回到京城,面见皇上,让他替容夕翻了案,与您可是大大不利……这是秦将军传来的话,请您和皇后想一想法子,看怎么让他消失……” 太子谋士邵光来报,语气带着深深的忧虑。 这位靖北王殿下,本来就深得民心,如果被他查出“容氏叛国案”是被人诬陷所致,那么,作为容将军唯一的徒弟,又是皇子,这位殿下,只怕要咸鱼翻身了。 太子萧祁洲一听,心一下慌了:“不能让他回京,必须让他死在外头。但母后肯定是不会同意对萧祁御动手的。本宫马上写一封信,你去告知秦将军,想法子让他们死在路上……”biqμgètν 这也正是邵光的意思,马上道:“是。” 虽然死了一个萧祁御,可能有损大凉的国威,但是,留着他,太子地位真的是难保啊! 彼时,淑妃那头,也接到了叔叔白浒传进来的信:“萧祁御暗入大齐,已查探到元朗系叛逆萧华所扮。可能已查实容夕叛国案,另有隐情。臣以为,此子不能再留……” 淑妃目光幽幽,是的,靖北王必须死,靖北王妃也不可留。 留来留去就是一大祸害。 烧了信,她沉声吩咐道:“来呀,告知夜阴。清除靖北王。” 彼时,德妃那头,也有一封密信射进了幽闭的宫门,立刻有宫婢将那密信取了去传给德妃。 这是表兄青荣让人送进来的信,上面写道:“萧祁御正在回京途中,他手上或拿捏着可以致我们青家于死地的证据。此人必须死。臣下会配合他们行动……” 德妃看罢,烧了那信,心头却蹿出一阵阵不安感。 他们想把靖北王除了,可那个人真的能这么容易除掉吗? 会不会出问题? 彼时,皇帝也接到了密报。 “回皇上,靖北王殿下已经在回京的路上。虽然殿下什么消息也没传来,但是江天先生找到了我们设在南齐的据点,把之前在大齐发生的事给说了一下。 “江天先生说,他已经揭发元朗为萧华假扮。更把最想攻打大凉的人——萧华废了,其手筋和脚筋已被挑断。只是那人最后还是被不明来历的人救走了。 “大齐现在是不敢和我们大凉开战的,只要一战,国中军权必会被李悍拿捏住。太后正在千方百计把真正的元朗找出来……” 高环把这个消息上禀时,小心地观望着皇帝的面色:“太后认可了萧玉黛为新公主,两国的婚礼,已提上日程。 “江天先生还说,容夕将军还活着,只是被人藏起来了。另外,能揭发容夕是被诬陷的证据已到殿下手上。” 凉帝目光幽幽,轻轻翘了翘唇角。 不,不是江天先生传来这些消息的。那老小子,宁可自己查,也不会让他查。因为他不信任他。 这些消息,全是自己那个讨厌的儿子传来的,但他不能对任何人说。 可不得不说的是,这一趟大齐之行,这小子真的是查到太多有用的消息了。 只怕这些消息,也有可能已经传到别人耳朵里。所以,他回来的路上,怕是凶多吉少。 “皇上,如果靖北王殿下真拿到了重要的线索,我们是不是应该去接应一下?老奴担心殿下会有危险!” 凉帝目光淡淡:“如果他连这点事都办不到,那就活该不能为他师父翻案……” 高环瞄了一眼,不觉暗暗一叹: 唉,皇帝的心思,真的是太难猜了。 另一头,快马加鞭,萧祁御带着沐云姜在路上走了三天,来到了谈州郡。 谈州有个名儒叫:郭孝州,是当世第一大儒。 此人在谈州开了一个学堂叫:仁孝书院。专门收天下贫寒人家但有才华的人入山读书。 这所书院,和京城的龙门书院一样举世闻名。 所不同的是,龙门书院专收有钱有权人家的弟子为学生,真正来自寒门的极少,因为这里的学费较高。 而仁孝书院,所收学费不及龙门书院十分之一。 当然了,生活条件相对来说也较为清苦,虽有朝廷补贴,还有各财阀士家的捐资,但依旧以清贫传世。所出弟子,皆是真正考虑民生疾苦的。 沐云姜的二哥沐云徵就因为家中清贫跑来这里读书了。 在这里读书有一个规矩。 必须是家境中下的学子。 必须在学院先做半年打杂的,然后再读两年书。 在此期间,不能回家,不能叫苦。 熬过这些,第三年,只要学识优异,就可进京赶考。如果读书的两年内,成绩特别优秀,则可以参加春闱考。 春闱考是天子为选拔人才所特立的一次科考,所有来京考试的,必须是教官推荐的。必须有推荐信。分为文试和武试。 本来,回京,他们是不用来谈州城的。 但是行经路上时,沐云姜掐指算了算,觉得不妙,她忽记起自己这个聪慧的二哥就是因为想争那个春闱的名额,被人暗害,睡了师母,而正好被师父撞见,最后被车裂而死的。 在大凉,尊师重道是为大义。若有人连师母都敢辱,那就是道德伦丧,必须处以极刑,才能警醒世人,不可效行。 她掐了掐时间,差不多了,就让萧祁御绕道来此。 仁孝书院设在谈香山上,本是一大户人家避暑的宅子,后来那家主犯了事,家产都被抄没了,大儒郭孝州因病回家,凉帝萧离念其才华出众,特赠了这华宅,希望郭孝州可以以家立书院,有生之年,多收学生,再为大凉培育良才。 郭孝州回乡后,起初因为身体不见好转,只收了五六个学子,后来身子好了,才越收越多,慢慢的就有了这样一个学院,在朝廷,那是颇有名望的。 学生们皆以成为郭大儒的学生为荣。 但是这位郭大儒呢,学识是很高的,就是有点喜好年轻女子,且必须是才女,他如今已经六十多了,但府上呢,至少纳了三房美妾。 这不是说他只纳三房,而是他之前纳的,都被他转嫁他人了。每一个都待不了一年。隔一段时间,就会被他送走。 前世,沐云徵就是睡了郭大儒的美妾,才死于非命的。 沐云姜知道,但凡世间男子,好采阴补阳的男人极多。很多老色鬼,都喜欢挑年轻貌美的下手。 很多有钱有势的权贵,甚至还会比风头,看谁纳的小妾更美,谁更有才华。有时甚至于互相赠送,私谈个中乐趣。 所以,虽然这个大儒,有纳妾之癖,也无人敢说什么——民风就是如此,男人三妻四妾,那是理所当然的事。 只是,当沐云姜来到仁考书院求见沐云徵时,书院中的学子却说:“沐师兄不是回家省亲了吗?之前,沐家与靖北王府联姻,曾有书信来。沐师兄一个月前就回家了……” 沐云姜听了,呆了好半天,不对啊,明明二哥回信说了,书院院规严厉,他不能回府庆贺小七大婚。 “不对,这事肯定不对。” 从山上下来,沐云姜想来想去有问题,转头对萧祁御说:“二哥说不回肯定不会回。他出事了。” 她心里顿时大急起来。 萧祁御把身边的人遣得远远地,低声安慰她:“你非要绕到这里,是不是前世,你的二哥就是在这里出了事,你才急巴巴赶过来,半刻都不愿意耽搁?” “对。前世二哥就是睡了郭大儒的小妾,才被施了车裂之刑,死得惨烈。”沐云姜转头望着那座学院: “这学院,是世人眼里的神圣之所在。能进这里的学子,将来都有机会跃龙门,外头名声那么好,但在我二哥出事后,竟施以极刑,都没通知京城我们沐云,为什么我觉得不太对劲啊……” 沐云姜眯着美眸,“我有一种不好的想法,我二哥一定被关起来了。也许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才被处以这种刑罚的……萧祁御,今天晚上,我们去一探究竟,你觉得如何?” “嗯,舍命陪娘子!”这句话充满了深深的宠爱。 沐云姜转头瞄了一眼,真想抱他一抱,可惜,不能抱……真的是越想越郁闷,师父这分明就是在折磨她呀! 这天下午,他们到了山脚下的城里找了一家客栈。 沐云姜没在客栈多待,花钱买了一套叫花子服,趁萧祁御不注意溜了出去,混到了叫花子群里。 叫花子看着不上台面,但是他们消息很灵通,聚在一起就能聊城里的一些趣事。他们也喜欢打听趣事。因为知道得多了,遇上一个想买消息的,他们能赚上一点小钱,够他们不讨饭一两个月的。 所以,前世的沐云姜很喜欢扮小叫花子,然后混到叫花群里。 “咦,你面生的很?哪来的?” 一个当地的叫花子问她。 她长叹气: “我呀,我从京城讨饭过来的,那边的叫花子太难混了,跑在街上,一不留神就能遇上一个贵人,一不留神得罪了贵人,就只有死路一条。” “那么惨,还是这里好过一些。” “哎,你们这里,哪里比较能讨到饭吃?听说书院经常施斋饭?” 这是沐云徵写信来说到的事情。 “别去书院,已经有好几个小叫花子被书院的人叫进去后就不见了。” 不见了? 沐云姜心头一动:“怎么会不见的?” “不知道。反正有两个叫花子不见了。虽然有人说,是被收作了书僮。但是这么久了,也没听人说起郭大儒身边多了书僮。只知道那人一直在收才女为妾倒是真的……而且那些少妇,被休之后,说什么是被嫁到了别的地方,实际上呢,好些都已经死了。” 边上一个老叫花子说得神神秘秘的。 沐云姜听得浑身一震,忙问:“死了,怎么死的?” 第275章 夜闯书院 “少妇家的家人跑来闹过,因为他们跑去自家女儿嫁去的地方,都说嫁过去之后一个个都死了。时间早晚的问题,所以,他们说,这个郭大儒是个怪物,嫁出去的小妾,都会捎带上新嫁的郎婿一起死。 “但没有人敢把这事闹出来。因为那些少妇死的情况大都不能对外启齿: “有些是生孩子生出了怪胎,被夫家弄死,结果那女人化作厉鬼作怪,就把丈夫给带了去;有些是夜夜缠着夫君欢爱,一起逍遥致死的;有些发了疯病,和丈夫双双坠楼而死……” 沐云姜听得那是眼皮直跳。 送嫁出去的妾,都死了? 妾的新男人也死了? 这一定是有人在暗中作夭,他们的目标可能是那些男人。 前世,她二哥应该就是发现了其中的异样,才会被人诬陷惨死的…… 她在这里和小叫花子聊了好一会儿,见天色暗了下来,忙去换回了衣裳回客栈,却发现萧祁御不在客栈。 小二见到她回来,立刻迎了上来,急叫道:“小郎君,你刚刚跑哪去了?你家兄长见你不回来,遣了所有人跑出去找你,以为你出事了,急得不得了,你快去寻寻!” 沐云姜一听忙跑出去找。 没走多远,却见萧祁御回来了,一见到她,不顾身上被种着情花刺,冲过来一把就将她给抱住了: “你跑哪里去了?真是要吓死我了!” 声音有点凶,但透着深深的急切。 沐云姜呆了一下,忙要挣脱:“别抱,你会疼的。” “疼就疼!我不在乎。” 萧祁御拧着眉头叫道,可身上已然开始疼起来。 “可我在乎。” 她还是挣脱了,看到他手上已生出了一层红疹,而他则疼得青筋横起。 见状,她忙道:“我……我只是跑出去打探消息了,抱歉,以后我不会再单独出去了。快进屋,你好好调息一下。全是我不好,我不该乱跑的。” 萧祁御觉得自己已经疼到走不动路了,摆了摆手,坐到路边一块石头上,用师父曾经教的一套吐纳功法来调整内息——那套功法还是管点用的。 沐云姜在边上守着,借着路上三三两两风雨灯所折射出来的光,细细地打量他,额头上全是汗珠子,可见他被折磨得很辛苦。 她在心里暗暗想着:这东西必须解了,否则,他俩都得受罪。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睁开了眼,看到她就守在边上,眼底全是紧张,本来还想凶她一凶的,但想想算了,改为温温地安抚: “好了,没事,我不疼了,但以后你要出去,是不是得和我说一下?幕后人随时随地都会跑出来,万一你被他们抓了我要怎么办?” 他们的对手,长什么样,他们根本不知道,他很怕她会因此出事。 “是是是,我错了。我主要是习惯一个人单独行动了,往后头,我做任何事都会和你商量一下的。你不许生气了!” 沐云姜是那种对就是对,错就是错的人。既然自己做错了,自然就得主动承认错误。 “我不是生气,我只是担心。” 他伸过手想摸她头,但想到刚刚被扎疼的滋味,算了,又收了回来。 于是沐云姜就把刚刚自己打探到的消息说了说,然后她指了指天色,说道:“夜黑天高宜爬墙。怎么样,去不去?” 萧祁御斜了一眼:“再等一等,我让阿索去找书院的平面图了。走,先回客栈等着。” 两个人先回了客栈。 半夜时分,阿索找来了平面图,几个人研究了一下,就换上阿绪弄来的夜行衣,悄悄从客栈后门出来,直奔山上而去。 关于仁孝书院,萧祁御还是比较熟悉的。 两年前,他曾来过。 那时,他新交了一个友人,叫:高登阁,在这里读书。不过那个人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高登阁就住在西院12号房间。 在仁孝书院,每个房间都会住四个学生,想要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把他请出来,只能使用迷魂药。 这件事自然而然就落到了阿索身上——阿索认得那个高登阁。 那是萧祁御在给父皇办差的时候遇上的一个穷书生,身怀正气,很会断案,顺道帮了他一个小忙,他就记住了他。 后来,他路过这里时,就跑来见了他一面。 此人的志向是考中科举,得主上赏识,做一个断案如神的青天大老爷——只为天下苦难百姓申冤作主。 他是一个刚正不阿的人。 …… 阿索绝对是很会办事的手下,他们约好在后山一处荒屋里碰面,没一会儿,他就把这高登阁给弄来了。 沐云姜让他闻了闻解药,少顷,他就醒来了。 一看到漆黑一片当中,有好几个人围着自己,他差点就惊叫起来,亏得萧祁御手快,捂住了他的嘴。 “别出声,是我,齐山……” 这是萧祁御曾经的一个化名。 高登阁一听,这才松下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萧祁御松开手。 高登阁四下望望,这里乌漆抹黑的,看不大清对方长相,但声音还是听出来了: “齐郎君,这深更半夜的,你怎敢夜闯书院?书院是有禁令的,晚上任何学子只能在寝房读书,下棋,睡觉,不准出来的……” “本来白天过来的,但怕打草惊蛇,所以就只能赶在晚上跑来见你了……”他这么解释了一句,随即指了指身边的阿姜,介绍道:“哦,对了,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娘子!” “啊……” 高登阁不觉瞪大眼,吃惊地叫道: “你夜里跑出来当梁上君子?还顺带着娘子?齐郎君,你还真是……”他翘了翘大拇指,然后稀奇道:“你怎么知道书院有问题的?” 这一反问,让沐云姜咯噔了一下:“书院有什么问题?” “问题大了。我和你说,书院里有人在暗中和宫里勾结。凡是乖乖听话,又有才华的人,就会被盯上,被控制住。书院会让那个人吃一颗毒药以表忠心。一旦放你去科举,就一定让你中榜,一旦中榜,你就必须为书院办事,只要你不听话,就……” 他做了一个动作,手掌杀了一下脖子。 这让萧祁御面色变得无比严肃。 要知道,这么些年,书院不断地在给皇帝选拔人材,年年都有高中者。皇上都给予了他们历练的机会。 而书院已经成立了十几年,这么多人如今经过淬炼,好些个都成了国家的重臣,如果高登阁所说是真的,那还得了? 这是有人想通过在暗中培养党羽的法子,悄悄地为自己积攒力量,就等着哪一天一鸣惊天下。 “书院老早就出事了吗?” 沐云姜问出了萧祁御想问的问题。 “应该是近几年才开始的。我问过一个以前的师兄,有没有吃过那种丸子,他说没有!” 高登阁一脸凝肃:“结果那位师兄莫名就死了。当然,他当的官不大。没引起多大的影响,官府给了一个突发疾病而死,这事就了了。喂,这位夫人,男女受授受不清,你怎么能……” 在他说话间,沐云姜直接就按住了他的脉博,嘴里则叫了一句:“闭嘴。” 高登阁急啊,看向萧祁御:“齐兄,是你家娘子她非要拉我的,和我没关系啊……” “我知道,她只是想帮你诊脉。” “哦,那就好。” 高登阁这才松下一口气。 半晌后。 萧祁御问:“如何?” 沐云姜回道:“中的是三月绝。意思是每三个月必须吃一次解药,否则就会一命呜呼。” 萧祁御心头发凉,忙道:“高登阁,所有人都吃了这种毒吗?” “不是,只有那种有才学的人才会吃。说是吃了能变聪明。我呸。分明就是想控制我们,谁要是不服从命令,就只有死路一条……” 高登阁恨恨直叫道:“我本打算再查找一些证据就上京城找你。想不到你竟来了……这样就好办了,你在京城应该认得几个大官的……赶紧找人来查一查,再这样下去,我们大凉肯定会生出大麻烦来的。” “怎样的麻烦?” 萧祁御紧跟着问道。 “据我所知,郭大儒和秦易是一伙的。秦易是皇后的人。皇后和太子是一党。我觉得他们这是想架空皇上。你想想啊,这底下的人万一全成了别人的人,传下去的命令不管用,你说,皇上还怎么当?我们大凉可是花了两代皇帝才有了如今这样的盛世。可不能被太子那个败家子给败掉了……” 高登阁说话很直,称太子是败家子,看来这小子眼光还是有一点的。 但是沐云姜觉得,“不一定,郭大儒不一定是皇后的人。我之前和你说过的。你记得吗?” 她和萧祁御说的话,只有他们自己懂。 她说过的,前世,皇后失踪了,太子被废,从这一点看,郭大儒培养的人,是为那个一直想取而代之大凉之主的幕后人准备的。 秦易就是制造了当年容氏叛国案的主谋之一,他们肯定也在为那个幕后人办事,或是被利用了。 这么一想,萧祁御心里已有了一个方向,遂点了点头:“记得的。我们把郭大儒拿下,通过他,攻克秦易。” “嗯,可行。” 沐云姜也表示了认可。 “现在暂不管其他,阿姜,高郎君的毒能解吗?” 高登阁是个人才,必须保下。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种毒根本解不了,对于我来说,很容易的。”沐云姜从怀里取了一颗药,“高郎君,这颗药就能解你身上的毒。” 高登阁愣了愣:“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的。”萧祁御温温道:“我娘子精通毒术和医术。” “那就多谢这位嫂夫人了!” 高登阁接过就吃了。 由此可见他是极信任萧祁御的,但是前世,她怎么没听说萧祁御抬举这位高登阁当了什么官呀! “高郎君可认得一个姓沐的学生?” 萧祁御终于问到了沐云徵的事。 高登阁想了想,才问道:“兄台说的可是有个妹子嫁给靖北王的沐云徵?” “正是。”沐云姜连忙应道。 “他被悄悄关起来了。因为他拒绝吃那什么药,大儒不高兴了,找了个理由把他关了起来。对外则悄悄说,他回家省亲走了有一个多月了……但我知道他被关着呢……可怜,要不你们去给靖北王捎个信,否则,他这位舅兄,怕是会凶多吉少……” 高登阁那是直摇头:“我猜他一定也已发现了,这个大儒不是好东西,定是在收集证据。可惜啊,关在这书院,一年到头见不着外人,死了都没有人知道。 “齐郎君,回头你得从京城找人过来把这里给查了,必须是从京城带人。我觉得谈州城的知府都已经被他们控制了……否则,书院就那么一点大,怎么就一点消息都传不出去……” 萧祁御听得那是背上一阵阵发凉:“事情竟闹得如此可怕?” “是啊!我心里都要急死了,可就是出不去啊!”高登阁沉沉一叹,“其实就算出去了,像我这样的庶民说的话,外头的权贵有谁愿意听。哎,对了,齐郎君,你是当什么官的?” 他是一个没实权的王爷。 “我之前帮着跑了一趟差,最近得罪了人,闲赋在家,这才跑出来游山玩水的。” 这也不算说谎。 “那可怎么办?找不着一个靠山,我们揭不破这里的阴谋啊!”高登阁的语气是忧心忡忡的。 “高郎君,沐云徵关在哪里?” 沐云姜现在最最关心的是二哥的安危。 “在后山一处地牢里。那里,除书院的看护,任何人都不得靠近的。我悄悄溜进去过一趟,这不,就被喂了一颗药。如果不肯吃,怕早就死了。” 说到这里,他是重重一叹。 “你能带我们过去一趟吗?” 高登阁顿时瞪大眼珠子,摇头如捣蒜:“不行的,不行的,那里守备很森严的,一过去就会惊到他们……这等于就是送死,不能去,很危险很危险的!” “沐云徵是我二哥,所以我必须去。” 沐云道直接就道破了这层关系。 第276章 拿下伪君子 “啊?” 高登阁惊呼了一声。 “我是沐云姜。” “啊?” 某人再次惊呼。 “他是靖北王萧祁御。” “啊……唔……” 高登阁惊坏了,忙把自己惹祸的嘴巴捂住,脚下一软,直接就倒在了地上,爬起来时急忙行礼,低低致歉道: “草民不知您是靖北王殿下,之前如有唐突,还请多多包涵。” 萧祁御则马上将人扶起:“高郎君不必如此多礼。” 高登阁又抱了一拳:“殿下,我这里有一些证据,可以证明朝中不少臣子都已被郭大儒控制了。所以,您当务之急是,回京禀明皇上,查撤这些心怀异心的官员,而不是深入险地去救人……只要把郭大儒告倒了,那么您的舅兄也就保下性命了……” 好像说的没毛病,但是,沐云姜直接就反对了。 “不行,我二哥会死。我们必须先救他。” 高登阁也急了:“不行,打草惊了蛇,以后还怎么揪住伪君子的狐狸尾巴?殿下,您要是在这里出事,只怕就会死在这里的!我敢打包票,谈州城已经被郭孝州他们一伙人控制了。” 沐云姜知道这个人也是为了他们好,但是,她不能由着阿父阿母最寄以厚望的二哥横死在这里…… 她想了想,一个计划立刻在脑子里成形,“我想到主意了。这样,我们可以兵分三路……我和王爷一路,高郎君一路,阿索阿绪一路……” 晌午时分。 一个俏生生的小女子出现在书院门口,一个随从敲开了门,恭恭敬敬奉上拜帖:“江州富商金大贵之女金锁奉家父之命前来拜见郭孝州大先生。” 那看门的接过拜帖就跑了进去。 没一会儿,金锁就被请了进去。 这个金锁不是别人,正是沐云姜扮的。至于随从则是萧祁御易容假扮的。 因为她掐指算了算,前世害死二哥的女子正是金锁。 而昨日,他们就在客栈遇上了那个小姑娘。十四五岁的样子,长得天真烂漫的,便是遵从父命来此学上一学的金锁姑娘。 没错,这个书院有一片院子是划出来专门收女弟子的。 这些女弟子学成之后,有的可以进宫考女官,有的可以嫁进富贵之门,由大儒亲自为他们钻针引线,成就好事。所以,不少商户人家的姑娘,都会来求学…… 以前,沐云姜倒是不觉得这有什么,但现在既知郭孝州是这样一个伪君子,那么,这些被培养出来的女弟子,极有可能就是郭孝州散布到朝中的探子。 仗着朝中大儒的身份,她所培养出来的女子,都是才女,贵人们娶她们为正妻是不可能的,纳之为妾,倒是极体面的事。 少顷,沐云姜就被领了进去,在书院的一间偏厅见到了传说中的大儒郭孝州。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居然保养得无比好,头上只生了几丝白发,脸部的皱纹也极少,整个人还若风度翩翩的中年人,五官很是端正,衣着也穿得很年轻。 怪不得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愿意委身为妾,毕竟这位院长身份尊贵,而收在这里的小女子,都是商户或是农户家送来的女子,一个个都想攀上大儒,得余生显贵。 郭孝州在皇帝面前也是有几分薄面的,当年,他曾做过太子的老师。若不是太子被废,他会有一个非比寻常的前程。 “小女子拜见郭大先生!” 沐云姜极优雅地行了一个礼。 郭孝州也不似寻常好色之人,并没有直接就露出了笑眯眯之色,而是一脸正义凛然地说道: “金娘子不必多礼。金元员曾经来这里捐过资,与在下聊起过姑娘,说姑娘才貌双绝,不应留在乡野之地,虚度韶华,如今看来,还真的没虚夸……” 沐云姜当即害羞地应道:“小女子蒲柳之姿,若能入得大先生的眼,那便是我们金氏满门之幸。小女子有一兄长,不日便会来此,还请大先生赐下缘份,给小女子兄长一个入春闱的机会……” 没错,金锁来此就是为了亲哥哥谋福祉的。 郭孝州一听这姑娘说得如此直接,不觉瞄了瞄,淡淡道:“你可知得春闱机会的规矩?” 沐云姜脸泛红晕,点点头:“小女子愿在这里贴身伺候大先生,日后事事愿为大先生驱使……这也是家父的意思。” 郭孝州又看了一眼:“那就今日,你入我郭氏门,来日,我自会给你兄长一份前程……” 沐云姜当叩行大礼:“小女子谢大先生恩典。” “来人,把金锁姑娘带下去,入春晖阁,赐温泉浴……”郭孝州那赏恩的气势,俨然是把自己当土皇帝看了。 郭孝州回到书房,就对着铜镜瞄了瞄自己那不老的容颜,再想着那女子之美貌,真真是世间少有,心里很是快活。 今日他又可以吸阴补阳了——以女子纯阴之血,练成血丹,最是滋补。 但今日这女子,他既要得其纯阴之血,还想好好逍遥快活一番——府上那三位,如今越来越无趣,是时候打发了她们,再进几个年轻纯真的来修炼了…… 就这时,宫师爷走了进来,“大先生,我刚刚在前院听说了一件事!” 他一脸凝重,急得不行。 “什么事,让你这么慌张?”郭孝州反问道,不大高兴他来扫自己的兴致。 “看门人说,昨天有一个小子跑来找沐云徵,今天早上又有人来确定沐云徵的下落。会不会是沐家有人来了?” 宫师爷拧着眉头说道:“这个小子,才华斐然,以前只是一个微足道的人物。现在他的姐夫来头可不得了……如果把靖北王引来那就不妙了!我们总是这样把人关着,也不是一个办法……” 郭孝州一听,也觉得这事变得棘手:“杀不能杀,留不能留,关也关不得了。必须尽快把他除掉。而且要用上光明正大的理由。日后,即便靖北王来查,也拿我们无可奈何。” 他暗暗一想,目光一闪,心下立刻有了主意:“我有法子了。我们就这么做。” 一番耳语后,宫师爷虽觉得这主意有点烂,但眼下,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法子,便应下了:“好,那我立刻就去安排……” 入夜时分。 春晖阁内挂起了红绫,今日又是郭大儒纳妾之喜。 既是纳妾,自不必拜天地,只要写一纸文书,将女子写入郭氏名下即可。 晚上,仁孝书院又将纳新喜。 反正,这件事,在书院是稀松平常的事,大家已经见怪不惯——而只要大儒纳妾,学子们就会吃上一顿喜斋,每桌添两道荦菜,所以,学子们还是很喜欢大儒纳妾的。 这种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别人能说什么? 郭孝州早早入了洞房。 新娘子穿着喜服静坐在喜床上。 郭孝州喜滋滋走了过去,脸上却是很正义凛然的,煞有其事地挑起喜帕,看着那娇艳欲滴的新嫁娘,微微一笑,说道: “我们老郭家有一个规矩,小金锁既然进了门,就得了解一下……” 沐云姜忍着想一把将他打飞的冲动,嘴里则温温柔柔说道:“还请大先生赐教。” “但凡进我老郭家的,必须自放一碗血水,以示对我老郭家的忠诚。无人例外。所以,把手伸出来,乖……” 挑下喜帕,竟要割腕放血? 沐云姜不明白这个老鬼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可是,我怕放血!” 沐云姜怯怯然把手藏了起来。 可郭孝州直接把她的手拉了过来,带着她来到桌子边上,那里放着一只空碗:“不疼的,一会儿就好……乖啊……” 这人不要脸的男人在那里哄着。 结果下一刻,就被打晕了——是一直藏身在新房内的萧祁御冒了出来,眼见得他要倒地,因为怕弄出动静来,才扶了一把,将其搁在地上。 沐云姜用眼神示意,无声地问:“干嘛点晕?” 萧祁御皱眉:“他想放你血……” 沐云姜想笑,她怎么可能让他放血。 “现在怎么办?”她低低问。 “喊疼。” “啊?” “放血不得疼。我刚刚看到有护卫背了一个人过来,就在外头一处偏房待命,我猜十有八九,是你哥哥。” 沐云姜想了想,就哇哇哇喊了起来:“哎呀,大先生,别呀,疼,真的疼……啊啊啊,疼死了……” 萧祁御听得想笑,却得模仿着郭孝州的声音说道:“乖啊,马上好就,马上好……” 隔了一会儿,萧祁御到门口对外沉声吩咐道:“来人,把人带上来……” 外头竟立刻有人应声:“是。” 萧祁御把郭孝州安排在边上的书房,让他坐在那里,背对着门,这样一来,外头的人能看到他,却不知道他已经被打晕。 少顷,宫师爷指挥着两个护卫把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抬了进来,让他们把人安排到床上去。 而床上,新娘子静静躺在那里。 宫师爷虽觉得有哪里有点不太对劲,但,还是来向主子回禀了: “大先生,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知县大人明日会准时来,到时您就演一出捉奸的戏码。只要捉奸现场,知县正好在场,沐云徵就可以直接被判极刑。只是您今天怎么不先尝上一口再来捉奸啊……” “啊……” 喜床那头,忽传来一阵尖叫,宫师爷一惊,想跑过去看,身后忽蹿出一道人影,直接就点了他的穴道,让他动弹不得,又叫不出声。 萧祁御连忙把门关上,刚刚他看过了,春晖阁附近就守了两个护卫,现在已经被屏风后面的阿姜给点倒了。暂时这边不会有人过来。 萧祁御没理会这个宫师爷,而是跑去了风屏后面,看到沐云姜正在照看一个玉面少年,那人应该就是他的二舅兄沐云徵。 沐云徵面色死白死白的,长得倒是眉清目秀的。 “情况怎么样?” 他关切地问道。 沐云姜探其脉,半晌回道:“受了内伤,但不严重,问题不是很大,我尽量让他马上醒过来。” 她取一银针,为二兄走了几个穴位。 萧祁御转身出来,把晕倒的郭孝州给弄醒。 这人第一眼看到的是跪在地上的宫师爷,怔了怔,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了,忙问:“宫师爷,你怎么跪在地上?” 宫师爷眨了眨眼,示意其看身后。 郭孝州背上发毛地转过头,看到了身后这个新娘子带来的随从,吓得往后退了两步:“你……你怎么跑到新房里来了?” 萧祁御跟着冷冷一笑:“正想问问郭大先生,我家老爷看重您,让我家姑娘来服侍您,您却让人抱一个学子进了新房,这是想干什么?” 郭孝州不觉一呆,本能地否认了一句:“没有的事……” “屁个没事,刚刚这位宫师爷全都招了。为了杀掉一个无辜学生,你竟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来……” 这时,新娘子从喜床那头跑了出来,悲恨交加地怒斥起来:“郭孝州,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若不想纳我就不纳,为何纳了我,竟寻了一个学生来欺我侮我!” 郭孝州晕了那么一会儿,不晓得中间出了什么岔子,“怎么可能?肯定……肯定是哪个好色之徒,贪图你的美色,才做出了那种龌蹉之事。” “可人家是被你那两个手下抬进来的。亏得父亲给我安排了一个武艺高强的护卫,否则,我定然是要尽受屈辱的……” 郭孝州一听全是这个随从坏了自己的计划,不由得暗暗生恨,这会儿,他情知理亏,但又必须把这个计划完美的完成,当即思想一转,又开始哄骗起来: “是这样的,那学生做尽了坏事,可我拿不住他害人的证据,只要你帮我诬陷他奸污了你,我就立刻给你春闱的推荐书,你也不用留在这里服侍我,我给你寻个良人,从此恩爱一生。你看如何?” 沐云姜本来还生着气,一听这样一个交易,立刻喜出望外:“当真。” “当真。” “好,那您得马上给写封推荐信。” “等着。” 郭孝州转身就去写了一封推荐信。 沐云姜拿着信,扫了一眼,变戏法似的,手上又多了一把尖刃,直接就抵上了他的咽喉,声音跟着变冷了: “很好,现在,麻烦郭大先生把你如何想要残害沐云徵的事实,一五一十写出来,然后签字画押……” 第277章 问罪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278章 认罪,设局 说来郭孝州也算命运不济。 读书十余载,好不容易高中榜首,且娶了一个富贵贤妻,妻子却在生产时惨死,儿子虽被保下了,却是一个病儿。 好不容易在朝中又混了十余年,得到皇帝赏识,成为了太师,结果太子被废。 而唯一的儿子,好不容易长大成人,娶了妻,却连女儿的面都没见着,就一命呜呼,而儿媳跟着殉了情。 眼见得后继无人,郭孝州后来广纳小妾,也曾生过几个孩子,都以夭折告终。 之后,郭孝州让人算过命,算命的说他命中无子,只有一个孙女。 于是,他认命了,一心只想把孙女抚养成才,把所有的疼爱都给了她。给她配的婚姻,也是孙女自己挑的。婚后相夫教子,过得很是如意。 现在,他听得有人想找自己这个孙女麻烦,怎能不生怒? 萧祁御很会戳他的心。 见状,他方循循善诱地劝导起来: “如果你希望你的孙女能逃过此劫,就把你知道的通通说出来。以你之功,抵你之罪。 “至于你的孙女,本王可向皇上讨个恩赏,保下来。否则,你们郭氏,但凡男子六族内皆会被诛;但凡女子一辈子只能为奴为婢为娼……子子代代不得赎身……” 在大凉,对于叛国谋逆罪,惩罚力度是无比重的。 比如:容氏有一些曾经因家族而荣耀的女子,如今仍被投放在教坊司,任何人都不得为她们赎身。连他都不能。 郭孝州一听到这里,不觉怒吼了一声,“我做的事,又非谋逆之罪,你……你凭什么要为难我孙女?” “现在这件案子在本王手上拿捏着,本王说你谋逆,你就是谋逆,本王说你不谋逆,你就不谋逆……” 萧祁御生在这样一个复杂的官场,早已深悟权力能左右人生死的真理,想要昧着良心制造冤案,他也能。而且能做到让人查不出来任何痕迹。 郭孝州虽不曾和他打过交道,但是萧祁御在边关上的威名,不是靠嘴捧出来的。 除此之外,他还曾帮皇帝查过不少复杂的案子,这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这样一个人,真想搞死他,整死他孙女,太容易了…… 这会儿,被拿住软肋的郭孝州再不敢说狠话了。 他磨了好一会儿牙,心里在怨恨自己失策的同时,闷闷然妥协了: “我说,只要你们肯放过我孙女,你们问什么?我就答什么?” 见他松口,萧祁御这才暗暗松下一口气,和沐云姜对视了一眼,开始询问:“三月绝这种毒,是谁给你的?” 郭孝州目光闪了闪,才回答道:“怀化将军秦易。” 果然是他。 萧祁御继续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在寒门学子身上下药的?” 郭孝州答道:“大约七年前。” 呵,竟已这么久。 萧祁御暗暗一叹,再问:“被你下了毒的学子,如今有多少通过了科考,在朝中当官?” 郭孝州答道:“应有六七十人。有的在京中当官,有的在地方上当官!有的不听话,已被毒杀。” 这个数字,让萧祁御心头深深一紧,忙又问道:“有名册吗?” “有。” “在哪?” “在我密室当中。” “等一下呈给我。” “可以。” 他恨恨地应下。 萧祁御紧跟着继续问道:“你这是在为谁培养党羽?” 郭孝州一怔,脸上浮现几丝不解之色:“自然是为太子殿下。整个大凉都将是太子的,我这样做有何错?这是谋逆吗?不是。最多就算是罗织党羽。我所培养的人,就现在而言,没有一个做了伤害我大凉的事。” 看来郭孝州被蒙在骨子里,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为谁卖命。 他也不揭破,继续发问:“皇后知道你在为太子培植党羽吗?” “不知。” “太子呢?” “也不知,这一切全是秦易在私下进行的。秦易说,皇后太仁善,不愿意结党营私;太子激进,若知道满朝文武都有自己的人,行事作风可能会被皇上发觉。一旦让皇上发现有异样,太子是禁不起皇上盘问的……” 所以,问题的关键在秦易身上。 必须活擒他,才有机会把真相还原出来。 “你为什么要同意和秦易合谋,将天下寒门子弟尽数拢络到自己门下?”萧祁御再问。 郭孝州目光繁复,脸上掠过一道暗暗的光,好一会儿才说出一句:“我本是太子之师,更是恭王殿下萧华的忘年交。结果我所教之东宫被废,我所交之小友被逐。而萧离猜忌我,不愿重用我,只让我在这里教书育人。 “想我郭孝州空怀一身才华,却无处施展,只能在此空度年华。是以,当秦易来找我时,我就答应了下来,不为别的,就为发泄心头怨气。希望有朝一日太子可以凌驾于萧离头上,也让他尝一尝仰人鼻息的滋味。” 原来,此人对父皇的憎恨,如此之深。 被人冷落,不加重用,的的确确是一桩让人无比苦闷的事。他也有深有体会。 可他没有二心。 郭孝州不一样,他只是普通臣子,谁对我有利,我就效忠谁,他怀的是这种心思。所以,他想报复也不用太意外。 萧祁御思量罢,继续问,“你和秦易,可有书信往来?” “有。皆在密室。” “行,只要你把刚刚所言尽数写下来,再把密信交出来,本王必保你孙女一世安好……我萧祁御从不轻易承诺,只要答应的,必做到!” 郭孝州虽和此人不熟,但是,靖北王人品贵重,言出必行,那是出了名的。 于是,他就把自己所犯之事,一不一十写了出来,还亲自带他们去找了罪证。 如此一来,秦易与人密谋培植党羽一事,算是坐实了。 等拿到密信,萧祁御再细细一看,来往的内容只限于怎么控制学生,怎么笼络人心,倒是并没有任何谋逆的言辞。 而对于刚刚他的供词,他也尽数写下,连谋害了几个学子也如数写了出来,最后签字画了押。 待拿到证据之后,沐云姜细细看完,确定没有问题,才看向垂头丧气的郭孝州,突然就发出一问:“十几年前,容夕叛国案,你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一种复杂惊乱的神情自郭孝州脸上一闪而过。 沐云姜有捕捉到,但他矢口否认了:“这事与我可没任何关系!” “确定?” 沐云姜盯着他。 他的表情变得极不自然。 “那时我病养在家,只听闻容夕叛国,很是意外而已。” 不对,他一定有参予其中,否则他的声音不会这么异样。 “我可以暂且信你,现在说说看,平常你和秦易是怎么联系的?”萧祁御也有发现此人情绪有点异样。 “有时书信,有时飞鸽传信。” 郭孝州眼巴巴望着沐云姜这个可怕的女人:“现在,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什么时候把我身上的毒给解了……” 一颗解药立刻飞进了他嘴里:“这是第一颗,吃了马上就止疼,12个时辰后再服第二颗。再隔12时辰,再服第三颗。所以,接下去这两天内,你最好乖乖别出乱子,否则,没吃完解药,你还得死……” 沐云姜如此威胁着。 郭孝州气得直想骂人,但苦于现在受制于人,只能闷闷不说话。 “阿索,绑了他们,你在这里亲自看着他,还有,沐云徵若是醒了,就发响箭告知。阿姜,你跟我出来……等一下,把这身衣裳脱了……” 一身喜服,还满头珠钗的,想着为了把这个人拿下,让自己的娘子演了这么一出,心下有点不爽。 沐云姜先是一怔,随即任由他拔了自己头上的珠钗,解身上那袭喜服,露出里头的常服,然后,被他牵着衣袖走了出去。 来到门外,夜色正浓,有点冷,他又折回去,去取了一件金锁随身携带的披风给她系上,说: “借用一下,外头冷。” 两个人来到一处无人的地方,他低低说道: “我刚刚想到了一个法子,想和你商量一下……” “你说。” “我想把秦易诱来此地,再把青荣和白浒都钓来。” 他目光深深的:“但是,可能会有危险。如果因此而引发一场混战,那就是我的罪无可恕了……” 是以,他心里还是很犹豫的。 “你想怎样做?” 于是他把自己的计划说了说。 沐云姜点了点头:“兵行险招,就我们现在的局势来说,走这一招是有点不划算。但是,如果能把他们逼得现出原形,也不是不可以……” 她掂量了一下,“我支持你,但我想给你改进一下,你看啊,我们这样……” 随即聊了聊自己的想法。 萧祁御扬了扬眉,在突然亮堂里来的月色里,微微一笑,这种互为依靠的滋味,真是好奇妙。 若不是中了情花刺,他真的好想狠狠亲她一下: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娘子啊! 天亮。 沐云徵醒了,发现自己竟没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而是躺在一张床上。 他下了床,踩着绵软的步子想去外头一探究竟。 门开,进来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子,他不识……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想躲,生怕自己被关押起来。 “二哥,你醒了呀?” 沐云姜惊喜地叫出声。 沐云徵愣了愣,看着这个长相精致,眼神灵动的少女,“你是……” “我是小七沐云姜啊!对了,你不认得我是……”他们分开十余年,二哥不认得她那是很正常的事情。 沐云徵四下望望,自己这是在哪里啊,怎么一觉醒来,小七来了,莫不是那老不死的找了人来充冒小七? 就这时,门外又进来一个人,人未到声先到:“阿姜,你二哥醒了吗?” “是啊!” 沐云姜转头应了一声。 沐云徵是认得萧祁御的,之前,在京城时,曾看到萧祁御回京,他在路上默默看了几眼——这个人是三弟崇拜的人,也是他很敬慕的人。 “殿下,您……真的是殿下?” 他一眼认出来了,连忙行大礼:“沐云徵拜见靖北王殿下!” 萧祁御眼疾手快,连忙扶住:“云家二兄不必行如此大礼,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 即便如此,沐云徵还是晕晕的:“这里还是……书院!” “是。” “殿下怎么来了这里?” “陪阿姜找你。来,咱们坐下说!” 萧祁御扶他坐下,把自己携同沐云姜救他的事,简略地说了一下。 弄清醒原来是靖北王救了自己,他连忙郑重起身大礼相谢:“请殿下救命之恩……” 还叩了头。 萧祁御根本扶不住。 沐云姜摸了摸鼻子,这个二哥读书读得太多,有时候很迂腐的,送悄悄对他说:“他想叩头,就让他叩,死脑筋,拿他办法的……” 沐云徵站起来后,又抱了一拳,正色说道:“殿下,有一件事,小生必须与您说一说!关于容氏叛国案,我从郭孝州这边意外听到一个秘密……” 这倒真真是个意外之喜,他的眼神不由得一亮:“什么秘密?” “当年郭孝州曾给过太后一颗毒,此毒被投在当时还只是太子的皇上身上,若不能定时服解药,就会暴毙而亡。他们以此要挟,逼着容夕将军远离京城。容夕将军因此而被迫另嫁,与皇上彻彻底底绝裂……” 竟还有这事。 萧祁御听得暗暗吃了一惊,竟连太后也被牵扯进来了。 “这件事,郭孝州肯定不会承认。结党营私,最多发配,他没有兴兵作乱,罪罚还不至死。可这件事一旦承认,谋害君上,那就是死罪……” 沐云姜面色凝重地问道;“二哥可有证据证明?” “这是我亲耳所闻。”他竭力强调。 “但没有证据,就不能问罪郭孝州。他可以反咬一口,说是靖北王殿下借你这张嘴,想为容夕将军翻案,故意在栽赃陷害,何况这事事关太后。太后一直以来和皇上关系亲厚。如此指控,没有丝毫说服力。” 沐云姜说罢,她看向萧祁御,轻一叹:“我之前就觉得太后有问题,看来是真的有问题……” 是啊,现在所查之事,牵扯到的人越来越复杂,只怕查到最后,皇上有可能不愿意再深究谁是谁非——依法查办,与国可能不利。 “还是先按之前的计划进行。” 萧祁御想了想,眸光深深道,“看能不能一网打尽,关于这件事,到时再从长计议。” 第279章 轻敌,下牢 彼时,秦易正在赶来谈州城的路上。 他这是无诏离关。 作为驻守西平关的大将军,他无诏不能离关,但是,此次,他不得不来一趟,只为了处理萧祁御。 朱正已死,可朱正拿捏着一些很要命的证据,他的手下至今没找回来。如今甚至有可能已落到萧祁御手上。 所以,这一次,他的目标是,斩草除根。 萧祁御很是可恶,竟让手下假扮了自己继续北归,事实上呢,他们悄悄去了谈州城——偏谈州城那边,郭孝州关押了沐云徵。 沐云徵本来不是什么大人物,就是一个有点才华的穷学生。 可他发现了书院的秘密,还不肯效命书院。 本来,这种不听话的人,找个理由,杀了就杀了,可偏偏他命好,就在那个时候,从京城方向传来了消息:沐云姜将嫁给新晋封的靖北王萧祁御。 于是,要不要杀,郭孝州犯了难。 之前不杀,郭孝州是想收服了沐云徵,但后来,他听说沐云徵精通解毒,那就不好办了——以毒威胁不管用了,人家一回家就能找妹妹解毒,解了毒,便没了后顾之忧,那他们书院的秘密,就得东窗事发。 这不,迟疑了一个多月,郭孝州只能把人家关着。 如今,秦易觉得此人必须杀了。 真要被萧祁御见到他这个舅兄,发现了仁孝书院的秘密,那与他们是一件极为不利的事。 转去谈州时,他给青荣和白浒发了飞鸽传书,让他们也到谈州附近接应,形成合围之势,必须要让萧祁御死在那边。 午后时分,秦易来到了谈州城。 这里,一如既往的热闹,也一如既往的平静——但秦易明显感觉到了不一样。 萧祁御到了这里之后,肯定会上山,上了山见不到沐云徵肯定会生疑,但他的探子却来报,萧祁御一行人平空消失了。 这很不对劲。 “报,将军,属下刚刚去了书院,那里一切如常,没有任何异样!” “报,将军,属下刚刚查了,前天的确有一行人住在如来客栈,但第二天,他们就走了,城门那头,属下也问过,他们的确出了北城。” 北城正是他们来的方向,可他们一路并没有遇上他们北上。 “他们会不会去了谈香寺或是九曲寨?” 手下韩备这么猜测着: “女人都爱逛那些保姻缘的地方。谈香寺的姻缘香最是灵验。萧祁御携着女人上路,保不住就被拉着去了那种地方了。” 北门出,有一个十字路口,往东有谈香寺,往西有九曲寨,都是可以去走一走的风景名胜之地。 秦易想想,有道理,就着人往这两处地方去了,但心里还是不踏实,转身对手下说道: “去找知县,借一些人悄悄把书院给围了。我现在上书院,如果没事,让那些人守着就好。如果有问题,我会发放响箭为号……” 可手下卢俊还是有点担心: “将军,属下素来听说萧祁御机智过人,所谋之事,从来没失败过。如果我们来此发现异样,反倒可以有更好的应对,但他们失踪了,属下以为,萧祁御或者已料到我们会暗中跟踪,正设好了陷井等我们入网?要不,我们别上山了?让郭孝州下山来见?” 另一个手下韩备却说:“怕什么,当年,他师父都不是将军的对手,现在,就凭他,一个乳嗅未干的娃娃,虽然立过一些功劳,又如何?我们将军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 这话,秦易听得进去。 一直以来,他自恃很高,总以为萧祁御能建军功,是他所守卫的地方动不动会闹出一些小规模的动乱,那种小战役,换任何人上都能平掉。 之前他也平下过几处小爆乱,在西南边地,有几个依附大惊的小部落,之前想反抗大凉自立,都是他平的。 小股的动荡,根本不用太足智多谋,轻轻松松就能扫清一切,那些功劳得来很容易。 萧祁御立的最大的一次功劳,应该是平玉城之乱!那一次是沐云姜帮了大忙,所以,外头对他的赞誉,加了很多水份。 他可不觉得萧祁御真的有多少本事,真有本事,这么多年了,他师父的叛国案,也不见他来翻啊! 不过,在上书院前,他还是很保守的令知县派去了人,让他们守在下面,便宜策应…… 待上了山,进了书院大门。 秦易看到学子们都在认认真真的读书,有一阵阵的诵读声传出来,院中撒扫的撒扫,巡逻的巡逻,看不出有任何异样。 秦易被请进了后院松鹤阁。 那是郭孝州住的地方。 书房,有下人送上了茶水,秦易四下张望着,两个手下卢剑和韩备则在门外守着。另有四个手下则在附近放着哨。 没一会儿,郭孝州推门走了进来,笑着打恭作揖道:“哎呀,秦将军,您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还望多多包涵啊……” 秦易看着这个年过花甲,却似黑发童颜的老友,问得直接了当,“你这里可有什么事发生吗?” “没呀,好好的!能有什么事?倒是你,怎么无诏离关了?这要是传出去,那可不得了……” 郭孝州抱着拳头,示意他坐下。 秦易却是不以为然:“怕什么,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我们曾暗中离开西平关。嗯,这事不重要,我且问你,萧祁御有没有来过?” 郭孝州一愣,甚是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他要来这里?” 秦易道:“据我的人查,他往这边来了,他手上拿捏着朱正收集的那些要命的东西。我来是要将他就地处理的。” 郭孝州眨巴眨巴眼,手一扬:“没有啊,我们这里一点事都没有。你也看到了,一切一如常。” “那沐云徵呢?你处置了没有?”秦易问到了重点。 那人终归是个祸害。 “没有啊,好好关着呢……我心里愁的很……不知道要拿他怎么办?本来,我寻思着要让他背上性命。但以他那性格,真得了自由,肯定会拼上性命,也要把我们全给告发了……” “他在哪,不用你来处理,我要亲自处决了他,省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秦易已然起了杀心。 “那最好。他被关在北边的山牢里。你马上要见吗?我去把人弄出来。” “不用,带我过去。别让他抛头露面,要让外人瞧见了,我们又得灭口一人。麻烦。” 这就是他执意上山的原因。 想要处理掉这个人,就得神不知鬼不觉,否则,事发后,萧祁御若来查他舅兄之死,很容易露出破绽。 于是,他们去了山牢,韩备守在外头,卢剑跟着秦易进了山牢,却发现牢里头空空的,哪有什么人犯。 秦易见此情景,不由得大叫起来:“人呢?” 郭孝州抓了抓头皮,上前探看了两眼,一脸惊疑地叫了起来:“咦,人呢,之前还在的呀……我让人好好看着,我说……” 他一边回忆,一边描述着:“我今晚上纳妾,借这个机会,我本来想给沐云徵一个奸污师娘的罪名,把他车裂了……对,我要把他给车裂了……可为什么他突然就不见了呢!这没道理啊!” 秦易突然发现郭孝州的神情,好像和往日不一样,心头感觉不妙,进来的时候,他分明看到有些地方还挂着红绫。 他的手下卢剑曾问过一个仆人问:“你们怎么在撤红绫?书院莫不是刚办过喜事?” 那仆人说:“是,昨夜办过,今日院长说要撤下……” 想到这,秦易立刻沉声问道: “你昨夜是不是已经办过纳妾喜宴?” 郭孝州愣愣的:“我办过了吗?没有!我记得很清楚,今晚上才办喜酒啊!” 秦易看了他一眼,叫来身边的卢俊,“快走,这里有问题,郭孝州好像神智不清。” 结果,没走几步,进来的地方却被铁栏杆给拦了去路,同一时间,他们后面也突然从地下冒出几栏杆。 也就是说,他们被控制在了一条狭长的通道内。 “郭孝州,你什么意思?” 秦易见状,顿时勃然大怒,转头厉问。 这人没和他们关在一起,他还傻怔怔地站在着沐云徵的牢宠前,喃喃自语:“人呢,人哪里去了?不可能不见的啊!明明关在这里的呀?” 整个人就像被什么摄了魂魄一样,整个人浑军噩噩的。 听得到叫,转头一看,瞪大了眼:“这是什么情况,谁把我们关起来的?” 秦易定定看了他一眼,心头那是一阵阵发毛,隐隐明白了一件事,这个郭孝州好像是被人控制了一般。 卢俊上去,用剑斩那栏杆,剑被击断了,栏杆纹丝不动。 就这时,外头好像传来了一阵打斗声,没一会儿功夫,喊打喊杀声没了,有人走了进来,朗朗叫了一句: “不用白费力气了,你们是逃不出去的。这栏杆是当年这里的主人用纯钢打制的,凭你们手上的剑是砍不断的。” 秦易定晴一看,赫然发现进来的人,竟是萧祁御。 他手上持着一把长剑,剑上还淌着血水,显然刚刚杀了人。 来到栏杆前,他淡淡一笑:“秦易,好久不见。” “萧祁御!” 看到这个身姿潇洒的男子,秦易先是呆了一下,而后心上就泛起一阵惊怒:“你竟敢私囚朝中重臣,谁借你的熊心豹子胆的?” 萧祁御挑眉反问,一脸你在搞笑的神情,双手一摊:“这里哪来的朝廷重臣,本王抓的是一个撤离职守的罪人,没得诏书离开西平关,这世上可没您这样的守边大将……” 秦易顿时哑口无言,随即冷冷一笑:“本将军奉的皇上密令,前来这里抓一个逃犯!” 萧祁御点点头:“秦将军倒是很会编故事,密令?怎样的密令?哦对了,将军一定会说:既是密令,自然是不可能与人说过的,不好意思,那我也可以说,我是得了皇上的密令在办差。” “你。” 秦易气得鼻子都歪了。 是他托大了。ъitv 他身边带着的人,都是能以一敌十的精锐,而这里又是谈州地界,书院上也有不少护卫,他以为这里就像是自己的地头,肯定不会有事,结果,他居然轻敌了。 萧祁御竟已经悄无声息地拿下了这里——这小子,竟还故作疑阵,设计了他们已经离城的假象。 主要是:书院一切如常,郭孝州又亲自出来接待,让他放松了戒备,结果呢…… 还真的是阴沟里翻船,倒了大霉。 秦易也算是骁勇一世的武将,还非常的有头脑,今日阵前失蹄,那也是一时失察所致。 即便被拿下了,但他还是很镇定的:“萧祁御,我无诏离关,只是来探望老友,你把我拿下,怎么向皇上交代?难不成,你还能杀了我不成?” 萧祁御双手负背,从容应对:“不好意思,您的那位好友已经招供,你和他在这里借书院暗中在培植党羽。这件事,他已经招供,还有你和他的书信往来可作为证据。所以,我可以把你直接带去京城。个中的是非曲折,由皇上来定夺……” 秦易一听,不由得转头恶狠狠看向被关在另一道栏杆后的郭孝州,这个老小子,还真的是成事不足,办事有余。 他暗中积聚力量,想要用自己的长剑甩出去,就此杀灭口,可结果呢,那剑,只甩了几步远,当的一下,撞到栏杆弹了回来,还险些伤了他自己。 萧祁御见状,一点也不见怪,淡淡一笑道:“你觉得我会在这里无缘无故和你瞎聊天吗?” 他指了指墙上那些正在摇曳生辉的蜡烛,“看到那些了,里头加了料,闻久了,就会全身发软。那是江湖上最上好的软筋散。” 秦易暗暗一使劲,果然发现自己已经使不上劲了。 他顿时勃然大怒:“萧祁御,想不到你如今竟也变得如此阴险狡诈了……” “怎么叫阴险狡诈?” 适时,沐云姜从外头走了进来,淡淡一笑,接话道: “军法有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两军交战,如果非要讲光明正大,那么当年秦将军又是凭什么给容夕将军冠上叛国之名的?” 第280章 他们的计划 “你就是沐云姜?” 秦易发现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女子,个头真是小,但是那张脸却极为俏丽灵动。 “不错,正是本县主。秦将军,初次见面,就让你做了阶下囚,但你为非作歹多年,欺世盗名,蒙骗世人,也该自食恶果了。” 沐云姜目光是闪闪夺目的。 前世,她曾和秦易见过几面,一直以为他是爱国爱民的忠臣,想不到,他把自己伪善的一面掩饰的那是一丝不露。 也难怪萧祁御这么多年以来不敢对他下手。 若没有确凿的证据,这样一个军功赫赫、心怀万民的大将军,怎么掰得动。世人只会以为萧祁御为公报私仇。容氏叛国,早已是定在国耻史上的事实。十几年过去了,想要重新推翻,让国中百姓重新审视这段历史,难啊! “容夕她叛国求荣,我是奉旨平叛,说我乱按罪名,你这是血口喷人。” 听听,那语气,说得多正义凛然啊! 沐云姜摆了摆手:“是不是血口喷人,以后再议,现在还请秦将军好好睡一觉!回头眼睛一睁,说不定你们几个好兄弟就能团聚了!” 说罢,她神秘一笑,自手上弹出一个迷散球,那球在他们头顶上炸开,同一时间,便有一阵烟雾散了开来。 很快,一阵异香沁入秦易鼻腔时,他立觉浑身发软,紧跟着就栽倒在了地上。 卢俊和郭孝州也于瞬间倒地。 大功告成。 而沐云姜一行几人因事先都服了解药,是以这迷药对他们并没有作用。 沐云姜冲身后的阿索招招手:“快,把他们一个个关在不同的牢房里。” 阿索应命,跑了过来。 其身后跟着另一个人:韩备。 没错,是韩备。 他跟着过来,冲萧祁御行了一个礼:“殿下。” “辛苦。” 萧祁御拍了拍他的肩。 没错,这人是他安插在秦易身边的人——而这人也争气,这些年,凭着自己的本事,恁是成为了秦易近卫队的一员。 这不,关于秦易那边的消息,全是这个人传来的。 当然了,萧祁御既然在秦易身边安排了人,自然,青荣和白浒那头也有安排人手。且,这些人全是容氏叛国案所牵涉进来的那些军士的遗孤。他们潜伏敌军,不为别的,就是想把这案子查清。 这一次,萧祁御设下这个局,就是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这三拨人在干什么,在朝哪个方向推进。 没一会儿,阿索和韩备把栏杆撤了,将那三人分别关押——且每个人脚上都铐上了脚链。 韩备还从秦易身上摸走了他随身携带的令牌,回头交给了萧祁御,说道: “殿下,青荣白浒就在谈州附近了,属下不知道殿下接下去要做什么,但有了这个令牌,一定能事半功倍。” “好,这一次,你立了大功,把外头那几尸体处理掉后,就看着这里,接下去,书院这边的事宜,尽数听命于王妃。本王另外有要紧事去办!” 他叮嘱了一句。 韩备看了看倍受王爷器重的王妃,心中虽有质疑,但还是领命了。 “是。” 韩备退下后,萧祁御转头看着帮自己拿下秦易的阿姜: 有了她,他办事真的是顺风顺水,若不是她用迷魂术控制了郭孝州,他们也不能把秦易骗到这里来。 “来,你坐这里,我把你的脸易容成卢俊的样子。接下去,就看你怎么把白浒和青荣骗来了……” 沐云姜让萧祁御坐到卢俊身边,把他弄成这人的样子,又把卢俊的衣裳给剥了,让萧祁御穿上。 打扮好,她满意地点点头,“阿索,你带上一个人,在暗处守着你家主子,一切小心行事。” 山下还有伏兵,青荣和白浒带着的人马,也在赶来的路上。 这些人,都得由萧祁御亲自去对付:凭阿索那点脑筋,怕应付不来。 其实,她很想跟去的,但这里,必须有人守着,不管郭孝州,还是秦易,都得好好活着,活着回到回京,才能让萧祁御有机会为他的师父鸣冤翻案。 “阿姜,你自己也要小心!” 很想给她一个拥抱的,但是,不能,他只能温静地望了一眼。 “嗯,没事,你去,我会在这里好好看着这两个重要的犯人的。” “好,那我去了。” 萧祁御不再迟疑,转身走了出去。 今日这一局,很危险,但有她作为后盾,他很踏实。 萧祁御匆匆下了山,果然看到有县衙的衙役守在下山的必经之路上。 他上前双手一抱:“是县衙上的人,将军令我下来传话,山上无事,将军准备在山上住一晚,你们且回……” 他示以刚刚缴获的令牌。 那些人一看,就各自散去了。 而他跟着下山,借了县衙的马跑向青荣驻扎的地方。 另一头,沐云姜坐镇书院。 身边跟着的是素月和崇八——他们今天刚刚抵达,自从春晓城分道北归,他们一直于暗处相随。 这不,要控制书院,所以,她就把他们召了回来。 素月还带了好些个冥楼的人过来。 沐云姜不放心萧祁御,让崇八绕道去了某处埋伏,用以接应他。 萧祁御制定的计划是: 拿下书院,传出郭孝州已招供这件事,诱秦易他们现身,以身为饵,让他们为了猎捕自己以自保,而不得不派人来暗杀。 只要秦易他们出现在谈州附近,那他安排在这三个主谋人身边的手下,就会给他发他们的确切位置。 而他反过去要把他们一一拿下。biqμgètν 这个计划,实施起来难度很大。只要有一环出现失误,那么,他们可能就会陷入包围的危险。 沐云姜觉得,这样风险太大,她的计划是:最好能悄无声息的拿下秦易,再悄悄地拿下青荣和白浒,一个一个击破,再想法子让他们招供。 如今,秦易是拿下了,但是,青荣和白浒能不能拿下,很悬啊。 萧祁御的目标是,先拿下青荣。 这个人脑子比较直,不像白浒那样善于谋划,拿下他后,萧祁御会着阿索把人送来书院。 但据可行靠消息,青荣带了几十号精锐,而他是单枪匹马,虽然她的药很管用,只要萧祁御将药下到菜饭里头,青荣些人都会睡成死猪,但是,也难保会出现在意外。 唉,但愿今晚会一切顺利! 第281章 出事了 这天下午,留守在书院的沐云姜,自萧祁御离开,就在书院内四处溜达,和那些寒门学子们聊聊国策,说说史纪,论论兵道。 那些学子,对于靖北王留下一个王妃来主持大局,其实是有一些不满的,但是,当她和他们一较高下之后,这些学子终于明白为什么她能当王妃了。 诗词歌赋,无所不会。 琴棋书画,无所不能。 刀枪剑戟,无所不精。 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把他们这些读书十几载的昂扬男子,羞得无颜见江东父老。 寒门学子本来就崇拜才能非凡者,这位沐县主,原就是寻常小官人家的小庶女,和他们的距离不远,说话有趣,又不摆架子,自然就赢得了所有学子的敬重。 沐云徵亦是十年以来第一次见到这个妹子,当场就被妹妹的才华所折服。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沐云姜之所以会和他们打得一片火热,是想用这样一个方式排解心中之焦虑。 今日这一战,不光关乎着她和萧祁御的生死,也关乎着这些学子的生死。 时间滴答滴答过去,天色一点一点暗下,紧跟着,夜色渐渐深了起来。 沐云姜的心情,绷得越来越紧。 直到快子夜时分,阿索来了,还真把青荣带来了,那厮睡得死沉死沉的。 见状,她重重松了一口气。 显然,他们的计划应是成功了。 但是阿索把人带到后,只对沐云姜落下一句:“殿下已经去找姓白浒。我必须马上赶去。崇八在那边策应是!” “是。你面色如此凝重,这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她觉得阿索神情很紧张。 “青荣这边,有一个肚子疼,没吃饭,发现客栈出事,直接就跑了,我为了早点把人送来,没帮着殿下追。也不知殿下有没有把人追到。要是被他跑出去报了信,那就不太妙了!” 沐云姜听得心里那是一沉再沉,感觉会出事。 她没说什么,而是先和素月把那个青荣给关了起来,没坐,而是开始跑去了库房,找起了东西。 素月相伴在侧,甚是不解地问道:“姑娘,你这是在找什么?” 沐云姜恍若不闻:“但愿用不上才好。否则……就糟了……” 素月一脸问号:姑娘这是在说什么? 天亮时分,萧祁御都没有回来,沐云姜觉得出事了,忙让左护卫快马去查,却发现有一支人马,正浩浩荡荡冲书院杀过来。 细一查,领人之人正是白浒。 他们至少有上千人头,这些人,从他们的衣着打扮来看,是附近驻军的人。 左护士抓了其中一人问了话,确定:萧祁御没拿下白浒,还被打伤,但有逃走。白浒已得报,郭孝州、秦易、青荣已被拿下,他立刻找了附近的驻军,要反过来把他们一网打尽,如今已在山下集结待命。 听到这个消息,沐云姜心头拔凉:既担心萧祁御现在的伤势,又忧虑书院所要面对的危局。 整个书院,原来的二十来个护卫都被关了起来,学生六七十人。biqμgètν 能打的只有萧祁御暗中带来的六七个手下,还有素月带来的七八个冥楼的人。 书院的学子,大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少有几个文武兼备的。 以一敌五十。 谁有那本事? 好,她和素月可以。素月身边的左右护法或也可以。但是对方人数那么多,就算他们拼尽全力,也杀不尽那么多人的。 照眼下这局势,他们已成瓮中之鳖,就等着被他们一网成擒,一旦落入敌手,他们必死无葬身之地。 “姑娘,人数太多了,我们还是撤……从后山走,定能躲开他们,保下性命。” 素月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撤。 她是杀手,打不过,就跑,是她的求生之道。 “后山陡峭,我们可以凭着轻功下山,那些文弱的寒门学子呢?弃他们不顾,逃之夭夭?他们会有怎样的下场?你想过没有?他们都是大凉未来的国之栋梁!” 沐云姜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些学子。 如果自己撇下他们跑了,等他们把郭孝州和秦易救了,这几十个学子,定会被屠杀殆尽。 到时,他们可以还把责任推开她和萧祁御身上,一定能编出一个荒唐的理由,让萧祁御也背上骂名。 就像容夕那样,一辈子再难洗清。 这帮人,制造冤案,那绝对是一把好手。 重点,这些学子都是有才有德之人,昨天下午,和她还相谈甚欢,今日,却要弃他们而逃,她做不到。前世,她是一军之主帅,最是爱惜人才。 今日之难,是她和靖北王带给他们的,不到万不得已,她绝不能走这一步。 “可我们又保不下他们,不弃他而走,然后还得留下和他们生死与共?” 素月皱眉,在她看来,保下自己的性命才是最最重要的。其他人的命,关我何事。 “对,我不能弃他们于危险当中。必须搏一搏。” 沐云姜的语气一下变得无比坚定,想前世,她之所以受到那么多人的拥戴,就是因为她一直和将士们生死与共。 “姑娘……你现在怎么越来越爱犯傻呢?” 素月好生无奈:“算了,你想怎样就怎样,素月总是会陪着你的……” 沐云姜微微一笑,素月心冷,没有博爱之心,但是,她会拼命全力护她,前世今世一直如此。 “素月,谢谢你。现在我们得计划一下了!他们应该还没上山!” “上山之路难行,左护法的轻功好,他们还在山下休整,自然没有……” 沐云姜点了点头:“这样,立刻找高登阁,让所有学子拿上干粮进入山牢。那山牢外有阵法,我去启动阵法,哪怕那些人进了书院,想进后山山牢,也需要半日到一日。” “然后呢!躲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素月问下一步。 若没有外援,躲起来也是坐以待毙。 “火攻。书院的库房有一些油墨,你着人拿下去,在半山楼四处撒上一些,若他们进攻,以火势逼退他们,给我争取时间。” 沐云姜这么计划着。 现在是初春,山上草木极为干躁,一烧就能遍山皆是大火。 火或可以带来新的转机。 “再然后呢?姑娘,你争取时间,能做成什么事?” 素月再次发出一问。 第282章 她的计谋 “我在库房找到了一些东西,或者可以制造火雷……” 沐云姜回答道。 “火雷?那是什么东西?” 素月这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沐云姜伸出手,手心捏着一颗黑乎乎的弹丸:“就这个东西。我手上还有四枚,之前做着玩的……” 火雷在这一世还没出现。 前世也是她制造出来的。 但此番来这边,她总觉得会有意想不到的事发生,所以,沿路做了六个小火雷,中间,在经过一条河时,她炸了两个让萧祁御看它的威力,现在还有四个。 “它有什么用?” 素月没见过,反正她家姑娘就爱做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迷魂弹散开,能让人因为吸入迷药而失去战斗力,这东西炸开,能把人直接炸死——因为它的威力比较小,杀伤力不大,数量又少,所以,对付外些来围剿的人马,我需要制作更大的。 “所幸郭孝州的书院东侧有一个炼丹房,此人盼长生,教书之余,一直在照古法炼制养生仙丹,库房内有硫磺、硝石之类的东西,数量还挺多。这是我们唯一的生机。” 可制造这东西需要时间,火烧谈香山,肯定可以赢得时间。 如此先用火攻,而后用火雷,应该能和他们耗上一耗,运气好的话,能把他们炸个精光;运气不好,就是被他们拿下。 “可就算这样,没有后援,我们还是困兽之争……” 素月看得很清楚,他们这样,只是在拖延时间,基本属于徒劳的垂死挣扎。 “所以,得找个人,去向一个人求援……” “谁能助我们?” “洛浔阳的驻地离此不远。” 现在只有他手上的有兵马,只有他可以围这里的危险。 素月却觉得这事行不通的:“姑娘,之前可是您和姑爷联手,把洛浔阳的父亲逼上了绝路,他的母亲跟着殉了情,您觉得他会来帮忙?” 沐云姜沉默了一下,长长吁了一口气,想到了那会儿,洛浔阳看着自己时那仇恨的眼神,心里甚是悲凉。 这一世,她救了他,却也和他结下了大仇。 可是,洛家败落,能是她的错吗? 洛浔阳是个明辩是非的人,应该分得清大是大非! “素月,我们现在是没得选择了。这是最后一条路,如果洛浔阳选择见死不救,那么,我们和秦易他们打的这场仗,最后结果就是两败俱伤。我会在成为阶下囚之前,将秦易、青荣、郭孝州就地正法。” 一旦败了,落到这些人手上,沐云姜觉得自己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如果非有一死,她会让他们一起陪葬,至少这样,她死的也不冤。ъitv 素月嚼到了姑娘语气当中那孤注一掷的意思。 “那让谁去传信?我肯定不会离开姑娘的。”素月这么强调着,眼下形势很是危急,她是绝对不能离开姑娘的。 “让左护法带上我的二哥一同去,我会手书一封。阿月,给我磨墨……”她吩咐着。 素月立刻帮忙。 少顷,素月去把沐云徵叫了过来,如此这般吩咐了几句。 沐云徵虽然文弱,身上却是很有男子气慨的,当即答应了下来,和左护法出了门。 素月去执行姑娘的其他命令。 可是这个命令一传出去,却受到了质疑。 有人问:“书院就在山上。火势要是蔓延到山庄,我们岂不都要困死在这里?” 其他人附和:“是啊是啊……” 素月强调道:“王妃这么吩咐,肯定有原因的。大家听令行事,若真的被困,王妃和我们一起困在这里。现在,我们匆匆下山,只要和他们撞上就必死无疑,留在这里或有一线生机。” 这话一出,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面色难堪极了。 这时,韩备站出来附和了一声:“对,退我们是无路可退了,只能奋力一搏……我们要相信王妃。王妃都没逃,我们难道还比不得一个小小女子吗?” 沐云姜去了库房,找到自己所需要的配料,开始做简易版本的火雷,必须要把他们炸得血肉横飞,看到满地都是尸肉,再也不敢攻山。 前世,自己之所以会屡立战功,就是因为她发明了火雷。 初时,她制的火雷很小很小,杀伤力不是很大,最多就是一炸炸死个人。 但那种小火雷,携带起来比较方便,随地随地都能在敌人的腹地把他们炸开花。另外就是制作不易。 那个时候,她是从西洋的一本书上看到,一点一点摸索出来的,一次又一次改良配方才运用到了实战当中。 渐渐地,她发现了门道,制造的水平越来越好,但她不敢把这配方给任何人,因为这杀伤力太大。 直到后来,罗郡从她嘴里偷去了配方,在之前,她对任何人,包括素月,都没细说这东西是怎么做出来的。 以前世做火雷的经验,用在现在,那自然是老到的。 其实,这一刻,沐云姜最最担心的是萧祁御,也不知他经历了什么,才引来这样的重兵奔袭。 只是眼下,她已经顾不得其他,必须和他们打上这一仗。 以少胜多的战役,历史上有好几起,而她在前世也赢过一场,所以,这一世,她也想创造一个奇迹…… …… 后来呢,以白浒为首的剿匪大军开始攻山。 没错,他们对外声称,书院被山匪占领了,还劫持了几位官员,而他们是正义之师,前来平匪救人。 这在百姓眼里,他们就是在为民除害。可谁又能知道,山匪不是匪,而来剿匪的,才是图谋不轨的窃国贼。 结果呢,山上顿起大火,火势以熊熊之势,把干躁的山林全都给烧着的,漫天大火,能将一切化为灰烬,也把那剿匪大军硬生生逼回到了山脚下。 不少士兵被困山,最后都被生生给烧死了。 领头作战的素月见状,见到这效果,既高兴,又担心。 高兴的是暂时把他们逼退了,担心的是,火势这么大,万一烧到山顶,那么,所有人,只怕都难逃一死。 结果是出人意料的。 正午时分,天空乌云密布,竟下起了滂沱大雨,满山的大火尽数被浇灭。 这简直就是天要亡他们啊! 不想沐云姜却说:“这都在我意料之中。” 第283章 孤军奋战 沐云姜指着那大雨说道:“东南方有雨云。时机一到必会下雨。否则,你觉得我敢让你放火吗?但这是阵雨。雨过天必晴。会浇灭一些火,但会产生一些烟气。而今日的天气,极有可能形成倒流烟…… “之前,我还让你从山庄的药库内取了一些药材投进了火海。那些药材所散发的味道伴着烟气散发开去,能让士兵位闻后身子发软。两相结合,可令山下的人马不敢冒然再进攻。”ъitv 素月本来就敬服姑娘的,经此一役,越发觉得姑娘的机谋,真是世间少有。能用山上现成的材料,让一千人马在此受大挫,徘徊于山下而不敢冒然再进攻。 能耐啊! 傍晚时分,雨已停,山上烟雾袅袅,余烟未尽。 但山下呢,被烧伤不少的围剿大军并没有马上上山。 诚如沐云姜所料,因为烟气当中的药材起了作用,不少人都出现了呕吐、身体发软的症状。就连白浒也中了招,服了药,才缓过来,最后恨恨下了死令: “今晚上子夜时分,必须把书院拿下,我要扭下沐云姜那小贱人的头当球踢。” 山上。 沐云姜已经制作好三十几个大火雷,亲自指挥人,将其中一半火雷掩藏起来,另一半发给山上具有战斗力的手下,教他们如何使用,如使避开火雷爆炸时所产生的威力。 点燃火雷肯定需要有人。 山上就十几个人,为了能让火雷达到最好的爆炸效果,必须进入敌军,或是等敌军进入雷区才能引爆。所以,所有人都得出战。 这一战,绝对是背水一战,因为,他们迟迟等不到援军,如果不把敌军炸一个粉身碎尸,他们这边就会全军覆没。 夜幕降临时,山下的围剿大军如蚂蚁一般,再次爬了上来。 沐云姜亲自指挥作战。 第一炸是她炸的。 她背着比蹴鞠球稍大一点的大火雷,以轻功伴身,伸入敌人腹地,点燃之后,火速逃离。 大火雷一经点燃,一下子炸飞了二三十个人。 接连几炸之后,山上已经是碎尸满地。 这就是火雷的可怕之处,能让人于瞬间死得爹娘都认不全。 二十几炸后,剿匪大军,已经死伤过半,而活的那些人已经不敢再前行,生怕前面还有更大片的死亡等着他们。 入夜时分,满地皆是尸骨,空气中迷散着腥臭的焦肉味,剿匪大军驻扎在半山腰,不敢再越雷池一步。 站在书院最高的地方往下望,可以看到半山腰处,有隐隐的篝火,更有残存的剿匪大军盘桓在那里,正在蓄势作最后一搏。 沐云姜望着,心情是沉甸甸的,该做的努力,她都做了。 “姑娘,我们手上还只有最后四个小火雷没有用。其他什么都没了……” 素月脸上全是黑灰,飞奔跑来禀告时,语气是如此的沉重:“真的不撤吗?二郎君那头,恐怕没什么指望了。” 沐云姜不觉轻轻一叹,“对方还有多少人?” “至少有三四百人,甚至有可能有五百。” 素月回禀着。 “你说,我和你能杀多少人?” “最多一两百人。且必须是普通士兵。要是遇上高手,会被困死。” 沐云姜记得前世的自己,曾一次杀了一百八十一人,而素月则了一百六十余人,当然,这里指的是普通士兵。 那一次,她杀完后,做了几天几天的噩梦。休息了很久才醒过来。 “我还想奋力一搏。你去告诉高登阁和韩备,如果我们都死了,他们被找到了,死之前,必须把那几个恶贼斩杀了,不能再让他们为恶世间。” 这让素月暗暗皱了一下眉头。 她是没办法阻止姑娘放弃这些人,但等一下,如果真到了生死头头,无论故如何她都要把姑娘带出去的。 沐云姜哪知道素月在想什么,她跑去郭孝州的兵器库选了一把上手的兵器——这厮虽然是个文士,但是,有收集兵器的习惯。 执剑出来时,沐云姜脸上带着决然之色。 前世,她一直在冲锋陷阵,这一世,她除了在玉城大打过一场外,几乎没怎么打过。 很快,山下的兵马,伴着厮杀声冲了上来。 正所谓擒贼先贼王,想要险中求胜,沐云姜而言,现在唯一的一条出路是把白浒拿下。 如此才有可能将反败为胜。 所幸前世,沐云姜见过他,是一个黑黑的壮汉,一身蛮力,使着一把大刀,武功其实不怎么样。 为什么能伤了傅千循,这是让沐云姜很是困惑。 换上敌官的衣服,沐云姜找到了白浒,想要偷袭时,白浒身边跳出了一个身手不凡的黑衣人。 他武功无比诡异。 沐云姜和他们过了几招,认出了他是江湖上的神秘剑客——夜阴。她听师父说起过:夜阴武功惊湛,不比他差多少。 一手剑法,灵动若风,快似闪电。 但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他是个瞎人。虽然他可以精准的识辨声音,但是,声音一杂,他的反击肯定变得迟钝。 所以,他身边一直跟着一个人,帮他指明方向。 那个人的武功,也不弱,两个人配合在一起,可以让不少武林高手没有招架之力。 遇上他们之间,沐云姜才明白,为什么萧祁御会受伤。 他肯定不知道白浒身边有这样一个高手,并且,肯定是被他们偷袭了,因为她也险些着了道。 好在她掷下了一个小火雷,直接就把这两个全给炸伤了……而随行而来的素月,借机就拿下了白浒。 结果,没用,这支围剿队伍的头头竟不是白浒,而是一个名叫:卜跃的人。 她们以白浒为人质,逼他们退下山去,那卜跃却冷冷一笑:“我等是太子的人,太子有令,遇上反贼萧祁御和沐云姜,杀无赦……来呀,弓箭首准备……” 这大概是沐云姜难得一次失策的地方。 以为是白浒调来的驻兵,结果却是太子的人。他们根本无视白浒的生死,而此时此刻,她和素月尽在弓箭的射杀范围内。 为了自保,她扔下了最后三枚小火雷,但这几个火雷不大,炸伤的人并不多,唯一的作用是,造成一小片混乱。 而她们可以借着混乱再行逃遁。 所幸,就在这个时候,山下传来了厮杀声。 没错,救兵到了。 有人在混乱中大叫:“报,将军,山下突然冒出一支军队,人数有我们数倍之多,从我们背后杀上来了……旗号是:洛……” 那一刻,沐云姜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放下了…… 因为,洛浔阳终于赶来了。 第284章 脱险 那一夜,厮杀声响彻整个谈香山,碎尸残骨也布满了山坡。 天亮时分,沐云姜低头看自己的衣裳,一片腥红,全是血水,那是别人的鲜血,多到都能挤出水来。 她已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只知道,惨叫声不绝于耳,就好像斩落的不是人,而只是一些花花草草。 长剑所到之处,那些冲向自己的人,一个个似草木一般,在她面前倒下,血水染红了山坡,血腥味充斥在天地之间。 而她的力气则在一丝一丝消失殆尽。 当一切安静下来,沐云姜看到好几个月不见的洛浔阳,披着黑色的披风,被人簇拥着,霍霍生风地走向了她。 曾经爱笑的少年,现在好像多了一些少年将军的气度,一丝不苟的样子,显得很是威武。 靠在一株被烧得乌黑的树杆上,她看着这位故人慢慢走近,身后竟跟着崇八。 她愣了一下,想迎上去,可身上已使不出半分力气,刚刚绷着一股劲儿,勉强能撑住,这会儿,真不行了。 “靖王北妃,您可有受伤?” 走近后,借着微微发白的天色,她发现:洛浔阳看向自己的眼神多了几分担忧和紧张。 只是这称呼,显得格外生疏。 “放心,没事,全是别人的血。” 她答了一句,声音是如此的轻飘。 没办法,她没力量了。 就连这几个字,都是拼尽力气咬出来的。 “姑娘,您还好吗?” 崇八觉得姑娘整个人是摇摇欲坠的,这一场苦战,如果他们来得再迟一点,说不定他们就撑不下去了。 “还好,就是有点累。崇八,你怎么和洛郎君在一起?王爷呢?” 她四下张望了一下,确定萧祁御并没有跟来。 这一刻,她多希望他可以如神邸一样,出现在自己面前,将她拥入怀里——她真的好想闭上眼睛,好好休息休息。 “回姑娘,王爷毒发,我和阿索护着王爷,本来是想回书院的,但王爷说,我们已经打草惊了蛇,回书院解决不了问题,昏迷之前,让我们马上去找洛郎君。阿索去找了洛郎君,而我则带着王爷寻了一个地方藏身。 “结果洛郎君不在驻地,带人去了一处山里练兵。阿索又寻了去。如此这般一折腾,费了不少时间,回来得有点晚。亏得姑娘把这些人给拖住了,否则,等王爷醒来,我等就不知要如何向王爷交代了……” 原来如此。 萧祁御比她更早就想到了洛浔阳。 否则,凭着二哥跑去搬救兵,肯定为时已晚。 “现在王爷呢?” “阿索护着在回书院的路上。洛郎君带着一千骑兵先一步赶来了。姑娘,素月呢?怎么没看到她……” “就在附近,你找找!放心,她也没事。” 说完这么,她急喘了几下。实在是累到不能再说话了。 崇八紧张自己的女人,确定主子没事,立刻四处找起来,一边呼叫着。 很快,素月跑来了,崇八想都没想就把人紧紧抱住了。 沐云姜看着微微一笑,又歇了一会儿,这才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洛浔阳:“浔阳,谢谢你不计前嫌跑来解围……” 这话,绝对是由衷而发。 “你曾救我一命,这一次,就当是我还你恩情。” 洛浔阳的声音,清清冷冷的,不再像以前那般热情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们之间,终归是不能回到过去了。 沐云姜沉默了下来,她身上也渐渐冷下来,山上的气温本来就比较低,山风吹过,能把脸给冻住。 “报,白浒和卜跃均已拿下,少将军要如何发落他们?” 忽有人来报。 “全军至山脚安营造饭。将这二人押至山下严加看管。” 他沉声吩咐着。 “是。” 沐云姜看着他,不知道该欣慰,还是心疼。 曾经不知愁滋味的少年,已经长大,可那代价却是无比惨烈的。 她动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的脚重得就像灌了铅一般,拔不起来,走了两步,竟往地上栽了去。 但她却没摔疼。 回过神才发现是洛浔阳扶住了自己,那终于略显关切的语气,再次在耳边响了起来:“小心!” “谢谢,有点累,脚软得就像踩在流沙里。烦你……扶我坐下歇一歇。” 他扶她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头靠着树杆,望着东方渐渐露出的几丝温暖的晨曦。 她眯了一下眼,“还好,你来了,否则,今天我怕要交代在这里了……” 她叹息着。 他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看向他,发现她竟闭上了眼。 他一惊,忙伸手探其鼻息。 没事,只是睡着了。 洛浔阳暗暗松下一口气,从怀里取出一条帕子,给她轻轻地擦掉溅在脸上的血渍,为她捋了捋被山风吹得凌乱的青丝。 认得她多年,从来没见过她,杀人杀得如此疲惫过。 昨日,阿索找来他时,直接就跪在了地上,他和阿索认得那么多年,那是第一次看到阿索急成那样。 阿索说:“洛郎君,我家王爷被人重伤昏死在路上,我家王妃现在仁孝书院,随时都会陷入被杀害的危境。求您看在往日情份上跟我去谈州城救人……” 当时他听得稀里糊涂,便让阿索把他们主仆经历的事说了说,如此他才知道,仁孝书院竟和秦易狼狈为奸,于暗中培植党羽,这事被萧祁御意外识破了。 同时,萧祁御在彻查容氏叛国案…… 于是他就设下了连环诱捕之局,结果没料到白浒身边有高手,还用暗箭伤了他。 了解清楚后,洛浔阳率部回驻地,一边着人去查看许州方向的动静,一边着人去护着萧祁御,在确定许县的地方驻兵往许州城去了,他不再犹豫,也往这边奔赴而来。 说来,他这是属于无上令私自调度,若传到圣上耳里,那是要军法处置的,搞不好就是死罪,但他想都没想就带人来了。 在这世上,他已经没了至亲的亲人,萧祁御和沐云姜,他虽然怨他们,恨他们,但是,他不希望他们出事。 于是,他就这么来了。 并且,歼灭了已经被沐云姜打得落花流水的残兵败将。 一个小小女子,凭着十几二十个人,就把一千驻军打得死伤过半,这份本事,世间也只有她沐云姜了! 此刻,看着她靠在晨光里累成这样,他既心疼,又骄傲——他喜欢的姑娘,就是这样的了不起。 可她已经属于别人。 是他亲手将她推开了。 不是他不要她,而是他根本就留不住她。 若不是今日,他来了这么一趟,他连这么悄悄凝视她的机会都没有……ъitv 天知道,这几个月,他是何等的思念成狂,但是,他只能把那些思念尽数咽下。 过了一会儿,他轻轻唤:“沐云姜,醒醒,到我军帐再睡!” 她没理会。 他再唤。 她依旧不吱声。 他拉了她一下,她竟倒在了地上。 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她已累到昏死过去,忙把她抱起往山下而去,嘴里则急声传令:“快,传军医!” 沐云姜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竟已躺在床上,坐起来,浑身就像被车裂了一般,疼痛难耐。 她忍不住呼痛出声。 素月立刻跑了进来:“姑娘,你终于醒了。” “我在哪?” 这地方,感觉像是军帐。 “在山脚下的军营里。姑娘晕死过去了,是洛郎君把你抱下来的。” 当时,素月看到那画面,很想过去让洛郎君把姑娘放下的。 姑娘本是他的未婚妻,可如今她是靖北王妃,现在前未婚夫抱着前未婚妻,要是被人传出闲言碎语,肯定会很难听。 但当时她也累坏了,根本无力阻止。 沐云姜记起来了,她本以为自己只是打了一个瞌睡,原来竟……昏死过去了。 “王爷回来了吗?” 脑子里忽就闪过了这个问题,嘴里自然而然就问出了口。 “回来了,但一直在昏睡。” 沐云姜面色微微一变,忙跳下床,“在哪,带我过去。” 结果,脚下一趔,附些栽倒,素月忙把人扶住:“姑娘,你身子太虚了,悠着点……即便要去见,也得收拾一下……” 她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只穿单衣,的确不宜穿成这样在军营中来回走动:“快,帮我梳妆……” 待梳完头理好衣装,素月扶着沐云姜出了营帐。 军营重地,有士兵在巡逻,戒备很是森严——看得出来,洛家军被洛浔阳整治得很好。 走了一会儿,她们来到一个看着比较大的营帐,门口守着两个侍卫,当即拦了她们去路:“这里是少将军营帐,闲杂人等严禁入内。” “这位是靖北王妃,我们要见靖北王。” 素月介绍了一句。 “抱歉,不得少将军令,任何人不得见。” “可以放她们进去!” 身后忽传来了洛浔阳威严的命令声。 沐云姜转头看,一身铠甲的男子,把着腰际的长剑走了过来,面无表情地说道:“进来,靖北王一直昏睡着,我怕出事,让军医一直看着,但他现在的情况,挺糟糕的……” 这话让沐云姜听着心头一沉,忙跟着走了进去,果然看到萧祁御躺在军榻上,正当昏睡,面色是乌黑的。 她上前一探脉,心头顿生惶惶之情。 这……这是绝命之象啊! 这家伙到底遇上了什么事,病情竟变得如此之糟糕。 “快,扶他起来。我要为他针灸。” 洛浔阳把人扶起,剥了其外衣,沐云姜这才发现他胸口又添了一道新伤,伤口处还在流黑血。 “这是……” “靖北王挨了一镖,镖上有毒。军医说,毒上加毒,给上的药,只能延缓其毒发的时间,没办法解毒。本来还盼着你能给解,结果你又昏了这么久,现在情况恐怕越发糟糕了……” 没错,那伤口,已经腐烂,必须将那毒肉给尽数绞出才行。 沐云姜的心脏,被狠狠撕扯了几下,有一种他的小命即将不保的绝望感——前世,他活得好好的,这一世,难道他会死在这剧毒上头吗? 针灸罢,沐云姜在素月的帮衬下,清理了萧祁御的伤口,处理完伤口,又给缝了两针,上了药,最后写了一个药方。 可药方上的药,军营当中并没有,洛浔阳立刻着人出去买。 看着昏睡不醒的萧祁御,她自是忧心忡忡的。 洛浔阳在边上默默看着,陪坐好一会儿后才说道:“沐云姜,我知道你现在很累,又担心靖北王,但是有一件事,你必须先处理一下。” “什么事?”她转头询问。 “如今,你把郭孝州,秦易,青荣,白浒都拿下了,接下去要怎么做?你应该知道的,我擅离驻地,又杀了那么多许县的驻军,皇上真要追究起来,我就是死罪,你必须给我一个由头上奏皇上,为什么我要帮你拿下这些人。接下去,这些人又该怎么处理?” 这件事是刻不容缓的。 沐云姜自然也有考虑过,坐下休息了一会儿后问道:“阿索呢?” “刚刚还在。” “好,我马上写一封奏折,奏明皇上这里发生了什么,由阿索亲自送往京城。接下去这段日子,你的人,必须看管好这些罪人,到时必须将他们安全地送去京城,由皇上亲自审问。” 沐云姜四下一张望,看到边上有一书案,忙吩咐了一句: “素月,帮我磨墨。” “是。” 写罢,她差素月去把阿索叫来,而后把信递上前,郑重吩咐道:“阿索,这封奏折,你一定想尽一切法子,亲自递于皇上御览,绝对不能让任何人转交。并且,要日夜兼程送到,这里所有人的性命,都在你之手,懂了吗?” 阿索领命:“王妃放心,阿索定不辱命。” 一刻钟后,阿索带上奏书往京城而去。 沐云姜心情却是无比沉重的。 虽然当年容氏叛国案的三个促成者已经被拿下,但是,他们身后若是太后的话,那就麻烦了。 再有,萧祁御昏迷不醒,她虽有法子救他,但代价会很大很大的,想了又想,她决定必须尽一切力量,把树华医生请来…… 他们不知道的是: 同一天,一只信鸽,已经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尽数送进了天都,送到了某人手上…… 第286章 白忙一场 幕后人有着通天的本事,所以,来救人的肯定不是幕后人派来的。 如果是他派来的,唯一会做的是:杀人灭口。 杀人比救人容易太多。 但结果,他们还是平平安安回到了京城。 为什么? 那人故意放他们回京的! 因为京城内,他动起手来更方便? 因为京城其实是他真正的老巢,是这样的吗? 正这么捋着头绪,外头传来了龙战的声音:“靖北王醒了没有?” “醒了,但是,靖北王现在不能见客,他现在就半条命,你们呀,别拿什么公事啊什么的来打扰他……喂……你干什么……不能进。” 树华神医还没说完,那龙战就闯了进来,一脸急色道:“拜见靖北王,大理寺出事了……” 这话让萧祁御眼皮狠狠抽了一下,急跳起来: “是不是谁被灭口了?” 龙战听着极为惊讶,靖北王还真的是料事如神啊…… 三天后。 沐云姜也醒了。 为了救萧祁御,这一次,她真的算是豁出性命了,醒来时,只看到素月守在边上,正一脸凝重地望着自己。 “姑娘,姑娘?你终于醒过来了,真真是要吓死我了!” 沐云姜被素月抱了一个满怀:“以后,你再也不能这样了,为了保姑爷,连自己都不要了吗?”ъitv 晕晕乎乎的沐云姜,望着帐顶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发生了什么事,而软绵绵的身子让她觉得,素月的拥抱,简直就是在谋杀自己。 她费劲地有气无力地拍拍她的肩:“素月,我……我要喘不过气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 素月连忙让开。 沐云姜喘了几口气,才问道:“我睡了几天?” “五天了。” 姑娘是在回京城上,眼见得姑爷的情况越来越糟,才不顾一切进行了换血。一换完,她就虚弱地晕倒了。 亏得树华神医赶来及时,否则姑娘小命难保啊! 为了一个男人,如此豁出命去,素月真的是很生姑娘的气。但现在,眼见得她醒过来了,她的气,也就消了。 “萧祁御现在怎么样了?” 沐云姜醒来后最惦念的就是他。 “树华师兄看着他,现在没事了。” 素月的回答,让她悬在半空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她推开素月:“现在外头什么情况?萧祁御醒了吗?我们这是回到京城了!” 其实,她想知道的是,他若醒了,怎么没过来看望自己? 唉! 当一个人喜欢上另一个人时,总希望那个人能把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因为她就是这么待他的。 “姑娘,你现在能别想那么多吗?这样,你好好躺好,我去弄点好吃的给你暖暖胃。养好你的身子,是眼下你唯一的任务。” 素月拒绝回答。 沐云姜觉得不对劲,素月是最最懂她的,她不愿提外头的事,肯定是外头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可她又不想撒谎骗自己。因为她知道她不会说谎话,很容易被拆穿,所以,她才顾左右而言其他。 “素月,外头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她莫名就紧张起来。 素月暗暗皱眉。 “不许避而不谈。” 沐云姜努力把声量加重了。 但落在素月眼里,现在的姑娘,身子弱成这样,再凶也没威胁力,这让她心疼啊,她是不愿姑娘再操心才选择不说的,可是不说,姑娘只会更加牵肠挂肚。 “你想让我说没问题,但是,姑娘,你得先吃点东西。我早早让人给你准备了汤水。只要你好好吃了我就说!” 身子虚弱的人需要好好吃好好养,她怕自己说了,姑娘急得晕过去,吃点东西,能让她精神好一点。 “行。你去取来。” 沐云姜一口应下。 没一会儿,素月去端了一碗薄粥来,一勺一勺喂光了,这才交代了: “第一件事,郭孝州被灭了口,就两天前。” “第二件事,有关郭孝州和秦易狼狈为奸,暗中栽培党羽的那些证据,全不见了…… “第三件事,因为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秦易有罪,于是他们反咬一口,说是姑爷设下陷井,把他和青龙、白浒引去了谈州城,意图栽赃于他们……而且,他们还弄来了证据,证明就是姑爷为了容氏翻案,故意在制造冤案……” 听罢,沐云姜整个人顿时呆若木鸡。 郭孝州被灭? 证据被毁? 萧祁御还被反咬一口? 所以,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竟是白忙一场,最后反把自己搭进去了? 那个幕后人,使的到底是什么手段啊? “我师父呢?” 沐云姜捂着发疼的额头。 “师父到了京城就不见了,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萧祁御是不是被关起来了?” “对,关起来了。现在皇上着人去取可以证明秦易陷害容夕将军叛国的罪证……” “派谁去的?” 这可是他们最后的法码了。 “阿索跟着龙统领一起去的。带了好几百精锐骑兵。” 大致的情况,沐云姜算是弄明白了,但是,她不明白啊,“能证明郭孝州和秦易暗中勾结的证据,之前不是一直由阿索代为保管的吗?怎么会被毁去了?” “阿索进京递奏折前,怕路上遇上危险,就把那些证据交给了洛郎君。洛郎君来到京城后,发现那些证据不翼而飞了。现在洛郎君也被关押了……” 沐云姜气得头脑发晕,死了这么多人,最终竟是一无所获,真是要气死她了…… 怪不得素月逼她先吃东西,要是事先听了这几个消息,她当真会气得什么也吃不下。 她闭着眼,暗暗思索了好一会儿,心下明白了一件事:幕后人真的在京城,所以,回京路上,虽然有人过来想劫囚,但是他们没有杀人灭口的意思。 到了京城,他们在京城遍布眼线,动起手来更为方便。 而且,他们直接就把郭孝州给杀了,说明秦易三人,还有利用价值,幕后人暂时不想弃他们。 只要他们手上有军权,这一次放虎归山,下一次就会生出战祸来。 所以,这一次,他们是万万不能让他们洗脱罪名的。 为了拿下他们,将他们押来天都,已经死了不少人,这些人不能白死。重点,不能让更多的人被他们祸害了。 “娘亲,娘亲,你终于醒了!” 思绪纷飞之时,身边传来了萧清欢软甜软甜地叫唤,她睁开眼,看到了女儿稚嫩的小脸。 “欢欢。” 她惊喜极了。终于又见到孩子了。 “你一直睡,吓死我了。” 清欢扑上来,将她搂住了。 沐云姜抱住孩子,心下莫名不安起来,如今,他们已经把幕后人激怒了,而她和傅千循的身体又这么的孱弱,万一这个时候,有人跑出来针对清欢,那可如何是好。 “对不起,吓着欢欢了。欢欢,见过你爹爹了吗?” “见过了,爹爹让我好好待在府上,哪里也不准去,要帮他好好照看娘亲。”清欢摸摸她的脸,大眼睛里全是心疼:“娘亲,你瘦了好多!” “好几天不吃不喝,肯定会瘦。咦,欢欢面色怎么也这么白……”以前的清欢总是白里透红的,今天的她,面色不太好看。 清欢撅了撅小嘴:“我……我那是担心娘亲所致,没好好睡觉……” 沐云姜一听,摸摸孩子的小脸:“看上去挺没精神的,现在娘亲醒了,你必须好好睡……饭更要多多吃……” “嗯,只要娘亲好了,我就有精神了……”小家伙又黏上来了。 沐云姜抱了孩子一会儿,又审视起这张气色不佳的小脸蛋,叮咛起来:“欢欢接下去这几天,你一定要待在我或者素月姑姑可以看到你的地方,外头现在很危险。你可不能再满世界乱跑了。” 萧清欢眼神复杂,欲言又止,最后点点头,“我知道了。” 这言行让沐云姜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这时,刚刚出去取药的素月又进来了,见她们母女抱在一起,急叫起来:“小小姐,你娘亲刚醒,需要静养,来,我们到外头去待着……”急巴巴就要把清欢带走。 沐云姜越发觉得不对头,在清欢被拉走时,她意识到清欢的面色白的有点不正常,好像是病了,于是,她心头顿时警铃大作,叫了起来: “等一下,回来。素月,把孩子带回来,清欢,你是不是已经出什么事了?过来,我要诊脉。” 素月脸上的神情越发慌了,“姑娘,树华师兄说了,你需要把药喝下,再好好睡一睡,其他事,你都不要管……欢欢,快出去……” 萧清欢很听话,“哦”了一声,马上就跑了出去,结果,脚下被什么绊倒了,噗通倒地,竟还吐出了一口血。 素月急忙上去扶,“欢欢。” 清欢本能地抹了一下小嘴巴,还在那里乖乖地安慰人:“素月姑姑,我……我没事……”可血水却被她抹了一嘴。 这光景,如何叫没事? 素月想急忙想要把欢欢藏起来,可是沐云姜已经看到了,心头顿时拔凉拔凉,怒叫起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素月,把欢欢抱起来,她……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急得想从床上爬下来。 “姑娘,你身子虚,别下来了!” 素月害怕姑娘跌了下来,忙抱着清欢上前。 而沐云姜第一时间就扣住了她的脉搏一探,心尖那是直颤。 内伤竟如此严重,而且身体凉得厉害,像是被什么致命的寒掌给打伤了内脏。这孩子的身体天生有一种抗毒的能力,若有人下毒,毒不死她。但是,这一掌,伤的太严重了。 “谁干的!” 她怒叫,眼泪差点就落了下来。 这么小的身子,这么重的伤,可怎么办啊! 即便能治,从此以后,她就不能像正常孩子一样蹦蹦跳跳了,很容易咳血,甚至于成年之后,可能再也不能生养了。 萧清欢被母亲那凶巴巴的神情吓着了,忙道:“娘亲,我……不是故意要瞒您的。树华师伯说了,娘亲身子虚,需要好好养,治我身体这件事,他来操心。 “您放心,我没事,就是动不动会咳血;就是到了夜里,会很冷很冷;就是有点晕,不能再爬树掏鸟蛋了。也不能踢球了。” 她抚了抚母亲的脸:“前天晚上,我在梦睡中被人拉了起来,那个坏蛋,要把我抢走,我叫出声,引来了素月姑姑。那坏蛋就打了我一掌……然后,就这样了……” 抹掉孩子嘴上的血,沐云姜心疼得要死,前世,她没能好好照看好欢欢,这一世,这孩子又被拖累了。 是的,幕后人开始报复了,欢欢首当其冲遭了殃。 “乖啊,对不起,是娘亲和爹爹在外得罪了人,把你连累了,对不起啊……” 此时此刻,她心里当真是内疚得要死。 “不怪娘亲,也不怪爹爹。” 清欢紧紧抱住娘亲。 娘亲的医术可高明了,如今娘亲为了救爹爹,把自己折腾得丢了半条命,可见娘亲和爹爹的对手很厉害很厉害。她只恨自己没那本事帮到爹娘。 “乖啊,来,到娘亲床上躺着,身子这么差,还乱跑,这怎么得了……” “我没乱跑,我是听说娘亲醒了,就想过来看看您。我本来在墙壁躺着呢。起来就难受。” 清欢小声地解释着。 如何能不难受。 伤得这么重。 “对不起,是娘亲误会你了,素月,给孩子把鞋脱了,让她躺上来。这样,你看护我们娘俩也省力一点……” 她不想再让欢欢离开自己视线了。 素月没再持反对意见,立刻乖乖给欢欢脱了鞋,剥了外裙,转身去取来湿脸巾帮欢欢把脸上的血水擦掉。 就这样,这对母女俩头并头睡在了一起。 没一会儿,清欢就睡沉了,沐云姜没睡,心里乱得很。 这一次,他们急匆匆在谈州拿下四个谋逆乱臣的代价太大了。 萧祁御受了伤。 她为救萧祁御,不得不冒险救人。 欢欢更是被打成了重伤。 还有那些死去的护城军,洛家军……一条条年轻的生命,死得惨烈。 不能让他们脱罪。 绝对不能。 她在心里暗暗立誓。 第287章 抓出内奸 萧祁御被关在宫里一座宫殿内——本来是应该关大理寺的,但是,他身子太虚弱了,父皇下了恩旨,将他关在宫里的无忧殿内。 这几天,树华神医每日波奔在皇宫和王府之间。既要照看他,又要照看阿姜。 那天,他入宫前曾去看了一眼死气沉沉的阿姜,心疼她为自己这么拼命。离开时清欢跑了来,他又抱了抱清欢,还叮嘱她要好好照看母亲。 进宫第三天,他陷入了围攻中。 郭孝州被灭口。 证据被毁。 秦易等人再次制造冤案,逻辑严谨到让人找不出任何破绽,听他们辩论,会让他觉得,这真的是他设计好的陷井,就为了复仇。 秦易三人当年是功臣,而他是容夕唯一的徒弟,为了证明容夕没叛国,而故意陷害他们。 这个局,做得严丝合缝。 他,萧祁御成为了一个陷害忠臣的乱臣贼子。 这冤枉官司吃得莫名其妙。 倒霉的是太子。 太子以东宫令私调地方军,是事实,就算秦易等人脱罪,太子这一次这栽头也算是栽大了。 所以啊,萧祁御寻思着,对方这是想借此机会,让本来就因为私造兵器案而挨了罚的太子,彻底在皇帝面前失势。ъitv 同时,还能让他萧祁御彻底在父皇面前失势。 如果,此番秦易三人脱罪离京,想要再拿下他们,就得兵戎相见。所以,这就是幕后人只杀郭孝州,而不杀他们的原因。 那人要让大凉彻底大乱。 没了东宫太子,没了镇边的靖北王,其他皇子,一个个都不成气候。他们若造一场反,幕后人可就开心了。 这样一个后果,实在可怕。 所以,秦易他们必须伏诛。 所以,他请求父皇着人去春晓城拿证据——只是此去,归来肯会遇到杀戮,六百精兵去,不知能剩多少个! 五天了,他听树华神医说,阿姜醒了,身子很弱,知道清欢伤得严重,她又在研究怎么治清欢的内伤了。 他思念她,心急如焚,却不得回家。 夜幕当中,他立于窗前,望着幽冷的夜空,身上冷的厉害——身体好像越来越差了。 站了一会儿,萧祁御关上窗,走回寝殿,准备睡觉。 外头忽传来摔倒声,好像有夜行人暗算了守在门口的侍卫。 他暗暗一惊,快步掩到门后。 咚咚咚。 有人敲门。 萧祁御沉声问:“何人。” “禀殿下,小的乃是江天先生的人。有急事求见殿下。” 外头有人小声回复。 江天? 江天将他和萧祁御送回天都城后就又消失不见了,现在怎会遣人潜入皇宫来见他? 但不得不说的是:江天真是了得,连皇宫里都能送进消息来。 他想了想,开了门,进来一御前侍卫打扮的年轻郎君,关上门后,冲萧祁御行了一个大礼,“拜见殿下!” “你要怎么证明你是江天先生的人?” 现在,萧祁御身处劣势,在这天都城内,多少人是那个幕后人的眼线,他根本无从知道,稍一不留神,就有可能遭了对方的暗算。 那人递上一块玉,抱拳道:“这是江天先生给的。他说他要去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如果他两天内不回来,就让我等找机会进见您,将这一件东西奉上。” 萧祁御认得那玉,正是江天挂在脖子上的东西,“什么东西?” 那人奉上一个四四方方密的七巧锁:“东西就在里头,先生说殿下一定能打开这个锁的。” 这个锁,似曾相识。 小时候,他有过这样一个玩具。 也是江天给的。 很复杂,但是,只要知道窍门,就能知道怎么打开。 “多谢。” 那人退了出去,还给合上了门。 萧祁御来到烛盏下,轻易就将那锁打开了,看到了里头藏着的东西,看罢,浑身一颤,眼神中露出惊骇之色。 随即,他来到门口,把被放倒的侍卫掐醒,沉声道:“马上报禀皇上,我要求见。快。” 半个时辰后,萧祁御见到了皇帝。 一个时辰后,他请到了恩旨,连夜回王府,大内总管高环同行相陪,不离左右。 午夜时分。 马车在王府门口停了下来。 一个小内侍过来放好凳子,恭身扶萧祁御下了马车。 着地时,他看到王府已被禁卫军给控制了。 高环走上去传了皇上口谕,他们才被放了进去。 阿绪本在府中巡视,见王爷归来,很是惊喜,快步上前,叫道:“殿下,您怎么回来了?皇上把您赦免了吗?” “不是。我来见王妃。”萧祁御有气无力询问道:“王妃可还好?” “醒来之后恢复得很快,不过,这会儿可能已经睡下了,属下……这就给您去传信……王妃见到您,一定很高兴……” 眼见得他要往内院传话,却被萧祁御叫住了:“不用,我等一下再过去。军师歇下了!你过去,把军师找来,我有要紧的事和他说一说……” “好。” 阿绪跑了。 萧祁御由内侍扶着进了客厅。 天有点冷,他拢了拢身上这件裘氅,又着人在客厅内生起火盆取暖。 高环跟了进去,就站在他的下首,看着靖北王,这一次,靖北王伤得真是不轻,身子感觉垮得厉害。 没一会儿,纪正淳披着一件裘衣跑了过来,老脸之上尽是激动之色:“王爷,皇上怎么放您回来了?” 萧祁御微笑地招招手,“嗯,过来,坐下,我有很多事想和军师聊一聊。阿绪,你让人上壶好茶过来……天太冷了,我和军机都需要暖暖身子。” “是。” 阿绪去了。 没一会儿,他泡了几杯茶过来,在坐三人一人一盏,阿绪则在边上侍立着。 空气中散开了一阵淡淡幽幽的茶香。 萧祁御喝了一口,粗喘着,感受很是力不从心,没错,这几天,他的情况不是很好,总觉得吃力。 “殿下,您现在身子这么差,必须卧床好好休息,有什么话,还是现在等您身体好了再说……” 纪正淳一脸的担忧,感觉殿下身体状况很糟糕。 萧祁御摇了摇头,微微一笑,无力的眼神在他脸上扫过来,变得锐利起来:“军师,我就一个晚上的时间。没事,一时半刻我倒不下……” 纪正淳瞅了一眼身边的高环,不明白萧祁御到底要和自己说什么? “军师,我们相识多少年了?” 萧祁御突然这么问。 纪正淳先是一怔,而后才回答道:“殿下请命到边关,我奉恩师之命来见您,而后就正式成为了您身边的军师。” “原来竟这么久了。” 他回想了一下,感叹了一句,手在边上的火盆上烤着,眼神则瞟着军师,温温道: “这么多年了,祁御一直视您为亲人,从小到大,除了师父,也就您给予了我如父一般的关爱。更是您一直帮助我建功立业,帮着我一步一步作规划人生。 “您知道我一心想要为师父翻案,劝我我慢慢来,告诫我必须打下坚实的基础,才有可能成功。您的那些谋划,我很多都采用了。您在辅佐我这件事上,绝对是殚精竭力的。” 这些年,他们荣辱与共,生死不弃。军师的忠心,所有人都有目共睹。 “王爷客气了。我曾受恩于容家,您是容夕唯一的徒弟,我不帮你,谁帮你!”纪正淳这么说着,目光却在打量王爷,这么晚的天,召见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可,既然您选择帮我师父管教我,辅佐我,为什么您又要在背后对我捅刀子呢……”这话一出,萧祁御的眼底浮现了心疼之色,嗓音也变得尖利起来。 而纪正淳脸上则闪过了一丝惊悸之色,便他很快恢复镇定了:“殿下,您莫不是病糊涂了?这是说什么什么胡话,我怎么捅你刀子了?” 萧祁御见他不承认,淡淡一睇道: “我是病着,病得很严重,但我还没病到糊涂这个地部。 “我身上的嗜血蛊和断肠丹,都是你暗中下的。 “师父麾下将士那封揭发钟回和秦易通敌的遗书,是你让人偷的。 “我大婚日遭遇的种种,是你暗中安排的。 “还有这次,郭孝州和秦易勾结培养党羽的罪证,是你让人偷的。 “秦易反咬我一口栽赃的证据,也是你仿着我的笔迹写的……” 这些指控,他说得无比肯定,只是语气显得格外的苍凉和苦涩,无他,这么多年以来的情份,事到最后竟是一场空,那与他来说,是何等的嘲讽: “刚刚在来的路上,我想得很明白了。当初,我救太子陷于险境,那个神秘人是你。 “那封遗书,唯一有可能知道它藏在哪里的,只有你。因为那日藏的时候,你前脚好像离开了,实际上,你就在门外悄悄看着。因为后来,我曾在走廊上找到了你落下的剑穗。 “我大婚,你很不满意我娶阿姜,但你没表现出来,而是悄悄让人把清欢捋走,又在劫匪送来信之时故意中了毒,把自己摘清了。可是阿姜曾为你诊脉,说你体内中了一种奇怪的毒,这毒,必须每月服药。 “至于这一次,郭孝州的罪证,是你让阿绪去偷的。那些反咬我的证据,也是你写好后,让阿绪去办妥的……” 说到这里时,他嘲笑抬眼望去:“可笑,一直以为,你们师徒俩,是我最最信任的人,结果呢……” 说到这里,他目光凉凉地从阿绪失去血色的脸孔上一扫而过:“之前,在大凉,我和阿姜所在位置之所以那么快被太后查到,也是阿绪你在通风报信…… “相处这么多年,原来你们一直就是别人插在我身边的暗桩。 “作为一个暗桩你们帮我建立了一份份功劳,为的是哪般?” 扬扬洒洒把自己的指控,还有困惑,尽数道出,这一刻,他很希望他们能给出一个合理的回答。 纪正淳始终表现得很平静,听完之后,他只是皱眉反问:“王爷,您没凭没据,光凭猜想,就认为我背叛了您,是不是太让人寒心了?” 阿绪也叫委屈地大道:“王爷,阿绪随您出生入死,您凭什么这么冤枉我?” 都不承认。 也是。 高环就在边上。 一旦他们承认,上禀皇上,就是死罪。 萧祁御轻轻一叹:“我也不想相信是你们,但是,军师,江天先生已经查到您和雷士诚暗中往来的信件了。雷士诚是冥楼楼主的雷冥的养子。在京城一家开了一家茶馆。江天先生早我们很久,令身边的人找到了他。拿到了你和他通消息的密信。 “这些天,江天先生失踪了,他的手下悄悄潜入宫里,找到了我,把那些东西呈给了我。想要看吗?” 自袖兜内,他掏出了那几封密信。 “这一封,是你密禀已在我身上下了毒;这一封,是你密禀,遗书已被消毁;这一封……” 他把军机背叛自己的事件和密信联系到一起,说完后,强调道: “虽然你刻意换了字迹,但是,我是你一手带大的,你会几种笔迹,我最是清楚。你可以不承认,但骗不了我…… “如果你非要耍赖,那就麻烦你把衣服脱了,看你右肩是不是有一块红肿。 “那天,半夜想把小欢欢带走的人是你! “欢欢手上有一根毒针,她扎了你一下。你才打了她一掌。那毒是沐云姜独门密制的,藏在欢欢随身戴带的小玉坠里。是云姜让她拿来防碍身用的。一旦中毒,就会在皮肉上留下红肿的印象,疼痛难耐,毒难清理…… “如果你非要否认,那就脱衣验看。只要你身上没中那种毒,就是本王错怪你了,本王立刻向你陪罪…… “军师,你敢吗?” 最后三个字,透着深深地挑衅。 纪正淳的面色,那是越来越骇白。 “纪军师,我也有点怀疑王爷在胡说八道,要不你脱了衣服,自证清白如何?” 边上的大内总管高环听罢,一字一顿这么说了一句。 纪正淳转身往后退,无他,那是不争的事实,他身上真的被扎了一针。 待退到相对安全的位置。 纪正淳点了点头: “你说的没错,这些事都是我做的……” 他不再否认,而是大大方方承认了。 第288章 王府惊变 纪正淳的面色,那是越来越骇白,马上反驳。 “纪军师,我也有点怀疑王爷在胡说八道,要不你脱了衣袍,自证清白如何?” 边上的大内总管高环听罢,一字一顿也逼了一句。 此人听得这番话,面不改色,要么就是定力惊人;要么就是早已知情——难道,高环此行作陪,就是帮着靖北王拿人的? 纪正淳暗暗想着,转身往后退。 无他,萧祁御说的是不争的事实,他身上真的被扎了一针,这衣袍自然是不能脱的。 待退到相对安全的位置,纪正淳方点了点头: “你说的没错,这些事都是我做的……” 他不再否认,而是大大方方承认了。 高环则暗暗摇头,眼底终于浮现了几丝不可思议之色,随即道了一句:“纪军师,真的是看不出来你啊……暗箭伤人这本事,你玩的当真是如火纯青,厉害,真是厉害……” 萧祁御则闭眼,心的地方,疼痛不已,好一会儿才挤出一句: “为什么?是谁派你来潜伏在我身边的?” 在他最孤苦无依的时候,纪正淳来到他身边,护他成长,助他建功立业,最后呢,却要毁了他。 十年相伴,就是为了最后的毁灭,他想不通啊! 还有阿绪,一直以来,可以为护他而拼命;却也会在紧要关头背叛他。 这真的是太残忍了。 “其实,我也很想问问那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当初,我也以为那个人是为怜你孤苦,才要挟我来到你身边的。所以,我才用心助你,护你,结果……那人却是因为恨你,想要毁掉你……” 纪正淳脸上也浮现出了痛苦之色。瞒了那么多年,被人拆穿的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那人是谁,为什么要苦心布局这么多年,让你来教我,又要你来害我……” 萧祁御捂着发疼的胸口,想弄明白这里的缘由。 “抱歉,我不能说。” 他一步一步往外退出去,和阿绪一起,退出了正厅大门,转身时,却看到本该去春晓城的阿索就在他们身后,阿索身后带着的是由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府兵。 “阿索?你不是去了春晓城了吗?” 纪正淳不自觉暗暗吃了一惊。 “我没去。” 阿索回答道。 他怕自己去了,王府这边会出乱子。所以表面上去了,悄悄又回来了,并暗中潜入皇宫,就守在无忧殿内。 这件事,是得了皇帝首肯的。 “纪军师,我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我与你要兵戈相向。” 阿索手上的剑已然出鞘,铮亮铮亮,透着煞煞寒光,带着杀气,对准了曾经最最信任的人。 纪正淳沉默了一下,忽然长啸一声,好似在和谁遥相呼应着。 闻声,萧祁御的面色赫然一变,大叫起来:“阿彪,快带人去后院,确保王妃和小郡主不会出事……” 阿彪是阿索的另一个手下。 听到命令,阿彪立刻带了两个人往后院而去。 虽然后院有素月和崇八守着,但是,萧祁御心头还是很恐慌。 按理说,有素月和崇八在,肯定没什么大问题,但是那个幕后人的手段太多了,他不确定府里除了纪正淳和阿绪,还有几个是他们的人。 “阿索,立刻拿下他们!” 萧祁御想到自己被骗这么多年,心中怒气不觉翻腾,高声厉喝了一声。 阿索立刻开打。 刀光剑影,顿时在夜色当中闪烁起来,兵器的撞击声,尖利地撕开了夜的宁静。 纪正淳的武功,说真的,很渣的,他擅长的是机谋。 倒是阿绪,很有战斗力。但是他俩就算联手,也不会是阿索的对手。 阿索是京城第一高手,这个名头可是靠真本事打出来的,整个王府,他的武功排第一。在身体健康的情况下,萧祁御排第二。 而其他侍卫,和这二人相比,都不是一个境界的。 所以,真地打起来,一个对付两人,于阿索来说,不在话下。 只是,意外还是发生了。 就在阿索点住阿绪的穴道,而去抓纪正淳时,有人忽然从东边的拱门内跑了出来,手下拿捏着萧清欢,其身后,还跟着两个黑衣人。 “萧祁御,看清楚了,萧清欢现在在我手上,如果想要让她当场毙命,你大可以让阿索继续下狠手。” 四周亮着一片火把,把院子照得通亮,府兵手捏兵器,一个个蓄势待发,随时听命救人。 萧祁御看得清楚,女儿萧清欢已经被掐得面色乌青,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掐死。 他看得好不心惊肉跳,立刻急令一声: “阿索,回来。” 本来,阿索都要把纪正淳拿下了,听到命令,只得退回。而节节败退已经倒地的纪正淳爬起来,去给阿绪解了穴,退到了钟回身边。 不错,来的人,正是钟回。 最近,这个钟回是频频跑出来以命相搏,也不知为了哪般? 这时,从后院那头,飞快地跑来两道纤细的身影——跑在前面的是素月,紧跟其后的是沐云姜。 此时此刻,在她略显苍白的小脸上,浮现了几丝难得一见的急乱之色。 在看到萧祁御之后,她先是怔了一下,而后飞快地跑向他:“萧祁御,你怎么回来了?” “嗯,回家抓奸细……” 其实是怕她一不小心被这对师徒给害了,是以,在得知真相后,他是一刻都不敢待在宫里了。 “当真是军师和阿绪?他们果真是那个人插在你身边的探子!” 沐云姜是何等聪明的人啊,观眼下之景,当即秒懂,其实,之前,她已经在怀疑了,只是,她手上没有证据来佐证这个事实。 这会儿,她根本顾不上要和萧祁御叙旧,眼见得清欢被钟回掐得几欲要晕过去,沐云姜那是忧急如焚,高叫了一声: “钟回,快把清欢放了。我们大人之间的恩怨,不该牵怒到小孩子。” 今晚上,清欢没和她睡一起,一入夜,她和素月就乔装改扮,想夜入皇宫,结果她们扑了一个空,萧祁御并不在无忧殿中。 兜了一个大圈子,最后看到萧祁御和高环出了宫。 这不,她们急急赶回来,却发现王府外头有人鬼鬼祟祟。最后,他们潜了进来,直往后院而去。 然后呢,崇八敌不过夜行客,清欢被抓走。 她们迟了一步,只能尾随而来。 这不能怪沐云姜。 为了救萧祁御,沐云姜失血过度,身体还没康复,夜探皇宫所使的轻功已经耗掉她大半力气,一路追来,中途虽然骑了马,但她的体力已经透支,而素月为了照看她,不敢离其左右,否则,怎么能容那钟回跑上门来撒野,还把人劫走了。 钟回冷冷一笑,厚颜无耻地叫了回来:“我钟回卑鄙无耻惯了,就喜欢抓人软肋威胁人。别跟我讲道理。我这里没道理可讲。” 这种油盐不进的性子,真的是让人头疼——果真,人至贱则无敌啊! 萧祁御看着清欢被掐得半死不活的样子,心里也是无比心疼的,语气立刻缓和了:“你要怎样才肯放了清欢?” “一个要求。” 他竖起了一根手指。 萧祁御接道:“说。” 钟回用下巴指了指阿索,笑得邪气:“只要阿索自废武功,我就当场放人……” 这要求,还真是令萧祁御恨得牙痒痒,面色赫然大变。 阿索的武功要是废了,那往后头,但凡阿索得罪过的人,都能踩在他头上欺负他。 他这是要用萧清欢的命,换阿索的命,更是想让萧祁御身边无人可用——真的是太无耻了。 “想清楚了,一身武功,换一个孩子的性命,还是很值的,我数到十,你们好好商量一下,一……二……三……” 钟回开始报数,眼神阴飕飕的。 阿索面色发沉地看向王爷,将拳头捏得紧紧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沐云姜也看向了萧祁御,因为萧清欢的面色越来越青,再这样下去,她肯定会死的……可是,阿索那一身好武艺,练之实在是不易啊! “七……” “八……” “九……” “十……” 阿索知道殿下不会冲自己下那种命令的,但他知道清欢与王爷王妃来说意味着什么,当即大叫一声:“等一下……我废……拿我的武功换小郡主的命,不亏……” 有种主仆情,是可以为对方两肋插刀的。 阿索以为,自己的命,是殿下救回来的,如今不过是让他弃一身好武功,又没要他命,他愿意换。 再于清欢小郡主,阿索本来就很喜欢,若要让他眼睁睁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他根本做不到。 但是,他没废成,萧祁御忽拼了命地冲上去,冲阿索怒吼了一句:“你疯了是不是?不准!” 这份紧张,让阿索很是感动,也不枉他跟了他这么多年。 沐云姜呢,看到萧祁御拦下阿索,松下一口气的同时,心头酸疼的厉害,这个男人紧张自己的侍卫胜过清欢。 也许在他看来,清欢终不是他亲生的,而是前世那个男人的孩子,否则,他怎会阻止。 可若他不阻止,又会让跟着他的手下心头发寒——总之这事,真的是太矛盾太复杂了。 “殿下,我……” “不准,听到没有。” 他再次喝令,却不敢去接视沐云姜的目光,而是沉沉看向钟回,冷冷道:“只要你敢把我女儿掐死,钟回,今晚上,你们这些人,谁都别想离开我的王府……” 说话间,他对着天空飞出了一支响箭,紧跟着说道:“王府外,守了不少高手,如果你们想闹一个鱼死网破,可以的……我奉陪!” 等王府外传来另一声响箭呼应声时,钟回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 今天,他原先的计划是把萧清欢偷出去。结果,遇上纪正淳竟被人识破了身份。 他是临时听到纪正淳吹响的暗哨,这才过来救的场,这个小郡主,自然是不能弄死的。 于是,他稍稍松开了手。 清欢的气管通了,立刻大口地呼吸起来,那光景,说有多可怜便有多可怜。 “萧祁御,说来,我还挺想和你叙叙旧的,要不这样,你跟我们走,你的这些人,一个都不能跟着,到了安全的地界,我就把你和你女儿全给放了……我们安全了,你们也会安全,这个条件,不难答应!” 他换了一个要求。 “不行。” 阿索急叫。 王爷现在身子这么虚弱,落到他们手上,哪还有命来活。 “先别急着反对。” 钟回叫道:“萧祁御,难道你不好奇,为什么你这条命一直能活着吗?真要杀你,在你还是人质时,我就可以杀了你。后来,纪正淳在你身边潜伏了这么多年,想杀你,多的是机会……为什么没有?” 关于这个问题,萧祁御心里自然是好奇的,脱口就问了一句:“为什么?” “看来殿下很想知道。那就好办了,你跟我们走。到时,我让你知道为什么?” 果然是军师出身啊,钟回笑眯眯抛下了一个巨大的悬念,令他不想去都不行了。 萧祁御想了又想,应下了: “好,我跟你们去。阿索,你带领所有人,原地待命,不准跟来。” 阿索张了张嘴想抗命。 萧祁御立刻转头横了一眼过来,厉声道:“这是军令。” 咬了咬牙,阿索正了正站姿,应声道:“是。谨遵王爷令。”手一扬,他传下了令:“所有靖北王府的府兵听令,收兵让道……” “是。” 府兵们应声,收起兵器,让出了道。 萧祁御转头看了一眼沐云姜,好不容易见着一面,却顾不上多说话就得离开。 沐云姜脸上尽是忧急之色,追了两步,叫道:“我和你一起去。” “不可以。我只要靖北王,沐云姜,你不许跟……”钟回断然拒绝。 “放心,我一定把清欢安全带回来……”萧祁御向她许下承诺。 他的身体太虚弱,肉眼都看得出来的虚弱,这样一个他,怎么和他们抗衡,但是她还是点下了头。 “萧祁御,走了!” 钟回哈哈一笑,挟持着孩子飞纵而去。 阿绪和纪正淳相随其后,钟回的另外两个手下断后。 萧祁御不再迟疑,跟了上去,出了府门,骑上马,追了上去。 虽然他承诺要把清欢安全带回,但其实,他心里是没底的,此行会引发怎样的变数,他难以预料…… 第289章 离奇的杀害 沐云姜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们消失在了茫茫夜色当中。 体力不支的她,现在根本没办法悄无声息地跟上去,但是素月可以。 她转头看向她,“跟上,小心,切莫被他们发现了。” 素月应声,转身叮咛崇八:“照看好姑娘。” 崇八点头,道了一句:“自己小心。” 素月去了。 沐云姜无力地在台阳上坐下,浑身是虚软无力的。 阿索走了过来,跪倒在她面前,急切地问道:“王妃,我们真不跟上去吗?” “你的轻功不如素月,跟上去若被发现了,王爷反而有危险……” 沐云姜闭了闭眼,说道:“直觉告诉我,他们不会伤害王爷。这么多年,他们一直留着王爷,就是想要王爷痛苦地活着,艰难地活着,他们要让他过这世上最最生不如死的生活。” “可为什么呀?” 阿索想不明白。 “我也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世上有各种形形式式的人,就有各种形形式式的想法。她碰到过很多案子,那些人的想法都是奇奇怪怪的,不是正常人能想得到的。 想来那个幕后人也是个疯魔一样的人,否则,怎么会那么早就在萧祁御身边暗插眼线。 沐云姜抱着自己的身体暗暗想着,很想追上去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安,总觉得今天晚还会出大事。 高环这时候也走了过来。 沐云姜只能站了起来,唤了一声:“高公公。” 高环拧眉打量她:“王妃这一身夜行衣的打扮,是怎么个意思?”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黑色夜行衣,实话实说:“小女子挂念王爷,悄悄出去了,夜探了一趟皇宫,知道王爷回来了,就又跟着回来了。” 高环瞠然,觉得这位小王妃的胆子是真的大:“王妃,您……您这样说话,不怕咱家回头告诉皇上,再治您的罪吗?” 沐云姜淡淡反问:“靖北王府还差罪名吗?” 高环顿时一塞,好像也是,他心眼一转,觉得眼下实在没必要追究这件事,便转了话题:“王妃,皇上只给王爷一晚上的时间处理府里的奸细,现在他擅自离开咱家的视线,您说,咱家要如何去向皇上交代?” 他是来讨说法的。 望了望一团漆黑的天色,沐云姜问道:“皇上当真恩准王爷一晚时间来处理奸细?” “没错。” “那不急,还有时间,天亮之间,王爷若没回在来,我随公公去见皇上。还请您在正厅等着。我让人给您抬一张软榻过来,请公公在这边歇一歇,可好?” 沐云姜和他商量着。 高环长一叹,搓了搓手心:“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他转身要进正厅。 崇八上来揖了揖,说:“等一下,高公公,王妃,有一件事,小的必须禀告一下……” 高环只得打住了步子,没问,这里,以王妃为尊。 “何事?” 沐云姜问道。 “王府外全是禁卫军,没有像王妃或素月那样的轻功,无人能进来,那钟回能闯进来,肯定是和禁卫军蹿通好了的。还有,他们能熟门熟路地找到小小姐所在房间,那肯定也是有人在指路。” 崇八这么告禀道。 沐云姜觉得言之有礼,“没错,今天晚上,我因为想进宫见王爷,所以,就把欢欢哄睡后抱到了素月的房间。这件事,只有崇八知道。肯定是王府里有内院婢女和他们通风报信了,他们才知道得那么清楚……高公公,禁卫军今夜谁在负责,这个得查;我王府里头,谁在接应,这也得查……” 高环看着这个遇事沉着冷静的小主,甚感兴趣的问道:“不知王妃想怎么查?” 沐云姜想了想:“公公可否在边上看着,由我来调查,就一个时辰后,自见分晓。 就高环看来,这事可不是一时半刻能查清的,这个小王妃,竟如此口出狂言,他心里管不得就生了好奇:“行,那咱家就在边上看着。” “多谢高公公。崇八,你这样做……”她在崇八耳边说了几句话。 崇八领命去了。 没一会儿,崇八就把门外头守着的禁卫军一个小头目给请了进来,一番绕舌的询问,当即就让这人露出了破绽。 据这人交代,是翠姑姑让他在某个时间段把人调开,具体为什么,他也不清楚。 于是,沐云姜又把翠姑姑给绑了来。 但翠姑姑咬紧牙关什么也不说。 沐云姜猜测,大约是皇后让这么干的,就算不是皇后下的令,她这么做定是为了皇后。 一时没查出什么名堂,她把人交给了高环。 这件事,算是暂告一段落了。 通过这件事,沐云姜看得很清楚,幕后人在天都城内有着大到惊人的势力,这件事,查到最后,牵扯无比之大。 想到这些,她是忧心如焚。 站在台阶下,她望着夜空,焦虑又耐心地等着萧祁御的归来。 就这时,一道黑影从天而降,速度快到惊人。 “丫头,我带你去找你郎君……” 伴着一声叫声,那人竟在阿索和崇八的眼皮底下把沐云姜给带飞了……武功之高,骇人听闻。 带走沐云姜的是黑袍鬼仙——他的轻功亦好到惊人,拉上身形较小的她,那速度,依旧若疾风掠影一般。 “鬼仙,你在这里,我师父呢?” 沐云姜一早认出了人了,没反抗,由着他带着自己跑。 “他撇开我们去办事,好几天没见了!” “你知道钟回他们把人带哪个方向去了吗?” “知道,但那边有机关阵法,我和天仙对这种东西可不识货,江老怪懂,你这小仙女应该也懂!” “是,我懂。” “那就走起。” 没一会儿,他们来到了一座西郊一处矮山上。 夜色当中,一身白袍的天仙,站在一山门外,左右徘徊,没进去。 沐云姜被鬼仙带到他面前。 “丫头,这个地方进不去啊,里头都是机关,我刚刚进去险些被那些藏于暗处的箭弩所伤。” 天仙很是头疼地介绍着面前这样一个情况。 沐云姜四处张望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感觉这里这个地形很是眼熟。 “了望山,天下第一机关圣手住的地方。那老东西设计的东西,很难对应……”鬼仙补充道。 机关圣手? 前世见过。 还想收她为徒,传承认钵,但她是大凉唯一的女郡公,凡事得以天下事为重,哪能守在山里学什么阵法。 但是,为了破一处机关,她还是前来求教了。 最后,她以一局棋赢了自认棋术高超的圣手大人。 愿赌服输,圣手大人只能给了她一本书,让她去领悟,后来,她打败那个对手,特意前来还书,还把圣手大人设下的护山城法给破了。 虽然,她没拜师,但是,她还是得尽了其真传。 想不到这一世,他们竟这么早就要打交道了。就不知这圣手大人和那神秘幕后人是怎样一个关联? “我知道怎么破。跟我来!” 她上前一步,忽转头问:“两位前辈,可有看到我的侍女素月?” 鬼仙应道:“她被另几个人缠着打上后就没跟过来,我来寻你时,路上不见她,不知她现在是怎么一个情况?” 闻言,沐云姜心中莫名起了担忧,但眼下,她也顾不上去寻她,等破了眼前这阵法再说。 待入了山门,但见必经之路上,有一块块方方正正的青石铺成的石路,这里头是有规律的,只要走错一格,就有可能把小命折在这里。 别人不懂怎么进,她懂。 当她熟门熟路走进来,又穿过了桃花阵,绕了迷宫山中道,于雾色迷蒙之间,来到了山谷当中。 这里绝对是一处隐世的圣地,比药石村还要幽静。 山池边上,建着一座竹屋,竹屋外头还点着几只风雨灯,里头亮堂堂的,在风雨中自在地摇摆着。 沐云姜首当其冲,闯进竹屋,却看到了无比骇人的一幕: 萧祁御持剑刺死了清欢。 那一刻,清欢的小脸上尽是痛苦,嘴里想叫,却什么都没叫出来。 沐云姜先是呆了一会儿,然后确定自己看到的不是幻镜,而是真实发生的事情,整个嗓子眼都颤了起来,尖叫声破喉而出: “萧祁御,你疯了吗?” 她不顾一切冲了过去。 萧祁御拔出了长剑,清欢身上的血水顿时飞溅出来,直接就溅到了沐云姜脸上,温烫的感觉几乎让她当场窒息。 而后呢,清欢噗通就倒在了地上,那睁得大大的眼睛里全是惊恐之色,先是看了一眼她喜欢的爹爹,然后,伸出小手吃力地想要伸向沐云姜…… “娘亲……” 她艰难地咬出两字,小嘴里全是血水。 沐云姜扑上前,抱住了清欢,捂住孩子身上汩汩流血的地方,恐慌感在身体内炸开了,本能告诉她,这一次,清欢怕是没得救了。 “欢欢,欢欢……你忍着点,娘亲马上救你,你忍着点啊……” 她听到自己的嗓音里带进了深深的绝望。 “嗯,我……相信娘亲……” 可是迟了,那个在前世受尽惊吓,却被萧祁御护下来的小清欢,在她面前一点一点没了气息。 唇角血水直流,眼底尽是痛楚,清欢不动了。 短短不过几息时间,一条灵动的小生命就这要没了…… “欢欢,欢欢……” 沐云姜悲切地叫着。 可她听不见了。 临死,眼睛都没闭上,依旧满怀带着希翼地望着她。 沐云姜触了触她的鼻息,探了探她的颈脉,她走了。 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吃晚饭时,她还在她身边撒娇说:“娘亲,今晚上,我要和你一起睡。我想听你讲故事。” 可她为了进宫找萧祁御,把她哄睡着后就悄悄出了门,结果,不过几个时辰而已,事态竟就演变成了这样? 萧祁御杀了清欢? 怎么会发生如此荒唐的事? 那个男人,那么疼爱清欢,怎么可能会干这种事? 可事实摆在眼前,她根本没办法为他辩解。 “啊……” 她尖叫出声,声音响得震耳欲聋,难以置信地看向不远处手拿长剑的萧祁御,这个人好像被人控制了一般,冷冷地木木地盯着她们,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愧疚。 “你疯了吗?这是我们的女儿!萧祁御,你到底在做什么?” 他没理会。 窗外,渐渐发亮的山谷里忽传来一阵诡异的箫声,萧祁御听到箫声,就像中了邪一般翻窗而去。 鬼仙追了出去。 天仙喝叫:“别跑。先帮忙看一看这小孩的情况……”biqμgètν 鬼仙只得打住步子,回来查看孩子的情况,一触其脉,立刻缩回了手,叹息着对几近发狂的沐云姜说道: “节哀,已经去了!” “不对。不对。以前她既然能逃过一劫,现在就不该遇到这样的厄运,鬼仙前辈,你帮我看看,再好好看一看,一定还能治的对不对……” 她神经质地抱紧孩子,满怀期翼望着鬼仙。 鬼仙无奈道:“丫头,医者只能医活人,不能起死回生。你也是医者,你也应该懂的……” “不对不对。还是有可能把她救回来的。” 因为她就是重生回来的,是萧祁御把她送回的。 可是,她怎么能料到啊,这个重新给了她一次活的机会的男人,生生就断了自己女儿的生机。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鬼仙前辈,您可听说守镜老人?那个人能让人重新活回来的。您有听说过吗?” 这种奇怪的说法,让鬼仙觉得这丫头铁定是伤心疯了,“孩子啊,接受现实,不管是怎样的能人,只要人自身已经断绝生机,谁都救不了……” “不对不对!” 萧祁御做到过。 可是他跑了。 为什么他要杀害清欢。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要怎样才能弄一个明白。 眼泪滴答滴答落了下来,怀里的清欢,在一点一点冰冷下来,她抱着满身是血的孩子,跌跌撞撞地走出去,想把孩子带回家,帮她洗洗干净,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一直以来,她就是最最爱美的小娃娃。 只是才走出竹屋几步,她就整个人栽倒,就此晕死了过去。 失去意识时,她心里唯一的希翼是:希望这一切,仅仅是一场噩梦…… 第290章 和离,出府 沐云姜很希望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噩梦。 梦醒,小欢欢还在自己膝下,甜甜地撒着娇。 然而不是。 当她重新醒过来,发现身在王府,她的脑子是一片空白的,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此刻,屋内静悄悄的。 她本能地喊了几声:“欢欢,欢欢?” 之前,她只要喊几声“欢欢”,那个古灵精怪的孩子就会冒出来,会蹿进她怀里,甜甜地叫:“娘亲,我在这里呢……娘亲,我给你捏捏肩好不好?” 但今天没有。 一种深悲巨痛,就这样漫上了心头,然后,那些被大脑屏蔽掉的痛苦画面,再次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她慌了。 心的地方,疼痛欲裂。 欢欢死了。 就死在了她怀里。 不对。 一定是梦。 她冲了出去,看到素月跑了过来,扶住了她:“姑娘。” 素月脸上也呈现出了几丝无法忍耐的悲痛,她是杀手,一向是最最沉得住气的,现在连她都…… “告诉我,欢欢还活着,快告诉我!” 她吼叫着着,情绪已彻底失控,大眼睛瞪得都能滚出来了。 素月别开了眼睛,眼窝窝里有泪珠在冒出来,忍了又忍,才憋出一句:“姑娘,欢欢已经没了……” 沐云姜先是静默了一下,而后疯魔一般吼了出来,“不可能。这不可能……” 崇八也走了过来,站在不远处,看着姑娘那几近颠狂的模样,心头大是不忍,可还是说了一句:“姑娘,您节哀,小郡主的遗体已经清洗干净,素月为她换上了她最喜欢的衣裳,现在正安置在她的床上。 “接下去,她的身后事当如何处理,还请您示下……” 沐云姜恍若未闻,甩开素月往外跑,连鞋都顾不上穿,脚下刺骨冰冷,她却毫无感觉。 很快,她跑到了清欢的房间,绕过屏风,一眼就看到平时像百灵鸟一般的孩子静静地躺在床上。 萧祁喆守在边上,眼睛红红的,正在哭,看到她过来,站起身,哭着叫了一声:“三嫂……” 她恍若未闻,跌跌撞撞扑到床前,看着自己的孩子,面色死白地躺着,给人的感觉,她只是病了,睡着了,而不是死了。 可当她的手触到她脸上,感受到那冰凉时,她心里已经清楚地知道:她真的已经不在了。 那个有趣的小灵魂,已经消失在天地之间。ъitv 她想哭,可是声音不见了,只有眼泪在不停的掉,她的身体在不断地颤抖,心头的悲痛,无法被宣泄出来,她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姑娘,想哭的话,就大声哭出来……” 跟过来的素月看着不忍,难受地劝着。 可她就是没哭,只恨恨地叫道:“萧祁御人呢……他人呢!他到底有没有死回来?” 愤恨的嗓音那是节节攀高。 崇八回话道:“王爷回来过,看了一眼小郡主,被高环他们带回宫里去了。关于小身郡主的身后事,王爷什么都没交代……” 沐云姜抹了一把眼泪,努力克制着心头那已然失控的怒火,尽可能保持理智地问素月,以至于咬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颤音: “昨天晚上,萧祁御很反常,今天他回来,看到清欢是什么反应?我要知道他最真实的情绪……素月,马上告诉我,马上……” 直到现在,她仍然不敢相清欢是被萧祁御杀害的。 素月拧了拧细眉,回忆了一下当时的画面:“萧祁御面色很不好看,在清欢房里坐了一会儿就走了,有哭过,但是,没有任何其他交代,也……没来看您……” 最后那句话,她说得有点迟疑,因为,她知道,这句话,会狠狠刺痛姑娘。 没来看她? 呵! 沐云姜闭了闭眼,他是不会来看她,因为他根本没脸来见——昨晚上离开时,他说要把欢欢好好带回来的,结果,他竟亲手刺死了她。 捏紧拳头,她感觉心头的愤恨,就算奔流而下的瀑布,根本约束不了。 如果萧祁御就在眼前,她会剑指其喉,必须让他给出一个交代:为什么要杀清欢?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要真相。 他必须给一个真相。 可他不在。 她能不能冲进皇宫,让他给一个交代? 这么想着,她便这么做了,转身时,直接抽出素月背在背上的短剑。 这让素月一惊,忙问:“姑娘?您想做什么?” “找萧祁御算账。” 阴狠狠目光令她看起来是如此的可怖。 “可他在皇宫。” “那我就杀进皇宫。” 那语气,绝对不是像在开玩笑。 素月急了,忙把人拦住:“姑娘,青天白日的,我们不能乱闯皇宫,要是被拿下,那怎么得了?” “我不管,我要见到萧祁御,我要他给我一个交代。他杀了我女儿,他杀了我女儿……” 她的声音越来越尖利,越来越痛苦,手上的剑,不由自主就掉到了地上,而她的身子在摇摇欲坠,悲痛令她站立不住。 素月连上去扶住,痛声道:“姑娘,你别激动,别激动,我们平静一下,平静一下……” 看着姑娘悲?到几乎晕厥,她心里难受死了——姑娘从来没这样过,感情之上,果然是付出越多,受伤时就越痛苦。 这一次,姑娘在姑爷身上付出了一切,是以,她才会伤得这么重。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忽然就传来了一个尖细的声音,“皇上有旨,靖北王妃正厅接旨。” 这个时候,皇帝怎么传来了圣旨? 素月愣了愣。 沐云姜的情绪已经完全失控,现在要是去见高环,说不定会出事。 于是,她一把将姑娘紧紧抱住,不断地安抚她:“姑娘,我们顺一顺,顺一顺。冲动是解决不了事情的。姑娘。你要保持冷静……来,跟着我一起做深呼吸……” 素月想让沐云姜平静下来。 沐云姜闭着眼,缓了好一会儿,才收住情绪,然后在素月的搀扶下,来到了前院正厅,来传旨的人是大内总管高环,手上提着的是:明黄的旨圣。 高环看着这位小县主,昨晚上是被人抱回来的,现在看着情况也不太好,感觉随时随地都会晕过去一般。 “高公公,不知皇上又有什么旨意要交代?”崇八上前恭敬地问了一声:“我们姑娘情绪悲痛,姗姗来迟了,还请多担待……” “什么旨意,念了便知。靖北王妃,请跪下接旨。” 高环没说明。 沐云姜只得跪下接旨。 高环这才念起了旨意:“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沐氏女品性端良,心怀天下,本该是朕之良媳,奈何子不贤孝,不堪为沐氏女之良配,今日朕特赐和离,从此婚嫁各不相关,天涯不再同路。钦此。” 念完,他盯着俯伏于地上、整个人僵住的沐云姜,改了称呼道:“宁国县主,接旨!” 沐云姜惊到怀疑人生,王府刚刚丧了小郡主,皇帝竟送来了和离圣旨,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缓缓的,她抬起了头,惊白着小脸,没有马上接旨,而是难以置信地问了一句:“公公,皇上为何赐下和离书?这是皇上的意思,还是萧祁御的意思?” 高环心下一叹,这姑娘真的是聪明啊,竟能猜想这是…… “今日王爷跟咱家回宫后,特意去太后处请的旨意,说,要和你和离……然后就晕死过去了。您是知道的,太后素来最疼王爷,便去找皇上,要了这和离圣旨。” 听罢,沐云姜当即晕了晕,气得几欲吐血。 请旨赐婚的是他;请旨和离的也是他——不明不白杀了清欢,不明不和离,他到底什么意思? 这个男人,她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 “另外,皇上还交代咱家让代为传话:就今日,请王妃立刻离开王府。至于小郡主的丧礼,王妃若愿意为她操办就带去好好操办!如果不愿意,就让府上的总管选块墓地葬了便是……” 也就是说,今天就让她滚蛋。 沐云姜又呆了呆,咬牙再次问了一句:“这是皇上的意思,还是王爷的意思?” “王爷昏迷,这是皇上的意思。其实,皇上也是好意,宁国县主,就现在王爷的情况来看,这栽赃嫁祸的罪名是洗不掉了。皇上以为,您是立过军功的,所以王爷之罪,不该累及您……” 突然就明白了。 萧祁御应该是知道自己难逃这场浩劫,所以就以和离的方式,让她和他撇清关系。否则,一旦他获罪,那么,她会被牵连。 而她若被牵连,那么,沐家也会受到波及。 可就算如此,他也该和她当面说个清楚! 为什么一声不吭就作了这样一个决定? 连商量都不和她商量了。 明白了。 因为他杀了清欢,不敢再见她了。 可一句交代都没有,算什么意思? 漠漠地,她接过了圣旨,淡淡地说道:“谢皇上隆恩。” 高环见她面色惨不忍睹,轻轻一叹,最后说了几句:“县主,您还是尽快离开王府,所有您陪嫁过来的东西,可以尽数抬走。王府内院这边,等一下太皇太后会派人过来接管。咱家还要去近身伺候皇上,就先行告辞了。” 手一扬,他带着自己手下那些内侍,没再多留,匆匆离开回宫复命去也。 素月看着主子:狠狠地捏着那圣旨,小手上的青筋那是根根横起。 她很是担忧,忙劝道:“姑娘,您莫要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沐云姜咬着牙,看向崇八,憋出一句:“去,将我带来的嫁妆尽数带回沐家……不,直接退回梨园轩,着人告知梨园轩,从今日起,少当家正式入住梨园轩……令他们备上最好的马车过来接我回去……” “是。” 崇八应声而去。 “素月,走,我们去带上清欢,离开王府。” “是。” 回到后院,沐云姜守着渐渐僵硬的清欢,没有马上走。 那些细软收拾起来需要一些时间。 梨园轩赶车过来也需要时间。 晌午前,一抬抬嫁妆终于收拾妥当。 崇八前来禀告:“姑娘,该抬回去的细软收拾得差不多了,梨园轩的马车也已到王府门口,您可以……起身了。” 沐云姜木木地点点头,转头时,则无比温柔地对清欢说道:“欢欢,娘亲这就带你走……你肯定不愿意再留在这里了对不对……” 她小心翼翼地把清欢抱起,生怕弄疼了她。 而后,一脸漠然地从内院走出来。 一路之上,有王府奴仆左右相送。 小小和楚楚眼巴巴望着主子,从自己身边走过,噗通跪下了,求道:“王妃,您把我们一起带走!” 沐云姜没停顿一下,只撂下一句:“我已经不是你们王妃了……以后,我不想和你们靖北王府有任何牵扯……” 言下之意是:她不愿带她们。 路上还遇上了彩霞和彩蝶。 彩霞兴灾乐祸地看着,虽然没说话,但眼神是什么意思,明眼人谁都看得出来。 很快,他们来到前院正门。 管家守在那里,欲言又止,最后只落下一句:“恭送宁国县主……” 却在门口,遇上关羽桐坐着马车而来,正在下马车。 见状,这人急急叫着喊了过来:“宁国县主,你已经和靖北王和离,小郡主可是王爷的义女,你不能把人……” 后面的字眼,她没能说出口,因为,沐云姜的目光寒光煞煞,素月更是抽出了宝剑,厉声道: “谁敢挡道,休怪我手中宝剑不留情面……” 恨恨之下,竟把门前的石狮子给削掉了半个头。 崇八见状,忙拍了一下她的香肩,劝她别太冲动,随即抱拳道:“皇上有令,小郡主的身后事可由县主作主。县主带走小郡主合情合理。” 关羽桐咽了一口口水,退到了边上,哼了一声:“随你。” 她本来就不稀罕管这事。 若不是太皇太后说:“靖北王再如何如何,总归是皇上的子嗣。就算做了一些错事,回头碍着哀家的面,他断不会有性命之忧,所以,羽桐,你愿意再去一趟靖北王府,帮衬着管理一下内院吗?” 府上还有一个佟雪裳,关羽桐仔细斟酌了一下,自己若不来,那么最后,靖北王眼下的劫数一旦熬过,得益的便是她。 她怎么能让佟雪裳给占了便宜,于是就来了。 府门外,停着由梨园轩派过来的马车,沐云姜把清欢带上车,素月紧跟其后,崇八亲自驾车,就此往西而去…… 关羽桐则在那里暗暗高兴: 靖北王这一劫,有太后撑腰,总能熬过去的……以后,靖北王府必以她为尊。 第291章 她成为传奇;他在布局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292章 谁输谁赢,还未可知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293章 和尚告状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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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295章 太后有丑闻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296章 不可思议的真相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297章 不可思议的真相 2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298章 政变,时局大变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299章 设计,合作一次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300章 莫查,莫念,都安好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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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302章 她和萧祁御竟是……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303章 见到容夕,了解真相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304章 连环计,害苦了他;她生女,叫清欢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305章 神魂合一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306章 入主东宫,终成太子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307章 太子被逼婚 五年后的天凉,比任何时期来的都更为的兴盛。 这五年,当大凉皇帝立萧祁御为太子后,父子齐心,不仅威名震边关,而且,满朝文武呈现了前所未有的大团结,上下齐心协力将大凉整治得越来越繁华。 只要哪里有贪官污吏,太子之剑必亲自斩到哪里。 是以,如今的大凉,是既往开来的强盛。 边境之上,国力强大的凉国,年年都会阅兵操演,以此来威慑四方,令敌国再不来犯。 短短五年,大凉之强盛,已达历史巅峰——曾经驻守边关的猛将,如今一举成为太子,其他三个国家都在担忧,大凉会生出一统天下之心。 然而,凉帝却老了,华发渐生。 五年了,他始终没有把容夕找回来了,但让他欣慰的是,儿子萧祁御的治国水平,足担储君之责。他日百年之后,大凉有如此明主,自是天下之幸。 只是,有一件事,却让凉帝甚为烦忧,那就是这个痴子啊,至今未立东宫太子妃。 “父皇,儿臣什么事都能依您,独独这件事,是依不了您的,太子妃之位,儿臣只给沐云姜。 “一日寻她不见,儿子臣就一日不立太子妃。” 不立太子妃也就算了,最最让他恼火的是,这小子,竟傻傻的,不肯再近女色,东宫之中,没有任何女眷,日日夜夜,独守空房。 凉帝虽然知道心中有牵挂,其他女子在自己眼中便是浮云,但是他可是太子,太子是需要子嗣传承的。喜欢归喜欢,但江山社稷,需要后继之人,怎么能如此任性的不碰其他女人…… 然,不管他如何逼迫,这小子就是不为所动。 为此,太皇太后曾赐下美人,他也下过圣旨,送了佳丽入府,可那些女子都被他赶去了皇庄住,第二日便来请罪,愿意闭门思过,但绝不认错。 是以,五年了,东宫之内,只有他一人。 平日里,这位皇太子,除了忙政务,就是练功夫,闲暇之余,他就会借机去四处查访沐云姜。 结果呢,沐云姜却像是死去了一般,查无下落。 又是一年深秋至。 这一日,早上朝会时,凉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沉着脸落下一句:“太子,散朝后,立刻到御书房见朕……” 散朝后,萧祁御跟着父皇回御书房,心里有点暗暗郁闷,无他,五弟萧祁翎今日传出喜讯,他与孟疆生下了一对龙风胎,这已是他们第三第四个孩子了。 反观自己,连女人都没留一个,做老父亲,气得不行,恨他不曾开枝散叶,所以,今日赐完名后,他就冲自己黑起了脸来。 唉,以前,他是无比渴望得到父爱的,如今呢,他却觉得当年没让父皇那么看重也挺好的,至少他不会逼自己生孩子,收女人。 头疼。 “给我一个时限!” 一进书房,凉帝萧离就下了一道命令: “你到底要找到什么时候才肯放弃?萧祁御,你可是太子,太子的任务,不光光是监管天下,更得保证这座江山后继后人。” 又要来谆谆教诲了。 “父亲,儿臣才二十七……” 他努力强调自己还年轻。 “朕二十七时,孩子都满地跑了。” 萧离瞪着这个让人操不完心的儿子。 以前希望他断子绝孙,现在盼着他百子千孙。 这种矛盾心理,实在是没法言说了。 “爹,儿子还想再等等,现在,您康康健健的,儿子呢,也是整天忙忙碌碌的,大家都有事忙。等哪天我需要考虑继承人时,如果儿子还没找回她,那不是还有五弟家那两个仔吗?大不了过继了一个……” 他老早就已经想好了,这是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萧离气得把一方好砚台给扔了过去。 萧祁御连忙把它接住,急忙解释道:“爹,儿子若是再娶,阿姜就真的再也找不回来了。您就纵容儿子一回……儿子就只任性这一回。儿子只要她。她性子烈,容不得我三妻四妾的。爹,要是我娘也在,您若后宫这么多,您觉得她愿意留下吗?” 萧离语塞,盯着自己手上那只琉璃彩玉瓶,走了神: 所以,这么些年,一直没把容夕找到,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唉! 他觉得十有八九是的。 那个女人,刚得不行。当年订亲时,她就这么说过的。后来,她也这么做了。只要他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了,她就断断不会原谅他。 然后这么多年,他却纳了一个又一个,她肯定厌恶他。 如此一想,他郁闷啊! 将那无辜的玉瓶放下,他坐下了,示意身边的内侍给自己按一按太阳穴,闭着眼,待那口气消了,他终于换了话题: “行了,不说这件事了,说一说大齐,你觉得大齐这是什么情况?” 终于谈到正经事了。 去岁入夏,大齐发生了惊天大变,国都之内,竟发生了瘟疫,皇宫上下,无数皇族惨遭了厄运,皇子死了一个那是又一个。基本上都死绝了。 后来瘟疫被控制了,昏迷不醒的皇帝也醒了,皇后对外宣称找回了失败二十年的公主,经大司祭用倾城之玉测试,公主乃是大凉名正眼顺的继承人。 今年入春时,公主已被敕封为皇太女——最最诡异的是,这位皇太女入宫时,已成亲生女。小公主已有四五岁。 而至今,外头人无人见过皇太女的尊容。 据说,皇太女一直戴着半截面具,天鉴司说的,直至皇太女登基之日,皇太女都需要半遮面。 搞得神神秘秘的,也不知为的是哪般。 而一旦继承人确定下来了,那么继承人的婚事,就会被提到日程上,毕竟皇嗣自古以来便是大事。 这不,大齐这位也陷入了逼婚的尴尬处境当中。 皇太女肯定成过亲,但是皇太女回京后,并不见夫君相随,除了皇族内几个关系比较亲的,估计没有人知道,皇太女第一段姻缘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皇太女头胎生的是儿子,那么也不会遭遇被逼婚一事,偏她生的又是一位小公主,难不成将来还要将皇位传给公主吗? 所以,皇帝就开始各种催婚——没办法,皇帝现在身子无比虚弱,根本生不出皇子了。 而皇帝那位兄弟——震北王李悍之前在一场守猎,从马上摔下来,竟摔成了半身不遂。 大齐的衰弱就引开始。 齐帝也是没办法,最后信了大司祭的话,立皇太女,大齐才能兴盛…… 这不从三月开始,他便开始催婚,催到现八月,皇太女不为所动。 结果一到十月,大齐皇帝就下了皇令,要为皇太女选夫: 五湖四国只要是未婚的的青年才俊,都可以到大齐竞选,只要胜出,并被公主选中的,便可入赘皇室。 于是,一场东宫驸马都尉的角逐,即将拉开帷幕。 “父皇,现在很多未婚的才俊,都跑去大齐了,东越,北晋都有派皇子前往,这一场选拔,更严格规定了年纪,长相,还需文武双全,更重要的是,必须入赘…… “若是大齐的臣子被公主选中,那么,这位臣子就会成为东宫附马都尉。 “若是其他国家的皇子被选中而愿入赘者,那么,这位皇子还会被封为亲王,享受食邑。 “皇太女承诺,一生只嫁一夫,不会另选夫君。但是,驸马也得承诺,这一生也只能以皇太女为妻,若有异心,就会被休弃……” 萧祁御对于这位公主,还是颇为好奇的。 重要的是,一年多以来,这位自小流落在民间的公主,处理起政务来,那是如鱼得水,根本让大齐反对派抓不到一丝一毫的错处。 不过短短一年多时间,皇太女就把大齐因为瘟疫而动荡的局面控制住了。 如今选夫,大齐应该是想通过联姻,稳定大齐的军心和民心,更是为了发展大齐的经济。 “我们大凉也应该派人过去看看……”萧离是有这样一个打算:“你觉得谁去比较合适?” “我们大凉没有适婚的皇子,祁喆今年才十六岁,尚未成年,其他宗室弟子里是有未婚的,或者我可以问一问萧祁瑞?他今年二十有一,因为老王爷和老王妃过世,一直在守孝,至今未婚配……” 萧祁瑞是凉帝弟弟的孩子,如今出了孝,成了萧祁御的跟班。 “或是萧祁和,就是年纪大了一些,二哥一直未婚。也没子嗣,也算是合适的。” 现在也只有这样两个人选比较合适。 “嗯,那这件事,你去传个旨令,马上给办了!” “是。” “还有,你的婚事,必须给朕放心上。” 萧离现在最揪结的就是这个儿子的婚事了。 “是是是。” 萧祁御的态度,绝对是敷衍的。 待他回到东宫,阿索从外头急距了进来,“殿下!” “你今天跑哪去了?一早上朝,就不见你踪影……”萧祁喝着茶,看向自己身边最忠心的侍卫。 “我出了一趟东宫,去见一个画师,看了一幅画,然后把那画师给带来了……” 这事,办得有点莫名其妙。 “把画师带来作什么?” “殿下,您看了这画,就知道为什么了……” 阿索手上就拿着这画,说罢,就把画卷给展开了。 画中是一个小女娃,一身红裙子,裙带飘飘,小脸粉雕玉琢的,眼神天真烂漫的,笑得比那桃花还要明丽,手上还拿着一盏古色古香的灯笼。 萧祁御看得眼睛都直了,手上的茶盏险些掉地上: “清欢?” “对,画上画的人,正是清欢。” 阿索点了点头:“但她的装束,却是南齐的装束。重要的是:这个人,不是画师随便画出来的,而是看到了真人之后,凭着记忆画出来的。即便有所偏差,但是,这音容笑貌,分明就是清欢小郡主……” 萧祁御忙放下手上茶盏,把画接了过去:“清欢已死,现在在南齐又出现了一个清欢?也是这么一个年纪?这怎么可能?” 清欢真的已经死了,即便不死,五多过去了,那孩子若现在还活着,应该是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而画上的娃娃仍是四五岁的样子。 “快,传画师。” 萧祁御的声音,流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激动。 “是。” 没一会儿画师被传了上来。 是一个头发半白的老头,恭恭敬敬冲萧祁御行了大礼:“老朽拜见太子殿下。” 萧祁御将人托起,“免礼,老先生,这画可是你画的?” “回殿下,是。” “画上女娃是谁?” “老巧不知。” “你怎会不知。” “是这样的,有一日,老朽在南齐的白璧山访客,在山间小寺遇上了这女娃娃,由一双兄妹带着。 “女娃娃身穿红裙,手持红灯,走在三月的花李之间,笑得格外好看。 “老朽正好在作画,就把这个灵动的小娃娃给画了下来…… “一直以来,老朽都不曾舍得将此画出售。总觉得必须遇上一个有缘人,好好爱护这画才行……” 老头说得很是坦诚:“如今家里老妻生病,老巧才挂出此画,想要卖了。可惜出的银钱太贵,无人愿意买,直到遇上一位姑娘,给了老朽一绽金子将画买了去……” 这时,阿索补充道:“这是沐大姑娘无意间遇上,重金买下,并捎信与我,我才知道世间竟有这样一幅画……” “可知那小姑娘叫什么?” 萧祁御再次追问。 老头想了想,说道:“老朽曾去问过寺中弟子,他们说这三人住在山上某处,姓名从不与人说,只听那对年长的兄妹唤其:欢欢。” 欢欢? 她还活着? 不对! 她已经死了。 那这个欢欢又是怎么一个来头? 把这老头送走后,萧祁御在书房内来来回回地踱着步,想不明白这里有什么玄机。 但他已经决定了,必须亲自去一趟大齐。 然而,这个决定,却遭到凉帝萧离极力反对:“不行,你是皇太子,远赴大齐腹地,你疯了是不是?要是出点什么事,谁救得了你?” 皇帝坚决不同意。 现在,其他诸国的刺客都想杀了他而后快,出了大凉,与萧祁御来说,那就是在冒险。 可是,没有人能阻止萧祁御南上的脚步,当天晚上,他就带着阿索,悄悄离宫,潜出了天都。 此行南齐,他定要把那个藏得不露山水的小女人给揪出来,避了他足足五年,再大的气,也该消了! 第308章 南上金京,父女终相遇 几天后,陈塘关外一家茶水铺。 易了容的萧祁御,带着阿索坐在铺子外喝着茶,等着南上准备参加比武招亲的萧祁瑞和萧祁和。 一见面,萧祁瑞就发起了牢骚: “三哥,你这样不辞而别,会把皇上气死的。我们临走前,皇上说了,你要是胆敢受伤回去,他就立刻踏平大齐。” 萧祁瑞觉得他们大凉的太子殿下人,做起事来,总能让人摸不着头脑,留下一纸书信,说走便走,任性起来,真的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可偏偏现在啊,皇上宝贝他宝贝得不行,根本拿这个皇太子没辙。 二朗君萧祁和也叹:“咱们的太子殿下,什么时候走过寻常路?当初稀罕糊涂把自己搞得终身监禁,然后呢,又一朝绝地而起。等做了东宫太子,多少人想着太子妃这把宝座,结果呢,人家恁是不娶妻。现在还要以太子之尊冒险入大齐……这哪是太子,这绝对是疯子……” 面对调侃,萧祁御挥了一掌过去。 萧祁和早有防备,逃得飞快,还笑着炫耀:“打不着打不着……失算了!” 明明是他们当中,年纪最大的一个,结果这性子,皮得要死。 一行人,就这样打打闹闹往南齐而去。 萧祁御此行的目标方向是,先把这两个准备去参加比武招亲的皇子送至金京,而后再去白璧城。白璧城在金京东南边,可能还得走上四五天的路程。 一路之上,倒是没什么越事,快马加鞭走五六天,就进了金京。 金京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繁华之景。 特别是选驸马的消息传出去之后,金京城内涌进了很多人,五湖四海的都有,把整个金京带得格外的热闹。 而且,金京还举办了各种活动,烩制各种地方菜系,让所有来宾,都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我去找人打听了,大齐皇宫早好几个月,就已经开始囤货,并且还从各地调来各类舞娘,以及玩杂耍的。 “自从皇太女的婚讯传出来之前,各种表演啊就轮番演上了,还有天南地北的货物,都摆满了……所以,现在五湖四海的客人一到金京,就能吃到天下美食,看尽各式歌舞。就这一个月,金京的客商们那是一个个赚的眉开眼笑……” 萧祁瑞对经商还是有一套的,所以就下了这样一个结论:“阴谋,这绝对是阴谋,本来死气沉沉的金京,被这么一闹,就全盘活了。这一场惊动天下的比武招亲,绝对是一个事先计划好的策略……” 看着满街市那热闹的场面,萧祁御的确可以肯定,这的确是大齐皇族早早盘算好的。 可会是谁有这么厉害的经商头脑呢? 会是那个皇太女吗? 想让市场活起来,必须由皇族牵头,让整个朝廷支棱起来,为搞活市场做好各种配合工作,否则,不可能闹出这样壮观的气势的。 因为人太多了,京城内的客栈都要人满为患了,有些人因为城里住不下,都住到城外去了。 至于他们一行人,因为是大凉来使,是可以住到大齐朝廷老早准备好的皇家驿站去的。 待递上国书,他们就被安排到了夏至阁。 夜晚降临了。 大齐热闹的夜市也就此拉开了帷幕。 萧祁御兄弟三人上了街,到本城最大的贵宾楼,订了一桌最贵的席面,一桌666两。这价钱,绝对是惊天的。 就萧祁瑞一年的年俸也没多少两,好在他这几年一直在帮萧祁御做生意,否则,他们根本就吃不起这么贵的酒席。 而且,这在贵宾楼,还不是最贵的。 最贵的一桌是1099两,能坐最好的位置,并且能欣赏到全金京城最好的歌舞。 话说这个贵宾楼,本来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楼,四年前,濒临倒闭前换了老板,这里的生意,那是一年比一年红火。 据说,初初易主之后,这里的特色服务,吸引了大量食店,成为京城一绝,连太皇太后和太后都微服私访过,所以啊,这是一夜成名,再加上新老板经营有道,于是乎,它便成了外来游客到此的必访之地。 日进斗金,那真不是虚话。 坐下后没一会儿,精致的美味佳肴,那是一盘盘端了上来,食材绝对是新鲜的,烹饪的手法也是独特的。 而最独特的是他们精心准备的歌舞。 不管是布置,还是光影效果,都给人一种奇妙的感觉。 萧祁御一边喝酒,一边鼓掌,唇角带笑,这种歌舞升平的感觉,是极妙的。 如果有一天天下能一统,世间皆得太平,如此是最好的,但不是,四国之间,必还有一战的。有道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比如,北晋现在就在蠢蠢欲动,觉得大凉越来越势大,而想和大齐大越联手,一起蚕食了大凉。 而父皇呢,也有一统天下的野心,只是一旦掀起战争,苦的还是百姓。 然,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平定天下,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喝了两杯茶,萧祁御去了一趟如厕,出来后没回包间,而是去了河边的走廊坐坐。 这边人来人往的,灯笼高挂,亮若白昼。 如此良景美景,当真是应该携心爱之人共游的,可惜,他的佳人呢……躲得那是不见人,不见影的。 前世她当上了女郡公,这一世,她竟彻底隐居起来了。 正想着,人群当中有人在急叫:“小金子,小金子你跑哪去了……小金子……” 一个翩翩少年,一个婷婷少女,自他身边走过,他们看着很是焦急,看似弄丢了什么重要的人…… 那少女还停下来,冲他福了福,比划着问道:“这位郎君,可有见到我家妹子,四五岁,这么高,脸上戴着面具。” “不曾。” 少女道了一声“谢谢”便走了。 萧祁御稍稍坐了一会儿,正要走,忽有瓜子壳从走廊外廊檐上飘落下来。 他跨出去,往上头一看,只见一个约摸四五岁的小童,戴着一张狐狸面具正在那里剥瓜子,正吃得津津有味,小脚丫子还在晃呀晃的。 皎皎夜色当中,她显得是如此之可爱。 看到如此孩童,他心头有触动。 怎么办,这娃娃像极了小清欢……害他想上去抱上一抱。 第309章 你是清欢? 这么想着,他当即就纵身上去坐到了她身边,好奇地打量她,狐狸面具下会是怎么一副面孔。 “小娃娃,你是怎么上来的?” 他用前所未有的温和语气问道。 小娃娃抬头看了一眼:“你怎么上来的,我就怎么上来的。” 这里这么高,自己能上来是会轻功,难道她也会? “你能跳这么高?” 他不觉挑了挑剑眉。 “不高!吸一口气就能上来。” 呵呵,小小娃儿,口气不小。 但眼神是天真无邪的,一点也不显张狂,给人的感觉就是,跳上来是最容易不过的事情,谁都应该会的。 这得让多少人汗颜啊! “你叫什么名字?” “小金子。” 哦,明白了,那对少男少女找的就是她。 “刚刚有人叫你,你没听到吗?” “听到了呀,他们要把我带回去,可我还没玩够,不想回去。” 啧,真是一个玩心重的皮孩子。 家里人要被她急死了。 “你要吃吗?香瓜子。” 小娃娃捏了几颗瓜子问他。 “很好吃的!” 这让他想到了欢欢,那丫头也喜欢嗑瓜子,一磕就一大盘子。 “谢谢。” 他接过了小娃娃的瓜子。 一大一小坐着嗑了起来。 空气当中全是咯吱咯吱的声响。 动作还是如此的一致。 “这里往下看,正好可以看到河边的杂耍,还能看到游客放许愿灯……”萧祁御发现这位置,极好。 “嗯。所以我在这里看戏嘛……” 小娃娃嗑瓜子嗑得可快了,身边还有一个小果盘,盘上有各种吃食——瞧那盘子,应是贵宾楼里最贵的那个果盒,而且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嗯,这孩子,应该出身很好。 “你一个人吃了一大盘?不怕蛀牙吗?” “已经蛀了,所以,娘亲不让我吃了。可我还是想吃……不吃难受。” 小娃娃笑得坏兮兮的:“反正乳牙已经坏了,不吃白不吃。等新牙长出来,我再当个乖娃娃。” 还真是一个贪吃鬼,且说话一套一套的。 他笑了笑。 养这么一个娃娃,做父母的肯定不省心。 “小金子,滚出来,要是再不滚出来,回头你的小屁股一定会痛到皮肉开花……出来……” 一个很彪悍的清亮嗓音,忽然在夜空中响了起来。 小娃娃吓得浑身一哆嗦,忙把果盘往他怀里一塞,低低叫了起来:“这是你的果盘,不是我的……记住了,千万别出卖我。” 这小孩。 竟这么怕那个人。 萧祁御不觉轻轻一笑,威胁她的会是谁呢? 他挺好奇的。 下一刻,伴着一阵破空声,一道无比潇洒的身姿落到了小娃娃身侧。 试图逃跑的小娃娃,后衣领被拎了起来。 “又偷吃,你的牙齿还要不要了?” 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女子,横眉竖目地盯着小娃娃叫了起来。 声音脆生生的,长相中规中矩,但身材挺修长,而且气势非凡,只一眼,萧祁御就觉得来人是个雷厉风行的厉害角色。 “我没偷吃,是……是这位郎君硬塞给我的……阿娘,您可不能冤枉我。 小娃娃甚是无耻地把责任推到了别人身上。 萧祁御瞄向这个紫衣飘飘的假小子,正好对上她望过来的眼神。 紧跟着,她哼了一声:“你骗谁,厨房那头少了一盘果盘,除了你,还会是谁拿的?一个人吃了这么多,你就不怕半夜牙疼,哭个半死……” 小娃娃立刻缩起脑袋叫了起来:“阿娘,阿娘,我错了!” 看来是曾经发生过这种事,做母亲的被她折腾坏了,这才不许她吃的。 “走,回家洗牙去,你的牙齿还要不要了……” 这时,紫衣假小子冲他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家有顽童,叨扰兄台了。” 萧祁御站了起来,回礼道:“哪的话,不叨扰,你家娃娃挺可爱的。” 紫衣假小子笑笑:“可爱时是挺可爱,淘气时是真淘气。” 嗯,这的确是一句不折不扣的大实话。 “小孩子嘛,慢慢教。” 他若是有这样一个娃娃,会很高兴。 紫衣假小子带着小金子去了。 萧祁御坐在那里,手上抱着孩子的果盒,吃了几颗果子,想到的是当年,欢欢偷吃的样子。 唉,太想她了。 想得鼻子都发酸了。 是他没照看好她呀! 就在这个时候,主楼那边忽叫了起来,“快来人呐,杀人了,大晋的使臣被刺杀了,快来人呢!” 北晋的特使惨死在了大齐? 这下事情闹大了。 放下果盘,排解开那些莫名浮现的忧伤情绪,萧祁御闻讯赶了过去,看到贵宾楼主楼那头,挤满了人,都在好奇,这边发生了什么事。 “请大家退到门外头,不要破坏现场,谢谢。阿鼎,让所有人都退出去。” 一个耳熟的声音在维持秩序。 萧祁御站在门口,看到里面的人都被轰了出来,而他隐约看到刚刚那个紫衣假小子正在和北晋的人沟通: “我说的所有人,包括你们。” “你算什么东西,敢对我们文王大呼小叫……” 有个北晋侍卫根本不卖她的账。 下一刻,她从怀里掏出了一块令牌:“我乃御前行走荡不平,专门办各种奇案要案的。这个案子,我接手了。” 萧祁御有点惊讶,原来她是大齐皇宫里的人。 据说,自从大齐立公主为皇太女后,大齐但凡有才华的女子,都被召集到了京城,只要有奇才,都能受到重用,所以,大齐宫中,如今有不少女子当了女官。 其中有一个御前行走,最是有名,据说人家武艺非凡,而且精通剖尸断案。 此御前行走的闺名便叫:荡不平。 因为她家里全是仵作。 作为一名山间寡妇,荡不平带着一儿一女跑来了京城,凭着自己一手绝活,成为了京城第一位女御前提刑官,专攻各种奇案要案。这大半年,已办了不少案子,名声已传至五湖四海,很是了不得。 大晋的侍卫看到腰牌,却哼了一声,还是不肯让开。 荡不平吹了一记口哨,立刻有几个身手了得的影卫闪了出来,控制了现场。 荡不平来到尸首身边,她的女儿紧跟其后,还跟上去探看了,胆子奇大:“阿娘,他这是中毒至死!” “所以,是贵宾楼害死我们外使的,既然你是荡不平,应该把贵宾楼封了,必须让贵宾楼给本王一个说法。” 一个亲王打扮的北晋人,无比愤慨地叫嚷着。 此人是北晋的十一皇子文王。 长得好像很斯文,但是人品是极差的,王府最多的是什么,是姬妾。这样的人,居然还有脸跑来大齐参加比武招亲。真是够厚颜无耻的。 荡不平冷嗖嗖瞄了一眼:“这位王爷,贵使具体是怎么死的,还有待调查。请你静候一旁……” 她看了看案发现场,查验了所有菜式,无毒;嘴里还没咽下的食物,也验了一下,无毒。 “小金子,看清了吗?他是怎么死的?” 验完尸,荡不平忽然转头问才四五岁的娃娃。 娃娃也煞有其事地观察了一圈。 那架势,看得出来,荡不平是在教小娃娃怎么查案。 这真的是挺稀奇的,这么小的娃娃,若生在别人家,就只知道哭哭闹闹罢了,但是荡不平的女儿却能如此坦然地面对死尸。 唉,也不知这个当娘的是怎么当的。 “阿娘,他耳后是不是有红点点?” 荡不平刚刚查了,“有。” “是不是被什么毒针射杀的呀?” 娃娃这么推理着。 她当即摸了摸孩子的头,赞了一句:“说对了。” 娃娃眯眯笑,很高兴自己判断对了。 荡不平看向北晋文王,正色道: “是一根毒冰针射进他体内所制。那毒冰针也不是能杀死每一个人的。只有事先被下了慢性毒药的人,再以如此毒冰针激化,才能瞬间致人于死地。此为双毒攻心,一毒为宿心,毒若其名,会毒寄于心;另一毒为绝命,激活宿心而一息绝命…… “这两种毒,皆产自北晋。乃是你们皇族控制死士之毒……文王殿下,您这是欺我大齐无人懂毒,所以,才故意使这种伎俩,想栽赃贵宾楼,你们这是意欲何为?” 说到最后,那寒森森的眼神当中射出了骇人之光。 文王脸上顿时浮现几丝惊乱之色,却矢口否认道:“胡说,绝没有的事……” “好啊,那就请名传天下的神医树华先生来查看一二,到时如果查出的结果并无不妥,那么,文王殿下,你们北晋的皇子,可就没机会参加比武招亲了。” 荡不平语出铿锵:“我们的皇太女说了,谁要是敢在招亲期间,闹出事来,就会取消那个人的资格,可要是关乎国家之安危,那就只能把那一国的参赛者,一起驱逐出境……” 闻言,文王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这时,北晋的九皇子庐王迎了上来,急忙作了一揖:“荡大人,我们这位使臣是因为得罪了江湖人,才惹来了这么一桩误会。对不起啊,最近,我们朝中发生了失窃案,有人盗走了‘绝命针’,今日之事定是那盗贼干的,我们大晋自是想和大齐修好的,今日之事,纯属误会……请荡大人莫要把事情闹大……” 荡不平冷冷一笑:“行,既是误会,我立刻写上一纸切结书,请你们按上手印,保证再不拿这案子来诬陷我大齐。” “可。” 庐王咬牙应下了。 荡不平立刻写下了切结书,让他们按了手印,而后这两位带上尸首灰溜溜地跑了。 边上,钟鼎惊奇地问道:“姐姐,你怎么知道,他们是自己人杀自己人?” “那色鬼文王,看上贵宾楼的掌柜姐姐了,他们这么做,本来就是一箭双雕之计,既想让我大齐有愧于大晋,逼掌柜姐姐嫁他息事宁人;还想借机促成两国联姻。但这计谋用得也太不上心了……” 荡不平嘲讽着:“连小金子都看得明白。北晋这两个王爷,都没什么脑子,北晋若不亡,天理难容……” 萧祁御在门外听着,低低一笑,这个姑娘啊,还真的是慧眼,若是普通人可真不一定看得明白他们唱得是哪一出。 正想着,脚下忽然出现了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小金子嘻嘻笑着出现在他面前:“这位郎君,这出戏,好看吗?” “嗯,挺好看的。” “那人太蠢了,不好玩。唉……” 小家伙小大人似的一叹。 萧祁御被逗笑了。 荡不平跑了出来,看到他时,目光带上了几丝探究之色:“你应该是西凉皇族派来的?” “哦,不知荡大人从哪里看出来的?” 他对她生了兴趣。 “你身上这身行头,应该是西凉贵族今年最兴的衣袍。非贵族不敢穿。” 萧祁御看了一眼身上这不起眼的衣服,“这怎么就成了贵族才能穿的行头?” “这衣裳应该出自江记的锦衣坊,他们给皇族制衣时,会在衣角不起眼处绣上祥云。是以,凡有祥云皆为贵族……” 竟还有这样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他看了看自己的衣袖,还真是的。 “你也来参加比武招亲?” 荡不平对他好像挺好奇。 “不,我已成婚,此番是送宗亲弟子过来参赛。我只是路过。” 萧祁御回答道。 荡不平点了点头,把小金子拎了过去:“走了,回家洗牙去。” 面具就在这个时候,从孩子脸上掉了下去,“哎呀,掉了,掉了,阿娘,我的狐狸面具掉了……” 萧祁御捡起面具。 荡不平抱着小金子转身。 此时此刻,皎皎的灯烛,把贵宾楼照得亮如白昼,也让萧祁御正面看到了那张小脸,且看得分外清楚。 粉雕玉琢的女娃娃,长得竟和清欢一般无二。 他顿时惊呆住。 “你……你是清欢?” 这一问,问得小金子好生稀奇,同时荡不平脸上则露出复杂之情。 “不是。我家娃娃叫小金子!” 她直接就否认了。 不想小金子拆台脚拆得很起劲,立刻叫了起来:“阿娘,你说过的,咱不能撒谎。我是叫小金子,但我也叫清欢啊……唔……” 嘴巴被捂住了。 荡不平脸冒冷汗,抱着小金子调头就走。 萧祁御觉得不对劲,身形一闪,就闪到了她面前,目光灼灼地叫了起来:“你……你到底是谁?” 第310章 她是阿姜吗? “我是荡不平。” 她平静地应道,很努力地保持镇定之色。 “小金子,你娘叫什么?” 萧祁御觉得这个女人有问题,转头看向小娃娃——小娃娃是不会撒谎的。 “我娘就是我娘呀!” “名字叫什么!” “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 “不行,我的屁股会开花的。” 无语,现下的小孩子怎么这么难缠? 就这时,荡不平吹了一记口哨,立刻有影卫上前,把这个人给拦住了。 而荡不平则趁这个机会闪了。 等萧祁御挣脱他们的拦截,追上去,哪还能寻到那人的行踪。 跑得这么快,有鬼。 她会是谁? 会是阿姜吗? 难道阿姜又给他生了一个清欢? 要不然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这个可能性,令他的目光放射出异样的光芒来,心脏处,突突突在狂跳,想想啊,他们曾经好过。 按着时间算,有一个四五岁的娃娃,感觉正好对得上。 只是,她怎么就跑来大齐,还和大齐皇族混到一起了呢? 想不明白。 他折了回去,想把那个叫阿鼎的给抓住,或者可以查出一些蛛丝蚂迹出来。 可等他回去,荡不平的影卫们也都已经撤了。 他只能在院中失魂落魄地四下望着,脑子里不断浮现着清欢可爱的小脸,心脏下,突突突跳得格外厉害。 适时,萧祁和与萧祁瑞找了出来,看到他时,松下一口气,跑了过来:“你刚刚跑哪去了,一去不回,吓死我们了……” “有什么好吓的,虽然阿索今天去另外办差了,但我身边暗处还是跟了人的。”他们只要见他没事,就不会轻易现身。 “你们先回!我要去办点事。” 萧祁御急匆匆冲出贵宾楼,跑得飞快。 身后两人跟了出来,哪肯弃他于不顾,人家是太子,要出了事,会天下大乱的。 “喂,你这是要去哪?” 萧祁和在身后追着。 恨啊,他跑得太快,他们哪跟得上。 萧祁御要去的地方是:荡不平所在的金京府——这叫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他必须弄清楚,这个荡不平是怎么一个人,为什么她带着一个缩小版的清欢。 另一头,荡不平拎着小金子,蹿出来后,坐到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上。 马夫驾着马车直往皇宫而去,最后,示以令牌,直入皇宫,回到了东宫。 一入宫门,素月挺着一个肚子跑了出来,叫道:“姑娘,您急惶惶的这是干什么?” 荡不平,不对,沐云姜暗暗吁了一口气,定了定神,把小金子打发了之后,才心有余悸地看向素月,把人拉进房间后,才低声道了一句: “阿月,萧祁御好像……来大齐了……” 素月顿时瞪大了眼珠子,目光往东宫外张望了一眼:“你……你在哪遇上他?” “贵宾楼。他应该是易了容,应该还吃了变声药,但他一看到清欢的小脸,就认出来了,而且他逼问我是谁……差点就被他发现了……” 沐云姜长长吁了一口气,脸上一阵阵在发烫,这种滋味古怪极了。 第311章 追查荡不平 素月定定看着她,唇角勾了一下:“姑娘,你不是说你早看淡一切了吗?现在,萧祁御与你来说,最多就只能算是前夫,你怕什么?即便他知道你是谁,又如何,现在你是皇太女,这样一个尊贵的身份,谁敢勉强你?” 理,是这样一个理。 但是,沐云姜心里莫名就是慌。 素月坏坏一笑,歪头打量:“姑娘,你是不是对他还是有感觉?”说着,她轻轻捶了捶自己的腰。 “没有的事。” 沐云姜一脸淡定,当即矢口否认: “不和你说了,我去卸妆。” 素月有在她脸上捕捉到几丝心慌意乱。 这么些年,他们家姑娘啊,为人处事,那是越来越冷静,有时,她觉得她比那些道行高深的老臣还要沉得住气,但刚刚,她和平常却是时判若两人的。 唉,那个人对她的影响力啊,还是这么的强烈。 没一会儿,寝宫内忽就传出了皇太女的惊叫声:“阿宗,阿宗……” 阿宗是谁? 就是崇八。 为了不致于因为熟悉的名字,而把她入了大齐皇族这件事曝光,崇八改名为宗山,素月改名为:八月。 现在崇八是沐云姜身边暗卫的头头。 “姑娘有什么事?” 崇八忙跑了过去询问。 所有跟着沐云姜的人,就只有这对夫妻一直没有改称呼。 “快,你去一趟金京府府衙,告诉荡大人这几天必须藏起来,我怕萧祁御会找她去。可不能让他生了怀疑。” 沐云姜这么吩咐着。 崇八一怔,立刻领命去了,心下则暗暗一乐,姑娘情绪又反常了,这表明啊,大凉这位太子爷,还在她心底。 金京府府衙。 去换了一身夜行衣,萧祁御纵身而入,悄悄来到府衙后院。夜色当中,他身轻如燕,没惊动任何人。 此刻天色还不算晚,后院有府卫巡逻。 西厢处,还传来了一阵阵小孩的嬉闹声,那声音若隐若现的,其中有一小女娃的声音,另有一小男娃的声音。两种声音加杂在一起。 另有一个脆生生的嗓音在和他们说着什么。 萧祁御被这组声音吸引了过去。 待到那寝房附近,他听到这么一组对话: “好了,挺晚了,哥哥带上妹妹去洗脚,然后,哥哥负责给妹妹讲故事,该睡觉了,明天一早,阿娘带你们进宫和小公主一起玩……” 兄妹当即欢呼起来。 萧祁御直接就闯了进去,背对着他的女子,豁然回首,的确就是刚刚他在贵宾楼遇上的那个荡不平。 荡不平本能地护向自己的儿女,一脸警戒地叫道:“你是何人,竟敢直闯金京府府衙。 萧祁御本能地看向那个小金子。 不对。 那不是小金子。 长相完全是两样的。 根本不及小金子好看,且胆子很小,直接就缩到荡不平身后了,所以,这个荡不平,根本就不是刚刚他在贵宾楼那边遇上的那位。 “尊驾可是荡不平?” 他还是试探着问了一句。 “正是。” “尊驾今晚可有出去?” “这与你何关?” “刚刚在下在贵宾楼遇上的你,应该不是你!” 荡不平拧了拧眉头,那陌生的眼神表明,她的的确确不是那个让自己女儿闭嘴的荡不平。 此人肯定是被冒充了。 可在这偌大的金京城内,谁敢冒充御前行走呢? 第312章 他的结论 他如此思量着,继续往下说道:“那个荡不平身边也带着的女娃,但不是这样一个长相。荡大人,深夜拜访,实属冒昧。但在下可以肯定,今日在贵宾楼破案的人,与你肯定是相识的,那人手上也拿着一块御前行走的令牌。不知道您知不知道那人是谁?” 有一件事,他可以很肯定,那个冒牌的荡不平,也属于大齐皇宫, 如果她真的就是沐云姜的话,那就太好解释,那丫头,精通易容术啊,化作别人,与她来说,真的是太简单太简单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今夜我哪里都不曾去过,尊驾这是找错人了……暗闯金京府,那是重罪,如果你不想我招来巡逻的府卫,那就赶紧离开……” 荡不平心下其实是知道是谁。 这世间除皇太女,还能是谁有那本事假扮了她,在外头招摇撞骗。 传说中她破了不少案子,其实,有些案子是皇太女给破的。但是,她一直把自己伪装得特别普通,生怕被人看穿她多有才华。 可这事,她是不能对外说出来的。 萧祁御神情一暗,情知她就算知道,也不会说的,只能抱拳离开——这件事,现在只能来日方长了…… 只要她们在京城,他总能想出法子把她寻出来的。 他很快就闪出了金京府府衙。 门外头,萧祁瑞和萧祁和守在外头,紧张兮兮地张望着,如果他们的太子爷被困在里头了,他们必须拼死一搏,必须把太子爷救出来啊! 好在,萧祁御没一会儿就跑出来了。 萧祁和吓得心脏乱跳,把他拉到没有的角落,忍不住训教起来:“你是不是疯了,跑到府衙去做什么?你要出点什么,我们怎么向皇上交代?” “我见到清欢了!四五岁大小的清欢。” 萧祁御突然这么叫了一声: “刚刚荡不平就在那边了,清欢叫荡不平作阿娘,但事实上是,荡不平今晚上一直在这里陪她的女儿和儿子。而且,她的女儿长得根本不像清欢。刚刚是有人在冒充荡不平……” 萧祁瑞听罢,追问道:“所以呢,你有了什么想法?” “所以,云姜应该在金京城内。那个假冒荡不平极有可能就是云姜。云姜现在极有可能被皇太女笼络在宫里,所以,我的人,一直找不到他们,就因为,她藏到了一个我怎么想都想不到的地方……” 这是萧祁御的结论。 萧祁和可不觉得世上会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萧清欢,但他不想泼他凉水,“好了,我们回驿站休息!今天晚了,要是太子妃就在金京城的话,我们总能找到她,现在,你最最需要的是好好休息一个晚上。” 萧祁御觉得自己是需要好好休息一个晚上,明天,人清醒了,他再想想法子,看怎么把她们找出来。 待他们离开后,崇八从附近一处弄里走出来,看着他们离开,暗暗吁了一口气: 萧祁御可是太子,这人的心啊,是真的大,竟敢暗戳戳跑来大齐。现在,不管是大越还是大晋,都想寻个机会把大凉太子暗杀了,如此,大凉就会走向衰败。 他竟一点也不在乎。 真是个怪人。 他在心里嘀咕着,悄悄闪进去见到了荡不平,细细交代了一番,才离开。 但他没有马上回宫,而是去了驿站,看着他们关门夜宿,没有夜探皇宫的意思,这才回悄悄回去皇宫。 却没看到有人盯上了他? 谁? 阿索。 第313章 她曾暗中助他 阿索奉命去办潜于大凉的暗探,纷发给他们清欢小郡主的人像,让他们记住这张脸,先找了几个伶利的,到白璧城打头阵,探探那边的底细。 这不回来后才听说太子殿下换了夜行衣出去了。 他急啊,立刻带人跑出去四下找了找,回来后发现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在他们栖身的庭院外一闪而过,中间有被巡夜的侍卫发现,那人示以一令牌,侍卫行了一个大礼,就放行了。 阿索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随即悄悄跟了出去,最后看到那人进了皇宫,守宫侍卫亲手把人放进去的。 所以,这人的身份,非常明显。 崇八回去东宫复命,沐云姜还没睡下。 “姑娘,萧祁御已经看破了,贵宾楼破案的人,并不是荡不平,可能已经猜到是您。现在他一定在想法子,要把你逼出来。” 沐云姜听了闷闷道:“哦,知道了,这些天,你和素月不要离开东宫半步,他暂时不会猜到我在东宫的……” 的确很难有这样的联想。 昔日的小庶女,一朝成为大齐的储君。 这样一个转变,是任何人挖空脑子都想不到的。 “好了,你下去陪阿月。我想一个人静静。” 她挥挥手,捏了捏太阳穴,头疼得厉害啊! 当年,萧祁御之所以能那么顺利的解除,禁足令,她暗中帮了一把。 事情是这样的: 生完清欢后的某一天,沐云姜突然想啊,孩子可以没有父亲,但是,她不能看着他一直被关着,就打发崇八去了一趟天都城。 以她亲笔手书,执县主之令,求见太皇太后。 当然,以崇八的身份,就算有县主令,守宫门的侍卫也不可能为他传话,所以,她让他先去找龙战。再通过龙战见到太皇太后。 她信中大概的意思是,请太皇太后出面,恢复萧祁御的身份。否则,容夕将军会亲自前往,到时,容夕将军会和太皇太后清算旧账…… 太皇太后接到信后,寻了一个合适的机会,把这件事给公布了。 公布的那么急,中间应该还出了一点事,那是什么事,她不得而知。 但沐云姜知道:如果没那封信,太皇太后可能会许意萧祁翎来当这个太子。此子温雅,没有杀伐之心。而大凉若想要长长久久传承下下去,太过强大,也会被人视眼中钉的。保守治国,至少能让大凉立于不败之地。 可这样的话,萧祁御就有可能永远被囚禁了。 而太皇太后为了不让皇上知道当年她做过的种种,这样做,她也是能硬下心肠的。这就是皇家的女人。做任何事,总会有各种利益衡量。 所以,当她接到沐云姜的信后,肯定就坐不住了,一定会害怕容夕真的出现在天都城,将个中真相告之皇帝,到时皇帝必会生她的气。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当萧离亲自去问她时,她借机就把前因后果给说了说,并主动提及愿意在文武百官面前坦城布公。 如此能化解皇帝对自己的不满,并让萧祁御稳稳坐上了太子之位。 当然,这是沐云姜所不知道的那部分隐情。 重要的是,她帮了他,让他成为了大凉的东宫,而自己呢,又成了大齐的储君,这两国关系又不大好,往后头真见了面,怎么自处? 她曾是大凉王妃这事,迟早会曝光的…… 第314章 她是怎么当上皇太女的? 再说说她是怎么当上皇太女的! 沐云姜在听说他被晋为皇太子后,就安心留在白璧山庄带起了小毛头。 那一年,时光过得飞快。 她在容夕和师父的照看下,陪伴孩子一点一点长大,看着孩子学会了翻身,学会了坐起来,学会了爬,学会了走路……学会了喊“娘亲”。 虽然辛苦,但她觉得挺值得的。 前世,她可没把这么多精力全放在孩子身上,错过了很多孩子的成长瞬间。 素月和崇八便是这一年在山上正式结为了夫妻。 大约到小清欢周岁时,沐云姜觉得山上太闷了,就带着素月和崇八出山了。 回了金京城,她把贵宾楼给盘了过来,请了一个美艳又精明的女子当明面上的老板,而她在背后运筹帷幄,让贵宾楼赚了一个锅满盘满。 然后,师父跑了来,把大齐的皇太后和太后引来见了她。 这两位的意思是,想让她认祖归宗,但是她不同意,皇后也没有勉强她。 虽然之前,她曾见过皇后和太后,但是,当时的她是易过容、变过声的,她们不知道她真正的长相。此番相认,她也没刻意提这一茬。师父也没提。 就这样,她又逍遥了一段日子,每日里就只是带着孩子玩玩闹闹,灵活地教学,让她每天都能用一种特别的方式,学会别的小孩子学不到的东西。 比如,轻功,她老早就开始教她了。 这孩子可聪明了,一学就会,这让很多人望而兴叹。 再后来,京城出现了疫情,皇族险些出现灭族之患。 当时,她正好带着清欢回白璧庄省亲,听说出事,她便把孩子暂托给容夕,就带上素月和崇八回了京城,悄悄救了全城百姓,但她没留下姓名。 太后和皇后却是知道她做了好事的。 这不,在两宫最尊贵的女人的撮合下,她成为了皇太女。 整个过程显得有点曲折,好在她新宫上任三把火,烧得挺好,因为疫情而闹得人心惶惶的大齐,现在正悄悄地往好的方向发展。 就是,那个皇帝总催着她早点成亲,于是她就借着比武招亲,把整个金京城的经济全都给调动了起来。 她知道,这样一件大事,大凉皇族极有可能也会派人过来参加比武招亲,也料想,来的极可能是萧祁瑞,这人现在是大凉太子身边最红的一个宗室弟子了,只是不曾料到萧祁御也会暗中跑过来,还险些就把她给识破了。 一个人带娃近五年,她对婚姻一途,没什么想法了,只希望自己可以踏踏实实把皇太女这个身份带好,所以,此番的比武招亲,她原本的计划是:悄悄把它给办砸了。 她有清欢,何需再招个驸马,另外去生娃——生娃可不是一件容易,还是安安稳稳单身比较合适她。 结果呢,他跑来了。 这天晚上,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睡都睡不着。 不明白,自己做得这么小心了,为什么还是被他发现了蛛丝蚂迹——她猜,此人来大齐,定是为了寻她。 可到底是她哪里露出了破绽,竟会把他引来的呢? 这个问题,是她怎么想都想不明白的。 第315章 想见她,只能守株待兔 另一头,萧祁御也是一宿没睡好。 直到第二天天亮才睡去,一觉醒来就是午后。 而他已经在睡觉前,想到了一个守株待兔的傻法子,或者可以一试。 洗漱完,吃了早点,阿索跑了进来,行了一礼:“殿下,您让办的差事办好了,但我刚刚听二郎君说,您在金京城见到清欢小郡主了?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 萧祁御一想到那个小可爱,脸上就放出柔光,恨不得立时立刻能再见到她。 阿索顿时瞪大了眼珠子: “那……小郡主现在多大了?” “五岁左右。” 阿索不觉又呆了呆,脱口就问道:“可为什么没长大啊?” 萧祁御甚是无奈地幽幽望了他一眼,解释道:“清欢小郡主已死,那位神似的,自然不可能是清欢小郡主。” “那她是谁?” “这也是我想弄明白的事情。” 所以,这个话题,暂时没了任何讨论下去的必要,是无解的。 “殿下,您昨夜去了哪里?回来时被盯梢了,您没发现吗?” 阿索急匆匆跑来想要说的是这事。 萧祁御一怔,自己竟没发觉,那人的轻功得有多好啊? “谁盯我梢?” “不知道,轻功极高。而且还是大齐皇宫里的人。看身量,应是个男人……” 阿索回答道:“不知为何,瞧那人那身形,我总觉得有点眼熟。” “像不像……崇八的背影……”萧祁御本能地想到了这个人。 当年,沐云姜离京,崇八和素月一并被带走了。这些年,他们俩也是石沉大海。 哦,不,其实他之所以沉冤得雪,是因为崇八带了一封信来见太皇太后。至于那封信的内容,他不得而知。 这是龙战和他说的。 后来他曾问太皇太后:“阿姜是不是来过信?” 太皇太后说:“是。阿姜请求哀家帮你一帮。哀家欣赏那孩子,已经帮了。” “信呢,能让祁御看一眼,以慰相思吗?”他说得很是卑微。 太皇太后却说:“烧了。” 萧祁御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但太皇太后不肯说出信上的内容,他也没辙。 直觉告诉他,这位老祖宗能那么快想通,正了他的身份,必定和那份信的内容有关。 而且,这内容极有可能和容氏有关,否则太皇太后不可能如此投鼠忌器。 这会儿,阿索被这么一提醒,立刻点头道:“对,像,很像……可是,崇八怎么和大齐皇宫那么熟?难不成太子妃在大齐皇宫?” 之前,萧祁御只是在暗自猜测,现在,他几乎可以确定了,沐云姜就藏在大齐皇宫。 可齐皇宫,却不是他想闯就能闯的。 作为一个普通庶民,闯皇宫,死路一条。 作为邻国太子爷,闯皇宫,那是要闹出两国矛盾出来的。 偏偏那女人竟还躲着自己,所以,想再见她就只有这样一个法子了。 下午,他去集市买了一百只大号孔明灯,在其中五十只灯上写了同一句话:“小金子,我是你阿爹,我在河屋檐上等你。” 另有一半上头写的是这样一句:“阿姜,我错了,求你原谅我,跟我回家!” 第316章 寻找小金子 阿索看着,无语半天,很不想泼凉水,但还是泼了: “主子,这样能行吗? “五岁的小孩能识多少字? “重点,晚上黑漆漆的,她能看清吗? 殿下是不是也太异想天开了? “能不能行,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现在他也不敢打包票。 “你们准备试什么?” 萧祁和突然从外头进来,“哟,干什么买这么多孔明灯,还在上面提字?小金子,我是阿爹,我在九曲河廊等你吃瓜子。” 他拿了其中一盏念着,“你这样怎么可能找得着人?四五岁的小孩子,念不出这么多字的!特别是女孩子,在大齐启蒙都很晚的。咦,这盏上面的字不一样:阿姜,我错了,求你原谅我,跟我回家!” 一念完,一嚼出话里传递的意思,萧祁和面色赫然一变,直接就把已经写好的几盏全给撕烂了,还厉声训叱起萧祁御: “你疯了是不是,你这是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在金京城吗?你的安全重要,还是找到太子妃重要?要是你都出事了,太子妃找着了,又能怎样?这些找阿姜的孔明灯,一只都不准放上天……听到没有。” 他是坚决不让这些孔明灯上天的。 一旦飞上天,被有心人士发现其中暗藏的信息,铁定是要闹出大事的。 萧祁御想了想,也没和他们非要对着干,出门在外,安全自然是最重要的:“行行行,那我就把剩下的,全都写成‘小金子’那几个字……萧祁和,你真的是越来越鸡婆了。” 萧祁和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两眼:“这不是鸡婆,这是想保你小命。我的小祖宗。” 萧祁御浅浅一笑:“是是是,都依你。” 反正,只要把小娃娃找到,某阿娘肯定会被钓出来。 入夜时分,萧祁御悄悄着人把这些灯,分别搁在两个地方放。 一处是在皇宫外头放,一处是在贵宾楼附近放。 他希望那个聪明的小娃娃能看到,然后想法子跑来找他。 直觉告诉他,她是贵宾楼的常客,甚至有可能那女人就是贵宾楼幕后的老板,否则,一个小娃娃怎敢跑到厨房偷那么贵的食盒吃? 凑齐了一百只孔明灯,一上了天,当真是把天都照亮了。 这天晚上,所有人都在好奇:是哪个郎君和娘子闹了矛盾,娘子竟带上孩儿跑了? 但这郎君也挺痴情的,写了这么多孔明灯,就为了把掌上明珠或骄子找出来,借机,再把娘子逮住。 那么,沐清欢有看到这些孔明灯吗? 看到了。 每天晚上,沐云姜都有批阅奏折的习惯,而这个时候呢,小清欢会在边上看看书,或是跑到殿外,荡荡秋千,或是去偷吃夜宵。 今晚,沐清欢跑到御厨房偷水果吃,出来时听到有人在念:“小金子,我是你阿爹,我在九曲河廊等你吃瓜子……这是谁呀,用这种奇怪的方式找孩子?” 另有宫婢在问:“小金子是谁?” 之前那宫婢闷闷道:“谁知道。但这么多灯倒是怪好看的。” 沐清欢听得很明白清楚,人家找得是自己。 第317章 小金子找上门 因为“吃瓜子”这事,看着寻常,但是她的瓜子只给娘亲和月姨吃过,好了,除了那个在贵宾楼遇上的郎君,已慨无他人。 重点是,她就是小金子。 沐清欢的小名,知道的人不多,在宫里,她的名字叫:李婧宁,封号是长乐郡主。 “小金子”这称呼源于她周岁抓阄时,抓了一朵金灿灿的金牡丹,就此死活都不肯放了,本来还在哭鼻子,后来都不哭了,安静了,于是母亲就给她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此时此刻,沐清欢望着天空,看到无数灯笼在东宫头上飘过,心下好奇,这是有人在找自己吗?难道是昨天她遇上的那位郎君在找自己? 想想啊,昨天娘亲遇上那人,神情奇奇怪怪的,会不会那人就是我的阿爹呀? 以前,她曾问过娘亲:“人家都有爹爹和娘亲,为什么我只有娘亲?” 娘亲说:“你是阿娘做了一个梦生下来的,和别人不一样,所以你没有阿爹,很正常。” 哼,这话果然是拿来骗小孩子的。 沐清欢本来就是一个好奇宝宝,现在看着这些灯笼越发好奇了,自己到底有没有阿爹,但是,她不敢问阿娘。阿娘有时候好凶的。她不想自讨没趣。 所以,她决定悄悄跑出去,一探究竟——这里和贵宾楼不远的, 这么想着,她就这么行动了,趁宫婢们不注意,转身扔下一句:“我困了,我要去睡觉。” 她把自己关进寝殿内,假装睡觉,等宫婢们都退下后,就悄悄起来,从后窗跳出去,借着夜色跑了。 东宫这一块,哪边有狗洞,她太熟悉了。 寻到一处狗洞,她麻溜地爬了出去。 待出了东宫,她撒开脚丫子,跑得可快了——三岁开始学轻功,现在她的轻功,虽然比不上娘亲,但是肯定比一般人好太多太多。 来到贵宾楼那边,沐清欢又看了一眼满天的孔明灯,这附近所有人都仰着脖子在看“天灯”。 沐清欢气喘吁吁地跑到昨天晚上自己看戏的地方,果然看到那个高高壮壮的郎君坐在那里,也在看天上的风景。 她悄悄躲着,好奇地打量,这会是爹爹吗? 阿索就躲在附近隐蔽的角落里,于暗中窥望着附近的情况。 他目力好,即便在晚上也能将四周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在这里等了很久,直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像小猫一样灵活地蹿了过来,猫在一个角落里,望着屋檐上的殿下。 阿索悄悄飘了过去,当即拎住了她后衣襟,就像拎小猫一样给拎了起来。 “呀,谁呀谁呀?” 沐清欢转头看,想拍掉他,但根本够不着啊。 借着路边的风雨雨类,阿索细细一打量,立刻失声叫了出来:“清欢小郡主?真的是你啊……” 沐清欢暗暗一惊,他怎么知道她是小郡主的呢? “你是谁呀?快放我下来。” 她急切地嚷嚷了一声。 萧祁御已听到声音,飞纵过来,看到被阿索拎着一个不断在挣扎的小娃娃,在认出她是谁后,不由得大喜过望地叫了一声:“清欢?” 沐清欢转过了头,对上了他欢喜的眼神,闷闷道:“那些孔明灯,是你放的吗?” “是。” “你说你是我阿爹?” “是。” “可我阿娘说了,我是她做梦时生下来的,没阿爹。” 沐清欢被放到了地上,歪着头看着他:“你凭什么说你是我阿爹?” 凭你和已死的清欢一样一样。 当年,他找到守境老人,请他把沐云姜的魂魄送到七年前,自己也以孤注一掷的方式来到这里,最放不下的就是清欢。 所以,他求守境老人将清欢逆天送回,不愿意她在原来的世界成为孤儿。 守境老人说:“逆天改命,助你重生,这是有违天道的,你可能会付出沉重的代价……具体是什么,现在说不准。也许,你改变了一切,但最后,你有可能还是改变不了你们不能相守的结局…… “世间因果,自成蝴蝶效应,一人命改,他人也会命改。所有后果,你只能一力承担……” 自他苏醒,他渐渐明白了守镜老人的话,深藏的意思:清欢之死,可能就是他改天逆命所要付出的代价。 但自从见到现在的清欢,他又隐隐觉得,之前的清欢或者是必须经历这一场死劫,如此,才能成为今生,他和沐云姜的女儿。 “因为你长得特别像您阿娘……”他蹲下,冲她招招手:“清欢,你阿娘可是叫沐云姜?” 沐清欢的小脸上浮现惊诧之色:“你真认得我娘亲啊!” 一句话令了萧祁御脸上浮现了激动之色,伸过手一把就将孩子给抱住了,错不了的,这就是他女儿。 “那当然,因为你娘亲是我娘子啊……之前阿爹做了错事,把你娘亲气走了。对不起啊,又错过了你这么多年……” 再见,她竟又这么大了。 而他又错过了她好多重要的时光。 她还是阿姜肚子里时,他不在;她出生时,他不在;她学说话时,他不在;她学走路时,他不在…… 一眨眼,五年就这么过去了,他真的是亏歉她太多了。 最亏歉的是阿姜,前生今生,他都没有担起做男人的责任,没能好好地守护好她和孩子。 也不知这么些年,她们娘俩是怎么熬过来的。 此时此刻,他是如此强烈地想要再次见到她。 沐清欢呆了呆,把阿爹抱着的感觉奇妙极了,她也忍不住抱了上去,然后叹道:“我以为像我这么漂亮的娃娃,不光光是因为娘亲长得好看,阿爹一定也好看。想不到你长得这么普通。但算了……儿不嫌爹丑……” 狠狠就抱住了。 萧祁御听得那是泣笑皆非,伸手轻轻点了点她的额角,这孩子,年纪小小竟如此爱美。但这豁达的心态,倒是和沐云姜极为相似。 “小金子……”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呼叫着小金子的名字,跑到了这片九曲回廊,声音很急。 萧祁御听出来了,是昨夜里慌慌张张找小金子的那对兄妹找来了。 他们一出现,估计就要把她带走了。 不,以后,他不可能再让清欢离开自己了。 想要找到妻子,必须要借用小金子…… 女儿,他要;妻子,他更誓在必得。 第318章 争夺小金子 把小金子抱起,萧祁御低低问道:“昨夜找你的大哥哥大姐姐在喊你。你要和他们见面吗?” 小金子拧起了细细的小眉毛,小脸上全是纠结之色: “我是偷偷跑出来的,娘亲肯定是发现了,要不我还是乖乖回去,否则,我又要挨罚了……” 萧祁御感觉沐云姜对着这个女儿,好像过于严厉了:“娘娘平常都是怎么罚你的?” “贪吃,抄书。贪玩,抄书;贪睡,抄书……”沐清欢一脸委屈道:“娘亲可凶了……你比娘亲凶吗?” 当然不能说,他比娘亲凶了,现在,他必须稳住这孩子:“不凶。” 以后就让沐云姜唱黑脸,他呢,必须唱白脸。如此,他才能在孩子心里树立起一个慈父的良好形象。 “这样,要不,欢欢先跟我回驿站住下,然后你告诉我怎么联系上你娘亲,让你娘亲来见阿爹。阿爹想带你和娘亲回家,以后,我们一辈子都不分开了,好不好……” 他想先把她拐回去。 “恐怕不行了。” 娘亲的影卫应该把这里全包围了。 后面这一句她没说,空气当中便传来了一阵包抄声,很快,他们就被团团围住了。 阿索不得不作出防备的架势,心下则在疑惑:他们家的小郡主在大齐到底找了什么靠山,竟引来这么多“官兵”。 “小金子,过来,谁让你大晚上乱跑的,你阿娘要急死了,赶紧的,回家了……” 钟灵冲在最前头,一个昂扬男子抱着他们的小郡主,心下是极为诧异的,要知道他们家这位小祖宗,可难伺候了,属于闲人免近的类型。 “我……我能再玩一会儿吗?” 沐清欢闷闷地讨价还价着。 “这位姑娘,要不就让小金子再玩一会儿……不知姑娘家住哪里,等小金子玩累了,在下亲自送她回去?” 正确来说,他是想把她留下,再将某个深藏不露的家伙引出来。 “不行,我等是奉命来找,若是找不着,我们回去交不了差。”钟灵一口拒绝了。走上前,想从他怀里把小金子抱回来? 萧祁御却往后退了两步,面色淡淡道:“那就请姑娘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小金子被我带走了。如果她想见女儿,请她亲自来找我要。” 钟灵的面色赫然一沉:“你觉得你能从我们眼皮底下把人带走吗?” 萧祁御扬了扬下巴,神情傲然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阿索……” “是。” 阿索挡到了萧祁御面前,拔出了手上的长剑。 眼见得就要打起来。 “和气生财,和气生财。灵儿,切莫冲动。” 远远地传来一声沉沉的劝慰。 紧跟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从黑夜当中闪了进来,笑着来到萧祁御面前:“这位兄台,就算您再怎么喜欢这个骗死人不偿命的鬼丫头,也不能夺人女儿。小金子,过来,快跟宗叔叔回去。你再这样闹,他们都要打起来了。” 来的是易了容的崇八,但为了怕被认出来,出来时让素月给易了容,所以来迟了。 “要不,我还是先回去?娘亲生起气来,很可怕的。” 小金子有点愁。 萧祁御却把小金子抱得更紧了:“乖,你别出声,一切交给我。” 小金子闭了嘴,抱着萧祁御,显得无比的信任。 崇八看着挺头疼,真要打起来,光一个阿索就能打趴下他们好些人,何况现在的萧祁循,其身手之厉害,不会比阿索弱。 “能和你单独说几句话吗?让他们都下去。” 萧祁御看着崇八,虽然这张脸无比陌生,但是这个人,肯定很熟悉。 崇八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想了想,挥了挥手,让他们下去,等他们走远了,才问:“阁下到底想怎样才肯放回我家小主子?” “告诉阿姜,我来了。我想见她。小清欢暂时跟着我不会有事,我是她的阿爹,自会仔仔细细护着她的。” 萧祁御眯着眼又细细打量了一番,淡淡道:“我猜你是崇八。比那个小姑娘来迟这么久,想来是去易容了……怕我认出你是谁来?虽然你改变了容貌,但你的体形摆在那里。” 竟一眼就被识破了。 萧祁御果然是萧祁御,那眼力价果然是非同一般啊! 崇八都被整不会了,接下去要怎么答呢? 他沉默了一下会儿,“要不,您还是把小金子还回来,主子那边……” “不还,她躲了我这么多年,今天我若把小金子还了,来日,她又得逃之夭夭了……所以今日,我是不可能把小金子放回的……” 萧祁御的态度是非常坚定的。 “行,那就请您好好照看小金子。在下去复命了。” 一欠身,崇八没有多说其他,走了,并把那些暗卫一并全都带走了。 阿索出列,问:“主子,要跟吗?” “不用。我们回,小清欢该睡觉了。” 怀里这小孩子已经开始打哈欠了。 “是。” 一行人回了驿站。 萧祁御很高兴,今天,他的收获是满满当当的。 崇八回到东宫,直奔太皇女的书房。 素月一直守在门口等着,见他回来,迎上前,拧起眉头:“清欢呢?没带回来?” “没。我要见姑娘。”崇八望了一眼书房内的灯光。 “进来。” 沐云姜在书房内已经等着急了。 崇八跑了进去,行了一个大礼:“姑娘,我见着萧了,他让我转告您:阿姜,我来了。我想见你。小清欢暂时跟着我不会有事,我是她的阿爹,自会仔仔细细护着她的。” 将萧祁御的话一字不差地转述完,他看着直捏眉心的沐云姜道: “姑娘,他已经认定小清欢是他女儿。我不想将事情闹到不可开交从而惊动皇上,就没让暗卫们硬抢。这件事,或者您只能亲自出面把人要回来了。” “知道了。” 沐云姜轻轻一叹,双手抹了一把脸。 唉,果然,他一出现,她就不太平了。 小清欢还真会给她添麻烦。 素月在边上静静听完,给添了茶,轻声劝道:“姑娘,避了这么多年,如今既然避无可避,那就见见……” 行,那就见见! 第319章 难道她就是皇太女? 彼时,萧祁御陪小金子睡觉,还给她讲故事,看着小娃娃在自己怀里甜甜睡去,他心里浮现丝丝缕缕的温柔。 前世,在他带着清欢护着半死不活的云姜,去寻找守境老人时,他曾每日陪着孩子睡觉,讲故事是每日必做的功课,他们的父女情,就是那个时候结下的。 这一世,他也曾陪过她,只是,那时,他并没有真正地把她当女儿看待。 如今,奶香奶香的娃娃就在怀里,长得又是这么的可爱,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真的是太珍贵了。 只是,他终是很对不住她,没有护下前世的她,这一世,也没守护她长大。以后,他一定要当个好父亲。 清晨。 萧祁御照看着沐清欢吃早餐——他亲自下厨,给女儿下了一碗鸡汤面,小家伙很给面子,吃得可香了。吃完,嘴上都沾着油水,笑眯眯道: “阿爹,好吃真好吃。阿爹的手艺,超极赞。” 萧祁御笑得心满意足,摸摸她的小头:“那以后,阿爹就天天做给你吃,每天不重复的做。” “嗯。” 沐清欢笑成了星星眼。 边上,萧祁瑞和萧祁和瞪大着眼珠子,看得有点傻眼。 堂堂大凉的太子殿下啊,居然亲自洗手做羹汤,而且,还笑成傻子一样,真的是百年难得一见。 趁沐清欢被阿索带出去玩,萧祁和拉着他,问道:“你就这么确定,这小姑娘就是你和太子妃的女儿?” “嗯,确定。” 萧祁御的语气是如此之肯定。 “那当年的小清欢也是你和太子妃生的吗?可不对啊,当年太子妃嫁给您时才十五岁,但小清欢好像已经六岁了。您十五岁时就和才九岁的太子妃有过私情,生下过女儿了吗?这怎么可能?九岁的小姑娘,还没发育……” 萧祁瑞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萧祁和也表示不明白:“对啊,当年那小清欢又是怎么一回事?” “秘密。不理你们了,我去陪女儿。” 萧祁御神秘一笑,要跑出去找清欢。 就这时,门外走进两个内侍,他们是来宣旨的。 带头的公公说道:“诸位应是西凉贵客,今日皇太女于东宫设宴,特请贵客们于今夜入东宫赴宴。” 东宫设宴款待贵客? 萧祁御怎么觉得人家那是事出有因啊?不会是冲清欢来的! 他若有所思地尾随公公出门,看到那公公竟找到了清欢,还鬼鬼崇崇地把一封信递给了清欢。 他看着不觉眯起了眼。 很快,公公离开了。 清欢噔噔噔跑来了,手上拿着一封信,欢喜地叫道:“阿爹,阿娘来信了。” 公公给的竟是阿姜的信? 萧祁御目光一闪,连忙接过查看,但见上面写了这么一句话:“请君赴东宫宴。” 短短六个字,字迹是他所熟悉的。 阔别六年,再见她的字体,当真是恍如隔世啊! 脑子一下就乱了,他灼灼盯着这一行字,眼皮狠狠眨了好几下,一个想法忽然一闪而过: 难道,她就是……皇太女? 于是他不假思索脱口问道:“清欢,你娘亲可是住在东宫?” 第320章 赴东宫宴 傍晚。 驿站里的各国皇子,一个个穿得气宇轩昂的,坐上由宫里派来的车马,往东宫而去。 再三日,大齐就要举办比武招亲,今日东宫大宴,有点出乎所有人意料,因为大家都知道,大齐的太皇女,从不见外人,此番是转性了,竟然要来宴请邻国贵客。 大家都想在皇太女面前表现表现,是以,一个个都把最好的行头穿戴上了。 大齐的东宫,宫墙巍峨,大气磅礴当中,自带一份女太子的柔情——处处有花木相映,有珠帘摇曳生姿,有精致宫灯作缀,更有气势非凡的侍卫,将东宫守得犹如铁桶。 晚宴设在春风殿。 十几位皇孙贵侯入得殿中,便有漂亮的宫婢奉上茶点果盒。。 在这群人当中,有个郎君极是奇怪,手上竟牵着一个女童,而那女童入得东宫大门,就像回了自己家一般,跑跑停停,回头再招招手,“阿爹,快点……” 入得殿中,那女童就开始津津有味的吃起果盒。 北晋的文王见状,嗤之一笑着道:“这位兄台既已成家立室,怎么还敢跑东宫求亲?敢情这是想让皇太女当现成的继母吗?” 这话引来众人一番嘲笑。 萧祁御则淡淡道了一句:“我不是来参加比武招亲的……” “哟,倒是还有点自知之明啊,就你这长相,即便没女儿,皇太女一定也看不上你的……” 说话的是从东越国来的小侯爷项澜,长得很不错,可惜是一个绣花枕头,武也不成文也不就。 一年四季,手上打着折扇,只会装潇洒。 萧祁和不服气了,哼了一声:“难不成,像尊驾这样的,要学问没学问,要武才没武才的,才算是合适的人选……皇太女要是得了你这样一个驸马,那大齐前景堪忧啊……” 项澜顿时黑了脸,这个萧祁物,他是认得的,曾经四国围猎时,他们曾打过一架,项澜输得有点惨: “萧祁和,你又算什么好货,莽夫一个而已。除了会打架,你又读过几篇文章?” 文王顿时哈哈一笑:“的确,萧祁和,皇太女生得娇滴滴的,哪是你这种武夫敢肖想的?你呀,还是别来丢人现眼了。” 萧祁瑞听不下去了,当即站了起来,叫道:“我不知道皇太女殿下喜欢怎样的郎君,但像你这样的,肯定没戏。听说文王府上美女如云。如此多情,你要是被选上了,皇太女岂不是瞎眼了?” 文王顿时沉下了脸:“只要皇太女选中我,我自会为她散尽佳丽,一心为她。” 萧祁和嗤笑:“你确定你管得住下半身?” 文王咬牙:“萧祁物,你少在那里中伤我。” 草原来的少族长喀青站了起来:“好了,大家别吵了,谁能有那幸运,最后能成为皇太女的此生之选,三天后,我们擂台上见真章。” 文王不再争辩,目光则落在到沐清欢身上,嘴贱的又说了一句: “我说,这娃娃长得好,将来肯定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哎,阁下这长相怎生得出这样的娃娃?不会是被你家娘子绿了!” 就这时,本来乖乖坐在萧祁御身边的沐清欢,小脸一沉,彻底恼了——别看她年纪小,可她什么话都听得懂。 她本来就不高兴,这些家伙一个个跑进东宫想当驸马爷,瞧瞧他们那德行,娘亲怎么可能看得上他们,现在还敢暗损她是野种? 小娃娃越想越恼,最后噌得站起来,拿起手上那杯水,跑了过去,二话不说,直接就泼了上去。 第321章 再见伊人 水,有点烫。 文王顿时惨叫出声:“啊,我的脸,我的脸,哪来的野种,敢跑到本王头上撒泼?啊,啊,啊,我要被毁容了……” “毁什么容啊?又不是滚水,装什么装。这么大的人了,还哭鼻子,不要脸。” 小娃娃还冲人家做起了鬼脸。 文王抹了一把脸,就开始撸袖子,同时盯着萧祁御就吼了起来:“她泼我一脸水,这事,到底要怎么解决?” “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女儿泼你一脸水那是客气的。” 萧祁御护短护得那是理直气壮。 “丫的,你不好好管教这个没教养的野丫头,还帮着她骂我是不是?行,你不管教,我来替你管……” 文王火大了,跳过去要拿住这野丫头,狠狠打一顿屁股。 结果,沐清欢从边上的案几上抓过一盘子松子,往地上一撒,文王因为急着抓人,踩到上面,竟摔了个四脚朝天。 沐清欢看着他这么蠢,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文王气得面红耳赤,吼了起来:“小兔崽子,你别跑,我今天要是不把你打服贴了,我就爬着出去。” 正当闹得不可开交,早上来宣旨的公公走了进来,沉着冷脸叫道: “肃静,这里是东宫,还请贵客们自重身份,别给你们国家丢脸。” 公公看到文王被泼了水,还摔得那么惨,不由得冲小郡主挺无奈地望去一眼,随即吩咐道:“来人,给文王殿下拿条毛巾过来,然后服侍文王殿下去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多大的事,至于要大吵大闹吗?” 文王好生无语,现在他是被一个小孩欺负,这不是换一件衣袍就能解决的事好不好,但很快就来了两个侍卫,强行带上他去换衣袍了。 大家都看出来了,这位公公明显偏护着这个小女娃。 下一刻,公公看向萧祁御,恭敬行了一礼:“这位郎君,请带上令爱,跟我来,皇太女想单独见二人……” 萧祁御眼皮跳了两跳,看到身边的小娃娃,已蹦蹦跳跳跟了上去。 他只能紧随其后,出了春风殿,来到东宫大书房。 这边布满了值哨的气宇轩昂的侍卫。 公公去禀了一句,回来就把他请了进去。 踏进大书房,隔着一道屏风,他看到后面坐着一个女子。 这时边上跑出一个大腹便便的宫婢,轻轻叫了一句:“小金子,你让你娘亲担心了你一晚上,还不跪下。” 清欢立刻乖乖跪下了。 萧祁御则目光灼灼地盯孕妇,叫了一声:“素月,真的是你?” 素月冲他欠了欠身:“多年不见,郎君可还安好?” “阿姜……”萧祁御顾不得和素月叙旧,直接转身盯视起屏风后端坐着的人,声音暗哑地叫了起来:“是你吗?” 在驿站时,他曾问清欢:“你娘亲可是住在东宫?” 清欢的回答是:“娘亲啊,她有时住东宫,有时住贵宾楼,有时住白璧山庄,有时住无忧小筑,不一定的。娘亲带我四处玩,走到哪里,就住到那里……” 萧祁御听罢,觉得自己可能是瞎想了,沐云姜怎么可能是皇太女,大约是皇太女招揽天下有才华的女子,她一时来了兴致,就成了皇太女身边的谋士,借机躲开他的眼线。 可现在,当他看到素月,心中的不可能,顿时就变成了不争的事实,他的妻子,竟成为了敌国的皇太女。 前世并没发生这样的变数,是以,始料未及的萧祁御,被眼前这一幕震惊到了。 第322章 拒不相见 “以后,我叫李倾城,字长乐。沐云姜已成历史。” 隔着一道屏风,沐云姜无比平静地接上话道。 清冷的嗓音传过来时,萧祁御的心,一阵阵发凉。 这种疏离的态度,让人觉得她这是要永远和他划清界线了。 萧祁御沉默了一下,疾步上前,想要看到她的真容。 多年未见,他实在是有点相思成疾了。 结果崇八突然出现,挡了过来,执长剑,恭敬一揖:“请郎君自重。我们家殿下现在不见任何人。今日相邀,实在是您强行留下了小郡主。故,还请您止步。”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清欢,她是不想再见他面了。 几年不见,她变了。 萧祁御没上前,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屏风后那道丽影,忽想到了六年前,她离京前来见自己,他没有见。 现在,轮到他了。 这大概就是现世报! “你在怨我六年前不肯见你最后一面是……” 他是如此的聪明,一下就明白了,不觉轻轻一叹:“当初是我有负于你,伤了你的心,为此,你躲我近五年,我也曾寻你天南地北,心怀愧疚,却无处求宽恕,如今,还请你看在孩子的份上,再给我一次机会可好?” 其实,他心里清楚,六年前和离这件事,外加拒不相见这事,伤她挺重,依她记仇的性子,是不会轻易原谅他的。 “萧祁御,现在,我是大齐的皇太女,你是大凉的皇太子,我有我的家国要顾,你有你的江山要守。你不可能入赘我大齐,我也不可能嫁你为后。你与我断无可能了……” 沐云姜说得无比冷淡。 萧祁御却听出了一丝希望,所以,只要解决了这里头的矛盾,他们就有可能重新走到一起是! 但这里头的矛盾,也不是想解决就能解决的。 “你走,以后,你我不复再相见。” 她简单干脆地下了逐客令。 萧祁御思绪转得飞快,如今,依着他们的身份,一时是没一个两全的法子,但好在,他现在有一个筹码: “那清欢呢,她不光是你女儿,更是我女儿,难道你想让她永远没有父亲吗?” 沐云姜淡淡道:“回头你登基为帝,三宫六院多的是女人为你生儿育女。清欢会变得无足轻重。” 萧祁御没有急巴巴的说,我的后宫,不会有其他女人,说了,她也不信,想来,她在这边也有听说过,凉帝赐过他女人,太皇太后也派女人入他的东宫。而他通通未收,她肯定也知道。 现在说这些,没意义,主要是,他若不能让她和自己再次交心相待,自己说再多的承诺,都不管用。 前世的沐云姜,被罗郡伤得体无完肤,今生的沐云姜,他亦是花了不少心思,才令她打开心结,和自己结为夫妻。 都怨他,没及时和前世的自己的合体,被一些误会蒙蔽了,生生就把自己逼入了绝境,说来都是他不好。 但既然曾经,他能攻下她的芳心,如今,有女儿在,想要得其心悦,相守余生,总还是有机会的。 眼下,他得以退为进,必须好好盘算一番,下一次,他必须一招致胜…… 第323章 他们不可能了 主意一打定,他什么也没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一脸担忧的女儿,过去摸摸她的小脑袋,柔声道:“欢欢,你暂且留在这里,你娘亲还在生阿爹的气,所以,阿爹得先走一步了,回头,阿爹会来接你回家的……” “嗯,欢欢相信阿爹……” 沐清欢对这个阿爹的信任,那绝对是满满当当的。 女儿这边一交代完,萧祁御转眸睇向屏风后的她:“阿姜。你我的缘份,不会轻易画上句号的。今天我就先走一步。但我肯定会再来的。” 说罢,他优雅地一欠身,一提袍襟,姿态潇洒地走了。 屏风后,沐云姜一脸闷闷的,本来还想着要和他唇枪舌战一番的,结果他竟立刻撤了,还撂下了“来日再战”的宣言。 明白的,他这是想对策去了。 萧祁御是什么人,哪是旁人三两句话就能被打发的。 唉,她只是想安安静静过日子,怎么就这么难呢? 从屏风后,走出来,沐云姜看着跪在地上小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样儿,她想生气也生不起来。 “娘亲,我错了。” 沐清欢爬过来抱住了她的大腿,就像无尾熊一样挂着。 “错哪了?” 沐云姜居高临下地斜视着。 她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吃里扒外的女儿啊? 每世见到萧祁御,都能把她这个娘给卖了! “错在大晚上的跑出去,害娘亲担心了。” 小小娃儿,仰起小小脸蛋,忏悔忏得很诚恳。 “可是,娘亲,我也想像其他小孩子一样,有个阿爹疼我。娘亲,那个人是我的阿爹对……” 面对孩子较真的小脸,沐云姜没办法撒谎,“嗯,他是你阿爹。” “那既然清欢有阿爹,娘亲还要招驸马吗?” “形式还是要走的。但娘亲从来没想过要招驸马……娘亲只想和清欢一起生活。” “那阿爹呢?” “你阿爹恐怕没办法成为驸马?” 这是她本能的一种反应。 沐清欢一脸问号:“为什么呀?” “你阿爹也有一个很大的家族,他是家族当中的继承人,就像娘亲一样。” “那我们难道不能把这两个家族变成一个家族吗?” 这事,她没想过,也不曾想过要再和他重新走到一起。她以为,没有男人,她的日子也能过得挺好。 大齐和大凉,结怨百年,虽有联姻,却是各自为政,如今,他们是两国的继承人,如何能让两国合并成一国? 就算她愿意,臣子们怎么同意? 而她已经打算继皇位,前世,她既能做女郡公,造福一方百姓,这一世,老天爷让她当了储君,那她更得为让大齐子民丰衣足食而努力。 她未来的人生规划当中,是天下子民,说白了就是,她不想把自己的精力消耗在不可捉摸的男女之情上头。 特别是,那个男人,和她一样,都担着一国之大任。 她是不会为了一个男人,而放弃皇权,去当什么皇后的;而他也不可能放下皇权,来当什么驸马都尉的,所以,他们根本不可能再走到一起。 可这事,她不知道要怎么对女儿说,孩子太小,理解不了那么复杂的东西。 于是,她把孩子抱了起来,说了一句:“清欢,这个问题,我们就交给时间……” 或者,会有奇迹发生呢? 第324章 想娶她,难如登天 “什么?你说什么?” 没赴宴,萧祁御拉着两个兄弟直接就回了驿站,并且把沐云姜就是皇太女李倾城这事,给说了。 萧祁和听得双眼都直了。 萧祁瑞都结巴了:“啊?皇太女是咱们的太子妃啊?完了,三哥,你可是大凉皇太子,肯定不能跑来当驸马,这可如何是好?” 萧祁御在喝茶,闷声不说话,因为眼下,他实在没啥好法子用以解决这样一个天大的矛盾。 “所以,这一次,我和小瑞是没用武之地了,比武招亲,只能换你上。” 萧祁和这么说道。 人家可是他们家太子爷心尖尖上的人,是大凉未来的皇后,他们这些臣子,哪敢参加这种比武招亲。 输了丢人。 赢了呢,谁敢成为太子妃的驸马,这不是找死吗? 萧祁瑞却叫了起来:“可三哥是太子爷,要怎么上?取个化名去参加,回头就算三哥拔得头筹,也不能留下当驸马啊;若以太子的名头去参赛,我怕到时,会遭到东越和北晋的暗杀,重点,就算赢了,三哥也没法把人娶回去当太子妃啊……人家只招赘婿。” 萧祁和想想就头疼,转而问道:“老三,你都见到太子妃了,她是怎么个意思?你倒是快说啊。” 萧祁御轻轻一叹,什么也不说。 这两只都是精明人,立马明白了,他们高不可攀的太子爷,这是吃吃了闭门羹了—— 本来,像他这样尊贵不凡的储君,任何女人能嫁给他为妻,那就是祖上冒青烟的事,可这事落到皇太女身上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人家能当女皇,为什么来当一个男人后宫的一份子? “你们回,我需要安安静静地想一想……” 他把他们给打发了,独自对着闪闪夺目的明烛发呆。 眼下,他的处境真的是太难了,寻了这么多年,他实在是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如今想娶她,简直难如登天啊。 正胡思乱想着,外头传来了一声低喝声,是阿索在叫:“谁在那里鬼鬼祟祟,出来。” 萧祁御本能地跑出去看,一片幽静的夜色当中,阿索傲然屹立在院中,目视着前方。 一个妙龄少女,从那拱门处走了进来,竟是之前向萧祁御询问小金子行踪的小姑娘,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长得挺漂亮的。 “你是……照看小金子的那个小姑娘?” 萧祁御好奇,小金子都已经留在东宫了,怎么这小姑娘又找来了? “对。” 钟灵往前走了两步,目光复杂地盯着面前这个男人。 “你这是来找我的吗?” 萧祁御如此猜测着。 “对。” “请问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刚刚你和我阿姜姐姐说的话,我在东宫都听到了。”她轻轻说道:“所以,你就是大凉的太子萧祁御对!” 这小姑娘叫“阿姜”为姐姐,看来她们的关系很亲厚。 “对。” “但你长得和我知道的不一样。”她叫道。 “你知道我长什么样?” “知道。我师父画过一幅有关你的肖像。” “你师父是谁?” “江天。我和我哥,都是阿姜姐姐的同门师弟师妹。” 原来是阿姜的师弟师妹。 “你来这里,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 她的身份弄明白了,那他就得弄明白她的来意了。 第325章 兄妹会 “你想娶阿姜姐姐是!”她这么问道。 “是。” 他点了点头。 “我和我哥可以帮你。你放心,阿姜姐姐这么多年以来,没喜欢过其他郎君。只不过现在她最想做的事是:为大齐百姓谋福。儿女情长她不怎么感兴趣。所以,阿姜姐姐拒绝你,不是讨厌你,而是她有了更大的抱负……” 钟灵悄悄跑出来就是想见一见自己这位亲哥哥,更想好好安抚他,希望他不要泄气。 关于母亲年轻时经历的事情,她和哥哥意外听说了,后来,还是阿姜姐姐把这里头的来龙去脉和他们说了一个清楚明白。 为此,她和哥哥钟鼎曾经自卑过,以拥有那样一个父亲为耻,是阿姜姐姐教会他们,不要被过去的事情影响到。他们只要心怀正义,就能拥有完全不于父亲的人生。 后来,他们就跟着阿姜姐姐,进了齐皇宫,他们的任务是陪着小金子一起接受大学士的授课,除去阿姜姐姐还有小金子,他们算是东宫内最最尊贵的贵人。 她没料到,会在这里遇上母亲嘴里亏欠了他母爱的大哥。 那一刻,听墙角的她可激动了。 既然知道大哥来找阿姜姐姐了,那她自然得帮着大哥一点——母亲说了,阿姜姐姐是大哥的。这世上只有大哥配得上阿姜姐姐。 萧祁御可不知道面前之人是自己同母异父的妹妹,所以不明白她为什么如此示好,便问道: “请问姑娘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 她想说什么,拱门外忽又进来一人,正是钟灵的哥哥钟鼎,“灵儿,你跑这里来作什么?” “哥,你知道他是谁吗?”钟灵很兴奋地看向自己的亲哥哥,“他是萧祁御,是萧祁御啊!” 钟鼎今天不在宫里,并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事,乍听到这个消息,他不觉目光一闪,看向萧祁御的目光变得很是惊讶:“你真的是萧祁御?” “是。” 萧祁御不明白自己这个名字,对于他们来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我们……之前认得?” “不认得,但有人交代我们,如果遇上你,代为转述一句话。”钟鼎慢吞吞说道:“天下一统,民心归一,帝后同尊,应是出路。” 萧祁御听着,神思不觉一动:“请问谁让你转述的?” “容夕将军。” 钟鼎吐出了一个让他极度惊讶的名字,精神陡然一振,这么些年,母亲容夕的下落成迷,想不到,云姜竟一早知道母亲的音讯了。 “她现在在哪?” “我们阿娘现在隐居在山上,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 钟灵脱口一句令萧祁御目光一幽:“你们……是……” 钟鼎有点不安,立刻捂住妹妹的嘴,他不知道这个异父兄长,会不会排斥他们,毕竟这个兄长身份太过贵重,而且,曾经受过很多罪,全是缘于他们的亲生父亲。 “那个,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 他急切地把钟灵拉走了。 钟灵本能地被带着走,嘴里则咕哝着叫道:“哥,干嘛跑这么快?” 来到外头无人处,钟鼎无奈地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么自报身份,就不怕他接受不了?你别忘了我们那个阿爹,曾经干过什么事,他极有可能会厌恶我们的。” 钟灵却不以为然道:“阿姜姐姐这么喜欢我们,我不信他会讨厌我们。你不是也一直很崇拜长兄的吗?” “可我们不了解他,以后多多接触再看。你呀,一见人家,掏心掏肺的,这种直爽的脾气,保不定会被人利用了去。你别忘了他的父皇,肯定很讨厌我们的。所以,我们必须保护好自己,不能给阿娘惹来麻烦……” 钟鼎比钟灵年长几岁,跟着沐云姜久了,想法不再单纯,而渐显复杂。 钟灵总觉得哥哥把人心想得太坏,但,阿娘说过的,出门在外,她要多听哥哥的,就没再争论。 可是她真的很想认这个兄长啊,唉,很想带他回家见娘亲,她知道,娘亲很想见他的。曾经,他还是娘亲最疼爱的徒弟呢! 这个晚上,钟灵转碾反侧,不断地在想啊,要怎么帮兄长,娶下阿姜姐姐,可惜啊,她有点笨,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第二天,她出了东宫,去了贵宾楼,进得楼里,遇上了女掌柜乔晶姐姐,人家摇着团扇,笑着打量她道:“哟,小东家,今天怎么垂头丧气的呀?” 没错,在这里,大家都叫钟灵和钟鼎小东家。 “遇上一些烦心事。” 钟灵轻叹着。 “那你要是见着一位贵客,一定会喜笑颜开的。来来来,跟我过来……”乔晶把她拉上了贵宾楼的客楼上。 贵宾楼分两部,前面的东楼和西楼呢是酒楼,专门做各地美食。 而后院以一条小河为隔,是贵宾楼的客舍,专门为贵客开放,原本的价格是一房五十银,现在已被炒作到一房二百银。 等钟灵走进天字一号房,看到正在下棋的那对人时,顿时惊喜地叫出声来:“阿娘,师父?你们怎么来了?” 没错,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隐居白璧庄的容夕和江天。 容夕一身素装,看到女儿,脸上浮露温柔之色,遂把素指夹着的棋子放下,迎了过来,温温地将女儿搂住: “灵儿,好久不见,怎么样,最近在这里过得好不好?” “嗯,很好很好,阿姜姐姐教会我们好多东西。娘亲,我和你说啊,长兄也在金京城内……” 钟灵迫不及待就和母亲说起了这件事。 容夕的笑容顿时一凝,眉目间浮现了震惊之色:“祁御……也来了?” 这孩子真够疯狂的啊,大齐国都,他都敢闯? “嗯。他已经知道阿姜姐姐就是皇太女了,昨天,他们在宫里见了一面,但阿姜姐姐没见长兄,长兄很伤心,连晚宴都没吃,就回了驿站……” 钟灵说了说经过,然后摇了摇母亲:“阿娘,你可一定要帮兄长……” 容夕来此,其实也是为了云姜的婚事而来,就怕这个才华横溢的姑娘为了家国利益,把自己的余生和权利绑到了一起。 这个世上的男子,太多人会在权势场上失了自我,她担心这孩子为了保家卫国,护黎民百姓,而委屈了自己。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头传来一阵娇叱声:“你们是谁,这里住了是贵宾,闲人免进……喂,你们太放肆了……” 紧跟着一个声音传了过来:“让开,我找刚刚那个小姑娘。” 那个嗓音让钟灵惊喜极了,立刻推开了母亲,奔出了门,与闯进来的那个侍卫撞了一个正着,在那侍卫身后,跟着的正是长兄萧祁御。 哈哈,今天可真是喜从天降啊,隐居多年的母亲跑来了金都,本该在大凉的长兄也来了金都,还找上了门。 老天这是想让母亲一尝思子之情啊…… 第326章 母子相认 “萧祁御……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找你,有事想问你,小姑娘,昨晚上你说,容夕也是你阿娘?所以,你是我妹妹?” 萧祁御为了弄明白这件事,昨夜让阿索盯着她,今天她一出东宫,他那边很快就知道了,随即就跟来了这里。 “是呀是呀,你快过来,阿娘在这里呢!” 钟灵笑眯眯冲过去,拉他进屋,兴奋地直叫道:“阿娘,阿娘,长兄找来了,你说,这算不算是命中注定,今天合该是你们母子相见的好日子?” 容夕站在棋桌面前,看着女儿拉着一个昂扬男子进来,心脏一阵狂跳,甚是紧张地看向来人,却在看清来人长相时,暗暗皱了一下眉头,这张脸,不是她的儿子。 曾经江天给她画过儿子的长相,阿姜也看过,说,画得一丝不差。 萧祁御的目光,正好落到了她脸上,从当年分开至今,已有二十多年,再次见到昔日的恩师,容颜与记忆当中相似,只是眉目之间少了年少时的意气分飞,而多了一些中年人才会有的沉静与豁达。 一种难言的滋味,顿时漫上心头,萧祁御怎么也没料到今天竟然能在这里遇上自己一直挂念着的母亲,她立刻撩起前袍,往地上跪下,长吸一口气: “祁御叩见母亲大人。” 小的时候,他深爱恩师,总会想,为什么这么温柔的师父不是自己娘亲,时隔那么多年,儿时的那份念想终成真。可个中的酸苦,唯自己最清楚。 容夕连忙上前相扶,语带疑惑道:“你……真的是祁御?” 站起来后,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说道:“请母亲稍候,阿索,去取一盆水来……” 阿索就守在边上,看着这一幕,很惊讶,忙去打了一盆水来。 萧祁御在水中滴下几滴药水,以水敷面,撕下了人皮面具,露出了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孔。 这张脸,比起容夕见过的肖象画更为的好看,容夕看着他,已经没办法将他和记忆里孩提时他的脸孔联系在一起。 时光已经将他的长相彻底改变,但是,她能在他脸上看到萧离的模样。父子俩长得还是挺像的。 为此,她的鼻子莫名发酸,伸出手抚了抚这个孩子的脸孔,感觉眼睛有点湿了,素指跟着微微颤抖起来: “祁御,你……长大了,真好,真好。我……我是一个不合格的母亲,你一出生,我就把你弄丢了;等你回到我身边,我却没认出你,最后还害你成为了大齐的人质……让你在后来的十几年里受尽了屈辱……我……实在是有愧于你啊……” 容夕越说越心酸,眼睛一下子被泪水迷糊了。 当年她怀这个孩子时,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那时,他们容氏一族,权倾朝野。 那时,她是太子的心尖人,是民心所向的太子妃。 那时,她与萧离两情相悦,她的志向是,协助自己的夫君共创盛世,为天下子民谋福祉。 结果呢,容氏以叛国罪速迅败落,而她也成了人人唾弃的叛将。本该有一世荣耀,最后竟落得如此下场。 她最期待的儿子,也受她连累,本该从一出生就得尊荣,却因为父辈结下的恩怨,而郁郁不得志十几年。 萧祁御被她暗哑的嗓音里透出来的负疚感触动了,忙道:“母亲,这事不怨您。” 话是这么说,但容夕心里一直无法释怀。 她给了钟鼎和钟灵以全部的母爱,悉心照顾他们长大,却不曾在长子最需要自己的时候,守护他。 当她重拾记忆,也不曾第一时间认回他,而是躲得大凉远远的,怕自己两个稚子,会遭到萧离的击杀。 她亏欠他真的是太多太多了。 “我……我能抱抱你吗?” 她抱他的记忆,还停留在陈塘惊变前的一幕,后来,他们就分开了,不复再见。 萧祁御当即伸开了手臂,主动抱住了容夕——小时候抱师父,师父能给他满满的安全感,现在他抱母亲,却发现母亲是如此的瘦小。 但如此一抱,他前世今生的遗憾,也算弥补上了。 “好,真好,我的祁御长大了,出息了,你是我的骄傲,这辈子,阿娘没为你做什么,余生唯一的能做的事是,帮你娶到你心爱的姑娘了……” 这一刻,容夕心里有了另一份执念,助儿子一家团聚,一统天下,福泽万民。 皇太女的比武招亲,引来了天下俊杰之才,这几日,报名特别的火爆,而所有跑来报名的,首先需要进行第一轮的筛选。 太胖的淘汰。 太文弱的淘汰。 太矮小的淘汰。 太丑的淘汰。 不识字的淘汰。 残疾的淘汰。 身患疾病的淘汰。 生性残忍的淘汰。 …… 大齐朝中的老臣们,为了给他们的储君选一名合适的丈夫,可算是煞费苦心了。 如此这般,淘汰来淘汰去,最后生成的名单,不满五十个,正确来说:总共48个是合乎他们选驸马标准的。 这48个,先得进行文试,然后得武试。 也就是说,未来的驸马爷,必须文武双全,才貌出众,品德高尚。 但想一想,这个万一挑一选出来的人,一旦入赘大齐皇族,将来新皇登基,人家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人,他们的孩子,更有可能在几十年后成为新皇,所以,挑选时自然得严谨…… “殿下,有件事说来奇怪。此番大凉有遣两名宗室弟子过来参赛,但奇怪的是,那两个人都没有报名。” 礼部王尚书过来送名册时,说到了这件奇怪的事。 沐云姜一点也不奇怪,在知道了她的身份之后,他们哪还敢来报名。萧祁御肯定不允许啊。这个人从来是这么霸道的。 就不知道那家伙会有什么动作。 沐云姜看着那名册,心里在胡乱想着。 “报……”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头有人跑了进来,是一个来自宫里的公公:“启禀殿下,皇上让您立刻进宫见驾。”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突突突乱跳起来,感觉要出大事,并且这事肯定和萧祁御有关。 第327章 他诚意十足 “是……大凉的皇太子亲临金京城,人家大摇大摆跑到皇宫递国帖,说要来参加比武招亲……” 公公的话令她娇躯一震。 天呐,这个疯子,竟敢在金京城内自曝身份,他就不怕被人暗杀吗? 这般想着,她急忙着人为自己换衣饰,套上面具,往皇宫而去,心里有点不安啊,就怕父皇心狠手辣,把他弄死了。 在所有君主眼里,萧祁御的能力太过强大,将来他若继了皇位,与任何一国都会是一个大麻烦。 一刻时辰后,她进了御书房,看到父皇正在擦宝剑,脸色是阴沉沉的,一副想要将某人杀之而后快的狠厉模样,这光景,看得她好一番心惊肉跳。 “儿臣叩见父皇。” 她行了一个大礼。 齐帝淡淡瞄了她一眼,招手道:“上前来……” 时欢走了过去。 她以为,与其在心里猜东猜西,倒不如先发制人,于是,她便开门见山地问过去:“父皇召见儿臣可是为了萧祁御?” “你倒是和朕说说看,这萧祁御和你是什么关系?” 他轻轻地拍着御案,不紧不慢地逼问道:“说,你是不是另外有一个名字叫:沐云姜?是不是曾经做过他的王妃?李婧宁是不是他的女儿……” 一连问了三个问题。 问到最后,他咳了好几下,情绪显得有点激烈。 自京城内出现疫情,齐帝也曾被波及,身体那是每况愈下,对于立一个公主为储君,他其实是不甘的。 他总觉得女儿生的孩子,是别人家的,哪怕入赘,也没什么差别,李家的江山,这是要拱手让人了。 但如今,李氏没了皇子,宗弟当中也没有聪明能干的孩子能过继,重要的是,镜天司已用倾世之玉测过,除了此女可兴皇族,其他人只会让李氏覆灭。 再则,他和这个女儿相处过,此女的的确确天姿聪慧,文才武略,即便他的皇子都活着,怕无一人能比得过她。立她为储君,绝对是明智的。 再通过这一年时间对皇太女的观察,齐帝越发觉得:此女心怀百姓,擅于制衡群臣关系,能将死气沉沉的金京城经营得有声有色,当真是一个不错的继承人,现在,全城百姓都在夸赞皇太女。 这样一个储君,齐帝是满意的,可为什么她竟是萧祁御苦苦在寻的太子妃呢? 邻国的这位皇太子,既东宫位以来,一直在寻找被他和离掉的太子妃。五年了,膝下空无一子。 齐帝觉得,萧祁御断子绝孙,与他们大齐自是有利的,但结果呢,人家的小公主,就在他们大齐东宫金尊玉贵地养着。 最让人郁闷的是:人家还敢现身大齐,跑来皇宫说,他对皇太女是志在必得。 齐帝想杀人。 娶了他的皇女,又和离,如今还敢跑上门来说,非她不娶?真真是欺人太甚。 偏偏啊,他又不能真的杀了他。 他们大齐,现在的情况是很脆弱的,如果大凉的皇太子死在金京城,萧离那疯子肯定会举国来袭。 以现在大齐的国力,能不能扛得住大凉的愤怒,真不好说。 所以啊,他还是出兵保护这个见鬼的太子。 而现在,他最想弄清楚的是,人家和他女儿到底是什么关系。 沐云姜沉默了一会儿,往地上跪了下来:“父皇,儿臣的确曾叫沐云姜,曾嫁萧祁御为妻,婧宁也的确是他的女儿。之前,儿臣有所隐瞒,是儿臣以为,过去之事已不再重要。儿臣现在的唯一的想法是,悍卫天下万民,让百姓们得享太平……” “所以,你现在无意于他了是不是?” 齐帝一脸讳谟高深地问道。 这是一种试探。 沐云姜垂着眼睑,坦然回答道:“儿臣现在无意婚配。此番比武招亲,并非儿臣所愿,儿臣以为,有无驸马,与儿臣来说,一点也不重要。” “胡说,男女大婚,那是人之常伦。就算你日后贵为女皇,处理公务之余,也该有正常的家庭生活。难道将来你还想让婧宁继皇位吗?再生个皇儿,那也是你的职责所在……” 齐帝觉得驸马还是要选的,只是放眼天下,真正能配得上他这个女儿的,绝对是凤毛麟角。 这萧祁御是不错,可惜人家是皇太子啊,而且,他们大齐和大凉,一直以来你打我,我打你,这里头的恩怨太深,怎么可能做到真正一笑泯恩仇。 但眼下,人家都跑来大齐了,而且还向他下跪了,说:“大齐皇帝陛下,九州分裂已久,久分必合。如今便是契机。我大凉愿和大齐修好,而后一起伐天下,天下一统,万民归心,从此九州再无战乱,才是天下之幸。” 当时,齐帝问了一句:“天下归一,最后得了便宜的是你萧氏一姓,与我李氏有何好处?” 萧祁御的回答是:“东洲国本姓秦,贵国的皇后娘娘本是东洲国的皇族后人,若有一天,天下合一,为表公允,以秦为国姓,以在下和皇女殿下的子嗣为继承人,您觉得如何?” 齐帝惊讶,他竟愿意放弃姓氏。 这份诚意够足。 齐帝觉得这笔生意还是可以做一做的。 “所以,萧祁御说,他要参加比武招亲,朕答应了。” 齐帝最后又补一句,让沐云姜怔住了,心脏跟着乱跳了几下。 “朕已经传令,让人对他强加保护,但愿,他不会在我们大齐出事才好。”齐帝吁了一口气:“下去,今日是文试,你去现场守着!” 沐云姜只得告退,去了文试馆,只是一路之上,她思来想去,头有点大,萧祁御若参加文试,其他参赛选手,那还比什么呀? 文试馆外,人头攒动。 有人弄来了文试的名单,在馆外设下赌局,赌今日文试能入围者有几人。 文试采用的是淘汰制,49名参赛者,只要各轮比试都能拿到及格,就能进入武试。 文试分四轮,前三轮,每轮20分。第四轮40分,只要拿到60分,就算及格 第一轮,有当朝大学士出题,考的是寒窗十载该读的各种文章古诗,每人十题,答对六题为胜出,只答对五题以下后,暂留,再进行第二轮比试。 第二轮比试,比的是书法和乐理。 第三轮是比的是厨艺,既是入赘皇族,自是以侍候皇太女为己任,给妻子洗手做羹汤,那是必须会的手艺。 第四轮由皇太女亲自出考题,具体会考什么,无人知道。此轮过关能拿40分,轻易就能扭转乾坤。 第328章 文试 关乎诗书文章一事,与萧祁御来说当真是太容易了,是以,当他作答时,十题全对一点也不用意外。最后他以满分的好成绩,成为了第一轮的魁首,那绝对是当之无愧的。 这不免让所有人都心生好奇啊: 这个戴着面具的郎君,本就是从天而降的候选人,其才华如此出众,会是谁家郎君? 大齐皇宫怎允许他戴着面具来参赛? 此次参加比试,萧祁御报的并不是自己的真名,但这是得了齐帝允许的。理由自然是,怕报了真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第二轮比书法,由书法大家来评分。 萧祁御在书法上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他当场就写了一首七步诗,不光字迹潇洒飘逸,那诗的意境更是不同凡响。 这一轮,萧祁御依旧以第一名的成绩胜出。 沐云姜悄悄看了那首诗,那一手书法,不得不说,几年不见,他的笔峰更犀利了,力量更彪悍了,而诗写得则是霸气十足。 第三轮比的是厨艺。 沐云姜看到这一轮比试的题目时,郁闷了好一会儿。 无他,这一轮比试简直就是为萧祁御量身定制的,他于厨艺一道有着精湛的技术,这恐怕是很多贵人都不擅长的一门手艺。 一行人到了御膳房,别的候选人面对厨房一应用具,那是一身狼狈,连切个菜都不能,独他丝毫不乱,颠锅颠得麻溜麻溜的,御厨看了,不自觉为之惊叹。 这一轮,他自然又是力拔头筹。 他不知道的是,这些比试的项目全是他的妹妹钟灵给定的——沐云姜虽然审核了一下,但只是稍稍瞄了一眼,当时看着不错,就这样决定了。 而钟灵挑的这些项目,全是萧祁御精通的。 在萧祁御参加比赛时,钟灵就在外头悄悄观战,心里默默念着:“兄长啊兄长,我只能帮你到这个份上了……” …… 其实这三轮是相对简单的,结果49个侯选人只过了24个。毕竟当比厨艺一事,就能为难死这些郎君。 第四轮,皇太女亲自出题,答得如何,必须正好切中皇太女的喜好,只要和她的观点不一致,就会被淘汰。 但这一轮得放到明天了。 三轮下来,一天就这么悄悄过去了。 晚上,这49位选手被安排在长春宫住下,并赐下晚宴,供他们好吃好喝好好歇息。 夜间,更有宫中侍卫为他们值哨,确保他们不受打扰地睡踏实。 第二天上午,这些候选人被请进东宫,终于见到了神秘的皇太女殿下——其实四天前东宫赐宴,皇太女并没出现,让那些被请进东宫的贵人们白白空欢喜了一趟。 今日东宫正殿,49位选手,排列成一个正形,每人占一个位置。 伴着一位公公高喊了一声:“殿下到!” 萧祁御看到穿着一席紫裙的妙曼女子,由钟鼎和崇八护卫着从正位左侧的东门而入,斯斯然就坐到了红木精雕细刻制成的高位上。 狼面遮脸,云鬓高环,一身紫裙迤逦而来,身形很高挑,腰肢不盈一握……瞧那身段,他真的有点不敢将面前之人和五年前的她作比较。 不过,前世的她后来也长高了不少,就是等他去救下她时,她骨瘦如材,轻得就像羽毛一般。 “拜见皇太女殿下!” 众人都行了一个大礼,单膝跪地,右手按着左胸。 沐云姜端坐在那里,素手一扬,仪态甚是优雅:“诸位不必多礼,都请坐!” 开出口来声线极为的清脆悦耳,感觉这皇太女身上好像并没有身在高位的威压感。 众人跟着入座。 沐云姜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一扫而过,最后在同样戴着面具的某人身上扫了一眼,才继续往下说道: “今日本殿出的试题已经写在试卷上,请大家依卷答题,合本殿心意者,会给评分,不合者就不给分。阿鼎,你宣布一下规则……” 她一扬素手,让人奉上刚刚让人印好的卷子,示意第四轮比赛即将开始。 钟鼎发卷之前,沉声宣布道: “现在宣布一下规则,此卷答题时限是半个时辰。答卷时,不可作弊,禁止出声,不能如厕,所以,如果现在想要去如厕的,请马上去,等一下就没机会了,一旦出了这个试场,就不能回来继续作答。” 候选人们心慌的当即举手要去如厕。 而如厕的规定是一个侍卫带一个选手出去,且禁止任何人交头接耳议论。 等殿上重新安静下来,钟鼎把卷子发了下去。 沐云姜在场亲自监督,崇八和钟鼎则带人在殿上巡逻监考。 萧祁御看了一下试卷,题目是: 东丘国和西丘国,曾为一国,后裂土而治,百余年间,两国交战不止。 某一日,东丘国太子悄悄入西丘国边城,于山间游玩时不慎坠涯而亡,也有可能是被西丘人谋害的。 东丘王怒,发兵西丘,西丘兵败,弃边城而退守。 此时,东丘王要屠杀西丘边城军民,以祭爱子亡灵。 问,你若为臣,是赞同王的作法,还是反对王的作法。说出你们的依据。 萧祁御看罢,执笔就是扬扬洒洒写了起来。 反观其他人,却是一个个抓脑挠腮,一副举笔为艰的样子,显然是被难到了。 半个时辰后,钟鼎去收卷。 有些人写了满满一面,但,勾勾画画,卷面极不整洁;有些空了一大片,明显是写不出什么高论。 难得有几人能做到卷面整洁,又笔迹飘逸潇洒的。 所以,此试,能过关者,必是寥寥无几。 为了表示公正,沐云姜会着人当众人读卷,但不宣读名字,让所有候选人一同听一听他们的同伴都写了什么内容。 第一个被念出来的,卷面上是这么写的:“君王为大,君王指向,臣子相随。此为忠君爱国之本份也。” 就这么一句。 字迹还算端正,只是答得太过敷衍,明显是写不出什么名堂,挖空脑子才凑出这么一句。 看着好像没毛病,却根本不入沐云姜的眼…… 可以断定,此人不是一个有主见的人,而且喜欢明哲保身,非国之良才也! 第329章 武试 沐云姜看罢,落下一句批语:“此为愚忠。忠君者,既要执行君王之令,也要劝谏君王……这位郎君字迹不雅,不及格。殿上记事记下其名,等一下依姓名给予记档。” 被批的那位郎君,顿时垂头涨红了脸。 如此这般,她当着所有人的面,着人读完了所有人的考卷。 其中北晋的庐王是这么作答的:“君王失爱子,国家失栋梁,是东丘之不幸,以此兴杀戮,非贤明之主,以此牵怒无辜百姓,非天下之主。” 别说,这位庐王,还是颇有见解的。 这大概是沐云姜给的第一个及格的候选人。 另有一个来自草原的少族长喀青是这么作答的: “君主权当大于天,储君之尊不容有辱。若当真是西丘谋害太子,东丘自当列兵边境,讨个说法。若想借此机会,一统丘国,也是天赐之良机,国之君王若只有小肚鸡肠,欲以边境之无辜百姓而祭太子英灵,此举极是不妥,身为臣子,理当谏劝……” 虽然是个莽夫,但别说,心胸还是很开阔的。 此人也及格了。 在这之后,又有几位郎君的答卷,颇得她欣赏。 等念到第40个人时,萧祁御的答卷才被送了过来,他是这么做答的: “君王之责任,非一国一姓之责。太子私入敌国,便应有危机意识,意外死于西丘,不能怪西丘。太子之行踪必隐秘。若为隐秘而亡,或真的是意外;若为太子身侧有细作,或为东丘内争之故。 “君王兴兵,情有可原;君王欲占西丘,也理所当然。君王屠城,不可推行。君主贤明,天下归心。君主暴戾,城民逃蹿,亡国必然。为君者需怀常人少有的容人之量。 “君王更应查太子身侧,追查细作,确保国中太平,而后另立新太子,以稳臣民之心。 “天下之民皆为吾民,善待四海之子民,才会成就盛世之治……” 他一如既往的以万民为先。 沐云姜给了他满分。 他之政论,总是最合她心意。 由此可见,他们在某些事情上头,绝对是心心相映的。 如此这般折腾到中午,49份答卷批完,及格的不过寥寥十几人,最后一宣布,能入武试的总共28人。 第一名:萧祁御,其化名为:肖遇。 第二名:庐王。 第三名:喀青。 第四名:苏哈,东越一个来自商贾之家的郎君。 第五名:巍东南,是大齐今年的文武状元。 …… 看着这个名单,沐云姜心里乱糟糟的,文不能难住萧祁御,武那就更不能困住他了。 她心下好奇啊,这个家伙到底和父皇说了什么,竟允许他以化名来参加比赛? 这天下午,是武试第一关,首先28位候选人直接淘汰一半。 萧祁御一上场,只使了三招就打飞了一个对手,看到他一步步过关斩将,她暗暗翻白眼,感觉自己设这场比武招亲,就像是给他送去了机会。 第二关设在第三天,比赛规则是淘汰至最后五名。 而这五名需要走进万兽林,从守山神兽手上取来传国宝剑,送到皇太女面前,那么这个人就是皇太女实至名归的驸马。 这天晚上无事发生。 第三天,又一场比赛拉开帷幕,经过一上午的比试,最后胜出的分别是: 萧祁御,庐王,喀青,苏哈,巍东南。 下午,他们将入万兽林。 这一轮,是沐云姜非要加上的。 因为什么呢,万兽林里真的有一只神兽,那神兽一直守着一把宝剑,据说那是上古传下来的宝剑。 那神兽是通灵性的。 一般情况下,它不会主动伤人。除非你想去偷它守护的宝剑,它才会露出利爪,将来犯之人驱赶出去。 沐云姜曾悄悄进去过。 在神兽沉睡时,若能拔出宝剑,它便是这个国家的守护者。 若是一男一女,都能拔出此剑,就是命定的夫妻。 相传这把宝剑是上古时期一个妖灵以地火利打造,被称为:情剑,送给了她仰慕的神明。此剑为他们的定情信物。 很少有人能拔出来。 但沐云姜拔出来了,并且,宝剑还射出了耀眼的光芒,说明,她与此剑缘份非浅,而且,神兽惊醒后,竟没生气,相反,还屈膝相拜。 所以,她才顺顺利利当上了皇太女。 当年齐帝虽曾拔出过宝剑,但宝剑并没放出异彩,相传拔剑放异彩,便是此剑之主,连神兽都会听命于她。 今日,沐云姜设立这一关时,曾和那只神兽聊过,拜托他把抢宝剑的人赶走就好,别伤他们性命—— 那神兽通人性,点头答应了。 而比试开始前,沐云姜就和候选人们说了:“万兽林内有异兽,守护着一把宝剑,如谁夺剑,神兽就会攻击夺剑人。 “此兽每日白天,它都会呼呼而睡,晚上醒来进食。 “现在起,到日落时分,如果你们不能把宝剑取下,或是意外把异兽吵醒了,那么奉劝你们,保命要紧,千万别想着拔那把宝剑……” 她刻意阐述了夺宝剑环节的危险性,并且要让每一个人都立下生死状,一旦在神兽林内出现情况,后果自负。 候选人如果害怕,可以放弃比赛。 但这五个人没一个人放弃,大家都想见一见传说中的神兽——那个地方,是齐国的禁地。寻常时候,闯入者都会判刑。 今日,他们有幸进去,自然不能放弃。实在拔不了宝剑,他们调头出来就行,那神兽不会轻易伤人。 萧祁御却觉得,这事不简单。 他这个媳妇肯定是想借这一关把所有人逼得不得不放弃——比起当驸马,自然是自己的性命更为重要。 重点,这天下之大,能拔出此剑者,除大齐皇族中未来的君王,几乎少有其他人能完成这件事。 为此,那庐王叫了出来:“神兽林间的宝剑,少有人拔出,如果我们全都拔不出来,当如何?殿下,您这一关,是不是故意在为难人?相传殿下心有所属,是被逼才举行了这一场比武招亲。您这是想让这场比试以无人胜出作为最后收场吗?” 沐云姜自然不能落人话柄,当即说道:“若无人胜出,另试一场;若只有一人胜出,此场就是终试;若有二人胜出,再试一场。” 大家这才宽了心…… 第330章 拔宝剑,试姻缘 大齐的神兽林,座落在城西烟霞萦绕的望瀑山。 山外驻扎着驻城军,山中禁止任何人入内。 这里的士兵,每天傍晚前会往山涧中扔下一些活物,这些都是祭品。 半夜,他们能听到有龙咆虎啸一般的声音传来,很是瘆人。 但说来也奇怪,那神兽从不出山伤人。 山涧中,古树撑天,树冠蔽日,阳光不能直射而下,落到山间只有斑驳的光影。 山中无路,举目望,皆是茂密的杂草,需要以刀剑披荆斩棘才能前行。 有一侍卫于前面领命,将他们领到神兽盘居的洞府后,就退了出去。 萧祁御举目望,那洞府的入口,看样子是那种古书上神殿的门口,很高大,柱子粗得两个人都抱不过来,但因为可能年代太过悠远,被风侵雨蚀得厉害,四处又长满了草,所以显得很荒凉。 门口还镇守着一对长相威严的巨型石兽,兽身上长满了碧悠悠的青苔。 想来当年,这样一个门户,肯定是很气派的。 五个人,四下张望着,悄悄地走了进去,发现殿内很宏大,窗户一个个都很宽敞,可惜都长满了野蔓。 座北朝南是一只雕着狼形扶手的石椅,椅子下面躺着一只形如麒麟的金色异兽,浑身上下金光闪闪的。 此兽和一只成年老虎一般大小,正当呼呼大睡,呼噜之声在空气当中来回作响。 而就在椅背上,竖着一把黑漆漆的宝剑,在这样幽暗的空间里,它身上的黑已与墙壁之黑融为一体,若不细看,你根本就看不出那是一把宝剑。 “皇太女不会是让我们来拔这把破剑的?” 喀青好奇地问道: “乌漆漆的,算什么宝剑?” 作为本朝文武状元的巍东南则解释道:“据说,谁能将宝剑拔出,宝剑就会放出异彩,然后,宝剑会变回其本来的面目……” 苏哈附和:“没错,我听说过,皇太女之所以成为皇太女,就是因为她不光是倾城之玉选定的人,也是这把宝剑选中的人。她拔出过这把剑,据说此剑还能断姻缘。” 庐王心生好奇,问出了一个问题:“所以,皇太女是希望宝剑为其择婿?” “应该是!” 苏哈应道。 庐王却皱眉:“但这把宝剑,挂在神兽栖息地的上面,想要拔宝剑,就得靠近神兽,一旦神兽醒来,会不会把我们吃了呀?我听说,大齐的神兽,被激怒时,也是会吃人的。曾经就吃掉过一个想篡位的皇子……” 萧祁御的确听说过这种传说:“我们靠近过去,搞不好就会吵醒神兽的,这样,我们抽签,用以确定谁第一个上去拔,拔不动就辙,不能吵醒它,万一它饥不择食,那我们谁都跑不了……” 他这个提议得到了众人的认可。 于是他们先退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抽签,以确定拔剑的秩序。 第一个是庐王。 第二个是魏东南。 第三个是苏哈。 第四个是喀青。 第五个是萧祁御(肖遇)。 五个人守在门口,按照约定,庐王第一个悄悄靠近神兽,看到其尾巴很长,有一截就盘在椅子上。 庐王翼手翼脚靠上去,踏上狼椅,找了一个离尾巴远的位置,站上去,撸起衣袖,拼尽吃奶的力气,想将宝剑拔出来。 结果,没用,那剑,纹丝不动。 庐王试了三次,都没成功,最后只能垂头丧气悄悄退了下来,悄声对门口的他们说:“根本就一动不动的……” 魏东南是武状元出身,不信邪啊,这世上的剑,都是打造出来的,既然剑和鞘是分开的,那么只要力量足够大,就一定拔得出来。 他上去了,站在和庐王同一个位置上——那么一拔,现实妥妥地打他脸了,剑柄能左右推动,就是拔不出来。 三次后,他黑着脸退了下来。 不想下来时,险些惊醒那只神兽,吓得他冷汗直淌。 那神兽都转头了,只是没睁眼,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这个姿态换得太糟糕了,它竟把自己毛茸茸的大脑袋搁到了狼椅上,一只胖乎乎的爪子搭在脑袋边上,正好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苏哈看着气得差点跳脚,无他,这兽睡的位置正是他们最合适拔剑的地方,现在为了不至于惊醒它,他得离那兽头远远的,这样一来,在使力气的时候,肯定用不了全力。 自然,他也只能以失败告终。 第四个是喀青,他胆子奇大,竟去寻了一根狗尾巴草刺激神兽的鼻子。 神兽痒到了,用大爪子一揉,整个身子竟从椅子上滑到了地上,人家双手护着自己的脸,继续睡。那模样,奶萌奶萌的,感觉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而他就这样跳到了椅子上,以最合适的角度,想将那把宝剑拔出来,没用,不管他使出怎样大的力量,它都无动于衷。 最糟糕的是,他从椅子上跳下来时,竟踩到了那只神兽的长尾巴,一下就把沉睡的神兽给惊醒了。 醒来的神兽,转过头,没了刚刚那奶萌的模样,竟露出了龇牙咧嘴的可怖神情,冲着喀青一阵嘶吼。 那吼声,绝对是惊天动地的。 连这座山都跟着抖了三抖。 远在山外头的沐云姜有听到这声吼,面色微微一凝,心下暗叫:这下糟了。 这边,苏哈吓得差点就瘫软在地上。 “快跑。” 候在门口的萧祁御当即吼了一声。 苏哈这才记起要跑,前脚离开地位,后脚那只胖胖的肉掌就呼了过来,抓破了苏哈的衣裳。 苏哈不顾一切拼命往前跑,等到门口时,才发现身上的衣袍早被那只神兽扯了去,他急叫: “快跑快跑……” 一行人慌慌张张往来的方向狂奔,生怕那神兽追出来,把他们一个个拍死。 它的掌力是无比厉害的,刚刚,他们有亲眼看到,狼椅边上一只大花瓶,被大掌一呼,瞬间成了渣渣。 等他们来到安全地带,回头再望着,苏哈赫然发现,他们当中少了一个人——那个戴面具的肖遇人呢? 第331章 守境老人 萧祁御没退出来,都没摸到宝剑呢,现在就退出去,还怎么娶她? 他就躲在殿门外头,看到那只神兽追了出来,并且,没发现他就掩藏在边上。 趁那神兽离开了大殿,他当即闪了进去,飞快地来到狼椅前,纵跳上去,双手捏住宝剑的一刹那,乌漆漆的宝剑竟一下大放异彩,耀眼到让人睁不开双眼。 萧祁御本能地闭眼,同时使出吃奶的力气,感觉那把长剑,正在一点一点从剑鞘内挪出来,伴着他一声怒吼,光芒一点一点加重,长剑离鞘,地动山摇…… 剑,拔出来了。 可他完全看不清,光芒逼得他无法睁开眼。 当那耀眼的光线一点一点收尽,他的眼睛也渐渐有了视物能力,低头看向自己手上的宝剑时,它还在闪光,但只是隐隐发光。 这把看似寻常的长剑,竟已变了模样,退去黑漆,银色的剑身出现了奇怪的图腾,而他双手握住的剑柄变得晶亮,晶透的剑柄,像是用什么稀世奇玉打造的,每一个切面都似能照出头像来,漂亮极了…… 萧祁御正当惊讶,它竟变得如此霸气又漂亮,门口处有人竟冲自己吼了起来:“快跑,神兽跑回来了……肖遇,快啊……” 回眸的那一刻,他果然看到金色的神兽甩着那长长的尾巴,一步一步冲自己走了过来,但它并没有露出吃人的模样,而是以一种矫健的身姿来到跟前,在狼椅面前的地面上刨了几下。 紧跟着,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萧祁御所在的位置,整个儿往下塌陷,他抓着那把剑,一起往一个无底洞坠了下去,而那只神兽却冲自己扑了过来…… 守在神兽林外的沐云姜有看到那照亮了半天边的异彩,整个人惊愣在原地,他们当中竟真的有人拔出了那把剑? 这太神奇了。 会是谁呢? 过了一会儿,进去的人一个个全都出来了。 喀青是第一个。 苏哈是第二个。 魏东南是第三个。 庐王是第四个。 就缺了萧祁御。 喀青一边跑,一边还叫了出来:“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出大事了,那个肖遇掉进那个大窟窿里去了。那个窟窿,深不见底的,怕是死在里头了……” 沐云姜听着愣了好半天,神殿那头,她是去过的,哪来的大窟窿啊? 她忙驱马上前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苏哈回道:“肖遇拔出了宝剑,神兽怒了,在地上刨了几下,就刨出了一个大窟窿,肖遇和那肖遇一同掉下去了……” 沐云姜听着心里生出大急,立刻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而钟鼎和崇八则在后面追着,一个个额头直冒大汗: 萧祁御要是死在神兽林,那他们大齐和大凉必会引发大战。 没一会儿,沐云姜来到了神殿,赫然发现神殿正中央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窟窿,往下望,黑不隆冬不见底。 她扔了一块石头进去,根本就听不到回声。 面对这种情况,她的面色一下就骇白起来,不由得往那深渊叫了起来:“肖遇,肖遇,有没有听到我叫你,听到回一声……肖遇……” 就在这个时候,深渊深处,闪现一道金光,竟是那只神兽飞了上来,紧跟着,那神兽俯伏到她身边,还拱了拱背,好像在说,让她骑上去。 沐云姜想都不想骑了上去。 紧跟着,神兽载着她,在众目睽睽之下,飞下了深渊…… 这光景,看得众人那是面面相觑。 深渊深处,别有洞天。 这里好像是一片天外天。 有艳阳,有青山,有绿水,有奔跑的山兽,高飞的百鸟,有巡游的鱼群,还有一把剑,悬在半空,剑的光芒中,萧祁御沉睡其中。 神兽带着沐云姜来到宝剑边上,而她的身体也浮了起来,进入了剑的光芒当中。 慢慢的,剑把他们带到一池清泉边上。 一个白发老头正在池边自弈。 剑的光芒,渐渐收尽。 萧祁御躺在萋萋草地上,沐云姜扑了过去,拍他的脸:“萧祁御,萧祁御……” 可他没有半点醒来的迹向。 她以手探其鼻息,气息温润。 还好,他没事。 她重重松了一口气。 “放心,他无碍,只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那个仙风道骨一般的白发老者笑着说道。 沐云姜转头审视,而后左右一张望,恭敬地行了一礼,“请问高人,您是何方神圣,这里又是哪里?萧祁御这是怎么了?” 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幕,是如此的诡异,她不知道面前这个和蔼和亲的老人,是怎么一个来历,竟会生活在深渊深处这样一处神仙洞府当中。 “我是守境老人。” 这名字,她极是耳熟啊,曾经,她听说过的,前一世,她死了,是这位守境老人把她送来了这里。 “我听萧祁御听说过您,是您把我送来了七年前,让我重活了这一世,是!” “是。” 守境老人点了点头。 “所以,这里是哪?” 沐云姜又左右环顾了一圈。 “这是里玄境洞府。” “何为玄境洞府?” 沐云姜不由得好奇地问道。 “天地初开时,世界分六境。一为神界,一为仙界,一为魔界,一为妖界,一为人界,一为冥界。每一界都有一个守界人,也被称为守境人。我便是人界的守境人。维护人界不受其他境界的骚扰,任其以自己的法则,于天地之间自成一个体系……” 守境老人道出了一些玄乎其玄的东西。 沐云姜不觉呆了一会儿,眉头暗暗拧起,很是惊讶,世间竟有这样的规则,于是,她的目光看向了那只神兽,“所以呢,这只神兽当真是神兽?” “对,它是神界一神明的座骑。” 守境老人的话,真的是越说越玄奇。 “那它是谁的座骑?” “神界有玄天河,便似那银河一般,玄天神尊是神界一个武艺非凡、神力通天的神明。这金麟兽便是他的座骑。它所守的殿便是玄天殿。是从神界掉落下来的。” 呵呵,感觉就像在听故事一般。 “然后呢,为什么会掉落?”她的好奇心全被激发出来了,“是发生什么大战了吗?” 第332章 玄天炼造了她 “的确是发生了大战。”守境老人轻轻一叹,“六境当中,四境尽毁,独留了人界和冥界,神明皆灭,妖魔俱焚……那场大战,实在是惨绝人寰,让人不忍回想当初。” 沐云姜眨巴眨巴眼睛,感觉,这比在金京城内听话本子有意思多了,太神奇了,忙问道:“所以呢,这和我和萧祁御有什么关系吗?这把什么宝剑遇见我和他就会发出耀眼的光,又是怎么一个情况?” 感觉这一切最终都和他们有关,否则,那神兽怎么会臣服他们? “你这是想了解前因后果?” 突然,守境老人一脸奇奇怪怪地问道。 沐云姜拧了拧眉头:“如果前辈愿意说,晚辈自然是很想听的。” “想听的话,那就盘坐到那朵莲花上去!”守镜老人指着不远处一莲花座,说道。 沐云姜走上前,摸了摸那好像用白玉雕成的莲花,盘坐了上去。 “闭眼。” 守境老人的话在耳边响了起来。 沐云姜当即乖乖闭上了眼睛。 “从这一刻起,你便是七七,而萧祁御会是神界的玄天神尊。三万年前发生过什么,你自己去经历一遭……然后,你就能明白,为什么你和萧祁御会遇上……” 沐云姜觉得整个人晕晕乎乎地,好像坠入了一个无底洞,记忆速迅被抽离,身体在不断变化…… 三万年前。 九重天上。 一身玄衣的玄天站在天池边上,清冷的目光若深渊之水。 思量再三后,他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用神力吸来一缕池水,以寒气凝之,变成了一块冰,然后,他随手幻出一把雕刻刀,将它雕成一朵冰莲,晶莹剔透的样子,极是好看。 他以神力渡之,令其不化,永远是这样一副含苞欲放的模样,然后,他将冰莲置于书房内的书案上。 有神力护身,冰莲晶光闪烁,很是漂亮。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玄天日日来为其渡神力,这大约是寂寞的神生生涯最后一点乐趣了。 神界,只有大爱,没有男女之爱。 神明禁私情。 大爱无疆。 私欲生,天地失公。 神明无私,才能主持六界正义。 可这样的神生,是枯躁而无趣的。 所以,有些神明爱上了下棋;有些神明喜欢上了制药;有些则迷上了雕刻;还有些人专注于练法器。 玄天原想着:用冰莲炼成一件法器,投掷妖火横行的南荒,为众妖带去清凉,让他们不致于跑到人间祸乱。 他怀的这是大爱。 日子平淡无奇地过着,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渐渐地,冰莲竟有了灵性,能自行闪闪发光,能感受到有一玄衣身影日日为其渡神力。 它好奇,他是谁?为什么每日将它置于身侧,读书写字,不离不弃。 而它长在莲心,渐渐就幻成了一幼童。 终有一日,玄天推门而入,发现自己的书案边平空冒出一个白白胖胖的娃娃,非男非女,坐在那里冲他笑。 玄天一探其脉,始知它是冰莲而化。初化人形未曾开识,且无性别。 玄天以神力变出衣裳,为其穿上,看着它坐在自己面前,咯咯咯地笑,还想伸出手抓住他。 他双手负背,对它说:“你是我炼就的神器,你的职责是守卫苍生。今日我便为你取名:初七。小名,七七。” 于是,冰莲就有了第一个呢称:七七。 它很喜欢玄天叫它七七时的模样:轻柔,温润,眼神带着一种愉悦的情绪。 七七一天一天长大。 它始终没有性别。 有外人在时,它是一朵精致的冰莲,冒着丝丝缕缕的寒气,能让靠近它的神灵,感觉到一阵阵清凉,闻得到一缕缕淡淡幽幽的莲香。 没有外人时,它就幻化成一个小童,孜孜不倦地读着玄天书房里的书,学着玄天教给它的法术。 最初的时候,它不会说话,是玄天教它开了口,而它聪明之极,任何发音,都不用教第二遍。任何文字,一遍就不忘。 从开智开始,它就知道自己是玄天造出来的,非妖非仙非神非人非鬼非魔,只要好好修炼,它就能晋为仙,否则就有可堕为魔,或是妖。 它是不该存在的。 玄天之所以为其取名初七,是因为它非六界之内的结晶。明明是法器,却意外修出了人形。七者,跳出六界,自成一体。 所以,玄天一直悄悄护着它,不想让任何神明知道它的存,将它的气息彻底掩下。 如此神生,因为这样一份偏爱,终是多了一些欢愉。 神界尚平等。 十二神明主世间。 十二神明各司其职,各有神域,管着自己的事,少有往来。 十二神明之上,为主神,长年修行,不问世事。 十二神明,分为:风神,雨神,雷神,电神,水神,日神,月神,药神,火神,雪神,姻缘之神,司战之神。 玄天为司战之神。 位列主神之下,统御十二神明,在这神界,他有着至高无尚的权利。 七七渐渐长大,小小的玄天洞府已经满足不了它对这个世界的探索。 有一日,它趁玄天去巡天,悄悄跑了出去,才发现门外是一个美不可言的世界,到处鸟语花香,还有各种好吃的。 玄天殿没有侍者,一道符咒立下结界,无人能入,而殿内的一切,皆是玄天自己用神力打扫的。 七七和玄天待的时候久了,学的东西多了,就他设下的结界,根本就困不住它。 来到外面的世界,它这里走走,那里逛逛,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顺道还偷了点东西来吃,最后,她跑到了姻缘司。 殿中有棵树,树冠撑天,结满了密密麻麻的果子,每颗果子都有一根太极红绳将两部分包成一个整体,往上看,多到数以千万计,一直长到了天空最高处。 七七仰着脖子看啊看,惊讶啊: 这是什么树,点开一颗果子,竟发现里头有一男一女,装着的是从他们儿堤时开始,直到白发苍苍时的画面。 它看了好些人的一生,有些很凄凉,有些终老一生很恩爱,最终子孙满堂。 “小娃儿,你是何人?” 一个漂亮的女神明突然出现,拎住了她的后衣襟,好奇地问道,一探其脉,精致的脸上竟流露出惊讶之色: “你……你竟是神力渡化而成的异类?这是谁犯了禁忌,把你炼造出来的?” 第333章 初识男和女 这句话听上去不像好话。 感觉造出它的人,好像是有罪的。 所以,这个问题肯定不能回答。 “呀,快放开我……” 七七挣扎着想要下来,落地后转头看这个穿得漂漂亮亮的神女,衣裳很好看,发式很好看,长得也好看。 它歪着头,很稀罕地问道: “你又是谁?” “你来了我的姻缘殿,竟不知道我是谁?”女神当即正了正站姿:“我是姻缘姻的月下红娘。” “不认得。” 七七往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 “等一下,你让我再探探脉。” 她过来又一把扣住了它的脉博,而后讶然叫出了声:“你竟非男非女。” “男是什么?女又是什么?” 七七觉得这些都好新奇,之前玄天从来没和它说起过。 “男为阳,女为阴。万物皆有性别属性,才能生生不息。若没有属性,那么天地万物就会灭绝。” 红娘看着小娃娃一脸懵懂的样子,显然,她不懂,所以,自己这是在对牛弹琴,算了,那就不弹了。 “来来来,让我再瞅瞅,你是谁用神力渡化而成的……” 红娘以自己的红线探其神力,探到了一股子杀伤力极强的力量,不觉暗暗一惊,脸上再次浮现惊讶之色:“你……竟是玄天以神力渡化的?” 糟糕,被发现了。 这个女神明着实厉害啊。 七七忙把自己的手收了回来,小脸蛋上浮现出几丝紧张之色。 红娘脸上尽是不可思议之色:“玄天身为十二神明之首,最是知法重法,一切违背天地规则的事,他都不会做。此番竟造出了一个异类。世间异类,皆容易入妖入魔,为六界带来毁灭性的灾难。从来是禁止的。” 七七听罢更紧张了,怪不得玄天不让它出来,原来它是不容于世间的。 红娘却浅浅一笑:“不过你放心,我是不会把这事说出去的。” 七七眨了眨大眼:“当真?” 红娘说:“自然是真的。玄天那老小子,素来无情无义的,能把你造出来,想来他是真的寂寞了。神生漫长,总该有点念想,否则很容易走火入魔的。” 主要是这么多年以来,她从来没见过玄天动过私心,少了一些人情味,或者,这个小娃娃能让他有所改变。 七七听着,似懂非懂的。 它是没七情六欲的,从不知道寂寞为何物。 但一种本能,告诉它,面前这个女神明不是什么坏人,悬着的的心,安稳了。 它本就是一个小孩子,心思活,这会儿,它的注意力全落在了女神明的打扮上,心下很喜欢这个打扮,再看看自己,头上顶着两个小髻,穿的是黑袍,丝毫没那种飘飘欲仙的样子。 “瞧瞧,这么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竟被玄天这块无趣的黑石头打扮成这样,来来来,我来给你重新打扮一番。” 红娘想了想,变出一身粉粉的裙子出来,让七七穿上,又给七七梳了一个漂漂亮亮的发髻,一个倾国倾城的小女娃,顿时惊艳到了她。 她突然意识到,为什么玄天要把她打扮成小郎君了: 这样一个漂亮的女娃啊,一旦落到其他地方,肯定会被那些不怀好意思的人肖想的。 “快,去看看,这样一个打扮,喜欢吗?” 七七立刻跑过去对着湖面看了看,还别说,如此一来,红娘在她身边都显得黯然失色了。 她看得喜滋滋的,当即点了点头:“喜欢。” “所以,你是愿意成为男子呢?还是成为女子?” 红娘看着她很是喜欢。 “成为男子如何?成为女子又当如何?” 对于这里的区别,七七不太明白。 “男儿当守卫四方,女子则相夫教子。除却神界,其他地方大抵就是这样的。而在神界,不管男神还是女神,都当以守护六界和平为己任。倒没了男女之分。唯一的差别大约是,女子可以穿男装,无人会说,但男子若穿女装,定会被人笑话!” 七七听得那是似懂非懂,虚心求教道:“所以,如果我是男子,穿成这样的就会被人笑?” “对。” “可为什么要笑。” “世间有规则,越了规则,或被人笑,或被人骂,这是本性使然。” 红娘轻轻笑道:“还有就是,女子成年后能给心爱之人生娃娃。” “怎么生娃娃?” 七七就是一个好奇宝宝。 红娘不觉轻轻咳了咳,“这就不是你这个年纪的娃娃能理解的事了。” 七七皱了皱眉,又看了看那棵姻缘树,继而问道:“是不是就像树上的那些男女一样,长大了,拜了天地,睡在一起,然后就能生娃娃了?” 姻缘树上的那些画面,只是一些简单的片断,那些活色生香的东西不会展现出来。 “呃,你非要这么理解,也是可以的……那娃娃,你是要做男子,还是要做女子呢?” 七七想了好一会儿,才问:“我就做我自己不行吗?” “你没性别,那就是异类。一旦被人知道,那肯定是会被人笑话的。” “哦,那玄天是男子还是女子?” “他呀,他是男子。” “那我也做男子?” “可你不是喜欢穿好看的衣裳吗?做了男子,就不能穿好看的衣裳了。” 红娘觉得,它不管是做男子,还是做女生,都会颠倒众生,但是,她竟无比希望它可以做女生。 想想啊,那个玄天,对任何人都冷冰冰的,这孩子是他造化出来的,他肯定在乎。若它变成了女子,待成了年,会不会迷乱他的心智? 对此,她竟生出了期待之情。 “我说,娃娃,你可别什么都学他,学他不好。这人太冰冰冷了。你可不能学他。咱们呀,要每天开开心心的,像我这样,笑容满面的……” 红娘很想把她养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爱笑姑娘。 七七瞧着她把嘴巴弯得那么漂亮,她跟着就弯了起来。 红娘看着很开心,立即道:“对对对,就这样,要笑得美美的……” 七七想,玄天平常时候也挺温和的呀,为什么她会说他冷冰冰的,人家还会握着它的手,手把手地教它练字来了呢。 “想好没?” “我再想想。” “那就再想想,想好了过来找我,我可以教你口诀,让你变成你想变的样子。” “红娘,你肯定不会把我是神力渡化的事说出去!” “不会不会,这事就当是我和你之间的秘密了。” “那就击掌为誓了。” 小小娃娃,伸出了小手。 红娘浅浅一笑,和这个娃娃击了掌,心下莫名生了感慨: 这寂寞的神界,终于有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了。 第334章 它想做女子 “来来来,快到我殿里坐坐。” 红娘把它拉进了自己的姻缘殿。 她收了两个徒弟,最近都被派出去办差了,偌大一个姻缘殿,有两个神侍,没得她吩咐是不会轻易现身的。 结果这个小娃娃竟对她殿里那些话本子来了兴趣,看得那个津津有味。 而红娘则在边上饶有兴趣地观察它。 通过它喜欢漂亮的衣裳,以及爱看话本子,可以看出来,这娃娃将来有十八九啊会做女子——因为一般男子只喜舞刀弄剑,比如玄天,除了看一些法术书,就爱练功。 红娘寻思着,趁这个娃娃还没定性,她得好好教它,让它多识一些人情世故,省得被玄天那块石头给教坏了。 只是七七没和和她多聊,就跑了。 因为天上翻起了一道金光,那是金麟兽身上发出的光芒,玄天巡天回来了。 为了以后还有机会能跑出来玩,她得乖乖回去。 念了一个咒语,它跑得呀比风还快。 红娘看着有点惊奇,这小东西啊,长得小小的,本事可不小,玄天还挺愿意教它的。看来他很在意它啊! 七七使用的是瞬移,一下子就回到了玄天殿内,拿着书本认认真真看着,发现自己身上穿的是女子的衣裳,它吓了一大跳,立刻把自己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无他,玄天说过的,不许它跑出去玄天洞府去。 有时候,他凶起来还是很凶的。 听到有人推门进来,它笑眯眯扑上去,一下子就把玄衣给扑住,挂到了人家腰上: “玄天,玄天,你回来了。” 玄天摸摸它的小脑袋,把它抱起来问道:“今天都读了什么书?” “没读,我发呆呢,玄天,我能出去玩吗?你能每天出去,为什么我就不能了?” 七七不明白啊,但这是它第一次这么问他。 玄天也觉得伴着七七一天比一天大起来,这四四方方的玄天洞府是关不住她的,想了想才说道:“等你年满一千岁,成年了,我就放你出去。在之前,你只能乖乖待在家里,好好读书,好好修练。” 如今的她已有300岁。 也就是说,她还得熬700年。 这也太久了。 她就开始和他磨,想把年数磨掉一点。 不管用。 玄天是非常认死理的。 七七也不敢太过顶撞玄天,自此不再提出去的事,但是,私底下,它还是会悄悄出去。 她最常去的地方是姻缘殿,因为红娘会说一些玄天不会说的有趣事情,让她知道原来外头有另一种书上没有的乐趣。 比如说,看折子戏,看各种话本子,知晓六界趣闻。 玄天教的东西,虽然能让她变得强大,但是,那不是她特别喜欢的东西。 玄天是严谨的,学识渊博的;红娘的欢脱的,会和她聊天下趣谈。 如此这般,经过七百年的调教,七七成为了一个既俏皮又明媚的少年人,但还是没有性别。 明日就是它的生辰了。 玄天把它幻化成人形那日定义为“生日”。 神生漫长,玄天以为,年年过生辰,很没意义,所以,它每隔一百年才过一次生辰。每次过生辰,它都可以向他许一个心愿,而他会尽量满足它。 明日就是它1000岁的生辰,至此,它算是真正成年了。 可是,玄天出去已经有好几个月了,至今未归,不过她的日子,并没有拿来用在盼他回来这件事上,而是跑出去,尽情的玩。 在家时,它总是一副男儿打扮,但是,只要它出去了,和红娘在一起时,它总是女子打扮。 这么些年,它也不是只和红娘一起玩。 除了红娘,它还认得了神明们收的徒弟,一个叫:阿颜,是药神的徒弟;一个叫:阿古,是月神的徒弟。 不过,它和她们相处时,却是男子打扮。 她们三人性情相投,时不时结伴,到处做一些无伤大雅的事:比如说,偷果子吃,烤鱼吃,或是跑到其他地方,救一些受伤的小兔小猫啊…… 只要玄天前脚出去,它就会后脚跟出去,玩得不亦乐乎。反正,只要每次能在玄天回来之前回去,就什么事情都不会有。 不过,这么多年了,她们一直不知道它是玄天殿的人,因为七七手上拿着红绳,常常施展的法术还和红绳有关,所以,她们总以为它是姻缘殿的人。而她也不解释。 生辰这天,它又跑到了姻缘殿,闷闷地对红娘说:“红娘,玄天已经好几个月没回来了,他到底在忙什么?” “正想和你说呢,说不定你们玄天殿要有喜事了?”红娘笑得神神秘秘的。 它转头,一脸惊愕:“什么喜事?” “几年前,魔族有一位公主得了机会,一举成为了魔神,现在魔族实力远胜之前。三个月前,魔族屡屡和仙神大战,闹得不可开交。玄天去主持公道。魔族这位公主竟对玄天一见倾心,放下话来,她要嫁给玄天,晋升成为神界第十三位神明:魔神,那么魔族便可以和其他五界和平共处,否则,他们肯定是要成为六界之主的。神界主持六界太久,该换换了……” 它顿时瞪大了眼:“所以,玄天真的会娶魔族公主吗?” “这事,我可不知道,你想知道,得去问玄天。按理,神族是不能婚嫁的。但是,为了天下安宁,玄天说不定会同意。主要是那位魔族公主长得是真真好看……只要是个男人,看到了她,就会迈不开腿。” 这话说得,令七七暗暗翻了一下白眼,立刻嚷嚷着叫道:“我们家玄天可不是那种老色鬼。” “哎呀,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玄天估计是回不来了,所以,你的生辰只能由我帮你过了。怎么样,想好当男子还是女子了吗?” 红娘又追问起这个问题来了。 原以为它会说:玄天不在,等他来了,让我和他商量一下再说! 结果,这一次,它竟想都不想回答道:“我想做女子。” 语气是无比坚定的。 这令她惊奇啊:“是什么让你下定决定要做女子的?” 七七没回答,只道:“来,快教我,怎么做,才能变成女子?” 红娘也没有再追问,而是将口决教给了它,令它盘坐在殿中莲花座内,完成这神圣的一刻—— 这时的红娘可不知道,七七这么一变,六界一步一步走向了不可逆的覆灭…… 第335章 蜕变成女子,她想见他 蜕变的过程,与七七来说,会有点痛苦,红娘守在边上,看着她,以防出现不测。 没一会儿, 七七的胸挺了起来。 腰纤细了起来。 生理上也起了变化。 面颊子变得越发秀致了。 本来盘着的秀发垂落下来,变得又亮又长…… 一个时辰之后,七七变成了一个婷婷玉女的少女,穿上了一身红红艳艳的衣裙。 发髻上缀着几丝精致的莲花,和她的本命体一模一样。 额间是一朵莲花形状的梅花妆。 素腰不盈一握,身姿妙曼…… 只是她野惯了,从莲花座上跑下来时,动作有点粗鲁…… “我变成女子?我真变成女子了?” 七七惊奇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小胳膊,小腰,脸上全是欢喜之色,刚刚经历的痛苦,顿时变得微不足道。 本来她很壮实的,变成女子后,身材都变得婷婷玉立了。 红娘暗暗翻了一下白眼:“七七,你现在是姑娘,姑娘家得斯文一点,别蹦蹦跳跳的,来来来,我来教你怎么成为一个优雅的女子。有仪态的姑娘,才更招人喜欢。” 她把她牵了过来,开始教她做一个气度高贵的女子,不能让她丢了玄天洞府的脸。 想想啊,玄天是那样一个高不可攀的神明,若教出的是这样一个徒弟,会成为六界笑话的。 七七凡事都能一学就会,其学习能力,那是天地之间独一份的。但是,她也不是什么都愿意学的。 比如说,红娘说的所谓的仪态,她就不大喜欢,学了一会儿,就说:“不学了,不学了,太端着了,我就是一个喜欢四处撒野的人,像这样行莫回头,语莫掀唇。坐莫动膝,立莫摇裙。喜莫大笑,怒莫高声,我会憋坏的……红娘,我有事先出去玩一会儿。回头再找你过生辰……” 跑了。 红娘根本就叫不住她。 这孩子,虽然跟着玄天过了这么多年,在玄天身边是老实的,但离开玄天,天性使然,又疯又野的,很是率真,但她还是很喜欢的。 七七跑去找阿颜和阿古玩。 她先找到了阿颜。 阿颜看到七七今天这身打扮,惊讶极了:“七七,你……你本来是小姑娘啊……我一直以为你是男子。哎呀,你长得真好看……以前我怎么没觉得你竟这么好看呢?” 肌肤吹弹可破的,五官精致极了,浅浅一笑,倾国倾城啊! 七七笑得可开心了:“我今年是一千岁生辰,终于可以……嗯,可以穿裙了……我真的好看吗?” “真好看,你是我见到过的最最好看的姑娘了……” 阿颜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走,我们去见了阿古……” 阿颜带着她去了月神殿附近,然后幻出一只药蝶,让药蝶去找阿古。 没一会儿,阿古来了,却是哭得跑来的,脸被打得一片红肿。 “阿颜……” 叫了一声,眼泪就簌簌直下。 阿颜吃惊啊,忙上前细细查看:“怎么脸肿成这样?” 七七本来藏在树上,原想着跳出来捉弄一下阿古的,一看这情况,也跳了出来问:“是啊,是啊,谁伤的呀?” 阿古一看到女装的七七,顿时瞪大了眼,吃惊地叫道:“阿七,你怎么穿成这样?” “以后我都这么穿……我家里人……允许我这么打扮了……哎呀,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谁打你的?” 七七再次追问,语气是愤愤然的。 “是我师父打的。” 阿古闷闷说道。 “月神为什么要打你?” 七七远远地有见过月神,是一个无比高冷的神明,不苟颜笑,还动不动跑来他们玄天洞府找玄天下棋。 玄天不大喜欢理人,但她还是会找各种理由跑来,有时还会拉上红娘一起过来。 总之,这个月神烦人的很。 “玄天神尊要娶魔女了,我师父伤心死了……我在殿上侍候,一不小心打坏了玄天神尊送给师父的琉璃杯。那是玄天神尊送给师父唯一的生辰礼,是我不好,伤了师父的心。师父一生气,把火神送的业火炉给打翻了,其中一颗火星子落到了我脸上,就这样了。” 阿古没办法告诉别人,她的师父,只要一遇上玄天神尊不理人,月神殿的人,都会倒霉。 “我也听说了,玄天神尊真的会娶魔女吗?那得哭死多少神女……” 阿颜在那里叹息。 七七眨了眨眼,和阿颜和阿古混久了,她常常会听她们说起六界内各种大人物的八卦。虽然神界禁止私情,但是还是有不少神女仙子在暗中思慕玄天,觉得他是这世间最最了不得的神明。 神明不娶妻,所以姑娘们肖想归肖想,也挺认命的,如今听说玄天竟为了安定六界,也要娶妻了,她们难免会黯然神伤。 怪不得月神每每会来找玄天,原来也是因为心慕于他啊…… 不过,说真的,她见过不少神和仙,像玄天这样英姿非凡的,的确很少见。至少她没见比他长得更好看的神明了,也难怪会倾倒一片了。 “你们就这么肯定玄天会娶那魔女吗?” 七七突然闷闷地反问起来。 “听说十二神明一起开过会,主神都出来了,要不就战,战的话,六界都会动荡,会死伤无数;要么和亲,一场联姻,好处多多,六界可以继续太平几万年。” 阿颜这是听她师父说的: “为了天下太平,神明理应如此。这叫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佛家有割肉喂鹰的故事,我们神界自然也得有这种觉悟。” 听着好像是有点道理。 但七七心里怎么就这么不舒服呢? “那玄天是怎么一个意思?” 七七想想自己都这么久没见过玄天了,有关他的消息,都得从别人嘴里听说,想想真是郁闷啊…… “玄天之前和魔女大战时,没占到便宜,这段日子都在主神那里修大慈悲术,具体情况,可能得等他出关后才能有结论……” 原来他在闭关。 七七轻轻一叹。 主神在哪,她不知道,就算知道,她也不能找去,她的身份,普通小神是发觉不了的,其他神明一眼就能看破。 哎呀,这会儿,她真的好想马上见到玄天,问一问:他真的愿意娶魔女吗? 他的玄天殿,真的要换女主人了吗? 那她算什么? 他养她千年,图的到底是什么呀? 第336章 私闯神库殿 七七这般胡思乱想着,脑子里突然想到了一个词儿:吃醋——她这个行为,是不是可以定义为吃醋? 她被这个想法吓到了。 心,砰砰砰乱跳起来。 关于男女之情,她不懂,但她看过一些话本子。 现在对着那些情节入座: 难道她对玄天也有非份之想? 想和他永远在一起? 不喜欢有其他女子对他献殷勤? 因此,她才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当女子。 理由便是,女子和男子才能成双成对,还能生娃娃…… 天呐,她到底在想啥呀? 脸颊竟莫名其妙烫了起来,整个人慌慌的,这种滋味啊,她从来没有过,太奇怪了。 七七用小手搧着,觉得自己得转开注意力,目光落到阿古脸上的伤口时,叫道:“那个,阿颜,你看看啊,你能不能给阿古处理一处伤口……” “阿古,你坐下,我给你上点药……虽然可能用处不大,但多少能缓解一些疼痛。” 阿颜是药神的徒弟,手上最多的就是各种药丸药膏什么的。 七七在边上看着,忽想到之前在书上看到的一些记载:“阿颜,我听说业火烧光的伤口,必须采来九天灵芝为药引,否则没有用的……身上的疤,得留一辈子……是不是真的呀?” 对于这些,她了解的不多。 “对,九天灵芝治业火落下的伤痕最管用,但那是圣药,一万年才产一两支,一直藏在神库殿最高处,神明若想使用,还需经过玄天神尊的同意,一般是不能随便给普通神仙使用的……” 阿颜对于这些自然也是了解的,月神正在盛怒当中,怎么可能愿意帮阿古去求这种圣药。 “等一下,神库殿的九天灵芝有很多的,取那么一点点,有那么难吗?” 七七疑惑极了。 她见过的,七层殿上,放了不少呢! “你怎么知道神库殿内有很多?” 阿颜怔了怔,语带惊讶。 “当然是听……听月下神尊红娘说的呀……” 七七连忙这么补上一句。 阿颜不疑有他,忙道:“再多,要是没神明帮忙去求取,普通小神侍怎么拿得到?” 理是那个理。 “那就进去自己借一点?” 七七这么想着。 “怎么借?” 阿颜有时觉得,七七的想法,很多是非常奇葩的。 七七目光闪了闪:“这样,现在,我们就去神库殿,你们帮我放梢,我看看能不能混进去帮阿古拿点,就一点点,相信不会有人发现的。” 阿颜和阿古,你望我,我望你,有点怀疑这事可不可行。 七七为了摆脱刚刚漫上心头的奇怪情绪,努力让自己有点事情做,就把她们拉到神库附近,叮咛她们说道: “这里的守殿小神比较容易唬弄,你们只要看着殿外,要是有神明过来,就放药蝶与我知道,我马上瞬移出来。我的那些障眼法,可逃不过那些神明的火眼金精……” 阿颜和阿古点了点头,看到七七摇身一变,竟变成玄天,那音容笑貌幻化得那是一丝不差,气质也像,走路气势不凡的样子,更像。 她就这样大摇大摆走了进去,神殿小神竟真的把她放了进去。 阿颜和阿古在外头看着。 阿颜很担忧啊:“七七的胆子怎么这么大呀?” 阿古看得也是头皮直发麻:“只希望她可以快点出来。我不要治脸了。” 假冒玄天神尊,私入神库殿,那罪名可不得了啊! 另一头,七七熟门熟路找到第七层,找到那一片闲置着的千年灵芝,以小刀割了一小块,这才满意地退了出来。 结果快到门口时,七七看到药蝶飞了进来,点开一看,阿颜传了一句话进来:“不好了,不好了,魔女来了……已经到门口了……” 七七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左右一观望,想要使用瞬移,赫然发现自己的神力在这里被一股力量压制住了,根本就移不出去。 怎么办,她要被发现了! 门口。 魔女罗飒在月神的陪同下,前来神库翻看神书。 这是主神的意思,月神即便再如何不愿意,也只能陪着过来。 待到门口,月神发现一向上锁的神库殿大门竟没落锁,立刻叫道:“神库殿乃神界的宝库,尔等怎敢渎职,不给殿门上锁。” 两小神马上跪下:“非小神渎职,乃是玄天神尊在库房内寻找东西。刚刚才进去。” 月神一怔:“玄天神尊出关了?” 两小神:“是。” 魔女罗飒一身玄衣,身披战甲,威风凛凛的,手始终扣在腰际的宝剑上面,听到玄天在殿中,不可一试的英气脸孔上浮现了一丝异样,而后冷哼一声: “躲了我这么久,今天,总算是被我逮住了……” 她第一时间闯了进去。 月神忙连忙跟上,想看看玄天遇上魔女会是怎样一个反应。 她是委实不敢相信,冷冰冰的玄天,怎么可能愿意娶魔女罗飒。 “玄天,玄天,你出来,我要话和你说,不要以为躲着我,我们的婚事就会作罢,这是不可能的。今天,你必须出来。” 罗飒满殿宇的找,嘴里一边不断地喊着。 神库殿很大,藏个人也容易,全是柜子,而且还有七层高。可她们从底层,找到最后一层,就是没瞧见玄天。 七七躲过她们,等她们上了楼,从二楼一处柜子里出来,噔噔噔下楼,正要闯出殿门去,却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给撞了回来。 七七意识到这门口竟被施上了结界,而且结界上还浮现着一层肉眼看不到的黑气,所以,这是魔女罗飒施下的。 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 很快,罗飒从楼上跑了下来,一看到七七,眼神一眯,就叫了起来:“你不是玄天,你是谁?竟敢在神界假扮玄天?” 月神相随其后,也看到了这个冒牌玄天,她信手施出一股神力,将七七包裹在其中,很快,七七就现出了原形,竟是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假扮的。 见此情形,七七暗暗一叹,怎么就这么倒霉,神库殿几百年都难得有人来,今天,她难得一次假扮玄天,竟被人逮了一个正着。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神库殿?” 月神用无比严厉的语气询问道。 第337章 被审判 “那个,您是月神是,您好,我叫七七,有一个朋友受伤了,想来借点灵芝用用。” 七七觉得这应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玄天常来,他可以在这里自由取用任何东西。 当然,记档还是要记的。 有时,她会化成本体,躲在玄天的衣袖当中,一起进来,也会悄悄顺走一些东西。 所以,她以为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可她忘了,玄天的身份尊贵不乏,而她什么都不是。 “月神,你们神界的小神,一个个都这么不懂尊卑的吗?都说神库乃是神界最神圣的地方,却原来连这种不起眼的小东西都能自由出入?神界素来规矩严苛,如今看来,竟都是传来之言,不足为信?” 魔女罗飒好一番嘲讽。 月神本来心里憋着一团委屈,现在还被人嘲弄,心头越发来气,神界的名声都要被败坏了,她转身就冲七七下了锁仙绳,将她整个儿绑住,而后叫道: “不知天高地厚的蠢物,把神库殿当什么了……” 七七想挣扎,可越挣扎,这锁仙绳就绑得就越紧,她都要喘不过气了,只能乖乖不动,脑袋顿时耷拉了下来。 月神见状,冷哼一声,转身看向魔女,行了一个礼:“罗飒公主,你且放心,这个蠢物,神界自会处理的。” 魔女罗飒看到她就觉得讨厌,继续逼问了一句:“敢冒充玄天神尊,你们神界打算怎么处理她?” 月神一脸严肃道:“自然不能轻易饶恕,来人啊,将这东西押到神明殿接受审判……” 神明殿会神明议事之所,所有六界大事,都会在神明殿,由十二神明审问后作出一个决断。 如果有神明正在闭关,那他默认就是弃权。之前发生的事,便由余下十一位神明作主审判。 在神界,闯神库殿绝对是大罪,而且这事还发生在罗飒面前,简直就是丢尽了神界的脸面。 这件事,自然是不能就这么随随便便了结的。 殿外头,阿颜和阿古有看到七七被逮了一个正着,两个人急啊,连忙跑去姻缘殿找红娘,想让红娘帮忙捞,结果啊,守殿的神侍说: “殿主跑出去找玄天神尊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阿颜一听,急啊,这可如何是好? 就这时,天际响起了议事神钟的响声,这是月神在召集其他神明要处理七七。 神明殿。 九大神明皆已列外,他们看到月神带了一个漂亮的小女子过来。 远远的,他们就感受到了,此女子,虽然非人非神非仙非魔非妖非鬼,但是她身上竟散发着一股奇特的神力。 这股神力,带着丝丝清凉,让人感觉极为的舒服。 世间异类,很容易带来灾难,因为异类身上带有煞气,或是戾气,或是祟气,极被邪恶力量左右。 但她好像不太一样。 “几位,今日本尊受主神之命,带罗飒公主进神库殿找一本古籍,却遇上这异类幻成了玄天的样子,竟想私盗灵芝。这便是我从她身上查出的罪证。” 月神来到自己的神位,先行了一礼,而后指着殿中央这小东西,道出了前因后果,并把被七七割下的灵芝承给所有人看。 风神看了一眼,一人威严地说道:“不错,这是本尊去摘来的。” 雨神则好奇地问道:“小姑娘,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本尊竟算不出你的出身?” 雷神拧眉道:“胆子不小,就敢擅闯神库殿,既是异类,那就将她扔入炼丹炉内化了……神规不可破。” 电神说道:“不错,不错,如此可消灾避祸。” 日神捧着白须,放出一团金光,以探其脉,最后讶然叫道:“你竟是一件法器,你的本真身居然是水做的莲花。” 水神立刻跳了起来,唤出一道圣水,直入七七的身体,也跟着惊奇地叫出了声:“哟,还真是水做的,凝成了冰,这是哪位神明私造出来的法器,竟令它修成了人形……” 火神抿了抿嘴:“这事到底是谁干的,就没有人跑出来认领吗?再没人认,这小姑娘就只能被扔进炼丹炉了……” 雪神左右一环望,因为她看到某些神明已把目光落到了她身上,她立刻叫道:“不是我。” 火神却道:“可在我们所有神明当中,只有你有这种本事,遇水凝冰,以神力聚之,可保其不融不化。这小姑娘身上有你的气息……” 雪神委屈的大叫:“我最喜欢做的事是养梅,可没那兴致制什么神器……” 药神替雪神喊冤:“没错,我可以作证,雪神一直在养梅,没炼过这种神器……” 于是,众人的目光全又落到了药神身上。 药神顿时白了白眼,叫道:“我更不可能了,我没那修为。小姑娘,你说,谁炼化了你?” 七七摇头。 不说,不说,绝对不说。 说了,玄天会有大麻烦。 “那就投进炼丹炉……” 月神觉得一切不合规则产生的异类,都不该存在,该毁掉,哪怕它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神识。 七七面色一白,脸上顿时露出了惊慌之色。 这下完了,她死定了。 雪神看着有点不忍,这么漂亮的女娃娃,就这么毁了,有点可惜啊,但是,她不该存在啊,要是她养在人界,只要她不闹事,就能长长久久地活着,但在神界,规矩森严的,一旦被发现,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在殿外旁听的阿颜和阿古面色发白,吓坏了,想不到七七竟是异类,她们以前根本不知道,姻缘殿的红娘肯定是知情的。难道她是红娘炼的神器? 可按理说,红娘没那么大的本事啊…… 阿颜急啊:“怎么办?怎么办?” 阿古也没办法,她们人微言轻,就算跑出去说情,也是无用的。 就这时,一只炼丹炉被火神变了出来,稳稳地被搁在殿中。 “自己进去,还是本尊送你进去。” 火神最是严厉了,不怒自威的模样,让人生怕。 七七咬着唇,看着那可怕的火炉,里头熊熊燃烧的可是业火,一颗业火就能灼伤阿古的脸,一团业火,她的命还能怎么保下来。 她四下环望着,没看到红娘,这里所有神明,都想将她除掉,这可怎么办? 下一刻,一股滚烫的可怕力量,生生就将她逼入了炼丹炉…… 而她的眼底,跟着就露出了惊恐之色。 完了,这下真真是要死定了。 第338章 他救她,成师徒 虽然她以神力护身,可是她的神力无比微弱,怎么可能抵抗得了这熊熊业火的焚烧…… 当神力渐渐消失,她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要被烧毁了,当即痛苦地惨叫出来: “啊……” 尖叫声冲天而去。 就在那个时候,挂在她脖子上的一颗珠子,忽然就放出了耀眼了光芒,那光芒将七七包裹在其中,护着她隔离了那业火。 炉外,月神看到了,当即惊呼起来:“那是什么东西,竟在保护她?” 这一呼,所有人的注意力全落到了她身上。 没错,那是一股骇人的神力。 下一刻,殿外一道金光一闪,以风一般的速度掠进殿中,将炼丹炉一劈为二,灭了业火,快步上前,将金光中的女子护在怀里,并以神力渡之,为其疗伤…… 七七身上的灼伤,立刻被修复了,这也得亏得人家神力了得,否则,业火之伤,怎能轻易被修复。 “玄天?” 一直在边上冷眼旁观的魔女罗飒,看到竟是在闭关的玄天跑来把这小姑娘救了下来,心下很是惊讶,叫了一声,直接飞了过去。 玄天的注意力全落在七七身上,清冷的嗓音当中流露着担忧:“七七,怎么样?” “疼。” 七七本来是很坚强的,一看到他关切的眼神,眼泪不知不觉就落了下来。 那泫然泪下的模样,说有多楚楚可怜,便有多楚楚可怜。 “等一下,我就带你去疗伤。” 他右手捻出一朵金花,金麟兽就招了进来,趴在边上。 玄天让七七靠着金麟兽,转身看向自己的同袍,所有人都冲他露出了质疑的神情。 月神从来没见过玄天对任何女子如此亲近过,不觉妒火中烧,叫了起来:“玄天,你为什么要这般护着她,还毁了火神的业火炼丹炉?” 玄天先看向火神淡淡说:“抱歉,不是故意毁你炼丹炉的,但事出紧急,还望见谅。” 火神倒也不会斤斤计较:“炉子毁不毁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和这小丫头是什么关系?莫不是……” “对,没错,七七是我俩炼制的神器,亦是我的徒弟,南荒多妖火,七七将来的职责是助神界镇守南荒,不至于让南荒的小妖因为躁热而逃蹿人间,祸内普通凡人……这件事,我没和你们任何人说起过,但有禀过主神。这是主神的特赦令……” 他立刻唤出一道神谕。 一张金色的神旨上,浮现着一行黑色字体:【告众神书:神器七七乃司战之神玄天之弟子。修行满一千岁,便会下界镇守妖族南荒之地。】 众神当即鞠躬:“谨遵神旨。” 边上,七七的心脏在紧缩。 原来,她的作用要是镇守南荒。 如今她已经1000岁了,是不是她很快就要被发配南荒了? 玄天不再多说其他,而是转身把七七抱了起来,要走。 魔女罗飒上前拦了去了路,妖叱道:“玄天,我且问你,自我提出联姻,你避而不见是什么意思?” 玄天暗暗皱眉,淡淡直视了过去:“本尊与你的事,来日再谈。今日本尊要为徒弟疗伤,请不要再来玄天殿商议此事…… 一句废话都不想说,他直接来了一个瞬移,消失得无影无踪。 月神在咬唇,心头越来越不是滋味:玄天向来公正,办事一向是不偏不倚,但今日,他竟如此偏袒这个女子,这不正常。 殿外头,阿颜和阿古都惊奇啊,怎么回事啊,不是说,七七是姻缘殿的人吗?怎么转眼就成了玄天殿的徒弟? 这也太神奇了。 玄天将人带回玄天殿,送入属于她的房间,让她坐好,自己则盘坐在他身后,为其以神力止疼疗伤。 业火之伤,他虽可以助其复原,但业火当中带着火神的神力,炙热的神力已侵入其体内。她是水做的,冰凝的,火的力量会令她元气大伤。 而他只能助她少受一点疼痛。 “躺好,你身上的炙火之毒,需要花时间慢慢拔除,不是一时半刻能解决的,你且休息休息……” “哦!” 她躺着,眼巴巴望着他:“玄天,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以后叫师父。” 玄天一脸正色地纠正她。 “为什么要叫师父?” 她不愿意,这样一来就差了一辈,感觉她和他的距离好像又远了。 “我已经向主神说了,以后你就是我徒弟。既然定了名份,以后师徒之礼不可废……”玄天淡淡说道。 七七的眼睛却红了起来。 在神界,最讲究尊师重道,师与徒,一旦名份定了,那就是一辈子的事。 “怎么了?” 玄天看到七七的神情变得有点异样,这娃娃一直是活泼好动,特别喜欢笑,像现在这样,几乎没见过。 “我,能不当你徒弟吗?” 七七小声地问道。 玄天一怔,这天底下,有多少人眼巴巴想成为他的徒弟,可他从未收徒,她倒好,这么不给面子,竟不愿意当。 “这此事已有定论。是以,从今日以,你得改口叫师父了。” 玄天的语气是不容违逆。 七七咬了咬唇,“是,师父。” 玄天这才满意的点下头,“好好休息。” 不再多留,便要走。 七七却坐了起来,拉住了他的衣袖,叫道:“玄天,今天是我生辰。” 玄天点点头:“回头我会给你做碗寿面。”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今天的打扮,有没什么不一样?”七七想引玄天注意到自己的变化。 可是她并没有在他眼里看到半丝惊艳的神情,只道: “你不该选择当女子的,但这既是你的选择,为师尊重你的。不管你是男是女,在为师眼里,你就是七七。性别无甚区别。” 所以,在玄天眼里,她从来是无性别的。 也就是说,玄天对她,没有任何关乎男女之间的私情。 明白这一点后,七七就像泄了气的鱼泡,瘪在那里了,将被子一拉,钻进了被窝,气不打一处来,心疼得厉害。 难道这就是话本子里所说的,爱而不得吗? 唉,她该怎么办呀? 第339章 给她做寿面 玄天出去后,听到姻缘殿的红娘在结界外喊着,想要进来——他设的结界,除了他,没有人能破界而入。好,其实七七可以的。但她是个例外。 他把人放了进来。 “怎么样,怎么样,七七有没有事,听说都扔进业火炉了?被烧伤了吗?” 红娘很是紧张。 “没事。” “没……毁容?” 那业火,稍稍沾到一颗火星子都会毁容的,何况是被扔进去烧。 “七七是承我的神力修成人形的。我的神力能护她,但若是我来得再迟一些,她怕也是要化的。” 玄天暗暗皱眉:“月下,她无缘无故跑去神库殿偷灵芝做什么?” “我刚刚才知道,是我徒弟阿颜说的,月神的徒弟阿古,因为月神生气,打翻了火神送的业火盆,火星子伤了阿古的脸,七七仗义,又在神库殿见过灵芝,就想进去弄一点出来。” 红娘不觉轻轻一叹:“那孩子啊,就是太讲义气。” 玄天淡淡道:“当初我就说,不该放她出去疯的。” 是的,这么些年,玄天一直知道七七和红娘有往来,知道这事后,他本想加强结界。 但想想,越是拘着她,她反骨越重,可能会适得其反。 红娘是一个热心肠、又很会教人的神明,让她和红娘在一起,可以学到其他东西,所以,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否则,凭着她那点本事,骗他一次可以,一直骗,且骗了他七百年,怎么可能? 他能文能武,谋略过人,什么都能算计在心里,整个六界,只要他有心,尽在掌控。拿捏这样一个小娃娃,绝非难事。 “这和放不放出去没啥关系,你早些年就对外宣布,她是你徒弟,也就没那么多事了。只是可惜了……” 红娘忽就叹了一声。 “可惜什么了?” 玄天没听明白。 “没什么。” 她想说的是,可惜了七七那一份心。 那丫头啊对玄天肯定是生了一些别样的心思,现在成了师徒,名份一定,以后就没任何机会了。 尊师重道,这是六界内最最紧要的事。 “我去看看七七。” 这丫头现在一定很难受很难受。 玄天没反对。 红娘跑了进去,看到七七坐在床上,一脸的黯然神伤,眼睛红红的,一副想哭的样子。 “七七,是不是很疼?来来来,红娘抱抱你。” 红娘是最最心疼她了。 “疼倒是不怎么疼了,就是……” 七七眼巴巴望着红娘:“我只是玄天炼制的神器,是要派去下界的,红娘,我已经1000岁了,是不是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 她不想离开这里。 她想永永远远陪玄天在这里修行。 以前,她觉得这里很无趣,现在知道自己要被送走了,她才发现这里是她最最喜欢的地方。 “现在你伤成这样,玄天肯定不能将你送下界的,你呀,别胡思乱想……” 红娘连忙安慰她。 “那等我好了以后呢?是不是就得离开了?” 她想得真多。 因为太愁了。 “放心,你被业火灼伤了元神,没个几百年是养不好的。” 红娘如此回答。 七七这才重重松下了一口气。 玄天回到自己的寝殿,坐到蒲团,吐纳调息,把刚刚那紊乱的真气调理过来。 唉,亏得他来得及时,否则七七已经没了。 他在寝殿修练了几个时辰,天便暗了下来。 一天就要过去了,他忽记了起来,今天是七七的生辰,该为她做一碗面,这是早年便定下的规矩。 于是他去厨房,去做面,没用神力,而是亲力亲为,为她做一碗好吃的面。 神明是不用吃东西的,但是七七不是,她需要吃东西,长身子,所以,比较贪吃,常常跑到外头偷着吃,为此,他为她擦了不少屁股。 和完面,他没有马上做面条,而是准备做汤水。 先去捉了一只锦鸡,杀了,炖了,熬汤。 整个过程,花了不少时间,才完成了一碗鸡汤面。 闻着挺香的。 他端着面去了七七的房间。 红娘已经走了。 七七坐在屋子里发呆,想下床,但浑身不舒服,只能躺在那里养着。 听得开门声,她就翘起了头,看到是玄天,高兴啊,当即就坐了起来,结果,一不小心就扯痛了什么地方,痛得她直皱眉头。 “你身上被业火侵蚀,各种关节都会不舒服,以后坐起躺下都不要用力。” 玄天把面放下,过来为她输神力,让她舒服点。 七七闭着眼,接受着玄天的神力,这是她最最喜欢的事情,他的神力,能令她浑身舒畅。 待输完,七七不疼了,鼻子里闻到鸡汤的味道,她的注意力立刻落到了那碗面上,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玄天,你给我做了寿面呀?” 七七顿时开心了。 “叫师父。” “师父,这是做给我吃的?” “我又不吃东西。” “那好可惜啊,这么美味的东西,只能白白便宜我了。” 七七下了床,跑过去坐下,看着金黄的鸡汤里还搁着一只鸡腿,立刻美美地吃了起来,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眯成了线,嘴里直夸:“好吃好吃……” 玄天淡淡看了一眼,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本来他还想多留七七一些日子的,现在她闹出这么一个大动静,她能待在他身边的日子不多了。以后,他的殿里又会恢复死一般的冷寂。 想到那光景,他莫名有点怅然。 这娃娃,虽然有时挺聒噪的,但是,解了他不少寂寞。 就这时,他眼神一眯,忽感觉外头有人想闯结界。 是两个小神侍在结界外头徘徊。 他闭目感应了一下说道:“阿颜和阿古在外头,她们都很担心你,要不要放她们进来?” “好呀好呀……”七七应了一声,然后瞪大了眼珠子:“你……你怎么知道阿颜和阿古的?” 玄天斜了一眼:“你觉得为师很蠢吗?” 七七不觉干干一笑,原来自己这些年在外头干了什么,玄天都知道:“不蠢不蠢,师父是这世上最最厉害的神明,和蠢是完全搭不上边的。” 玄天又横了一眼:“少在那里拍马屁……” 随即幻出一道神力,将在玄天殿外来来回回踱步的两个小神侍给召了进来。 第340章 完成她的心愿;护她不受惩罚 阿颜和阿古也不知怎么的,一下子就被瞬移到了室内,然后看到玄天神尊坐在桌子边上,而七七则在吃面。 这画面,好生奇特。 玄天神尊素来高冷,尊贵令人不可直射。 等级低的小神侍,只能在一些重要场合,看到玄天神尊高冷地坐在那里,铁面无私地主持大局。 他给人的感觉,永远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 而七七,则是那种顽劣成性的孩子,只能和她们一起,远远仰望玄天神尊的份——她们甚至都没看清过他长得怎样? 但今天,他们却组合在一起。 一个欢欢喜喜吃着寿面;一个淡淡静静陪坐一边。 一个女子,娇俏可爱,惹人怜爱;一个是男子,气势非凡,俊美无俦。 重点,玄天不大爱理会女神仙们的,但今天,玄天怎么就和七七坐在一起。 七七伤得厉害,却在吃面,这面是哪来的? 玄天殿内又没有神侍,莫不是玄天神尊亲手煮的? 两个小神侍呆了一会儿,各自脑子里闪过无数疑问,回过神后,忙恭敬行了一礼: “拜见玄天神尊。” “不用多礼。你们既是七七的朋友,且在这里陪七七好好聊聊天……” 玄天准备离开。 七七却立刻叫住了他:“等一下,玄天,不对,师父,今天是我生辰,我的生辰愿望,你还帮我实现呢!” 阿颜和阿古听着好羡慕:玄天竟会许她心愿? 这绝对是天地之间独一份的美事啊! 玄天想了想,当即转过了头,淡淡问道:“你打算要怎样的生辰愿望?” 七七转了一下眼珠子,“唔,我想要……”她的注意力落到了阿古脸上,眼睛跟着一亮,紧跟着叫道: “有了,师父,你能帮阿古疗伤吗?她的脸,被业火烧伤了……阿古最在意自己的长相了,我希望她可以继续貌美如花?” 阿古没想到七七会提这样一个心愿,惊讶极了。 阿颜则微微一笑,七七真真是这世上最好的朋友。 玄天则一怔,随即暗暗勾了一下唇,七七就是这般的女子,与人为善,总想着别人。 “可以吗?师父?” 七七追问着。 他什么都不说,转身就捻出一道神力为阿古疗伤。 要知道,玄天虽然神力通天,但今天他为救七七已使过不少神力,现在还费修为救一个不起眼的小神侍。这种事,其他神明肯定不会做。神明们都是很惜神力的。 但玄天为了宠她,已是一连破了好几次例。 少顷,阿古的脸蛋就恢复如初了。 这让阿古惊喜极了,摸了摸就像脱了壳的鸡蛋一般的脸孔,当即跪地磕头:“谢过神尊。” “不用谢我,这是七七的生辰心愿。要谢便谢她!” 他不再多话,幻化而去。 阿颜和阿古则围住了七七——玄天不在,她们自在多了。 “怎么样,七七,你没事吗?你都被扔进业火炉里了,怎么身上一点伤都没有呀?”阿古惊讶啊! “自然是我师父神功了得,呀,其实神火的余威还在我身体里,得慢慢拔除。你们别抱我抱得太紧,疼的……” 七七被她们抱疼了。 阿颜忙松开:“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阿古则握住了她的手,一脸若有所思地问道:“七七,你怎么从来没和我们你是玄天的徒弟?” 七七无语望天,没法说,阿古,我也是刚知道我成为了玄天的徒弟。 “不是想瞒你,实在是,唉,一言难尽啊……”七七轻轻叹息着。 “七七,我们来是有件事想告诉你,玄天神尊把你带走后,魔女罗飒就跑去主神那边告状了,只怕主神会被逼着跑来找你和玄天神尊麻烦的……” 阿颜一脸担忧:“要是主神出面,也不知玄天神尊能不能保下你?” 七七一听,眉头直皱:“那个魔女,真是讨厌。” 阿古却说:“只怕我师父也要讨厌上你了。只要谁和玄天神尊走得近,她就生气。唉……” 现在她的脸被神尊修复了,回头被师父看到,也不知会不会挨罚。 “是啊,七七,接下去这段日子,你哪里也别去,就在殿里养着,你要跑出来,要是被她们逮住你的不是,你又要麻烦……” 她们过来就是来传消息的,聊罢,不再多留,各回自己所属神殿。 诚如阿古所料,当她回到月神殿,师父看到她的脸好了,一问之下,竟是玄天为她治的脸,她的脸一下拉得老长老天,当场就把她罚下界了…… 另一头。 七七起了床,出了殿门,想见玄天。 今天是她生辰,做任何事,他都不会生气的,所以,有一件事,她得去问一问。 她先去了寝殿,发现没人。 随即来到前殿,想去东边的书阁看看,却听到魔女罗飒正在门口叫唤,意图把玄天叫出去。 玄天本来没搭理,直到主神唤了一声:“玄天,你且出来,有件事,你需得交代一下……” 玄天这才幻作一道流光,闪了出去。 七七听着大感不妙,悄悄潜过去听墙角。 殿门外,来了不少人。 首当其冲是黑裙飘飘的魔女罗飒。 其身后,十一神明都来了,主神也在,被众神明围在其中,白发霜须,显得无比威严。 玄天先冲主神行了一个大礼,然后极不耐烦地看向罗飒:“罗飒公主,今天本尊有事,本尊请你别来别来,为什么你非要过来?” “为什么不能过来?” “今日我要为七七疗伤。” 这件事,现在与他来说是顶顶重要的事情。 不想话音落下,众神明脸上都露出了奇特的神情。 罗飒却冷冷一哼:“那个小神器就那么重要?” 她问出了其他神明心中的疑问。 玄天则淡淡道:“重不重要,本尊不需要向你说明。” 罗飒被堵得心里极度不爽,立刻叫道:“当然有必要说明。都说神界的玄天神尊,几万年以来,清心寡欲,严明公正,今天,你力劈炼丹炉,护一小异类。偏偏此异类幻你之形,私入宝库,这件事,你难道不该给神界众生一个交代吗?” 七七听着很不爽,反正,这个魔女就是希望把她给弄死了。 玄天淡淡道:“本尊的徒弟,要怎么处理,本尊自然会决断,你是魔界的人,凭什么来干预神界的事?” “我是没资格,难道主神不能过问?其他神明不能得你一个解释吗?” 罗飒死活咬着这件事不肯松口: “事到如今,你还在维护这个小异类,难不成是你动了私情?喜欢上她了?” 这一问,问得门背后的七七,眼神陡然一亮…… 会吗? 他可能喜欢她吗? 第341章 测姻缘 玄天立刻冷冷厉叱了一句:“荒天下之大谬。” 一句话,直接就泼灭了七七满心满眼的期待。 水灵灵的杏眸,幽幽然就暗了下来。 唉! 果然是她一厢情愿。 罗飒对于这个回答,倒是极期满意的,但她趁势又逼问了一句:“如果你说你没有动私情,那就该怎么罚就怎么罚,否则就会显得神界法度不明。” 玄天自然是难以苟同的:“七七如今伤成那样,你要本尊罚她,就等于是要取她性命?罗飒,你这是居心何在?” “她犯了神规就该受罚,我只是在提醒你,玄天神尊,你是神界的表率……至于我据心,我与她无怨无仇,又素不相识,能怀什么坏心思?” 玄天却是寸步不让:“本尊说了,她是神器,她有她的使命在。本尊费了千年时间,是要拿她派大用的。” “就她那点修为,能派什么大用?玄天神尊,你若不罚她,就是你徇私枉法。神库殿岂是神侍们想闯便闯,闯了还能不用受惩罚的地方?” 这个魔女,就是咬死了要治七七。 玄天拧眉,不予理会,而是看向了主神,行了一礼:“主神,七七入神库盗灵芝,是为了朋友。她的朋友阿古因为业火伤了脸。请念在她出于义气,如今又受了业火焚烧之苦,此事就此作罢……待七七身体恢复后,我便遣她入妖界。到时,我会下界人间,荡清人间浊气,以此抵七七犯下的过错……” 话中,字字句句都透着维护。 这不光让月神嫉妒。 魔女罗飒更是醋意横飞。 主神捋了捋白须,点了点头,说道:“月下已来禀告过个中委原,这孩子盗取灵芝,的确是为了帮助他人。此事便依你所言,徒弟有错,师父代之受过,古来有之,本主神以为此事不必小题大作。” 罗飒眼见得主神都在帮衬他,气得无言反驳。 玄天又欠了欠身:“谢主神宽宏大量。既然此事已了,容我失陪。” 罗飒再次叫出声:“且慢。” “你还有何事?” 玄天脸上尽是不耐烦之色。 “玄天,你我的婚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她又提到了这件事。 “今日不提这件事。”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你若不说明白,就代表你就是动了私情,喜欢上了自己的神器。” 面对如此纠缠不清,玄天当即冷冷一笑:“什么喜欢不喜欢,众神皆知,本尊命中无情爱无姻缘,你若不信,大可请月下神尊以姻缘绳来验看……如果姻缘绳能验出,本尊动了私生。本尊自请十八道雷刑……” 主神闻言,轻轻一叹,对罗飒说道:“玄天说得不假。罗飒公主若不信,月下,你且去以红绳试炼玄天,看他有无私心。” 红娘应声出列,来到玄天面前,手捏红绳,探其神脉,结果,那红绳静默不动。 若是有姻缘,或动了私心的,那姻缘绳立刻会飞去系在伴侣的手上…… 如此可视为两情相悦,缘份命中注定。 反之就是没有缘份,心中无爱无情。 “看清楚了吗?”玄天淡淡道:“本尊命中并无姻缘。本尊爱护七七,只为师徒之情。也可由此证明,本尊与你也无姻缘。所以,你与我联姻一事,就此休要提起,本尊这是不想误了罗飒公主终生幸福……” 这话,说得真真是冠冕堂皇啊! 魔女罗飒的面色沉了沉,姻缘殿的红绳能探出六界之中一切命中注定的姻缘,只要测不出来,就代表他们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但她就是不相信。 既然她对这个男人动了情,那就代表他们肯定是有缘份的,“月下神尊,麻烦你也帮我测一下。” 红娘这么做了,以绳系其手,那红绳虽然飞向了玄天,但是,半路之上,它停下了那里,没再靠近。 “这代表什么?” 罗飒见状,拧眉细问。 红娘咽了一口口水:“这代表,妹有情,郎无意。你与玄天,有缘无份。” 罗飒果然立马黑了眼,甩开了红绳,恨恨道:“我不信。玄天,你去把你小徒弟叫出来,我怀疑她对你早生了不一样的感情。你让月下也测一测她,我才相信…… “正好,那异类就在你身后的门背面,快让她出来……” 唉。 门后的七七不由得暗暗一叹。 在这些本事大的神魔面前,七七觉得自己弱爆了,瞧瞧,她都收起了呼吸,还是被发现了。 她想跑。 一股力量把她吸了出去。 却是主神用神力锁着她,将她带到了众神明面前,隔着几步远是师父玄天。 她不由得干干一笑,硬着头皮行了一礼:“拜见主神,拜见众神明。” 仙风道骨的主神看向红娘:“月下,你且一试。” 红娘心下暗暗一叹,很不情愿,无他,这一试,定然会试出麻烦。 但这是主神下的命令,她只能以红绳锁住了七七的手腕。 结果是,红绳飞向了玄天,但她的情形和魔女是一样的,同样是在半路刹住了,没能将红绳的另一头系到玄天身上。 但这已经不是重点,重点是,一个徒弟,对自己的师父,竟产生了超越师徒的感情,这在神界绝对是不允许的。 而这正是魔女想要的结果。 下一刻,她冷哼了一下,叫道:“主神,您看到了没有,这异类心生邪念,是不是应该早早打发下界,才不致于将来闹出天大的笑话。” 七七顿时紧张了。 她不要现在就离开玄天。 玄天的目光淡淡地往七七身上扫了一眼,看不出情绪如何,只寡寡然吐出一句:“七七现在元神大伤,现在下界,妖界妖气会反噬到她,等她身体康复,我再传她一些法术,自会送她下界……” 主神点了点头,温声劝说魔女道:“玄天天生不生情骨,任何人与他来说都是一样的,之前,本主神已经和你说过,他不是你的良配,也不可能成为任何人的伴侣。他的心里装的是天下,是六界……” 魔女罗飒看着很是不甘,但又无可奈何:为什么她喜欢的男子,偏偏是个冷血无情的神明呢? 不行,这个男人,她要定了。 一定有法子能让他动情的,她和他必须成为一对,否则,她就毁了他。 她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第342章 他的心,乱了 玄天哪知道这个魔女在想什么。 他只淡淡接了一句:“本神尊言尽于此,罗飒公主请回……”说罢,转身一挥手,带着跪在地上的七七,化作一缕青丝,瞬移回了房间。 “上床躺着。没事谁让你随便乱跑的?” 玄天扶七七睡好。 这丫头面色惨白惨白,情况看上去有点糟糕。 “哦。” 她乖乖睡好,心里是很尴尬的,自己喜欢他的那点小心思被戳破,也不知他是怎么样想的? “师父,是不是等我好了,就得去妖界了?” 她闷闷地问道。 “嗯。” 玄天是不会说好话的,实事求是地点了点头。 这让她的面色越发难看了,小脸都皱成一团了。 玄天看在眼,情知她不愿意,但这件事,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了。他没办法许诺她什么。 “你的伤,调理个一两个月就能好,然后,我用两个月时间教你一套法术,待你学会,便可去镇守妖业。” 玄天变出了一本羊皮卷给她:“这是你要学的法术,先看看,等你身体好了,就练一练,有不懂的就说出来,为师会带你入门……” “哦。” 她看了一眼,是一部很多人都想练的功法,传说练好了它,就会变得很厉害很厉害。 但现在,她一点兴趣都没有。 玄天又变出一颗药:“此药能补你元气,服下它,今晚好好休息。” 七七接过,乖乖吃下,痴痴望着,心里想到的是,师父竟要代他受罚,所以,师父还是很爱护她的。 可惜啊,师父没情骨,此生不会对任何女子动情。 玄天嘱咐罢,一脸平静地转身要离开,七七感觉刚刚的测试,对于他来说,一点也没有影响。 “师父。” 七七心脏突突跳地叫住他,还坐了起来。 “何事?” 他转身。 “刚刚的测试……”她咬了咬唇。 “你还小,有些事,你一知半解。将来,等你真正长大了就会知道,现在你的喜欢,不是真正的喜欢。好好休息。” 他化作一阵风去了。 七七觉得不对,那是姻缘绳测出来的,怎么可能不是真正的喜欢。 看着那本羊皮卷,她长叹着,将它盖住了自己的脸——丢人丢大了,喜欢自己的师父,这事传出去,别人会怎想她? 玄天回到自己的寝殿,坐下后,脑子里回想起七七的那根红绳飞向自己时的光景。 他不觉捏了捏眉心,轻轻一叹,有种异样的滋味泛了上来。 人人都知他没有情骨,无姻缘,无情爱,其实,曾经他也有过喜欢,只不过那个人不在了…… 但今天,他的心,竟会因为七七的红绳所指,而乱了心跳…… 这是怎么了? 他对此深觉困惑。 此刻他坐定细量,就是不能为自己解惑。 之后一连好几日,玄天都会准时来找七七,为她运功疗伤。 依着平日里的习惯,七七话是很多的,哪怕没话也会找话,嘴巴巴拉巴拉会说个不停。 但这几天,七七情绪很低落,一直不说话,玄天一给疗完伤,她就乖乖坐在边上,自己打坐运息。 白日里,她也不会去缠着他了,更不会想方设法做好吃的,跑来骗他尝点,喝点,想得到夸赞。 她安静得出奇。 不习惯的反而是玄天。 他已经习惯她黏他,没话找话,扰他清静——真清静了,反而不自在了。 这天,他为她疗完伤,没有马上离开,只是默默地看她—— 以前的七七还小,又是男子打扮,虽然面容好看,倒也没其他特别的地方;如今她选了性别。成为女子后,她的面颊变得纤小,五官变得更精致,一身女装,平添了她几份少女的娇妍。 她,与往日,似有了一些不同。 好看。 他好像有点看不够,一再的发现,自己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的时间多起来了。 可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七七调息完,转头看,才发现今天玄天还在,而且还在说一种奇怪的眼神审视自己。 “师父?” 她叫了一声。 玄天回过神,淡淡道:“最近怎么没做美食?” 七七道:“师父不是不喜欢玄天殿内有烟火气吗?”所以,她吃了一些玄天殿外果树上结的仙果。那些也是可以果腹的。 “再说了,我身上不舒服,跑出去弄那些食材,太不方便。唉,现在我特别想吃叫花子鸡……” 最后她吃得太素了。虽然她有神力加持,不会感到特别饿,但有时还是想吃点好吃的。 “走,为师带你到人间好好游历一番。” 这让七七惊讶极了,“去人间?真的假的呀?” 这一千年,七七一直待在神界,可没去过人间,听说人间是繁华的,四季分明,不像神界,永远是春暖花开的时节,想要吃果子,还得跑到秋意盎然的另一片空间才能采摘到。 “真的。” 在将她送走之前,他想让她过得开心点。 这是他想到的唯一的理由。 否则,他要怎么说服带她出去玩? 没错,他就是为了哄她高兴,想让她恢复往日的活蹦乱跳。 “谢谢玄天。不对,谢谢师父。” 她笑眯眯缠住了他的手臂,笑得可灿烂了。 玄天闻到了一股子异样的香,来自这娃娃身上,他的心脏竟然莫名紧缩一下。 这么多年,他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她从那么一点点大,长到如今,在这个过程当中,她总是缠着自己的,但,独独今天,她这么缠,缠得他怔忡了一下,竟令他有点慌。 急忙忙,他把她的手给拨开了:“你长大了,以后不准近为师身侧。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 她有点失落,但还是往后退了一步,闷闷道:“可我好像从来都没正经拜过师,是不是我还得向您叩头行礼……” 按规矩,好像是这样的,但是,玄天想了想:“不用了。为师不喜欢三拜九叩的,你只要心里记着我是你师父就好了。” 从蒲团上站起来,玄天将七七幻化成一朵冰莲,放在自己的衣兜内,出了殿,骑上金麟兽,便往人间而去。 七七却不愿意现出真身,又幻出人形,就坐在玄天身前,窝在他怀里,迎风驰骋,于仙气飘飘当中,笑容再次如花般绽放了开来。 玄天看着她,竟看得失了神……心跳更是乱了起来…… 第343章 游历,观礼 人间,云城。 现在正是盛世,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她从来没看到过这么多人,集市上摩肩接踵的,吆喝声更是此起彼伏的。 路边有好多好吃的。 她这里看看,那里瞧瞧,看到新奇的就拿了,遇上好吃的,顺手就拿来吃了——没错,她不懂吃别人的东西是需要花银子的。 玄天只能跟在屁股后面给她付钱。 趁这个机会,玄天教她怎么在人间生存,怎么买卖东西,怎么讨价还价。 “可我没银子。我该怎么去挣银子?” 七七忽对挣银子生出了很大的兴趣。 “师父这里有。师父的就是你的。” 这一刻,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徒弟有多纵容。 “不行不行,我怎么能总是依赖师父。回头我得好好研究怎么赚钱。” 七七想着自己总有一天是要离开师父的,太过依赖,以后,她还怎么活? 玄天听着,心里竟生出了一些不舒服,大约是这么多年,他被她依赖惯了,竟不希望她和自己撇清关系。 但同时,他心里又无比清楚,她既成人,总得割断和他的关系,学会独立于天地之间,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唉,不得不说,这种心情,说有多矛盾就有多矛盾。 七七哪知道玄天在想什么,蹦蹦跳跳在前面走着,天真灿烂的样子,频频引来年轻男子的搭讪。 玄天冷眼一瞪,立刻把人家吓跑: 以前七七一直是男装,且在神界,没这种担忧;现在七七是女子,且长得如此娇美动人,太容易引来少年们倾慕的目光。 这让他很不高兴。 就这时,集市上响起了吹吹打打之声,路上的行人都在往两边退让,一个个翘首而望,还有人在喊: “花轿来了,花轿来了……大家吃喜糖了……” 顿时有人往人群当中撒来了大把大把的喜糖。 路人们忙着抢糖。 “这是在干什么?” 七七问师父。 玄天不想回答。 边上一个大娘就像看怪物一样看她:“小姑娘,你都这么大人了,难道没看过成亲的吗?” “成亲?就是一男一女拜天地,入洞房吗?” 她好奇地问道。 大娘一脸不可思议:“你还真没见过?” “嗯。” 七七挺兴奋,拉着师父往前挤:“师父,师父,我要去看他们拜天地,入洞房。” 玄天没反对,当真带她去了——变成男方家的亲戚,混到了宾客当中。 七七看到新娘子被新郎倌从喜轿内接出来,跨过马鞍,走过撒着花生的红色地毯,来到喜堂,在宾客们的恭喜声中,拜了天地。 等新人被送进洞房,七七还要跟过去。 玄天忙把人拉了回来:“去哪呢?” “看他们洞房。喂喂喂,师父,你拉我去哪里?” “走了。” “不走,我要看。月下的姻缘树上,我从来没看到过他们是怎么洞房的,然后就生娃娃了。我想弄明白。” 七七说话,有时候就是这么的让人面红耳热。 因为不懂而无畏。 玄天无语望苍天。 洞房一事,她怎么能看? “不能看。” “为什么不能看,我想知道小娃娃是怎么放进新娘子肚子里去的?” 这虎狼之词,听得玄天那是身躯一震,忽然觉得放她和月下鬼混,是一个滥主意,瞧瞧啊,月下都让她看了什么? 他急吼吼把她给拉走了。 “师父,我要看,我要回去看。别拉我呀!求求你了。” 七七急吼吼地想回去,低低地求着。 适时,门口处,有几个顽童嬉闹着往前奔跑着,和挣扎着要跑去看洞房的七七撞了。 玄天本能地一搂,感觉小小的她往自己下巴上撞了过来,额头磕得都发出了“咚”的声音。 “呀。” 七七捂着额头,抬起,正好玄天低头看她。 这一刻,她的唇和他的唇离得无比之近。 她可以很清楚地闻到他身上的桉叶香气,能感受到其热乎乎地气息在喷出来。 其实,小时候,她和他小时候都有睡在一起过,但那是小时候,现在她长大了,而且她还变成了女子。 她总觉得好像有一些不一样了。 “小心点。” 玄天很平静地说道,手松开了,还往后退了一步。 “哦。” 心慌慌的她别开了眼,脑子里浮现的是她从姻缘树上看到的一些画面,男子和女子在一起,还可亲嘴。 她想着,那不知是怎样一种滋味。 如此想入非非着,她竟有点口干舌躁起来,暗暗用手挥起几缕清风过来散热。 “走了。” “哦。”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消失在热闹的贺客当中。 他们去了戏园,要了雅座,让人炒了几道小菜过来,坐在这个位置,可以一边吃美食,一边听折子戏。 她喜欢吃美食,他是不吃的,就那样陪着。 “呀,还有酒。” 没错,这边有果酒,是店家送的,说是自家酿的,酸酸甜甜,极是好喝。 玄天寻思着她喜欢吃酸酸甜甜的东西,和月下在一起,时不时就会偷酒喝,就留了一壶。 七七斟了一杯喝,眼神顿时发亮起来,欢喜地叫:“好喝好喝,师父,你也喝点。” “不喝。” 他已习惯辟谷。 “就喝一杯。一个人喝多无趣啊。来嘛来嘛。” 七七给倒了一杯,软软地央求着。 他被这嗓音撩到了。 这撒娇的语气,以前听着没什么感觉,现在怎么能把人的骨头酥掉呢? 他不由自主就喝了一杯。 “怎么样,好喝吗?好喝吗?” 她想和他交流心得。 “好喝。” 其实就那样。 她顿时眉开眼笑:“瞧瞧,只要你愿意尝试一下,就能尝到天下各种美味,哎呀,我反正是爱死这味道了。” 她嚷嚷着又连喝了好几杯,然后抓起一只鸡腿就啃得起来,啃完又喝了几杯。 楼下的戏台正在唱戏,唱到精彩处,她就探出手去张望,喝彩,一壶酒喝完,又让人上了一壶,足足喝了三壶酒。 玄天也在那里懒懒坐着,听着,看着,瞧她这光景,他不由得想到了另一个倾国倾城的少女…… 那少女也喜欢听戏,且喜欢一边听,一边磕瓜子,一边敲碗助兴。 她不是普通人。 而是神女。 那时,他只是一介凡人,而且还是一个被人挑断了脚筋,毒哑了喉咙,浑身长满毒疮的可怜人。 第344章 师父,教我 其实那时,他的出身是很不错的: 将门之后,还是嫡子,本该有锦绣人生,但因为宫中发生惊变,皇子夺位。 他们韩家为先王守江山,和发起兵变的皇子扛上了。 结果他们为了救一城城民而被迫投降,最终落得一个诛九族的凄凉下场。 独独留下了他。 因为他是韩家最最优秀的少年将军,曾经是新帝最讨厌的竞争对手,新帝留着他的性命,让他受尽屈辱,就是想让他活着受罪。 他只能每日像狗一样活着,在这座城里头当乞丐。 想曾经,他可是威名远扬的少将军啊! 何为绝望? 在他成为乞丐的那些年里,他深刻的领悟到了。 后来,他遇上了这个女子,她叫七莲。 茶馆外头,在他被人打得站起来时,是七莲救下了他,把气息奄奄的他带到了她修炼的地方,为他治好了坡脚,医好了毒疮,养好了喉咙。 她教他修练仙法,说他乃是神界一块仙石落下了人间,孕成了人形,必须受尽天下之苦,才能修练成神。 山中一日,人间一年。 他在山中修习一月,人间已过三十年。曾经伤害的他的,或老,或病,而他依旧年轻如少年。 凡尘一世,不过匆匆几十年,是如此的短暂。 某一日,他终于大彻大悟,放下仇恨后,便跟着七莲潜心修行。 后来,他成了仙,成了神…… 再后来,七莲在一次和魔界的恶魔决战时,为了护下苍生,就此灰飞烟灭。 而他从此也就心怀了天下,在神魔大战当中,一步一步晋升,最后成为了主神身边最强大的神明。 曾经,他喜欢过女子的——七莲就是他喜欢的姑娘。 但那时,他根本就不懂何为喜欢。等发现喜欢时,七莲早已消失在天地之间。他悔啊,他恨啊,最后,他把失去她的悲恸之情化为了守护苍生的决心。 再后来,他修练了一种渡苍生的功法,抽掉了身上的情骨,从此,他眼里只有法度,只有天下,没小情小爱。 想不到多年之后,他竟会带着一个小姑娘,跑到人间来,重历当年的一些旧经历,而心情也变得极度微妙。 “师父,我想问您一件事?” 忽然,七七探过漂亮的螓首,拧着眉头问了一句话。 玄天回过神,看到七七的脸红扑扑的,感觉像是喝醉了,这张脸凑得太近,他本能地把她给推开了。 小嘴里的果香味,薰得他有点眩晕。 “问!” “洞房到底怎么一回事?你就行行好,让我去看看嘛!” 她双手合什,“求求你了。拜托了。” 玄天倒吸一口气,俊脸上莫名发烫起来了,忙站了起来,想带这只醉猫去醒酒。 结果她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师父,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我想了解真相,你怎么能阻止我好好学习?” 玄天低头看,她仰头望,小小一只,红扑扑的,可可爱爱的,眼神还那么无辜。 “这件事,以后,你的夫君会教你的!不需要去看!” “不行,我想看。我就想看。你必须满足我的好奇心……” 玄天不想应付醉猫,把她瞬移到之前他订下的客房,将她轻轻安置到床上:“你醉了,睡!” 他要走。 七七一把将他拉了回来,转身就把他按到了身下,咕哝了一句:“师父教我!” “教你什么?” 他拧眉,想把这个丫头扒下去,这样黏在一起,成何提统? “教我怎么洞房!” “胡闹。” 她翘了起头,嘻嘻笑,纤纤素指点在了他唇上:“我还想学一件事。师父顺道也教教我!” 玄天觉得这娃娃又要为难人了。 下一刻,她突然就低下头,咬住了他的唇,狠狠吸了一口气,然后喃喃说道:“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嘛……” 玄天就像被雷击,浑身都僵住了,呼吸都停滞了,脑子里则嗡嗡大作,脸孔滚烫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被强吻。 而且对方还是自己的徒弟。 这算不算是奇耻大辱? 但他,竟没有生气。 而那个始作甬者,则趴在他身上,呼呼大睡了过去,才不管她这个行为给别人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真的是太不负责了。 玄天深深嘘了一口气,把这丫头从自己身上巴拉开,随即坐起来,坐在那里,长长地吸气呼气,心脏再次加快了跳动的速度。 等心境平复,他转头看这个娃娃,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她总能一再的干扰到他的情绪。 这真的是太没道理了。 清晨。 七七醒了,她摸了摸发疼的头部,脑子完全断片了,已经记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回的客房,想来是师父带她回来的。 从房间出来,她来到师父的房间,看到师父在打座,于是她悄悄地潜进去,想吓他一下。 不过,通常,她是吓不到他的——他会在她靠近时,喝叱,突然睁开眼。 但这一次,玄天居然没睁眼,身体外围设有一层结界,旁人是近身不得的,但她除外。 七七发现:玄天好像进入了忘忧界修练。 所谓忘忧界,是修练者在被什么事干扰到时,为了防止继续被那件事干扰,打开的一种空间,他可以在里面静下心来,提升功法,从而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但是,一般这情况下,这种修练,不会持续太久,很快就会清醒过来。 玄天其实不太会被外事干扰,但他喜欢用这种方式进行修练,如此可以加速功法积累。 今天,他很不对劲。 竟会没任何反应。 七七点了点师父那张俊美的脸孔,软软地叫道:“师父,你怎么了?玄天,你醒过来啊?” 按理,一喊他就会醒。 结果这一次,他竟毫无反应。 不好,他这是被忘忧界内的什么事缠住了。 她之前在月下神尊那边学过怎么入别人的忘忧境。那时,她是想进玄天的忘忧境去看个究竟,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结果,今日,机会就这样送到了她面前。 不进白不进。 七七立刻念了一个口诀,就这样大喇喇地进到了师父的忘忧界内…… 第345章 教她 一片竹林,一间竹屋,贴满了红红的喜字,从来只穿玄衣的师父,今天竟穿了一件红袍,手上还执着一根红绫。 而红绫的另一头,牵在另一个女子手上。 七七远远看到这一幕,吃惊极了: 天呐,师父竟在忘忧界内和别的女人成婚——原来他虽没了情骨,其实内心还是有喜欢的人的。 师父还想和人家成亲。 这让七七心头酸死了,心下好奇啊,这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股神秘的力量,把七七拉向了那个新娘子,眼见得就要撞上了,她急忙闭上眼睛,等着被师父骂。 结果,竟没发生撞击。 非常神奇的事发生了。 她进入了新娘子的身体…… 再睁开眼睛,她看到自己穿上了红嫁衣,头被盖着,手上执着红绫,而透过喜帕,她可以看到师父就在面前,用从所未有温柔的目光盯着自己。 她的头皮一下就麻了。 完了,她怎么变成新娘子了? 她心乱如麻地问道:“师父,我们这是……在干什么?” “成亲。昨日你已答应嫁给我,今天这是想反悔了吗?” 玄天语带紧张地问道。 不不不,能嫁给玄天,那是她心里朝思暮想的事。 七七立刻叫了起来:“不悔不悔,能嫁给师父,这是七七此生之幸。” “傻丫头,以后可不能再叫师父了。”他一脸正色地纠正她。 她立刻反问道:“那以后,我该叫你什么?玄天?” “既然成婚,自然得叫:夫君。” 哎呀,她忽觉得这是世上最最动听的称呼了:“那就快拜天地,我都等不及了……” 玄天不觉低低一笑,“你是姑娘家,矜持点!” “我才不要矜持。我只要快点成为你的妻子……” 她急得不得了,哪怕知道这只是一场梦,但她也想做一做这场美梦。 于是玄天牵着她,开始行礼: “一拜天地。” “二拜星辰。” “夫妻送拜。” 师父如此念叨。 伴着“送入洞房”,她被牵扯着进了新房。 当她在喜床边上坐下,师父执喜秤挑起了她的喜帕,还冲她温温一笑,她看得惊呆了,师父从来没这么笑过,笑起来太温温如玉了。 一杯合卺酒递了过来,师父说:“喝了合卺酒,你我便是夫妻。” 七七望着那酒,觉是这一切好混乱,她是来叫师父回去的,不能陪着她在这里虚耗神力,但这画面,如此之美,她怎么舍得就此离开。 不自控制的,她接过合卺酒,面红耳热地和师父喝了交杯酒。 “七七,谢谢你救我,我与你,生死不相离。” 他柔柔地说着誓言。 听到这话,七七心里就有点慌,不知道他在忘忧界发生了什么,才会说,是她救了他。她只能干干地笑了笑。 就这时,他倾过了身,轻轻吻住了她的唇。 而她只能瞪大眼,吃惊地看着,整个人已僵在那里。 “怎么了?” 他见她神情极不自然,立刻温温问了一句。 她结巴:“我们……我们这是在干什么?” 他低低一笑,把她推倒,压在身下,四眼相望着,他轻轻说道:“之前,你不是说要想知道洞房是怎么一回事吗?现在,我就来教你……” 罗衫落地。 云帐垂下。 她感觉自己沉在一片云里雾里,糊里糊涂就在他的热情当中给出了一切——后来,她意识到,这一切,可能根本不是梦。 在忘忧界内,她是真实的,而他也是真实的。 只不过,和她纠缠不清的是他的元神,但他的元神,其实就是他的分身。和他的金身没什么区别。 唯一的区别大约是,离体的元神,思想是不受禁锢的,而他的金身,受着神界的规则束缚。 一夜疯狂。 她终于明白什么是洞房? 可她却落跑了。 从忘忧界内出来时,她是面色潮红的,再看坐在床上的师父,她的面色更红——在床上,他竟可以那般热情…… 不知道他醒来,会有什么反应? 不行,她不能留在这里,好尴尬的。 想了想,她在房内点着了回魂香,悄悄回了房,解开自己的衣裳,再看手臂上的守宫砂——那是月下给她点的。 她说,女子为童女便有红色朱砂,一旦行了夫妻之礼,朱砂就会消失。 结果,竟不在了。 她的朱砂已消失。 所以,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她现在已是他的人。 这让她喜欢,又让她害怕。 师父是神明,是不能娶妻的,而她是徒弟,只能一辈子孝敬师父,怎么可以想那些有的没有的。 以后,她要怎么和师父相处呢? 如此一想,她的心,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玄天醒过来了。 是被回魂香带回来的。 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他长长吁了一口气,眼睛瞪得大大的: 疯了,他怎么会在忘忧界里,幻想和七七成亲,还和她洞房? 重点,这一切是如此的真实,就连七七叫疼的样子,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如果这是梦,梦里的人是不该有任何自主的反应的,他不可能感受到她的情绪变化,在无忧界内,其他任何存在的是不会有痛感的。 盯着那还在袅袅燃烧的回魂香,显然,七七来过他房间,所以,她会不会顽皮地跑进他的梦里? 那丫头绝对有那本事。 玄天想了想,跑出了房间,来到了七七房前,迟疑了一下,终还是叫了一声: “七七?醒了吗?” “师父?” 七七在楼下喊着,手上端着一个端盘,说:“师父,我到外头买了好些好吃的,全是我以前没吃过的,你要不吃?” 这丫头神情一如平常,所以,应该没发生什么事,大约是自己瞎想了。 他不由得暗暗吁了一口气,轻轻飘下了小楼,目光在她脸上来回巡视,脑子里全是某些画面。 他轻轻咳了咳:“好,我尝尝看。” “那我们就坐这里。” 柳树下,有一张石桌。 七七把食物搁在上面,“这是蟹黄小笼,这是虾仁烧卖,这是牛肉汤,这是鱼片粥……哎呀,真是香死了。” 七七很孝顺地给他盛了一碗汤,夹了两个烧卖,就开始顾着吃自己的。 玄天尝了一口,又瞟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问道:“七七,你刚刚跑来我房里了是不是?” 第346章 偏爱 “嗯,我看到你进了忘忧界,就帮师父点了回魂香。师父,你怎么进去那么久?”她好奇地问道,眼神是如此的清澈而无辜。 玄天都不敢直视,总不能说,我在忘忧界,和你成亲了,还洞房了,只含糊道:“就是修炼地忘了时间……” 啧,睁眼说瞎话。 七七点了点头,很配合,没点破: “哦。” 那也算是一种修炼。 听说,这种修炼得法,能同时增加两个人的功法。 刚刚,她发现自己身上的业火所带来的疼痛感好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神力也大有提升,也不知是不是从师父身上吸取了神力过来。 “师父,您功力提升了吗?” “嗯,” 他胡乱地应声。 “你吃。等一下,我带你到别的地方走走。” 他不敢面对她了,那些在忘忧界发生的画面,他必须把它们全部收起来,否则以后他要怎么面对七七。 玄天回了自己的房间,继续打座修炼,可脑子里全是那些挥之不去的亲热画面。 他觉得自己整个儿变得心浮气躁,很是不妥,就在房内练起了拳法。 如此这般一动,他忽感觉到背上,好像有什么地方隐隐传来疼痛,他一惊,忙退了衣服,取来铜镜查看。 有一条抓痕,无比清楚地烙在他后背上。 他一脸震惊,顿时记起一件事,他们恩爱时,她曾抓伤过他,如果只是梦,他的金身上不可能出现伤痕。 所以,那丫头,正好在那个时候,进入了忘忧境,和他燕好了? 这让他额头上冒出了豆大汗珠子。 所以,这一切,全是真实的。 但她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那他怎么办? 也当没发生过吗? 他抹了一把脸,反问自己,你能当它是一场梦吗?他能这么不负责任吗? 泰山崩于前,他可以做到面不改色,但这一次,他真的是乱了。 从卧房出来,七七在陪一只小猫玩,一猫一人玩得不亦乐乎,七七脸上的笑容这么甜美,看得他心脏突突突乱跳。 “师父,这只猫好可爱,我能养只宠物吗?” 她娇娇软软地询问着。 “这只是一只很普通的橘猫,如果你想养宠物,我带你回神兽界,找一只可以助你修行的小兽当宠物。” 她身边需要有可以帮到她的坐骑,等哪天她镇守妖界,才不至于被欺负了去。 因为不知道要怎么问她刚刚发生的事,他只能胡乱地扯上一句其他不着边的话,岔开这个难以启齿的话题。 “我现在这个修行,真的可以收神兽当坐骑吗?” 七七的眼睛顿时亮了亮。 “可以。” 其实是不可以的。 她不是神,她不可以有自己的神兽。 但他已经决定给她收一只。 没错,他对她的偏爱,越来越明显。理由很简单,他有愧于她。 “好啊好啊,我们马上过去。” 她开心得心花怒放,整张脸都亮堂起来了,拉上他就往外跑:“走走走,快点,我今天就要找到属于我的神兽,一定不能比你的金麟兽差。” 这好像有点异想天开了。 他的金麟兽,那大约是整个神界最最好的一头神兽了,它除了不能幻化成人形,其战斗力绝对是天地之间最最强悍的。 这一刻,他看着自己这个徒弟,心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关于之前发生的事,她不愿意说破,那他怎么说? 真要点破了,她要如何自处,他又该怎么处理他和她的关系? 娶她? 神规难容。 她会背上一个勾引师尊的罪名,从此被六界所轻贱;而他违背神规,若还想留在天界,就得承受99道雷刑。若他想对她负责,必须自剔神骨,永堕虚境,从此被放逐天地之外。 像她这样爱热闹的人,永入虚境,她会痛苦。 若能隐居人间,倒是可以。 只是,他还不确定,他对她,怀的到底是怎么一份感情? 因为一时的贪欢,而做出内心无法确定的事,将来,他会后悔,到时,对她的伤害可能更大。 所以,他需要好好再想一想:这个丫头,对于他来说,到底是怎样一个存在?当年,他信手将她雕成一朵永不融化的冰莲,怀的又是什么心情。 怀着复杂的心情,他们来到了神兽界。 七七在山林间奔走着,这边全是神兽,能不能寻到一只能和自己心意相通的神兽,那绝对是要靠缘份的。 “你要怎样的小兽?” 玄天跟在她屁股后面,默默地看着她,她现在穿着女装,一颦一笑都散发着一种特别的韵味。 “要全身是金色的毛,平常时候不用变成坐骑,小小一只就行,就像小猫一样黏人;战斗时,它会变成威风凛凛的坐骑,雄纠纠气昂昂,能跟我冲锋陷阵……” 她想了想:“神兽界有一种神兽名叫‘惊天虎’的,好像就是这样的对……师父,我想要惊天虎。” 玄天不觉暗暗一叹,她的要求,真是高:“你可知惊天虎乃是神兽界的王族,收惊天虎做坐骑,必须拿着神界的文书,才能在惊天虎当中挑一只最优秀的小兽当坐骑。你,不够格……” “也是。” 七七顿时轻轻一叹: “那就随便寻一只,我们过去那边看!” 不知为何,玄天竟不想让她失望,想了想后,说道:“我来想办法!走,去惊天虎的领地。” 他们瞬移去了惊天虎的地盘。 两个人隐去形踪,在满山奔跑的惊天虎当中寻找本事了得的小兽。 之所以要寻小兽,是因为小兽会认主;而成年神兽不好驯养,至于小兽,则能收它为弟子。 嗯,玄天想让七七收个弟子,这事在神界是允许的——成为他玄天的徒孙,对于他们惊天兽来说,那也是莫大的荣耀。 最后,七七一眼就相中了一头额头有一个黑色“王”字的小兽。 它比任何其他小兽跑得都要快,捕猎更为凶猛,吃饱了在草地上打滚时,就像一只小猫,可可爱爱的。 七七现在要驯化它,这事,不能靠玄天,只有她真正让人家听话了,从此它才会听命于自己。 而玄天只有在边上观战的份,眼底皆是纵容,以及无法掩饰的偏爱—— 第347章 宠着她 这一场战斗,引来了满山的神兽观战,有其他成年神兽想上前帮忙,却被它的伙伴阻止,示意它看:“那是玄天神尊。他这是相中阿墨当神兽了!” “可他有神兽啊!” “那就是想给这小姑娘收的?” “可我们惊天虎是不会随随便便给寻常神族当神兽的,除非是神界或是仙界有品阶的神仙。他没承上文书,这是有违神规的。” “理是那个理,但是玄天就在那里。有本事,你去找他论理去。” “我可不敢。” “那就只能静观其变了!” “哎,你们觉不觉得玄天有点过份宠这个小姑娘,竟会亲自为她压阵……” “是哦,是挺宠的,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呀?” 七七和神兽之战,战得那是惊天动地。 玄天以结界封锁了整座虎山,不让这里发生的事传达神界。 战到最后,神兽从半空被七七的七杀拳击中,丢落下来的速度又快又猛,而下面却是万丈悬崖,如此掉下去,不死,也得伤半条命。 七七连忙冲过去救下了它,因为冲击力太大,她下坠速度太猛,以至于被山崖上横伸出来的一块岩石给划伤了手臂 落地时,她的手上是鲜血淋淋的。 本来还在挣扎的小神兽,看到她受伤了,竟一下变乖了,歪着头看着,还给舔了舔她的手臂。 七七看着很高兴啊,眯眯一笑,摸摸它的头:“没事没事,刚刚我出手太重,没伤到你就好。小金虎,我喜欢你,以后,你能陪着我吗?我是玄天的徒弟,以后,我可以把玄天教的全教给你。一定让你修炼成这世上最最厉害的神兽,比玄天的金麟兽还要厉害……” 小金虎在原地转了一圈,想了想,竟点下了头。 这时,一对身形巨大的惊天虎,扑了过来,气势汹汹地把小金虎保护在身后,冲七七大吼了一声。显然,是这小金虎的父母。 瞧那雄虎的气势,感觉应该是虎山上的王。 玄天飘落了下来,护到了七七面前,一副“这是我的人”的架势。 那雄虎见到他后,立刻恭敬地行了一礼,前脚跪在了地上,还嘶吼了几句,具体在说什么,七七听不来。 玄天只淡淡落下一句:“本尊知道,今日来收神兽与理不合,但是,虎王,令郎阿墨与我徒儿投缘,它若能成为我徒儿的神兽,来日,它的神功必会有大成。本尊会亲授他和我徒儿功法,其身份,等同于是我另一个徒弟。所以,你且看看,愿意最好,不愿意,本尊绝不勉强……” 这对惊天虎夫妻你看我我看你,眼神当中带进了犹豫,而小金虎则在他们脚边,跳着叫着,已经同意。 于是,七七就如愿收到了一只只有神明身份才能收到的惊天虎作为神兽。 这份殊荣,若不是有玄天撑腰,她肯定是享受不了。 这份宠爱,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当天晚上,玄天给七七和神兽做了血祭的仪式,也就是说,从此以后,他们生死相连。如此一来,七七就能听得懂小神兽说的话了。 七七可开心了,带着这只叫“阿墨”的小兽,又是蹦,又是跳,又是跳的,晚宴被他俩整得可热闹了。 后来,玄天和七七在神兽界待了好日子,主要是怕虎王担心自己的独子离开他们,会不适应,他们就先在神兽界住下,顺道他就教他们一些神术,由他们一起练。 小神兽悟性很高,天天都在精进。 一个月后,玄天带着七七离开,小神兽跟他们走,就此拜别父母。 玄天带着他们继续游历人间,这里住上一阵子,那里住上一阵子。 日子过得很快,七七的身体好得差多了,而他教的神术,七七学得很快,粗浅的表皮,她都已学会,想要学到一个至高境界,那得需要他们严加苦修…… 如此这般,一眨眼过去了好几十年——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啊!这于天界来说也就过了两三个月。 伴着七七和小兽越来越融洽,两个人的神术也越来越高超,玄天觉得以他们现在这本事,不要不去招惹高阶品的魔啊,妖啊,没有人是他们的敌手。 分别的日子,就在眼前了,她该去妖界了。 之前,主神曾传话与他,让他把早点把七七送去妖界,以杜绝闲言碎语,而他也该返回神界,继续潜心修炼。 只是,从今往后,他的生活里不会再有人聒噪的吵吵嚷嚷了。 心里那份莫名的依恋,让他迟迟不愿意执行这件事,一直拖着。但往后头,她怕是不能再拖了。 这天清晨。 玄天起了一个大早,去山间捉了一句锦鸡,江中钓了一条鱼,上集市买了时蔬,鲜果。 他做了一桌子的菜。 没错,他会做菜,这全是因为他养了一个贪吃的女娃娃,这么一日日,一月月练出来的。练到最后,他就会了这一手好厨艺。 七七和小兽睡在同一间房间,出来看到这一桌好吃的,她立刻感觉很不妙,他们在人间游历了那么多年,感觉是时候要分离了。 以前,每一次师父出去游历,都会给她做一桌好吃的,今天这样子,八九不离十了。 “师父,我是不是要去妖界了?” 她是笑着问的,以笑来掩饰内心的伤感。 玄天点了点头:“嗯。” 她的心,狠狠地被刺痛了一下,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坐下后吃了一口,才又问道:“师父,那以后,我还能回神界见着你吗?” 玄天给她夹了一块鱼:“以你现在的神力,飞不上九重神界。以后,你得很努力地修行,才有可能上去。” 她低头吃鱼,鼻子酸酸的,是哦,她的神力太弱了,没有那种一下飞越几重天的本事,会掉下来的: “那你会来看我吗?” 玄天又给她夹了一个丸子:“没特别事,应该不会。” 这话真的是太残忍了。 她咬着丸子,想哭了,眼泪说掉就掉了下来, 玄天看着,心生不忍,但他没给她任何承诺,“这世上,你真正能依靠的是自己,以后,我不在你身边,还得勤加修行。你可以有另一片海阔天空的。” “嗯。我会的。” 她故意扯开了笑容,可是梨花带水的笑容,是不是太过凄惨了。 玄天沉默不语,很想收回刚刚的话,但是,主神那边,他没办法交代,到时以他之力怎么护她? 留她在妖界,或者她能拥有另一种人生,这是他现在唯一能让她活得舒舒服服的选择。 是的,在离开前,他会把她安排好的。但是,他不会让她知道…… 第348章 天各一方 这顿饭,七七拼命地吃,因为从今往后,她再也吃不到师父做的美食了。 以至于后来,她都有点吃撑了。 饭后,玄天带她去了妖界,寻了一处有水源的地方,以他的神力开辟一片绿洲,以她之冰凉消散附近的酷热。 让南荒之地出现一些凉意,给妖界创造一片极乐之地。 这是她的使命。 在那水源深处,玄天放下了自己花了很多年才修成的神珠。 此珠所散发的神力,可以帮助七七更好的修行,也能让她身上的清凉辐射得更远一点。 另外,他还运来粗壮的竹子,为她修成了一间竹屋,给她弄了一个篱笆,种下花草,撒下鱼种,还在竹屋正厅悄悄放下了通天镜。 这镜子可让他看到她在妖界的一举一动。 但她看不到它的存在。 他还变成了一枚精致的玉坠,挂到了她脖子上,认真叮嘱她道: “若遇危险,可以念我教你的咒语,玉坠可助你打败强敌,但,每个月只能用一次。” 七七很喜欢师父给的这处住所,该有的全都有。 重点,这屋子的模样和结构,和他们洞房时的竹屋完全是一样的。 这对于她来说,也算是一种慰藉。 就在七七沉浸在回忆当中时,玄天悄然离开,等她回过神,四处再寻,只寻到玄天留下的两个字: “珍重。” 七七看着这两个字,没哭,也没跑出去大喊大叫,气他的不告而别。 她只是坐在客厅,一手抱着小神兽,一手牢牢抓着玉坠,再也没动过,她的难受全写在脸上,但她无力改变什么。 这是她命中注定的归宿。 第二天开始,她就为自己制定了生活规划,和学习计划。 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学习和修练,她安排得明明白白的,虽然一个人很孤单,但是,她练起功来,的确不曾松懈过。 之后的半个月内,她天天如此,她让自己忙得没空去想:自己从今往后再也见不着师父了,而是把现在的生活想像成,师父出去办差事,而她乖乖在家等他回来。 当然,有时候,她会很孤单,但好在有小兽陪着自己,她的孤单并不容易凝聚起来。 因为她的神力散发出阴凉的力量,这边会变得清凉,而凉气遇上热气,容易生出雨水,她所在的这一片地方,渐渐地,树木郁郁葱葱起来,花草繁茂起来,鸟雀也多了起来…… 然后,小妖们一个个聚了过来! 他们好奇啊,这一片荒热之地,什么时候形成了一个天然的绿洲,能让他们沾上一点光,每天都能过得舒舒服服的…… 伴着时日一长,小妖们聚集的越来越多。 其中有几只妖在妖界名声颇大,他们过来,想把她赶走,想占领她的竹屋,因为她所住的地方,灵气很是旺盛,这很适宜众妖修练。 然而,没有一只妖能打败她。 渐渐地,他们发现原来她是这块风水宝地的守护者,本来的排斥,最后变成了摩拜。 没错,她就此成为了妖界的圣女。 玄天在妖界守了七七好些天,确定她可以单独生活了,才悄悄回了神界,却被主神招了去。 主神无奈地对他说:“你消失了这么些天,魔女已回去魔界,她发下狠话,如果你不娶她,那么神魔两界只能一战到底。到时,她还会喊上妖神,把我们神界打到落花流水……” “我命中无姻缘,联姻对她没任何好处。” 玄天不想联姻,如果真要娶妻,他想娶的是……脑子里不由自主就浮现了七七的音容笑貌。 为此,他的眼底顿时翻起几丝复杂之色。 “那你想怎么解决这个矛盾?” 主神发现这小子好像有点心浮气躁,这有点奇怪。 “我的神功已大成,如果他们想战,我便奉陪,但请您放心,他们不会轻易宣战的。因为,他们缺一个发动战争的借口……” 说罢,他直接就告退了,怕待久了,会引起主神怀疑。 玄天回了玄天殿。 玄天殿寂寂无声,再也没了小七七的聒噪声,也看不到她活蹦乱跳的身影了,更闻不到那乱七八糟的食物香味了…… 死一样的沉寂,让他觉得浑身不舒服。 他进了七七住过的房间,查看她用过的每一个件东西,回想和她一起经历过的每一个有意思的瞬间。 可惜啊,这些都成为回忆了。 随即,他退回了自己的书房,可这里也都是她生活过的痕迹,一花一草,都是她给安排的,字画什么的,也是她写的,然后自恋地觉得那是千古名字名画,就非要挂起来。 最后,他只能回了自己卧房,盘坐静修,结果,他沉不下心来,打开镜子,就想查看她在干什么。 看到她把日子过得那般好,他忽觉得,这娃娃根本不在乎他有没有在她的生活当中,瞧,她过得多开心。 唉,真的是好没良心啊! 但同时,他也深刻领悟到了一种滋味: 思念。 想以前,她每每被孤身留在玄天殿,在他出去办差事时,她会日日夜夜盼他归…… 那时他不能体会那是怎么一种滋味,现在他体会到了。 思念是一种蚀骨的东西,能让人心头隐隐不舒服。 可问题是,他是一个没有情骨的人,又是石头生的,怎么能体会到那种滋味? 一连十几天,他闭门不出,就看着七七在妖界过日子,小小的一片绿洲收留了无数妖族;而妖族中的能人,纷纷和她结交。 有几个年轻的妖族,更是倾慕上了她。 她笑着和他们称兄道弟,成为了最好的朋友。 一个叫修原。 一个叫鲁答。 前者是妖族的少主;后者是魔族的小魔头。 这两个人,不管在妖族,还是在魔族,都有着其显赫的身份,但当他们遇上七七时,就当起了她最忠诚的倾慕者。 两个人整日就在她身边献殷勤,看得玄天不爽极了: 恨不得立马跑去妖界,让那丫头和他们保持距离,别被他们带坏了。 那酸溜溜的滋味,与他来说,真的是太太太陌生了…… 没错,他醋了,可怜他犹不自知! 第349章 她怀孕了 又过了半月有余,月下红娘知道他回来了,过来拜访,发现玄天神尊面色不太好,整个人阴阴的,像是被谁给惹着了。 “玄天,你回来了,七七却没回来,你不会真的把她扔在妖界,从此不闻不问了!” 月下替七七着急啊! “她过得挺好,你不必挂心。” 闭关近一个月的他,语气甚是清冷地回答道。 “我怎么可能不挂心?你知道她为什么想做女子?那是因为她喜欢你,你倒好,一点也不把这件事当回事。心真是够狠的。” 月下恼火啊,但又挺无可奈何的。 玄天是神明,的确不能娶妻。 就因为如此,她才觉得这个狗屁规定,太讨人厌了。 不过,如果神明能娶妻,那么整个神界,想嫁给他的人,肯定多如牛毛,好像怎么排都轮不到小七七! “说,她在哪里,我想去看看她。” “我掩去了她所有行迹,月下,就让她安安稳稳镇守在那里,别去打扰她……” “不行,我必须去看一看,否则,我会永远牵肠挂肚的……” 玄天不打算告诉她。 给了她一个背影。 月下火大极了,撂下一句: “行,不说是,那我自己去找。只要我愿意,总能把她找到的。” 玄天怕她乱用神力,四处寻找,反而惊扰到了其他神明,到时被主神知道,可能会引来一些没必要的麻烦。 于是,玄天还是把七七住在哪里这件事,给说了说。 得了坐标后,月下就再也忍耐不住,转身就跑了出去,悄悄下了神界,去了妖界。 按理说,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她是不能随便下界的,但是,她实在是太想七七了,也就顾得不其他。 可等她见着七七,发现这娃娃顶着一个大肚子,看上去竟像是……怀孕了? 从空中飘到地上,月下盯着那肚子,看得目瞪口呆:“这……什么情况啊,七七,你的肚子,谁搞大的?你师父知道吗?” 七七一看到月下,可高兴了,眼见得自己怀孕一事被捅破了,也不急,而是直接扑了上去: “月下,你怎么来了?我好想你啊!” 一上来就要撒娇。 月下无奈地先抱了抱她,才指了指她的肚子,再次问道:“说啊,怎么一回事?孩子的爹是谁?” 七七却直摇头,“不说。” 月下咬了咬牙,无比严肃地看她:“所以,你是被欺负了?” “谁能欺负得了我?没有的事。” 这太伤她面子了。 好歹她跟了玄天那么多年,怎么可能打不过寻常小妖。 “那你这肚子到底谁干的?” 七七还是紧紧闭上了嘴。 “不对啊,你肚子这么大,怎么你师父没发现?” 月下突然记起了这件事。 “我使了术法,藏起了肚子,师父的通天镜被我唬弄了,当然看不到。” 没错,七七已经发现了,正厅那边,有师父留下的通天镜。 想来师父肯定是不放心她,才这么做的。 后来她发现自己怀孕了,为了防止被师父发现,她使了一点小伎俩,如此才算瞒天过了天。 只是这孩子长得很慢,她在妖界都生活了好些年,这肚子还没卸货。那是因为和她结交的都是寻常小妖,所以没看破她施的障眼法。 结果,月下突然到访,一眼就看穿了,这件事,自然是不能让她告诉师父的——一旦穿邦,师父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你不是喜欢你师父吗?怎么会和别的男子……” 月下想不通啊:“瞧你这心甘情愿的样子,说,到底是哪个妖孽,夺了你的芳心,占了你的身,留下了他的种……” “就是一只很普通的妖。我在这里太寂寞了,就……那样了……” 她胡乱地撒着谎。 “那你们成亲了吗?” “嗯,也算成了。月下,你可千万别和我师父说。拜托了,拜托了。” 她求着。 “就算我不说,回头他跑来这里,你不是照样会穿邦。”月下没好气地提醒道。 “他说过的,他不会来看我的。我只想安安心心在这里把孩子生下来,这样一来,我就算有了一个真正的家。我可以陪着我的孩儿长大,一定把这一方妖境照顾好。” 七七如今的愿望是可以在这里安安稳稳地把日子过好。 月下心疼七七啊! 这孩子只想有一个家,结果被玄天发配到了这里,想来她一定很伤心,才随便找了一个妖族怀了这娃: “你这是怀几个月了?” “没几个月!” 其实七七觉得她在人间和妖界总共加起来就过了那么些年,估计就是顶神界四五个月! 可能玄天是神明,所以,她肚子里这货,是按着神界的时间来算的,长得特别的慢,所幸,她都没有什么反应,就是啊身子渐渐大起来,她修行的时候,总觉得负担挺大的。 “我来看看!” “不要。” 可月下还是按住了七七的脉,这一探不得了,眼睛都瞪成驼铃那般大了:“你……你体内没妖气。竟是……竟是神胎?” 糟糕,被发现了,七七顿时变得好心虚。 “说,这是哪个小神侍跑来了你这里,还和你结下了这种孽缘?七七,不管是神侍,还是神明,都不能成男女之事,结两姓之好的。” 月下的神情越来越严肃起来。 七七本是神明之徒,虽被派来镇守妖界的南荒,她本不是神族,真的和妖族好上了,留在妖族,完全没什么问题,可一旦事关神族,那就麻烦了…… “月下,我和他已经分开,这件事,只要你不说,没有人会知道的。 “再过段日子,等我快生产了,我就藏起来,闭关修行,不见任何妖族。 “等孩子生下来后,我就对外说:这是我领养的,这样就没有人会发现孩子是怎么来的?” 七七想得很好,但是…… “神胎降世,是会生出异象的,你觉得你能悄无声息地产下它?到时你还怎么瞒?就算你师父来了,都帮不了你……” 月下说的话,让七七惊骇地瞪大了眼珠子,这事,她可不知道! 哎呀,这可怎么办啊? 第350章 东窗事发 “那至少,在我生产之前,神界肯定是不会知道的对,至于生的时候,月下,到时,你就再帮我一把好不好嘛,你看看,我俩这关系这么铁……你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对!” 她拉着月下,又撒起娇来。 “也行,那你得告诉我,是哪个臭小子让你怀孕的?” 月下想把那个男人给诈出来。 七七立刻摇头。 这件事,她是死也不会说的。 “行行行,我帮你,你容我想一想,怎么掩掉你身上神胎的气息……” 月下长长一叹,自打认识这孩子,她真的是每每为她操碎了心。 七七马上扑了过来,嘴甜地叫道:“我就知道,月下是这世上顶顶好的神明。最疼七七了。” “比你师父还好吗?” 她斜了一眼。 “对,比师父还要好。” 七七黏着她,摇啊摇! 月下翻了一下白眼,才不信呢,她这边小嘴就爱哄人高兴:“哼,有本事,你当着你师父的面说,我比他好。” “不行,我现在不能见师父,反正这世上,就属红娘最最好了。” “啧,少拍我马屁。” 如此这般,月下算是彻底被攻陷了,反正遇上七七,她只有投降的份。 既然答应护着她,月下就得想想,怎么去弄一块避世神石来。 只要得了那块神石,将其炼成坠子,一直戴在身上,就能避了其身上的气息,让神族察觉不到神胎的存在。 所以月下在七七这边,没怎么多待,直接跑去天涯海角找避世神石了。 那边有制造各种神器的原材料,只要有缘,只要有那本事斗过那只海角兽,就能觅得上好的原材料。 那边也有避世神石。 月下是神明,进去自是容易的,但想要寻到避世神石,她还是花了几天功夫。 然后制成坠子,又花了一些时日。 等月下制成避世神玉,回到妖界找到七七,她的腰又粗了几分。 月下给她戴上神玉,将她幻化成和平常人无异,如此就没有人看得出她怀孕了——有她神力的加持,又有神玉相护,这丫头肯定可以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来的。 然而这世间事,又岂是事事能如人意的。 有时候,你最怕什么,它就会来什么? 又在妖界过了几年,这一日,七七在自己的竹屋内修行,月下不在,回神界去了,外头忽跑来一只小妖,沾了一脸的妖血,急巴巴地叫道: “圣女,圣女,不好了,不好了,外头来了几个魔族,在肆意欺负我们妖族,还还动手伤人,这可如何是好?” 七七忙跑了出去,在看到来人时,面色一骇,恨不得就此遁走。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在神界,想要嫁给玄天的魔女罗飒。 后来的那些年里,她听说罗飒回了魔族,联姻一事并没有再提起来。 嗯,当然,在神界,也就不过过了匆匆一两个月而已。 “我道是谁在这里设下了结界,养了一批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却原来是你啊,玄七七,玄天的徒弟……” 罗飒一步一步逼近,而等走到最近的地方时,她立刻发现七七身上使了一种罕见的障眼法。 她的眼神不觉一凛,使出一团黑色的魔气,往七七身上一挥,那障眼法不攻自破,立刻就露出了她那大大的肚子…… 见此情形,罗飒的面色不觉一沉,利叱道:“你可是神器,竟敢违背神规,与妖苟合,怀上孽种……” 她用魔气一探,紧跟着就又叫了起来,嘴里尽是不可思议:“你……你竟怀了一个神胎?说,神界谁和你一起犯了神规,竟和你这种下贱东西乱来……” 七七很害怕,本以来这件事,是可以瞒天过海的,却不曾想啊,竟被这个魔女生生给撞破了。 “这件事,与你无关。” 七七沉下俏脸: “这里是妖界,我只是异类,而非神族,我在此,护了南荒的妖族,使命已了,至于我和谁生娃娃,你管不着……” “管不着?” 罗飒冷冷一笑: “我把你绑了送去主神那里,且看他会不会这么说?” 这个女人是魔族近几万年以来,唯一的神——能成神,那代表便是这一族最厉害的人。 七七只有一千岁,依着神界的年纪,只是小孩子,但因为七七在幻成人形时,玄天已经往它身上注入了多年神力,加上后来的一千岁,应有六千岁,折成人间的岁数大约是16岁。 而罗飒已经活了两万岁,那功力岂是她这个小小的神器能对抗得了的? 当罗飒使来一团魔气,可毁天灭地的力量,在整个绿洲上空卷起了一波惊骇的狂风,能将整个绿洲上的生灵卷到半空,包括她七七。 七七看着卷上天的众多小妖,又惊又怒:“有种你冲我来,拿其他妖族撒什么气?” 罗飒哼了一声,叫道:“但凡包庇你的妖,都该受到惩罚。” 七七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苦心经营了那么多年的绿洲毁于一旦,本能地摧动了玉坠。 下一刻玉坠当中现出一道精光,那精光幻作一道白影,竟是传说中的玉魔。 此玉魔曾败于玄天之手。 当年,他们比试时曾立誓,输的那一方,得化作一块死物,从此消失在茫茫天地之间。若有朝一日,被人摧动,就必须出来帮忙…… 玉魔的能力非常惊人。 他之所以会变成玉坠,因为当初他受因于自己的誓言。他的攻击力,在魔界,是前无来者,后无古人的。 以魔制魔,那绝对是有用的。 魔女罗飒就此败北,那也是不用太过意外的事。 “你是传说中那个被玄天镇压在玉石当中的玉魔?” 罗飒被打出了绿洲,看着这个冷酷的男人,凝眉叫道:“你我都是魔。为什么要帮那个异类?” “老子谁都不帮,老子就是不喜欢有人跑来我的清修之地扰我宁静。滚,再不滚,老子就把你打得屁滚尿流……” 玉魔拿着杀气腾腾的双戟,左右击打着,威胁着。 罗飒虽有不甘,却只能恨狠狠瞪了一眼七七,带人离开。 她肯定是要回来的。 这个小贱货,她必须把她拿住,到时,她想看看玄天要怎么护下他的宝贝徒弟…… 第351章 被逼入绝境 肆意欺负人的魔族落荒而逃了,四周,小妖们发出了欢呼声,可七七却并高兴不起来。 相反,她心里还涌现了强烈的不安感。 罗飒临走落下的眼神表明,她是不可能就这样善罢甘休的。 而师父说过,她在妖界,每月只能使用一次这个玉坠。 那下次,等她再来,她要如何悍卫这一方绿洲。 说来说去,就是她的力量太过渺小。 要是她能有玄天那样的本事就好了。 “多谢玉魔前辈。” 七七很恭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玉魔凉凉一瞄:“玄天竟也有栽跟斗的时候。” “啊,什么?” 七七一时没有意会他的言下之意。 玉魔落下一句:“我只能帮你一次。若有下一次,你且好自为知!” 说罢,便化作一阵青烟,钻进了玉坠,消失得无影无踪。 七七摸了摸脖子上的玉坠,又捂了捂大肚子,抬头时看到众妖们已经围了上来。 好朋友修原也在边上,指着她的大肚子,怪叫道:“七七,你怀的是这谁的孩子,为什么之前没有,一下子就冒出这么大肚子?” 七七头疼啊,自己身上的惊天大秘密,就这样被曝光了,真要闹大了,那肯定会引来玄天的,那可怎么得了? “那个,不好意思啊,因为我是神界派出来的,我怕我的这点事闹大了,就会被迫离开妖界,会被打回原形,就不能为众妖净化南荒的酷热,所以,一直瞒着大家……” 这位修原君本来是爱慕七七的,发现这个真相后,感觉整个人被天打雷劈了一般,那个伤心啊,那个憋屈啊,但是一听说神界有可能会把她打回原形,还会被迫离开妖族,立刻愤愤不满了: “你就是我们南荒的圣女,为我们南荒带来希望的神女,谁要是敢把你带走,就是和我们南荒的妖族过不去。你放心,我们会和神界战斗到底的。” 这大概就是七七用心相待妖族所得到的善果! 七七很感激他并没有因为自己怀孕一事而厌恶自己,但她还是在害怕: “阿原,我可能会给你们妖族惹来麻烦……” “没事的没事的。魔族和我们妖族早就结亲了。我大嫂就是罗飒公主的姐姐。回头我会和我父王说,今天的事就是误会。魔族一心想和我们妖族结盟,想对抗神族,所以,只要我父王出面调和,一切都能逢凶化吉的。” 七七直到这时才知道:这个修原啊,竟是妖族的皇子。 长得倒是挺俊,可惜啊,妖术不行,心眼又太过简单,把一切想得太过美好了。 七七没泼他冷水,心里则慌得不行,心下希望月下可以来一趟,想寻她要个法子,摆脱罗飒的纠缠。 有道是,怕什么,就会来什么。 最终意外还是发生了。 又过了好几个月。 七七受修原之邀,去参加他大皇兄修阳新生皇长子的满月宴。 宴会上,她遇上了罗飒。 一看到她,七七就无比紧张,好在,她并没有对自己发难。 但是,她并不觉得她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果然,宴会进行到中途时,发生了不得的大事: 先是修原被人叫了出去,回来时,还没踏进自己的宴会厅,有个妖婢跑进来,惊惶失色地大叫道: “不好了,小皇子被人杀害了。是修原殿下的毒手。他刚刚跑进小殿下的殿房,把小殿下活活给蒙死了……” 紧跟着,另一个妖婢,抱着今日的小寿星跑了上来,两个妖婢的神情,都是惊恐万状的。 修阳连忙上去查看,发现自己的儿子竟真的已气绝身亡。 修原也跑上去探看,却被修阳抓住了衣襟。 一声怒吼声当即破喉而出: “修原,为何害我儿,为何?” 修阳脸色发绿,“没有的事。这事不是我干的…… “这你妖婢,好生放肆,我进小侄儿的寝殿,那是因为看到有可疑之人进入,门口却没有婢女守着,我是确认了小侄儿没事之后才离开的。我离开时他还好好的……现在却冤枉我杀了小侄儿,绝没有的事。” “可他已经被蒙死了。” 修阳怒吼了一声。 适时,抱着小皇子的妖婢恨恨叫了一声: “定是修原殿下担心大皇子先生了皇孙,将来得了妖王之位,所以才下了此等狠手。” 妖王之前定过一条规矩,那就是: 众皇子谁先娶妻生子,谁就是妖界未来的王。 妖王的几个儿子,就只有修原不愿随意将就,也不想胡乱娶妻。 但他却是妖王膝下最最聪慧,又最最得宠的小儿子,现在他竟被人如此污陷,心里自然是无比愤怒的,当即叫道: “我若有意争王位,早娶妻早生子了,父王,这是污陷,还请您为儿臣作主。” 妖王也觉是这事不对劲。 就这时,修阳的妻子罗茵跑了过来,愤怒地要和修原拼命,哭着骂着叫着,整个人疯疯颠颠地,“还我儿命来,还我儿命来……” 手持一把魔剑,竟招招式式要取修原的命。 修原不敢和大嫂喂招,只能一味避让,一步一步陷入了险境。 七七身边的小兽阿墨,和修原关系极好,看到修原陷入危险,他不顾场合,扑了上去,咬她的手。 罗茵是罗飒的妹妹。 罗飒见自己的妹妹被围攻,立刻拿出魔鞭,打向了阿墨——那魔鞭可不得了,真要被打上一鞭,阿墨肯定要丢掉半条命。 七七再也坐不住了,连忙出手相护。 不想意外就这样发生了——她是护下了阿墨,可是阿墨的尾巴一甩,竟勾动了罗茵手上的魔剑。 众目睽睽之下,那魔剑往罗茵脖子上勾了上去,这位王妃,竟然当场血溅五步。 “啊……茵儿,茵儿!” 修阳愤怒地扑了上去抱住妻子,可妻子早一命呜呼。 面对自己闯的祸,阿墨顿时吓得化作了一只袖珍小兽,躲进了七七的衣袖内。 而罗飒则当场勃然大怒,以鞭指着七七叫道: “七七圣女,你竟敢和修原一起,谋害修阳大殿下的妻儿,我明白了,你这是和修原混得时间久了,觉得修原才该是妖界之王,所以,你二人才合谋了这么一出,是也不是?” 什么叫欲加之罪。 这就是了。 七七意识到,这是他们故意设下的圈套。 就是要把她和修原一网打尽。 而她就这样被她逼入了绝境。 第352章 精心布局 “我没有,这只是意外。禀妖王殿下,这不是我家小宠的本意。” 她觉得这根本就是罗茵故意当场自戕的结果,和别人无关。 但是,她不能这么说。 修阳哪能善罢甘休,咄咄叫叱道:“轻飘飘一句本意,就想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吗?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一命偿一命。父王,修原和七七必须为我妻儿偿命。还有她的小兽……” 妖王却一脸正色道:“修原有没人杀害小皇孙,这事有待调查。本王在小皇孙殿中放了一把守望镜。将其召来,重看前面发生的事,就知道真相如何了。” 这话让修阳无言以对。 于是妖王召来了守望镜,通过守望镜回看之前发生的事。 他们看到的事是:修原的确进了寝殿,也的确跑到小皇孙的床边,为其拉了拉衣角。但他很快就走了。 修原走的时候,小皇孙还是活蹦乱跳的。 可是他走后没一会儿又折了回来,并且拿起一个枕头,生生就把小皇孙给蒙死了。 修原看罢,立刻冤枉地惊叫了起来:“绝没有这种事。那个人不是我。这是有人在冒我之名作的案……父王,您一定要为我主持公道啊……” 妖王也不是那么好唬弄的,但见他随手使出一道流光,入了那守望境,没一会儿守望境内第二个蒙死了小殿下的修原,顿时现出了原形,竟是一只小妖假扮的。而小妖正是罗茵身边一个妖婢。 看到东窗事发,那妖婢吓得调头就跑,修阳立刻扑上去将人揪住。 妖婢直接就往自己身上撒了一瓶水,活真真的妖立刻化成了水。 这是化妖水。 也就是说,如今这事已然变得死无对证。 “修阳,看清了,是你自己管教不严所致。此事和阿原没什么关系。” 失了妻儿的修阳失魂落魄地跪倒在妻子尸首身边——好好的满月宴,竟弄出两条人命,他怎么也想不通啊。 罗飒淡淡道:“就算小殿下不是修原所杀,可我们魔族的公主却是被这只小兽所害。七七圣女,你管教不严,导致小兽伤人,理应同罪。今日,我就把你和我妹妹的尸骨一同带回魔族,听凭魔尊审判……来呀……拿下……” 七七很想反抗,今日事态演变成这样,非她所愿,若落到罗飒手上,她肯定不会有好日子过,但是,她若逃逸,魔族和妖族肯定会生出天大的矛盾。 主要是,妖王并没有想维护她的意思,眼睁睁就看着她被罗飒给带走了…… 修原想救,却被妖王控制住,毕竟小兽杀人,那是事实,而在场所有人都有亲眼目睹……他们妖族总得给魔族一个交代的。 若能拿七七顶替,消弥两族恩怨,也不是不可以。 罗飒没带七七去见魔尊,而是直接把七七关进了酷热难耐的火山山牢内,也没有杀掉惊天虎——这只小金毛,是神兽山惊天虎虎王的独子,真要把这个小王子给干掉,惊天虎一族肯定不会和他们魔族斗一个你死我活的。 倒不是说他们魔族怕了他们神兽一族,而是犯不着。 罗飒要对付的从来只有七七。 这只小妖精是玄天的软肋。 那天,被玉魔打败后,她就在计划怎么把她拿捏在手上。 后来,她问过族中长辈后,才明白了一件事:被镇压在玉石里的玉魔,不可能不时跑出来。他只能每月出来一趟,且每次都有时间限制。 此番妖族小皇子被闷死一事,是他们魔族策划的,就是为了破坏妖族对神族生出敌意,想不到的是,妖王没上当。 好在,她还是如愿把七七这小贱人拿回了魔族。 为此,她事先还安排好了一切,布了一个天大的局。 比如说,先派了几万魔兵前往神魔交界处练兵,而逼得神族的主神把玄天派了过去,全军戒备。神魔两族开战,就在一线之间。 然后,她还把月下红娘给绊住了,不让这个偏心七七的神明,有机会向玄天报信。 除了月下,七七身边,没有任何妖或神能见到玄天,想得到他的回援,那几乎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罗飒知道:七七是水凝冰,雕刻而成的,将她囚于水中,或是冰洞中,她可以从水或冰块中汲取能量,反而可以助她修习。 火能融冰,能让她身体受怆。 囚在这里,就是对她最大的折磨。 罗飒以为:玄天不愿意娶自己,其中一个原因极有可能是因为这个七七。如果他不喜欢七七也没关系,至少他在还是在乎她的。 拿她来威胁他,应该是可以用一用的。 “现在可以说了吗?你怀的到底是谁的孽种?” 关了半个月后,罗飒来看这个被折磨得一身憔悴的姑娘:不给吃的,只管水。半个月下来,她瘦了大一圈,脸上的血色都被抽没了一般,整个人都要脱相了。 七七闭着眼,没力气搭理她。 虽然她曾向师父学过,如何辟谷,但现在,她正怀着身孕,再这么辟下去,孩子会吸走她身上所有的养份,她会越来越瘦,甚至有可能会就此死去。 这里太热。 如果有食物,她可以凭着神力抵抗酷热,但她现在没吃的,坚持不下了多久,她就有可能被融化。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如果你不肯交代。我会把你扔进火山,烧一个精光。魔族和神族必有一战,而你,只能拿来祭旗……” 罗飒威胁着她。 七七连眼都不睁开一下。 罗飒很生气,立刻让手下把小神兽拖了过来,将刀架在小神兽的脖子上,继续威胁道: “如果你再一声不吭,那么,你家这只小神兽,就得先你一步,魂飞魄散……” 七七不得不睁开了眼睛,看到小兽被压下魔刀下,嗷嗷惨叫着,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她看在眼,要心疼死了,暗暗磨了磨牙,却没有发火,而是有气无力地说道: “这样,你把小兽放到我身边陪着我,我就告诉你,这个孩子是谁的。我保证……这个消息,绝对会让你觉得物有所值……” 第353章 她被虐,他终于知道了 罗飒挑了挑眉,脸上尽是得意之色:凭她,就没有驯服不了的物种,玄天除外——他太骄傲了。 于是,她挥了挥手。 魔卫将小神兽放了。 阿墨蹦达着跳到了七七怀里,呜呜呜叫着,他能感应到主人身体很虚弱,担心极了。 七七能听懂他说的话,撸了撸它的毛发。 “放心,我没事,好好的呢,你呢,乖乖的,你听我说,要是有机会逃出去就别管我。也不用找救兵。你回去你阿爹阿妈处就可以了……” 她用的是兽语。 阿墨直摇头,不愿意弃主而去。 罗飒完全听不懂,眉头拧起:“少啰嗦,快说。” 七七不理会,忽召出一根救命的羽毛——这是月下给的,万下出什么事,就能用这羽毛瞬移出去。 体重越轻,瞬移得越远。 她一直没用,是因为,她身上捆了一根捆神锁,现在的她根本没办法瞬移。但阿墨没有被捆住。 她把阿墨送走了,直接从魔界瞬移到神兽界——但愿它可以找到回家的路,回去他亲人身边。 罗飒见状,情知上当,不由得勃然大怒,一魔鞭狠狠就挥了下来: “小贱人,竟敢耍我。” 她根本没办法躲开,被结结实实打中了,疼得不行,身上顿时现出一道深深的伤痕,血淋淋的,很可怕,衣服全都裂开了。 可她一声都不吭,只是沉沉盯着她。 没办法,她不是她的对手。 这一刻,她多希望自己可以打败她,如果能打死,那就尽量打死,省得她对师父想入非非。 “来呀,给我往死里打!” 罗飒气不过,这个倔强的小姑娘,真真是欠捧。 魔侍应命,上前执行命令。 鞭子无情的落下。 一鞭。 二鞭。 三鞭。 不知道打了多少鞭。 被捆神锁困住的七七,觉复自己要晕过去了,忽然,她身体内折射出一道金光,竟将七七护在了其中。 鞭子落下去,竟被反弹了回去。 罗飒看着这异象,惊骇啊! 她肚子里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竟有这么大的神力。如此拼命地拼着她的母体。 普通的小神,没有那么大的神力传承。除非…… 她想到了一种可能,而后吃惊地叫了起来:“你……你竟和你师父行苟且之事,你肚子里的孩子,是玄天的?” 七七咬牙,暗暗吃惊,怎么就轻易被识破了呢? 她就当作没听到,晕了。 罗飒上去探看她的脉搏,没断气。 压下怒气,她沉着脸,冷冷吩咐了一声:“来人,找个魔医过来给她看看。先不能让她列了。这个小贱种还有用处……” 玄天那家伙,平常时候,总那么得高高在上,想不到私下里,竟做了这种和徒弟私通的事。 很好,他既然不想和她联姻,那留着他还有什么用? 她要毁了他。 不光要毁了他的名声,还得毁了他的神力,让他成为天地之间的罪人。 曾经,他被万人万仙万神敬仰,以后,他就要被他们深深地唾弃。 这就是他嫌弃自己要付出的代价。 玄天在神魔关境,统领着神兵神将。 魔族的兵马陈兵边境,日日操练,虎视眈眈的,他们神族,自然不能掉以轻心,必须严阵以待,以恐生变。 这边能力非凡的众多,不管是神,还是魔,所以,他不敢使用通天镜,就怕被第三者发现,他在使用神力,偷窥千万里之外。 他不能让任何抓住自己的软肋。 没错,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七七已成为他不能说的软肋。 这枯躁又严谨的生活,日复一日地过着。 一天清早,练完兵,他回军帐,看到几个神将在那里低低地议论。 “真的假的呀?” “又有不知死活的,违背神规,和他族苟合?还把魔族公主给杀害了?这下完蛋了,肯定是要打起来了。” “一旦打起来,六界生灵都得涂炭啊……” 玄天突然现身:“哪个魔族公主被杀了?又是被谁杀的?” 神将们看到平常时候一直一声不吭的主帅,忙恭敬行了礼。 神将甲说:“是修阳的王妃罗茵公主。” 神将乙说:“害死罗茵公主的,其实是一只神兽……” 神将丙好奇啊:“神兽怎么跑去妖兽了?” 神将甲补充:“人家是跟着他主人去的。他主人可倒霉了,直接就被罗飒公主拉了去。说是要为妹妹报仇。” 神将丙叫住了:“不对不对,神兽不是只能成为神族的座骑吗?那人是谁呀,会跑去妖族,吃妖族皇孙的满月酒?” “听说是被妖族封为圣女的一个小姑娘。真身是一朵冰连,能为妖族带去清凉……” 神将乙还没说完,就看到玄天一身肃杀地化成一阵轻风,消失了天际。 “咦,神尊呢?” “飞了。” “我怎么感觉神尊是生气了呢?” “对,唰的一下就眼神发寒,叫人心里直发毛……” …… 玄天坐着金麟兽,没有马上去魔族,而是先去了七七居住的地方。 竹林依旧。 竹屋依旧。 神珠亦在水池底下了散发着绵绵不尽的神力。 众小妖群居于绿洲内。 独独不见七七还有她的惊虎兽。 他立刻去了妖族的皇宫。 修原跪在妖王寝宫外头,正在叩头,不断地重复着同一句话:“救父皇出兵,救回圣女。” 已经磕得满头是血。 玄天目光一沉,以强大的神力,将修原吸到自己面前。 修原初见这个一身玄衣、满身寒光的伟岸男子,一双寒潭似的眼睛,叫人不敢逼视。 重点,这里可是妖王宫。 修原不由自主就惊叫起来:“你……你是何人?竟敢乱闯妖族王宫。” 玄天傲然回答:“吾乃神尊玄天。” 修原一听,惊呆啊,玄天神尊怎跑来他们妖族了? “不知神尊驾到,有什么赐教?” 妖王从寝宫内出来,看到玄天时,立刻打躬作揖询问起来。 “七七和惊天虎阿墨,可是被罗飒带了去?吾乃七七的师尊……” 这个自我介绍,让修原傻了眼。 啥呀,七七真的是玄天的徒弟啊! 之前,他们还都以为她在吹牛呢,结果,竟是真的…… 这下好了,七七有救了…… 第354章 独闯魔窟 “回神尊话,七七现在就在罗飒公主手上,那人就是个疯子,听说把七七被关在魔族的火焰山。那个疯子想用那里的高温把七七融化了。还请神尊快快去救……” 修原连忙直言禀告道。 不等他说完,玄天就化成一道青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修原坐在地上,终于可以松下一口气,七七和阿黑是为了他而被魔族为难的,如果七七因为这件事而出什么事,那他会愧疚一辈子的。 他正准备回自己的地盘,叫上自己的亲信,跑去魔族,当一当玄天的后援。 虽然传说玄天法力无边,但他还是担忧啊,就怕人家以多欺少,把玄天给困住了。 等他爬起来,没走两步,外头竟传来了一阵厮杀声。 有个妖卫跑进来大叫道:“不好了,不好了,大皇子谋反了……” 修原顿时一骇,顿时抓住那个妖卫叫道:“你胡说什么,大皇兄怎么会反?” 下一刻,大皇兄当真闯了进来,手上捧着的竟是他母妃的首级。 修原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当即又惊又怒地叱问道:“大哥,你疯了吗?为什么要杀害我母妃?” 修阳双眼赤红,在那里冷笑:“我知道,父王许意你接他的班,哪怕你杀了我儿子,害死了我王妃,既然如此,那我只能反了。来呀,把修原当场斩杀……” 面对围过来的反兵,修元只能连连后退,心下明白了一件事:大皇兄疯了。 魔族火焰山。 玄天以一道金光乍现于洞口。 不少魔兵守卫在那里,看到有神族的人来犯,立刻抓起长枪叫了起来: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玄天广袖一挥,甩出万钧之力,将那些不堪重用的守将给甩得当场昏死,而后,踏入了炽热的火焰洞。 那种被炙烤的感觉,对于玄天来说,自然是不伤皮毛的,然而,对于身体属水的七七来说,等于是要烤尽她的生命之源。 火焰洞内关押的全是魔族中的重犯。一共有九九八十一个牢房。 玄天懒得一个个地找,随即以神念,在洞中寻找七七的下落,可找了足足三遍,就是找不到她的行踪。 于是他抓来一个囚犯,沉声逼问道:“说,被罗飒关在这里的神族女子,去哪了?” “被……被带出去了。具体去了哪里。我就不知道了。” 扔下囚犯,玄天飞出火焰山。 洞门外,已集结了无数魔兵,带头的正是一身金色铠甲的罗飒。 她骑着魔兽,腾兵半空,傲然冷笑着:“玄天,你终于来了,可惜啊,你来晚了。你的好徒弟,已经被我送进万魔塔。一进万魔塔,她便会尸骨无存。” 万魔塔是魔族操练魔兵的地方——所有魔兵都得在塔中闯过九九八十一难。闯不过的,只能当下等兵,闯过来了,就能当魔将。 所以经历过万魔塔的魔族,才有机会成魔神,甚至可以成为魔尊。 罗飒晋为魔神,就是在万魔塔内过了九九八十一难,在接受了天雷加身后,晋的神。如果想成为魔尊,只要挑战魔王,并把魔王打败,她就能成为魔界最厉害的人。 不过魔王是她父亲,她没有向上再战的意思,而她就此成为魔界第一魔神。 玄天沉着脸,盘坐在洞口,以强大的神念,在乌沉沉的魔界寻找七七的行踪,只要七七在魔族,他就能感应到。 这个做法会严重折损他的神力。 但是,他竟敢在万兵围堵的当口,以神力设下结界,而后在万兵目睹当中如此使用“搜魂术”,这简直就是对魔族的最大挑衅。 “玄天,你是找不到她的。万魔塔的位置,只有魔族少数几个人知道。” 罗飒冷冷一笑,笑他枉废心思。 玄天置若未闻,继续不紧不慢施法。 他有找到。 但七七的气息太弱了,感觉随时随地了都会断气似的,好像在经历某种很痛苦的事情。 他的心脏跟着被撕裂了一般。 万魔塔的位置,座落在魔族飓风阵内的雷暴当中,那里常年气候恶劣,一不留神就能被魔界的电雷击住。 这是电雷对于神族来说,有着致命的打击,虽然他神力了得,也得万般小心。 收回神念搜魂术,他再次化作一道光,往雷暴的方向飞去。 罗飒的神情赫然一变,没料到他竟还是发现了。 哼,她是不可能让他进去的,但倒是可以让他看到七七在里头受的苦。 于是,她驱使魔兽,疾追而去。 雷暴外头,银光烁烁,耀眼到让人睁不开眼。 他速度很快。 但是罗飒还是追了上来。 她设下一道屏障,让七七在万魔塔内的情况折射到那屏障上。 玄天惊呆了。 那个该死的修原怎么没说:七七怀了身孕。 没错,那肚子,真的是太大太大了…… 孩子是谁的? 他的吗? 他心神一乱,就遭到了一道邪气的力量反噬,幸好他马上凝神击散了它,紧跟着化作一把利箭,以全部之神力,冲击那屏障。 罗飒设下的屏障,当即就碎成了渣渣。 她看着暗暗惊心,从来没见过玄天会如此愤怒过,一身骇人的神力发挥到了极致——他竟如此在意那个人。 这让她恼火极了。 而玄天已经以雷霆之势进入雷暴,更是以比飓风还快的速度,闪过雷击,进入了雷暴深处那道发着紫色光芒的地方。 那里就是万魔塔。 他从塔尖而入,一进入塔内,七七的气息,越来越强烈,可是她虚弱的很,有一股力量正在不断地吸取她的生命力。 她被魔族的法力困得动弹不得。 可是他却不可能马上飞到她身边。 塔中尽是魔族,他们都在进行魔鬼式的训练。一遇上到神力,他们就放弃了训练,一个个如苍蝇一般围了上来。 他得冲破千军万马,才能到达地下十八层。 没错,魔族塔是往地下建的,每一层,都是一处修罗场。且所在层数的魔兵,一层比一层厉害。 一般神族,可没那本事过五关斩六将。 但他是玄天,是神族最最神力高深的神明,他所到之处,魔兵一个个皆败下阵来。 很快,他来到了第十八层,然后看到了这样一个画面: 七七顶着一个惊人的大肚子,躺在一张石床上,四肢都被绑住了。 魔族塔中的四大护法正在对着七七的肚子施法,助它以惊人的速度生长…… 第355章 救她出魔窟 玄天不觉眯了眯眼,心头浮现惊骇之色。 魔族有一种禁术,若能捉到一个怀有神胎的神族,或是普通人族,以他们的邪恶法术灌注到这个即将生下来的神胎身上,可以将这神胎魔化,成为魔族的傀儡。 神族曾有神胎被这么炼化,最后成为了危害六界的怪物。 所以,神族禁止娶妻生子。 当然,也不是所有神胎都能被炼成这样的傀儡,魔族是不会在那些没有利用价值的神胎身上花那功夫的。 神阶越高,神胎的神力就越强,将来被利用的价值就更高。 而他们想要炼化魔胎,就得牺牲几个法力高深的魔族,代价也是相当大的。 这是几十万年以前发生的事情了。 带七七修行的这些年,他从来没和她提起过这件事,是因为,她是个遵师重道的孩子,也是觉得她只是一把法力一般的神器,即便将来她将来动了凡心,也很难危害到神族。 可他没料到她竟怀上了自己的孩子。 没错,她肚子里的孩子,并且正在迅速地杀死她。 当魔族的力量注入它体内,它为了摆脱控制,正在向母体吸收力量。 它的意念如此之强烈,神力如此之大,除了他,还能是谁的? 那个梦境里发生的事,他本以为,她不说,他不点破,这事就这样含糊着。想不到她怀上了,还使用了术法,骗过了他,否则他怎会不知她怀上了。 几道思绪在大脑里一闪而过,玄天手上毫不含糊地施出一道金光,先打破了众魔族的法阵。 强大的神力截断他们施法,并且以一化数,个个追击,令他们一个个人仰马翻。 …… 另一头,昏昏沉沉的七七看到了: 师父一身玄衣,飞下金麟兽,神兽冲魔族嘶吼了一声,声音震耳欲聋,把成千上万的魔族全给吓退了。 师父则飞向了自己,神情是如此的凝重。 她有气无力地凝望着,想唤一声:对不起,师父,我给您惹来大麻烦了。 可是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吐不出半个字,而肚子里的小家伙却变得无比躁动,不断地在踢她的肚子。 她难受得闭了闭眼。 待再次睁开眼,她看到师父就在面前了,看到她一身狼狈的模样,目光深深的。 “七七,受苦了。我这就带你出去。” 他俯耳过来,没有半句责怪,而是一句宽慰。 七七感觉眼角好像有眼泪在溢出来——她已经被关在这里好久好久了,久到她以为这辈子她就这样交代在这里了。久到她都要放弃自己了。 师父竟出现了。 真好。 真好。 她看着他将自己从法坛上解救下来,然后,她被他抱起,头枕到了他的肩头。在闻到熟悉的味道时,她终于感觉到自己安全了。 但是,四周,黑压压的魔族围了过来。 金麟兽正在拼命地搏杀。 师父用一道结界,阻止魔族之人来袭来,一道道黑色的魔气正在撞击他的结界,她担心啊,师父带上她这个累赘,怎么逃脱这个魔塔。 这里的魔兵这么多,入口处那么凶险,他们会不会一起全都葬送在这里。 很快,她发现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 师父的神术,超乎她想像的惊人。 他带着她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向顶塔,一路遇上的魔族,在撞击他设下的金光结界时,一个个竟被金光所逼出来的强光击了一个粉碎。 没错,普通魔族根本不能和他相抗。 这些日子不见,师父的神术好像又更上一层楼了。 只是来到塔顶时,他们遇上了罗飒,她携同四大金刚拦了去路,这下,他们还怎么逃出去呢? “玄天,你竟敢只身擅闯我魔族圣地,今天,要么把你手上的人儿留下,要么,你们一同留下……” 罗飒的语气,一直以来就是这么的嚣张。 玄天根本就没理她,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七七,身上散发着一阵阵黑气,那是魔气在她体内侵蚀孩子。 他不假思索,咬破了手指滴了几滴鲜血入七七那干裂的嘴唇上,那裂纹立刻就修复了,而她就像久旱逢甘露一般,把嘴巴张得更大一些,想得到更多的甘霖。 而鲜血入腹,那黑气就被逼着一点一点散去,本来在母亲腹中躁动不安的神胎,一下子就变得无比安静。 罗飒的面色越来越严肃,看到胎儿轻易就散尽了魔气,之前的猜想,终于得到了证实: “玄天,你真是这世上最最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身为神族的神明,竟和自己的徒弟苟合?” 没错,只有来自亲生父亲的神血,才能没有任何排异的被神胎所接受,而神胎接受到父神的神力后,会变得越发强壮起来,会将魔气驱尽。 也就是说,他们这些日子以来的努力,已经前功尽弃。 玄天修复了自己的伤口,抬头冷冷看向罗飒: “如果你还想保下你们的魔塔,奉劝你,最好让我离开,否则,就别怪我拆了你们的万魔塔,毁了你们的圣地……” 那肃杀的神情表明,他不是在开玩笑。 罗飒的面色也一点一点严肃起来,她不确定,这个人到底能发挥出多大的本事,竟敢张狂到,身在万魔塔,却还想着要毁塔而去。 “好啊,那就让我好好瞧一瞧你到底有多少本事……” 结果呢? 罗飒差点疯掉。 诚如玄天所说的那般,他的本事,的的确确可以毁掉万魔塔。 而他也真的就这么做了,整个万魔塔毁于一旦,不过就是一柱香的时间。 这期间,他是受了一些伤害,然而,却没伤到他要害。 全身而退的他,看着塔倒之后,便带着他的徒弟很快就消失在了雷暴当中。 罗飒没有追,而是留下来,救自己的族人离开雷暴——在失了万魔塔的保护之后,魔族很容易被雷暴所伤。 花了一大把心思,罗飒最后竟落得一个陪了夫人又折兵的下场,这让她如何甘心。 面对一片废墟,她恨恨地喊下一句: “玄天,你犯了神规,还想维护自己这个淫荡的徒弟,等着,你终会被天地所不容的……” 第356章 不准再叫师父 玄天带着七七没有回神界——她怀神胎一事,主神定会追究,而现在她需要好好静养。于是,他带她去了一处世外桃园。 半神山。 那是他成为神之前,和七莲在一起清修的地方。 没错,那是七莲住的地方。 是一处脱离六界外的神秘居所。 连主神都进不来的地方。 它悬浮于一个云洞中,有山有水有果有栗,有鸟兽,就是没有神魔人妖。 此地灵气充沛,最适合潜心静修。 竹屋还在。 小溪依旧。 阳光雨露一如既往的滋润。 这里很干净。 因为他时不时会来住上一阵子,每每会亲手将这里打扫干净。 玄天将七七安置在七连的床榻上,不顾自己身上已挂了彩,先以神力为其疗伤,再为其注入神力,修复她的内伤,安抚她腹中躁动不安的胎儿…… 后来,她睡了过去。 而他坐在床边,怔怔地看着她大大的肚子,心头复杂之情,久久难以平静。 他,竟要做父亲了。 这与他来说,是天大的意外。 那种情绪,他难以描述。 伸在半空的手掌,好久才抚到了那个大肚子上,不想被她肚子里的东西给狠狠踢了一脚…… 他吓了一跳,而后又微微一笑,真是一个精力旺盛的小东西! 只是,她真的是太瘦了。 他离开她时,珠圆玉润,白里透红的,现在呢,只剩下皮包骨头了。 他想了想,跑了出去,打了一只山鸡,采了一些鲜果,又捉了一条鱼,想着得给她做点好吃的补补,光靠他神力输送,没用。她需要每天吃好睡好,才能让孩子健健康康生下来。 七七闻到了一股子淡淡的鱼汤香,睁开眼时,看到一身玄衣玉带的师父,就在边上坐着,手上翻着一本羊皮册子,看得很是认真。 阳光照在他脸上,让他显得闪闪夺目。 是的,他就是这样一个光芒四射的神明。 七七怔怔看着,感觉恍若作梦,她竟还能见到他,可他面色冷肃,也不知看到她大着肚子时会是怎么一个反应。 她动了一下,他立刻查觉到了,转过了头,放下手上的羊皮书卷,走了过来,淡淡地看着她。 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害怕挨骂,整个人显得有点紧张。 “师父。” 她低低唤了一声。 声音有点虚弱,外加一点点讨好的味道。 玄天见她小心翼翼的样子,不觉幽幽一叹,“身体可有哪里觉得不舒服的?” “就是疼。” “你被魔气侵蚀已久,身上会疼是难免的。我会好好帮你调理的,不用多久就能好起来。” “那就麻烦师父了。”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行谢礼。 他忙去扶。 “谢谢师父。我现在翻身有点不方便,只能口头上谢一声了。” 抚着肚子,小眼神有点不安,还有一点小羞涩——它咕咕咕在叫,真的是太不争气了。 丢人呐! “既然醒了,那就起来,我给你做了点好吃的。” “真的。” 听到有吃的,她的大眼睛一下子就亮堂了起来。 “来,在屋外头,出去先擦擦脸,净净手,然后喝点水,再吃东西。” “嗯。” 她点头,下床,站起来时,却发现脚疼到根本站不起来,直接就扑进了玄天怀里,鼻子里立刻就闻到了一股子来自他身上的好闻香气。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她想解释。她才不想占他便宜呢! 他一把将她抱起。 这举动,让她惊怔在那里,双手本能地抱住了他的脖子,脸一点一点烫起来了——小时候,她常常这么被他抱的,但后来长大了,他就不愿意了。 现在这么被他抱着,竟有点不好意思了。 嗯,这算师父在占她便宜吗? “谢谢师父。” 七七窃喜地谢过。 玄天暗暗皱了一下眉头。 七七吓得都不敢说话了,怕惹他生气。 屋外,金麟兽在草地上趴着,守着凉亭里那一桌子菜,看到他们出来,就摇头晃脑地跑了过来。 玄天抱七七到河边,让她坐着一块大石头上,随即变出一条帛巾,拧了一把水,给她擦了擦脸,擦了擦细细的手指头。 本来她想自己来的,但他说: “别动。” 她乖乖的,保证不再动。 等擦完脸和手,他抱她坐到凉亭里。 石桌上放着鱼汤,鸡汤,鸡肉丸子,果汁,外加一碟蔬菜。 他给她倒了一杯水,又在水里放下了一颗药,说道: “吃……这药可以补你血亏。” “谢谢师父。” 她捧着把竹制的水杯喝了。 果然是神药,服下后,疲软的身体顿时来劲了,甜滋滋的味道,太好喝了。 玄天给她夹了一些鱼肉,一个鸡肉丸,一筷子蔬菜,说:“你应该许久没进食了,现在只能吃一些细软的食物,鱼肉没刺,鸡肉我把它打碎做成了丸子,入口既化,蔬菜我切得比较碎,煮得也比较烂,适合你现在进食……” “嗯,师父待对我真好。” 她笑眯眯,抓起筷子就吃。 玄天还给盛了一碗汤,“这里没有粟米,等回头我去民间买一些。现在就将就着吃一点……” 她连连点头,吃得狼吞虎咽的,完全没有女子该有的优雅气质,就像一个没长大的皮孩子。 他看着颇为无奈:“悠着点,没人和你抢。” “我……我是真的饿坏了……肚子里的小家伙也饿坏了……”她突然闭了嘴,真的是哪过不提提哪壶。 现在师父没问这孩子的事,她干嘛提。 “师父,好好吃哦……以后我能天天吃到师父做的美食吗?” 她连忙转换话题。 “以后不准再叫我师父了。” 玄天突然这么说道。 她顿时僵住,抬头,怪问:“师父……您这是要把我逐出师门吗?” 玄天觉得好无语,这小孩的脑袋瓜里在想什么呀: “不是。”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叫师父了?” 这是不是就是一孕傻三年? 玄天目光幽幽一闪,目光落在她大大的肚子上:“你现在怀着我的孩子,还口口声声叫我师父,你觉得合适吗?等你把孩子生下来,你是打算让它叫我什么?师公?” 她的脸,噌得就红了,胡乱地应道:“哦。” 不再说其他,低头拼命的吃,才能转移那份尴尬,其实她很想问一句: 你不让我叫你师父,那以后,你我算什么关系? 第357章 想和我长长久久在一起吗? 可惜,她没勇气问。 没一会儿,七七吃饱了,脸色也恢复一些了。 玄天把残羹剩汤处理掉,给她泡了一杯水,里头放了他随身携带的滋补丹药。 “师父,这里是哪里呀?” 一直不说话,感觉好别扭,她只能没话找话。 “我晋神之前的住所。跳出六界外自成一方洞府。”他淡淡解释了一句。 “还真的是人间仙境。我喜欢这里。”四下环顾罢,她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空气当中充满了花草的芬芳。 这是自由的味道。 在魔族地界,她闻到的都是腥味,很让她作呕。 “那就在这里待产!”他的目光落在她那个大肚子上,忽低低问道:“为什么要瞒我?” “啊?” 她睁眼,对上他深深的目光。 “肚子。” 他盯着她。 她的小脸,又红起来了,还结巴了:“我……我……怕你会不要它……我看过很多话本子,有些小孩,会被它亲生父亲嫌弃……” “你觉得我是那种不负责任的神明?” 他皱眉。 “不是不是,师父是这世上最最有担当的神明。” 她双手直摆,摇头如捣蒜。 “还叫师父。” “玄天。” 她连忙改口,叫这个名字时,笑得可灿烂了。 “笑成这样干嘛?” 这笑容着实炫到她了。 他忍不住发问。 “之前,让我叫你师父的是你,现在不让叫师父的也是你。你好矛盾哦。但我还是比较喜欢叫你玄天。玄天玄天玄天玄天,玄天……” 她冲着天空就大喊了一声,叫得可开心了。 他的唇角微微上扬,心里被一种特别的东西塞满了。 她很聒噪,但他习惯了,并且还挺乐在其中,如此才显得热闹,死气沉沉的生活终于生出了一些烟火气息。 “玄天,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她叫完,突然想到了这个让她担忧的问题。 玄天沉默了一下,淡淡道:“我会解决的。” “可这事,怎么解决?”她想想就头疼,“本来我是想,悄悄生下它,然后就当收养了一个小孩,结果……” 她缩了缩脖子,闷闷道:“老天爷玩我,还是把罗飒派了过来,把我往死里整。直到我被她整得死去活来时,我才后悔,之前那些年,没有深入地研究师父教我的术法。虽然我有学会,但没练到如火纯青,能力不够,只有挨打的分……” 说着,她不自觉得长长一叹。 “不怪你。” 玄天居然没借机教训她,而是哄起了她: “你才1000岁,罗飒和我年纪差不多,实力也差不多。你不是她对手,不用怪自己学艺不精。神术是需要时间来修习,才能突破一层层境界的。” “哦。” 真好,玄天没凶她,好开心。 星子一样的美眸顿时弯了起来。 “我去了南荒,你的绿洲,那边的小妖,过得不错,这些年,辛苦你了。” 哎呀,被师父夸,这种滋味,真的是美好啊! 七七笑成憨憨了,还摸了摸头:“那是和师父你学的。” 师父心怀天下。 所以,她也心怀天下,自然得好好照看好那些小妖。 “又叫师父?” 玄天皱眉纠正。 “玄天,玄天,玄天,我叫习惯了嘛!” 七七吐吐舌头,显得很是俏皮。 他不觉暗暗一叹,这样皮,以后小孩出世之后,得由他来养,她只会把孩子带坏的。 这会儿,他好像忘了,七七就是他自己带大的,结果呢,没学上他半点沉稳,就只会各种玩,各种皮了。 “哎呀。” 七七突然低低叫了一声,还抚了抚肚子。 “怎么了?” 他的精神莫名有点紧张。 “它又踢我。” 七七笑着指指肚子。 “玄天,你过来。” 她冲他直招手。 “干嘛?” “你过来嘛!” 这嗓音听上去娇娇的,软软的,特别的撩拨人。 玄天只得过去。 “你蹲下。” 玄天蹲下,看着她抓住自己的手,覆到了她的肚子上。 “你感受一下。” 他已经感受过了。 现在让他再感受,他竟有点难为情,但还是覆了上去,果然感觉到它在乱跳,唇角轻轻上扬:“小家伙很有活力。” “玄天……你觉得它是女娃娃,还是男娃娃?” “都好。” “你生气吗?” 她试探着问。 玄天看向她,目光淡淡:“有胆瞒我,还怕我生气?” “就是怕你生气,我才瞒你。更怕你会不让我生下它。” 她说得格外小声:“现在你救下我,不许我叫师父,我心里却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和你,以后,要以什么身份相处。现在,你能一次性说给我知道吗?我不想猜你的心思。你的心太深,我很难猜到。” 嗯,她终于把心里的疑问问出来了。 玄天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想了想,伸手轻轻抚了抚她削瘦的脸孔,“七七,你心里是怎么看待我的?想和我长长久久在一起吗?” 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脑子有点懵。 “长长久久?怎样的长长久久?还和以前一样?你教我学?一起修行?” 她不太敢往那个方向想。 “和以前肯定不一样。你忘了你怀着我的孩子。我们要做家人,一起抚养孩子长大。” 轻轻地,他让她依偎进自己的怀里,低低说道:“所以,我们需要一个仪式。” “什么仪式?” “拜天地,证姻缘。” 他挑起她纤瘦的下巴: “七七,你,愿意做我妻子吗?” 这一刻,他的声音,透出了一点紧张。 她先是呆了一下,而后拼命地点头:“嗯嗯嗯,我愿意,我愿意。一千个一万个愿意。” 这急吼吼的样子,还真的是……不知羞为何物。 玄天不觉低低笑了:“你是女孩子,难道不该矜持一点吗?应该……为难我一下!” “才不要,要是把你为难跑了,我不是亏大了?” 她得牢牢抓住这个机会才行,为难,怎么可能。 玄天不觉摇了摇头:这姑娘啊,真的是够单纯的…… “那我们什么时候拜房成亲?” 她想尽早把生米煮成熟饭。 “你说。” “就现在?” 她提议,双眸发亮地嚷嚷道: “我想马上嫁给你,可以吗?” 第358章 成亲 玄天四下张望了一圈:“可这里只有我们。没有证婚人。” “天地为证就行,就像在你的无忧界内,我们自行拜堂。你知我知,天地知。其他人知不知道,我不在乎。” 她的心思,就是这么的简单。 玄天微微一笑,没二话,一把将她抱起来,进了屋内,以神术将正屋变成了喜堂,红烛高照,房内多了红绫装饰,到处都贴满了喜字。 如此一装饰,办喜事的氛围一下子就全出来了。 再一眨眼,她身上换上了一身喜服,头顶上还盖上了红盖头,而他也着了喜袍,这一切,就像那日在无忧界一样。 难道她还在梦里。 她眨巴眨巴眼,在心里这般怀疑着。 “一拜天地……” 玄天拜了下去,却见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遂转头问:“怎么不拜?” “我……真不在梦里?” 她疑惑地问道。 这一问,问得玄天好不心疼,随即掐了她一下,没手下留情。 她呼疼,忙揉。 他问:“是梦吗?” “不是。” 隔着红盖头,她憨憨一笑。 “那还拜不拜?” “拜拜拜,当然得拜。” 她是这么得急不可耐。 玄天睇着她,温温然喊出了证婚词,一字一句庄重而神圣: “一拜天地。天地证我夫妻情。” “二拜山河。山河鉴我白首意。” “夫妻对拜。从此一心又一意,荣辱与共,生死永不弃。” 两个人就这样简简单单拜完了天地。 “礼成,送入洞房。” 伴着他说完这句话,他一把将她抱起,抱进了洞房,挑起了红盖头。 她笑成花儿似的,眉目之间都是欢喜之色。 “好了,现在我们是夫妻了。你的身子还虚,躺床上好好歇着。” 他扶她上床,为她掖好被子。 “可我还是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 她靠上去时,一脸不真实的神情,“现在,我整个人晕晕的……” “那你想要我怎样证明我们是真的成亲了?” 他的脾气,是前所未有的好,说话的嗓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我……我也不知道。” 她迷茫完,忽一把将他抓了过去,眼睛一下就发亮起来,一副想使坏的样子。 “你干什么?” 他不觉眯了眯眼。 “我……现在是你的娘子了是不是?” 她这么问着。 “嗯。” 他防备地看她,感觉她想吭自己。 “那我是不是可以……”她盯着他的薄唇,咽了一口口水:“亲你……” 一层可疑的红晕跳到了玄天的脸颊,却没阻止她继续胡闹,在僵了一下后,点下了头去,吐出一个清晰的字眼: “嗯。” 她想都不想,亲了上去。 这一刻,她在脸红。 他也是。 她笨拙地贴了一下,然后缩进了被子里,把被子拉上来盖住了脸孔。 啧,轻薄人的反而躲起来了。 这令玄天泣笑皆非。 “想蒙死自己吗?” 他隔着被子摸摸她的头,心头被异样的柔情充斥着。 “我不好意思了。” 她说得很含糊,含糊中还带着娇羞。 被子还是被他扯了下来,她满目羞臊,对上他深邃的眸子——这个男人,是她心中最最敬重的人,是只能远观的人,现在,她能亲他,这感觉,很神奇。 “必须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亲得不对。” 玄天把头凑了过去,目光深深地说道。 “啊?” “教你。” 咬出两个字时,他衔住了她。 而她的大脑立刻就变得晕晕乎乎了。 在玄天的细心照顾下,七七很快就恢复了健康。 只不过,她很怀疑自己被忽悠了,话本子里的夫妻,是同床共枕的,他们分房睡;是亲密无间的,但他们之间好像还是很疏离。 除了那天,他教了她,后来他都不怎么亲近她。 会给她做好吃的,好喝的;会教她修习术法;会给她输神力,治疗她被魔气伤到的内脏;会陪她看日出,看星星,看日落;会以灵犀绳系着彼此的双手,生怕再把她弄丢了…… 但是,他始终像师父一样,一板一眼的,让人亲近不得。 七七好奇啊,夫妻相处,是这样的吗? 月下给的那些话本子里的故事,可不是这样的。他们可以嘻笑玩闹,可以做各种亲密的事,但他们都没有这些事。 这天夜里,七七睡着了,迷迷糊糊当中感觉有人在为自己盖被子,睁开眼,看到玄天正准备走。 她一把将他拉住:“玄天?” “嗯。睡!” “我们是夫妻了吗?” “是。” “我觉得不对。” “怎么不对了?” “夫妻应该很亲呢很亲呢。我怎么觉得,我们还是师徒?” “胡思乱想。” 他在她的额角轻轻敲了一下。 她抚着额角,语气带抱怨地闷闷叫道: “夫妻可以搂搂抱抱,夫妻可以亲亲我我,夫妻可以睡在一起……但我们哪里像了。” 他静静地听着,“所以,你想怎样?” “我想……” 她把双手勾住他的脖子: “我想亲你,想抱你,想和你睡在一起……” 唉,小姑娘,越来越难伺候。 玄天坐了起来,将小妻子搂进怀,手抚上了她的肚子:“一天天的,你这小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 七七歪着头看着他:“我们之间太规矩了,我总在怀疑,像你这种只能挂在神坛上供奉的神明,真的是我夫君吗?” 玄天挑了挑眉,眼神深深的。 果然她狡黠一笑,勾下他的脖子,又想亵渎他了。 “你又想干什么?” 他第一时间按住了她的下巴。 意图被发现后,她干干一笑,立刻改了话题: “就是想问你一件事。” “说。” “你在晋神之前,有娶过妻吗?”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教我?” 她意有所指。 玄天沉默了一下:“我……无师自通。” “哦,那能再教教我吗?我有点笨。需要多练习几次。” 七七眨着眸子,虚心求教着,小脸红扑扑起来。 玄天似笑非笑,唉,他这个小媳妇啊,就爱给他出难题,但他没有推拒,很尽职地又给演示了一番,直到她双颊发红,呼吸急促地求饶,给松了口。 “现在感觉我们像夫妻了吗?” “嗯。” 七七羞羞地点头。 “可以好好睡觉了吗?” “好,但你得陪我睡,可以吗?夫妻就得睡一起。” 他真的不再回自己的房间。 她窝进他怀里,还将手伸进衣裳,抚上他坚硬如铁的背部,轻轻抚着。 抚着抚着,她赫然发现他的身子僵住了,一个暗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 “别胡闹。赶紧睡觉。” 他的声线当中带着克制。 她不太懂自己的行为,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玩够的她,满足地一叹睡了过去。 玄天等她睡着了,悄悄下了床,去舞了一套剑法,洗了一个澡。 接下去的那些天里,七七动不动就扑过去搂玄天,偷袭他,咬他,有过好几次,他都被她整得逃跑了。 玄天很受困扰。 他喜欢这个小丫头黏他——但她根本不懂,她的亲近,会让他生出邪心,想做一些不合适的事。 偏她要生产了,他得克制,必须克制…… 第359章 小夫妻的日常 这天,玄天正在书房看书。 七七鬼鬼祟祟从身后逼近,一把将他抱住,看他在读什么书,还顽皮地在他耳边呵气,还想呵他痒痒。 他却纹丝不动,转身将她稳稳地捞进怀里,目光深深: “又想捉弄我?”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书上说,男子怕痒痒,就会很疼很疼自己的夫人,我就想看看你是怎么一个反应?” 她一脸无辜,轻轻一叹:“结果你竟毫无反应。” 所以,这辈子,只有她怕他的份了,是不是? “我是石头做的,不怕痒,没反应不是很正常吗?” 这回答,好像也挺有道理的。 但,不对啊! 她的心,忽然就咯噔了一下:“我呵你,你不觉得痒痒,要是受伤了,伤口滋滋滋地冒血,你能感觉得到疼吗?” “没感觉。但伤得严重的话,肉身会一点一点变得虚弱起来。” 这是大实话。 她皱起了眉头:“所以,我亲你,你也没感觉的是不是?” 他没回答,只是直直地盯着,想弄明白她在困扰什么,半晌才道:“说重点。你想知道什么?” “你的真身就是一块石头对不对?” “嗯。” “石头是没感情的,所以,你命中无姻缘,而你娶我,从来不是因为因为喜欢是吗?” 她终于问出了她深藏于心的疑惑。 两情相悦的夫妻才能幸福美满,她喜欢他,那是不用置疑的,但是他的心思,她猜不出来。 这么些日子,从来是她主动亲近他,而他待她,并不如何如何热情,这种反应,总让她觉得,他娶她,就是因为她怀孕了,而他是一个有担当的神明,必须担起这份责任。 玄天一手抚她腰,一手抚她肚子,心下暗暗一叹,自己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她怎还在问这种傻问题? “我……” 他想说,不是这样的,但却被截断了后话: “算了算了,你别说了。万一你说出来的话不中听,只会伤我心。我们还是换个话题!” 这块石头说话是很直的,她怕受伤,很怂地选择当了缩头乌龟: “玄天,现在外头肯定闹翻天了!我们躲在这里要躲到何时?天下之大,没有主神找不到的地方,我们不理他们,能逃过一劫吗?” 摆面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他们的的确确违反了神规,还准备生下一个神胎。 再加上,玄天把魔族的万魔塔给毁了,魔族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在这种情况下,天下怕是要大乱了。 最近,她一直沉浸在新婚的各种幸福当中,不敢提到这件事。就怕眼前的幸福,会转瞬即逝。 玄天把刚刚要回答的答案咽一了,转而淡淡回答道:“我那天救你的时候,在魔族扔了几颗弑魔花的种子。如今,它正以惊人的速度在魔界疯长,在没把这种花清除干净之前,魔族根本没空找神族麻烦。” 弑魔花? 那是上古时期留下的一种神花,专为弑魔而生,是魔族最最忌惮的东西,后来在一场大战当中,被魔圣给烧毁了,其种子早就绝迹了。 这个事,她在书上看到过。 “你哪来这种东西的?” 她惊讶极了 “就在他们的万魔塔中。最后几颗种子被困在一颗魔圣元丹内。我意外发现的。顺手牵羊取出来,扔在了他们地盘上。” 所以,真要查起来,也怪不到他头上。 种子是他们魔族内部一位想毁掉魔族的魔留下的。长存于魔圣元丹那么多年,他们肯定知道这事。 但他们没办法把那魔丹毁掉,取种子而将其烧毁——只因为那魔丹和万魔塔休戚相关。他们不敢毁万魔塔,这种子就只能留在塔中。 所幸塔中没有生长的环境,也算是安全的,如此这般,它才被保存了几万年。 直到如今,它再落土发芽。 七七觉得自己对玄天的仰望,越发更上一层楼了:“司战之神果然就司战之神,什么都想到了。我对你的崇拜,就像长江之水,滔滔不绝已。” “行了,别拍马屁了。” 捏了捏她的鼻子,他又抚了抚她的肚子,说道: “你这肚子,本来可能还需要一些日子,但经过魔气的催化,可能会提前临盆。这段日子里,你就安心好好待产。外头的事,你别瞎想了知道吗?” 这句安慰的话,却并不能带给她以安全感:“可你能怎么处理?我们总归是坏了天规,现在又成了亲。主神肯定会降罪我们?” 她的话里,不由自主就露出了担忧之色。 这个问题,之前,她已经问过了,但他没回答。 这一次呢? 他会怎么回答? 结果,他摸摸她的头,说道:“没事的,天无绝人之路。” 唉,还是不说怎么处理。 七七不觉暗暗皱眉,感觉在玄天眼里,自己只是一个小孩,根本不能帮他分担什么事,他也没想过要让她来分担,似乎,身为受世人敬仰的神明,他就该大包大揽,可是她却想做那个可以和他一起面对风雨的伴侣。 也是,她是玄天炼制出来的,样样都不如他,本事也差他太多,根本就不能和他并肩战斗。 在他眼里,自己是不是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越是这么想,她心情越是纠结,没有闹他,而是站了起来:“哦,知道了,我回房休息了。你忙!” 玄天明显觉得她好像生气了,但没表现出来,而他则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她怎么了。 这一整天,她都郁郁寡欢。 玄天给她做了好吃的,她也恹恹的,打不起精神来,没吃几口,就回了房。 玄天尝了一口自己做的美味佳肴。 味道和以前一样啊,为什么她突然就没胃口了? 他跟着回到了房间,看到这丫头拿着一卷书,躺靠在那里,看上去像是在看书,实则呢,思绪不知道飞到了哪里。 没一会儿,她闭上眼,闷闷睡了过去。 他悄悄上去,坐到床沿上,探其额头,看其脉象,没生病。 这时,七七已经醒了,盯着他,闷闷的,也不说话。 “说,为什么事不高兴?” 他柔声问她。 现在的她,牵动着他的喜怒哀乐,他希望看到她每天满面春风的,她一不高兴,他就会浑身觉得不舒服。 第360章 小夫妻的日常 “没什么。” “睁眼说瞎话,明明就是在不高兴。” 这里只有他俩,难道是自己惹着她了? 可他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得罪她了呀! 七七想了想,盯着他看,嘴里则问道:“我要是说了,你能保证你不会搪塞我,一定坦诚相告吗?” 看来真和他有关。 玄天点下了头:“一定。” “你……是不是只是把我当小孩,不能帮你分担麻烦,只会给你制造麻烦的那种?” 这一问,味道实在是怪。 “我从来不觉得你在给我制造麻烦。” 他点点她的额头:“你这小脑袋瓜又在胡思乱想了!” “但是,我在你眼里一定是很没用的,因为我不能帮到你什么忙,只会拉后腿。让您废尽心思来救我,护我!” 说着说着,她的情绪就越来越低落了。 “瞎想什么,我觉得我和七七在一起,很开心,不需要端着,只要做自己就行。如果我觉得你是麻烦,就不会娶你了。” 他牵起了她那葱白小手,轻轻拍了两下手背:“我认得女子,各种各样的都有,难道你觉得,我是随随便便就愿意和人成亲的人?” 好像有那么一点道理。 “但我……我是唯一怀上你孩子的人……你可能……是不想担上骂名?” 这理由,让他不由得仰天而叹,忍不住扯了一下她的耳朵。 “呀,干嘛扯我耳朵?很疼的!” “有时候,你的脑袋瓜子,怎么就这么绕不过弯来呢?” 他捏了捏她那尖尖的小下巴:“我若不喜欢你,怎会在无忧境内,幻想和你成亲,甚至和你洞房。我若无意于你,你怎会怀上?” 这么一点破,她脸上的阴云终于散去了,窃喜令她的双眼发光:“所以,你是喜欢我的?” “喜欢,很喜欢。” 他干脆坦荡荡承认了,还凑上来,在她唇上咬一口: “是可以这样的喜欢。” “哦。我知道了。” 她害羞的笑了,抱住他的脖子,心花怒放了。 他低头看她,摸摸她的秀发,心里生出一片柔情来。 “那你得告诉我,你要怎样面对主神的惩罚,主神肯定会找来的。我们既是夫妻,就得荣辱与共,生死同心。你不许再说这事你会处理,让我少操心的话,我不想当个没用的废物。我想知道我们接下去会面临什么事……” 玄天明白了,她呀,大约是觉得自己太弱小了,心理上可能觉得配不上他。而他越是把一切粉饰太平,让她过得舒服自在,她可能越觉得差距太大,心里越是不踏实。 于是,他又抚了抚她的发顶,说出了他的想法: “魔族肯定会和神族开战,我会力战到底,到时以军功抵我之前犯下的过错,然后再卸下神职,和你隐居于此,做一个散闲的普通人。” 平平淡淡几句话,意味着他们想在一起,他得付出惊人的代价——打败魔族谈何容易?肯定会经历一番腥风血雨。 另外,她还在担心一件事: “万一主神不同意呢?” “整个神族,你觉得有谁能打得过我?” “主神都不能吗?” “不能。我已进晋无相之境,那是神界最高之境。否则,你以为,我是如何从万魔塔内脱困的。” 无相之境? 那的确是世间最高之境。 “唉,我夫君竟是如此了得之人,可我却这么弱。不行,从今往后,我要认真修行,一定要努力才能配得上你。” 她觉得自己必须奋发图强,不能给他丢脸。 “不用,你呢就做简单的自己就行。” 他就喜欢这样简单的她。 “不行,我必须让自己变得很优秀,万一你出事,我还能帮你一帮,夫妻之间,就得你帮我我帮你,你护我我护你的,不是吗?” 玄天想了想,“别太辛苦了。” 第二天始,玄天发现,她真的变得努力了,早早就起了床,不再睡到日上三竿。再走近一看,发现她在学医术。 “这些医书全是阿颜给我的,是可以给神仙医治的医家神术。之前,我觉得我有阿颜,有什么病啊疾的,我可以找她,现在想想,还是自己学会了更管用。” 她的记性是无比好的,一目可十行,过目可不忘。学这种东西,她绝对是天赋异禀的。 玄天看着又变出了几本药书来给她,说道:“你学的那些都只是皮毛,这里有几本,你可以好好观摩观摩,乃是医家圣书。” 她一看,还真是,顿时欣喜若狂,忙问道:“你哪来的?” “这是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有过一回,我跌进了上古镜中,意外在那里获得的。本来想送给药神的,后来来了这里,把书搁在书房,就忘了。里头有不少治伤的奇方。之前,我治你身体时,翻出来看了一看……” 玄天看到她笑得很开心:“喜欢吗” “嗯,喜欢,我要做这天底下最最最厉害的大夫。” 说完,她就开始孜孜不倦地看了起来。 事实证明,这个小姑娘想要努力的时候,是不用别人督促的。 不习惯的反而是玄天:身边一下子变得特别的安静,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他隔上一会儿会过来看看,她不是在看书,就是在誊抄,要是累了,就搁在边上闷头睡觉。 她的注意力已经不放在他身上了。 如此这般十几天之后,玄天开始有点小意见了。 这天吃过饭,她就要跑去看书,结果玄天把她拎了回来,“急成这样干嘛?” “怎么能不急,你给的那一本,博大精深得很,我要是不好好上心学习,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学得完。我要做一个能配得上你的妻子。被人叫草包,太不舒服了。” “谁叫你草包?” 他暗暗皱眉。 “那个罗飒。我要融汇神魔两族的医术,寻找出可以克制魔族的法子,让他们不能那么嚣张。我要让罗飒也吃吃我的苦头。” 说完,她嘿嘿一笑:“我是不是挺记仇的?会不会教会小孩子?” 说罢,还摸了摸大肚子。 “君子报仇,三年不晚。想要报复,就得学好功夫,你这想法,没毛病。”他的语气是极度纵容的。 “好,那我认真学。” 她从他的膝盖上爬起来,再次投入努力学习当中。 玄天张了张嘴巴,本想带她出去玩的,现在,她对玩不感兴趣了。 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学得都不想搭理自己了。 不过,这也算是好事。 好好读书,总归是没错的。 然而好景并不长,麻烦终于还是找上门了…… 第361章 替代品 这天夜里,七七正赖在玄天怀里睡觉,忽然主神洪亮的声音透过重重云层传进了他们的小屋: “玄天,你是司战之神,擅离职守,屡犯神规,该当何罪,还不速速返回神界,接受惩罚。 “玄天,你若避而不见,待本主神寻到你之时,你和七七都难逃天雷之罚……你承受得住,你的七七承受得住吗?” 七七吓得从他怀里惊跳起来,寒毛根根竖起。 玄天坐起,拍了拍她那纤薄的香肩,温声道:“这里不在六界内。主神也管不到。他的声音虽然可以穿透一切被传送过来,但他并不知道我们在这里。你安心睡。我去看看。” 可七七怎么睡得着? 只要被主神抓到,他们就会完蛋。 一把就将他的手臂抓住了,她紧张兮兮地问道: “玄天,你会被抓走吗?” 玄天抚了抚她的小脸,继续宽慰道:“只要我不愿意,没有人能把我抓走,宽心!” 他就是这样一个非凡的神明。 七七信他,点了点头。 玄天披上外袍去了。 七七下了床,顶着一个大肚子,来到外头相送,看着他化作一道闪电,一闪而去。 而她在屋下来来回回地踱步,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安。 从黑夜等到清晨,七七没再入睡。 因为玄天不在,七七自己做了早膳。 吃过饭,她也无心看书,就坐在屋檐下,呆呆地等着他回来。 很快,就日落西山了。 玄天却一直没回来,她的心,悬在半空,慌到不行。 可恨她不知要怎样才能离开这处洞府,直到这会儿,她再次怨恨起自己:虽然跟了一个好师父,却还是只懂了一些皮毛。很多阵法和术法她都不懂。 半夜时分,有人闯了进来。 竟是阿墨来了。 它告诉她,是玄天把它找到,将它送了过来,还让阿黑带来一句过话: “等我。” 两个字,好似安了她的心。 然而这个人却就此消失了。 日复一日,玄天一去不复回。 七七很努力地做到每天好好研究医理,闲暇之余,就望着天,等着他归来,心下担心啊,外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月就这么一眨眼过去了。 这一天,七七在房内看书,忽然,阿墨在屋外发出了呜呜呜的警告声,感觉像是有外人侵入。 她立刻顶着一个大肚子走了出去,却看到是月神带着两个神侍从天上慢慢悠悠飘落下来。 七七暗暗一惊,整个人如临大敌一般紧张了起来。 她不明白啊:玄天说,这个地方,任何人都进不来的吗?为什么月神就轻易进来了。 月神也看到了七七,顶着一个即将临盆的大肚子,站在檐前,震惊地看着她。 莫名的嫉妒,闪进了月神的眸底,但她没有叫骂,而姿态优雅地来到七七面前,不阴不阳地笑了一个: “七七,你还真做了玷污师尊的丑事出来。怪不得玄天要把你藏起来,真的是太丢人了。玄天的脸,要被你给丢尽了。” 没一个脏字,却是字字诛心。 她用一个“藏”字,讥笑她的身份,是不能曝光在阳光底下的。 然,七七并不在乎这些。 “你是怎么进来的?玄天说过,这里连主神都进不了。” 她想弄明白这件事。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这反问让七七有点不大明白。 “自然是玄天清修的地方。” 月神忽然笑得古怪:“看来,玄天并没有把这里的主人是谁,告诉你知道。也是,你呀,也就不过是他清修路上排遣寂寞的物件罢了。” 这话,真真是太刺耳了。 月神是来挑拨离间的。 她在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别上当,别信他。 “这里是七莲的洞府。正确来说是七莲和玄天相亲相爱的双修之地。而你只不过是替代品。七莲的替代品。连名字都袭承了她。” 七七已经准备好被“离间”,只要不信,她奈她如何? 但听到这样一句话,她的心还是被深深地刺痛了。 “七莲是谁?” 她好像听说过,好像又没有。 “为神魔大战牺牲的前司战之神。” 月神的回答,让七七记起来了。 没错,前司战之神是个女子,那时世人皆称其为:圣尊。 因为莲花是圣洁的像征,圣尊便是她的指代。 关于以前的事,七七并不知情,出于好奇,她忍不住问道:“圣尊和玄天……相爱过?” 月神淡淡道:“对,他们相爱过。 “当年神界有一块神石修出了意识,它立于天地之间几万万年,身上赋有天地之间的灵气。却是一块不懂世故的石头。 “主神将其推入轮回,让它经受人间疾苦。七莲则奉命去点化。 “那块神石就是玄天。 “后来,七莲和玄天就在这里修习天地之间最厉害的神术。玄天在这里一日比一日强大起来。 “再后来,他们相爱了。 “七莲是神明。自不能为还是凡胎肉体的玄天生儿育女。而一旦动了凡心,七莲就得受天雷之刑。 “就在这个时候,神魔开战,七连为了不连累玄天,在大战当中战死。 “玄天深受刺激,他要为七莲报仇,而在一次次大战当中,他不断地晋级。最后代替七莲,成为了司战之神……” “他爱七莲而不得,便在抽了情骨后,练就了渡苍生的功法。成了这世间最最无情最最公正无私的神明。 “而你。” 说到这里,月神轻视地一笑:“你只不过是七莲的影子罢了。之前,我就觉得你的眉眼有点眼熟,如今,我明白了,你这模样,和七莲有几分相似。 “这边的东厢房便是七莲的房间。她的衣柜隐格内就藏着七莲的画像。你若不信,可以去一探究竟。” 谁都受不了自己是别人的替代品的? 七七怀着满心的憋屈,顶着不太方便的大肚子,来到了东厢房,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所谓的隐格。 月神尾随而来,轻易就把隐格给找了出来,就在房间的正上方,那里还有一间阁楼,楼中竟放着无数张画像。 所有画像上画的是同一个女子,时而英姿飒飒,时而温柔婉约,时而雍容端庄,时而顽皮可爱…… 一颦一笑,画得惟画惟肖,若不是思念入骨,画师怎会把伊人画得如此栩栩如生? 这一刻,七七信了月神的话。 玄天的心里一直藏着一个人,那人便是七莲圣尊。 而她,不光容貌承袭了七莲;而且连名字都是从她那里得来的。 没错,她,就是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存在——一个玄天用来思念七莲的道具罢了! 第362章 生女,被夺 如此一想,她的脸孔顿时惨白惨白,肚子更是一阵阵疼痛起来,感觉肚子里的孩子就要降世了。 唉,这个孩子啊,怎么就偏偏选了这个时候出生? 她扶着墙壁,身子不断地往下滑,而脚边更是淌下了源源不断的羊水。 “月神,我要生了,我要生了,求你……求你把玄天找回来。” 她痛苦地叫着。 为了让孩子顺利降世,她只能卑微求告。 女神却冷冷一笑,双手负背道:“你以为玄天稀罕你吗? “他只不过是怕你怀的神胎成为妖孽,故而不得不去救你,至始至终,他心里怀的是天下苍生。 “今日我就是奉了他之命,来收神胎,然后将你打入墟境,而他会娶魔族公主,以解苍生之难……” 说到这里,她打了一道月光过来,注入了七七的肚子里。 七七顿时痛若刀绞,感觉有一只手伸进了肚子,要将孩子从肚子里揪出来,那被撕裂的痛苦,令她的额头冒出一层层热汗,嘴里则不由自主发出了凄厉的叫声: “玄天,玄天……救救我们的孩子……” 可是玄天根本感应不到她。 他不是已经在她手上系了灵犀绳吗? 为什么她出事,他会没半点感应? 她才不相信月神说的那些话,也许她真的是替代品,但她相信玄天的人品,还不至于明着一套,暗着一套。 不知痛了多久,直到一声清亮的啼哭破空而来,生生钻进她的耳朵。 天地之间,在这一刻生出了异相。 百花竞相怒放,更有百鸟前盘旋于竹屋上空,叽叽喳喳久久不肯散去,天际更是乍现了几道绚丽的彩虹…… 屋内,七七睁开眼睛,看到月神把孩子抱了去。 是女儿。 她想去抱,却被打倒在地上。 “把孩子还我。” 七七扑过去抱住月神的脚,急切地叫着,满头皆是湿淋淋的汗水,无比狼狈地请求着。 月神将她踹开,使出了一道月光,将其弹飞,随即冷着脸叫道:“小贱人,去墟境承受千千万万年的寂寞!” 然而,月神的这道神力并没有打到她身上,月下红娘及时出现,带着她飘移了出去。 “月神,你怎么伤害七七?快快把孩子交出来?” 月神看到月下来了,面色赫然一变,立刻化作一道风跑了。 月下甩出一根红线,系到了甫出生的婴儿手上,没有马上去追,而是转身扶起奄奄一息的七七,一脸担忧地问道: “七七,你还好吗?” “月下,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你快去救我孩子。” 急切地求完,她便体力不支地晕了过去。 月下却没有追去,而是先救起七七,她的下体还在流血,这样下去会死的…… 七七醒来时,看到月下红娘正在照看自己,当她记起孩子已经被月神抢走时,整个人快疯了,当即就跳了起来,抓住月下的手,急叫起来: “月下,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你且冷静一下。孩子已经被月神带走了!但你放心,我在她手上系了红绳,回头我定能帮你找回来的。” 月下竭力安抚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不行,我要马上去把她救回来,马上……”她急不可捺地想从床上爬下去。可她身子太虚了,险些就栽倒在地。 月下红娘忙将人扶起:“我知道你心急,但你放心,月神不会加害那个孩子,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孩子。七七,有一件事,我必须和你说一下……” 她扶着七七的双肩,一脸郑重地说道: “玄天出事了。” 七七神情一窒,整个人终于冷静了下来,转头时怔怔然问道:“他出什么事了?” 他是那么厉害的神明,怎么可能会出事? “那日,玄天把你从万魔塔救出来,顺道把魔丹给捏碎,将弑魔花给放了出来,魔族为了抵抗弑魔花,摆了一个上古时期就被禁掉的回魂阵,把魔圣复活了。 “那天,玄天出来找主神,说是要请罪,愿受天雷之神,散尽一身神力,只想和你回到人间做一对普通夫妻。 “就在玄天受雷击时,魔族借着天雷之力,以及玄天散下的神力,凝聚了魔圣之魄。如今,魔族又有魔圣,他们要把神族诛尽。 “主神见天生异象,就阻止了玄天自散神力,他说了,玄天要和你一起入间做普通人也可以,但必须把魔圣给消灭掉。 “然后,玄天和魔圣打了一架,结果,玄天身受重伤,现已陷入沉睡,怎么叫也叫不醒。” 七七听罢,心脏处那是一阵阵地痉挛,怪不得他音讯全无,原来竟是…… “那你和月神是怎么进来这处洞府的?” 她不明白地发出一句。 “月神和七莲是好姐妹,虽然玄天在这里设了结界,但月神手上有七莲生前赠送的令符,加上玄天神力减弱,他的结界也变弱了,所以,她轻易就能进来这里。 “至于我,是受了玄天之托而来。 “他出战之前,曾给了我一封信,并告诉我,如果他一战成功,他会来收回这封信;反之,让我拆开一阅。 “这不,玄天受了伤,我便看了这封信,才知他牵挂你即将临盆,请我来护你……” 听完月下的话,七七忍不住眼泪簌簌直下,原来如此。 “那月神为什么要抢我孩子?”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的身体现在很虚弱,救孩子的事,我们从长计议可好?七七……七七,你怎么了?” 刚生完孩子的七七,因为为心情太过激动,竟再次晕死了过去。 等她第二次醒来,竟已身在神界,正睡在昔日玄天给布置的房间内。 她从床上爬起来时,发现自己的体内神力充沛,没有半分产后该有的虚弱感。 这时,月下红娘走了进来,看到她醒来,很是高兴,叫道:“七七,你终于醒了。你已经睡了三天三夜。主神曾喂你吃了神药,又给你注入了神力,用以修复身体。现在你感觉如何?” “主神——为什么要救我?” 对此,她惊怪极了。 第363章 他喜欢七莲 “自然是想让你把玄天唤醒。他如今被困在一片黑暗的魔境当中。无知无感,你们夫妻之间,系着灵犀绳,或者你可以助他醒来。” 七七并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本事,现在情况无比紧急,她必须倾尽全力试上一试,否则,她要怎样才能把孩子救回来? “好,那你快带我去见主神……” 于是两个人去了玄天的寝殿。 一身紫袍的主神一直守在玄天的床边,寸步不离。 七七急奔上去,先看了一眼静静躺在床上的玄天,面色腊白腊白的,她没唤,而是执其手腕,探其脉息。 虽有内伤,但脉息却是极为平和的,只是,他体内竟有一道魔气在流蹿,且无比霸道。想来他之所以会昏迷,必是这魔气在作怪。 “请问主神,玄天神尊这是怎么了?” 她恭恭敬敬询问道。 主神回道:“玄天是被魔圣的术法困在了魔境,如果他一直不肯醒来,元神会被魔气吞噬。他会就此魂飞魄散……本主神无力将这抹魔气逼出体外,只能靠他自己冲破。” 七七听着心头一阵阵发紧,忙道:“请主神明示,我该怎么做,玄天神尊才能醒来?” 主神看着这个让玄天意乱情迷的女子,玄天能不能醒来,现在只能靠她了: “我教你一道咒语,你念其三遍,心随意动,进入玄天的意识,去见他,并教他学会破境咒,如此,就能把他带回来了。” 七七一怔:“就这么简单。” 主神却一脸正色道:“这事一点也不简单,若非你和他系有灵犀绳,是根本进不去他意识的。就像我们,不管是本主神,还是月下,都不能进入。玄于的意识太过强大。旁人休想进入。也只有你可以试上一试了。但出来时,你可能会被他所伤,有一定的危险性。” 七七明白了,会不会受伤,她无所谓,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人救回来,忙道:“请主神授我咒语。” 主神立刻传授咒语。 七七默语几遍,便领悟了个中要领,继而元神出窍,进入了把玄天困住的魔境…… 结果,那里并不是一团漆黑,而是一片春意盎然…… 竹林深处,有茅屋,小溪边上有花草,玄天在和一个貌美如花的少女坐在一张大大的毯子上…… 看那人的长像,应该是就是那位叫“七莲”的神明。 七莲执一酒壶在教神术,玄天则认认真真地在学习。 七七发现,困在魔境的玄天竟像一个青涩的少年,乖乖的,身上着一身浅青色袍子,没有肃杀之气,也没有戾气,看上去显得很年轻。 七莲倒是显得亦邪亦正,会调戏玄天,会喝酒,会醉酒狂舞,神术高超,而显得不可一试。 她,是一个很耀眼的姑娘。 这就是玄天喜欢过的女子。 他的心里,装的全是满满的她,之所以才会被困魔境当中,便是魔圣用他内心的痴念,把他困在了过去——这抹魔气,和他的痴念融为一体,难怪主神无法将其逼出体外。 七七心里好酸。 可她却又不能一走了之,此行,她的任务就是打破魔境,让他意识到自己被困住了,并且要教他学会咒语。 可是,不管她怎么喊他,他都听不到。 她急啊,想了又想,发现他的手腕处,有一道金光在闪烁,而彼端,是她手上的金光在遥相呼应。 这是灵犀绳在起作用。 她念出一句咒语,拉了拉手上那根绳,本在和七莲说话的玄天,手被拉动了一下,他四下一看,发现并没有人。 她拉了好几下,他的手动了好几下,这种莫名被抽动的奇怪反应,让他拧起了眉头。 可他就是看不到她。 他要怎样,才能让他发现她呢? 她想了想,去书房,找了纸笔,写了一行字,再通过灵犀绳传到他手上,第一次没成功;第二次也没成功,半路烧着了;第三次,她终于成功把纸传到了玄天手上。 面对手上突然冒出来的纸,他不自觉就看了一眼。 上面只写了一行字: “玄天,我是七七,你的妻子七七,我们的女儿被月神带走了,求你快点醒过来,我们必须马上去救她回来!” 玄天本来舒展的眉头一点一点皱了起来,他看向七莲,问:“七七,我们什么时候成亲了?还生了一个女儿?” 七莲一脸诧异,摇了摇头:“没有啊,我是神明,怎么能成亲?玄天,不可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玄天点了点头,“对,神明是不能成亲的。可是我手上这纸是怎么回事?” 他示意七莲看。 七莲却笑道:“哪来的纸?” “就在我手上啊!” “你手上没纸,空空的,玄天,你中邪了?” 玄天看着那张纸,确定自己手上是有纸的,但是七莲看不到。 就在这时,他手上又多出了一张纸,上面写着这么一行字:“我是七七,不是七莲,玄天,你被困在魔圣的魔境内,你不能沉迷在以前的旧事当中,神界需要你。我和孩子也需要你!” 玄天的面色一点一点发白。 记忆在恢复,虚假的世界开始分崩离析。 七莲消失了。 玄天看到自己的手腕上系着一根灵犀绳,可他记不起自己什么时候用了这根绳。 于是他抓着那绳,用力一扯,把七七扯了过来,他如愿看到了这个漂亮的小女子,却并不认识,拧眉便问了一句: “你是谁?” 七七呆了一下,意识到现在的玄天根本没有他们一起生活过的记忆,急啊,不由得叫了起来:“我是你妻子七七。你忘了吗?” 玄天却轻叱道:“胡说,我怎么可能娶妻?就算要娶,我也只会娶七莲。既然七莲不会动凡。我此生也必不动凡心。” 七七觉得自己的心,被撕成一片一片的,他说的每一个字眼,都在剐她的心。 原来他心里喜欢的人是七莲。 原来他不动凡心,是因为七莲。 原来她长得像七莲,是因为她是替代品。 眼泪,在簌簌落下,在看清了他的心之所向后,她竟如此难过。 七七忍下心头的委屈,说道:“如果你想知道你有没有娶我,有一个办法,我念一道咒语,你跟着念,并学会它,等你回到现实世界,就能知道我到底有没有撒谎了……” 说着,她把主神教的咒语念了一遍。 玄天皱眉,知道这是破境咒,难道他真被什么东西给困住了,这破境咒只有主神才会,是主神令她来的? 他满怀疑问,但还是跟着念了几遍咒语。 下一刻,魔境彻底化为了齑粉。 一片破碎当中,七七就被一股力量弹出了玄天的意识,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那力量太过强大,七七当场就吐血,晕死了过去。 月下连忙将了七七扶起,喂了她一颗丹药,将她扶回自己的房间休息。 彼时,玄天悠悠然醒了过来,看向主神的第一句话是: “七七呢?” 第364章 联姻 主神不觉轻轻一叹,回道:“她被你的破境之力所伤,晕过去了,月下正在照顾她!” “我去看看她。” 玄天爬起来,就要去见她。 在魔境当中,他梦见自己在和七莲修行,不知她看到那种画面,会作何感想。 “且慢来。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把你女儿救回来。月神被魔圣控制,不久之前把你女儿拿下,送给了魔圣。他们可能想把你女儿制造成一个拥有弑神力量的傀儡。你还是先去救你女儿……” 主神现在忧心那个甫出生的神胎会带来惊天变数。 “我女儿?七七给我生了个女儿?” 玄天眼底顿时放出异样的精光,语带惊喜。 “是。” “好,我马上就去救。” 玄天要走。 月下跑了出来阻止道:“玄天,我以我的元婴红绳护着你家娃娃,她暂时是不会有危险的。现在你需要做的是,趁外面的人不知道你已经醒了,第一时间破了‘渡苍生’最后一层极限之境。只有这样,你才能在魔圣率兵来袭时,护下六界……” 说罢,她幻化出一道姻缘镜让他看。 镜中,一个甫出生的孩子,躺在一张小床上,手上系着一根红绳,红绳散发出强烈的红光,护着她。任何人的魔气都侵蚀不了她,而且红绳上附着神力,正在源源不断地供给孩子。哪怕不吃不喝,孩子也死不了…… 玄天无比贪婪地看了一会儿孩子那粉粉嫩嫩的小脸蛋,心下松了一口气,重新坐回到床上,恭敬道:“那就请主神为玄天护法,玄天这就修习最后一层极限之境……” 眼下,他只能先顾着苍生了。 孩子暂时不会有事。 七七有月下守着,很快能恢复过来。 六界保住了,这对娘俩才能保住——这叫舍小家,顾大家,更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 七七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醒来,她震惊地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冰冰冷的牢房当中,身上没有半分力气,而高高的牢窗外头,有吹吹打打的喜乐声,若隐若现地飘了进来。 牢门外,有神卫在喝酒。 七七的记忆迅速苏醒,只能记起自己进入了玄天的意识,而后被弹出,口吐鲜血,当场昏厥,记忆就此断片。 也不知玄天有没有醒来? 如果醒来了,她就是救玄天的功臣,既是功臣,就该有所嘉奖,为什么她现在被关在牢里? 如果没醒来,那她真有可能会被主神打下天牢。 所以,她是没成功? 这般想着,她爬了起来,去拍牢门,把铁门拍得砰砰作响,嘴里则有气无力地急喊着: “我怎么会在这里?发生什么事了?有人吗?有人吗?快来人啊……” 一个神卫走了过来,手上还带了一壶酒,看到她醒来,很是惊讶,一边上下打量,一边叫道: “哟,七七姑娘终于醒了。你这一觉睡了足足700多天,生生抵人间700多年。我们还以为你准备睡死了。” 七七不觉呆了一下,想不到自己竟睡了这么久。 “请问,谁把我关在这里的?” “这里是神族的天牢,除了主神,谁能把人关到这里?” “可知为什么要关我在这里?” “是你挑起了魔神大战,主神不关你关谁?为此,神魔大战已有700多天,双方死伤惨重。所幸,现在已经休战。” 竟打了那么久? “那玄天神尊呢?他醒了吗?” “早醒了。这700多天,全是神尊在带领我们神族和妖魔两族在打——” “妖族?妖族也在和神族打吗?” “对,妖族的修阳,弑父夺位,而后和魔圣狼狈为奸,这两族倾全族之力,和我神、仙二族打得死去活来。这仗打得可难了。” “为什么现在又休战了?是什么原因导致休战的?” “玄天神尊准备和魔族联姻,今日他们就要举行大婚之礼了。” 什么? 神魔两族竟要联姻了? 这个消息,简直就是一道晴天霹雳。 于七七来说,她只是睡了一觉。 睡之前,她看着玄天陷在魔境内和昔日爱侣双宿双栖;睡醒后,她却听闻了这样一个惊人的消息:玄天要和罗飒成大婚之礼,结夫妻之好,普天同庆。 七七难以相信,他就这样抛弃了自己? 她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啊:老天爷这是在开她玩笑吗? “你……你们是不是弄错了?玄天怎会娶罗飒?” “自然是为了六界苍生。再打下去,神魔两族遭殃不说,人间更会沦为地狱。神尊悲天悯人,怎能看着人间界年年岁岁受天界战火的拖累,百姓们都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 如此说来,他还真有可能同意这门婚事。 只是,她的内心,实在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啊! 她好想跑出去,问个清楚明白。 但又一想,这事问清楚了又如何? 天牢外头,仙乐阵阵,那是喜乐,成亲一说那肯定是错不了了。 既然如此,她去问或不问,已变得无足轻重。 现在,她最该做的事是:把女儿救回来。 这才是顶顶要紧的。 说来,她真的是一个不负责任的母亲,一觉竟睡了这么多年,真的是太对不起孩子了。 可眼下,她浑身乏力,使不出半分神力,怎么出去? “给你一坛子喜酒,喝点!面色白得像死尸一样……” 神卫竟扔了一壶酒给她。 七七接住,没有声嘶力竭,也没有大吼大叫,而是把酒喝干后,盘坐下来,依着曾经学过的神术,想解开身上被封住的封印。 对,她能感觉到,自己被封印住了。 结果,她成功了。 顺顺利利解了封印,顺顺利利出了天牢,回到了玄天神殿,看到玄天和罗飒拜了天地,成为了夫妻。 她亲眼验证了,玄天面色淡淡地接纳了这个折磨她和孩子的女人,迎着她入了自己的玄天神殿。 她看得心脏拔凉拔凉的,没有掉眼泪,而是悄悄离开了,去找月下,却发现月下的神殿空空的,没有人。 连神侍都没一个,大门紧闭,桌面上全是灰尘,像是很久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第365章 难道是冒牌货? 她一脸懵懵地走出来,又去了药神殿,意外在药神殿外遇上了阿颜。 “七七?真的是?” 阿颜见到她时惊呼出声,而后把她带到了一处无人的山林里,惊骇打量她,问道: “七七,你不是已经成为半死人了吗?怎么能瞒过神兵,竟能从重兵把守的天牢跑出来?” 七七愣了老半天,“我……不是就睡了一觉吗?怎么就成了半死人?” 半死人,在神族的医典中就是:死了,只存一息脉息的意思。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阿颜吃惊啊。 “我该记得什么?” 七七实在不解。 有什么事是被她忘记了吗? “那日你救醒玄天神尊。可玄天神尊为了修渡苍生最后一重,求成心切,竟练得走火入魔。后来还是你救了玄天神尊。 “七七,你什么时候学会了上古时期的医术?” 七七觉得这一点也不重要,没回答,而是追问道:“后来呢,我把玄天救醒了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阿颜没往下追问,回答道:“玄天神尊因为神力全失,变得记忆全无,只把你当作了普通神侍。 “你因为急着救女儿,等不及玄天神尊完全恢复,就选择了不告而别。 “你女儿在魔界,在魔圣手上。你觉得自己跑过去,肯定救不了孩子,就和妖界的修原一起想了一个法子,想去把孩子偷出来。 “你们成功把孩子偷了出来,但孩子中了魔气太深,你跑来神界偷取神草被发现,你拿着神草无处可逃,就又跑去了魔界,结果中了魔毒,随即代替你的孩子成为了魔族傀儡。 “好在玄天神尊把苍生渡最后一重练成了,记忆也找回来了,及时赶去把你救了回来,把你打晕了后关在牢里,封了你所有神力,一直在用各种法子救你。只是,救了这么久,一直没什么效果。 “想不到现在你竟自己醒了。真的是太好了。” 说到最后,阿颜激动地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七七的反应是木木的。 对于阿颜说过的事情,她的脑子里完全没有印象,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阿颜,我女儿现在在哪里?她在哪里?” 她抓着她的又肩,急问着。 “月下在帮你带着,现在安全的得,你放心……” 这倒是让她松了一口气: “可月下的神殿是空的。” “那是因为月下在魔族。” 这让七七转不过脑筋:“为什么会在魔族?” “小欢欢中魔气太深,待在神界,她浑身长疮,伤口在不断溃烂,只能在魔族,她才不哭不闹,身上的伤口才能长好。月下就带着小欢欢待在魔族,一点一点拔魔气,否则,她的身体会吃不消。” 原来如此。 “你知道她们现在住在魔族的哪个地方吗?” “在魔族火焰山附近。小欢欢的真身是一朵石莲,那里的气候比较适合拔除魔气。” “谢谢。我现在就过去。” 七七放开阿颜就要跑,却被阿颜扣住了细细的手腕:“七七,你现在这么虚弱,怎么能去火焰山?不如养几天再说啊!” 阿颜瞧着她的面色真的是太差太差了。 七七转头寂寂一笑,“现在整个神族都在庆贺玄天神尊大婚,我留下来算什么?看他成为新郎倌,把我弃为下堂妇吗?” 阿颜心疼七七,忙低低问道:“你和玄天神尊成过亲吗?” “这已经不重要了。我现在只想找回我的女儿。” 女儿才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至于男人,他若想变心,她又如何? “可你现在怎么过去?神魔边界,陈兵千万,没有特别的通行证,你根本就过不去。” 这又让七七愣了愣,无比困惑地问道:“两族都联姻了,为什么还要陈兵边境?” “魔族那边,魔圣受了伤,我们这边主神已死,玄天神尊也伤的严重,其他神族也死伤无数,为了让大家得到一个喘息的机会,玄天神尊才同意联姻,以修和平。但是,两族的兵马依旧在边境之上。 “魔族的意思是,如果我们神族让罗飒公主受了委屈,这仗肯定还是要打的。所以,我觉得玄天神尊这一次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再打下去,人界可能要保不住了。两族打仗,有不少火啊,水啊,冰啊,风啊,落到了人界,人界已经乱了……” 可不是,只要神魔两族出什么事,人间是最容易倒大霉的。 七七怔怔然一下,忽然能感受到玄天身上背负的压力了,主神即死,他便是这里最厉害的神明,他的职责,注定他不能自私的只考虑自己的事。 所谓六界兴亡,匹夫有责。 所以,她既然帮不上他,自然是不能怨他的。 离开时,七七还是忍不住,想去最后看一眼玄天,便化作了一只小鸟,来到洞房那边,通过窗户往里头看,看到玄天正在和罗飒公主共饮交杯酒。 七七看着心里难受啊,想到自己在这个女人手上吃过那么多的苦,可事到最后,这个女人还抢走了自己的男人,越想,她心里越不是那个滋味,恨不上去大打一场。 但是她心里很清楚,自己是打不过罗飒的,自讨没趣的事,自然不能做。 她扑闪着翅膀,要离开,却发现有点不太对劲——转过头来又细细看了一眼,看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她手上的灵犀绳还在,可玄天手上却没了灵犀绳。 瞬移到安全地界,七七看了一肯灵犀绳,好奇啊,如果绳的另一头系的仍是玄天,那么,现在在洞房里的人,又是谁? 难道是个冒牌货? 难道玄天耍了什么阴谋诡计,忽悠了罗飒? 否则,凭他那脾气,真会娶那个魔女吗? 她这么想着,脑子里忽然记起了以前学的一个咒语,但凡系以灵犀绳的,可以凭着咒语,顺着那根灵犀绳,瞬移到另一个人身边的三丈之内。 这会儿,她完全不记得那是自己什么时候学的,但她没多想,直接就使起了这个术法。 于是,奇迹就这样发生了。 第366章 一家团聚 一道强光将她包住,往天际飞了出去,速度快如闪电。 不知飞了多久,她出现在了霓彩叠状的云端,整个身体被金光包着,而不远处,也有一道金光包着一个人。 距离有点远,她看不清对方。 于是,她使出御风术,努力往前飞了一些距离。 最后终于看清了。 是玄天盘坐在一张玉制的莲花座上,正在施着神术,像是在往某个地方设置结界。 他的手上,灵犀绳在闪闪发光。 所以,洞房内的那个玄天是假的? 真的其实在这里? 这个人撒了一个弥天大谎,想干的一定是一件大事。 七七默默守在边上,顺着他指间的神力所灌注的地方,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云层底下是人间,而玄天正在为人间修一层肉眼看不见的结界。 没错,若不是她和他系着同一根灵犀绳,她是无论如何都看不清那道透明的结界的。可是她还是不太懂他设这道结界的意图。 于是,她细细打量了一番,发现一件事:结界内的飞鸟,可以飞出结界,但是,想再飞回去,就不行了,直接就撞晕了。 也就是说,这结界可以阻止九重天上魔神两界的战火弥漫到人间,其作用是:庇佑人间。 他这是想把人间界摘出去,然后拼尽全力和魔族死战到底吗? “七七,你醒了?” 正思想着,玄天突然出现在了她面前,面色显然无比平静,好像一早就知道她已经醒了一般,没有一丝意外。 七七看着这个面色显得无比消瘦的男子,哑着声音道: “玄天,今天不是你娶罗飒的日子吗?” 玄天的大掌轻轻抚上了她的脸颊,眼神从冰冷一点点转换为温存,嗓音也变得轻柔了:“一出戏而已,我的妻子,只有你。” 是吗? 七七表示怀疑。 她明明记得那日,她进入他的意识,看到他沉迷在他和七莲的双修当中,其实,他内心爱的人应该是七莲。 而她是无论如何都比不上七莲的。 “走。我带你去见我们的女儿。” 这个男人忽然牵住了她的手。 七七怔怔然,脑子就像被铁水烧铸了一般,没办法再思考了,等她回过神来已经身在火焰山下一处春意融融的的绿洲。 对,这是一片绿洲。 是新近开辟出来的,外面有一道强大的结界,将这里守护得坚不可摧。 进入之后,七七看到了这样一个画面: 月下和一个娃娃在玩蹴鞠。 娃娃粉雕玉琢的,着一袭红裙,极为可爱,脚下踢着一个蹴鞠球,走路还摇摇晃晃的她,踢起球来竟有模有样的,准得很。 看到他们过来,月下又惊又喜,立刻抱上娃娃迎了上来。 “七七,你终于醒了。为难玄天连着三百天日日为你输送神力,保下你了。我还以为你会长睡下去,竟这么快就醒了。看来天牢那边的玄冰石,对养护你的身体,很是管用……” 这番话,让七七愣了愣,所以,他把自己关在天牢,是因为那天牢底下有玄冰石。而她本身就是冰雕水铸的,养在那里既不会被人发现,又能修复元神? 她不由得怔怔地看向玄天。 他把孩子抱了起来,温温说道:“欢欢,这是娘亲,来,叫娘亲……” 可爱的娃娃歪着头,笑眯眯叫了一声:“娘亲,娘亲……” 叫得又软又甜,没半点生涩,可见平常时候月下一定有细细教她。 七七心酸得直想掉眼泪,一把就将孩子抱了过来说:“竟然就这么大了……我怎么就睡了这么久!” 玄天站在边上,伸骨节分明的手掌,摸了摸她的头:“抱歉,那晚离开后,我没能及时回去,又害你受苦了。” 不,这不是他的错。 七七摇了摇头,他有他的使命,是她自己太弱了,竟不能保护好自己,还有孩子。 “玄天?她叫欢欢?” “对,吾愿吾女,一生常欢。你可喜欢这名字?” 他柔声而问。 七七点头:“喜欢的。” 她和欢欢顶了顶额头,小家伙顿时发出了咭咭的笑声,那笑声是如此的动听,能让人忘记所有烦恼。 玄天则无比温柔地睇着她俩玩作一团。 就在这个时候,天上忽然就乍现一片漆黑的乌云,有一神将从乌云中降下来,冲玄天行了一礼,叫道: “神尊,魔族的兵马又开始动起来了。火神让属下来传话,您让他偷的东西,他已经偷到。可以收网!” “知道了。你去传话,一切按原计划进行。” 玄天一脸冷漠地点了点头。 “是。” 神将离去。 玄天转头看向月下:“东西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 月下一脸肃穆地点头。 “好,那你带上七七和欢欢下界去,我会加固最后一道封印。以确保人间不会受到这场战争的干扰。” 他这么吩咐着。 月下忙应道:“是。” “这是要发生什么事了?” 七七紧张地问道。 玄天转了头,平静地摸了摸欢欢的小脸,柔声道:“欢欢,以后你要好好听娘亲的话哦!不能让娘亲伤心!” 说完,他看向七七:“七七,等一下,你和月下到人间。我已经为你娘俩寻了一处风水宝地。你们可以在那里无忧无虑地生活。 “未来,你的职责就是守护人间。 “人间因为神魔之战,已经动荡了几百年,你要还他们一个海晏盛世,让天下子民都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要心怀天下,护佑苍生……” 七七听得心里有点谎,感觉正在发生一件很可怕的事,玄天那语气,就像是在交代后事。 “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们娘俩?你呢?你要去做什么?” 玄天淡淡一笑:“我去完成我的使命。七七,如果我能活着回来,就陪你共创盛世,如果我来不了了。你要好好的……把咱们的女儿抚养长大……” 七七的面色一下变得骇白,呼吸变得无比急促,所以,他这是打算率领神仙一族和妖魔一族决战到底了? 看着她怀里的孩子,想着自己那不堪一击的,她没说要和他死在一起的豪言壮语。 玄天的能力,她是了解的,玄天都打不过的人,她去帮忙,等同于送死。 死,她不怕。 但是玄天和她都死了,孩子怎么办? 现在,她唯一能做事,让他没有后顾之忧,照顾好他心里牵挂着的人——他的女儿。 “好。” 她满口答应了下来。 玄天的眼神,变得温柔起来,还伸出大掌抚了抚她的脸颊:“要好好的。” “嗯。” 她忍下心头的酸涩,点下了头。 忽然,他伸手将她和孩子一起抱住了,将头埋在了她发间,深深吸了一口气,于耳边道了一句: “我就不送你们过去了。月下代劳。” 话里透出丝丝依恋。 “好,你要珍重。” “嗯。” 待一放开她,他便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天边,连头都不曾回了一下。 他就是这样一个心怀天下的神明。 而她竟什么也帮不了他。 她突然想啊:那她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 第367章 生死大战 “走了,我们去人间。” 月下从屋子里出来,把该带上的东西全带上了,包括小神兽阿墨。 一番腾云驾雾,很快,他们来到了玄天为她们母女俩事先准备好的隐居之地。 这里一应陈设,和他们所住的七莲洞府一模一样,四周还设下了结界。 这个男人,最最怀念的应该还是他和七莲生活过的日子。 她知道现在这个时候还拈酸呷醋,很没意思,可她心里还是小小难受了一番。 “七七,这一次,玄天为了保下人间,保下你和孩子,花尽了心思,这里更是他精心为你们准备的住处。你和孩子留在这里,且好好过日子! “如果这一次神界能胜,他自会来找你。 “如果神魔俱亡,你就是人间界最后的神器,人间界的守境老人会助你守护这里的天下万民……你和欢欢将是人间界最后的神。” 这几句叮咛,在七七看来,更像是遗嘱。 七七心慌的厉害——今天她遇上的事,实在是太多太过复杂: 从一醒来已过七百年;到惊闻自己的丈夫正当另娶;到发现丈夫娶妻为假,忽悠魔族为真;到重逢女儿;到现在神魔大战就在眼前……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不得了的大事,她一件事都还没消化掉,另一件事就接踵而至,脑子实在是有点转不过来了。 这会儿,她只能呆呆看着月下。 月下则去抱了抱欢欢:“囡囡,你要乖乖的哦!我们有缘再见了……” 正要离开,七七回过神后,急着拉住了她的手,叫道:“等一下,等一下,月下,这场大战,你们这边的胜算,能有多少?” 月下没说,只是幽幽一笑:“你放心,人间界会保下来的。你和欢欢不会有事的。” 这个说法让七七明白,那将是一场殊死之战。 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目送月下离开,七七看到蓝天之上,一团团天火正在往人间落下来,却没落到人间,而是在半空中熊熊燃烧着,一具具尸骸飞落到半空,堆积在那里,那是因为结界起效果了。 它将来自神界的灾难挡在了半空当中。 人间界的老百姓可以看到九重天上在大战,火烧红了整片天空,但他们都被保护了下来。 七七不想让孩子留下阴影,使了术法,让她在自己怀里睡了过去,而她的目光始终落在半空当中,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担忧。 神魔皆死伤无数。 结界上空,没一会儿就遍地尸骨,乌压压一片,血流成河,可怖之极。 今日之战,是何其惨烈。 当年,魔圣是被七莲以玉石俱焚的方式杀死的,如今,魔圣卷土重来,带着曾经的仇恨,誓要报当年之仇,这样一个拥有着可怕力量的魔,主神都打不过,玄天能行吗? 七七这么想着,只能痴立于原地,看着他们浴血奋战,其他什么也做不了。 直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撞向结界,她看到一身黑色铠甲的魔圣,一拳打偏,击向了结界,偌大的结界被震动了,人间界跟着摇晃了好几下。 地动山摇的情况,是极其可怕。 七七把孩子放在房内,让阿墨守着孩子,自己则飞上半空,看到人间界的房子因为魔圣的这一拳,坍塌了不少,老百姓们惊恐地闪避着。 而魔圣的拳头所到之处,已在结界上烙下一个大大的碎印,若他盯着某个位置,再砸上几拳,那里的结界,肯定会碎成渣渣。 不,结界不能碎。 若碎了,人间界就惨了。 若碎了,玄天想护人间界的心愿就达不成了。 于是,她用上自己的微弱的神力,去帮修复结界——她和玄天的神力是一脉相承的。她可以很好的将他设得结界修好。 离结界越是近,她越能看到结界外惨烈的战况。 十一神明们都在倾尽一切奋战,连月下都受了重伤。 七七的眼泪在涌出来,但她忍住了,此时此刻,天地之间需要的是刚强的战士,而不是柔弱的眼泪。 玄天和魔圣大战。 他们的力量,都是毁天灭地的。 魔圣的每一次进攻,都能在结界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裂痕,而七七疲于修复结界。 玄天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血水染红了他银色的战甲,魔圣的力量虽然也在弱下来,可是他比玄天更耐战。 七七看得很担心,感觉神族要败。 如果神族败了,魔族控制了六界,人间界这道结界,对于魔圣来说,破境,那是轻而易举的事。 所以,神族和魔族可以一同毁灭,但绝不能败。 败的结果是,人间将成为修罗场。 她喜欢人间,喜欢和玄天在人间生活过的那些时光,她不允许人间变成地狱。 然,就在这时,九重天上落下了一个巨大的殿宇,那好像是……玄天神殿。将整座玄天神殿连根拔起的正是魔圣。 他以摧毁玄天神殿,挑衅着玄天,他将玄天神殿当球一样在在九重天上踢着,玩着。 “玄天,你还想护下人间?做你的春秋大梦,今日,本圣就要在你临死之前,毁了人间……” 魔圣的拳头化作巨大的铁锤,砰砰砸向了结界,一道道碎痕在在七七眼底浮现。 她拼命地修复着,却不及魔圣摧毁来得快。 玄天有看到她在修复,却没办法停下来助她,只能目光深深地凝视了她一眼,随即召唤其他十大神明。 他们一起组成了一个阵法,一个个奋不顾身地和魔圣缠斗在一起。 其中,玄天是受伤最最严重的,浑身上下都在淌血。 最后,神明们使出了最后一技绝杀——神魔俱灭——以他们之全部神力,摧毁魔圣。 魔圣当真被困住了。 可是他们对峙的力量实在可怕,竟生生震碎了结界,七七只能看着玄天神殿从结界缺口处,掉了下去,跌进了一座山里,扬起尘埃,将那里都给重重遮住了。 而她借此机会,抵着骇人的冲击波,来到结界外,看到那魔圣竟想逃脱出来。 十二神明结成的法阵,因为缺了月神,被魔圣找到了突破口,他要逃走了。 七七看在眼,心下要急死了: 她要怎么做,才能帮到他们? 第368章 大战 2 那一刻,七七的脑子是无比混乱的。 都没细想,竟直接冲进了十二神明弑魔阵,顶到了月下那个位置上。 这样一个阵法,普通神族,一旦靠近,就会被神明们的力量所吞噬,瞬间就会灰飞烟灭,尸骨无存。 也就是说,这种做法,根本就是在自寻死路。 玄天看出她意图时,当即厉喝了一声:“别进来。回去。” 但,迟了。 七七非常神奇地填了进去,十一神明的神力,并没有排斥她的加入,而留有缺口的阵法,因为有她的加盟,力量加强了,阵法圆满了。 明明七七从来没练过这个阵法,可她竟懂得口诀,而且,每一个动作,做得无比标准。 这真的是让玄天又惊又奇:好奇七七身上究竟藏着什么车量,竟能和神明们的力量相融相生。 就在这个时候,罗飒从九重天上飞驰而来,以一身惊人的力量,打飞在附近帮着神明们压阵的神族将士们,生生闯了进来。 她挟着一柄愤怒的剑,刺向了玄天,嘴里则直叫道:“玄天,你竟敢寻一个傀儡戏弄于我?今日,我一定要杀了你……” 背后偷袭,是何其恶毒。 若是放在平常时候,玄天肯定不会被这种小伎俩伤到,但今天,所有神明都为了杀死魔圣而倾尽一生所学,他也不例外。 在这种情况下,身后再出现一个和自己的身手不相上下的对手进行偷袭,那绝对是致命的。 七七眼睁睁看着那么剑一点一点刺向了玄天,如果玄天中剑,那么,他们这个阵法,就会变成散沙,所有人都会死。 没有多想,七七大叫一声,自丹田逼出最后一抹神力,化出一个七彩的结界,将神界十一神明全都笼在其中。 罗飒的魔剑在刺到结界时,竟生生被反弹了出去。 她有点不敢相信:这个弱爆了的小贱人,体内竟有一股子前战神七莲的神力,而这神力强大到能把所有跟着她闯进来的魔族都震飞。 连玄天也惊呆了,想不明白啊,为什么七七体内竟有七莲的最后一抹神力,甚至于连额间也浮现了一朵只有七莲才有的烙印? 难道七七,是七莲的转世? 可是,让七七想不到的是,魔圣这只丧家之犬,竟发出了最后一记搏杀,还是生生从十二神明弑魔阵内逃脱了出去。 七七见状,竟鬼使神差地冲了上去,以自己的冰身化作水,将魔圣包在其中,以浇灭其身上熊熊燃烧的火焰。 两股力量一时之间,居然不相上下。 七七也深觉意外,自己只是一把小小的法器,怎么就能控制住魔圣? 魔圣又惊又怒,狠狠盯着她,直叫道:“你是谁?你是谁?” 七七没理会,而是看向不远处,一脸震惊地看着她的玄天,发出了痛苦的请求声: “玄天,快,使用碎魂术,把我和魔圣一起炼化。快啊,我快支持不住了……” 眼泪自玄天眼窝里落下,可他手下没有迟疑,号令其他神明一起使用碎魂术。 此术一出,神魂俱灭,世间再无魔圣,也再无七七。 可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罗飒疯了,散尽自己的修为,输送给了魔圣——魔圣还是挣脱了七七的纠缠,并且化作一道烟消散了,他这是为了保存实力。 其余神明皆疯追了过去,今日,他身受重怆,若不能将他一网打尽,后患无穷。 而七七则像断了线的风筝,从高空直线飘落。 玄天飞上去,将她接着,看着她面色骇白,已是大限将至的模样,他看在眼,眼底全是悲痛。 直至今时今日,他才知她竟是七莲最后一缕元神炼化的,怪不起她轻易就修成了人形,而他却如此的后知后觉。 直到她的神力觉醒,为神魔之战倾尽最后一丝力量,他才知道真相。 “玄天……” 她一开口,就吐出了一口血水。 玄天的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 “别说话。别说话。” 他以神力为其疗伤。 “我不行了……别……浪费神力……没用了……必须保持实力……” 她还是说了,断断续续,显得无比虚弱: “你要好好的,你要打败魔圣,你要看着咱们的女儿好好长大……” 她无比吃力地吐出一句,血水在止不住地涌出来。 “好。” 玄天满口答应,点头,坚定的应下承诺:“我会让魔族覆灭的……” 那她就放心了。 这世上,没有他做不到的事。 可惜她看不到了。 “玄天……这辈子,我太弱了,如果有下辈子,我要做一个优秀的女子,要和你比肩,不会比你逊色……一定让你引以为傲……” 她伸出手轻抚他的头发:“还要你喜欢我,比我喜欢你多……” “好,若有来世,换我追着你跑……” 他什么都答应,这是她最后的希翼。 七七却叹了一声:“可是,你的心里,苍生重于一切……我只能排在后面……但这样的你,才值得我喜欢,很喜欢很喜欢……玄天……珍……珍重……” 当最后两个字眼从她嘴里吐出来后,那只努力抚着他脸的手,立刻垂了下去。 玄天噙着眼泪,以手指轻点她的额头,暗哑着声音,低低道:“七七,我留你一丝魂魄,投放人间,我若没有魂飞魄散,必去寻你……和你一起共创人间盛世,陪你走过生生世世……” 一道魂魄化作一颗魂玉,而他怀间,七七的身体,已化作千万雪花散落了下去。 玄天将魂玉按在自己的心脏处,没有再多想,很快就融入了其他神明追逐魔圣的阵法当中…… 另一头,魔圣在吞噬自己的同族,想让自己变为世间最最强大的那个魔。 为了将他彻底困住,玄天在神族当中传下了玉石俱焚令,所有神族汇聚一处,倾尽所有,和魔族同赴鸿蒙。 若不是万不得已,玄天是不会这么做的。 但是,他们十一神明显已经压不住这个魔圣了,若被他打败,世间再无神明可主持公道。 玉石俱焚,不可避免。 那么,最终结果如何呢? 第369章 觉醒 结果是: 魔被诛,神湮灭。 帮助他们一举灭了魔族的,竟是玄天和七七所生的孩子——欢欢。 她突然驾着神兽阿墨,从人间飞身进阵法,以其体内得承袭于七莲和玄天的神力,以及之前被魔族炼化而被压制着的魔气,化成一道利剑,刺入了魔圣的心脏…… 玄天在边上,就这样眼睁睁看着神与魔皆在自己眼皮底下化为烟尘。 没错,此剑霸道,杀死魔圣的同时,其他牵制魔圣的力量,因为神力枯竭,一起湮灭了。 从此,世间,无神也无魔。 人间保住了,冥界也逃过一难。 而他的女儿,则像落叶一般飞落下来。 他飞过去,把她接住,小小的娃娃在他面前一点一点欲消失。 拼尽一切,他才将她的魂魄锁住。 天命便是如此的不可思议。 当初,因为这个孩子,魔族想要炼化她。而玄天,作为孩子的父亲,在孩子出世之后,又拼尽一切救治它,输给了她神力。 最后,两股力量都被蓄在了她体内,让她成为了这天地之间最骇人的神器,弑魔的同时,亦能屠尽诸神。 本来神明们是不可能被这股力量诛杀的,但是,在大战当中,所有神明都已透支神力。 这一剑,与他们来说绝对是致命的。 是以,天之间的神魔都受到了击杀。 神魔将在世间消失,不复存在了…… 玄天没事,是因为欢欢是他女儿,她体内的煞气,在遇上他时,绕过了。 玄天舍不得让自己女儿的魂魄就此被天地所吞没——她是他生命里最珍贵的存在,可他没能护着她。 “欢欢,我将你和你娘亲的魂魄锁在一起,投放人间。你们要好好的。我会找到你们的。一定会的……” 在他消失之前,玄天找到了守境老人,将妻女的魂魄相托,并嘱咐了一句: “在我没有觉醒之前,人间界,由你和冥界老头掌管。人间轮回,不可乱……我会回来的。” 守境老人恭敬应命,接过了七七和欢欢的魂魄。 玄天最后看了一眼那暗暗散发着寒光的魂玉,飞向已破碎的结界处,用自己最后一丝神力来修复结界。 抬起头,神魔两界已不复存在,九重天宫不断地在往下倾覆,若全都掉落人间,与人间便是另一场灾难。 他盘坐在结界口,逼出自己的元神,忍着剧痛,将其一分为二: 一份镇守结界,另一份,化作另一道结界将神、仙、妖、魔四族内那分崩离析的世界,隔离在其中,收回到虚境之内。 如此,人间界才会依旧有四季,有晨昏,有正常的秩序。 做完这一切,玄天的身体便化作了齑粉,而镇守结界的那抹元神则继续守在结界口努力修复缺口。 因为元神不完整,因为神力太过虚弱,这个缺口,他修复了很久很久。 待他修复,已是万年以后的事情。 无比虚弱的他,回到守境老人处,当他知道七七和欢欢的魂魄已入轮道,他便毫不迟疑飞进了轮回道内。 之前,他答应过她,若有来世,便换他去追着她跑,他是男子汉大丈夫,自然得信守承诺…… 沐云姜醒了过来,发现自己眼睛里全是泪水,心头大恸,情绪久久不能从“七七因为倾尽一切帮玄天而魂飞魄散”的悲剧当中回过味来。 太惨了。 七七的人生,前半辈子过得倒是挺没心没肺,挺滋滋润润的;可自从她懂得情爱,惨了,这傻丫头,一直陷在暗恋当中不能自拔。 最后还为了玄天,死得惨烈。 唉! 她感叹了一声,一转头,看到守境老人正在冲自己微笑。 而不远处,萧祁御好像也在悠悠然醒过来。 她想了想,平复了一下心情,目光则在那金麟兽身上睇了好一会儿,所以,刚刚她经历的一切,是梦境,还是她的前世? 因为她可以很真切的感受到,疯狂爱上玄天的人,就是自己。那些情绪,她都能感同身受。 七七的喜悦,七七的悲伤,七七的眷恋,七七的牵挂,都像是融在了她的骨血里一般,能轻易牵动她的情绪。 这会儿,她是如此的困惑,为什么守境老人要让她去体验这样一种人生? 为什么金麟兽这么听自己话? 这里头肯定有某种关联。 另一头,萧祁御睁开了眼,目光正好落在了沐云姜身上,眼底顿时放出了万般温柔。 若之前,他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将沐云姜送回来重生,那么现在,他彻底明白了。 原来他们曾经有过那样的命运纠缠。 原来,很久很久以前,他是玄天,她是七莲,他们经历过漫长的人生。 当七莲变成七七,当七七为救天下苍生,再次赴死时,他才明确了自己的心。 然而,当他修完结界投入人间之后,却一世又一世没能寻到她。 而她一世又一世在孤独终老。 至于他们的女儿,因为命中注定只能成为他们的女儿,所以,只要她不嫁给他,那么她只能当一抹阴魂。 直到上一世,他们遇上了,却又错过了,在她被罗郡折磨至死,只余最后一口气时,他带着她,毅然决然地跑去找守境老人。 当时,他并不知道自己是谁,直到见到守境老人,他的神识终于觉醒了,但是,身为凡人的他,并没有那个能力将沐云姜救回来。 如果任由她就这样死去,那么再想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她,又将花费漫长的时间。 神界和仙界已复存在,世间姻缘却依旧由姻缘树决定。 那姻缘树是月下特意种在民间的,就种在当初玄天准备让妻女隐居的绿洲内。 姻缘树自带神力,会和冥界相通,为世间投胎之人定姻缘。 但,唯玄天和七七的命数不在姻缘树能控制的范围内,因为他们体内自带一股没有决醒的神力。 姻缘树牵的是普通人的姻缘,而神族本就禁止通婚,并无姻缘可言。他们的姻缘不受姻缘树掌控。 所以,玄天和七七轮回人间无数次,因为他们血统的关系,还有就是潜意识中的执意,再加一直没遇上彼此,一次又一次,皆虚度了人生。 直到上一世,他们遇上了,却因为误会生生错过了…… 萧祁御害怕再次错过,所以,便请守境老人帮了一个忙。 第370章 觉醒 2 守境老人同意帮他将沐云姜送回六年前,但他只能送将死或已死之人回去,萧祁御则需要靠自己的能力回去。 为此,守境老人传了几分神力给他,萧祁御凭着玄天的记忆,逆转时空,追着沐云姜回到了过去,而把清欢留在守境老人身边。 这一世,在他成亲那日,之所以他会从高处坠下而不受半点伤,原因便在那一刻,他的神识觉醒过。 至于现在,他算是彻底觉醒了,只是,现在的他,貌似没有神力。 低下头,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依着曾经所学,想使出当年可以以一敌千的非凡神术。 不行。 他根本就使不出来,不觉暗暗一叹,是了,如果他想重新做回神,就得吃下归神丹。 那药就在金麟兽手上。 如此这般想罢,他才看向已从莲花座上下来,冲自己走来的沐云姜: “萧祁御,你没事吗?” “没事了。” 他温温说道。 那柔软到不可思议的嗓音,让沐云姜凛了凛,那眼神好奇怪。 “那个,刚刚,我们是不是进入了同一个梦里?” 她轻轻问了一句。 主要是:玄天和萧祁御生得一般模样。 “不是梦。” 他站了起来。 她愣了愣:“不是梦?” “对,不是,那是我们曾经经历过的神界生活。那个时候,我是玄天,你是七七……” 他伸出大掌,轻轻地就抚上了她如墨的青丝,目光则在温温地凝睇着: “我和你,在人间轮回道里走了几千年,直到上一世,我们才遇上了彼此,可惜,天意弄人。我们错过了,所幸,我找到了守境老人,觉醒了神明之力,才有了如今我们这一世的重逢……” 他看她的眼视,透着珍视。 沐云姜呆了一下,既而转身看向守境老人,“他……说的是可真的?” “真到不能再真,你和玄天神尊,如今是这世间唯一的神族。”守境老人点头加以证实。 沐云姜呆了好一会儿,脑子里忽就涌现了身为神器七七的那些画面——那个冰雪聪明,却傻傻喜欢玄天的七七,就是自己? 那傻丫头,至死都希望自己能成为匹配得上玄天的那个人,最后甚至为了守护玄天嘴里的苍生而死,太惨了。 重要是…… “玄天……他不喜欢七七……” 沐云姜忽目光幽幽瞟视面前这个男人,并且还撇了撇嘴:“玄天喜欢的是七莲,在他被困魔境的时候,我都看到了。他心里装的全是七莲。” 这话里分明就透出了浓浓的酸味。 守境老人听着直摇头,低低而笑。 “你就是七莲最后一抹神识修炼成的。七七的容貌,不是玄天刻意雕出来的,她之所以那么神似七莲,就是因为,她们一脉相。就像现在,你是七七仅剩的神魄转的人胎一样。” 萧祁御连忙解释:“你还记得吗?七七死之前,神力突然变得无比强大,那是七莲的神识在觉醒……” 沐云姜眨了一下眼,好像是的,当时,她觉得自己变得无比强悍,但维持的时间没一会儿…… 萧祁御见她相将相疑的,忙转头看向守境老人:“可有什么法子让她觉醒有关七莲的记忆。” 守境老人忙道:“意识的觉醒,主要还是靠自己……这样,我以回神归位术,试着帮七七姑娘点破那层记忆的纸,令其融汇所有记忆。如果行最好,如果不行,只能慢慢来了。” “好,那就由劳了!” 萧祁御谢过。 “神尊客气了。” 于是守境老子使用了一道神力,注入了沐云姜的额头之间。 伴着一抹疼痛,在额间一点一点扩散开,她好像能感受到,七莲和七七融合到了自己身体内,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全在脑子了。 七莲是喜欢玄天的。 但她从来没对玄天说过。 因为神族是不能成亲的,也不能动情的,和玄天一同修行的那几千年里,她和玄天结下了惺惺相惜的情谊。 玄天也很会照顾她,但是,玄天是块石头,没有感情,也不懂她芳心已经动。 所以,她只能苦苦压抑着自己。 神魔大战开始,为了苍生,她选择和魔圣同归于尽,只是临死之前,她看到玄天为自己疯癫的模样,让她明白了一件事: 玄天或是喜欢自己的。 最后一份带着执念的神魄,落到了神界的莲池,附在了神水里,由着那神水滋养着。 莲池边上,是玄天最喜欢待的地方。 他会在那里练剑,读书,看朝阳,发呆,睡觉…… 有时候,他会过来用池水洗手,她总能看到他…… 有一天,他在池中取了一抷水,凝了冰,雕成了一朵漂亮的莲花,而她因为看他走了神,正好成了那抷水,被他制成了莲花。 后来的那些年,他日日夜夜用神力滋养这朵莲花,她那破败的神魄被修复了,直到有一天,她凭着自己的意念,修成了人形。 只是当她幻化成娃娃着,属于她七莲的记忆竟消失了,从那时起,她便成了玄天嘴里的七七…… 七七在玄天呵护下,快乐地长大。 七七懵懵懂懂的喜欢,因为他而萌芽。 七七在他的无忧境中,成了他的女人…… 七七怀孕了,却不敢让他知道。 七七受尽了折磨,终于等来了他。 七七如愿嫁给了他。 七七死了。 睁开眼,沐云姜的心情,顿时变得无比复杂,看向萧祁御的目光,多了几丝感慨,想不到他们竟然有这样一个过往。 “我记起来了!” 她轻轻一叹,转身看向不远处的金麟兽,微微一笑: “当年,还是我陪着你去降服了你的小宠,那个时候,你就是一块石头,不解风情,结果,我竟没脑子地喜欢上了。 “后来,我战死了,留下最后一抹残魄,在莲池当中修炼了几万年,却在紧要关头被你化成了冰莲。 “真是天意弄人啊!” 萧祁御走了过去,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为什么七七体内有七莲的神力,原来如此。 他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随即一把将她紧紧抱住了,“经历了那么多年,终于找到你了。七七,好久不见……” 是啊。 好久不见。 沐云姜伸出手,抚上了他挺拔的腰背。 做七莲时,她调戏他,他无感,神规在上,她将喜欢深藏。 做七七时,她仰慕他,他无情,忘忧境内,他们放任心之所向,却还是没能得一个好归宿。 做沐云姜时,第一世,她死得惨烈,重生之后,他们却被复杂的王权恩怨所阻挠。 但以后,他们不会了。 第371章 做凡人,求赐婚 “玄天神尊,七莲神女,你们如今已觉醒,未来,你们是准备回归神位,还是继续做普通凡人?” 守境老人在边上恭敬地询问道。 萧祁御听罢,看向身边人:“神魔大战祸连人间,人间动乱,难得太平,之前,我们约定好的,要共创盛世,你还记得吗?” “记得。” 想不到当时的约定,竟会变成现实。 “你现在是想做神,还是想做凡人?” 他温声询问。 “我想体验凡人的一生。这是我们之前的约定,不是吗?” 神生漫长,他们已经做了很多年很多年神明,如今既为凡人,走上一遭也挺好的…… “好,那就先回人间!天下分裂之势,该结束了。等天下一同时,我们再回玄天殿,从此隐居起来,只过自己的小日子。你看如何?” 萧祁御说了说自己的想法。 沐去姜想了想红尘当中还有无数牵挂的人,不觉点下了头,柔声道:“好,我们回去。” 他伸过了手,声音一柔:“走了。” 她伸出了素手去。 十指相缠,盈盈一笑,前世今生遗憾尽了。 当金麟兽载着沐云姜和萧祁御从玄天殿那偌大的地穴当中飞出来时,地面上已围了无数大凉的侍卫。 当这一大片南齐的侍卫们,看着那头闪闪发光的金麟兽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一个个都惊骇地往后直退。 让他们震惊的是,兽背上竟坐着皇太女,还有那个叫肖遇的参赛选手。 他们竟从那深不见底的深渊当中飞了出来。 这太不可思议了。 大齐的侍卫们虽然知道山中有异兽,却不曾想,那异兽能飞,也不伤人,灵性十足,今日一见,叹为观止。 很快,神兽着地。 萧祁御牵着沐云姜的手,从兽背上走下来,而后,他温声对那神兽说道:“金子,以后你就跟我回去……但你现在体形太大,往后头,你得变成小兽,不得我命令,不准变大……” 金麟兽立刻将自己变成了小小一只,就像家里的小宠,摇头晃脑,极为可爱,还昂起了脖子,一副想要得到夸赞的谄媚模样。 沐云姜见状,忍不住将这小东西抱在了怀里,撸了撸它的头,笑着说,“还别说,幻化成这样,真真是要萌死人了。” “你要喜欢,我就让它留你在身边,危急时刻,可护着你……” 现在的萧祁御,愿拿天下至贵至宝之物,换她笑颜如花。 “好,那就借我玩几天。以后还你!” 金麟兽伸出了舌头,竟舔起了云姜的脸。 那痒痒的感觉,令她嘻嘻一笑。 萧祁御却无奈一笑:“金子,不许你占七七的便宜。” 金麟兽却露出了坏坏的笑容。 大齐的侍卫们,看到皇太女殿下回来了,一个个跪了下来,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恭喜殿下,喜得瑞兽……” 于是其他人跟着喊了起来:“恭喜殿下,喜得瑞兽……” 一阵阵山呼之声,一浪高过一浪。 沐云姜四处一望,一手抱着神兽,一手气势十足的压了一压,让所有人静下来,随即说道:“此次比武招亲人选出来了,便是这位……” 她示意身边这个温柔睇视自己的面具公子: “肖遇公子。” 兜兜转转,她与他命中注定是要成就今世良缘的…… 对视上他的目光时,她款款一笑:他们的未来,或有刀光剑影,但只要他们携手共进,必能在四分五裂的九州大地上,大放异彩…… 回到都城,沐云姜第一时间就带上萧祁御去晋见齐帝。 书房之内,她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启禀父皇,驸马人选已定。儿臣特带驸马过来,由您亲下诏书,赐下婚事……” 齐帝端坐龙椅上,看着他们双双跪在面前,却是一个头两个大。 对方要是普通人,这件事就算是尘埃落地了。 可偏偏人家是一国之太子,是绝对不可能来他们齐国做驸马的。 他拧着眉头看向萧祁御,不觉深深长叹了一声:“萧祁御,你是大凉的皇太子,你觉得你能成为我大齐的驸马吗?” “为什么不能?” 当着齐帝的面,他直接就牵住了沐云姜的素手,眼底柔情万丈: “我与阿姜本来就是夫妻,她本来就是我的太子妃……若大凉和大齐联姻,其他邻国必会俯首称臣。陛下,九州本就是大国,有道是分久必合。我以为,九州该一统了……” 那语气是何等的狂妄。 就好像这分裂无数年的九州,会因为他的想一统,就能一统的。 齐帝很不爽这小子牵自己女儿手,立刻指着他们那牵在一起叫人觉得碍眼的手,叫道: “放手,赶紧放手,不准在朕面前拉拉扯扯,萧祁御,你可有把我这个长辈放眼里?” 当着女方父亲的面,公然占便宜,实在是够无耻的。 萧祁御并没有因为齐帝的喝斥而松手,继而一脸正色道,“陛下,我和阿姜琴瑟和谐,心意相通,故才情难自禁,还请陛下请全……” 齐帝吹胡子瞪眼叫了起来:“好一个琴瑟和谐,心意相通,情难自禁。你这厮倒是惯会说甜言蜜语的……” “回陛下,这不是甜言蜜语,而是肺腑之言……” 他正声纠正。 齐帝才不信,哼了一声,叫道: “得了你,朕也是男人。男人情动时,什么好听的话说不出来?但你得明白一件事。你和她,不是普通人。你们俩成婚,将来各自登基为帝,你们想将两个国家合并为一个时,国中皇帝只有一个,请问:这皇帝让谁做?” 这是一个无比现实的问题。 萧祁御看了一眼身边人:“我可以辅佐阿姜当女皇。将来,皇位或传我们的子孙;或传贤明之君皆可。阿姜,你说呢……” 沐云姜觉得,这样的话,萧祁御在大凉的臣民面前很难交代,于是,她想了想,眼睛忽一亮,想了一个很好的主意: “要不,我们来作个约定,你看如何?” “怎样的约定?” 萧祁御来了兴致。 第372章 则婚,夜会佳人 “大凉和大齐联姻,先缔婚约,然后,我们约定,你收北晋,我平东越,谁先拿下一国,将来谁登帝位。 “若你先,你为帝,我为后;若我先,我为帝,你便是我的辅政皇夫。且得立下誓约,盖上玉玺:自此往后,一生一世,一夫一妻,白首不离,相伴一生……” 此话出来,萧祁御不觉点下了头:“这倒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盖了玉玺,就赖不了账了。 “那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 沐云姜就此拍板。 萧祁御却笑着说:“但有一处得改一改。” “哪一处?” “先缔婚约,改成先成婚。” “为何?” 她一愣。 他的嗓音一柔: “我想先成婚。 “收服北晋和东越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事情。没个三年五载,成不了。 “所以,今年年底,必须大婚,这件事,我是一刻都不想多等了……” 此刻,他看她的眼神是如此的迫不及待,寻寻觅觅这么多年,如今的他只希望早订名份,早点安心。 沐云姜想笑,却没笑,而是以手掩了掩唇,假意咳了两下:“有……有这么着急吗?” “我们已经耽误了这么多年,往后余生,我只想和你明正言顺地在一起……” 他一脸正色地重复道:“自然着急,而且很急很急……刻不容缓的急。你懂的不是吗?” 三句“急”,倒是甜到沐云姜心里去了。 “哦,但是,如果我们不先收服北晋和东越,就没办法确定将来天下一统,谁为帝谁为后,如今婚后又当住哪边的皇宫?” 这是一个问题。 “就算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们的父辈还健在,我们亦不能立刻确定下来,只能先作一个约定了。 “这样,现在成婚,婚后,你住我大凉半年,我再住你大齐半年。待到一统,再行其他约定,你看如何?” 萧祁御的主意,好像也是可行的,如此也算是互为人质,两国臣子都会安心。 “我看行。” 她点下了头。 “那我回去就禀明父皇,定婚期。婚礼可以在两国都城都举行一次。在大齐,我入赘。在大凉,你出嫁。至于,先在哪边举行礼婚,我们抓阄决定。” “可以。” 小两口当着齐帝的面,很愉快地商量着婚事,完全是把某位长辈晾在了边上。 齐帝听得好生郁闷,这两小只,到底有没有看到他的存在?当着他的面,竟敢商讨将来怎么登基为帝了,这简直就是视君威为无物嘛! 真真是欺人太甚。 “父皇,您觉得呢?” 沐云姜终于把注意力放到了齐帝身上。 “你们俩都商量好了,还需要问朕意见吗?哼!” 齐帝瞪着自己这个皇太女,之前不是说和萧祁御不可能了吗?现在倒好,恨不得马上嫁过去。 女生外向啊! 真是太没出息了。 “您是一国之主,儿臣和大凉太子的婚事,还得需要您来召告天下的,从今往后,齐凉一体,不分彼此,还请父皇成全……” 说罢,沐云姜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叩拜大礼。 萧祁御也行了大礼:“还请大齐皇帝陛下成全。” 他能不成全吗? 看着这对碧人,齐帝心下虽然有点不爽,但还是觉得挺登对的,于是就清了清喉咙,龙袖一挥,当即吩咐了一句: “来呀,传朕旨意。皇太女的比武招亲大赛,最终肖遇力拔头筹,就此定为驸马。 “肖遇原名萧祁御,乃大凉皇太子。皇太女流落民间时曾名唤沐云姜,嫁过萧祁御为王妃。后因种种误会,夫妻和离。 “如今夫妻重逢,情比金坚,理应再结连理。今日朕下御旨,自此往后,大凉和大齐结为秦晋之好……” 圣旨很快就传出皇宫,召告了天下,大凉皇太子,苦寻太子妃多年而不得,一直空悬太子妃位的美谈也跟着传扬了出去。 大齐的子民都觉得,这对有情人,经历多年,还能找到彼此,并且,还能从神殿安全出来,一起收服了神兽,这便是天赐的良缘。 大齐人都盼国泰民安,而大凉一直是大齐最大的威胁,如今,两国的继承人联姻,那与臣民们来说,那便是天大的喜事。 老百姓自然是拍手称好的。 身为准未婚夫,当天夜里,他参加了齐帝就赐下的宫宴,就此,他在南齐算是走了明路了。 只待大凉那边颁布旨意,就可举行大婚,普天同庆。 而宴罢,萧祁御便被送回了皇家驿站。 偌大一个驿站,其他参赛者都已搬离,现在驿站最重要的任务是照看好未来的驸马爷。 半夜时分。 驿站内的侍卫在来来回回巡逻,生怕有刺客跑进来进行各种刺杀。 如今萧祁御的身份已是天下皆知。如果萧祁御被刺杀死于大齐,那联姻不成,恐怕还会开战。 如今,他们必须小心翼翼捧着这位贵人。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黑衣自墙上一闪而过。 侍卫们左右观望了一眼,却没发现什么异样。 那夜行人不是别人,正是萧祁御。 这漫漫长夜,独守空房,实在是让某人觉得憋屈。 洗浴罢,他按捺不住心头的思念,便换了夜行衣,出了驿站,没一会儿就来到了东宫门外头,直接翻墙闯了进去。 东宫内侍卫林立。 萧祁御借着夜色,掩去身形,来到了东宫皇太女的寝殿附近。 作为内应的妹妹,早早就把门外守着的女侍卫给引开了,他就这样大喇喇闯了进去,结果迎接自己的竟是一把寒气逼人的长剑。 “何方小贼,竟敢夜闯东宫?” 沐云姜娇滴滴落下一句,就凌空扑了过来,下手是真真一点情面都没留。 萧祁御扬了扬眉,意识到,自己家的小媳妇,这是早料定他会过来,正眼巴巴等着自己,却故意和自己耍起了剑。 行,那就陪她耍耍! “听说皇太女花容玉貌,似神女下凡,在下仰慕日久,特来陪侍佳人,共渡良宵。” 他暖味地接一句,闪过了那一剑。 沐云姜一挑眉:“那就让本殿试一试你身上功夫有多少?配不配服侍本殿……” “但请赐教。” 小情侣开始对招。 沐云姜下手不轻。 萧祁御则是见招拆招,陪着她玩得那是不亦乐乎…… 第373章 夜会情人 门外头听到屋内有动静,其中一个侍女要喊抓刺客。 亏得钟灵就在边上守着,忙把人喊住,捂住了她的嘴,“别叫,别叫,是大凉皇太子来夜会情人。咱别打扰他们……” 她把人拉走了,心里则念叨着:“哥哥啊哥哥,我只能帮到你这里了。” 房内,夫妻俩打得那是渐入佳镜,摔掉一些东西,那几乎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打到最后,萧祁御借着一记拈花十八跌,直接就把人家压到了床上。 哦,不,他故意使坏,让她在上,他在下,手臂一勾,就将她的小蛮腰给锁住了,而后极尽魅惑地道了一句: “殿下明显是看上本小贼了,如此投怀送抱,倒是让本小贼好不意乱情迷……” 夹着薄荷清香的气息,喷到了她脸蛋上。 沐云姜双手抵在他胸口,看着面前这张堪称完美的脸孔,不觉暗暗叹了一口气。 想她是七莲时,就曾被他这张脸迷倒过。只不过当时,她作为神界的战神,又自知有教化他的职责,不好带坏他,所以一直克制着的。 所以,至死都没说出心里的喜欢之情。 后来,她成了七七,灵力低微的她,根本没办法抵抗这张脸孔带来的诱惑力,喜欢上好像是顺里成章的事情。 轮回人间遇上他,却在阴差阳错当中,恨上了他,好在这一世,他们冰释前嫌,苦尽甘来。 今天这样一个情思暗涌的晚上,重新近距离凝视这张脸孔,她内心深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在翻滚。 历经千辛和万苦,终得圆满,心酸的同时,是欣慰。 但是,神生漫长啊! 如今,他们算是两心相映了。 那以后呢?他们当真能永远相亲相爱相守一辈子吗? 为什么她反而生出了一种不踏实感。 “这是什么眼神?” 萧祁御发现这孩子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奇怪。 “就是觉得,我们的人生,怎么就那么艰难……”她点了点他刚毅的下巴:“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了是不是?” “对,以后,我整个儿都属于你。” 啧,这话怎么就那么肉麻。 面对那渐渐凑过来的脸孔,沐云姜忽然淘气地捂住了他的嘴:“想亲我?没那么容易日的。” 他拉下她的手,扬眉,这丫头,眼珠子转得飞快,这是想整他:“那你想怎样?” 沐云姜爬了起来,捋了捋被他弄乱的头发:“你先回大凉,把我们的婚事禀明了,好好筹备婚礼。重点,你得把那些被你安置在皇庄上的女人一个个全都解决掉……我可不想以后再去处理你那些风流债……” 萧祁御坐了起来,逼过去,将她一把抱起,让她坐到窗台前,眉目轻扬地四处嗅了嗅:“我怎么好像闻到了一股子酸溜溜的味道。是不是有人打翻醋坛子了?” “你在乎她们吗?” 沐云姜斜了一眼。 “我不认得她们。” 玩笑归玩笑,认真的时候,他还是很老实的,就怕她一生气,再躲他几年,那就亏大了。 “那我吃什么醋?”沐云姜扬起弯弯细眉:“但是,你不能误了其他女子的一生不是吗?” 这倒是个理。 “嗯,我会处理好的。” 之前他没把人直接打发了,是给了皇太后和父帝颜面,以后,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把那些女人打发了。父皇知道了,也拿他无可奈何。 “你明后天就可以出发回京了。这些事,早早处理掉。我父皇要是听了其他臣子的嚼舌根,一定会为难你的……你呀,得识趣点。” 她催他北归,也是用心良苦。 “可我还想留下陪你和欢欢几天。” 他舍不得走,毕竟他们好不容易和好,哪能相思未解,就这么走了呢: “明日你出东宫,与我四处走走……带上欢欢,可好?就玩三天。” “也行。那我们就到京都附近的名胜地走一走。所以,你是不是该回去了,现在夜色已深……” 她指了指窗外,月已西斜去。 “你就这么想我走?” 他的眼神不由得深亮起来,嗓音也变味了。 “婚前不宜同进同出。做七七时,你让七七受尽勾引师尊的污名;现在,我们是和离完的男女,又是两国继承人,我觉得,我们应该按章办事。所以,我就不留你了……” 她把道理说得头头是道。 萧祁御点头,喜欢一个人,就当给予尊重。婚前私会,传出来,与她是不大好听。 “行,那就等成婚了再同进同出。” 只是,如此难解相思啊! “嗯,你可以走了。” 她笑着点点他的下巴。 萧祁御突然无比怀念七七了。 那个姑娘,对自己绝对是彻头彻尾的好,还黏人,不像面前这个没良心的,竟要狠心把他打发了。 他也是要脸的人,当即点点头,“那我走了。” “走走!我也要睡了。困死了!今天我要累死了!” 她连着打了几个哈欠。 他走了。 她将他送出门。 萧祁御在门外头,本想和她说一句道别的话,结果,一转头,门都已经关上。 郁闷呢! 就这么不想见着自己? 他——是不是失去男子魅力了? 他思来想去,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就这样回去,心里空落落的,肯定睡不好。 他忍无可忍,到底还是闯了进去,却看到他的小媳妇站在那里,憋着笑,正目光灿灿地等着他。 “玩我是不是?” 他突然就明白了。 沐云姜笑得前俯后仰,“我想看你能憋到什么时候……唔……” 这个男人冲上来就将她搂住,吻得那是毫不迟疑——如此相思才易解。 一吻,险些窒息。 沐云姜回过神时,男人有点担忧地看着她,俊美的脸孔上尽是内疚,她则扑哧笑出了声,捏了捏他的脸: “我没事。就是,你太疯了……” 他则无比珍视地将她搂住。 几世无果,今生觉醒,会有点疯,那也是正常的。 “以后,我会注意分寸的……” 她,太弱不禁风了。 沐云姜闭眼笑着,脸颊是滚烫的,心里叹息着,脑子里浮现了太多过往的记忆,如今这般,便是一种大圆满…… 第374章 准备婚礼 第二天,皇太子和皇太女带着他们的掌上明珠,跑出去玩。 一家三口,着普通百姓的服饰,坐着普通马车,将都城内的名胜逛了一个遍。 看着妻儿在自己身边嬉闹,心爱之人,美如画,款款而笑,妩媚多娇;可爱的女儿,古灵精怪,嘻嘻而闹,童趣十足,人生如此,以前的苦难,便不再是苦难了…… 当他还是玄天时,初被七莲救下,他心怀仇恨,一心修行,但为复仇;后来,他看淡仇恨,一心修行,但为晋升为仙,才能永远相伴七莲左右;再后来,七莲魂飞魄散,他晋生为神,只是要护下七莲心里的苍生。 他曾不懂情爱,待到懂时,伊人已逝。 遇见七七,一千年的相伴,依赖之情,悄然萌生。有些感情就是这样在不知不觉当中衍生出来的。 可是,他一直不愿承认自己动情了,哪怕他没情骨,可情丝还是生了出来。 在她被魔族制成傀儡后,他为了救回她,被她伤得很重很重,可是他不在乎,他对自己说过的,他必须救回她。 他是九重天上最厉害的神明,如果他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那他算什么战神? 为了救她,他花费了无数灵丹妙药,消耗了不少神力。 为了救她,他和魔族斡旋,假意同意联姻。 可后来,她还是死在了自己眼皮底下,好在如今,她们又聚到了一起。 历数过往,如梦初醒。 他欣慰啊,一家团聚,齐乐融融,这样的时光,是他一直以来最最期待的人生。 萧祁御在大齐又待了三天,才带着自己的人赶回大凉,经过十天的跋涉,他终于入得京都,回见圣上,告禀了父皇在大齐遭遇的一切。 凉帝知道自己的儿子,心里只有那个沐云姜,如今,人家既成了皇太女,还给他生了一个人女儿,他又非她不娶,那么两国联姻,势在必行。 无人时,萧祁循又和皇帝说了说了他和沐云姜对于将来的计划。 凉帝听罢,忽觉得分裂的九州大地,可能真的要迎来新一轮大统了……他这个儿子啊,注定会成为千古一帝的。 没错,他深信,未来,九州皆是他们萧氏的,如此联姻,只有利,没有弊,他欣然便接受了。 翌日,凉帝颁下旨意,改国号为:大统,召告天下,大凉将与南齐联姻,皇太子萧祁御,娶南齐皇太女为妻,自此往后,南齐大凉不分彼此。大凉将派出使臣,和大齐商定婚期。 十日后,凉使臣抵达大齐,两国使臣只花了两天,就把婚礼各种事宜商量妥当。 之所以处理得那么快,是因为皇太子和皇太女亲自参予商讨,绝大多数问题,是这两位大人物直接就敲板定音的。 按着本来的计划,在大齐和大凉境内各办一场婚礼,但为了给天下人作表率,红白喜事上,不领头铺张浪费,最后,他们决定在边境上,在军营内,行储君大婚之礼。 到时,大凉出一万兵马,大齐出一万兵马,大凉出一位统帅,大齐也出一位统帅,两家齐心,在将士们的护卫下,在边境上,在两万士卒的见证下,结为夫妻。 双方帝王都不观礼,而是各派一人,代替帝王,成为新人的高堂,再于两国工匠赶制的营帐内入洞房。 这营帐,以及帐内的布置,一半是大凉的物件;一半是大齐的物件。 古往今天,储君的婚礼,各不一样,但是,这一次,这两位储君的婚礼,终将会成为所无前例的特例…… 婚期定在十一月二十八,日子有点赶,从婚期公布开始,两国的礼部就开始各种忙碌,但为了让这场盛大的特殊的婚礼,成为历史上最特别的传说。 傅千循忍耐着没去大齐找自己的准新娘子,而是把所有注意力全都放到了筹备婚礼上。 他要要给她一个独一无二的婚礼。 只是白天的他,日理万机,时间过得飞快,可晚上呢?虽然他会忙着批阅各种奏折,可总有静下来的时候。 等静下来时,心头的思念之情,便不可遏止的泛滥出来,但他一直忍着,没有去找——如果金麟兽在他身边,他倒可以坐着它飞去大齐,一解相思,但他都把它养到阿姜身边了,便不好意思去要回来。 一天又一天,日子过得飞快。 在陈塘关外的野草枯黄后,两国的礼部官员来到这边,双方经过商量,在这里设计了一个漂亮的婚仪现场,主帐被打扮得喜气洋洋……朝中重臣,都在京城吃酒席,军帐之中,只有将士。 这里的寓意是:两国储君,将和护国卫士,融为一体,为的便是得军心…… 很快。 婚期到了。 傅千循提前赶到陈塘关外,暂时住在自己的营账内,等不得休整,他便跑去婚礼现场,左右观望。 这一世这一场婚礼,他和她要很完美的完成。 入夜时分,他便带人入了大齐的营地。 明日,他的新娘子,将从这里出发,来到中军营账,而他会从大齐军营来到中军营帐,与她一起拜天地,行大礼,成就夫妻之礼…… 大齐营中,手执兵刃的士兵纵横交错地在皇太女营帐边上巡逻,但傅千循是大喇喇走进来的,所有人看到他的人,都得行大礼。 虽然其间,有礼仪上前制止说:“太子殿下,婚前不宜见新娘子,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过了今夜,明日,您和皇太女殿下就能朝夕相对了,还请您返回自己的营地……” 萧祁御就知道他们会阻止,好在他老早就想好借口了: “我来看我女儿,也不能吗?” 那语气,可理直气壮了。 礼仪官顿时语塞:“这个……自然是能的……但是,小公主在皇太女殿下的营帐中。您这样不合适……” “那就在帐外替本殿下生个火,本殿在外面等着,让小公主出来不就可以了吗?反正我不进帐就是了……没见着面,便不算有违礼制!” 礼仪官找不出什么理由拒绝,只能听命照办了。 于是,萧祁御负着手,隔着那一道帐蓬,终于和两个多月没见着面的伊人对上话了: “阿姜,我来了,两个多月不见,可有想我?” 第375章 拜天地,缔良缘 营帐内,陪侍着钟灵,武婢木絮,还有素月,小欢欢则在和小金麟兽玩,其他人则在陪沐云姜说话。 听得房门传来这么一句让人面红耳热的的询问,钟灵和木絮,都被羞红了脸,感叹这位太子殿下,平常于外人面前总是冷冰冰的,可到了皇太女面前,真真是好会甜言蜜语。 素月则微微一笑,这对夫妻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沐云姜面色微微一烫,走到帐蓬边边上,娇滴滴说道:“我的太子殿下,婚前新郎新娘不能见面,你不知道吗?” “知道。” “那你怎么还来?” “实在是太想你了,我管不住自己的腿,就过来了。” 萧祁御一本正经地诉说着相思,才不管离自己的篝火不远,有不少大齐的士兵在巡夜。 沐云姜暗暗一叹:这人现在肉麻的话,竟是脱口而出。 她没他,示意欢欢,悄声道:“去,你爹爹就在外头,快去抱抱他……” 欢欢噔噔噔就跑了出来,直接就蹦进了萧祁御怀里: “爹爹,那你想不想我啊?” “想,很想很想……” 萧祁御刮着她的小脸。 呵,那小女子,怕他再说入骨的话,竟打发这小鬼过来缠上自己。 “那我和娘亲,你更想念谁?” 清欢勾着父亲的脖子,好奇地问。 “当然是更想你娘亲了。你只是附带着……” 萧祁御笑着亲女儿的脸。 清欢却嘻嘻一笑:“放心,我不会吃醋的,男人肯定更在乎自己的女人的。以后等我长大了,我肯定也是想念我的心上人,比爹地更多一点的。” 萧祁御不由得点点女儿的小鼻子:“小鬼头,小小年纪,就想着要找心上人了?” “哼,谁让爹地叫想娘亲比想我多了呢……我自然得好好气你一气……” 清欢说得可理直气壮了。 做父亲的当即哑然失笑。 “皇兄。” 就这时,不远处,传来了萧祁喆的声音,他从阴影中走出来,无比震惊地看着面前死而复生的清欢,惊叫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欢欢她……” 他问不下去了。 “这事以后与你说。欢欢,来,见过你的小皇叔。” 如今的萧祁喆个头长得高高的,虽还未及冠,但那个头,已比齐成年男子了,就是现在还显瘦弱。 “小皇叔好,我叫欢欢。” 萧祁喆走了过来,越看眼睛越烫,忽提出了一个要求:“你真叫欢欢啊?我……我能抱抱你吗?” 看到他很激动的样子,清欢一脸疑惑,转头看向了父亲:“爹爹?” “去,抱抱你的小皇叔。” 当年清欢过世,萧祁喆消沉了很久很久,现在又见清欢,他如何能不激动? “哦。” 清欢走了过去。 萧祁喆一抱将其抱起,看了又看,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我不是在做梦?” 清欢立刻捏了捏他,笑着问:“疼不疼?” “疼。” “那肯定不是梦。” 她咭咭一笑。 “嗯。欢欢,阿喆带你到我们那边的营帐去玩好不好?之前我听说皇兄和皇嫂生了一个女儿,我就在京城搜罗了好些好玩的东西,现在都带过来了,就是要送给你的。” “好呀好呀!” 萧祁喆当即就带着清欢走了。 当然,大齐有派女侍卫跟着。 萧祁御看着,微微一笑,这样一来,就没有人来打搅他和心上人约会了。 “你故意的!” 帐中的心上人一早就把这一切看穿了,不由得叹着气问道。 “故意什么?” “故意带着阿喆,让阿喆把我们女儿带走玩去。” “嗯,女儿再好,也不能让她来打搅她爹娘亲亲我我。” “呸,臭不要脸。” 骂得好甜的。 “要不我进来,让你摸摸看,你夫君我,到底有没有脸?” “进不来的,我的武婢守着大门呢!” “要不,我把她们全下药,让她们会周公去?” “哎,她们都在听着呢!” 心上人在低低笑。 萧祁御望着天空,轻轻叹息:“天怎么还没亮?” 这时间过得也太慢了一些。 “你还是回营帐休息,明天得忙一天呢!今晚睡不好,明天你会累瘫的……” 她好心地规劝着。 萧祁御却淡定地接了一句:“放心,我一定不负春宵……” 他在最后两个字上加重了声音。 某人接不上去了。 这家伙,现在说话是越来越没羞没臊了。 “钟灵,去,带人把外面那个登徒子赶了……” 她脆生生下着命令。 萧祁御低低一笑:“不用你来赶,我这就走,一定去好好休息,明日,让你见到一个不知疲惫为何物的夫君……” 可恶啊! 他越说越没底线了。 “金子,出来,给你家主子带点果子给未来主母……” 萧祁御这么一喊,很快,小小一只金麟兽便跑了出来,对着萧祁御就是好一番摇尾乞怜。 萧祁御从阿索手上要过果子篮,命令道:“带进去给七七吃……” 可金麟兽变得太小了,它拖不动那只果子篮,于是,它摇身一变,变成狼犬一般,这才雄纠纠气昂昂走了过去。 “阿姜,明天见!” 他睇着那营帐,恋恋不舍地落下一句,便走了。 帐内,沐云姜看着由金麟兽带来的果子篮,看了一眼里头那些甜食,不觉轻轻一笑,这些应该是他亲手做的,是她最最喜欢吃的。 最近,他一定很忙,竟还忙里偷闲,给她做好吃的,可见他呀,是真真把她放心上了。 翌日。 婚礼从一早就开始走各种流程了。 早起,沐浴,更衣,净面,上妆,等做好妆容就近中午了,大齐这边将在正午时分,安排新娘子拜天地神明,行祭天之礼。而在大凉军中,也会行各种仪式。 祭完天,就是检阅军队,新娘子上台,接受军士的膜拜,走一走军中的仪式,而后才在侍卫们的护卫下,来到了中军帐,和同样身着喜袍的新郎倌,牵红绫,一步一步走向高台,而在两万军士的注目下,在鼓鼓喜乐当中,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而后坐帐中军帐…… 今日的军中的将士,不得饮酒,但为了防止出现任何情况,但是,所有将士都能分到丰盛的喜宴。 一切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婚礼过程很顺利,没有任何人来搅局捣乱。 中军帐中。 红烛高照。 萧祁御看着头顶盖红盖头的新娘子,心里自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情思荡漾。 这一次,他终于风风光光和她结为了夫妻。 不再是被人唾弃。 也不再冷冷清清。 而是普天同庆。 去取了如意秤,一点一点将新娘子的红头巾挑起来,精心打扮过的伊人,便出现在他的视线当中。 脸若春桃。 眉细似柳。 眸亮赛星。 唇光滟滟。 腮红透白。 青丝如墨。 凤冠耀目。 她之风情,唯他独享。 他看得嘴角上扬,眼底尽是柔情蜜意:“终于娶到你了!太不容易了!” 沐云姜也扬了扬细眉,怀着几丝女子的娇羞,动了动筋骨:“是啊,真不容易,折腾了我一天。幸好只举行一次,否则,我肯定要逃婚。比上战场还累……” 萧祁御不觉低低一笑,这世上,也只有她才敢在新婚夜说出“要逃婚”这种字眼,若是其他女子,只会羞答答什么也不说了。 “知道娘子累坏了,饿坏了,已经给你备好吃食……来,一起吃啊……” 他牵住她的手,来到早早准备好的小宴桌边上,上面摆着合卺酒。 他倒了两杯,取了一杯与她:“喝了合卺酒,和和美美不再愁。” 沐云姜接过,笑吟吟看向他,与他勾臂喝完,自此,夫妻一体,不疑不弃。 “可以开动了吗?” 她真的饿坏了。 新娘子不能喝水吃食,就怕如厕会弄脏礼服——这礼服啊,可是新郎倌花了两个月,找了世上最好的料子,最好的绣娘为新娘子量身打造的。 “可以了。” 萧祁御一脸纵容,扶着她入座,而后便开始了各种投喂。 喜宴桌上有十六道菜。 他一道菜一道菜地夹给她吃,一边夹,一边还在介绍这些是什么菜,又是用什么材料做的。 他说:“都是我尝过,做过,确定好吃,才让厨子们给做了这么一桌。” 这个男人,在讨好她这件事上,已做到无人可以望其项背了。 待到吃饱,他过去牵起她的手,出了中军帐,唤来金麟兽,令其变大,拉着她一起坐上,就飞上了天。 “这是要去哪里?” 今日可是洞房花烛夜,他竟没急着和她温存,而是带上她飞向了夜空——真是够疯狂的啊…… “玄天殿。” “为什么要去那里?” “因为……那里是我们缘起的地方!” 他在她耳边,轻轻低喃着。 沐云姜的目光闪了闪,脑海里不觉浮现了神界的种种,做七七时,她最是无忧无虑,又被玄天宠在手心上,那些日子,过得很是滋润。 金麟兽可御风日行几万里,没一会儿,他们就回到了玄天殿。 让沐云姜惊讶的是,玄天殿内,焕然一新,一切用具,皆恢复如初。 宫殿之内,贴满了喜字,红烛熊熊燃烧,把整个房间映染得红堂堂的。 “你是什么时候让人整理了这里?” “一个月前,让守境老人帮我们弄的。” 他牵她手,以唇印其手背,低低道:“在人间,我为太子,你为皇太女,我们要被诸多世间礼法所牵绊,在这里,我为玄天,你为七莲,从此,我们相依相伴……” 沐云姜温温一笑,眼底忽闪现了一丝坏坏的神情:“玄天,我对你早就垂涎三尺,如今,你终于被我占为己有了……这辈子,你只能任我欺负,任我鱼肉了……” 她突然就揪住了他的衣襟,将他逼到了床上。 一吻落下时,他低笑着挥落了床幔: “好,今夜,任你为所欲为……” 夜色渐浓。 情思深重。 多少年的相守,多少年的分离,换来如今的良缘永缔…… 属于他们的故事,还没有完,未来,他们将创造一个盛世,作为凡人,他们会面临各种凶险,但他们终能将一切完美解决的。 (正文终) 第376章 番外1,牵红线1 婚后,沐云姜跟着萧祁御先回大凉,明面上是抓阄决定的,实际上呢,让金麟兽动了手脚。 沐云姜有点想念天都城了,想念沐家的那些哥哥姐姐们。 大姐沐云初,现在是天都城内首屈一指的雕刻师,经她之手雕出来的作品,成为了贵人们争相疯抢的稀罕物。 二哥沐云徵通过秋围中榜,而后远赴西陲,从小官做起,如今是一府之父母官。 三哥沐云韬做了萧祁御近卫军的统领。 四姐沐云微,如愿以偿,成为了女将,还建立了女子营,那些不好女红,喜欢舞刀弄枪的姑娘们,终于有了一个奋斗的方向。 而爹爹和母亲,则开始养老了。 他们换了一个大园子,大姐出钱买的,现在四个兄弟姐妹住在一起,齐乐融融的。 沐云姜时不时会收到来自沐家的消息,也曾让江记的那些商号暗中帮衬沐家。 比如,以最廉价的价格,卖给他们宅子。 比如,沐云徵所在州府受了灾,江记的商号会第一时间出来帮忙稳定局面。 比如,沐云韬比武受伤,江记会送上最好的金创药。 比如,沐云微的女子营不受世人待见,江记帮忙宣传,吸纳更多的女子进去。还会定期捐钱捐物,让这些女子得到锻炼的同时,还能接济家里人。 她对家里的那点牵挂一直在。 回京途中,沐云姜和萧祁御同乘一车,而他们的宝贝女儿,则成为了萧祁喆的小跟班。萧祁喆则更是把欢欢宠上了天。 一路北归,一路游玩,回到京城正好过年。 入住东宫,沐云姜就这样成为了大凉的太子妃。 除夕之夜,太子和太子妃来到长街上,与民同乐。 整个天都城都沉浸在欢度新春佳节的喜悦当中。 大年初一。 沐云姜和萧祁御早早去给皇帝,以及太后请了安,随后便带着准备好的礼物,去了沐家。 多年不见家人,她竟有点近乡邻情怯。 当他们坐着马车来到沐府,远远地就看到父母双亲,还有四个兄弟姐妹齐齐守在府门口,正翘首盼着,等着他们到来。 待他们下得马车,这些人齐齐就向他们请安:“拜见太子,太子妃……” 沐云姜连忙上前扶起,一脸正色道:“不用请如此大礼,从今往后,但凡在沐家,我与祁御便只是晚辈,家人相处,不必再行如此大礼,否则就太过见外了……” 沐河笑着应下道:“好啊,那我们就不客气了。从此在家,你们就是我们家最小的女儿,和女婿……” 沐云姜抚了抚手心,笑道:“对嘛对嘛,这样才像一家人,见了面就磕头,那多伤感情。大姐,你说是不是?” 她笑着挽住沐云初的手臂,撒起了娇来。 “是,我们家妹妹啊,最不喜欢按着规矩来了,我们呀都受你影响了。” 沐大姑娘沐云初无比怜爱地看了一眼这个如今贵为皇太女的妹妹,感叹啊,虽然她身份不一样了,但是这脾性,还是和以前一样。 这种亲密无间的感觉,真是好。 一行人入得府门,齐聚一堂,他们对于欢欢和已故的欢欢长得一模一样,很是惊奇。 但沐云姜只含糊了这么一句: “可能是老天垂怜,才让欢欢重新投胎做了我们的女儿……” 这件事,太过玄妙,谁都说不清楚,大家只能接受这个理由。 此次聚会,是极愉快的事情。 唯一有点魂不守色的是:沐云初,目光会时不时会扫向外头——阿索就在外头值哨。 经过这么多年,大姐已经能独挡一面,来向她求亲的人,更是不计其数,已无人介意她嫁过人。 但是她的心里啊,始终装不下别的什么人。 世上有些女人,就是这么的痴执,女子的青春就这样一年复一年给耽误了,而家里父母都拿她没辙啊…… 中饭过后,沐云初借故离开,沐河就向太子和太子妃诉起了苦来:“家里这四个孩子,一个个都不愿意成亲,这真的是要急死我们了……” “云初是受过苦的人,她不想再嫁,觉得自己养活自己挺好的,我不反对,可一个女人,难道一辈子当雕刻师吗?总得生个孩子,以后才有个依伴不是吗?” “云徵呢,一直以公事忙为理由,推托着,几年都不回一趟家来,此番要不是小七你和太子大婚,他肯定还会在外头过年。 “云韬更混蛋,之前,我们都给他物色好人选了,结果,他跑到人家小姐府上一看,说人家弱不禁风的,他是个糙汉子,一不小心可能就会掐断人家细腰,硬是把婚给退了。 “云微呢,天天在营里教那些女子,如何保家卫国,就是无心嫁人。还说,嫁了人就不能当女将,她宁愿一辈子做女将,也不愿出阁去当娘子,现在都成老姑娘了……真真是是愁死我们了吗?” 沐云姜低低浅笑:“父亲,您的四个儿女,如今出落得这般优秀,还愁成不了家吗?您放心,他们呀,只是没遇上衬心如意的。将来肯定一个个都能圆满的……” 因为哥哥姐姐都在,她也没说其他,但未来半年,她在大凉算是找到事情做了,那就是给这些哥哥姐姐们,配一配姻缘,牵一牵红线。 沐云初回了一趟房间,出来时看到阿索已经被香草请来了。 随即,香草便笑着走开了。 阿索见状,连忙行礼:“沐大姑娘!” “阿索,这里没外人,你就不要和我这么见外了。” 沐云初柔柔地趋了上去。 结果,阿索竟像避蛇蝎一般,躲开了,嘴里则道: “礼不可废。” 沐云初顿时神情一暗,心下是如此的郁闷,之前几年,他俩有时遇上还能聊一会儿天,或是一起走一走的,交情算不上深,也不浅。 但是,自从去年过了年,太子外出遇刺,阿索为救萧祁喆而受了伤,这个人就开始避着她。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什么了? “不知沐大姑娘唤我过来有何事吩咐?” 阿索垂眉低问。 “我……我给你做了一身过年的新衣,还有靴子,之前一直寻不到机会送你,今天你就捎带走!” 她将手上的包袱递了过来。 “大姑娘厚爱,阿索感激泣零,只是阿索怕是无福消瘦。以后还请大姑娘不要为阿索费心了。” 竟抱以一拳,没接,走了。 沐云姜面色顿时惨白,心中更是苦涩一片。 以前,她也每年会送他衣裳,他都有收,今年竟真的不一样,他不要了。 为什么? 他这是心有所属了吗? 之前,她听说,阿索和小七的侍女打得火热,那婢女名叫阿朱。也是一个精通武艺的好手。 如此一想,她顿时黯然神伤,回到房内,不由郁郁轻叹起来。 门外忽响起一阵敲门声,她以为是阿索去而折回,喜不自禁地去开门,却发现来的是小七沐云姜。 她顿时神情一黯:“小七,你怎么来了?” “哎哟,这什么情况?感觉我家大姐姐有点小失望哦!” 沐云姜嘻嘻一笑:“刚刚我看到阿索在附近,盯着这里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你俩这是怎么了?” “他会失魂落魄?”沐云初苦笑:“小七休要取笑我了,刚刚我送他新衣,他拒绝了……” 沐云姜不觉扑哧一笑,“看来我家长姐不是不想嫁,是心有所向,偏那木头,不识情趣,辜负了我家长姐好年华。着实该打,你说是不也是?要不,我立刻把他拎过来,好好打上一顿……” “哎呀,你可不能仗着自己是太子妃,就随随便便欺负人啊。” 沐云初立刻急了。 真情自然而然就流露了出来。 沐云姜看着直摇头:“女生果然外向。长姐,你可是非他不嫁?” 沐云初顾不上臊,而是苦笑迭迭,“那也得他愿意娶才行不是吗?可他现在,连见我一面都……” “他的心意如何,我自会去探清楚的。只要你要他,心里已打定主意,我就帮你……他若真无心,那我们就不要再执迷不悟,你说好不好?女子也不是非要嫁某一个人的……咱们要把眼光看得远一点……世间男子又不是他一人……好男儿多的是,只不过你还没遇上罢了……” 她说得掷地有声。 沐云初点下了头。 沐云姜为什么要说得这么大声,原因在于:阿索就在外头呢,他耳边好,必定能听见的。 当天晚上,沐云姜和萧祁御回到东宫,两个人窝在床上,就说到了这件事。 “好像还真的是。 “之前,我觉得阿索和你长姐可能有戏。因为,你长姐时不时会送一些东西过来,有时是代表家里人送给我的,有时是私下送给阿索的。阿索很殷勤,都受了……但从去年开始,明显,这两个人的关系好像变得不怎么样了……” 萧祁御回顾了一下,还真觉得有这么一回事:“之前阿索受过一次比较严重的伤,休养了有三四个月。这期间他在别的地方养伤。伤好后,他的性子比以前好像更沉默了……” “你问过他发生什么事了吗?” “问了,他什么也不说。” “有让御医给复诊过吗?” “复诊过,御医说阿索恢复得不错。武功方面完全不受影响。” 沐云姜却觉得阿索的情况,还是有可能和身体有关。 第二天,她找了当初给阿索治病的那位御医,逼问了一番,她呀,如今当了这么几年的皇太女,对于如何逼问诱供越发有心得。 没几下,御医就吓得招了,却原来是阿索之前受的伤,完全无碍,但他中过毒,余毒难清,导致他失了男子的功能。 阿索曾悄悄找人看过,但没有好转。 这一下,就可以理解阿索为什么避着沐云初了。 如今的沐云初已经今非昔比,她是太子妃的长姐,又有手艺傍身,在天都城内开了一家雕刻店,生意红红火火的,她还收了几个徒弟,这小日子过得可滋润了。 阿索既知自己身体情况是这样的,又岂敢再有什么奢望。于是就自断后路了。 了解完这一切,沐云姜就让萧祁御把阿索叫了来。 阿索现在是东宫统领,并不再时时刻刻守着萧祁御了。他也挺忙的。毕竟他现在的职务,权力很大。 很快,阿索回来了,行了礼后问:“不知太子太子妃召见,有什么事?” 沐云姜冲他示意:“你到边上坐下。” 阿索不明就理,但还是依言而行。 沐云姜走了过去。 阿索连忙起身。 “哎呀,你且坐着。我们认得这么多年了,至于这般见外吗?” 她在边上坐着,示意他也坐。 阿索看了一眼在看戏的主子,只得硬着头皮坐下。 “把手伸出来。” 沐云姜命令道。 阿索有些明白了,迟疑着不肯伸手。 “有病就得治,阿索,你这是对本太子妃的医术有疑问是不是?” 她轻轻叱了一句。 “属下不敢。” 他把手伸了出去。 沐云姜为其看脉。 阿索脸色有点复杂,不自在地转开头,也不敢看自己主子。 “你中过绝子散……” 沐云姜的医术绝对不是瞎传的。 阿索点头,脸上泛红,“嗯。” “谁下的?” “还能是谁,自是家族里那几个怕我夺了他们家主之位的同宗兄弟。” 阿索冷冷哼了一声:“我都和他们说了,我此生,生在太子府,死在太子府,可他们就是不信,还是给我下了毒。此毒难解。余毒难清……” 萧祁御沉下了脸,走了过来:“那你怎么从来都不和我说起过?” “殿下日理万机的,这点小事,我怎么敢烦您,何况,这种毒,的确很难解。御医也说了,只能靠平日好好将养,花个十年或能拔清此毒。” 阿索小声道:“但我放弃了。如此也好,我便可以一心一意守着殿下了!” 这个人啊,说到底,就是太忠心萧祁御了。 “傻子,所以你就对沐云初避而远之了……”萧祁御瞪了一眼这个手下。 阿索脸上红云更重,清了清喉咙道:“王妃最懂医理,就当知道,中此毒,终身难育,也……也没了男子该有的同房功能……” 沐云姜忍着笑,目光闪闪,打断他的后面道:“要是我能帮你治好这病呢?且能让你恢复子孙繁盛,你当如何?” 第377章 番外1,牵红线 2 阿索的眼神就此一亮:“当真能治?” 沐云姜扬了扬眉:“我的医术如何?你难道没见过?” “那就有劳太子妃为阿索治一治……” 阿索立刻单膝下跪,以手抱拳地请求起来。 “可以,并且,我能承诺在一两个月内治好你,但现在,我想问你的是:你身子若好了,会如何?我家长姐,年华虚度,所为何来,你心里应该是明白的对!” 沐云姜必须帮姐姐催一催了。 阿索清了清喉咙,马上解释道:“属下……属下就是觉得大姑娘应该能有更好的选择……” “停,这理由我不听。一句话,你若也有意,便别拖;你若无意,就拒绝,我家姐姐现在的的确确不愁嫁……” 她一脸正色道:“沐家现在的门第的确不同于往日,但是,你也不差。 “你是太子近卫,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你觉得这满朝文武,还有谁家的弟子,比你更有出息? “阿索,你能别如此妄自菲薄吗?” 阿索目光闪了闪,双手再次抱拳道:“若太子妃能医好属下的毒,属下到时一定给大姑娘一个交代……” “行,那就一言为定!” 沐云姜满意地点下了头。 然而,很多事,就是那样的让人意想不到。 元宵节前一夜,太子妃举办了家宴,萧祁御请了不少萧氏宗亲,也把沐家四姐弟请了去一起吃个团圆饭。 萧祁御有一个宗族兄弟叫萧树,其父亲闲王是个闲散的王爷,远戍西南,此次陪着闲王回京,在京城住了已经有一两个月。 这萧树,今年二十有四,心高气傲,一直迟迟未婚,此番进京,闲王的意思是想让他在京城寻个名门闺秀当妻子。 结果呢,这小子竟在京城邂逅了沐云初。 过年前的某一日,萧树故意穿成乞丐样,跑上街,往人群堆里钻,想看看京城富贵城内的大家闺秀,在看到可怜的乞丐时,会有怎样的反应? 他把自己打扮得比乞丐还像乞丐。 头发又脏又臭又乱;衣裳鞋子是从真乞丐身上扒下来的,属于几个月都没洗的那种,臭得能让人作呕;额头还故意磕坏了,手上拉上了一些伤口,还故意扮瘸子…… 反正是,他是尽其所能地糟贱自己。 他父王让他娶亲,他就想看看,富贵人家的小姐,有几个是心存善念的。 原因是:他的父母非常恩爱,但他舅舅娶了十几个老婆,生了十几个表的兄弟姐妹,一个个机关算尽,把家里闹得那是鸡飞蛋打。 所以呢,他希望找一个心底善良,又三观契合的姑娘当妻子,可惜啊,一直遇不上。 这天,他以一种脏乱丑的形象出现在庙会上,拖着一条被打瘸的腿,在路上向那些有钱的小姐公子乞讨。 这一扮,他看尽了人情百态。 有随便扔个铜板在地上的。 有掩鼻避开的。 有让婢女驱赶的。 有娇声怒叱的。 有给个馒头的。 有送他一件衣服的。 为了让自己显得更落魄一点,他在和一个公子纠缠求赏的时候,故意被推下了河,还佯作不会水。 第一个下水救人的便是沐云初。 沐云初会水。 小时候父亲教过她。 萧树被救上来之后,故意表现成闭了气,是沐云初给他做了复苏。 他睁开眼时,看到那个冷得浑身发颤的姑娘,关切地问他:“你没事!” 一个人心善与否,这份善,是不是出自真心,有时候,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事后,这位小姐还把他安排到了客栈,帮他请了大夫,付了住宿费。 客栈的老板认得她,说她是古云斋的老板,一个心比天高的奇女子:虽然嫁过人,可现在,她又是开店,又是做雕刻,还是太子妃的长姐,这样一个女子,现在满京城未婚的男子都想求娶,可惜啊,人家就是不嫁。 萧树一眼就相中了她。 也曾想托人去求娶,但又觉得,只见过一面,就求娶,有点不合适,于是,他恢复身份后曾去古云斋高价求作品,又见了一面沐云初。 沐云初并没有认出他是谁。 这一次,他们谈画,谈诗,谈乐理,谈一切可谈之物,谈得很是投契。 于是,萧树就打定了要娶沐云初之心,但又怕冒然上门提亲,会遭到拒绝。 他觉得,自己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必须拿下她。 不想,元宵节家宴上,他再次遇上了。 沐云初因为是初次入太子府吃席,所以,穿得很是素雅而精致。 萧树看得都移不开眼了,酒过三巡,他来到殿中央,双膝跪地,向太子和太子妃深深行了一礼。 萧祁御见状,很是不解地问道:“小树,你这酒吃得好好的,莫名跑上来,冲我们行此大礼,所为何来啊?” 萧树抱拳道:“回太子哥哥,臣弟心悦一女子,思之若狂,想迎她入门,白头相伴,还请太子哥哥和太子妃嫂子赐婚……” 萧祁御笑道:“哟,你这是看上谁家姑娘了?之前你不是说过不娶妻吗?怎么这才来了一个多月,就改变心意了?” 面对调侃,萧树一脸正色道: “之前不娶,是没有遇上她;如今想娶,是因为臣弟心里有了她。” 还别说,这个萧树也是一个很会甜言蜜语的。 “你若想娶,直接请你父皇登门提亲就是了,怎么求到我这里来了?” 萧祁御忽意识到这小子求娶的可能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否则,就凭闲王如何能搞不定? “臣弟想娶的正是太子妃嫂嫂的长姐沐云初姑娘。臣弟若能娶到沐大姑娘,此生必对她死心踏地,一生不纳二妻……臣弟可以在此发毒誓……” 这话一出,沐云初吓得花容失色。 而沐云姜本能地看向守在边上的阿索,心下不觉暗暗一叹:阿索啊阿索,你要是再不出手,等着,我长姐花一样的姑娘,早晚会被有心人给摘了去……” 萧祁御当然没有马上赐婚,看向沐云初时,笑道: “长姐,姻缘一事,妹夫我以为,还是得由你看着办比较合适。 “这样,今夜是家宴,你也不用急着回答:愿若不愿,先想个几天,再与你妹妹说。不管你是怎么一个心思,都没关系,我们这边只会遵照你的意思来……” 沐云初连忙道谢。 萧树呢,挺无奈啊,想不到太子哥哥竟把选择权还是交到了沐云初手上。那他就只能眼巴巴等着了。 宴罢,客归去。 沐云姜生了几分酒意,去休息了,而萧祁御在园子内走了一圈,在某个特定的位置,找到了正拿着酒瓶喝酒的阿索。 一棵梧桐树上。 他跳坐上去,和阿索坐一起。 “殿下。” 阿索想行礼。 “别来那套虚的,一起坐。” “是。” “怎么,一个人在喝闷酒?” 他斜了他一眼,问道。 “我就是……” “心里不舒服了是不是?” 萧祁御把他看得透透的: “因为你心里很清楚,萧树是一个很好的成婚对象。” 阿索把头低得更低了。 “如果你再不理她,她可能就会是别人的妻子了。” “我……的病,还没好。” 阿索神情很是黯然。 “那你觉得这世上还有你家太子妃看不好的病吗?” 萧祁御摇头,这真的是对他妻子最大的侮辱。 阿索还是在纠结:“嫁给萧树,她就能成为王妃。” “又不是所有女人都想成为王妃的?何况王妃而已,你现在能确定你未来的荣耀,仅限于成为我的太子府统领,或是未来的禁军统领? “阿索,未来,我和太子妃会平定天下,而你会成为我的利刃。如此下去,有朝一日,你或能成为新朝第一个异姓王呢?到时,嫁给你的人,就是王妃……” 萧祁御给他画了一个很壮阔的蓝图。 阿索的目光闪了闪,心下很理智,那些事,只是太子的畅想,将来会不会发生,能不能发生,不一定的。 “行了,你自己好好想想,我是没办法给你下决定的……” 不再多说废话,萧祁御拍拍他的肩走了。 阿索对着月色,一口一口喝着苦酒。 后来呢? 后来阿索并没有行动。 几天后,天都城内又出大事了,那就是闲王居然带着惊人的聘礼,和儿子萧树一起出现在了沐家,亲自提亲。 并且,沐家接下了聘礼,这婚事,竟然成了。 阿索听到这个消息时,整个人神思恍恍惚惚的,心里早已乱成了一团,以至于在和手下训练时,被刺伤了左肩,脸上还被地面上的石头割出了一道细细的伤口。 这在阿索的练武生涯当中,绝对是从来没发生过的事情。 养伤的第一天,他闷在房里喝了一天酒。 养伤的第二天,他睡了一整天。 养伤的第三天,他坐在廊下发了一天呆。 养伤的第四天,沐云姜看不下去了,来送药时,打量他说:“平常时候,你看着那么能打,挺男人的,怎么一到关键时候,就这么一副颓丧的样子?” “……” 阿索汗颜。 “我好心提醒你一下……明天就是萧树到我娘家下文定的日子。这婚期一定,一个月后,我姐就成了萧树的小王妃。如果你真想一辈子当孤家寡人了,我无话可说。如果你心里是想要的,却不付诸行动,那活该你娶不到媳妇……” 沐云姜也没怎么劝,撂下一句就走了。 有些事情,自己不争气,别人怎么帮都没用…… 何况在男女之事上,如果男人不主动,女人难免会胆怯…… 沐云姜觉得自己是那种愿意为自己拼一次的人,但是她姐姐,生性本来就柔弱,她要是得不到回应,怎么敢有勇气踏出那一步。 第二天,萧树家正式和沐家行文定之礼。 一大早,大抬大抬的礼物,抬了十几抬入了沐家。 沐府门前可热闹了,吹吹打打的,撒糖撒钱的,引来不少街仿邻居观礼,两家人家把这文定之喜办得红红火火的…… 沐云姜有过来观礼。 萧祁御要上朝,没法过来捧场,但有让阿索随行,明面上是保护,实际上呢,那家伙坏的很,就是想看看阿索到底敢不敢抢婚。 沐云姜更坏,故意卡着点出门,为的就是让萧树家的人先到。 等她到时,沐云初一身盛装,正准备要和萧树交换庚帖,互送定情信物。 沐云姜一到,这个仪式只能暂停,大家先行了恭迎之礼。 那一刻,沐云初的目光落到了她身后某人身上,幽幽然,带着怨色,刻意化过淡妆的脸蛋上并没有任何成为新嫁娘的喜悦,整个人显得格外的冷静。 很快,仪式又续上了。 阿索没有像往常一样,退守到门外,行守护之责,而是几步上前,一把扣住了沐云初的手腕,低低道: “跟我走。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阿索其实很紧张她会把自己的手甩开的。 所幸,沐云初完全没有迟疑,跟着就走了。 两个人来到梅园内。 这边的春梅,开得正盛,一阵阵梅香扑鼻,风景甚是迷人。 阿索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热烈,透着复杂的暗光,直直盯着愿意跟自己走的伊人,心脏紧张地在乱跳。 而沐云初则深吸气,看着他,咬着唇,不说话,就是灼灼地盯着他。 “你……真打算嫁给他?” 这开场白让沐云初很是郁闷。 她不觉冷冷一笑:“要不然呢,这么大的阵仗,难道是在闹着玩?” “你……喜欢他?” 见她变得冷清了,阿索心里慌慌的,紧张地要命。 “不喜欢。” “不喜欢你为什么要嫁?” 他不解地直叫。 “这世上有多少婚姻是因为喜欢或不喜欢才结成的?” 沐云初淡淡反问道。 “至少你不是那种非要走进婚姻的人,不是吗?这些年,你凭一己之力让自己变得无比优秀,完全不需要依赖男人而活……你大可以不用学其他女子,不喜欢也得去嫁……你可以不嫁的。” 他也变得有点生气了,觉得她这就是在遭贱自己。 沐云初不耐烦了,打断道:“你把我拉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如果你就为了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抱歉,我不想听,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我……没事!” 这句涩涩的回答,真真是要把沐云初给气死了。 她调头就走,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恨恨叫道:“阿索,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如果你喜欢我就说喜欢,如果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在我的文定之礼上把我拉过来,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她的眼泪不争气地簌簌而下,那种被辜负的委屈,不由自主就涌上了心头。 第378章 番外1,牵红线 3 阿索顿时慌了,他可没有那种哄女孩子的经验,忙低叫了起来:“你……你别哭啊……你这么一哭,要是被别人看到了,会以为我在欺负你……” 若换作是其他女人这么闹,他早一闪而去。 可当对象是她时,他紧张了,见她不肯止哭,想了想,忙从怀里取出一块帕子,笨拙地给她擦起眼泪。 她一看是自己绣给他的帕子,他竟一直随身带着,高兴他其实有把她放心上的同时,却越发悲从中来,怨声直叫道: “阿索,我这么多年没找人,到底为了谁,你心里难道没有数吗?今天,你把我拉出来,却还是不肯说心里话,你……你是不是故意遭贱我?” “我……我没这个意思……” 他连忙否认。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梨花带雨地怒瞪他。 “我……” “我就不跟你打哑迷了,我喜欢的人是你,你呢,你到底喜不喜欢我?今天,你必须给我一句实话。” 她终于鼓起能勇气,急巴巴地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阿索更慌了,心砰砰砰直跳,脸也涨红了,满口结巴道:“我……我……是……不想你嫁给别人……” 很好,他终于跨出这第一步了。 沐云初暗暗松下一口气,随即步步紧逼道: “我可以不嫁给别人,然后呢……你想怎样?” 面对她热烈的眼神,他深吸气,还闭了闭眼,才一本正经说道: “我……我自然是想娶你的。” “但同时,我很清楚地知道,我配不上你! “沐云初,你是晓得的,我就是一个被家族遗弃的庶子。 “我……我没有家财万贯……这些年太子殿下的赏赐,全被我拿去接济善堂了。 “我也没怎么读过书,彻头彻尾就是一个武夫,最喜欢的就是练枪打拳……越是危险场合,我越得冲在前头。 “我的武功是不错,很少有人能打得过我,但武功一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说不定哪天我会因为保护太子殿下,而死于非命。 “我喜欢你,也想守护你。你在我眼里,是无比美好的,一直以来,我迟迟不敢和你说,是因为我……我怕我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 “以你现在的家世,可以嫁给更安稳可靠的男人。我绝对不是最好的选择。” 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这么多年了,他终于把憋在心头的话全给说出来了。 一颗眼泪从沐云初眼角滚了出来,她笑了笑,既心酸又开心,这个呆子之所以会有那么多的顾虑,全是因为他是真想让她过好日子,更怕耽误她。 “我不在乎。” 她叫得无比大声,眼睛是一闪一闪地: “你忘了,我还嫁过人呢! “阿索,我最最狼狈的时候,是你抱起了我,解救了我。 “若不是那天晚上,你和小七把我从那个鬼地方救出来,我现在是什么,是一抹孤魂野鬼……” “只要你愿意娶我,我就嫁你。阿索,我想嫁的从来只有你。” 她是一个婉约而含蓄的女子,若是换作以前,她肯定说不出这种话,但是,小七妹妹给了她不一样的人生,现在,她愿意为自己的人生喊出自己心头最真实的渴望…… 阿索的心脏在不断地狂跳,下一刻,他毫不犹豫将人搂进怀,紧紧将她抱住,闷了姨一会儿,才道: “可是……我……我病了……” 他说的很小声。 甚至于有点羞惭。 “小七说过的,能治好,你怕什么?” 原来太子妃已经和她说过了。 “就算你病了,我也要跟你。” 这份痴执,令阿索心疼。 轻轻将她推开一点点,他第一次抚上了女子的脸孔,那娇嫩的触感,令他心慌慌的,“别这么傻……沐云初,你还是先给我一个月时间,让我把病治好了……然后,我们再……” 没能把话说完。 这个曾经胆小如兔的姑娘,突然探过头,吻住了他。 这一吻,打得阿索那是措手不及。 他的脑子,顿时空白了,满口的香软,令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他的初吻,竟就这么被她夺了去。 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狠狠咬了自己几口,留下麻辣辣的滋味,心脏却好似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一般。 “不给,要么你今天就和我订婚,要么,你就别来阻止我。你自己选择。” 她吻罢,双颊沸红地落下一句宣告,眼神是无比坚定的。 这一刻的她,身上散发着一种别样的光芒。 在感情上,她比他更勇敢,也更不顾一切。 他是个男人,她都为他做到这个份上了,如果他还犹犹豫豫,那就太娘们了。 于是,他牵住了她的手,一脸危险地警告道:“这可是你说的,如果我治不好,你别后悔……” “不后悔。” 她说得可铿锵有力了。 他微微一笑,又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并在她发顶烙下一个吻,随即,他下定了决心: “走。” “去哪里。” “我去向沐老爷请罪,提亲。” “嗯。” 沐云姜顿时笑开了颜,大眼睛那是一闪一闪的,那里盛满了女子喜得有情郎而荫生的娇羞和欢喜。 很快,两个人来到了前厅。 所有人都坐在客厅内,竟没有人因为阿索把新娘子人给拐跑了而怒发冲冠,相反他们齐乐融融,有说有笑的,非常的和谐。 这画面,怎么看怎么古怪。 他不觉眯了眯眼,难不成自己踩进了什么陷井? 当他们出现后,所以人的注意力全落在他们身脸上,没有任何人来责怪阿索,而萧树看自己的眼神也没流露出愤恨之色。 “爹。” 沐云初看向自己的父亲,无比坚定地说道: “我要嫁给阿索。” 她大胆地说出了自己的渴望。 这是沐河料想不到的,有朝一日,自己这个腼腆的大女儿,能这么大大方方地喊出很多女子都羞于喊出口的小心思。 他心里很欣慰,脸上的神情却很淡然,本能地看向阿索——这个京城里赫赫有名的第一高手,摆了摆手道: “你不要说,我要听他说。 “索统领,今天是我女儿的文定之日,你当着我们的面,把我女儿带走,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且说个道理来让我听一听……” 第279章 番外1,牵红线 4 阿索连忙行了一个大礼:“沐老爷,我与云初相识多年,互知底细。 “以前,我只想做好一件事,就是守护殿下。如今殿下得民心所归,根基渐稳,现又娶了意中人,日子越过越好,我觉得我也该成家了。 “云初是个温柔娴惠的女子,如今经营古云斋,更是收入丰厚。京都城内,不少世家公子都想娶她回家。 “但我索翰也不差,我的武功,全京城少有人及,如今,我还是太子府的统领,可以很好地保护云初。 “也许我性子糙了一点,但我会努力对云初好的。这辈子,绝不纳妾。此生唯她一人。” 这汉子,不是个细腻的人,也说不来特别好听的甜言蜜语,但这番话,他说得却是特别的实在。 而沐云初两颊红红的,直直看着他,满心满眼全是他——陷入感情的人,大抵都这样,看对方什么都好。 沐河看着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说道:“好,很好,你终于肯开口了,行啊,那我就把女儿嫁给你了。” 没有任何为难,阿索就这样通过了老丈人的认可。 他不觉怔了怔,觉得这也太顺风顺水了! “但是,你也看到了,今天是闲王府敲锣打鼓过来要提亲,世人皆知我沐家要和闲王结亲。事情都已经闹开。现在我要把女儿嫁给你,那就等于是打闲王的脸。 “阿索,今天这事,必须要圆满收场,你跟着殿下久了,据说很会处理各种棘手的突发情况。所以,今天这种情况,你看看,要怎么收场,才能不伤各方的颜面……” 这是要考验他吗? 阿索这么想着: 说实话,这事,挺难办的。 他的目光在这些人脸上闪过,隐隐觉得自己像是被安排了…… 这时,沐云姜笑吟吟在身后提点了一句:“阿索,你给闲王爷磕个头,请闲王爷收你作义子,今日便是闲王给义子来提亲的,这事不就解决了?” 阿索听罢,突然就明白了: 今天的提亲,就是太子妃设下的局,故意让闲王来激自己,而后呢,让他拜闲王为义父,如此身份,既拉拢了闲王和太子府的关系,又给了阿索一个体面的家境,又让他和沐云初就此订下了名份…… 实在是一举三得。 阿索是识趣之人,立刻便行了大礼,认下了这样一个义父,又把婚事给订了下来。 婚期订在一个月后。 沐云姜送了一份大礼:给了阿索和沐云初一座漂亮园子。 而这一个月,阿索可忙了,白天着人翻新园子,带着未婚妻研究怎么装修,一定要修整到让沐云初觉得好才行。 在阿索眼里,沐云初就像仙女一样的女子,她曾经很柔弱,现在却很坚强,整个人是闪闪发光的。 自己呢,只是一个侍卫,能娶样这样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子,那简直就是一脚踩在了青云里。 好,其实,阿索知道自从他成为太子府的统领,有不少富贵人家都想把女儿嫁给自己。 他若真想娶妻,不难。 但是这一次,他娶的人,可是太子妃的长姐。一下子变成了太子殿下的姐夫,这可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占了这个便宜的。 如此关系意味着:他的未来将锦绣一片。 所以,这一场婚事,他很用心地在准备,而成亲的时候不光太子和太子妃来主持了婚礼,而且不少大官都来捧场了。 可以说,这场婚礼,完全不输于其他任何世家的婚礼,哪怕沐家嫁的只是一个二婚姑娘,那又如何,现在的沐云初就是这么的金贵。 新婚夜,阿索借着不胜酒意,早早逃离了同袍们的灌酒,直接回了洞房。 洞房很安静。 红烛高照。 暗香浮动。 新娘子端坐床边,盖着红盖头,正在静静地等着新郎。 阿索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有了一点醉意,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坐到床边,先是怔怔然看了一会儿,然后才挑起红盖头,看到自己羞答答的娇妻时,不觉微微一笑。 以后,她便属于他了。 而她美好到让他都不敢亵渎。 如此盛装后的她,比画上的仕女还要好看,简直就是跌入人间的仙子。 “为什么傻笑?” 沐云初忍不住问道。 “你好看。” “有多好看?” “比桃花还要好看。” 原谅他没读过几年书,不太懂怎么夸女人。 她笑了,笑得特别的开心。 “闭月羞花。” 他很努力找出了一个词。 “有点夸张了。” 她笑不拢嘴,心下清楚自己和这个词,还有一定的距离,但能从他嘴里听到这个词,她特别的高兴。 他却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在我眼里就是独一无二的。” “那你之前怎么都不正眼看我?” 她挑了挑柳眉。 “我……不太敢看!” “为什么?” “看多了,心里就会有其他想法。我不敢奢望娶你。” 他轻轻说完,直接转了话题:“对了,太子妃交代了,入了洞房,必须喝合卺酒。你等我一会儿。” 他去倒了酒,两个人勾着手臂喝了。 “肚子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刚刚山桃给我吃了不少……” “那,要不要把头上这顶喜冠给摘了?虽然好看,但是,你应该不舒服……” 他细细打量着,轻轻地问道。 “那你帮我摘。” “我试试。” 他让她坐到化妆台前,然后小心翼翼地帮她摘,生怕扯疼她。透过铜镜,她看他,心里甜滋滋的。 她不是第一次嫁人。两相比较,就能知道,面前这人是真真把她放心上了。 之前那次结婚,新郎倌喝得一个大醉,还吐了她一身,第二天因为没有落红,她还被婆母为难。 “好了。” 他吁了一口气,把喜冠搁到边上。 “哦,对了,我让山桃给你端点温水过来,你喜欢在睡前洗脸,泡足,抹养颜露……” 他噔噔噔跑出去,吩咐守在外头的山桃去把温水送进来,本来,这些事都该让山桃服侍的,但他没让,说: “以后这些事,我来照看。” 这个男人还细细地给她洗了手,敷了脸,而后,为她脱了鞋子,蹲在那里为她洗脚。 她脸红红地接受他的殷勤。 等他抬起头来时,她发现他竟也脸红了,她不觉稀奇了:“你脸红什么?” “我……我又没这么伺候过女人。” 他在外,是个酷酷的统领,实际上呢,内心是一个纯纯的少年。 沐云初忽然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自己嫁过人,还流掉过孩子,这样的身子,在很多男人眼里是不干不净的。 而他,比和尚还干净。 订婚一个月,说来他们都没在私下牵过手,一直是很守礼数的,这一会儿,她难以抑制内心的渴望,伸出手,抚上了他刚硬的脸颊,轻轻唤了一声: “阿索,你真不嫌弃我吗?” 这话,让他一怔,“你在胡说什么?我为什么要嫌弃你?” “可这一个月,你都不曾主动亲近过我……” 她忽然郁郁然说道。 所以,成亲之前,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就怕他到时会反悔。 阿索又一怔,反问道:“成亲之前,我如何能亲近你?” 沐云初一愣,突然意识到,他的不亲近,其实是一种他以为的对她的好,对她的尊重,而她却在想,他是不是对自己没什么兴趣。 如此一想通,她顿时哑然失笑。 不沟通,果然容易闹误会啊! “你笑什么?” 阿索实在不太懂女人的心思,古里古怪的。 她摇头,转了话题: “那现在呢?现在你想亲近我吗?” 她的脸蛋红红的。 阿索的喉节滚动了两下,眼神深了深,慢慢凑过去你,低着声音说道:“今天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我要是再不想亲近你,那我就不是男人了!” 闻言,她的脸一下就红成了猴子屁股,眼巴巴望着,轻声问了一句:“你……好了?” 他便将她抱起,走向喜床,眼神深深地落下一句:“试试就知道了!” 结果呢? 新婚夜,阿索闪了腰。 原因是,动作太大,新娘子不小心从床上滚了下来,阿索为了救新娘子,抱着人家滚了下来,结果闪伤了腰。 当天夜里,阿索请了大夫。 沐云初很内疚,主要是在男人亲近她时,她忽想起了一些不好的过去,本能地躲了躲。 当年她嫁给第一任丈夫时,于床榻之间,曾受尽委屈——这也是她迟迟不想再婚的原因。 如今又要面对男子的亲近,她的心里忽又生出了一些不适应。 最后导致的结果是:新婚蜜月,新郎倌只能躺着,并且还得安慰新娘子:“这不关你事,我这腰之前扭伤过,现在只是旧伤复发。” 这一个月,阿索过了一个月读书下棋听琴的居家生活,夫妻俩虽然不能再做亲密的事,可两个人倒是日渐相处融洽,好得啊就像蜜里调油似的。 三个月后,沐云初突然在家晕倒,在东宫值哨的阿索听报后,抛下一切回府,在府门口遇上了准备离开的大夫。 那大夫却向他道喜: “恭喜索统领,索夫人有喜了……” 阿索先是一怔,而后是大喜,最后却愁了。 愁什么呢? 怎么这么快就怀孕了? 他还没过够夫妻恩爱的小日子呢! 这怀了身子,是不是就不能再那啥了? 但不得不说的,太子妃的医术,倒真真是了得,他竟这么快要当爹了…… 阿索回过神,狂喜地奔进后院,抱着浅浅而笑的沐云初,那是好一阵狂亲。 山桃在边上看得都不好意思了。 姑爷不是一个善于表达温柔的人,但是姑爷绝对是一个疼爱妻子的好男人。 是的,沐云初和阿索的相遇,亦是一场命中注定的缘份。 那一年,沐云初受尽凌辱,是他抱起了她,让她感受到了男子的手臂,是可以充满安全感的——她以前的丈夫,从来没抱过她,也抱不起她,只会打她。 那一年,阿索以旁观者的身份,抱起她走出魔窟,也是他第一次抱姑娘。弱小的她,可怜的她,浑身发颤的她,令他心生了几丝怜惜。 真的是没想到啊,最终,他们竟会结成良缘,更将迎来属于他们的下一代…… (本番外完) 第380章 番外2,续前缘 1 阿索成亲那天,来了不少权贵。 雁无痕便是其中一个。 他来,是为了沐云微。 他们这对,本来早该成的。 可惜,天意弄人,最后竟阴差阳错地分了。 其中,有沐云微这边的原因。 但自从沐云微从了军,她的心思全在怎么组织一个女子营上面,男女之情,忽然就变得可有可无。 雁无痕有时想见她都见不着。 重要的是,沐云微成为女子营的头领后,见识广了,眼界开了,她只想培养更多优秀的女兵,为那些不喜欢藏于闺阁的女子,谋一条新出路。 世人说,女子都是该嫁人生子的。这是女子的天职。 但沐云姜让沐云微明白,女子也可以有另外一种人生。 而大凉的皇帝曾承诺,从今往后大凉设女官,更设女将,只要有才华的人,都可以凭自己的本事挣得功名。 至于嫁不嫁,更是任由她们各承己心。 沐云微曾拯救过好几个嫁了人、却被夫家折磨的女子,被救后,有些成为了女子营的女兵,有些则在女子营谋得一份差事,做后勤,不用再受人欺负。 看得多了,她觉得女子嫁不嫁人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得会一技之长,得遇上一个好朝代,人生就会有另一番新天地。 渐渐地,她的志向,变得越来越大。 她的女子营收编的女兵也越来越多。 在听多了女兵们在婚姻当中受到的折磨,她就越发不想成亲,不想成为母亲,更不想放弃这么多一直指望着她有一个好奔头的姐妹们…… 正是这份大志气,令她冷落了雁无痕。 当然,雁无痕那边,也出了大问题——正是他那边出了问题,他们这份感情,才戛然而止了。 事情要从萧祁御成为太子开始,本来,雁无痕在京城干得好好的,结果昆州那边,他的父亲雁北行摔了一跤了,就把他召了回去。 尽孝是作为子女的本份。 他回去后,一边尽孝,一边接管军中事务,渐渐有了雁家少帅的格局。 作为将门虎子,他从小就不缺人崇拜。 作为独子,他更有传承香火的责任。 昆州大将军雁北行,希望自己的独子早日成亲,硬是给雁无痕配了一个姑娘。 雁无痕自然不愿意,说了:“我已有心仪的姑娘。待她愿意了,我便去求娶。” 他们雁家也算是名门显贵之家,雁北行好奇啊,到底是谁家的姑娘,这么钓着自己儿子,细一打听,才知是前太子妃的四姐。 虽然这沐云微是普通小官之女,但沐家的孩子们现在越来越有出息,这样的姑娘配他儿子,就现在看,是沐家高攀,待将来,等太子登基,那就不一定了。 是以,这桩婚事,还是不错的。 但他听说啊,沐云微无意婚配,只想当女将军。 虽然忧心,雁北行因为拿儿子没辙,也就没再逼婚。 一年后,雁北行生了一场大病。 起病只是不便于行,后来干脆就只能卧床休养——雁北行想在自己儿子临死之前看到儿子成亲,曾让雁无痕去京城求娶沐家女。 谁知那次去,雁无痕竟和沐云微吵了一架回来的。 沐云微那会儿刚晋了军职,对于女子营的建设,充满了憧憬。她以她和他的三年之约没到为由,拒绝谈婚论嫁。 重点,那个时候,沐云微一个好闺蜜,因为嫁人生子,一尸两命,死得凄惨。结果,那个男人,没过几天就另纳新妻。 这事让沐云微明白了一件事:女子很容易成为生儿育子的工具。一旦嫁人,就会受到各种礼法制约。 对于嫁人就越发倒了胃口。 那一次提亲,雁无痕准备了很久,就是想让沐云微点头答应成婚,偏又没提父亲生病一事,结果,提亲没成,两个人就此吵了一架,闹得不欢而散。 雁北行觉得那个沐云微主见性太强,自己儿子娶了,夫妻之间彼此都强势,儿子会很辛苦。 自古以来,男主外,女主内。分工明确。一旦男女主人都有志报国,那家里就得乱套。 思来想去,最后临终前,他硬是逼雁无痕娶了雁家军中另一个将军的独生女儿。 为的是什么? 是希望自己的好兄弟可以帮助自己的儿子稳住他经营了几十年才建立的雁家军。 病榻前简单行了礼,热孝中结为了夫妻。 雁无痕想娶沐云微的心愿,就此破灭。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京城,传到了沐云微耳朵里,首先,雁无痕害她成了笑柄,昔日追着她跑,末了,她竟被他无情抛弃。 沐云微如今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如此闲话一出,她越发坚定了此生不嫁、一生奉献给大凉的心愿。 此事,就此成为了沐云微心里不可抹去的隐痛。 后来,沐云微就再也没见过雁无痕,哪怕有时,雁无痕回京述职,她也是尽量避着。 一年前,雁无痕的妻子,在生产时去世了,只留下一个儿子。 而这一年,有不少媒人上门说亲,都被他拒绝了。 阿索和沐云初大喜前夕,他来了。 那日,他找到阿索的新园子,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说:“恭喜啊,终于抱得美人归。沐大姑娘对你,那可谓是一心一意,等候数年终不悔啊!” 阿索听着感觉话里全是酸意,“那你呢,你打算再争取一下吗?” “怎么争取?她现在见都不想见我!” 雁无痕曾经求见过,但被沐云微拒绝了。 她是刚烈的女子,既然他们分开了,她就不会吃回头草。 “你把你的苦衷说给她知道。或是写信讲清楚。” “写了,她没看,直接烧了。” 雁无痕苦笑:“是我说话不话算,和别人成了亲,我不怨她心狠。责任在我……” 阿索想了想说:“后日,太子和太子妃会亲临我府上为我和云初举行婚礼,到时我请太子妃把四妹也请过来,你找个机会把人留住,再聊聊看……” 雁无痕当即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那就先谢谢你了……若是我能和云微再续前缘,你便是我们的大媒人。” 当天夜里,雁无痕就住在阿索家里。 阿索没认祖归宗,所以,他府上也没个帮衬的人。正好,他可以帮上一帮。 阿索成亲那天,索府无比热闹,雁无痕跑东跑西地照看来宾,和太子妃的身边人钟鼎一起帮衬着将喜宴安排得井然有序。 哦,对了,作为闲王新认的干儿,闲王有过来为其主持大局,这与他来说,那绝对是无上的荣光。 拜堂前,太子和太子妃驾到,沐云微作为太子妃的四姐,有随着他们一起过来。 这一日,沐云微一改平日女少将的打扮,她一身盛装,鬓际贴珠花,薄施胭脂,英气勃发的模样,引得不少还未成婚的贵门公子频频相顾。 大家都清楚,沐家出了一个太子妃,这个太子妃还是大齐的皇太女,如此沐家,日后必将成为新朝的重臣。 沐云微又是一个有军职在身的女子,如此女子娶进门,男方家族必蓬荜生辉。 雁无痕站在人群当中,痴痴地望着,一别经年,伊人比起当年更加明艳照人了,但人家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时,却没有半分眷恋…… 他怕是没机会了。 拜完堂,喜宴就开席了。 萧祁御知道自己留在这里,这些个臣下,吃喝起来肯定不能尽兴,没怎么多待,倒是把沐云微给留下了。 她和这里不少人都熟,由她代为招呼,更为合适。 坐上马车后,沐云姜着素月去把雁无痕请到了马车上,有几句话,她得交代一下。 “臣雁无痕,拜见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 上得马车后,他行了一个大礼。 “坐。” 沐云姜示意道。 萧祁御则坐在边上,佯作很认真地在看一些文书,神情很是肃穆。 “找你来呢,是有一件事得问你一下。 “官州刺史最近剿匪有功,带头的正是他女儿管韵对,官州和昆州很近,此次剿匪,你正在那边里练兵,顺道就给帮了一个忙,有这事……” 她提到了这么一桩旧事。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雁无痕点头承认道。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管韵看上你了。人家立功后不要任何赏赐,就想嫁你为妻,这不,求赐婚的文书都送到陛下面前了。现在,陛下让我们问问你是什么意思。” 陛下之所以没有马上赐婚,原因就在于他知道,雁无痕曾追着沐云微跑过,当初大家都觉得这两家会结亲,结果,雁无痕竟然娶了别人。 至于原因,陛下也了解过。 如今雁无痕的妻子已经没了一年多,沐云微的婚事还没着落呢,该不该赐婚,他以为还是让太子和太子妃去操心比较合适。 噗通。 雁无痕立刻跪了,面色发白道:“太子妃饶命,臣之前娶亲是被父亲所逼,如今可万万不能再结一次不衬心的婚事了……” 萧祁御斜了一眼,不紧不慢接上话道:“那能让你衬心的婚事是怎样的,你倒是说来让我们听一听?” 雁无痕不敢说。 现在沐云微是太子的四姨姐,他想娶沐云微,就是要做太子的四姐夫——这话要是说得不好,包管太子会说自己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你的心,还长在我四姐身上是不是?” 沐云姜直接叫破。 雁无痕忙道:“臣惶恐,臣的心,的确全在云微身上。但臣知道,臣是鳏夫,不守信在前,怕再难入她眼。既便如此,臣也不想再另娶。云微若不嫁,臣便一日不婚。云微若得遇良缘,臣……臣也不打算再婚了……以此明志……” 说着,还磕了两个头。 磕得特别的响。 “行了,你的心思,本太子妃明白了。放心,皇上不会逼你再婚的。但你能不能得偿所愿,成为我的四姐夫,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沐云姜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雁无痕顿时大喜:“谢太子妃殿下……” “去吃喜酒。晚上送我四姐回府,就说这是我吩咐的。” 太子妃这是在替自己创造机会呢! 雁无痕立刻道:“保证完成任务……” 他走了下去。 沐云姜眯眯笑,脸却被某个男人挪了过去,对上了某人一本正经的脸孔。 萧祁御突然说出这么一句:“我突然发现,娶你有点亏了……” “哪亏了?” 他这思路是哪来的? “你是沐家最小的,我到了你沐家,也变成最小的了。瞧瞧,我的贴身侍卫成为了我的大姐夫,我的雁将军可能会成为四姐夫……你觉不觉得,这挺别扭……” 他严肃道:“怪不得他们之前都不敢肖想他们心里的姑娘,想想,的确太沾我便宜了……” “那你这是后悔娶我了?” 沐云姜贴了过去,还嗲声嗲气地坐到了他大腿上,这公然勾引的模样,要是被别人年到,肯定会觉得她就是了祸国妖姬。 萧祁御挑了挑眉:“求了几辈子才求来的妻子,再亏也得娶啊,你说是!” 他低笑着亲她。 她不躲,还狠狠回吻。 男人被吻得急喘吁吁地,在她耳边喃喃道:“我们是不是应该马上找家客栈……娘子如此热情,为夫我承受不住了……” 沐云姜面色生绯,“想得美……” 她坐到边上,扯开窗帘子,目光淡淡地往外瞟,落下一句:“起驾,去城外逛逛。殿下想去游玩……” 男人意犹味尽,把她扯了过去。 帘外,站着一个美丽的女子,正当目光幽怨地盯着太子的车辇,帘子垂下的那一瞬间,她看到车内的太子拉着太子妃入怀,吻着。 沐云姜刚刚为什么要这般撩拨男人。 原因是: 有个妙龄少女盯上了萧祁御。 此人是某大臣带来的家眷。 刚刚观礼时,眼睛就大喇喇盯着他,就好像萧祁御便是她的猎物。 后来,萧祁御到后院逛了逛园子,这姑娘又跑出来了,还故意被欢欢绊了一跤,怯生生倒地就不起了。 萧祁御去扶了一把,她还趁机往他怀里靠。 真是个会勾引人的小姑娘。 好在,萧祁御把人扶坐下后,就没再搭理她。 现在她故意在车辇内弄出一点动静,就是想让这小姑娘明白,有些人不是她能肖想的。 哎,嫁给这样一个男人啊,将来这种挡桃花的事,肯定不会少。 但没事,人生漫漫,太一番风顺也无味,偶尔闹出一些小风波,也是一种人生乐趣…… 第381章 番外2,续前缘 2 沐云微正在喝酒。 今天她女装,比较厮文,如果是男装的话,她可能就会和他们猜拳比酒了。 “沐统领,如今你家大姐嫁给了太子跟前的红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轮到你招呼兄弟们喝喜酒啊?” 如今晋升为守城军统领的沈冲,平日里和沐云微关系不错,借着这个机会笑着问了一句。 沐云微斜了一眼,双颊染春霞,扬着细眉反问道:“凭什么女子就必须嫁人?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嫁的。” 那语气,像是在跟谁赌气一般,说得特别得坚定而响亮。 “不是你不想嫁,是你想嫁的人娶了别人了!” 樵霸如今就任玉城关主将。 他和阿索关系好,是以,阿索成婚,他请旨回来喝喜酒。 这个人直爽,直接一句话叫破了。 很多人都知道,雁无痕就是沐家四姑娘的心头隐痛,平素里,谁都不会轻易去碰触这个禁忌。 这话一出,不少同袍的神情都变得不自然了,就怕沐四姑娘翻脸。 今天可是大喜之日,真要闹出一点事,太子和太子妃面前,实在是有点不太好交代。 好在,沐云微并不以为然,出语极是豪气: “世上男儿又不是他一个。他娶了别人,我就不想嫁人?我是那种没脑子的人吗?” 边上,一个很是英俊的青年跳了出来,应和道:“说的好,沐家四姑娘是世上鼎鼎豪气的将门虎女,那个不识货的瞎子,怎配四姑娘一直惦记……” 这人是谁? 是西北军中人,名佘肆,之前皇帝西北围猎,曾遭刺杀,这人救驾于前,还替皇帝挨了一刀,如今成了宫中新贵,成为了龙战的副手。 此人和东宫的关系也极好。 并且,这个人一直在追求沐云微,三年来,一直变着花样的纠缠。 虽然沐云微拒绝了,可是他说:“我心悦你是我的事,你拒绝我是你的事。除非有朝一日你嫁人生子,否则,不到最后,谁能知道你我就一定没有缘份。” 其脸皮之厚,世间少有。 今日,他知道雁无痕也在,这番话,自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雁无痕坐的地方离他们很近,这座位,还是太子妃沐云姜故意这么安排的…… 这会儿,雁无痕自然有听到这番话,但他目光幽幽,没吭声,只是静静地听着他们在那里嘲讽。 沐云微没冲他这边看上一眼,挥了挥手,叫道:“今天可是我大姐大喜的好日子,别说这些让人扫兴的话了,咱们换话题,痛痛快快喝酒。” 那佘肆却突然冲沐云微单膝跪地了,以无比响亮的嗓音叫出一句:“沐四姑娘,我,佘肆,心悦你很久,如果沐四姑娘愿意……我想娶你为妻……” 居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堂而堂之求起了亲来。 这时,另有几个权贵家的公子少将军,都围了过来。 其中一个嚷嚷道:“沐四姑娘,嫁人可不是小事,你不能因为谁谁谁缠着你紧了,你就心软。你若要嫁,我们天都城的好儿郎多的是……只要你愿意,我明日就去提亲……” “那明日,我也让我父亲提上聘礼去登门拜会……” 竟有四五个小王孙小侯爷竞相着说要去提亲。 这场面,真是太壮观了。 雁无痕看着,那是直皱眉头。 “好了好了,你们都别闹了,今天是来喝喜酒的,你们寻我开心,有意思吗?刚刚我已经说过了,我不嫁人,现在我再重复一遍:我沐云微,此生肯定不嫁人…… 沐云微见事情闹大了,似真似假撂下一句,就嚷嚷着喝酒,把这一页翻了过去。 佘肆虽心有不甘,但却也不敢强求下去。 毕竟,这是太子的四姨姐。 这天晚上,沐云微喝了不少酒,喝到最后已经薄醉,双颊通红,舌头都粗了。 余肆见状,觉得机会又来了,跑过来献殷勤道:“沐四姑娘,你喝醉了,不如,我送你回府啊……” 沐云微点了点头,打了一个酒嗝,说道:“嗯,是不能再喝了,晕晕的……我是得回家了。” “好,那我扶你!” 佘肆趁虚而入,扶住了沐云微。 眼见得沐云微被别的男人扶住,雁无痕终于忍无可忍,大跨步上去,一把从“情敌”手上把女人拉进了怀: “不劳佘副统领相送,我奉太子妃之命送沐四姑娘回去……” 佘肆一脸不屑:“太子妃怎么可能让你这个薄幸之人送四姑娘回家。你闪边上去。” 雁无痕理都没理,抱起沐云微就走。 佘肆恼得往他后背打了一拳,他只闷哼了一声,却没回头纠缠,走得飞快。 而沈冲则把佘肆给拉住了: “哎哎哎,你省省!” “凭什么我要让着他?” 佘肆愤愤然叫道。 “就凭雁无痕抱着沐四姑娘,沐四姑娘没反抗…… “你别以为她喝醉了,已经无知无觉了。她要是不想让人近她身,早一拳打过去了…… “这几年,沐云微天天练武,她天赋又好,借酒耍酒疯,能把人打到鼻青脸肿……” “曾经,有人想借她喝酒想占她便宜,结果却被她在众目睽睽下打成了骨折。 “你呀,没机会的。还是快来喝酒!” 沈冲这么劝着。 佘肆不甘啊! 那个负心汉,有什么好的? 雁无痕是背着沐云微回的沐家。 这里离沐府不算很远。 就隔三四条街的距离。 沐云姜之所以赐下这样一座宅子给阿索,就是不想沐云初嫁得离家太远。近一点,平日里,走走逛逛就能回娘家,就像没嫁一样。 夜色深浓。 北风生寒。 雁无痕背着伊人,却希望这条回家的路,可以更长一点,那么他们就可以同路得更久一点了。 是以,他走得很慢很慢。 沐云微闭着眼,靠在男人的背上,一声不响,感觉是醉得不轻。 再拐过一个弯,他们就能到沐府了,背上这个姑娘忽闷声道了一句:“我不想回家。” 他打住步子,低声问道:“那你想去哪?” “想喝酒。” “你不能再喝了。” “要你管,我就要喝,我要去酒铺。你放我下来。” 她醉意十足地嚷嚷着,并挣扎着从他背上下来,四下辨认了一下,转了一个方向,往酒铺跌跌撞撞地走去。 雁无痕急忙把人扶住:“你真不能喝了。” 却被她狠狠给推开了: “不要你管,你是我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管我,我爹娘都不管我了……你算哪根葱,哪凉快哪待着去……喂,你把我放下来……” 她被他扛走了。 “我的确不是你的什么人,但我不想看到你这么遭贱自己……” 没一会儿,他就将她扛到了沐府。 女方的喜宴早散了,夜色已很深很深。 敲开门后,雁无痕发现开门的是几个身强体健的小厮。 她的婢女年前被她遣去和家人团聚了。她身边一直只有一个贴身婢女。做了统领后,她的生活起居全是她自己在料理。 她觉得她得把自己当作男子一般,不能事事依赖别人照看。 当然,她院子里是有婆子和婢女的,但都不是她贴身用的,且这会儿都已睡下。 雁无痕觉得把她丢给小厮不合适,就直接把她扛回了房间,安置到了床上。 等小厮们把屋内的灯点着,退下了,他打量了一下她的香闺,看到窗户都还开着,就去给关上了。 转头要走时,他看到沐云微坐了起来,嘴里嚷嚷道:“水,我要喝水。” 他忙去给倒了一杯水。 她接过就喝。 喝完,她凑过来看他,眯着美眸,笑:“哟,原来是你这个负心汉啊,这大晚上的,你怎么在我房里?” 显然已经忘了她是怎么回家的了。 “你喝醉了,赶紧睡,等睡醒了,明天你人就舒服了……” 他想扶她去睡。 “我不去。” 她挣脱了,脚下一踉跄,险些栽倒。 他去扶。 她却突然呜呜呜哭了起来,嘴里含糊其词地叫道:“雁无痕,你是世上最最最混蛋的男人。既然你早就有了成亲的对象,为什么还要招惹我,为什么?” 雁无痕顿时变得手足无措,张了张嘴,却只吐出一句:“对不起。” “你走开走开,没有你,我照样活得风生水起。瞧瞧,我现在可是统领了……”她的语气忽又变得无比骄傲: “男人算什么,不稀罕,我不稀罕。” 他沉默,不觉轻轻一叹,转身又给她倒了一杯水,“你再点喝水,我去让人给你弄点解酒汤……” 她把那杯水一干而尽,看到他转身要走,直接把杯子一摔,又厉叫了起来: “站住,不许走。” 雁无痕只得打住,转头眼巴巴望着她。 沐云微走上去,一把将他推到墙上,发现自己个子太矮,于是,她干脆就拉了一个矮凳过来垫脚,以足够强的气势,盯着人家逼问起来: “雁无痕,我听说,最近那谁谁谁家的小姐,看上你了,非嫁你不可,还让皇上下旨赐婚?” 完了,这事,她怎么也知道? “我……” “还有那个什么什么尚书家的侄女,也哭着要嫁给你,想做你儿子的后娘……你又是怎么招惹人家的?” “这个……” “哦,对了,你那个妻妹也想当你的填房是不是?几次三翻闹着上吊,非要嫁你不可是……雁无痕,你的心够花的呀……” 最后一句,她咬得阴阴的,眼神更是恨恨的。 雁无痕觉得自己双腿在发颤,整张头皮都麻了: 要命啊,这些事,竟都传到她耳朵里去了? 第382章 番外2,续前缘 3 “我都拒绝了。” 他连忙解释,不能再让她误会了。 “拒绝个屁!拒绝,你还娶了她?你骗谁呢?你那会儿要是和我说,雁将军快病死了,我至于会和你说那么多气人的话吗?雁无痕,你为什么不说?” 她突然吼了一句,俏生生的脸孔乌云密布,抡在半空的拳头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落下来,狠狠把某人揍上一顿。 雁无痕呆了一下,才意识到她在说哪桩事情,着急忙慌说明道: “我……我那是希望你可以心甘情愿嫁给我,而不是被外力逼着不得不嫁……我更知道你那时的心,全在建女子营这事上面。你不想嫁人,更不想生儿育女……” 主要是当时她的态度,是无比恶劣的,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所以,你转头就娶了别人,雁无痕,你都没和我说清楚,就娶别人,你让我成为了别人眼里的笑柄……” 她的美眸一下子变得通红通红的,还磨了磨贝齿,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对不起。” 千言万语只能化成这样一句道歉。 “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是被逼的……我……” 他好像没办法为自己的行为再辩解什么了。 “别人可以逼你成亲,还能逼你洞房的?” 她冷笑。 这借口,别提有多蹩脚了。 “我和她没洞过房……”他急切地叫断。 “我呸,没洞过房,孩子哪来的……” 她实在气不过,一把死死地掐住了他的脖子,恶狠狠叫道:“敢做不敢当,你还是不是男人?” “那……那不是……不是我儿子……” 被掐得不成字音的辩解,还是自男人嘴里冒了出来。 她辨认了好一会儿,才辨出来,拧眉,不解啊,难以置信地问道:“不是你儿子,那是谁儿子?” 难不成他在给别人养孩子? 疯了他! 有人拍了拍她的手。 她这才意识到她要把某人掐死了,忙松了手。 雁无痕抚了抚喉咙,咳了几下,又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在她的灼灼逼视当中,道出了原因:“六娘她有心上人。 “她心上人是他们家的世仇。 “她家里人不许她嫁。她也是被逼出嫁。 “她同意和我成亲,是想借我为掩饰;我是希望得到他父兄的助力,控制雁家军。毕竟我资历浅,而雁家军当中都是跟着我父亲南征北战的老人。我父亲怕我控制不住他们。更怕他们生事。其中有几个和前皇后有一定的关系。 “万一,我不能稳定雁家军的军心,几万人的军队再散成几股势力,到时,与朝廷来说,就是一大隐患。要是引来兵祸,那我们雁家就难辞其咎了。 “这些事,我在之前给你的信里全都说明白了,但你看都没看就把我的信给撕了啊……” 还有这事? 她一脸懵,好一会儿才又问道:“那孩子是怎么一回事?” “那是她和她情郎的。和我没关系。 “结果,她生产时,得知她情郎在缴匪时战死了,伤心欲绝之下,竟直接殉了情。临死留了遗书,把孩子托付给了我,拜托我帮着抚养长大…… “我不想把这丑事闹出来,辱了她死后的名节,就直接对外说是生产时死的。 “我们本来约好的,成亲一年就和离。但那时,我祖母病了,我怕和离刺激到她,就一直拖着…… “谁知,拖来拖去,拖成了现在这样一个结果。” 终于啊,他终于有机会亲口把这些内情说与她听了。 她抚了抚额头,闭了闭眼,一时之间,难以消化这么多的信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又重新问了一句: “所以,你们就做了那么多年的假夫妻?” “对,就是假夫妻。这件事,我可以指天为誓。” 他指着天对着地,郑重地发起了誓来: “如果有半个字的假话,我雁无痕便天打五雷轰,但我所出不得好死,但我所爱都会离我而去。” 这誓也真是够毒的啊。 她怔怔看着,忽坐到边上,呆若木鸡了,双手抚脸,又郁又悔。 他看着有点担忧,跟过来问:“你这是怎么了?” 一点也不高兴,而且还阴着脸。 女人的心,海底的针,他呀,是真真搞不明白。 “所以,我是白生你这么多年气了?”她涩涩叫了起来。 他不说话。 她掐着眉心,喃喃道:“这算不算是自作孽不可活?” 好像是有点。 他俩会闹成现在这样,两个人都有责任的。 “说实话,当年,你的脾气,是挺大,死活就是不想谈成亲的事。我呢,又急着想成亲,的确是被你气到了,当天就离了京,一点余地都没留。” 主要是,当时他觉得自己好得也是雁家军的少帅,平日里被无数人尊敬着,却被一个女人欺负成这样,心里很窝火。 那时,他曾觉得自己也不是非她不可的,赌着一口气。 “回去后,父亲病情加重,以死相逼,我就投降了,只为了让他走得踏实一点。后来,你不理我,我心里是急的,但想着等一年后和离了,我再来和你说清楚就可以了。 “结果后来……你我就像仇人一样再没见过面。 “我有努力想来见你,但你每次溜得远远的,躲得完全让人找不着人。” 雁无痕长长一叹,“如今看到阿索和云初姐修成正果,我也已恢复自由身,我是再也忍不下去了,云微,能再给我一个机会走近你吗?” 他无比真挚地请求着:“我们已经浪费了那么多年,以后能不能冰释前嫌,重修旧好?” 沐云微看着他,这么些年,她一直不婚,就是因为,虽然她又认识了更多的男子,可没有一个是如她心意的。 现在知道以前的事全是误会,那她还有什么理由苦苦压抑自己的情绪呢? 酒意最能成全人心。 现在她想的是,往后头,他们应该好好地在一起,人世间能有几个六年七年的,用最美好的时光用来怨一个人,浪费自己的青春,真的是太不值得了。 往后头,她要好好和这个男人看一场盛世风流…… 这么想着,她就将自己的红唇贴了过去,转身就把这个男人压到了床上……迷迷糊糊中,她想着,她想让这个男人变成自己的。 如果以后,他再负自己,那她就……就彻底死心,再也不会爱任何人了…… 第383章 番外2,续前缘 4 清晨。 沐云微酒醉醒来,头疼欲裂,嘴里又干又涩。 抚头坐起时,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什么? 自己竟做了一个绮丽春梦,梦到那个负心郎告诉自己,他没和他的妻子洞过房,孩子也不是自己的。 呵,她这是怎么了? 心里竟会生出这样的妄想,还和他上了床,整个过程,真实的要命,但她知道,那就是一场不切实际的春梦。 等等。 身上怎么一个情况? 又酸又痛,好像打了一个晚上的架,没休息好,第二天浑身不自在。 她伸了一个懒腰,睁开眼时,发现了一件恐怖的事情,自己居然没穿衣服,床上竟然有自己的…… 她看到那朵梅花时,俏脸轰得烧了起来。 所以,她不是做梦,而是真把那些事给做了一遍——重点啊,那个男人还在她耳边说了那么多的海誓山盟。 肉麻的要死,全是真的? 哎呀,那个雁无痕什么时候变成个中色坯了啊? 她猛得把被子扯到了脸孔上,把自己整个儿全给盖住了。 丢人。 真的是太丢人了。 她怎么干了这种事? 可恶啊,雁无痕竟趁她酒醉,和她生米煮成熟饭了? 良知却在提醒她:“昨晚上,是你把人压床上的,你以为人家是太监吗?对你的投怀送抱无动于衷,你就开心了?” 她细一想,好像是的。 是自己扒了人家的衣服。 是她想把人家占为己有的。 所以,责任在她。 他只是乖乖就范了。 他没错。 是她强迫他的,还威胁他来了:“你要是敢反抗,从此我俩一刀两断。” 然后就…… 唉…… 她怎么会这么彪悍? 等一下,那个被她占了一晚上便宜的男人呢? 她突然就记起了这件事,猛的坐起来,发现自己真的不舒服,脸红了又红,急慌慌穿好衣服出来,看到门外头跪了一排婢女。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谁让你们跪在这里的?” “是……老爷。” 婢女春桃抬头瞄了一眼,应声道。 “为什么呀?” “因为奴婢们没好好守护你,让你遭了……遭了负心人的欺侮。” 负心人? 雁无痕? 她的心脏忽然一紧,脱口问道:“雁无痕呢?” “被带去前院了,老爷正在用鞭子抽他……” “啊……” 这可如何是好。 她急急忙忙跑了出去,居然看到雁无痕跪在地上,而父亲正在用短鞭重重地抽他,至于两个哥哥就在边上站着,两个人脸上皆是愤愤之色。 偏偏那雁无痕竟一句也没作辩解。 “雁无痕,四年前,你毁约另娶,让我家四丫头成为京城笑柄,你一句解释都没有。 “如今我家四丫头已经放下你,你却还要来纠缠不清,还敢登堂入室,行偷香窃玉之举? “你……你简直就是禽兽不如啊你……” 啪啪啪,又抽了好几下。 跪得笔直的男人,眼角一瞟,看到了始作甬者跑了过来,目光一动,终于开了口:“沐老爷,昨夜之事,是雁无痕失了分寸,但雁无痕欲娶四姑娘之心,天地可鉴。只要她愿意,雁无痕一定风风光光来迎娶她……” 沐云微打住了步子,并没有跳出去,而是掩到了墙角,虽然昨晚上他们荒唐了一夜,但若是就这么嫁了,她就太亏了。 即便他成亲只是权宜之计。 即便那个孩子不是他儿子。 那又如何? 她的日子过的好好的,为何那么想不开,要去嫁人,去管别人的内院? 何况之前,她已经撂下话了:绝不嫁人。 “爹,二哥,三哥,你们别打雁将军了,昨晚上,是我喝醉酒胡来,把人留我屋了……” 沐云微快步走了过去: “不是他轻薄我,是我轻薄他。求您放了他,莫要把这事申张出去。成亲一事,休要再提。” 这种不知羞耻的混账话,大约也只有她敢说得出口! “沐云微,你……你这是胡闹……” 沐河气得吹胡子瞪眼,“你可是大姑娘家……半夜醉归,还留宿外男,这叫私德败坏,哪个正经人家的姑娘会这样?现在,你们都这样了,你还不肯成亲,到底想怎样?” 沐云微撇了撇嘴,“爹,我的婚事,我自己看着办。反正,我不想嫁。如果您嫌我烦,行,那我搬出去也行。之前皇上赐我的府邸一直空着,我着人去打扫一下,可以单独住……” “你……” 沐河是希望四女儿也有个好归宿,但这臭丫头脾气是越来越刚了。 “四妹,怎么和爹说的,既然时隔这么多年,你还是没从这个男人身上走出来,又和他……和他共处一室,理当趁早成婚啊……” 沐云韬很是不满地嚷嚷了起来。 “我说了,我就是不想嫁人…… “凭什么女人就该放弃一切去从夫? “如果我嫁他,就必须跟他去昆州。我京城待的好好的,有我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为什么要为了他,放弃我努力了这么多年的事业…… “反正,我是不可能出嫁的……” 沐云微的语气无比坚定。 这时,雁无痕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叫了一声:“你可以不嫁,我入赘,你看行吗?” 噌噌噌,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到这个昂扬刚毅的男人身上。 他正直直地盯着沐云微,温温道:“云微,我知道,你昨夜里是有点醉了,但我和你说的话,你肯定有听进去…… “我对你的心,这么些年,一直没变过。之前因为年少气盛,害你我错过,以后,我想加倍的对你好。 “如果你担心嫁给我后,你会被剥夺做女将军的机会,我可以在此向你承诺,我不会要求你守在后院那方寸之地,成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主母。 “你想做什么,你还是可以像以前那样痛痛快快地去做。 “你也不用远离父母兄弟,可以继续留在京城,换我进京来倒插门。只要你还肯愿意和我走完下半辈子。” 若说沐云微不动容,那绝对是假的。 世上的男人,最讨厌的是什么,是入赘。 在世人眼里,入赘是最没出息的一种表现——生的小孩子都得姓女方的,男方等于就是断子绝孙了。 男人入赘,很容易被女方瞧不起,所以,很少男人愿意去承受那样一份委屈。 可面前这位拥有着三万铁骑的主将,竟愿意来当上门女婿,若不是真的爱惨了,怎愿意受了这份折辱? 第384章 番外2,续前缘 5 “雁无痕,你疯了是不是?为了纵容我这四妹,你堂堂雁家军的将军跑来我们家入赘,你在京城,会被人笑掉大牙的……” 沐云徵惊呼了一声。 他是个书生,更注重礼数,男人就得有男人的气度,他以为,男人入赘,就是自损气节的行为,是不可取的。 “我没疯。太子殿下在大齐也是入赘的身份,太子殿下有被天下人笑话吗?” 他把太子当作了楷模。 “那能一样吗?太子殿下那是结两国之好,成就的天下万民。” 沐云徵瞪着他直叫道。 雁无痕则叫道:“那如果沐云姜并不是大凉的皇太女,你觉得太子殿下,还愿意为了天下万民去结这两姓之好吗? 太子殿下之所以心甘情愿在大凉做赘婿,就是因为那个人是他心爱之人。否则凭着殿下的心性,宁愿将来花上十年去攻打,也未见得肯低那个头……” 这话,倒是让沐云徵闭了嘴。 没错,他们的太子殿下,痴迷于他们家小七,这么些年,不沾女色,便是为了心头人。 沐云微默默看了几眼,心尖尖上有点发酸,这个男人,能为她做到这个份上,也算是真上心了! 她走了过去,将他扶了起来,看到他的衣服都被鞭子抽破了,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疼吗?” 他摇了摇头,凝睇着她:“不疼,云微,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思念上了。 “我想和你在一起。 “如果你不想生孩子,我们可以一辈子不要孩子。但我真不想再过见不着你面的日子。 “过去的每一次进京,我找你,你不理我,是我的错。既便我结的是假亲,但在世人眼里,我就是个已婚男子。我没把自己身上的事情解决掉,想要再来招惹你,得到你的谅解,是我自私了。 “现在,我是自由之身,已再没任何顾忌。过去的几年,我把时间耗在雁家军上,把雁家军内部的矛盾也解决了。以后,我可以将它交给皇上,请皇上另派人去带领。 “我没负了我父亲的临终之托,以后,我不想负了自己,负了你。 “我想留在京城,成为殿下身边的近臣。这与我来说,也是另一次机遇。 “重要的是,这里有你。” 说话间,他竟一把将她抱住了:“所以,你愿意收留我吗?” 她的脸颊上顿时飞起了一片红霞:“说话算话?” “算,自然算。” “那你今日就奏请皇上和太子殿下,交出雁家军,就此留京任职,入赘我府。如果将来我们有孩子,姓你的。如果我不想生,你若改变初衷,又想传承香火,我休你出府,从此你我婚嫁再不相关……” “好,我马上去办。今日一定办好。” 边上,沐氏父子看得目瞪口呆。 传说中,昆州主将雁无痕是个杀伐果断之人。 两年前,北晋人扰境,他带着雁家军过去支援,曾把北晋人打得那是屁滚尿流,如今却是这样一副德行,是不是,也太丢男人的脸了。 不,是他们家四姑娘把这小子妥妥拿捏在了手上。 “爹,我带无痕回去洗漱一下,回头来向您请安……走了,去我屋里……回头,我再带你来拜见我父兄……” 她扣着人家的手腕,直接就把人给带走了。 沐氏父子你看我,我看你。 之前,他们一直在忧心四丫头的终身大事,结果,四丫头的终生大事,最终居然是以招个上门女婿落下帷幕,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第385章 番外2,续前缘 6 回到闺房,沐云微直接就把门合上,道了一句:“把衣服脱了……” 雁无痕一愣,转身,“啊,什么?脱……脱衣服?” “我得看看你背上伤了没有?快呀,扭扭捏捏干什么,像个姑娘家……”沐云微叫嚷了一句。 雁无痕清清咳了一下,连忙把自己的衣裳脱了,露出了属于男子才会有的精健体魄。 看到这画面,沐云微脸上终于浮现出几丝不自在,毕竟她建的是女子营,男子的身躯几乎没见过。而昨晚上,她稀里糊涂的,感觉不是很真切。 可她努力镇定着,待看到其背上那一条条横起的鞭痕,她脸上终于浮现出几丝心疼,虽然没伤,但红了一大片。 “你等着,我去取药膏给你抹一抹。” 她要去取医药箱。 “真没事。我皮糙肉厚。以前在军中挨军鞭,打得皮开肉绽的,过个几天就好了……今天,沐老爷其实没下狠手,最多就是红了肿了……” 可她还是去取了,回来时道了一句: “趴到床上去。” 雁无痕看到她坚持要为自己上药,只得乖乖又上了床,趴着,看着这么多年以来不可靠近的姑娘,为自己背上抹药膏,心头莫名甜丝丝的。 药膏很清凉。 她的手指抹到之处,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舒服。 雁无痕忽然觉得,这几鞭太值了,唇角不由得上扬起来:“这药膏,是太子妃做的……” “对,这是小七做了,送我们女子营专用的。既然消肿,还能养皮肤。” “很金贵!” “那当然。” “云微,我真高兴。” 他转头,眼底全是柔光。 “高兴什么?” 笑成傻子似的。 “高兴你还是在乎我的,紧张我的……高兴你还要我……” 他以为,他再难得到她,现在的她,真的是有太多的选择了,结果,她还是把机会留给了他。 沐云微瞟了一眼这厮憨憨的样子,不觉暗暗一叹,她也没想到折腾了这么几年,最后还是和他纠缠不清。 也许这一切,就是命中注定的缘份。 “别傻乐了,把衣服穿好,随我去用膳,然后,我们去太子府求见太子和太子妃。” “好。” 他把衣袍穿好。 华服已毁。 穿成这样去见太子殿下,可不合适。 “算了,你这件衣裳不能穿了,等着……” 她去衣橱内翻出一个压在最下面的包袱,解开来,里面是一身新袍。 打开来一看,太皱了,她便把婢女叫进来,把衣裳熨烫了一下。 “穿这一身!” 她把熨好的衣裳送进屋内,看到男人正在翻看自己的书案,那里一色全是兵书,而书上有她对于兵法的一些理解。 雁无痕抬头看了一眼那身衣裳,目光闪了闪: “你去向阿兄借的?” “这是小姐做给将军您的……” 春桃在边上接了一句。 “闭嘴。” 沐云微嗔了一句,心下有点不好意思。 雁无痕顿时双眸一亮:“你不是讨厌做女红了吗?” “爱穿不穿……” “穿,必须穿……” 雁无痕连忙要了过去,生怕她不给了。 别说,大小正合适,做工也精致,显然是花了不少心思在心头的。凭她那大大咧咧的性子,肯愿意在男袍上下如此心思,自是把这人放到了心上。 “做好已经四年多,都已经放旧了。还好,你身形没多大变化……” 沐云微给他整了整衣裳,这宽肩窄腰的,怪好看的。 突然,他就将她紧紧抱住了。 这一举动,直把春桃羞得连忙退了出去。 沐云微跟着呼吸一窒,头脑一嗡,抬头问:“怎么了?” “四年前,你曾写信与我说,你给我备了一份过年礼物,希望我不要嫌弃,就是这件袍子……” “嗯。” 本来是想给他的,结果吵架了,没给成。 “谢谢你没剪掉它,谢谢你一直留着它,谢谢你心里一直装我……” 若不是她心里有他,始终没放下,又岂会将这件衣服留到现在。 “差一点就剪了。” 她咕哝了一声。 “那为什么没剪?” “不管怎样,你总归是给了我一份美好的回忆。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但是,那里头也有我的责任。” 现在的沐云微比起当年成熟了不少:“我不想剪,这里的一针一线全是我的少女情怀。既然你另有了选择,那我就将它深藏,至少我的记忆不会以剪碎一件衣服来结尾。” 虽然这几年,她一直努力不去回忆,但是,有时醉酒时,她每每会回忆过去。没剪的好处是:不至于回忆过去时全是支离破碎的衣料。 如此,只会自惹伤心罢了。 雁无痕不觉深深地将她抱紧,这件迟来的新袍,让他圆满了——至少说明,这几年,他在牵挂她的同时,她心里也一直将他深藏着…… 当年年少,各有冲动,各有骄傲,错失了彼此,如今各自成熟,他懂得执着,懂着解释;她也放过了自己,给了他冰释的机会,如此心平气和的沟通,才能让彼此了解更深…… “走,我们去太子府,求太子容我待在京城……求赐婚,从此我就是你的人……” 他牵她手,走了出去,走向属于他们的锦绣良缘…… 后来,在去太子妃的路上,沐云微突然问:“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你舍下雁家军,入赘沐家吗?” 雁无痕点头:“知道。现在的大凉还不是太子的天下。太子的亲信,不宜有太多的兵权。会犯忌讳。” 即便当今皇上和太子父子情深,但是,太子身边的人兵权太盛,总归不好,所以,倒不如放下兵权,暂时留京,当一个入赘的上门女婿,哪怕暂时没实权,但是能成为太子身边的近臣。 太子终有一日会成为帝王,到时,他会有另一番人生。 雁无痕懂这里头的厉害关系,沐云微如今也懂。 她温温道:“以后,太子终会把雁家军还给你的…… “你我分开数年,你就权当放自己一个假,留在京城,成个亲,换个职务,陪我几年……太子和太子妃有一统天下之心,将来,你我怕是没空留在京城享福的……” 雁无痕微微一笑,他们想到一起去了…… 所以,所谓入赘,其实是利大于弊的。 后来呢? 后来,雁无痕将雁家军的兵权上交皇帝,皇帝将兵权给了另一位大将暂代。 后来,雁无痕真的入赘成为了沐云微的夫君,沐云微的确实现了自己当初放出的话:没有嫁人,而是进了一个倒插门的女婿。 后来的那几年里,他们在京城过起了没羞没臊的幸福日子,却一直没有生养。因为某人不想生,不想被“娘”这个身份,困在了家里。 直到太子和太子妃拿下了北晋和东越,俩夫妻真正成为这天下之主之后,沐云微终于怀上了,并且还生下了一对龙凤胎,这可把雁无痕乐坏了…… 再后来,沐云微把自己亲手训练的女子营交给了皇后,自己则跟着丈夫去了雁家军,成为了人人敬畏的将军夫人…… 他们夫唱妇随,将雁家军训练得天上地下,独一份的彪悍……成为了新帝国最有战斗力的国之铁骑…… (本番外完) 第386章 番外3,那些桃花债 1 萧祁御和沐云姜成亲半年后,对赌开始了。 前者准备拿下北晋,后者必须收服东越,就看这对夫妻,谁更有本事,以最快的速度吞并另一国。 北晋有五大部族,左右着北晋的命运;而东越有八大世家制衡着朝局。 北晋这几年,风不调雨不顺,连年欠收,民心涣散,已经有不少子民出逃。很多就逃到了大凉境内安家入户。 所以北晋人,很想打下大凉,实在是因为大凉国富民强,能解北晋的困局。 至于东越,老皇昏聩,六子争位,搞不好就会内战。 就像之前,南齐也因为皇权,而内战不断。所幸这几年,挑事的那几位死的死,病的病,这内战之火,因为皇太女的回归,竟悄悄熄灭了。 所以啊,大齐的百姓都觉得皇太女就是真命天女,身负吉兆而生,归来时,也给了大齐带来的太平。 虽说这个说法很玄乎,但是,百姓们就是相信这种事,否则沐云姜也不能如此顺利地成为大齐的储君。 沐云姜在大凉住了半年,而后萧祁御去了大齐,入住了妻子的皇太女府,夫妻恩爱自是不消说的。 但他只住了半个月。 某日,他得到了来自大凉的密信,晚上缠绵过后,他对她说:“我得回大凉了。我之前带来的人,都留下听你调度。今晚上,我就让金麟兽送我回去。” 她不解,撑起裸露着的香肩,问道:“为什么这么急?” 他闻着她的秀发说:“北晋五部落起内讧了,想要拿下北晋,这是一个好机会。七七,我想早点一统天下,日后才好夫妻夜夜相伴……你呢,接下去空着,也好好想一想,要怎么兵不血刃,吞并了东越……” 这夜里,夫妻夜话至半夜。 沐云姜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萧祁御起身,带上阿索,坐上金麟兽飞回天都。 这是阿索第一次坐飞兽,那速度太快了,飞得又高,他有点吓到,趴在兽背上,紧张地对太子殿下喊道: “殿殿殿……下,阿索才成亲几个月,云初还怀着身孕呢,不如……不如您准我骑马回京……” 萧祁御笑笑:“放心,金麟兽是神兽,是神界最厉害的座骑,如果它会把坐它的主人颠下来,那它就不是神兽了。” 阿索有点不敢相信啊,神界的神兽怎么会跑到人界来? 殿下现在是越来越能胡诌了。 人家明明就是一头“怪兽”: 变小时,萌萌可爱;变大时,飞天入地,还能喷火球,劈山裂地。 太子妃有了这样的“怪兽”,以后肯定会比太子先占了东越国,将来,太子可能只能当皇夫了。 几天的路程,金麟兽只花了一个时辰,就把他们送回了天都。 回到太子府,萧祁御摸摸金麟兽叮咛道:“回去好好照看女主人,要是有男人纠缠她,一定要把他们吓走。” 金麟兽咧嘴笑,甩了甩尾巴,扑了扑翅膀,走了。 阿索在边上暗暗一笑:即便太子已经如愿娶到太子妃,可他还是在担心会有人把他妻子撬了去。大抵新婚夫妻,都这样! 萧祁御回到他和沐云姜婚房,这才分开两个时辰,他就开始想念了,所以,他必须加快速度,早早拿下北晋才好。 新婚七个月,恩爱蚀骨的滋味,他也尽尝,接下去,他要搞事业。 只要萧祁御潜心搞事情,那么北晋就要开始分崩离析了。 北晋五部,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麒麟。 麒麟部是晋帝的摘系,位于晋的正中央,位置最好,有水源,有良田,有平地,有繁荣的城市。 青龙部位于正东,他们那里地势低,长年水涝,一涝就会颗粒无收,难民满地,他们那里信奉神龙,只愿神龙可以佑他们风调雨顺。 朱雀位于正南,和东越交界,朱雀部和东越结着生死大仇,十几年前,东越大将姚佐杀害了北晋送去东越的公主,此公主正是来自朱雀部最尊贵的大小姐。 因为公主之死,朱雀部的部首大人死了心爱的夫人,于是部首大人跑进东越,杀了姚佐,而部首大人也死于非命。 是以,朱雀部和东越是生死对头。 北边是玄武,那边冬天寒冷,夏天炙热,一到夏秋季就会长年干旱,玄武部的族民,虽然一个个骁勇,但是,日子都不好过。 听说那边镇着一个会喷火的怪物。 那怪物一发怒,辰连山上就会寸草不生。 不过去岁年底,白虎部有一位厉害的奇女子,竟收服了那头怪物。 那怪物还跟着奇女子回了家,所以,大家都猜,今年的玄武部应该不会有旱情发生。 这个白虎部的奇女子,名叫:舒柔。 据说,舒柔是一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子,实则人家武艺非凡,聪明绝顶。以前一直在北海那边跟着一个得道的神人修行,今年已经二十有四岁。 她是在回家途中偶然降得那头怪物。 那怪物浑身皆是火,离它近一点,就会被它炙烤。 也不知舒柔使了什么本事,竟熄灭了它身上的大火,紧跟着它变成了一只三头兽。 三头兽认舒柔为主,平素倒是不伤人,但只要谁敢伤害舒柔,它就能喷出火来把那人烧成灰烬。 现在北晋虎视耽耽,白虎部很想借舒柔小姐这头怪兽,来征服大凉。 之前,大凉和大齐联姻,很多人都以为,北晋可能会发难,结果,他们却是迟迟没动手。 萧祁御有派人到大晋查看那头怪兽,手下还画了画像过来,那模样,的确狰狞。 但他觉得:这可能不是怪兽,而是神兽,且只有被教化过的神兽,才会遵守不伤人族的神规,在认主之后,只护主。 他心下挺好奇的:那会是谁的神兽。 有三个头的,神兽当中好像没有,就算有,也能变幻成一个,而不是以多头示人,如此总显得丑了一些。 当年神魔大战,他在人界设下结界,结果,结界被震碎,有一些在大战中遗落下的座骑,或是妖族神族的战士落到了人界。 为了避免他们为祸人界,他曾在结界设下封印:但凡误入人界的神和妖,都会失去神力或妖力,此生除了会比常人寿长,不会有特异的本事,能在人间称王称霸。 神兽倒是不受此禁忌。 但神界的神兽都被施过神规令,入了红尘,只能乖乖藏起来,不会四处害人的。 所以,他觉得自己该去会一会那只“神兽”。 现在他只有一头金麟兽,且留在了阿姜身边,他若是思念阿姜,想去见她,就得在路上走上好几天才能见到她。 这太磨人了。 所以,他决定把白虎部拿下,降了那只“神兽”,占为己用,但为了成全自己会娇妻的私心…… 第387章 番外3,那些桃花债 2 萧祁御亲自带兵,骑兵突起,攻占了北晋的边关嘉杭关。 出师的理由是:北晋几个名门贵族,在玉城杀了大凉一员小将。 萧祁御正好在嘉玉关代天子阅兵,闻得此事,思及之前,北晋人挑起战事,残害玉城无辜百姓,一怒之下,就带上兵马,追着那几个北晋贵族入了嘉杭关,直接就把嘉杭关给破了。 但他下令,禁止任何伤害晋国百姓,但凡投降者,都可以成为大凉的子民,并且享有大凉子民都有的福利。 比如:轻赋税减徭役。 北晋的边关,有不少人和凉人在玉城做着生意,或是跑去大凉的国都买卖过货物。他们深知道大凉富庶,律法明典,公正不阿,不比大晋,各种苛捐杂税,数不胜数。 所以,萧祁御带领着凉兵打跑了守城大将后,北晋的百姓们一个个都安安静静的,没吵没闹,竟都希望可以成为大凉的子民。 是以,萧祁御领兵入关后,连破三座城池,直接就把北晋和大凉相邻的几座城池都占为了己有。 第六日,他们来到了白虎关。 这座城池是大晋的一座天险,得之,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重要的是,舒柔和她的怪兽就在这里镇守着。 只要舒柔一出马,她的怪兽就会跟在其身侧,谁上前,谁就会被怪兽喷出来的火,烧成灰烬。 谁曾想啊,仗还没打,白虎部却派来了一个使者,说了这么一段话: “大凉太子殿下,白虎部的部首大人让下官来传话:只要您能娶下舒家的九小姐,舒家以后八大儿郎,任由您差遣,整个白虎部和玄武部都愿意向您俯首称臣……” 萧祁御听着,愣了好半天。 让他再娶,那是绝无可能的。 他断然拒绝道:“萧祁御已成婚,此生不再娶二妻。” 使者身边跟着一个小使者,她比使者还要有气势,走出来说道:“殿下,您可得考虑清楚了,您多一个女人,却能占了北晋五分之二的土地,不花一兵一卒,便能手到擒来,这样的好事,百年难得一回的。” 萧祁御一眼就看出来了,面前之人其实是个女子,而且极有可能就是舒柔本尊。 但他依旧果断回拒道:“人无信而不立。我与大齐皇太女成婚时,就立下约定,此生不会再娶二色。吾心只属吾妻。娶别的女子,即是对吾妻的背叛,也是对舒九小姐的不尊重……还请舒小姐莫要为难本殿……” 最后一句,他是直接叫破了她的身份。 舒柔干脆也就不装了,“可我就是要嫁给你。萧祁御,你可是重诺之人。四年前,你在大晋受了重伤,是我救的你。 “当时你说无以为报,我说,那你就先记着,以后,等我想到要什么报酬了,就来找你要。” “现在我要的报酬就是:嫁你为妻。” 舒柔和萧祁御曾经见过两面。 第一次,他还只是陈塘关上的小将士,而她因为被奸人陷害,小小年纪被人从北晋带到了南齐。 她想尽一切办法,才逃出来,跑进了陈塘关,在她快饿死冻死时,是这个小小的少年,背她进了军营,请来军医为其治伤,还让人给她熬粥汤喝。 有人问:“殿下,一个乞丐而已,大街上那么多乞丐,您怎么就对这个小乞丐这么上心?” 萧祁御不假思索道:“积福。我有一个妹妹,失踪多年,我希望她也可以遇上好心人,给她活下去的机会,让我有机会找到她。这个女娃娃,比我妹妹大不了多少。我救她,但为了心安。” 后来,舒柔被家人找到。 因为北晋和大凉关系不睦,她都没机会和他道明身份,就匆匆分开了。 这么些年,她努力在北海修习各种本事,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成为他身边最得力的左膀右臂,也因为这样,她的终身大事是一拖再拖。 第二次,是四年前,萧祁御为了找沐云姜,曾跑去了大晋,游历了足足八个月。这期间,他的身份被揭发,遭来了大晋人的追杀。 那时,舒柔回家省亲,正好遇上他,还把受伤的他藏进了自己的马车,顺顺利利把人送出了关。 如果没有她的帮忙,萧祁御即便不死在北晋,也会脱一层皮。 当年分别时,萧祁御的的确确承诺过:“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日后,我必承姑娘一件事,以作报答。” 只是,萧祁御做梦也想不到啊,再见舒柔,她竟想以终身相托,还愿以白虎部和玄武部的归顺作为陪嫁。 这样的事,与其他寻常贵族而言,那是锦上添花的喜事。 与他,则是麻烦一桩。 “舒小姐,承诺有先后,我承我妻子一生一世一双人在先,得恩于舒小姐在后。若我实践与舒小姐的诺言,就得有负我妻子。抱歉,此身,我可以负尽天下任何人,独独不会负她。” 最后一句,说得可真是铿锵有力啊! 舒柔的眼色顿时变了。 想她舒柔可是白虎部和玄武部最优秀的天之骄女。 她是白虎部部首大人唯一的掌上明珠,哥哥们都视她如珍如宝;更是玄武部老部首大人唯一的外孙女,是老部首夫人从小养在身边的心头肉。 当舒柔的母亲病故,舒柔的姥姥伤心欲绝,就把舒柔接了去,养在身边,因为她是最小的,宠得那都无法无天了。 这样一个女子,若要过来做萧祁御的侧妃,说真的,这要求一点也不夸大。非常合适。 舒柔原以为自己凭着当年得来的一诺,再以两大部族作为靠山,肯定能入得了萧祁御的眼,结果,他竟发下了如此狠话。 此时此刻,舒柔再如何如何倾慕于这个男人,却也是一个有骄傲、有自尊的女子,当即冷冷叫道:“好,既然殿下觉得舒柔配不上您,那我们只能战场上相见了……在无人归顺您的情况下,您想攻克整个北晋,应该得多花上十年时间才行……” 说罢,便拂袖而去。 这一场会晤,最后落得了一个不欢而散。 萧祁御挑了挑眉,并不以为然。 女人,他有阿姜就够了。 其他女人再如何优秀都比不过他的妻子。 他稀罕的是这个舒柔的宠物,可惜她今天没把小宠带出来吓人。 他以为,能把神兽降住的人,她所学可能和神界有关,所以,打一场,让她把神兽放出来,是必须的。 一天后,两军对阵,双方大将轮番上场比试,晋将输多赢少,士气变得低迷。 舒柔见状,就放出了她的神兽。 神兽出场,地动山摇。 当巨大的三头兽出现在阵前,大凉的将士在看到那庞然大物时,一个个都吓得面色发白。 当它吐出火舌,险些伤到凉军时,他们更是四下乱蹿。 北晋那边的斗志一下就高昂起来。 唯萧祁御坐于马上,岿然不动,仰望时,他目光闪闪,高唤了一声:“阿墨,还认得我吗?我是玄天。” 第388章 番外3,那些桃花债 3 三头兽本来露着狰狞的神情,龇牙咧嘴的,还用自己粗壮的四肢击打着地面,把地面击得砰砰作响,以此来威慑敌军。 却因为这么一句叫破,它俯下了头来,像是在细细地打量萧祁御。 这么近距离一对视,萧祁御才发现,三头兽的眼睛好像出了问题,它虽然长了三个头,但视线很短,似乎无法视物。 “你的眼睛是不是被什么弄伤了?” 萧祁御冲它招招手,“你变小点,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三头兽歪了歪虎头,阿呜阿呜叫了几声。 萧祁御听得懂它在说什么,立刻点头道:“对,我还活着,七七也还活着……你的眼睛,回头可以治好的,这样一来,你就不用化出三个头了……” 三头兽一听,竟当着所有人的面,一点一点变小了,变成了和普通老虎一般大小,但还是有三个头。 萧祁御纵跳下马,走了过去。 阿索紧张极了,大叫道:“殿下,不可啊!” 萧祁御却自信道:“放心,它不会伤我的!” 而那只三头兽也一步一步走向了萧祁御。 一人一虎遇上时,三头兽竟冲萧祁御跪下了,还把自己的头凑过去,任由他抚摸。 “阿墨,好久不见,你长大了,你的眼睛,我来看看,是不是被天火灼伤的?” 三头兽点了点头,又阿呜阿呜说了几句话。 萧祁御明白了,温温道:“没事了没事了,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七七现在在南齐,回头,我带你去见她。” 三头兽伸出前脚,攀到了萧祁御的双肩上,以其中一个头,和他的脸蹭了蹭。 阿索本来还在紧张,怕怪兽会伤害太子殿下,结果,竟出现了这样奇怪的画面:这样一种举动,其实是对殿下的臣服。 白虎部的阵营里,本来势头很是高昂的,结果,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的法宝——三头兽竟倒戈相向。 所有人兴奋的势头,一点一点退了下去,最后变成了面面相觑。 舒柔险些气吐血啊! 她好不容易驯服的异兽,竟被萧祁御三言两语给诓了去,她不由得勃然大怒,叫了起来: “三首,你给我过来。” 三首是她给它取的名字。 三头兽转头看了一眼这个娇小的姑娘,突然,它又把自己变小了,小到只有小猫那般大小,直接就躲到了萧祁御身后,还阿呜阿呜和他解释: “我不是故意要背叛七七的。这个女娃娃身上有七七身上的香味……” 萧祁御明白了,这姑娘可能是神族遗落人间的后裔,甚至可能还和七七有关,所以,她才能帮助阿墨灭了其身上的天火。阿墨才乐意被亲近。 阿墨身上曾中了天火。 那天火每到夏天,就会因为天气炎热而自燃,继而焚烧阿墨。 好在阿墨体内有玄天赐下的一道神力,天火烧不死它,但是会让它痛苦难耐。 是舒柔使了法子,灭了其天火,救了它,但是,天火又岂是想灭就能灭掉的。 所以,传给舒柔本事的人,可能是当年神魔大战流落到人间的神兵神将…… 但现在的他们可能和凡人无异,唯一的不同是:他们可能拥有非凡的剑术,或是绝世之智者。 传闻,北海有神人,可能是真的有。 萧祁御看着舒柔,淡淡道:“舒九姑娘,不好意思,你嘴里的三首,其实名叫阿墨,它病了,且是有主之兽,今日,我便暂代其主人收下了它…… “多谢你之前助它免于天火之痛。也请你向你的师尊代为答谢,想来,定是你师尊助你,你才帮到了阿墨……若有机会,我一定去拜见令师。 “阿墨,过来,不管怎样,人家舒九姑娘与你总归是有灭火之恩,必须真心谢过……” 藏在其身后的三头兽,竟转过了头,前脚跪地,向舒柔行了一个跪拜之礼。 舒柔心里那是又惊又骇: 这头异兽,师父说过,乃是神魔大战时落到人间的神兽。 它为天火所困,藏于辰连山,它体内有当年战神的神力,所以才能免于被天火烧死,但它的眼睛还是被灼伤了。 为了自我保护,它使岔了神术,变成了三头异兽。 其实它曾是神兽界虎王之子,是战神徒弟的爱宠。 她师父其实是神界的神将:紫烨,神魔大战时落到凡间失了神力。他的神力属于冰系,于是他自困于北海,一半时间在修行,一半时间在寻找其他神族。 他一直知道有异兽藏于辰连山,但他因为神力全失,已无法助它脱离苦海,且这异兽不轻易近人,想见都见不着,如此才拖了千余年,都不曾去救助于它。 舒柔的确是在师父的帮助下,得了这只异兽,但它脾气是很大的,她也很难使唤得动它。 这家伙,心情好时才会听上一两句,心情不好就闷头大睡,一睡就有可能十天半个月。 像今天这样,这么乖,这么听话,真的是从未见过。 她不由驱马上前,来到萧祁御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以手上之红樱枪对准了萧祁御,叫道: “此兽乃是神界玄天神尊座下弟子七七之坐骑。神魔大战结束时,七七神魂俱灭,神尊也消失不见,如今它根本无主,殿下现在称其有主,难道是想说,七七神女还在人间不成?” 竟知道的这般清楚。 果然有神界的人存在人间。 萧祁御不觉淡淡一笑:“如果此为无主之兽,它就应该和你站在一起对阵我大凉军,现在呢,它在我身后躲着你。舒九姑娘,有主无主,不是已经一目了然了吗?” 舒柔心有不甘啊! 因为师父说过,得此兽,她可以纵横天地间,只是,现在的她还不能真正将它收服。 她本以为自己借此兽,可成为萧祁御身边的女人,结果,竟被他截胡了。 一怒之下,舒柔竟冲使出了一记冷枪。 谁料,她的异兽突然就变大,带上萧祁御竟腾空而起,还在半空喷出惊人的火焰,没有喷向晋军,但却让晋军罗列方向的天空,变得一片通红。 这一刻,滚烫的火光,令所有人都发出了骇人的大叫。 舒柔也吓得腿软了。 她知道异兽可驭风而行,但是它从不肯带她飞行,能让她骑一下就不错了,可今天,它竟救下了萧祁御,还喷火示威。 唉,她这是救了一头白眼虎啊…… 第389章 番外3,那些桃花债 4 这一场仗,北晋和西凉并没打起来。 北晋鸣金收兵,去想对策了。 萧祁御没趁胜追击,而是把三头兽收回营里,为三头兽检查眼睛。 被天水灼伤的眼睛,必须要用神界的圣水冲洗,才能重见光明。 他记得,玄天殿内藏着不少好东西,或者可以让金鳞兽去取来,医治三头兽。 但现在的三头兽,偶尔表演个飞天还行,想让它带着自己飞去玄天殿,不行。 一则它目力不行,二则它神力受损,根本就飞不远。 于是,他就给沐云姜飞鸽传信,让金麟兽去取点神界的灵药过来。 第二天夜里,金麟兽就带着灵药来了。 它第一时间感应到这附近有神兽,在它从天上落下来,化作萌萌小可爱进入中军主帐时,见到了阿墨,立刻高兴得摇头晃脑。 阿墨看到它,也高兴,三个头都在那里摇晃。 “阿金,我现在没神力,你能助阿墨将它变幻出来的另两个头融回身体吗?” 萧祁御这么问它。 金麟兽直点头,但见它从眼睛里冒出两道金光,落在阿墨身上,没一会儿,阿墨就恢复正常了。 阿墨发现自己变得正常,高兴地直在地上打滚。 明明已经是一头成年神虎了,但性子却还是很皮。 萧祁御摸摸它的头,给它治眼睛。 三天后,它的眼睛恢复了健康。 也正是这一天,晋军又开城门叫阵,他没有上阵,着阿索带人列阵对战。一盏茶后,阿索来报: “殿下,白虎部冒出一个神秘的紫衣人,他的武功,好到出神入化,我们连派几人上场,都不敌。连我……也不敌……” 如此高超的武功,他见所未见,那速度快到让人完全看不清。 “他可有伤你们性命?” “没伤。感觉只是在试探。” 萧祁御点了点头,拍拍正在睡觉的阿墨:“小东西,随我去会会舒柔的师父……” 他猜,那人就是传说中的北海神人——世人只知如此称呼,其名如何,并无人知。 两军阵前,萧祁御见到了那个紫衣男子,年纪不大,三十来岁的样子,一身以天蚕丝织成的紫衣,手持一把宝剑,傲然屹立在晋军阵前。 萧祁御打量着他,不觉微微一笑,认出来了,是他在神界时的一个手下:紫烨。 那人也在灼灼端详他,并一步一步走向了他,飞来一把长剑,幻成无数剑影将他困住。 这阵势,谁能逃脱得了? 阿索看得面色骇变。 萧祁御却能识别哪一把是实剑,直接就以长鞭,将其打了回去。 紫衣男子执剑,再次冲了上来,以惊人的速度,欲第一时间拿下他——那比风还要快的速度,让人防不胜防。 萧祁御的速度更快,长鞭到处,紫衣男子竟躲无处躲。 这绝对是神仙打架。 阿索吃惊极了。 以前,他觉得殿下的功夫最多就是和自己不相上下,可现在,殿下竟变得如此厉害,他是怎么做到的? 一柱香的时间,输赢见分晓。 紫衣男子落败,萧祁御完胜。 紧跟着,此人竟当着千万将士的面,恭恭敬敬冲萧祁御下跪,目盈热泪,以传音入密的方式,道了一句: “属下紫烨,拜见玄天神尊。千余年未见,竟还能遇见神尊,紫烨此生之幸……” 远在大齐的沐云姜,正在欣赏斜去的夕阳。 不远处,欢欢和萧祁喆在练剑。 没错,萧祁御去大齐时,萧祁喆非要跟去,说是要陪着清欢,至于功课,不管待在哪里都能做。 萧祁御知道,阿喆因为欢欢之死,一直伤心至今,如今好不容重新见到了,虽然欢欢已不记得以前发生的事,但是,与他来说只这个小姑娘回来了就好。 他没阻止,由着他跟着。 而等他回大凉时,阿喆说,他想留在大齐帮他守护欢欢和嫂子,要是有人肖想嫂子,他就帮忙赶苍蝇。 萧祁御以为,这样挺好。 一则,阿喆可以得到阿姜的指点,可以迅速成长起来。 二则,可以帮他驱赶那些还心存非份之想的男人。 阿姜是皇太女,如果她真被哪个美男迷住,悄悄在私下养个小白脸,人家肯定愿意,而凭她的才智,一定可以藏得滴水不漏。 当然,萧祁御是相信她的,就像她会相信他不会有二心一般。 左右就是答应了阿喆。 这段日子,阿喆和清欢一直朝夕相处。清欢从不叫他叔叔,总是没大没小的叫阿喆。 有了阿喆,清欢变得不缠云姜了,云姜有了更多的时间去考虑其他事情,比如怎么拿下东越国。 也有空在这里看夕阳了。 看完夕阳,再看明月悬空,看着看着,她竟起了相思。 她家男人走了大概有一个月了,虽然常有鸿信传书,那家伙忙里偷闲,还会写一些肉麻兮兮的情书过来。 但是,再可寄相思的文字,总比不得实打实抱住的感觉来得好。 再加上几天前,他飞鸽传书过来,把金麟兽给要了去,她就悄悄给四姐夫雁无痕传说,问情况。 嗯,她没问大姐夫阿索,这人太忠于萧祁御,只要主子不让说,他一个字都不会说。但雁无痕不会,他会向着她一点。 他觉得,一对有情男女之间,必须先哄着女的,哪怕惹怒了男的,女人也能把男的安抚好。 所以,只要她问,雁无痕总会把能透露的透露给她知道。 这一次的情况,她也知道了。 萧祁御一场有预谋的起兵,到了白虎关,变成了白虎部跑来提亲,萧祁御没答应,最后两军对阵,舒九姑娘放出了一只异兽,神奇的是,萧祁御把那异兽收服了。 雁无痕很稀奇。 沐云姜倒是一点也不惊怪。 虽然现在的萧祁御没有神力,但是他懂兽语,天下神兽见到他,都会俯首称臣,除非是魔兽。 这会儿,她在想,萧祁御要怎样收服白虎部——拒了白虎部联姻的提议,就是对他们的打脸,用武力攻打,也不知要死多少人。 她和他想一统天下,但这一统天下,却怕是要在尸骨累累上建立起来的。有点心疼那些将战死的将士。 除非是以联姻的方式,才能减少血流成河,可那样的话,就是触了他们的底线。 她想着想着,就开始心酸了。 萧祁御都已有主了,还是惹来了桃花债,优秀的男人啊,总能引来女人想占为己有。 但这是他们婚后第一次,有人公然想要入大凉的太子府,成为他身边的女人。 以后还会有。 她酸啊,就像当年,她只是七七时,看着神界的神女魔女们,一个个想嫁给他,想和他生儿育女,自己却只能当徒弟,酸到晚上都睡不着。 现在,她是他妻子,却还是有点患得患失。 是以,这会儿,她恨不得飞去白虎关,向所有人宣告:这个男人是她的,别的任何人都休想染指…… 正当相思深浓时,奇迹发生了…… 第390章 番外3,那些桃花债 5 皎皎夜空当中,忽就盘旋俯冲下一头金光闪闪的神兽。 是金麟兽回来了。 她高兴极了,看着那神兽来到身边,对自己摇头晃脑的。 “阿金,你回来了,萧祁御那混蛋呢?没让你传什么话来吗?” 她上去撸其毛茸茸的脑袋。 金麟兽摇了摇头。 “真没良心。都不知道我在牵挂他的。把你遣回来,好得捎封信过来……”她咕哝着叹了一声。 “我觉得,把人捎过来让你一解相思比较好……” 身后,忽然就传来了一个笑意朗朗的说话声。 竟是…… 她惊喜交加地转过头,看到一身天青色袍子,身上系着一件银灰色大氅的男人,就站在明亮的宫灯之下,笑吟吟盯着她。 看着她转过头,直接就把手臂张开了,深情地喊了一声:“七七,我回来了!” 她想都不想,直接就扑了过去,将男人牢牢就给抱住了,一阵独属于他的清新气息沁入了心脾。 嗯,还是抱着的感觉好啊! 真真是可解相思。 她闭着眼,感觉一切犹如在梦中。 “想我了?” 他在她耳边低低地问。 她本想骄傲地说:“不想。” 她可是皇太女,为什么老是要想着男人,这显得太不务正业。 结果他先说了:“我想你了,很想很想。” 糟糕,冷硬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她被他攻击到了软肋,心一片酥软,相思之词,脱口而出: “想,想死了。要不是金麟兽被你要走了,我真想飞过去看看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他却笑了:“难道是听说有人要嫁给我,你想来宣告主权吗?” 原来他竟知道雁无痕传消息给她了。 但她是理直气壮的,稍稍撑开他,正色道:“对,我得让别的女人知道,你是有主的,谁想打你主意,就得问过我。” 他笑得好欢,直接就把她抱了起来。 “你干什么?” “让你宣告主权。把我给你。” 他在她耳边这么说。 她的脸孔一下就沸红了。 待入了寝殿,素月看到萧祁御来了,还把皇太女殿下抱了进来,立马识趣地退了下去,把门给掩得那是严严实实的。 一番春情,热情如火。 天亮时分。 沐云姜在床第之间迷离着眼神,看到身边人起身了,没让人服侍,她不喜有女人近他身。 偶尔,她会亲自为他整理衣裳,梳理发髻,但更多时候,是身边的男侍卫帮他弄的。 穿戴好,他低下头在她额间亲了一下。 “你要走了吗?” 她伸手拉住他,依依不舍地问。 “不,难得来一趟,怎么能说走就走。我得去见见清欢,要是让她知道我来过,却没去抱她,她会不要我这个爹爹的。” 他又亲了好几下。 “她敢。” “小祖宗不好哄。你再睡一会儿。我去看看我家那小祖宗,等一下,我们进宫,拜见你父皇。” “哦。我困死了。” 昨晚上,她被折腾坏了。 沐云姜又睡了一觉,醒来,竟已近中午,她哎呀一声,跳起来,素月忙过来问:“殿下怎么了?” “我怎么睡得这么沉?萧祁御呢?” “驸马已经单独进宫见过皇上了。现在正陪公主玩耍。午膳已经准备好,我让人给你梳洗好,就可以去用膳了……” 素月立刻让人进来,给沐云姜梳了一个好看的发髻,穿得既端庄又耀眼,能让人一眼就为之砰然心动。 沐云姜看着微微一笑,平常她可不会穿得这么好看,今天是女为悦己者容啊! 结果,才出了房门,脚下,竟有什么咬住了自己的裙角,“阿金,别闹……” 她以为是金麟兽又想喊自己陪它去玩了,低头一看,双眼顿时发亮,惊喜地叫出声:“阿墨?你是阿墨吗?” 那只小金虎放开了她的裙角,坐在那里摇着长长的尾巴,对自己咧着嘴笑,还在那里拼命地点头,并且还跳了上来,想用自己的小脑袋顶她的脸。 没错,小金虎小时候,她最喜欢的就是抱着它,和它蹭脸,表示亲呢。 沐云姜不觉咭咭一笑,被蹭痒了,“天呐,我这是在做梦吗?阿墨,你真的回来了呀……” 她真的是太开心了! 萧祁御走了过来,看到这一人一兽黏在一起,忍不住说了起来:“阿姜,阿墨现在可是成年的雄虎,你悠着点。小心我吃醋哦……” 这人,连宠物的醋也要吃。 她不觉瞪了一眼,而后眉开眼笑道:“是你把它找来的?” “对,是我找来讨我家娘子欢心的。喜欢吗?” 他在边上欣赏她的欢喜。 “自然喜欢,这是我收到的最最最好的礼物了。谢谢我家夫君。可你哪弄来的?莫不是……它就是你在白虎部遇上的那只三头异兽?” 聪明如她,立刻就联想到了。 “嗯。就是它。不过之前,它受伤了。现在我已经用玄天殿的药治好了它的眼疾,又让阿金将它身上幻化出来的另外两个头收了起来。现在看上去并不可怕,之前真的是有又丑又可怕……” 他笑着调侃。 “阿墨,这么多年没见,你现在长得有多壮实了,能变出原形让我看看吗?” 阿墨立刻幻化成大虎。 庞然大物一只。 沐云姜看着惊讶极了:“这么壮啊!” 阿墨骄傲地蹲坐,这坐姿和她的个头一般高,都可以和她平视了。 “你现在能驭风飞行吗?” “暂时还不太熟练。它当年掉下人间时,还是小兽,没怎么学过驭风术,虽然现在他可以凭着本能就飞一段路,但会掉下来。刚刚来的时候,它就掉下来了,还把我甩了下来。亏得有阿金在边上看着,把我救了,否则一定会被它摔死……” 萧祁御说了说今天他遇上的惊险一幕。 阿墨怂了,立刻就变成小兽躲到了沐云姜身后。 “那你没摔疼!” 沐云姜立刻变得紧张了。 “昨晚上你不是从头到脚都检查过了吗?我要有事,你会睡到现在?” 这坏蛋竟调侃起她来。 她不由得瞪了他一眼。 他笑了笑,忽从怀里取出一个瓶子,从中取出一颗药:“服下。” “什么东西?” 一边问,她一边含下。 现在的她,吃东西都得让人用银针试过,但是他递来的东西,她是百分之百信任的。 第391章 番外3,那些桃花债 6 “我从玄天殿拿的,吃了后,保你我死不了。若是受伤,伤口会自动恢复,若是中毒,嗯,以后你不会中毒了,神界的毒也毒不倒你。以后我们便是半仙之身。” 他解释了这药的功效。 沐云姜惊讶呀:“为什么突然给我吃这个东西?” 这药吃了,凡人便成了半仙,从此长生不老。是凡人求仙者最渴望得到的仙药。 “我们要吞并东越和北晋,这期间,肯定会有人来暗杀或是行刺我们,以后,我们分隔两地,我怕出什么意外。 “你若有个万一,我必随你而去,到时再于轮回中遇上你也不知要熬多少年。如今,我们既已遇上,往后,我不想再世世轮回,在红尘中一次又一次找你……” “嗯。” 她也不想分开了。 他没说的是,之前他们一世一世分开,是因为有人在暗中使坏。 那个使坏的人,他会去找出来的。 现在他不想让她烦心。 这么想着,他忽然又抱了抱她:“阿姜,我等一下就要走了。金麟兽会送我回去。到时它会回来,由它带着阿墨,带阿墨好好学习怎么驭风而行。等它学会了,我们一人一头神兽,想要见面就简单了……” “哦!” 她忽有点怅然,心里生出了说不出来的恋恋不舍。 “怎么,舍不得?” 他低头看。 “嗯。” 二人碰了碰鼻尖。 “但我得赶着去收复白虎部。” “知道知道,我知道你急着当皇帝。” “不是,我急着把你带回到身边,日日夜夜守着。”他郑重纠正,忽想到了什么,叫了起来:“对了,你过来,有一个人,你需要见一见……” 他忽然拉着她走向正殿,那边还有一个人正在等着接见。 是一个紫衣男子,身形修长,傲然而立,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气势。 很眼熟。 “他是谁?” 沐云姜一时没想起来。 “你且想想,在你还是七莲的时候,是不是在弱水河畔收了一个顽童为徒?” 他这么提示着。 沐云姜顿时双眼一亮,叫了起来:“紫烨,你是紫烨?” 紫烨看着这个端庄华丽的贵女,双眼一红,直接就跪倒在了地上:“弟子紫烨,拜见师尊……” 沐云姜忙上前将人扶起,真的是太不可思议了。 第一次神魔大战时,她死于非命,紫烨在边上看着她就此魂飞魄散,哭得稀里哗啦的。 第二次神魔大战前,紫烨很讨厌她,因为她毁了玄天的名声,但是,在她以身卫道时,紫烨认出了她,在阵前大叫:师父。 如今再见,已不知多少年以后的事了。 “他现在是北海神人,是舒柔的师父。” 萧祁御在边上这么介绍着。 而她不觉暗暗一叹,看来收服白虎部,与萧祁御来说,已成定局了…… 这天下午,萧祁御带着紫烨回了白虎关前的中军帐。 沐云姜目送他们离去。 那一刻,她觉得白虎部和玄武部的归顺,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有紫烨在,整个北晋收入囊中,不成问题。 虽然现在的他们,只是凡人,但是,他们是凡人当中最优秀的人中龙凤。 果然,几日后,萧祁御就传来了话,白虎部和玄武部,已归顺。 但他没有再继续攻城掠地,而是开始了守城,笼络民心,但为了让这两部尽快地容入大凉。 以晋人之口传凉人之德,是攻心之上策。只要稳住这两部的晋人,才能让晋人的其他几部民心涣散,待来日,他再次举兵占城,民心所向处,必有捷报传来。 沐云姜在大齐,听得好消息,微微一笑,他那里有了进展,她这边,是不是也应该要动起来了。 “柳一,柳一……” 她突然叫了起来。 话音落下,一个昂扬的暗卫闪了过来,单膝跪地道: “主子有何差遣。” 面前跪着的人叫,柳一。 是四年前,她带着崇八和素月跑去东越巡视江记商号时,在一棵柳树下捡的。 沐云姜花了有三个月,将他救活。 捡到他时,他脚筋手筋全部被挑断,身上一大片一大片全是腐肉,肉里全是腐虫,脸都毁了。还不会说话。 怎么说,在寻常大夫眼里,他就是一个死人,卷个席子,直接埋了,沐云姜一看,却来了劲。 她的医术高超,用来治寻常小毛小病,那真的是太大材小用。可世间的疑难杂症,也不是想遇上就能遇上的。 这不,正好遇上一个,她怎么能放弃? 事事亲力亲为,沐云姜把这个浑身上下都是伤、腐到快见白骨的男人救了回来。 醒过来的男人,脸上因为有一大片疤,出入都会吓到人。 沐云姜又花了半年时音,为其整容,将他变成了一个容貌端正的正常男人。 又用半年时间,为其接通经筋骨,让他重新可以练武。 当年,沐云姜救萧祁御都没这般尽心尽力过。 他没有名字,她就为其取名:柳一。 就这样,柳一从一具准尸体,最后变成了沐云姜身边一流的高手,成为她的侍卫,在素月怀孕之后,柳一更是她出入必带的暗卫之首。 他的功夫极好,甚至可以说绝对不输于素月。是她最信任的人之一。 “我让你去调查东越八大家族,查得怎么样了?” 沐云姜家问道: “起来说话,我不喜欢别人跪跪拜拜的……” 柳一应声“是”,站了起来,回复道: “查得差不多了。您要是想知道,柳一就说给您听……” “那就先说一说八大家族的概况……” 其实之前沐云姜也查过一些的,但没深入的查过,这件事之所以交给柳一去查,是因为柳一是东越人。 从柳一身上的伤可以看得出来,不是普通的伤,而来自皇族内院才能制造出来的伤,所以,他肯定是得罪了东越贵人,才会被如此折磨致死的。 如果没有沐云姜,他必死。 柳一对伤害他的人,一直没有提过半字,但他一直在练剑,拼命得很。 而且,他曾在醉酒时说过:“有朝一日,我必要将伤我之人斩于剑下……” 可问题是柳一的功夫好得惊人,凭着这一身好功夫,什么样的仇报不了?可他一直没报。 唯一可以说明的是:对方身份,无比之尊贵。不是光凭武艺高,就能报得了仇的。 这些年,他一直关注意东越的情况,想来也一直在寻求机会。 沐云姜以为,柳一的身份肯定也不简单。也许,他也出身世族,如今心甘情愿跟随,皆是她救了他。 让这样一个人去调查东越,又给了他足够大的权限,能查到的东西,肯定会很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