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女为谋》 小章 王二家的六姑娘今天打扮的倒是挺好看的。 身上穿的,是王二媳妇出嫁时那身红褶裙改做的新棉衣,六姑娘身子瘦,节省下来的布料还能给七姑娘再做一身,不过王二媳妇可是不肯,那剩下的布料她还且留着,不定未来哪一天就有用了。 给六姑娘做的这身,王二媳妇还想了大半个月才决定的。 隔壁的张妈是过来人,提醒王二媳妇那刘大全挑人,专看那些水灵的,平日六姑娘穿的邋遢,脸也不洗,今天稍微一打扮,张妈见了这七岁的小娃娃,都觉得欢喜。 “这事能成!你就放心吧!”张妈握着王二媳妇的手,笃定说道。 王二媳妇听了这话,挺舒心的,家里已经有三个儿子五个闺女了,实在养活不起。 张妈曾和那刘大全有过往来,有经验,她说没问题,那多半是没问题了。 看着六姑娘,心道家里已经几天没揭锅了,今个能不能吃上饭,就看刘大全能给多少文钱了。六姑娘模样还不错,应该能买个好价钱,这样给她做新棉衣的钱也能挣回来了…… 王二媳妇这样想着,刘大全便拉着个大马车过来了。 “张婆子!”刘大全长得彪悍,块头也大,王二媳妇瞧了,竟有些不敢直视。 “刘大人来啦。”张妈奉承道。 刘大全点了点头,眼睛四处撒摸着,那模样,有些贼眉鼠眼。 “这就是那小妮子?” 王二媳妇头一次见刘大全,被他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到了,不敢回话。 张妈心底里嘲笑了王二媳妇没见过世面,面上显得和刘大全是老熟人一般,恭敬道:“大人看着可还满意?咱也不是第一次和您做生意了,大人一定要给个好价儿。” “瞧着倒是不赖。”刘大全摸了摸下巴,盘算着多少钱买了这丫头才能赚个好价钱。 “今年多大了?” 张妈一听,就知道这事有眉目,推搡着王二媳妇,给她使了个眼色。 王二媳妇结结巴巴回答,“七,七岁了。” “有点大了……”刘大全装出一副嫌弃的模样,王二媳妇一见这表情就着急了。 “大人可怜,咱家几日没揭锅了。”说着说着,王二媳妇眼里竟噙着泪花。 “这个数,不能再高了。”刘大全一脸心痛,仿佛这个价钱已经是自己能给的最大数额了。 王二媳妇看到刘大全伸出的三根手指,惊喜道,“三百文?”这够他们家近一年的花销了。 “三十!”刘大全嘲讽。一个女娃娃,还想卖到三百文? 王二媳妇立马拉下脸来,三十文,熬过一个多月就算不错了。 “罢了罢了”刘大全摆手,“看你也挺可怜的,我在给你加十文!” 王二媳妇还是高兴不起来,张妈见了,赶忙劝道:“四十文不少了,当初我那娃子,也就六十文,你这不是女娃娃嘛。” 王二媳妇看了看张妈,咬了咬牙,四十就四十! “好!” 第一章 夜半离人 苏唯两眼盯着自己的亲娘把自己给卖了,四十文钱。 苏唯上了大马车,里面竟有不少苏唯一般大的孩子。应该也是山里的村民养活不起,卖给了刘大全。看这些孩子的模样,家里的条件不一定比苏唯家的好。 这马车没有窗子,苏唯怕憋死,挨着车门找了个地方坐下了。 这一车的孩子也相互不认识,头一次经历这事,不敢说话,苏唯看着他们,感慨道,上一世她就无父无母,被师父养大,这一世,她竟被自己亲亲娘亲给卖了,好家伙,可以呀。 刘大全架着马车,走了好久,山路崎岖,苏唯想睡也睡不着,加上马车里人有点多,空气不流通,气味比较浓重,熏得苏唯更不想睡了。 琢磨着马车行了半日,停了有一会儿,苏唯心道这马车里又要来人了。 果不其然,一八九岁大的毛头小子,穿着个单衫就进来了,那模样有些不情愿,露出的小腿肚子上还有伤,估计是被打了一顿。这会子都快入冬了,这小子肯定得冻死。 跟着进来的,还有一穿棉袄的小家伙,五六岁的样子模样倒是不错,不过长大了就不知道啥样了。 苏唯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赶了大半天的路早就累了,正好马车这会子停了下来,趁机休息休息也不错。 谁知刚要睡着,马车就再一次颠簸起来,他奶奶的。 苏唯轻咦一声,貌似除了刘大全,还有一个人在赶车。八成是在刚才那个村落上来的刘大全的同伙。 方才听到二人说话,马车隔板虽薄,只是杂音太大,二人说话声音又小,没听清楚。 苏唯索性不去管它,紧了紧自己的小红棉袄,想要继续睡下去。 许是累了,苏唯竟真的睡着了。 夜晚这群孩子也是在马车里度过的,除非上厕所,不然刘大全和他那帮手是不会允许他们下车的。 “不好!士兵来了!” 半夜的时候,苏唯被惊醒。其他孩子也醒了。 “瞎嚷嚷什么!”刘大全低声训斥道。 苏唯侧耳,想听听外面的情况。 “我们赶紧走吧!冲着我们这里来了!”刘老三二话不说,拉起缰绳就要逃。 刘大全赶忙阻止,却晚了一步。 原本夜里乌漆墨黑的,那些士兵也没看到这里有人,但刘老三一动,那领头的将领就发现了这马车的存在,命人追上来看看。 刘大全心道这下完了,这马车跑不过那些士兵,赶忙停下马来,下跪道,“草民拜见将军。” 那帮手刘老三也立马下车跪下,不敢抬头。 将领看了看二人,又看了看大马车,叫了人过去看看。 有个士兵接到命令,跑了过去,“报告,锁着的!” “打开!”将领不容置疑道。 “小的们也是谋口饭吃啊……小的……”刘老三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被刘大全瞪了一眼,生生止住。 刘大全起身,打开了马车大门,苏唯坐在车门边上,门一开,差点掉了下来。幸好身旁的小胖子一把抓住她。 “报告!都是小孩儿!” 那将领也是奉命过来此处巡查,不想碰到了人口贩子,心道那新来的县令真是烦人,非说这附近有什么晋军埋伏,让他半夜来探个究竟,追查了半个晚上,也没看到半个晋军的影子,正憋着一肚子火呢,正好往这二人身上撒。 “你们两个刁民,竟私自倒卖人口!来人呐!给我打!” “大人饶命啊,小的也是混口饭吃啊!大人饶命!”刘老三哭丧道。 “大人可知淮安县的刘主簿?”刘大全倒是经常做这档子事的人,临危不乱,只是今天他带的这个帮手有些不尽人意。 “实不相瞒,刘主簿乃小的舅爷。”刘大全有些得意道。 他敢做这档子事,全是因为他有个舅爷在衙门里当差,从倒卖人口赚的银钱,刘主簿也分去四成。 那将领琢磨琢磨,冷哼一声,“本官今夜,是奉县令之命,追查贼人下落,被尔等一耽误,那些贼子早就逃了!你们,该当何罪!?” 刘大全一听这话就懂了,连忙道,“大人若是不嫌弃,挑几个好的回家,全当小的赔罪了。” 将领点了点头,看这人还算识趣。家里正缺几个奴隶,这下子不愁了。 刘大全见状,赶忙让马车里的孩子都下车,有些孩子还睡着,被刘大全一把抓下来,冷风凛凛,那孩子激灵一下。 “大人看看,这回都是好货!”刘大全把几个看着顺眼的往前推了推,身子也向前挪了挪,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正好挡住了苏唯。 那将领不是什么好人,苏唯也不想被那将领选了去。 天还黑着,将领模糊的看了看孩子的体型,命人领了两个看着挺健壮的男童,想领第三个的时候,看刘大全哭丧着脸,桀桀一笑,知道两个人是刘大全的极限了,但还是又选了一个模样不错的小丫头,便停止了 刘大全心痛道,“大人是选好了?” 将领嗯了一声,带人走了。 刘大全看那些人走远了,松了一口气。 回过头来,点了一下人数。 马车里原本有十七人,八男九女,被将领带走二男一女,还有十四人,六男八女。 叹了口气,看着天也快亮了,让孩子上了车,开始赶路。 第二章 惊险逃难 黑暗忽然换为的光亮,甚是刺眼,是刘老三把马车门打开了。 让所有的孩子下车小解后,各自分了点吃食。 苏唯拿到食物一看,是一块比石头还硬的粟子饼。 “有总比没有好。”苏唯嘟哝道,开始啃食。 小胖子牙口好,一会儿就吃完了,苏唯吃的牙疼,见小胖子满眼放光的盯着自己手里的粟子饼。 苏唯使劲咬了一大口,含在嘴里,把剩下的递给小胖子,含糊不清道:“喏,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苏唯指的是昨晚小胖子那一把拉住她,没让她的脸和大地母亲有次亲密接触。 小胖子没听清,就是知道她把粟子饼给了他,拿过来就往嘴里塞。 “牙口真好。”苏唯心道。估摸是这小胖子太能吃,把家里吃穷了,这才被家里人卖了。 粟子饼太糙了,喇的苏唯嗓子眼疼。 早饭吃完,众孩子又上了车。 或许是吃完饭有力气了,黑不隆冬的车厢里,有人开始说话了。 苏唯不知道和这些小屁孩儿有什么共同话题,但现下又没什么事,便专心听他们聊天。 坐在中间那个年龄大一点的先开口了。 “你们都几岁了?” “八岁。” “五,五岁。” …… 说话的基本是男孩儿,女孩儿还是太害羞,苏唯总结道。 十四个孩子,最大的那个男孩儿十一岁,其他的大多是八九岁,还有一个五岁的,就是最后进来那个穿小棉袄的模样不错的男孩子。 大孩子可能是想挑起话题,开始问那些女孩子。 女孩子到底是在村里长大的,没官家女子那么多规矩,一车子孩子就聊了起来。 这个来自牛洼村,那个家里排第八,这个孩子的家里不要女孩儿,有了女孩儿就都卖掉换钱…… 这几个孩子,聊的不错,除了不说话的小胖子,那个穿单衫的男孩子,还有苏唯。 小胖子是在想下一次什么时候停车,他早饭没吃饱,没力气说话,至于苏唯,她没什么兴趣加入这次谈话。 大孩子因为年龄大,懂得多了些,聊起天来,滔滔不绝,隐约成了孩子王,那些女孩子听的津津有味,女子那些小心思被她们表现得淋漓尽致。都往大孩子那里凑合。 大孩子被簇拥着,心情不错。 “你呢?你怎么不说话?”大孩子见所有女孩子都围着他,光苏唯一人在旁边听着,于是开口问道。 苏唯被提问的莫名其妙,她只想当个听众嘛。 “呃,苏唯,我叫苏唯。”苏唯一时不知说什么,就介绍了一下自己。 说完之后,全车人就傻眼了。 苏唯看着一车人都看着她,连角落里那个穿单衫的孩子也投来差异的目光。 苏唯想给自己一个棒槌,她怎么忘了呢。 “你,你有名字?”大孩子惊愕道。 他们这样的人一般是没名字的,比如苏唯今世的阿爹,是王家村的人,排行老二,就叫王二。 如果是女子,在家就随父姓,嫁人就随夫姓,这家媳妇,那家媳妇的称呼,好比苏唯亲娘,王二媳妇。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就是这么个理儿。 方才那些孩子聊天,也没人说自己叫什么,直说来自哪里,家中排行第几…… 苏唯暗叹自己糊涂,难道这几年的落魄生活给自己搞傻了? 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苏唯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一下子苏唯就被包围了,在他们看来,只有大户人家的孩子才有名字,这个自称苏唯的女孩子肯定来头不小。那最小的小家伙也不明所以的过来凑热闹。 只是他们没回过神来,大户人家怎么可能卖孩子。 大孩子有点不甘心,方才那些孩子可都是围着他的。但他也好羡慕有名字的那个女孩儿。 苏唯身旁的小胖子被推开了,小胖子也不恼,他一心一意的想着何时开门有吃的,索性就坐到了角落里,身旁挨着的,就是那个单衫少年。 单衫少年估计是冷了,感觉这小胖子身上甚是温暖,偷偷的凑了凑,挨着小胖子。 孰料马车忽然加快,单衫少年就顺势躺在了小胖子怀里。 “哎呀,你怎么这么热?”小胖子的小胖手碰到了单衫少年外露的肌肤,把他烫了一下。 被小胖子一惊呼,围绕在苏唯身旁的一群孩子,朝单衫少年看过来。 大孩子瞧见一显雄姿的机会来了,连忙到单衫少年面前,装腔作势的摸了摸额头,学着曾经村里唯一的大夫给父亲看病时的模样,老成道:“怕是没救了。” “啊?”孩子们惊呼。 那个最小的,一听这话,''哇''的一声哭了。别的他不懂,到这句话他懂,他祖母死的时候,大夫也是说了这句话,然后他祖母就再也没睁开过眼睛。 这一个孩子哭了,其他孩子也跟着哭了,哇哇地叫唤,锣鼓喧天估计也就这个样子吧。 小胖子见他们哭了,也吓得叫唤起来,比起他们,那人可是死在自己大腿上的! 大孩子没想到效果是这个样子,傻眼了。 苏唯听着一车的吼叫,捂起耳朵,心道他们如此叫嚷,一会儿就能惊动刘大全他们了吧。 可谁知刘大全二人像是聋了,一点没发现。 苏唯再想,这些孩子哭一会儿总能好了吧,可她还是对孩子不太了解…… “闭嘴!” 苏唯忍无可忍,她脑袋要被这哭声炸裂了。 被这一吼,哭声小了,但这只是一瞬…… “哇!” 众孩儿们继续哭。 苏唯腾的站起身,挪到单衫少年身边。 她上一世体弱,药吃了不少,差不多的病她自己也会治。 先摸了摸单衫少年的额头,很烫。 把了把脉,脉搏微弱,但还不至死。但是若烧久了,就难说了。 苏唯把身上的红棉袄脱了下来,盖在单衫少年身上。自己打了个哆嗦,真冷。 瞥了一眼大孩子,示意他挪个地方。 大孩子也吓坏了,赶紧让了个地方。他刚才那一摸,就是觉得有点热,只想显显威风,显得他会医术,让那些人再围着他,但不知道会搞成这个样子。 那些孩子看着苏唯的动作,有些好奇,定眼看着,渐渐的,哭声竟然止住了。 小胖子方才吓得不敢动弹,此时也止住叫嚷,往边上挪了挪,让单衫少年躺了下来。 马车里太黑,苏唯看不出什么,但记得这少年上车的时候,小腿肚子上有伤。 那伤口不大不小,但是若是感染了就不好了。苏唯顺势摸下去,不小心碰到了少年的伤口。 少年“嘶”叫一声,表情很是痛苦。 这单衫少年发烧了,还面临着伤口感染的危险,再不救治,怕是真活不下去了。 马车里很安静,所有孩子都在看着苏唯。 “马车停了。”苏唯感觉到,马车除了刚才加加速了一下,现在越来越慢。 马车停了就好,刘大全他们一定会打开车门,这孩子或许能活下去。 马车真的停了下来,但没人来给他们开门。 苏唯仔细聆听,但什么也听不到。 八成是出事了。 苏唯先不管单衫少年,走到马车门口,顺着缝隙看去,空无一人。 苏唯等了一会儿,还是无人开门。 “你,过来。”苏唯对那个大孩子说道。 大孩子早已经六神无主,听到苏唯叫他,就过来了。 “我知道你是我们的大哥,但现在外面发生了一些意外,你知道吗”苏唯凭方才大孩子的言语,知道这孩子有点心高气傲,特意这番说道。“为了我们都能活下去,你要听我的。” 大孩子听到苏唯敬他为大哥心里挺高兴的,况且现在关乎一车人的性命,他连忙点了点头。 苏唯继续道,“这个车门虽然上了锁,但有些破旧,若是我们合力,还是有机会打开的。现在,所有男孩子,过来踢门!” “小胖子,你也来!” 除了单衫少年,其他五个男孩子都集中起来,使出自己吃奶的力气,往那门用力一踹。 但孩子的力气实在太小了,门只是晃动了几下。 “再来!” 哐哐哐! 踹了好几脚,门还是没开。 “别气馁!再来!” 哐哐哐! 几个孩子累了,早上就没吃饱,接连使了这么大力气,没劲儿了。 “起来!此门若是不开,咱们都得死!”苏唯喝道。 女子的力气太小,必须靠男孩子。 “啊!!!”五个少年拼了小命,往那门踹去。 嘭嘭嘭! 门开了! “不好!马儿受惊了!” “快跳车!” 孩子们不管不顾的都跳了下来,苏唯拉住准备跳车的大孩子。 “还有他!”苏唯指向单衫少年。 大孩子二话不说,拉起单衫少年,趁着马儿还没跑快,迅速跳了下去。 苏唯拿起自己的小红棉袄紧随其后,快入冬了,可不能冻着自己。 第三章 汝名江淮 看着六男八女的组合,苏唯心里就难受,得想个办法。 刘大全和刘老三不知去了哪里,周围不见他们的影子,苏唯估摸着,应该是方才马车突然加快的时候,他们俩不见的。 苏唯看了看众孩儿们,方才从马车上跳下来,倒没什么受伤的,除了单衫少年不太好照顾,就是这几个女孩子了。 女孩子不必男孩子,力气小,耐力不够,要想个法子…… 此时这几个孩子,也眼巴巴的看着苏唯,有几个看着看着,就要哭了出来。 苏唯连忙阻止,“你可别哭,深山老林的,把野兽招来怎么办?” 那孩子生生止住了,紧紧咬着嘴唇。 苏唯观察了一下周围环境,马儿方才虽无人看管,倒也没脱离大路,但看这条路的情况,杂草丛生,应该是少有人来往,在这儿等人经过,应该是不可能了。现在是中午,天气还好,但到了晚上…… 苏唯想了想,蹲下身来,看了看单衫少年的伤势,还好,伤口没感染。 “你们还有力气吗?”苏唯这话其实白问,果真,众孩儿们摇了摇头。 “没有也得起来,不然就等死吧!”苏唯吓唬道。 孩儿们不想死,赶紧站起身来,除了单衫少年。 “大哥,你扶他吧!”苏唯对大孩子说道。 谁让大孩子是最大的,力气应该也不小。 被苏唯一声大哥叫的,大孩子立马答应。 但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又都饿的慌,加上之前踹门,实在走不了多久。 “我走不动了。”一个小女孩累的虚脱了,一屁股坐了下来。 “你们相互搀扶着,必须走!”苏唯现在也是个七岁大的小人儿,她也累。 “小,小妹,”大孩子有点不习惯这样称呼苏唯,“我们要去哪儿?” 苏唯听到这一声小妹,笑了笑,指着地上的车轮印,“找到马车,我们今晚就能熬过去了。” 不知走了多远,几个孩子走走停停,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苏唯心里发慌,这马车跑的够远的。 “马车!”大孩子忽然叫道。 “快走!胜利就在前方!”苏唯激动道! 马儿半路遇到了秋日的鲜草,停了下来。 苏唯和大孩子小心翼翼的把马儿栓了起来,确保栓紧了才让众人进去。 马车横在路中间,有人经过,一定会发现他们。 这车厢挺大,中间一块隔板隔着,前后都有车门。大地方放孩子,小隔层放吃的什么的,空间大概能装下一个成年人。刘大全和刘老三晚上也轮流在小隔层休息。单从外面看,看不出来有两层空间。 有了吃的,众孩儿们就不愁了。 苏唯没敢都发给他们,他们被困在这里,还不知道要多久。这些孩子饿久了,一下子都吃了,就完蛋了。 大孩子想去捡点柴火,取暖,被苏唯阻止了,山里有野兽,看到火光会过来。 “但是没有车门,我们会被冻死!”大孩子反驳。 苏唯想了想,让大孩子领了两个男孩子一起去了,一个和苏唯同岁的女孩也自告奋勇去了。 “那你们小心!赶快回来!别走丢了!”另一个和那女孩处的不错的女孩提醒道。 四人这就出发了。 山里的娃娃倒是经常去山里捡柴,苏唯不太担心。 现在最该担心的,是这个单衫少年。 他发烧发的厉害。 苏唯走到单衫少年身旁。 “不是我不救你,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会儿没有草药,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你自己了。”说罢,把红棉袄又给他穿上,他个子高,苏唯的棉袄对于他来说太小,穿起来甚是滑稽。 他脑袋烧的厉害,眼皮都抬不起来,但身上棉袄传来的温暖,他是感觉到了。 天都黑了,大孩子他们才回来。除了很是疲惫,都没有受伤。 在路中央生了火,火石也是从小隔层里找到的,众孩儿们围成一圈,共同取暖。 苏唯让大孩子把单衫少年放在小隔层里,那里暖和些,有从小隔层找了了一单薄被,铺在大车厢里。众孩儿们就凑合着躺进了车厢。 “去睡吧。”苏唯对在火堆旁的大孩子说。 “你呢?”大孩子看了看苏唯,补充道,“小妹。” 苏唯冲他一笑,“还真把我当妹妹啦。” 大孩子也是孩子,红了脸。 转过头来又问,“你叫,苏唯?” 苏唯点了点头。 “哪两个字?”大孩子问完就后悔了,他不识字!心里暗叹自己嘴笨,白天和其他人聊天,他聊的头头是道的,他家几头牛,隔壁有多少孩子,他见过多少种麻雀……怎么一看着苏唯,就没话了呢。 苏唯到没在意,拿了木棍,在地上写了两个字,苏唯。 大孩子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不认识。” “我给你写了,你不就认识了!”苏唯笑笑,抱着自己膝盖,棉袄给单衫少年了,她有点冷。 大孩子盯着两个字盯了好久,想把它们记下来。 苏唯暗叹孩子就是孩子,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还是自己个儿暖暖自己个儿吧。 “你给我取个名字吧?”大孩子忽然抬头,一脸憧憬,他也想有自己的名字。 “我?”苏唯想了想,问道:“你是牛家村的?” “牛洼村!” “都一样都一样,嘿嘿,那叫大牛就好了呀!”苏唯打趣道,她没什么取名字的天赋。 大孩子摇了摇头,“我要你这样的!”指了指地上。 苏唯这样的?难不成,他也叫苏唯? 记得上一世,师父传授权术时,讲过天下第一谋士,名唤江淮。这个名字和苏唯二字相近。 江淮本尊早就死翘翘了,借用他老人家的名讳,应该无妨。 “江淮,”苏唯得意道,仿佛这是她自己想出的名字。“怎么样?” “快写给我看看。” 苏唯打着哆嗦在“苏唯”旁边往下一点写了“江淮”二字。 大孩子不知江淮何意,但见“唯”与“淮”相近,满意的笑了,露出两排白牙。 他使劲儿盯着这个名字,要牢牢记住它。 第四章 秋知越晋 晚上没人看着不行,苏唯和江淮说好,轮流守班。 苏唯在车厢内小憩了一下,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出来看看江淮。 那江淮居然睡着了。 孩子就是孩子,苏唯感叹道。 走近想把他叫醒,让他去车厢内睡。 但苏唯激灵一下,连忙把火堆扑灭。 “快醒醒!”苏唯大叫。 江淮被吓醒,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可是已经晚了,马车被一堆黑衣人包围起来。 苏唯江淮被人擒住,黑夜中,苏唯听到有人疾步快走,不一会儿停了下来。 接着就有很多人走了过来,只是夜晚太黑,看不清人数。 为首的那人开口,“多少人?” 一黑衣人弓着腰,“十三个。” 又有一个人快步走来,低声报告说,“周围没有其他人!” 为首的人走近了些,借着微弱的月光,苏唯只能看到他满脸的络腮胡子,一身军装。应该是个将领,只是同昨夜那人的穿着不同。 “把车里的人杀了,这两个带回去。”为首的人吩咐道。 一个类似军师的人阻止:“那些孩子可以卖掉……” 为首的人瞪了一眼军师,“吾等的行踪不能暴露!” 一人接到命令,走进车厢,悄无声息的带走了七女四男的性命。 江淮听到全部杀光的消息就定住了,身体不由自主的发抖。 苏唯也是一震,此人好狠毒。那些孩子根本碍不到他什么事! 那人吩咐将马车找个隐蔽的地方烧毁,处理好现场后,苏唯江淮二人就被打昏,什么都不知道了。 苏唯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船上了,身上还盖了一层被褥。 “醒来啦。”美娇娘的声音清脆入耳。 谢娘端来了一碗水,让苏唯喝下去。 苏唯口渴的很,接过来就咕咚咕咚喝到见底。 “我姓谢,唤我谢娘就好。”谢娘接过空碗,又倒了一杯。 苏唯连喝三大碗,这才觉得过瘾。 “明个冬至,秋天就剩一日了,唤你阿秋可好?”谢娘长得美,声音清脆,约摸不过二十岁,手指肚侧面有茧,身量不像习武,应该是个歌妓。 苏唯点点头,山里娃娃没名字,谢娘就先入为主的给她起了个名字。 “谢娘不必伤感,来年还是有秋的。”门口有人进了来,听声音,是那晚的军师。 “卞先生。”谢娘起身行了个礼。 “谢娘不必多礼,将军让我来告诉你,金陵快到了。” 苏唯看那卞先生的样子,分明就是喜欢谢娘。 “有劳卞先生特意告诉谢娘。”谢娘又行了个礼。 苏唯心里暗叹,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呀。 等等……金陵? 苏唯在王家村出生后,就没出过王家村,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如今走的水路,船速略快,应是顺流。 想来王家村在金陵以北的某个地方罢。 卞先生东扯西扯的说了几句,见谢娘爱答不理的,就离去了。 “谢娘?”苏唯叫到。 “怎么?”谢娘笑起来真的很好看,苏唯赞叹道。 “我那大哥去哪了?”苏唯指的是江淮。 谢娘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那天将军带了你们两个回来,我见你顺眼,就求了将军,将军待我不错,就应允了。” 这谢娘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她口中的将军,应该就是杀了那些孩子的首领,若自己落在那首领手上,估计也是死路一条。 “多谢谢娘救命之恩!”苏唯抱拳道。 “你这丫头,”谢娘笑道,“不过既然醒了,还得随我去见将军,他要问你一些事情。” “问我?”苏唯狐疑。 “不用担心,有我在。”谢娘只当是苏唯怕了将军,这样安慰到。 苏唯点了点头。 “我找了件我小时候的衣裳,你穿上看看,合不合适。”谢娘拿出一身藕荷色的衣裳,做工甚是精良,比上一世苏唯穿的都好。 “有点大了,回头改改就行了,现在这样将就将就,先随我去见将军。”待苏唯穿上,谢娘这般说道。 苏唯点了点头。 “见到将军别忘行礼。”谢娘回头提醒道。 苏唯又点了点头。 出了船舱,扶江而来的凉风吹在苏唯脸上,凉凉的。 向周围扫了一眼,只是早上雾重,看不出去。 “快随我来。”谢娘唤道。 “来了!” 将军的船舱大了许多,门口也有士兵把守,只是看穿着装备,不像大楚的士兵。 “将军。”谢娘俯身行礼。苏唯也学着谢娘,做了个样子。心里纳闷这礼数怎和大楚不一样? “起来吧,”将军左手一抬,绕过谢娘,看向苏唯,“过来。” 谢娘回过头来,给苏唯使了个眼色,苏唯起身走向将军。卞军师也在将军身侧,只是没见到江淮。 “汝名?” “阿秋。” 将军诧异,谢娘连忙解释道,“谢娘方才擅自做主给她取的。” 将军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阿秋,不错。” “汝可知否,发生了何事?” 苏唯心道,这络腮胡将军满嘴墨汁,到也可笑。只是那晚他下令杀死那帮孩子的事,让苏唯对他没有任何好感。 “阿秋不知。” 卞军师也道,“我就说嘛,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 络腮胡将军瞥了一眼卞军师,碍于他的身份,没有说什么。 “汝可认识江淮?” 江淮?他招了?这傻牛! 苏唯诺诺的点了点头。 络腮胡将军左手捋了捋下巴的胡子,方才离得远,苏唯没看清。这络腮胡将军左手虎口有老茧,但佩剑只有一把,应该是个左撇子。年纪看起来不超过五十,体格健壮,常年习武,右下颚有一道疤痕,被胡子盖住了。 卞军师抄着手,又道,“那小子命好,被大哥瞧上了。” 苏唯知晓江淮应该是性命无忧了,暗暗松了一口气。 络腮胡将军让人抬上一具尸体,“这人,你可认识?” 由于秋冬季节温度降下来了,尸体腐烂程度还不大,苏唯能看出是刘大全的样子。 “认识。”苏唯点了点头,表情有些惶恐。 卞军师捂着口鼻,一脸嫌弃,“行了,这人没用了,拿去喂鱼!” 络腮胡将军没有阻止,他应该也只是为了让苏唯认认。 “卞先生,吾越国与晋国开战在即,若是无事,还是早点回城的好。” 谢娘见没苏唯什么事了,拉着苏唯站在一旁。 苏唯愣住了,谢娘只当苏唯方才见到尸体,吓坏了胆子,用手轻抚着苏唯的后背,“没事儿的,不用怕。” 可苏唯震惊的不是尸体,而是络腮胡将军口中的晋国、越国?! 第五章 逆水而上 大楚建国前,山河四分,大大小小国家无数,以西晋,北燕,东越,南楚四大霸主为首,周边有柔然,鲜卑等族作妖。 这样的局面维持了二百余年,期间虽有战争小起,但四国并立的局势基本没有改变。 后东越新王登基,不满此局势继续下去,联合武将大臣允佐,密谋攻打西晋。届时西边的鲜卑族也举族侵犯,西晋腹背受敌…… “然后南楚也加入了战争,打打杀杀几十年,最终收复中原,统一天下,建立大楚帝国……阿玮,你有没有好好听课?” “师父,我有,我有啊,师父……”苏唯呓语,含含糊糊的,听不清楚。 谢娘拿来帕子,沾了水,“怎么发烧,说起了胡话?” “谢娘?”卞军师又来了。 “卞先生。”谢娘起身行了个礼。 卞军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苏唯,一手背在后面,一手端在胸前。 “谢娘啊谢娘,你就是太善良了,还要带着这个累赘。” 谢娘看了看苏唯,浅浅一笑,“她与我小时候很像,也是家里养活不起,被父母给卖了。那人贩子被你们杀了,这小家伙又落在你们手里,我看她可怜,能救一个是一个。” 卞军师有点尴尬,端在胸前的手摸了摸鼻子,“索性是个孩子,我也不好说什么。那人贩子误入咱们营地,非杀不可。” 谢娘看向卞军师,笑了,“这是你们男人的事,谢娘不好说什么。卞先生来,是与谢娘闲聊的?” 卞军师这才想起了正事,“将军托我与你说,金陵皇宫,你可能……”卞军师又摸了摸鼻子。“不好进去,让你下了船与我走,待他有了将军府,再把你接回去。” “将军镇守虎狼关多年,在金陵连自己的府衙都没有?”谢娘疑惑问道。 卞军师颇为诧异的看了看谢娘,她会关心这事儿? 谢娘有些失落,眼眸低垂,“谢娘糊涂,谢娘本是歌妓,怎能入了将军的眼。” 卞军师连忙解释,“不不不,将军对你……甚是喜爱,连我……只是越国迁都不过十余年,将军此番回来,不宜大肆声张……谢娘,你不必妄自菲薄,你是极好的。” 谢娘掩面一笑,低头笑语,“谢娘知道了,多谢卞先生抬举。” 苏唯此时已经醒了,将他们的话都听了进去。 谢娘问道,“大概什么时候靠岸?” “明日傍晚。” “谢娘……”苏唯见他们也谈不出什么了,便开口叫道。 “醒啦,饿不饿?”方才听闻谢娘与卞军师的谈话,苏唯有些疑惑,但谢娘满脸的关心是真心实意的。 苏唯自从那晚被抓来,就没吃过东西,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可怜巴巴的点了点头。 谢娘嗤笑了一声,暗叹孩子就是孩子,什么都表现在脸上。摸了摸苏唯的额头,“还好,烧退了。” 谢娘出去找了些吃食,卞军师也随着离开了。 苏唯摸了摸眼角,有些湿润。 “师父……” 大楚帝国称霸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越国晋国了,但如今看来,四国仍在,南楚还未统一中原。 本来以为,岁月如流水,不能逆转…… “是了,我都能带着记忆转生,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阿秋在念叨什么呢?”谢娘端了饭进来,听到苏唯在自言自语。 “谢娘,你对我真好。”苏唯这样说着,眼睛却盯着谢娘端来的饭菜。 有肉……居然有肉!来到这里,她就没吃过肉。 “新打上来的鱼,还很新鲜。快尝尝。”谢娘自然看到了她的小眼神根本没在自己这儿,倒也不怪她,把饭菜放在床上的小几上。 “明个儿晚上我们下船,你跟着我走,别走丢了,知道了吗?”秋娘拍了拍苏唯的头发,一脸宠溺。 苏唯嘴里塞着鱼肉和馒头,说不出话,只能重重的点了点头。 “慢点儿吃。” 苏唯嘿嘿一笑。 谢娘看着苏唯,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她六岁的时候就被人卖去了妓院,开始学习技艺,若是学不好,只能去做娼,但她琴艺不好,十个指头都红肿裂口,也得坚持…… “谢娘?”苏唯唤道。 谢娘回过神来,盯着苏唯,“阿秋,我同你讲一件事,你要认真听。” 苏唯见谢娘一脸的严肃,认真的点了点头,眼睛不眨的望着谢娘。 “我也是漂泊之人,无处落脚,说不定哪天……阿秋,你生的美,我给你谋个去处,你再学门技艺,将来可以养活自己。” “谢娘要去哪?” “谢娘也不知。”她笑了笑,煞是好看。只是在苏唯看来,有些奇怪。 “阿秋听谢娘的,谢娘让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苏唯表示理解,谢娘一个弱女子,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她也没指望一直待在谢娘身旁。但谢娘待自己不错……分开还有点舍不得。 她说的谋个去处……还让我学门技艺……苏唯咽了一口口水。 “这个给你。”谢娘从怀里拿出一张帛纸。“是将军从那人尸体上找到,然后给我的” 苏唯接过来一看,是她的卖身契! “谢娘……” “你自己收好,明天下了船,记得跟紧我。” “好。” 第六章 唯入花楼 “将军,谢娘不见了!”卞军师着急道。 将军一惊,“跟着她的人呢?” “也不见了!” 将军又问,“什么时候不见的?” “下船之后就没见到她。” 将军两眼一眯,“留下几人寻她,此刻先进宫要紧。” “是!” …… “花妈妈,阿秋就拜托给您了,千万让她学一门技艺,别误了她。”谢娘将苏唯交给了花娘。 “谢娘啊,放心吧,有我花婆子在,少不了她一口吃的!”花娘打扮的很花哨,一点也看不出是三十多岁的人,浓妆艳抹,一身红装,虽然金陵的冬天不冷,但花娘穿的甚是单薄,值得一提的,她身材不错。 “阿秋,好好跟着花妈妈,她不会亏待你的,听话。”谢娘弯下腰来,嘱咐苏唯。 “嗯。” 谢娘塞给了花娘不少银钱,花妈妈推脱了几下还是收下了。 “那等这孩子嫁人时,给她添几件嫁妆。”花娘说。 谢娘又交代一些事,便离开了。 “你叫阿秋?跟我走吧。” 花娘拉起苏唯的手,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苏唯望了望谢娘离开的方向,正巧谢娘也回头来看她,二人相视一笑,再都转头离开。 就此别过,谢秋两相隔。 花雨楼。 晚上的客人不算多,花娘领着苏唯从后门进来。 “我这儿地不大,但总能容得下你,今天你先在这空房里住下,明天妈妈再帮你安排。”晚上的时候客人多,花娘作为老板娘,有不少事要做。 苏唯乖乖的点了点头,花娘看她乖巧,放心的离开了。 方才来的路上,谢娘告诉苏唯,她也是从花雨楼里被人赎出来的,花娘人也是不错的,她也放心把苏唯交给花娘。 妓院也分等级,一二等的,称作院,馆,阁,三四等的,称作楼,班,室,下处之类的。 看花雨楼的名称和装潢,顶多是个三等妓院。 在水上漂泊七八天了,睡觉时也忽悠忽悠的没睡好,苏唯躺上床就累的睡了过去。 临睡前想了想,若刘大全没死,自己是不是也会被卖到妓院……若这么说来,自己倒是兜了个大圈子……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 “谢娘子!” “谢娘子让我们好找。” “将军呢?” “属下不知,属下只是奉命带谢娘子回去的。” “走吧。” “谢娘子这边请。” …… 将军是私下面见王上,因此越王并没有留他在王宫住下,而是派人送去了卞府。 见到谢娘已是深夜。 “汝说汝将那阿秋送去了馆院?” 谢娘恭敬道:“谢娘知道自己命薄,没有能力养活她,下了船没看到将军,怕耽误时间,就先去送她,安排好她就回来了。” 将军看了看谢娘绝美的容貌,心道谢娘此话,和派去跟着她那人所说的并无一二,这算是放心了。 “汝有本将军,命大着呢。”将军一把拉过谢娘,坐到自己大腿上。 “将军……” “不要叫吾将军,唤吾允郎。” “……允郎。” 春宵一刻值千金。 一大早,花雨楼的姑娘们都入睡了,苏唯的新生活也开始了。 “从今天起,你就跟着莘瑶姑娘,莘瑶琵琶弹得是咱们花雨楼里最好的,有机会多学着点。你做的也不多,端茶递水是在所难免的,眼睛机灵着点儿,姑娘有啥要求了,赶紧张罗着,别觉得自己小,来到这儿的姑娘,比你小的多了去了,一个个的还不是得乖乖听话。你七岁了吧,七岁够了,明儿就跟着宋乐师学习乐器,将来长成大姑娘了,才能有饭吃,可不能一辈子都做个下人,你可知道这个理儿?” “阿秋明白。”苏唯听着孙龟公一口气不带喘的说了一长串,心里默默为他竖起大拇指。 “明白就好,行了,今个儿先把各个房里姑娘昨个儿晚上用过的碗啊盘子酒杯的都洗了晾干,放回原处去。等莘瑶姑娘醒来,记得去她那儿请个安,昨天妈妈也跟她打过招呼了,得了,去干活吧。” 孙龟公叨叨叨又说了一阵子,这才打住。 我滴个亲师父,七岁孩子这么多活。等到苏唯看到如山的盘子碗啊什么,不禁感慨。 “唉,干吧干吧,谁让你才七岁呢,难道逃出去喂狗呀。”苏唯自我安慰道。 莘瑶这个人还算好接触,除了每天无精打采,闷闷不乐的,倒也没难为苏唯,偶尔还能听她弹两首琵琶,只是曲子有些悲凉,苏唯怕听这个。 至于宋乐师那边…… “老师,我没有天赋。” “无妨,只要你肯勤学苦练,就一定会成功的。这乐谱你拿回去好好练习,过两天我会检查。” “老师,我……” “去吧,老师相信你。” 过两天…… 滋咦啊啦,滋滋咦咦…… “莫非天下真有如此音痴之人?” 苏唯:“……” “你可有勤加苦练?” “有!”连莘瑶姑娘都不使唤她了,让她好好练习呢。 “罢了,你换种乐器试试。这琵琶可能不适合你。” “好!” 苏唯也很努力啊,她可不想做娼! 莘瑶隔壁的如烟姑娘,听了苏唯练琴,对莘瑶说道: “你不帮帮?” 莘瑶摇了摇头,“帮过,帮不了。” 嘶……喇……撒……滋滋…… 第七章 为君抚琴 夏日天热,小花园里还算凉快。 “哟,秋娘今天怎么自己喝起闷酒来了?” 两年前成为姑娘的莲花,由于相貌妩媚,琴也弹得不错,最近代替了眉娘,成为花雨楼新的头牌。 “莲花姑娘白日不好好休息,晚上怎的好好招呼客人?” 应是天气太闷了,小小的花园迎来了第三位姑娘,清澹。 苏唯看了看一南一北走过来的两位如花似玉的姑娘,拿着酒壶的手晃了晃,“没酒了,二位姐姐好好聊,秋娘先走了。” 这两位倒也不把苏唯放在眼里,随她去了。 本想着今日是她三十又六的生辰,来这花园喝点小酒,没想到被花满楼里两位冤家打扰了。 走到楼梯的时候碰到了忙完回房的花妈妈。 “秋娘啊,又在喝酒?对了,今个儿是你十四岁的生辰,等晚上我叫厨子给你下碗长寿面,”花妈妈打了个哈欠,连忙用玉手轻轻捂住,苏唯见到,花妈妈的皱纹用任何胭脂水粉也遮不住了,“太累了,妈妈先回去了。” “秋娘谢过妈妈。”苏唯行礼。 许是太累了,花妈妈打着哈欠进了房。 看着花娘的背影,苏唯不禁想到,来到这花雨楼已经七年,时光匆匆,恍惚一瞬。 小花园的兴致被打扰了,苏唯一时无聊,想去找宋乐师聊聊。 这几年在花雨楼,对她不错的人除了花娘,就是这宋乐师了。 当年她没有学乐器的天赋,宋乐师怕她长大后没门手艺会吃亏,逼着她学了琵琶。当时苏唯跟着的姑娘莘瑶,弹琵琶就是花雨楼里最好的,宋乐师想着苏唯跟着她,耳濡目染,学的快一些。 但音痴如苏唯,学了一年才勉勉强强的会弹一首曲子,妄女。 这首曲子虽长,但谱子简单,重复之处颇多,是一般初学者都会选择的一首。 学成后,宋乐师再没教她其他,只让她好好练习。苏唯明白,自己学成这个已经是上天保佑了,也不奢求能学的多精湛。 但宋乐师为了不让苏唯伤心,闲着有空就找苏唯谈心,虽然二人看似年龄悬殊,但实际上,宋乐师比苏唯还要小上几岁,两个人谈起话来,倒也没什么障碍,甚至两人相谈甚欢。 “秋娘?你来啦。”宋乐师在收拾他那些乐器。 “宋老师,”苏唯拿着一壶酒,坐在了小塌上,“闲来无事,来你这儿坐坐。” “都和你说了,不用叫我宋老师,我也没教你什么,不用客气。”宋乐师放下手里的活,也过来坐下。 苏唯一笑,“宋禹,秋娘记得没错吧。”手指沾着酒水,在桌子上写下这两个字。这是曾经宋禹写给她的,她会写,也就不稀奇了。 宋禹看了看,笑道,“我只写过一次,秋娘竟然记住了,写的还如此好看。” 苏唯摆了摆手,“在这里,会写字。”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没用。” 宋禹早就觉得眼前这个十几岁的姑娘,心智成熟,谈起话来,也不似其他姑娘一般,见苏唯今日如此消极,道,“秋娘,你醉了。” 苏唯身子往后靠了靠,转身拿起桌子上的一把扇子,喝了壶里一口酒,放下酒壶。 “秋娘,”宋禹伸手想要拿回扇子,又放下了。 苏唯看到了宋禹的动作,双手慢慢打开这把扇。 扇上有两句,“花楼斜听细雨,淮河遥望秋娘。” “秋娘不识字,老师可否告知此句何意?” 宋禹看着苏唯一脸天真无知,低眉笑了笑,没有回答。 “秋娘可还会弹那首曲子了?”宋禹忽然想起来。 苏唯合起扇子,点了点头。 宋禹起身,找了一把琵琶。 “你不会是让我弹一曲吧?”苏唯惊讶。“自从那天成了姑娘,弹了一首,我还没动过它。” 花雨楼里,一般十二岁的丫头就可以做姑娘了,出台时要演奏一首,这便算立了牌子。 宋禹看着苏唯的脸,还曾想,若是苏唯曲子弹得好,必定是花雨楼的头牌。 但现在一想,幸而当初没教她其他的曲子,若是秋娘真的成了头牌,和他见面的机会就少了…… “宋老师?”苏唯唤道。 宋禹回过神来,“为我弹一首,好吗?” 方才见到那两句话,苏唯就明白了点什么,但此次宋禹的这种要求,倒也不过分,“好。” 宋禹一笑,把琵琶递给了苏唯,自己又回身,坐在一把琴后。 妄女。 摸着琴弦,回想曲谱。 一首曲子,弹了七年,傻子都会了。 宋禹曾讲过,妄女这首曲子,是说一名烟花女子与一名琴师相恋,不料遇到战争,琴师要去征兵,琴师答应女子他会回来带女子离开这里,却一去不复返,女子每日在楼院等候,一年又一年,琴师也没有回来。女子一直弹着琴师教她的曲子,直到亡国。 虽然故事悲凉,曲调却很欢快,不知内容的听众,都以为这是祝贺情爱美满的曲子。 这首曲子的历史太过长久,作曲者已经不得而知。但曾有一位近代诗人,为它填过词。 红螺与瑶钟,醉卧于沙洲 指尖绕丝芳,羽扇还清凉 两眼互相望,泪绝喜笑扬 从此手握同归去,再不敢与君相离。 秋风瑟瑟,吹泪,行行。 第八章 偶遇故人 “你要走?” 一曲终了,二人喝起小酒来。 宋禹深深看了一下苏唯,点了点头,“不只我,花妈妈也要走了。” 苏唯拿起酒杯的手一顿,花娘岁数大了,定是为自己找好了出路。 “卖给谁了?”酒杯在唇边停了停,一饮而尽。苏唯指的是花雨楼。 “春风院。”宋禹拿起酒壶,为苏唯满上。 “花妈妈真舍得。”苏唯摇了摇头,笑了。 苏唯低着头,没见到宋禹紧握的双拳,和盯着她的双眼。 两人静默良久。 “秋娘……”宋禹忽然叫道。 苏唯抬头一瞥,“宋老师要走了,秋娘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送给你,你可不要怪我……” “不!秋娘,”宋禹一把握住苏唯的手,看着苏唯,双目赤红,“我问过妈妈了,你的卖身契不在她那,你是自由身!” 苏唯试着挣脱,奈何宋禹的力气太大,索性就让他抓着,“所以呢?” “你,要不要跟我走?”宋禹一脸深情,这么多年,他是看着她长大的,她一颦一笑,都烙印在他脑海,她的美毋庸置疑,即使是她走音的曲子,都令他无法忘怀。 苏唯笑了,“你醉了,老师。” “不!我没有!秋娘,难道你想在这个地方一辈子吗?” “不然呢?与你吃苦受难?” 宋禹愣了愣,手上的力气松了,“你怎知,与我一起,就是吃苦受难?” 苏唯趁他松手,欲起身离开。 “宋老师对秋娘的恩情,秋娘不会忘,待宋老师走的那日,秋娘定会相送。” 她若记得没错,来年开春,越国就会明目张胆的与晋国开战,一旦战争开始,哪里都不会太平。 上一世她体弱,家里人见救不活她,就把她扔了,幸有师父救了她,养育成人,教她学识,后来她旧病复发,没几年活头,师父用千年灵芝为她续命,还是没能保住了她。 这一世,她惜命无比。 见她要走,宋禹大叫,“秋娘!” 苏唯身影一顿,但还是走了。 宋禹苦笑。 今晚上有苏唯的表演,说是表演,主角也是新进的头牌娘子,莲花。 莲花人长得妩媚,身段面条,嗓子也好。吸引了不少公子前来。 一般开场舞,都是跳妄女,苏唯这才有了登台的机会。 苏唯坐在左后方,莲花在前面跳着魅舞。 二楼的清澹出门正好瞧见,冷哼一声,“看把她美得。” 下了楼,见到一面生的脸,身穿华服,一看就是有钱的主儿,身后还跟着一人,也是华服一身,二人一看就是不常来的,清澹赶忙凑上去。 “公子要不要去我那儿坐坐?” 谁知那公子很是急切,一把把他推开了。 “让开。” 清澹尴尬的收回了手,看着二人走了,赌气的跺了跺脚。 苏唯在台上看的清楚,那一脸急迫的,正是当年卞军师,虽然不似当年清秀,但容貌没变。不知他来这儿干什么。 卞军师仿佛注意到了台上苏唯的目光,朝着苏唯的方向看了看。只不过苏唯已经收回了目光,留给他一个侧脸。 卞军师皱了皱眉,想不起来此人是谁,随后赶忙上了楼上。 一曲终了,苏唯拿着琵琶下了台。 孙龟公来了,告诉苏唯,那边有位客人让她过去。 “孙叔,你知道,我不陪客的。”苏唯拒绝。 “我当然知道,只是那客人说是你的老友,宋乐师也在里面呢。” “我在花雨楼七年了,哪里有什么老友?”苏唯疑惑。 “我也不知道,只是那客人不是咱们惹得起的,你还是去看看比较好。” “您可知道是什么客人?”苏唯想打听打听。 孙龟公摇了摇头,“有些客人身份隐蔽,不是咱们能知道的!” 苏唯想了想,拿着琵琶去了。 “奴家秋娘,给大人们行礼了。”苏唯恭敬一拜。 说罢起身,只是眉眼低垂,看不清容貌。 “抬起头来。” 苏唯听言,顺势看了看屋里都有哪些人。 巧不巧的,那个卞军师也在,想来就是他把苏唯叫进来的。方才也是他叫苏唯抬起头来。 除了卞军师,还有一个年纪颇轻的男子。就是方才跟在卞军师身后的人。 “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卞军师疑惑道,方才他就觉得熟悉,就是想不起来。 “回大人,秋娘一直在花雨楼,不知大人何时见过秋娘?” 卞军师想了想,摆了摆手,“罢了,说说你会弹什么曲子?” “妄女。” “弹一首听听。” “是。” 苏唯走到宋禹身旁,找到凳子坐了下来,开始弹奏。 宋禹方才从苏唯进来的时候,就开始偷偷注意苏唯,直到她坐下,才放低了目光。 这一动作倒是被卞军师瞧见了。 二人在苏唯弹琴的时候,也没说什么私密的话。 曲罢,给了苏唯一些银两,就叫她出去了。 待屋门关好,宋禹也从原来乐师所坐的地方站了起来,坐到了桌子旁。 “三弟,你不会看上她了吧?”卞军师取笑道。 宋禹皱了皱眉,“此次找我来,何事?” “前几天给你传的信,你收到了吧。” 宋禹点了点头,眉头还是皱着。 “就是为了那事,卞家的其他人都不好出马,只有你了。” “呵,被卞家抛弃的弃儿?”宋禹冷哼。 “三弟,”卞军师拍了拍宋禹的肩膀,说,“当年的确是怪父亲心太狠,但你也是太倔了,若你肯拉下脸和父亲求求情,也不至于弄成今天这样啊。” 宋禹把脸一别,道,“此事再容我想想。” “三弟,战事逼近,此事不能等啊。”卞军师戳了戳身旁那个一直没有开口的年轻人。 “三叔,此次我也会与你同去,你就放心吧。” “阿和也去?”宋禹问道。 卞和点了点头。 卞和是卞家大公子的长子,大哥连卞和都舍得,可见对此事的看中。 “好!” “三弟可是答应了?”卞军师惊喜道。 宋禹点了点头,轻叹口气,看了看门口的方向。 “太好了,就这么定了,三日后出发!” 第九章 就此别过 苏唯回到房间,花娘的长寿面正好也到了。 “妈妈有心了。”苏唯感激道,别的不说,每年一碗长寿面,花娘都不会忘记。 “秋娘啊,妈妈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这个孩子,从小就懂事。”花娘拉着苏唯的手,语重心长的说,“妈妈要走了,在这花雨楼待了大半辈子,我也该出去享享福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苏唯看着花娘满脸洋溢着幸福,直到花娘对待自己以后的生活甚是期待,只不过…… “妈妈决定好了?”苏唯有些担心,战争快开始了,不知道花娘此举,是对是错。 花娘眼角带笑,“嗯,决定好了。” 苏唯站起身来,对着花娘深深一拜。 “你这是作甚?”花娘赶紧拉起苏唯来。 “阿秋这几年给您添麻烦了。”苏唯说的是真心话,她成了姑娘后,平日吃吃喝喝,有时弹个小曲,草草了事,对于花雨楼,她没付出一星半点儿。但花娘不但不怪她,还处处关照,对她极好。 “说什么呢,做我们这行的,不容易,你是个好孩子,谢娘当初把你交给我,我收了你,自然承担这份责任,只是以后我不在了,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花娘说的情真意切,苏唯甚是感动。 “不知妈妈今后,有何打算?” 问起这个,花娘笑意溢于言表,“我和你孙叔,打算到乡下去,找个地方,好好的过下半辈子。” 苏唯恍然,原来是孙叔。 “秋娘祝你们白头偕老。”苏唯不会说祝贺的话,只道了这么一句。 “承你吉言!” 看得出来,花娘是真的很高兴。 花娘走后不久,宋禹来了。 苏唯开了门,见到是宋禹。 “可否让我进去?” 苏唯闪开门口,让他进来。 待门关好,宋禹拿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 “这是什么?” “今个儿你生辰,送你的礼物。”宋禹说道。 苏唯接了过来,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哪天生辰,只是把师父捡到自己的那天当做生辰,一过,便是三十六年。 “打开看看。”宋禹道。 木盒里是一支木簪,雕刻的很精细,朴素淡雅。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我娘留给我的。” 娘?这礼物有点大了,苏唯合上木盒,“以前生辰都没见老师送礼,今个儿是怎么了,这礼太大,我不能收。” “这是女人的东西,我留着也没什么用。以前,是我不开窍,你别怪我。”宋禹今年二十九,在苏唯面前却像个孩子。 宋禹推脱,硬让苏唯留下。 “白日是我醉了,说了让你恼怒的话,你别怪我。” “你是我老师,怎能怪你?”苏唯倒了杯水。 “你这样说,分明还是怪我。” 苏唯觉得好笑,宋禹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像个小孩儿。 “你当真,不和我走?”宋禹再次说起这件事。 见苏唯不回答,宋禹走近几步,坐在苏唯旁边。 低声道,“此事我没和他人说,只告诉你一人。” 苏唯疑惑。 “咱们越国与晋国要开战了,这里不太平,你和我走罢。” 苏唯吃惊,宋禹是怎么知道的? 看到苏唯一脸吃惊,宋禹就知道这招有效。 “老师是怎么知道的?” 宋禹直起身子,“秋娘不用知道,秋娘只用知道,我宋禹不会害你。” 苏唯知道的历史,毕竟是从书本上和师父讲解中得知的,并不详尽,具体发生了什么,苏唯也不得而知。但按照宋禹所说,这金陵也不是安全的地方? 若是历史不会偏差,最后夺得天下的,是楚国,但到时候战乱四起,哪里又能太平呢…… 见苏唯陷入沉思,宋禹也不着急打扰,倒了一杯酒,自己个儿喝了起来。 “老师,可你又怎么保证秋娘会安全呢?”苏唯不太放心,这般问道。 “秋娘大可放心,有我宋禹在,必定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宋禹说的义正言辞。 “你何时离开?” “三日后。” “此事事关重大,容我想想。” “好。” 送走宋禹,苏唯关上门仔细想了一会儿。 方才她给卞军师弹琴时,宋禹也在,之后她走了,宋禹还在,那二人来花雨楼,只是吃酒,却不叫姑娘…… “不对,他们叫了我,应该是装装样子罢了。” 宋禹和卞家,莫非有些关系? 若和宋禹走了,会否遇到当年的将军? 还有江淮,他是不是后来被称为天下第一谋士的江淮? 若真如此,岂不是苏唯点开了江淮的权谋之路…… “如今是越国国主登基后八年,越国灭亡,是在后二十七年,十九年的时间……” “且,若我随宋禹去了,身份只是个艺姬,人微言轻,苟活无命。” “但若不如此,只能在这花雨楼坐老枯死……” 苏唯对于再活一世,本不奢求,但既然活了,就不能白活。 三日后。 “当真?秋娘,你真愿随我离去?”宋禹惊喜。 “包袱都收拾好了,妈妈那边我也说了,我还能反悔不成?”苏唯调侃,宋禹这个人,对她还算不错的,二人也谈得来,旅程应该不会无聊,但值得一说的是,在苏唯看来,她与宋禹只限于朋友的关系。 “如此甚好!”宋禹知道苏唯答应了他,很是高兴,颇有点忘乎所以,“我们乘坐最后一趟船出发。” “好!” 第十章 未来婶婶 “古人云,''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阿秋你看这奔腾的江水,果真如此。” 苏唯一行人来到川江下游,宋禹此番说道。 苏唯随意的点了点头,也不多说什么,毕竟她是经历了时光逆转,再次轮回的人,对这种事情就不大相信了。为了行路方便,她现在是一身男子的装扮,由于还未张开,身材没有一丝女子的样子,且女人本就长的比同龄男子高一些,这样一打扮,看起来倒像十七八岁的少年郎。 卞和一脸嫌弃的看着苏唯,那日宋禹上船,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厮,他见过苏唯,一眼就认出了女扮男装的苏唯,不知道自己的三叔为何带着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难道不知晓他们此去,危险至极,何必再添一个麻烦? 此时见苏唯听罢此话只是点头应答,觉得定是这烟楼女子不知道“逝者如斯”是什么意思。心底里不禁嘲笑起来。 苏唯对卞和投来的目光倒不甚在意,而是继续赶路。 宋禹回头,指向江水道,“沿着这条路走,大概还有七日就可以到周国了。” 回头看了看苏唯,又道,“周国是晋国的附属国,进入周国,需要通关凭证,阿秋……”此次前往晋国,卞家只为宋禹和卞和准备了通关凭证,而苏唯的前往,只是宋禹的自作主张。 所谓通关凭证,是来往四大国之间的凭证。除了王公贵族,平常人获得通关凭证,需要在两国之中分别有一位担保人做担保,官府才可以颁布凭证。 “老师不用担心,我记得此处往南去,有一陈国,隶属东越,不需要通关凭证。”苏唯在临走前,回想了上一世师父给她看过的四国大陆地图。她记性一向不错,应该是没有混淆。 宋禹拿出一张颇为简陋的地图,仔细看了看,“果真如此。但是阿秋,你怎么知道的?”苏唯从未看过这张地图,她又常年待在花雨楼,哪里懂什么地理方位。 苏唯一笑,不急不缓的说道:“花雨楼里什么客人都有,我旁听的多了,自然知道,倒是老师,自顾自的弹琴,两耳不闻窗外事。” “原来是这样。”宋禹想了一会儿,再道,“阿和,那你与阿秋先往南行,待阿秋的通关凭证办好,我们再一起去晋国。” “这怎么行,三叔你独自前往,怕是不妥。”卞和立即阻止。 “有何不妥?”宋禹压低声音,“这仗还没打起来呢。” “但,但是,如此一来,我们的行程不就耽搁了?”卞和不愿宋禹独自前行,更主要的,他不愿和一个烟花女子独自在一处。 “阿和兄说的对,老师,周国离此处不远,我可以自己去,待通关凭证定下来,再通信与你,可好?”苏唯这般说道。 “不好!”宋禹拉起苏唯的手,“我答应过你,要护你安全,怎能放心你独自前往陈国?” 苏唯立马撤回了手,压低声音道,“老师不必担心,仗还没开始呢。” 卞和自然见到了这一幕,撇了撇嘴,心道这阿秋不去最好,等到了周国,他与三叔直接前往晋国,正好任她自己自生自灭。 “不可!”宋禹道。 卞和一见三叔不肯松口,想劝说几句,却被宋禹阻止。 “阿和,论年龄,你是哥哥,论辈分,咳咳,阿秋是你的婶婶,无论怎么说,你都该尽一份力,保护好阿秋,行了,就这么定了。前面不远有个客栈,待我们休息一日,明日就出发。”宋禹不容反抗的说道。 婶婶?这烟尘女子还想做他的婶婶?卞和立马想反抗,却被宋禹一个眼神阻止了。 卞和狠狠的看了一下苏唯,口型比了两个字,随后大步向前走去。 苏唯倒是也没反驳,但她可从未答应过什么婶婶的事情。 “阿秋,我们走吧。”宋禹拉起苏唯,也向前走去。 “阿秋,阿和的脾气虽倔,但心地还是好的,你别怪他。” 路上,宋禹怕方便卞和的举动会影响苏唯的心情,这番解释道。 苏唯一笑,方才那卞和的口型她看的清楚,妄想,“无妨,都是孩子。” “你真这么想?我就说你与其他女子不同。”宋禹觉得自己没看走眼。 苏唯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到了客栈,三人各自进了房,快到吃饭的时候,卞和没有下来。 “明天你与阿和……阿秋,我不在你身边,你照顾好自己,阿和没和女孩子接触过,不会照顾人。”宋禹开启了老师的天性,哗哗说了一大堆话。 苏唯可不指望那个阿和可以照顾自己,他不对付自己就不错了。 “阿秋,待会儿麻烦你把饭菜送给阿和吧,我这儿有点事。” 苏唯点了点头,宋禹这是怕他们两个生了矛盾,不容易日后的相处。 苏唯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宋禹啊宋禹,你不知道这样做矛盾会更大吗。 不过既然宋禹要求了,苏唯也没有理由拒绝。 “阿和,”苏唯见门没关,端着饭的手,又不方便敲门,就直接进来了。“吃饭了。” “啊!”卞和大叫。 “你这女子,难道都这样随意进入陌生男子的房间吗!?” 苏唯嗤笑一声,把饭菜放在了桌子上,转头看了看卞和,他穿着中衣,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我可是你未来婶婶,看看我未来大侄子,难道不行?” “谁是你未来大侄子,你不觉得可笑吗?”卞和迅速穿上了外衣,“你一个风尘女子,还妄想嫁给我三叔?” 苏唯撇了撇嘴,“饭给你送来了,爱吃不吃吧。” 关上门,苏唯心道,这孩子脾性这么暴躁,宋家为什么派他出来。 苏唯只知卞和是宋禹的侄子,宋禹也只唤卞和''阿和'',因此还以为卞和是宋和。 此番去晋国,宋禹告诉苏唯,他们叔侄二人,是去晋国寻亲,但苏唯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而且,联想宋禹卞和与卞军师相识,苏唯猜测,这二人八成是先去晋国刺探军情去了。 不过他们两个去做什么,和苏唯也没太大关系,她在这个世界上无牵无挂,战争就算开始了,她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反正她只身一人,心入湖底。 苏唯把她这种心境,归结到,“年龄大了吧,正常。” 况且,她已经知晓历史是怎样上演。历史无法扭转,她一个不小心穿越重生的女子,如何改变,退一步来讲,她为什么要改变,这一世就当做上一世的延续,平淡的活下去,才是正道。 可是,这里没有师父。 …… “今日,师父赠你姓名。” “好啊好啊。”苏唯已经三岁了,该有自己的名字了。 “为师遇你于姑苏之地,赠姓''苏'',你貌如美玉,赠名''玮'',苏玮,可好?” 苏唯摇头,“不要,我不要做美玉,我要做师父的唯一。” “苏唯?也可。” “师父,你姓唐名寻,为何他人唤你踪之先生?” “踪之是为师的字。” 苏唯想了想,“那我我要字!也要别人唤我先生。” “待阿玮及笄时,为师再赠予阿玮字,可好?” “好吧。”苏唯蹙起眉头,只能等到十五岁了。 “还有,阿玮,''先生''一称,只有满怀才学,德高望重,或被他人尊敬的人,才可以使用此称谓。若阿玮想成为先生,还要努力才可。” “好的师父,阿玮会努力的!” 第十一章 分道扬镳 “你怎么又回来了?”房门被打开,卞和以为是苏唯,没好气的说道。 “是我,阿和。”宋禹推门进来,听到卞和此言,叹了口气,苏唯在他眼里,与其他烟尘女子甚是不同,但在卞和眼里,苏唯同其他女人,没什么区别。 “三叔。”卞和站起身来,不知如何面对宋禹。 宋禹看着自己的大侄子,他的遭遇和自己很像,生母去世的早,从小在父亲身边长大,只是后来的遭遇不一,他破门而出,从此更名改姓,在花雨楼里做个乐师,而卞和是长子,又得到大哥器重,将来,很可能成为卞家的一家之主…… “三叔,你找我来,所为何事?”卞和见宋禹半天不说话,琢磨着八成是想阿秋那个风尘女子呢。心里悻悻道那个阿秋有什么好的,能把三叔迷恋成这个样子。 “阿和,”宋禹组织了一下语言,挨着桌子坐了下来,“阿秋是我看着她长大的,她与寻常女子不同。” 卞和不着痕迹的撇了撇嘴,但还是被宋禹看见了。 “你不懂,若你和她接触久了,你就会发现,她许多观点,比三叔我还要成熟。”宋禹见卞和还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便停止这个话题。“明日你二人此去陈国,务必好好照顾她,这是三叔对你的请求。” “三叔,不必如此严重,”卞和是晚辈,按照礼数,长辈要晚辈做什么,晚辈就不该反驳,但三叔却把此事说做请求,就可见三叔真的对这个阿秋很是看中。“我答应你便是了。” “如此甚好,待阿秋的通关凭证办下来,我们再一同前行,前往晋国,完成任务。”宋禹坚定的看着卞和。 想到此番的任务,卞和表情也严肃起来,坚定的点了点头。 “三叔,”卞和眉头皱起来,“有些话我不知当不当讲。” 他这个三叔虽然更名换姓,自称不再是卞家人,但在卞和看来,卞家有难,三叔没有推脱就接下这个任务,就值得他敬佩。 况且他相信三叔的智谋与胆量,此番任务,必定能够顺利完成。 但…… “若是关于阿秋的事,就不用再言语了。”宋禹还以为卞和想与他谈谈苏唯的事,立马别过脸去。 “不,是关于此次任务。”卞和压低声音。 宋禹回过头,看到卞和一脸严肃,“有什么事你就说吧,在三叔面前,不用藏着。” 卞和仔细想了想,“三叔觉得,祖父与允伯父此事,做的可对?” 宋禹惊讶的看了看卞和,而后郑重道,“这不是你祖父和允将军的事,是当今越王和其他三国的事。” 卞和疑惑,宋禹继续道,“虽然这几年我未理朝政,但还是能感觉到,四国政权相互压迫,早晚会有这一天,若我猜测不错,我们安定下来不久,战事便会开始。” “那我们岂不是出发的太晚了?”卞和惊呼。 “天下能人异士颇多,可以推测出战事爆发的,不会只有一两个,而我们此番前往晋国,主要是为了获取情报,太早到达,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不利于我们任务的进行。”宋禹这番解释道。 卞和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若我们趁战火快开始的时候去了,他人只当我们是混口饭吃,不会太注重我俩,而这样,更方便我们行动。” “没错,阿和聪慧。” “比不上三叔,”卞和感叹道,“但那秋娘……会不会误了我们的大事?” “阿和,除去我与阿秋的一番情缘,阿秋在我们身边,也是一种身份的掩护。” 卞和对这个解释不太满意,但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好了,我们是越国人,无论如何,都不该忘记自己的国家,阿和,一路小心。”宋禹觉得说的差不多了,起身离开。 “是!三叔!” 送走宋禹,卞和自言自语道,“那阿秋定不是什么好人,不然三叔为何如此迷恋她,或许……” 宋禹路过苏唯房间的时候,想敲门进去,正巧在门口碰到了刚刚回来的苏唯,刚想打招呼,苏唯却先开口了。 “老师不去休息?阿秋可是累了,行了一天的路,想去睡了。” 宋禹想了想,便放弃了与苏唯谈谈的想法。 “方才去哪了?”宋禹关心道。 苏唯轻咳了一下,隐晦说道,“人有三急。” “咳,那你好好休息。” 关上房门,苏唯回想起来方才在茅房听到的对话。 “那刀疤脸似乎说周国二皇子失踪了……二皇子?周国……难道是叛变的姬光?” 这客栈是设在路上,提供行人吃食休息的,因此碰上一些来自不同国家的人,是很平常的事。方才那个刀疤脸说话时,也没有刻意隐藏,苏唯这才听到了。 史书上对四国共分天下以及后来的四国之战,记载的并不详尽,毕竟没有人能知道所有发生过的事情。四国之战具体是怎样的,苏唯也不知晓。 第二天一早,宋禹早早的等在苏唯门口,待苏唯出来时,被他吓了一跳。 “老师?你在这儿做什么?” “我是想和你说……”宋禹还没开口,卞和便出来了。 “三叔,我们去吃饭吧,吃完好早点上路。” 宋禹看了看苏唯,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走吧。” 吃完饭,三人这便上路了。 行了一段路程,到了分别的时候。 “阿秋,照顾好自己。”宋禹深情款款的看着苏唯,似乎有很多话想说,说出来的却只这一句。 苏唯点了点头,“放心吧。你一个人也小心些。” “三叔,那我们一个月后见。” 他们约定,若签办通关凭证出了差错,就以一个月为期,卞和独自一人前往周国,与宋禹汇合,当然,若没有意外,卞和便带着苏唯一同上路。 宋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看向苏唯,“阿秋,我一定会把你的通关凭证办下来的。” “嗯,我信你。” “好了,快走吧,”卞和不管苏唯,大步大步向陈国方向走去。 苏唯向着宋禹,行了一师徒礼,拜别转身走了。 宋禹看着苏唯渐行渐远的身影,嘴里默念,“等我,阿秋。” 第十二章 吾要撒泼 陈国是东越附属国,乃一城之国,处在东越地域的边缘,但陈国国主治国有方,即使一国只有一城,人口却颇多,在这个年代,哪里人多,意味着哪里就是繁华的代表。 卞和是男子,有习武的习惯,身强体壮,精力旺盛,行了半天路没说过累字。 但他这一路常说的便是, “你现在是个男子,既然有了男子的模样,就该有男子的体力,不然还是回你的花雨楼去,做个立牌姑娘去吧。” “你别以为我三叔是个乐师,就好骗,他的聪明才智,连我爹都称赞。” “我跟你说,你就别妄想着和我三叔在一起了,我是不会答应的。” “还有啊……” 苏唯体力的确不好,尤其是卞和走的很快,苏唯要尽量跟上他的步伐。 幸好卞和还算有良心,在拐弯处时,看不到后方苏唯时,还会等一等。否则,等到苏唯拐过弯时,定见不到卞和的身影了。 二人走了近一天,幸而夏日天长,若是冬天,恐怕太阳就落山了。 “若是我自己走,中午就到了,也不至于饿肚子。”卞和埋怨道。 苏唯喘着粗气,心道自己的体力不如从前,上一世体弱,还学了点拳脚功夫强身健体,这一世整日偷闲,耐力却是不行了。 两个人都是越国来的,城门楼检查却也相当严格。 “快要关城门了,二位也赶得巧,一天里就这会子忙。”那守门的官兵这番说道。 看苏唯二人年龄也不大,询问二人来意,是寻亲来了,检查过身份后,就放他们进去了。 苏唯看看西方的太阳,心底里默默算了算时辰。 “喂!跟你说话呢!” 卞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说,咱们吃什么?” 苏唯看了一眼卞和,道,“陈国处在巴地,巴地潮湿,巴地人以辛辣口味为主,你吃的惯吗?” “你又哪里知道的?”卞和反问。 苏唯没说话,向前走去,注意周边的饭馆。 “肯定又是花雨楼里听来的,这个女人。”卞和悻悻道。 “就这家吧。”苏唯回头对卞和说道,说罢,不好卞和同不同意,自己先进去了。 卞和走近,抬头一看,“成福记”。 进了门后,四周打量了一下,环境倒是不错,干净整洁,客人也多,这女子挺会挑。 “怪不得看上我三叔了。”卞和这般联想到。 落座后,店小二赶忙上前。 “二位看看,这是咱家的菜单。” 卞和翻开瞅了瞅,“这怎么都是辣的?” 店小二笑道,“二位东边来的吧,不知道咱这是巴蜀之地,不吃点辣的,不好抵御这湿气。” 卞和抬眼看了看苏唯,还真叫这个女人说对了。 “那随便来几样不太辣的就好了。” “好嘞。”店小二收起菜单,倒是有好多吃不了辣的人来此店吃饭,店小二也习惯了。 二人中午就未进食,这顿饭吃了不少。 要了两间房,这便休息了。 宋禹的路程要远些,在半路的客栈投宿一晚,临睡前,朝着陈国的方向望了望。 “阿秋……” 夏日虽然太阳西下的晚,但东升的早啊。 苏唯早起想去街上逛逛,出门便看见一脸苍白的卞和。 “宋和?你怎么了?” 卞和听见她叫自己宋和,也没有在意,而是呲牙咧嘴道,“都是你,非要来什么陈国,害得我拉了一晚上的肚子。” 苏唯上前,拉起卞和的手。 “你干什么!?”卞和想要挣脱,却因为茅厕上的虚脱,连挣脱女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摸着卞和的脉象,心道只是水土不服,顺势扶上卞和的手臂,道,“扶你进屋。” 卞和一脸嫌弃,却还是让苏唯扶着了。并不知道苏唯已经替其把过脉。 “你在这儿待着吧。”苏唯撂下一句话,准备要走。 “你这女人,找个大夫都不会吗?”躺在床上的卞和,嘴上还是不放过苏唯。 苏唯看了她一眼,笑道,“多拉几次就好了,放心。” 水土不服这事儿,只是时间问题,让他拉拉肚子,算是对他昨天路上说的那些话的惩罚。 “你这……”女人! 不等卞和说完,苏唯就把门关上了。 “臭小子,要不是看在你三叔的份上,早把你扔在这里了。” 宋禹对她有教育之恩,虽然比不上她的师父,但苏唯对于师徒之恩,本就看重,对宋禹就有一种师徒之间的情感,但也只限于此。 街道上很是热闹,苏唯先到了一家包子铺垫了点食物,转身去了贵人街。 陈国仅一城,对街道的划分相当的严格,贵勋富人,穷民百姓,什么人住什么地,分的都清清楚楚。不像有些城镇,富人或许涂个风水好,在村落落了户,穷人祖上捡了便宜,在贵人街有个家。 唐寻把这解释为,因地制宜,苏唯却说,陈国国主吃饱了没事干,整个国家就这么大点儿地,当然分的精细,若换成了大国,哪里有国家划分如此的? 唐寻说苏唯此言有理却无理,苏唯不知所以。 “来者何人?” 苏唯暗叹,贵人区就是贵人区,外来人进入都有士兵阻拦。 “小生东禹门门下弟子,名唤宋秋,想拜见魏君海魏大人,望大人放行。”苏唯这个名字太女性化了,便借用宋禹之姓,冠秋之名。 “东禹门?”士兵看了看旁边另一位士兵,二人对视,摇了摇头,都不知道东禹门一事。 “并未听说过。阁下请回吧。” 苏唯就知道是这样,但并不见其退让,反而一脸苦涩道,“传闻魏大人广招贤士,追随者众多,其座下门客上百,秋本想下山投奔,发挥一己之才能,却不料被二位阻止,唉。” 士兵有些犹豫,苏唯见此法有效,继续开口, “罢了,让秋在此等候三日,亲眼见见魏大人,若是秋入不了魏大人之眼,秋必定上山苦修,绝不给师父丢脸。”说罢,苏唯真要盘腿坐下。 那两个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让一个陌生男子坐在贵人区口甚是不雅,且眼前名唤宋秋的男子又是前来投奔魏大人的,若其以后真能得到魏大人赏识…… “不知阁下听何言,魏大人府中上百门客,此言真真是假。”一位士兵说道。 苏唯疑惑。 另一位士兵也说道,“魏大人爱惜才子不假,很多奇人前来投奔也不假,但大人选人却相当严格,能真正入府成为门客的,只有不到七人。” 苏唯更为惊奇,那史书上竟是骗人的?!七人与上百人,差距太大了吧。 不等苏唯惊讶完,两个士兵又道,“魏大人曾吩咐过,若是有名门之徒前来拜访,可以放行。但是……” “但是东禹门,我们真的从未听说过。” 苏唯仍没有起身,只是朝两位士兵拜了一拜,“多谢两位大人相告,是我东禹门地处偏远,二位没听说过,也不稀奇。”东禹门是大楚统一四国后才建立的,这个年代自然没有。“只是,魏大人,小生是必须要见一见的,两位不必劝我。” 见苏唯还不起来,两位士兵又对视一眼。 “阁下莫让我们动粗!” 苏唯两手一摊,一脸无辜道,“在下并未进入贵人区,二位凭何动手?” “这……”其中一位士兵不知如何作答。 另一位士兵反应的倒是快,“扰乱我国执法,当罪!” “二位大人好狠心!宋谋只是前来投奔,想要见上一见魏大人,却获有一罪之说!”苏唯气愤,言辞激烈。 两个士兵慌乱,他们本来只想劝让她起身,怎么越劝越严重了? 这三人弄得激烈,让巡逻的领头看到了,领头朝着这个方向走来。 第十三章 入住魏府 两个士兵见到领头来了,松了一口气。 领头询问过苏唯来意,道了句,“跟我来吧。” 苏唯笑笑起身,拍了拍屁股,对两位守门各行一礼,跟着领头走了。 “魏大人的府邸就在这里,能不能成为魏大人的门客就看你自己了。”领头不苟言笑,说话一板一眼。 苏唯看了看这个领头,年龄不大,三十岁左右,身上穿的是骑郞将的行头,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作为之人,史官应该不会不描写啊,苏唯怎就想不起这人是谁呢,看来这史书不能全信。 “阁下还有何事?”领头见苏唯盯着自己看了半天,不知为何。 苏唯一抱拳,恭敬道,“小生看大人年纪尚轻,却能担此大任,一时间心生敬佩,还想请教大人名讳。” 旁边一小士兵吼道,“呔!大人名讳岂是你能随意问的!” 领头一挥手,示意小士兵住口,“无妨。在下裴青。” “原来是裴大人,多谢裴大人带宋某前来。”苏唯面带笑容,再一拜。 裴青轻轻一点头,带着守卫继续巡逻。 苏唯看着裴青走后,转头看向魏府。 上前敲了门,不一会儿便有小仆开门领路。 “小的下去禀告,请先生在此等候。” 苏唯没有入座,站在原地四处打量了一下,这是苏唯这两辈子第一次真正进入一个官员家中,没想到是如此的。小仆很恭敬,环境很优雅,嗯,不错。 回想方才两个守门之士兵所说,魏君海门下仅有七门客,与历史所说太过相悖。好在前来投奔之人倒是不少,她来此地也不会突兀。 “老夫来晚了。” 苏唯回过头,没来得及看清,就有一身影在面前疾步走过,苏唯心道,这魏大人倒是个急性子。 苏唯行礼,“东禹门宋秋,拜见大人。” 魏君海今年五十几几,身体有些发福,长的像个佛爷,看着就喜庆的那种。苏唯看着这样的魏君海,不敢相信就是这样一个人,在未来四国大战的时期,还能保证陈国一番太平。 “快坐快坐,”魏君海挥手,示意旁边小厮斟茶。“老夫愚昧,竟不知贵门。” “不敢当不敢当,东禹门偏僻,规模不大,大人不知,也是应当的。只是秋师承于此,断然不敢忘。”苏唯说的谦卑,语气中流露出对自己师门的尊敬。 “不知阁下来我府中,是所谓何事?”魏君海问出正事。 “实不相瞒,此番宋秋下山,是专门来投奔魏大人的。”苏唯开门见山道。 “哦?” “听闻魏大人欣赏有真才实学之人,并将其招揽麾下,宋某求学十余载,自负肚子里有些墨水,心感时态将变,正是宋某一展抱负的时机,不知大人,可否给这个机会?”苏唯说的情真意切,仿佛句句属实。 魏君海细细端详了下堂低首恭敬的苏唯,“宋先生称自己求学十余载,为何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年尔?” “说来惭愧,宋某家贫,吃食无供,因此,长的就缓了些。”苏唯身子又低了一低,把穷人面对贵人时,谦卑却又自傲的姿态表现的淋漓尽致。 魏君海点了点头,这么解释,到也通透,而且,越是家贫的人,越想要表现自己,苏唯之行为,便是如此。 苏唯心道这魏君海眼神够尖的,她这个模样都能猜出年龄?好在她准备好了说辞,也不担心。 “老夫知道了,”魏君海道,然后对着旁边的管家道,“去收拾一间屋子,给宋先生住下。” “是。”管家领命下去了。 “宋先生请起。宋先生请坐。”魏君海又对苏唯说道。 苏唯没有推辞,坐在了客次坐。 客分主次,当主人说道,请上座,客人才可以坐在客座,否则只能坐在客次坐。 “不知先生有何学成?” “兵法作战,政策权谋,是宋某所善。”苏唯如实回答,唐寻的师父,是当年先皇钦点的太子太傅,授其上位者之法,将领之才能,百官之智谋。也就是说,唐寻与大楚皇帝,师出同门。 后来大楚皇帝登基,唐寻为避锋芒,躲入深山老林里隐世,后遇到苏唯,把所学尽数教与苏唯。苏唯不敢说师父教的全会,但十之八九是有把握的。 魏君海听罢,哈哈一笑,“现在正是太平盛世,你之所擅,恐怕用不到呵。” “果真如此吗?”苏唯道,“宋某不信,魏大人会不知此事。” 开战前,开战的消息虽然隐蔽,但不至于这么密不透风,毕竟军队里有成千上万人,且魏君海是陈国重臣,陈国国主不可能没有得到一点风吹草动,何况,陈国西邻晋,东属越,处在第一战开始的地域,怎么可能对战争之事一问不问? 魏君海收起笑容,两条浓厚的眉毛微微一皱。此时奉命收拾房间的管家回来了,魏君海道,“宋先生远道而来,想必累了,先去休息片刻,晚上再摆宴庆贺宋先生的到来。” “多谢魏大人,宋某此前借宿在客栈,还请辞前去取回一些私人物品。” 苏唯起身一拜。 魏君海许可,苏唯先跟着管家,去了西厢房。 “老奴姓邓,叫我邓老就行。”邓管家故胡子灰白,对魏府很是熟悉,看样子是在魏府待了不少年岁了。 “邓老。”苏唯不敢怠慢,恭敬道。 “不敢不敢,先生这边走。” 房间面朝东,坐落在院子的西侧,院落开阔,屋子倒也不会显得阴冷。 “敢问这两间屋子,住的是何人?”苏唯指向朝南的两间房子。 邓老呵呵一笑,“是和先生一样,前来投奔老爷之人。只是他们来的早了些,挑了个好位置。我家老爷重才,住哪里都是一样的。”邓老的言外之意,是告诉苏唯若得到魏君海器重,想住哪里都不是问题。 苏唯点了点头。随后邓老离去,苏唯进屋大致瞅了瞅,转身离开了西厢。 出了贵人区,又看到那两个守卫。 苏唯朝着两位各自一拜,“两位,还请放行。” 两个守卫对视一眼,让她出来了。 苏唯大步向前走去,之后又是想起来什么,快步走了回来。 “我已住在魏府,一会儿是要回来的。麻烦两位大人了。” 说罢,笑着又是一拜,随后转身大步离去,不再看那两人。 第十四章 你我有缘 “这臭小子跑哪去了?”苏唯从魏府出来,直奔客栈,却发现卞和不在房里,“难不成在茅房?罢了,给他书信一封,告诉他最近我出门几天好了。” 留下信件,吩咐店小二交给他,苏唯拿好包袱,退了房后就离开了。 走到贵人区,守门的还是那两位。 “这两个人说的话半真半假啊,魏府也不是那么难进。”苏唯嘀咕着,走向守卫。 守卫这次识趣,让开了门口。 苏唯点头示意,走了进去,随意性的瞟了一眼左边的守卫,正瞧见他皱着眉看着自己。 等苏唯正眼看去,那守卫又不瞧她了。 苏唯一乐,离开了。 进入魏府也很顺利,走到西厢房门口时,碰见了两个人。 “想必阁下就是魏大人新招揽的门客了。”一年轻貌俊,一手拿折扇,一身青白长衫,长相甚是好看的公子道。 另一人是一位老僧人,身穿袈裟,眉毛甚长,将眼睛盖住了大半,很是神秘,见到苏唯,道了句,“阿弥陀佛。”算是问好。 “在下宋秋。”苏唯不敢怠慢,分别一拜。 “不敢当,在下穆萧。”年轻公子对着苏唯也是一拜。 穆萧?史书上的风流公子,苏唯面色不改,心底里却对穆萧有了一定的抵触。 “老衲法号玄通。” “宋某初来乍到,还请二位多多指教。”苏唯谦虚道。 “宋兄抬举,你我二人同是魏大人门客,辈分一样,年龄又相仿,没什么指教不指教的。”穆萧倒是自来熟,刚见面就与苏唯称兄道弟的。 苏唯心里迷糊,这穆萧看起来二十三四,大了苏唯十九八岁,敢说年龄相仿?四国时期的史人,当真是脸皮厚厚的。 苏唯奔波一天,有些累了,况且魏君海还说晚上设宴,苏唯怕盯不住,回房休息了。 “玄通,你可敢与我打一个赌?就赌我三个月的自由身。”穆萧打开折扇,一副喜洋洋的表情。 玄通右眉一挑,看着穆萧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反问道,“你可还记得我作日对你说的话?” 穆萧拿着扇子的手顿了一顿,然后立马合上扇子,惊喜道,“你是说,有缘人就是她?!” 她若是有缘人,还要什么三个月自由啊。穆萧心悦。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穆萧舒了一口气,“哈哈,玄通,看来我并非是你命中注定的徒儿!” 玄通曾说过,若有缘人出现,穆萧的命数就会被更改,他便不再是玄通命里注定的徒弟了。 “这位施主,不仅是你的有缘人,也是老衲的有缘人。”玄通再一说道。 “什么意思?”穆萧看这个跟着自己一年多的老僧人,疑惑他今日的话怎么这么多。 “天机不可泄露。”玄通对着虚无一拜,仿佛是今日的话太多,怕折了寿命。这一拜,能让自己心安。 穆萧也不追问,反而觉得,这才是玄通嘛,平日不多说一句话,说的最多就是“天机不可泄露”“阿弥陀佛”一类的。 此时邓老来了,是魏君海让穆萧过去。 玄通大师只是跟着穆萧才来到魏府,并不算魏君海的门客,因此就留在了厢房。 苏唯睡了个好觉,醒来不多时,邓老就来请她去前堂。 本以为有好酒好菜在等着苏唯,推开门一看,苏唯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笑道, “今日魏大人摆的是棋子宴,宋某看出来了。” 说罢,大摇大摆的走进去。 “拜见魏大人。”正经的行了一礼。 前堂里没有酒肉饭菜,有的是一盘盘棋,共有四盘,皆是围棋。 “宋先生好眼力,既然来了,就请开始吧。”魏君海指着左手第一局棋摆放处。 “魏大人倒是开门见山,宋某就不推让了。” 苏唯大跨步走过去,第一局对战的,是一三四十岁的青年,看样子应该是魏君海的门客之一。 “权谋之道,以围棋之法测之,最能见出高低,这位是陈棋友,不擅权谋,却擅棋道。”魏君海介绍道。 苏唯看了一眼魏君海,心道自己来之前幸好吃了些果子,不然早就饿的咕咕叫了。回过头来,对着陈棋友,抱拳道,“在下宋秋。” “陈荣。请坐。”陈荣话少,执黑子,待苏唯坐下,子落。 苏唯也不示弱,拿起白子,一落。 待陈荣又落一子,苏唯对魏君海轻松道,“不如大人趁棋局还未紧张,给宋某讲讲这规则可好?” 魏君海哈哈一乐,“好!” “想必宋先生听说过,成为我魏府门客,不是一波三折,就是一波多折,自然,既然自称足智多谋的宋先生来了,我这魏府的礼数也不能变了,这几局棋,你只需胜了半数,老夫便算你赢,留在我魏府,老夫也定不会亏待……” 苏唯伸手,比了个“禁声”的手势,转头对魏君海笑道,“下一个。” 旁边有人惊讶道,“这么快?” “我还没输!”陈荣急了脸,棋盘上不过三十几枚子落,怎的这个宋秋就说了下一个? 魏君海也很是差异,陈荣的棋艺他是知道的,那是相当了得,宋秋的谋智再厉害也不会这么快就赢了他,连忙上前。 “老夫看看。”魏君海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来这棋并未下完,皱着眉头略有不悦的对苏唯说道,“宋先生以为本官老糊涂了?这棋,你还未赢。” 苏唯却不再拿一子,站起身,道,“陈棋友,的确善棋,也的确不善权谋。大人请看,这处仅有二兵,虽不致胜至败,陈棋友却花费六卒击杀,这使我军在此处,汇聚一团,虽围棋讲究一围字,但战场就是战场,不顾全大局,早晚,会阵亡的。” 魏君海眯起眼睛,听了这番话,他知道,这宋秋是在讽刺他用棋局测试她的权谋之道。围棋在围,权谋在权与谋,二者虽然相仿,却不同归。看来这宋秋,是不满意这个测试之法呀。 魏君海大笑,“宋先生高明,也罢,这局,算你赢。” “可是……!”陈荣想要反驳,他的棋艺,绝不会输! “碍,”魏君海摆手,“老夫知道陈棋友棋艺无双,陈棋友不必介怀。” 苏唯话说到这里,魏君海已经明白,这已不是苏唯与陈荣的比赛了,这是他与苏唯的纷争。 “承让。”苏唯拱手对陈荣说道。 陈荣心不甘,抱了一拳。 “他日有空,定与陈兄一争高下!”苏唯补充道,她不想因为个魏君海,把这里的人都得罪了。 “好说!只要宋兄不再整这些邪门歪道,那么在下一定奉陪。”陈荣也不是小肚鸡肠之人,只是对围棋,有着谜一样的痴迷。 “请吧,宋先生,”魏君海指向下一个人。 全场有四桌棋盘,魏君海说过只要赢半数就可以了,且第二盘第三盘都是象棋,第四盘,是围棋。 苏唯跳过第二局。直径来到第三局,对手是今日下午见过的穆萧。 第十五章 假意醉酒 “有琴兄,好棋法。”苏唯不得不赞叹,穆萧看似吊儿郎当,不谋正事,却下的一手好棋,步步杀机。不得已,苏唯只有出此下策。 穆萧前一秒还是乐的,后一秒表情变得奇怪,这棋,也下错了一步。 “将军。”苏唯自信满满道。 穆萧回过神来,发现棋盘上,自己已经无路可退。 “是穆某输了。宋兄好计谋。”穆萧起身,拱手道。 “承让了,有琴兄。”苏唯同样起身,对着穆萧抱了一拳。 魏君海看了看棋盘,又看了看穆萧,再对苏唯道,“好!” “那么,请宋先生继续下吧。”魏君海又道。 苏唯抱拳,“方才魏大人道,宋某赢得一半数即可算赢,现在宋某已经赢了四局之二,算的半数。” 魏君海嘴角向下一撇,“嗯?老夫可没说总局之数是四,宋先生,老夫说过?” 苏唯在心里暗骂这个魏君海老狐狸,面上不改色的道,“是宋某糊涂,请魏大人指点。” “哈哈哈你看你,老夫没说过是四,但的确是四啊。”魏君海说话不怕人噎死,苏唯松了一口气时,魏君海又道,“不过这四盘棋,只是第一局,第一局,算你赢了。” 苏唯心里苦啊,笑道,“魏大人高明。” 魏大人笑呵呵道,“请吧,宋先生。” “魏大人请。” 二人一前一后向大堂走去。 进了大堂,苏唯愣了一愣,“这是?” “宋先生年纪虽轻,谋略与胆量,却是叫老夫佩服。这场酒宴,算是欢迎你,成为我魏府门客中的一员。” 魏君海一边走到主坐,一边说道,左手一伸,旁边便有侍女递上一樽酒。 “第一杯酒,老夫敬你。” 此时,方才前堂里的人陆续走了进来。 “恭喜了,宋兄。”穆萧也走了进来,对着苏唯恭喜道,随后落坐在了客座。 苏唯不敢不敬,但手里又没有酒杯。看来,这是魏君海下的一个套。 “大人抬举,可这第一杯酒,宋某却是不敢接下。” 魏大人微瞪,“哦?宋先生这是不给老夫面子了?” “宋某不敢,只是第一杯酒,意义重大,应敬在座诸位,若不是他们具来魏大人麾下,宋某也不会前来,但最该敬的,是魏大人您,若不是你求贤若渴,给宋某一展才能的机会,宋某万万不会前来。” 苏唯说的脸不红心不跳,张口就来,心里却是膈应起来。这魏大人也没有史书上说的那么清明廉洁嘛,专爱听好话。 “哈哈,赐座!”魏君海大手一挥,“满酒!” “谢大人!”苏唯知道,这算是了了。转身坐上主坐,对面就是穆萧。 魏君海又是一笑,“来,大家共同举杯,干了!” 苏唯端起酒杯,心中五味杂陈,这魏大人喜欢心理战呀。一饮而尽。 酒宴,无酒不欢。 幸好苏唯酒量尚佳,不然跟他们这些男子喝酒,还真是喝不过去。 几杯下肚,苏唯觉得差不多了,开启醉酒状态。 之后的酒水,一半倒在了衣衫,一半倒在了桌子上。 酒宴进行了半夜方才停止,穆萧趁着酒醉,提议与苏唯一同回西厢房。 苏唯自然没理由拒绝,毕竟两人都住在西厢房,是一同路。二人颤颤巍巍,仿佛都已大醉,实际上,苏唯看到,穆萧那一双桃花眼,甚是清明。 “宋兄,可否让我进去坐坐?”来到西厢房,穆萧提议。 苏唯不经意一撇,这个穆萧,史书上倒是没有写错,方才二人互相搀扶之际,穆萧就趁机在苏唯身上乱摸,幸好苏唯有意避让,这才没让他吃了便宜。 只是苏唯此时是个男子模样,难不成穆萧有断袖之癖? 此时听到穆萧这样问,苏唯一乐,难道这家伙看出我的女儿身了。 “夜已过半,穆兄还是早些回房休息的好。”苏唯想推开穆萧,这个家伙像是粘在了苏唯身上,怎么也弄不走。 “宋兄为何不唤我有琴兄了?”穆萧是个成年男子,力气大国苏唯许多,推搡之际,竟进了苏唯的屋子。 二人一个踉跄,险些倒地。苏唯此时想翻一个白眼,他俩明明都没有醉,为何还在隐藏。 “穆萧,够了。”苏唯一想到这个穆萧风花雪月的性子,就有些抵触。他这手,不知摸过多少女人了。 穆萧却像没听见一般,左脚稍稍一用力,将门竟然关上了。双手擒住苏唯,沉声道,“你是谁?” 玄通说此人是他的有缘人,因此穆萧格外注意了苏唯。他保证,自己以前从未见过苏唯,且他姓穆名萧,字有琴,但自己的字却从未告知过他人。方才就是苏唯一声“有琴兄”让他一愣,才失了棋局。 “在下宋秋。”苏唯动弹不得,双手被穆萧擒住,方才她为引开穆萧注意赢了棋局,才说了“有琴”二字,但没想到穆萧逼问的方式竟是如此。 “宋秋?”穆萧腾出一手,向前抓去。 “你!”幸好这屋内未点灯,不然苏唯这老脸能红过明早的朝霞。 “你从何而知我字有琴?”穆萧再道。 若是这穆萧以普通形式询问苏唯,苏唯还可以道,是魏君海告诉的。至于魏君海到底知不知道,关苏唯什么事。但此时,穆萧竟然如此逼问,还有如此下流之举动,苏唯再怎么好脾气也没办法和他好好说话了,况且,苏唯脾气并不好。 “老子猜的!” 听到这个回答,穆萧盯着苏唯的双眼愣了愣,“还敢自称老子?” 说罢,手上的力度增加了一下。 苏唯再怎么没发育,也该发育了……又且苏唯这十四岁的身体,装着一个三十六岁的灵魂。 “穆萧!” 第十六章 组合怪异 “莫非我真的醉了?”穆萧从苏唯屋里出来,一手扶着头说道。 借着月光,穆萧看到自己这手,想到了方才的事,自言自语道,“脸这么热,我一定是醉了。”说罢,赶紧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走到门口的时候顿了一下,还是进去了。 看到穆萧走了,苏唯暗叹,这古人总结的法子就是好啊,到底是谁想到女子要“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苏唯想给他拜高香。 方才穆萧擒这着她不放,苏唯忽然想到了这个法子,大哭不止。穆萧应该是没想到这种架势,悻悻走了。 “看来,也不用想什么借口解释我为什么知道了,直接上眼泪,都可解决了。”苏唯没有点灯,忙活了大半夜,有点累了,伸了个懒腰。 忽然想到穆萧方才所为,愤愤道了一句,“不要脸的!”倒头睡去。 二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苏唯记得,寻思酒席上魏君海说过,午后是要论道的。这论道苏唯在史书上见过,就是一堆人说来说去的,与聊天差不多。 不知是不是今日出来的时辰苏唯没选好,一出来正巧碰到穆萧。 二人默契的没说一句话,而是互相别过脸去,朝着后堂走去。 “喏,方才还说到你俩。”魏君海已坐在主位。 “拜见大人。”苏唯穆萧共同道。 “入座入座。”魏君海示意周围仆人下去,只留下一个邓老在一旁侍奉。 苏唯方才来时,已经注意到,这后堂门窗较少,除了桌椅茶杯,还有魏大人后面的一大扇屏风,就无它物了。此时屋里除了邓老,共有九人,想必其他包括穆萧在内的七人,都是之前收入魏君海座下的门客。苏唯有些疑惑的,是没有那位老僧人,玄通。 “今日论道,有二事。”魏君海道。“其一,是老夫想问问诸位,是否接纳这新来的客人。”说罢,魏君海看向苏唯。 苏唯抬头看去,除去邓老,他人目光皆皆投来,心道,这魏大人的测试还没结束呢。 此时没轮到苏唯开口,苏唯就没说话。 一位身穿道袍,稍微年长的人开口,“贫道认为,这位小兄弟年龄甚小,胆量却实过人,其谋智,也尚可,若再多学几年,应该可以加入。”此人应该是蓄胡多年,胡子长的到了胸前。 苏唯眉毛微挑,这道长此话是不同意了? “我认为道长此话不对,”一胖的与魏君海无二的光头和尚,此刻反驳,“这小兄弟我看着就很顺眼,道长夸赞了那么多,只道一句年龄甚小,就不同意其加入,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道长怕是小兄弟失了信心,这样说并无大碍。”这人五十几岁,与魏君海同辈。 “是啊,这小兄弟毕竟年龄太小,没经历过风浪,何以谋得大事?”说这话的人,看其穿着,珠光宝气,锦缎华服,像是位商人。 “穆小子今年不过二十有三,怎么没见你们说过太小?穆小子,你说是不是?”此人长相粗狂,性子直爽,大汉一个。 这问题丢给了穆萧,穆萧不能不答,“萧认为,诸位在意的无非是……”说到这里,穆萧特意看向苏唯,接着道,“宋兄的年龄会否限制了其见识长短,影响判断。既然如此,不如与宋兄谋论一番,看看宋兄是不是真的被限制了,如何?” 大汉想了想,道,“此言有理。我同意!” 五十多岁的老者点了点头,道,“老夫觉得可行。” 商人道,“衾夫子,若说谋略,在我们之中,你最擅长。不如就由你来与小兄弟切磋一番?” 衾夫子,也就是五十多岁的老者,推脱道,“老夫是个教书先生,在谋略一方面,哪里比得过魏大人。” 众人看向魏君海。 魏君海笑笑,“怎么推给老夫了?老夫不是已经表态了吗?” 除了苏唯穆萧,衾夫子第一个明白过来,魏君海已经留下了苏唯,这算是表态了。这番言论,只是看看众人态度。 衾夫子暗叹自己怎么早没想到,若是想到了,按照魏君海的思路去说,说不定…… 这一句话,众人百态。 苏唯看着这些人,一个魏君海,招揽了道人,和尚,教书先生,富商人,威武大汉,风流穆萧,还有一个一直没有说话,坐在座位末尾的黑衣带刀男子。这个组合,甚是奇怪……且看魏君海的意思,是让苏唯也要加入这个阵营,苏唯只是为了通关凭证而来,怎么有一种误入狼窝的感觉。 进出两国的通关凭证需要两国之中都有担保人才可,苏唯这才想到了史书上所记载的陈国重臣魏君海,一来是看看这被史书渲染的大功臣,其护住陈国免受四国战争所带来的灾难,是大功,二来就是为了办理出入越国的通关凭证。 但如今想来,苏唯觉得此事与史书上写的大过相悖。 道人算命,和尚信佛,夫子教书,商人敛财,大汉习武,剑人杀人,风流……不知道风流有什么用。 还有苏唯本身,魏君海看重了苏唯什么? 苏唯想到那天初见魏君海时,魏君海问自己所擅长……“兵法作战,政策权谋。” “难道……”苏唯想到了什么,而后看向主坐的魏君海 “老夫的第二件事,就在此处。”魏君海看向众人,然后回头指向屏风。 邓老接到指示,上前将屏风转了一个面。 “魏大人好手笔,这么快就将地图弄来了。”商人道。 苏唯看到地图后很是惊讶,听闻此语,明白了这是除了她以外的人都知晓的事。 苏唯一眼便看出来。这幅地图不是普通地图,而是军事部署地图。看来她心中的那个想法是对的。 这地图仔细看去,其地貌西有山脉,东临大海,南方平原较多。这是南楚的地图,苏唯看够得出结论。 “宋先生,可看出什么了?”魏君海问道。 苏唯知道,这话她必须回答,既然魏君海已经让她入伙,就不怕她反悔,且魏君海是陈国重臣,她不过是不知名的门派出来的小小弟子,杀了她简直易如反掌。这前面就算是油锅,她也不得不得下。 苏唯暗叹自己来魏府来的的马虎的同时,回答道,“南楚西北与晋接壤,东北有越国毗邻,却在西方关卡部署较多,其目的是为了防止西漠女真侵犯吧。但这幅军事部署地图,是四国鼎立之初所画,于下已经不符合当今的局势。” 魏君海赞扬的点了点头,他看人,一向很准,“不错,邓春,拿真正的地图来。” 穆萧看了看苏唯,心中若有所思。 第十七章 无奈饮酒 论道结束后,苏唯被单独留了下来。 “怎么样?宋先生,可还适应?”魏君海笑呵呵道。 “除了口干舌燥,其他都好。”苏唯回答道,颇带点儿打趣的味道。 魏君海哈哈一笑,“宋先生是个识趣的人。” 苏唯笑笑,没有说话。 “晚膳已经叫人送去了你房里,宋先生,请吧。”出乎苏唯意料,魏君海没询问太多,便让苏唯回去了。 除了后堂门口,穆萧也在。 “宋兄。”穆萧跟进,与苏唯并肩而行。 “作甚?”苏唯没好气道。 穆萧不经意的看了看周围,在苏唯耳边轻声道,“秋妹妹怎的不尽人意,这么快就忘了穆某得好?” 苏唯被穆萧说话时吹出来的气,弄的痒痒,连忙躲开,“穆兄之恩,宋某不会忘。” 穆萧毕竟没有拆穿她是个女子的事实,对于苏唯,确实有恩。 “那就好,”穆萧打开折扇,扇动几下,“那宋兄,想如何报答呢?” 苏唯瞥了一眼穆萧,“报答?我也忍住不说你的秘密好了。”苏唯随意道。 穆萧急忙合上扇子,好奇道,“我的秘密?你知道什么?” 二人说着说着,就到了西厢房。 “快说啊,吊人胃口。”穆萧赖在苏唯身边不走,一个劲儿的询问。 “你的秘密,还要问我?”苏唯快他一步踏入屋里,说罢,把门嘭的关上了。这个风流鬼,再也不要他进我屋。 “你!”穆萧被门隔断,愤愤回了屋。 “玄通,过来吃饭!”穆萧对隔壁叫嚷。 穆萧说的声音大,苏唯在屋里也听到了。 看来玄通只是穆萧的人,并不是魏君海的门客。 后几日,魏君海每隔一日便论道一次,其他时间苏唯倒也无事,琢磨着何时与魏君海提出通关凭证一事。 再说宋禹。 宋禹在周国,进展的不错,已经和当地的官府说通,再有半月,通关凭证便可办下来了。 与苏唯卞和分开的第九日,竟然遇到了卞和。 “你不是和阿秋在一起吗?”宋禹只见卞和,不见苏唯,慌了手脚。 卞和撇了撇嘴,拿出一封信后,道,“和三叔离开后的第二天上午,我便与她失去了联系,后来店小二给我一封信,信上说她要外出几日,让我不用担心,后来我见她迟迟不回来,就来周国找您了。” 宋禹拿过信,他教过苏唯写字,因此苏唯的字,他是认得的。“你找过没有?” 卞和咽了口口水,“没有……不过三叔你不用担心,她……” “她什么她!她是个女子!手无缚鸡之力,你怎的就不明白呢?”宋禹手里攥着那封信,怒道。 “我……”卞和无言。 “通关凭证还需半个月,你再去陈国寻寻,半个月后我去城门口找你。”宋禹道。 卞和无奈,只得原路返回陈国。 再说苏唯。 “通关凭证?”苏唯诧异,原本苏唯还在想何时与魏君海说说通关凭证这一事,没想到今日魏君海找来苏唯,便把通关凭证交给她了。 “不错,宋先生来我魏府已有半月,只知魏府内可以论道,却不知魏府外,我们会做些什么吧?”魏君海买了个关子,不紧不慢说道。 苏唯看着所谓的通关凭证,就是一个红底金字的小令,上有一些为了防止他人伪造的复杂的纹路,苏唯抬头回答道,“还请魏大人告知。” 半个月时间的接触,苏唯已经发觉,魏君海此人长的一副慈眉善目,嬉笑开怀的样子,实则爱谋权术,私下里,十分享受别人对他的依赖,怪胎。 “这里只有宋先生与老夫,宋先生不必隐藏。”魏君海并不解释,反而这样说道。 苏唯抿嘴一笑,魏君海这个老狐狸,近来几日论道,都谈军事地形,作战权术,或者分析各国兵马,战略部署,苏唯就算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来,这个魏君海哪里是史书上写的什么护国大功臣,分明就是野心勃勃的夺权者。 且魏君海看中的,不是一个区区陈国,而是盯上了四国!苏唯不禁怀疑,魏君海最后到底算不算成功,因其将史书都能欺瞒过去…… “宋某本是山中野人,承蒙大人抬爱,才能衣食无忧,且宋某说过,当下时局动荡,太和,并不是长久的法子。”苏唯知道自己此时是骑虎难下,必须顺着魏君海的套路来走,否则她面对的,只有死路一条,苏唯起身跪拜,郑重道,“宋某愿追随大人,誓死不弃!” 魏君海大笑一声,“宋先生是聪明人,不如,老夫赐你一杯酒,你看如何?” 说罢,有一小仆端了一杯酒从后面走出来。 接过这酒,苏唯浅笑,一滴不漏,一饮而尽。 魏君海满意的看了看苏唯,“时间紧迫,宋先生,与我来吧。” 辛酒入肚,与寻常酒无异,苏唯跟着魏君海,来到后堂。 穆萧七人已在此等候。 魏君海苏唯入座,魏君海道,“在座的,都是自己人了,老夫也不瞒着大家。咱们,就开始吧。” 说罢,给了邓老一个眼神,邓春领了下人,全部退出了后堂。 出了门口,邓老回头看了看,默默叹了口气,离开了。 西厢房的玄通此时走出房门,嘴里轻声道,“有缘人……缘起了。” 穆萧回到房里,发现玄通不在屋内,出门碰到小厮,于是询问道,“可见到常和我一起的老僧人?” 小厮摇了摇头,“老僧人出了魏府,就没回来。” 穆萧是这魏府里最了解玄通的,平日不会轻易踏出魏府的玄通,竟然一声不响的离开了,穆萧似乎意识道,这个缠了自己一年多老僧人,不会再来找他了。 一年半前,穆萧还未来到陈国,在南方一个小镇,遇到玄通。 玄通开口就是一句,“施主愿不愿意剃度出家?” 穆萧当时躲避家族联姻,出逃在外,说白了就是逃婚,但即使是逃婚,也从未想过出家啊,立刻拒绝了玄通。 玄通不再言语,却半步不离的跟着穆萧。 穆萧开始很是反感,但玄通执意跟随,并说,“你是老衲有缘人。” 穆萧见玄通是撵不走了,也就随着他去了。 之后得到消息,陈国魏君海门下客人,可以得到最好的身份保护。穆萧为躲避家族人寻找,便来投奔魏君海。 玄通自然一路跟随,直至今日。 苏唯吃完晚饭出来溜溜,正巧看到穆萧坐在院子,独自喝着闷酒。 第十八章 终遇卞和 “怎么不见玄通大师?”苏唯显得随意,坐在石凳上。 “他走了。” 苏唯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半晌,穆萧拄着头,看向西方落下的太阳,“你看,夕阳了。” 苏唯回头看去,她坐在西方位,穆萧坐在东方位,从穆萧的角度看去,那太阳不偏不倚的正在苏唯屋顶的边缘线上,可从苏唯的角度,只能看见一片霞光。 “宋秋,”穆萧叫道。 苏唯转头看他,霞光正好射满他全身,使他整个人看起来金灿灿的,穆萧长的也不赖,这画面,嗯,不错。 “你女扮男装来此,是为何?” 苏唯也用一手拄着下巴,“通关凭证。” “啊?”穆萧惊讶,“就为了这个?” 苏唯点了点头,她可不就是为了通关凭证而来的呗。谁知道这历史竟然是这样,叫她自投狼窝,不得已屈膝于魏君海。 苏唯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太冤,师父不该教她那么多史学的。 “你拿了通关凭证,要去何处?” 苏唯挑眉,不知穆萧何意。 “别担心,只是闲聊。”穆萧补充道。 “西边,找人。”苏唯没说的太详细,这两个词已经足够。“只是,现下看起来,有些困难了。”说罢叹了口气,两手环抱,趴了下来。 穆萧笑了笑,“自食恶果?” “去你大爷的。”苏唯瞪了他一眼,这穆萧没拆穿她的身份,这一点让苏唯很是感激,除了好色这点无法忍受,保密工作还是可圈可点。 “其实魏君海知道你是女儿身也无妨,”穆萧端起酒杯,盯了一会儿,“他只在意,你是不是真的能为他所用。”说罢,看向苏唯。 苏唯没有辩解,只道,“男子,方便一些。” “也对,”穆萧仰头喝酒,“万一那魏老头儿起了色心怎么办,是吧。” 苏唯撇撇嘴,心道这穆萧不起色心就万事大吉了。不过转念一想,觉得有些不对劲,欲言又止道,“你为何……” “嗯?怎么?” 苏唯摆了摆手,“无事。”苏唯本想问问他为何不去找女人,但,这和苏唯也没什么关系,难不成,她还要去验证历史? 且,这史书,苏唯是越来越不信它了。 魏君海一事,就是被苏唯所学的历史骗了。 “你这人,吊人胃口。”穆萧摇了摇头,舒了口气。 而后,穆萧忽然想起了什么,刚要开口,又止住了。 苏唯自然是瞧见了,也不知穆萧是作甚。 “东西都收拾好了?”穆萧又问道。 苏唯点了点头。今日论道时,魏君海给他们两个下了命令,明早就要出发,一起随行的,还有那个不怎么说话的刀者与胖和尚。 “魏大人给我们的路线,会经过周国吧。”苏唯想确定一下,宋禹还在周国等她,她不能让宋禹白等。 “只是路过,不会进去,毕竟我们的目标是楚国。”穆萧回答,这番去往楚国,魏君海也是给了四人楚国的通关凭证的,黑底红字的小令,除了纹路不太一样,形状大小都无异。 苏唯沉思,那该如何告知宋禹,她此时的情况呢,她得想个办法。 “今日之事,只是闲聊,你不必担心,我听了就忘了。”穆萧想到方才苏唯欲言又止,估计是怕他说漏嘴,与魏君海一伙,就给她吃了一粒定心丸。 “随意。”苏唯笑笑,起身离开,即使穆萧真的告诉魏君海,她也不怕,且穆萧说的对,魏君海不会在意苏唯的来历,他只在意,苏唯是否对他有用。退一步讲,苏唯已经喝下那杯酒,魏君海没什么不放心的。 第二日,苏唯四人并未从正门出发,而是从后门,沿着几乎没有人的小路出了贵人区,当然这里也有侍卫把守,只不过,这些守卫是魏君海的人。 待他们走后,长胡子道长与魏君海在书房下棋。 “大人为何选择了那个宋秋?” 魏君海笑笑,“道长再不专心下棋,恐怕又要输了。” 长胡子道长谨慎起来,不再开口。 …… 今日,卞和从周国回来,到了陈国。 “这从哪里找起。”卞和一个头两个大,责怪苏唯太能乱跑,叫人不省心。 苏唯四人,平日只待在魏府,因此陈国中并没有什么人认识他们,出了贵人区,就大摇大摆的在街上行走了。 苏唯先看到了卞和,见他去了他们两个半月前投宿的客栈,心想正好告诉宋禹她此时的情况,刚想借着上茅房的由头,离开三人,便被穆萧拦下。 穆萧靠近苏唯,小声道,“有人。” 苏唯会意,魏君海派人跟着他们。 但若错过这次机会,苏唯不知还能如何通知到宋禹。 苏唯还是离开队伍,胖和尚看了看苏唯离开的方向,又收回目光。 此时卞和。 “客官,这小店里人来来往往的,我怎么能记得那么清楚呢?”店小二两手一摊,真不知卞和说的是谁。 “你在好好想想,一个长得不错的男人,大约和我差不多高,半个多月前,我们在你这儿住店,她还给你一封信,让你交给我。”卞和无处可寻,只能从这处下手。 店小二仔细回想,正巧看到苏唯从门口进来,“碍?是不是那位公子?” 第十九章 突来杀手 “你要去楚国?”卞和惊讶。 “此事一句两句说不清楚,麻烦你告诉老师,此去楚国三个月时间,让他不要担心,三个月后我会去晋国寻他。”苏唯时间紧迫解释不了太多,只能仓促一说。 “三叔让我来寻你,怎的就如此仓促就把我打发了?”卞和怒瞪。 苏唯怪嗔,这卞和真是太倔。 “你们不是还有任务在身,速速去吧,请他放心。” “哼,现在你才想起任务,半个月前你怎么不说?枉我三叔如此对你,你却弃他不顾,要去楚国?”卞和继续反驳。 “你这孩子!”苏唯被气的吹胡子瞪眼。 穆萧在不远处等候,看到苏唯的时候,也发现了跟在她身边的卞和。 “他们两个在前面不远处,我们跟上去就行。这位是?”穆萧问道。 “我老师的侄子,”苏唯实话实说,“宋和。” 卞和也见到了穆萧,心道这苏唯怪不得丢下他三叔,原来是有这么一个小白脸在这儿。 “在下穆萧。”穆萧礼貌道。 卞和也回礼,“宋和。”既然苏唯已经误认成他姓宋,且卞姓在东越只有金陵一家,很容易想到卞和是金陵来的, “他只与我们走到周国。”苏唯补充说道,这是方才她与卞和中和想法之后决定的。 穆萧点了点头,没有多问什么。 “宋兄弟上个茅房也能领一个跟班,和尚我真是佩服。”胖和尚拱一拱手。 苏唯笑笑,没说什么。 几人继续赶路,很快就出了陈国,到了周陈两国之间众多山路之间的其中一条。 “这片区域啊,不属于四国势力,什么人都有,我们得小心着点儿。”胖和尚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坐下,从怀里掏出个酒葫芦。 苏唯还是头一次和胖和尚如此近距离相处,以往在魏府论道,苏唯只觉得胖和尚性子公道,不知未来几个月相处,会有怎样的故事发生。 转头看向刀男,这家伙似乎从未说过一句话,苏唯除了他脖子上的一条长疤看的清楚,其他的一概不清楚。 卞和也坐了下来,心道这周陈两国的路他才走过不久,怎的就遇上危险了。方才他第一眼见到胖和尚,就觉得此人长的慈眉善目的,应该算是前辈,还有那个拿着大刀的黑衣男子,路上始终未说过一句话,一脸的凶神恶煞。 卞和又想到,这里离周国还有半天时间,明日就能见到三叔了…… 穆萧闭眼睡觉前,瞄了一眼苏唯,又看了看卞和,嘴角不自觉上扬,安心睡去了。 苏唯心中暗骂卞和白日实在太拧,稳稳睡去。 半夜惊醒。 “有人!”刀男轻喝,忽的睁开双眼,大刀握在双手,立即站起,做出随时开战的准备。 苏唯等人也纷纷惊醒,苏唯听到,不远处有脚步声,甚至有马蹄声。 “人数太多,不宜开战!”穆萧显然也听到了声响,这样提醒到。 “晚了!”刀男一个健步,跨上前,大刀一挥,直奔苏唯而来。 苏唯此时才察觉身后有人,立刻向右闪退,可是那人速度极快,又是个练家子,刀尖眼看冲着苏唯双眼而来。 那人一身黑衣蒙面闷哼一声,手中刀剑落地。 “多谢!”苏唯抱拳,郑重道。 但还来不及多说,有更多黑衣人蜂拥而至。 刀男与胖和尚身手具然不凡,三下五除二,黑衣人便倒下三五。刀光在深夜一闪而过。 穆萧利用手中折扇,也能从善如流抵挡几分。 卞和更是从小习武,只是年纪尚浅,力气不足,不多时就有些体力不支。 苏唯虽说上一世有练武健身,但关键是健身,却没有杀招,只能躲避。 对方人数众多,他们五人根本无法应付。 “他们人数太多!这样不是办法,我们得分散开来!”胖和尚额头已经冒汗,他许久没有这样大开杀戒了。 苏唯正与穆萧对上一眼,二人会意,慢慢向后退去。 路过卞和身边,苏唯本想拉他一把,却不料有刀剑砍来,阻断二人。 卞和此时转身,上来就是一脚,冲苏唯喝道,“走!” 苏唯此时已和穆萧聚首,来不及多想转身逃命。 卞和也不恋战,抓准时机朝着一个方向逃去。 不久乌云密布,天降惊雷,野山上的血迹都被大雨冲没了。 追赶苏唯穆萧的黑衣人已经被二人甩丢,此时二人正在斜山下躲雨。 “这里太空旷,很容易被发现,幸好天还没亮,待雨势小些,我们再走。”穆萧脱下被雨水打湿的外衣,打了个冷颤。 苏唯也不计较男女授受不亲,开始脱衣服,“雨大才好,把行踪都冲没了,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这里,我看我们还是先生火,烤干衣服是正事。” 说罢起身再周围找了木棍,简单的搭起一个支架,将湿衣服晾了上去,身上只着一件中衣。 “别站着啊,找点干柴火。”苏唯对现在一旁的穆萧说道。 火被架起来了,苏唯打了个喷嚏。 “头发散下来晾晾。”穆萧解着自己的发冠,对苏唯说道。 苏唯一想也对,将木簪拔了下来。 天开始微亮,视线便的清楚,雨声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穆萧借着微光,见到了此时苏唯的模样,想着玄通说的“有缘人”…… 苏唯有些困了,挨着火堆躺下,虽然地面又凉又硬,但还是抵不住困意来袭。 穆萧浅笑,靠在石头上眯着眼,不知睡没睡着。 宋禹今夜睡得不安稳,天还没亮就起身了。 “宋兄起的好早。”宋禹出了门,蒋家二公子也在院子里。 “二公子。”宋禹行礼。 蒋家是邱城县的县长家,宋禹此时在蒋家做客。 “宋兄可是有什么心事?”蒋家二公子,姓蒋名仲云,与宋禹相处下来交谈甚欢。 “瞒不过仲云,今日我总觉得心里发慌。”宋禹如实说道。 “想来是夜里没有睡好。”蒋仲云也不清楚宋禹是为何心慌,只能这样安慰。 宋禹也希望如此。 待到中午,卞和来了,宋禹才知,心慌是有原因的。 第二十章 谋者定谋 “啊啾!”苏唯打了个喷嚏。 穆萧睁开眼睛,心道这家伙不会得了风寒吧。 苏唯迷迷糊糊醒来,发现身上盖着晾干的衣裳,应该是昨晚穆萧给她盖的。 “怎么忘了他是个色鬼。”苏唯小声嘀咕道,幸好穆萧还算有有良心,没对她做什么,苏唯穿上衣裳,见到穆萧正看着自己。 “醒啦。”穆萧道。 苏唯穿好衣裳,头发束好,道,“赶路,走了。” “碍,这么着急干什么。”穆萧不知何时起身,一把拉住要走的苏唯。 苏唯没有防备,被他这么一拉,顺势向后退去,巧不巧的退到了穆萧怀里。 苏唯心里骂到,妈的老色鬼,暴露本性了。 穆萧也不留恋,扶稳了苏唯后,手便收了回来。 穆萧见苏唯又要走,折扇打开,一扇子拦住苏唯去路。 “你还没说,为何这么着急?” 苏唯当然着急,宋禹在周国等她,毒酒的解药也在等她,尤其是后者,魏君海说过,毒药每一个月发作一次,若一个月内没有服用解药,则会毙命,但只要她不做背叛他的事,每月的解药自然有人给她,当然,这解药并不能完全根治,否则魏君海便无法控制她了。 “你没服毒?”苏唯反问。以魏君海小心翼翼的性子,不可能不给穆萧服毒啊。 穆萧合上折扇,笑道,“你说那杯酒啊,哈。” 苏唯疑惑的看着他。 “喝了,我喝了。”穆萧走出斜山坡,苏唯也跟了上去。“不就是个毒药,不用担心。” 苏唯低声嘀咕,“神经病。” 穆萧斜眼看了苏唯一眼,“走了,赶路。” 二人向南方走去。 宋禹听罢卞和所言,不能再等半刻,立即要动身寻找苏唯。 卞和拦截,“三叔,你可记得我们来这里的目的?” 宋禹顿步。 卞和再言,“那个秋娘,一直在花雨楼里待着,哪里有什么仇家会去寻她?我看着,昨晚那些黑衣人,不像是冲着她去的。” 宋禹仔细想想,苏唯从七岁便在花楼待着,且七年来,就同他走的最为亲密,苏唯确不与他人来往,应该不会在短短半月内就会和谁结下如此大仇。 “可我,还是不放心。”宋禹坐了下来,双手扶着大腿,一副担心的样子。 “三叔有什么好担心的,我看那秋娘近几日长胖了不少,身侧还有美男子相伴,生活过得滋润着呢。”卞和悻悻道。 宋禹一怔,苏唯胖了?是了,她在长身体的时期,高一点胖一点,都是正常,这七年来,他也是这样看着她长大的……等等! “你说她身边还有个男人?”宋禹忽的转头,有些失态的叫道。 卞和没想过自己温文尔雅的三叔会有这一面,点了点头,不忘记添油加醋的说道,“是啊,长的还不赖,穿的华冠丽服的,不似寻常人家公子。” 宋禹眉头紧皱,而后舒展开来,“她相貌倾国,自然招人喜爱。” 卞和知道,这三叔,是没救了。转念心中一问,这秋娘真有这么好?他怎么没觉得。 “阿秋不似寻常女子,她那般聪慧……罢了,阿和,我们也不要耽误了,明日我就与蒋大人说,我们动身,去晋国。” 卞和兴奋道,“好!”,他三叔终于开窍了。 再说苏唯这边。 “话说那些人是来找谁的?”穆萧开口。 苏唯斜看他一眼,而后收回目光,那些人第一刀刺向了她,但苏唯自问来到这世上没有与任何人结仇,不可能有仇家,那么这第一刀,应该是敌人的障眼法。 又或者是那些人见钱眼开,看上了他们的财物,但这个说法不太能说得通,那些黑衣人不光人多,还个个都有兵器,从打法上来看,像是经历过训练。单纯的杀人夺宝,可能性不大。 “不知。”苏唯这样回答。 穆萧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而后继续赶路。 “昨日我瞧得清楚,和尚他们二人分别去了不同方向,我看这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聚合,不如我们先去大楚,怎么样?”穆萧提议道。 苏唯惊了惊,点头同意。 苏唯听的清楚,方才穆萧说的是,大楚? 苏唯不会记错,在四国时期,人们会在楚、晋、燕、越,四国国号前面加上方位称呼,如东越,南楚,北燕,西晋,或者直接称作楚国晋国之类的,但''大楚''一名,是在南楚统一大陆以后,才被世人称呼。 穆萧这一说,不知是不是巧合。 苏唯走着走着,肚子有些饿,从昨晚到现在,她还滴水未进,早该饿了。 “前面有家客栈,我们投宿一晚吧,正好吃点东西。”穆萧正巧这样说。 苏唯点头,天也快黑了,只能明日再赶路了。 走近客栈,穆萧低下头来悄声说道,“这店是个黑店,里面人员闲杂,小心点。” 苏唯能猜到大半,这条路,与其他三个方向的路,被叫做四大路,是四国国界交汇地段,除去四大路,还有很多分支小路,四国对这里的管辖都不严格,因此一些在四国待不下去的人士,都会经过此处,另谋他处。有些是常年在此处,偷窃强抢过路人,用以谋生。 店里店小二不似城里的一样,来了客人,并不上前招呼。因为他们的宗旨是,反正这附近就他一家客栈,你不来这里,还能逃到哪去? 穆萧似乎对这里很熟悉,随意大喝一声,“来两碗面!” 店小二听到叫喊,向后厨也同样大喝,“加两碗面!” 苏唯看着穆萧,心道这成年男子,就是比小孩子懂事,想当年他们八女六男,那些男孩子,没一个有眼力见的,尤其是那个江淮。 想到这里,苏唯有些难过,七年前那晚,除去她与江淮,那些孩子……那个将军,真是毒人一个! 苏唯甚至在想,若她有机会,定叫那将军…… “我都在想些什么。”苏唯嘀咕,摇了摇头清醒一下,真是被自己的想法打败了,她这一生,可是要平淡一些的。 但回想起前世,师父曾经说过,有谋者,是不会满足于当下,更不会甘心于有谋而不谋。 “你嘀咕什么呢,面都好了。”穆萧拿着筷子,在苏唯面前晃了晃,将她拉会现实。 苏唯叹了口气,就算她想平静,她还是选择了跟宋禹一起离开花雨楼,更是选择了投奔魏君海,此番又不得不听命于魏君海,去楚国办事。 谋权者,不可不谋。 第二十一章 有琴有疑 一桌三人,二人着玄色衣裳,一人着紫色华服。 三个人坐在那里一句话不说,但极其扎眼。 穆萧与苏唯吃完面,准备要两间房住下。 “两个大男人还要两间房?”店小二一脸嫌弃,不情愿道,“本店空房吃紧,对不住了二位,来一间吧。”说罢,从柜台拿出一把钥匙,拍在桌子上。 苏唯穆萧对视一眼,不想惹是生非,拿起一把钥匙转身上楼。 “我睡床上,你自己想办法咯。”穆萧进门后,一屁股占领床上。 苏唯心道,这家伙还真是不禁夸,刚说他会照顾人,转眼就不是人了。 看看房内,就两个巴掌宽的长凳,虽说苏唯瘦小,也不可能躺下。 也罢,苏唯大摇大摆走向床边,一屁股坐了下来。 按照年龄,苏唯可以当穆萧他娘了,和自己儿子睡在一起,没什么问题吧。 穆萧看着苏唯爬向他床,觉得好笑,“你这女子,当男子当惯了?” 苏唯不理他,闭眼说道,“睡觉。” 穆萧起身脱下外衣,将折扇放在一旁。 “你这人,怎的还要脱衣服?”苏唯感觉到他起身,睁眼正瞧到穆萧脱衣。 “穿着睡觉不舒服,你也脱了吧。”穆萧将衣服挂好,伸手也要替苏唯宽衣解带。 “打住,快睡。”苏唯赶忙制止。 穆萧也不逗趣苏唯了,躺下入睡。 苏唯见他老实了,也闭上眼,沉沉睡去。 穆萧却睁开眼睛,仔细看着苏唯这张脸。 “有缘人……”穆萧轻声道,“多有缘?”闭眼睡去。 只是一到半夜,穆萧又醒了。 “主上,查到了。”暮色中,有人低声禀报。 “说。” “东越,金陵,花雨楼。有一宋禹,是乐师,现在周国。”话语简洁明了,没有一丁点儿废话。 “昨夜刺杀之人,查清。下去吧。” “是!” 谈话声结束。 穆萧转身看了看苏唯,烟花女子,有缘人?再次躺下睡去。 第二日。 苏唯好好梳洗一番,这两日实在过得憋屈,连脸都没好好洗洗。 “下去吃饭吧。”穆萧提议。 苏唯刚好收拾完东西,点了点头,与穆萧一前一后下楼。 随意吃了一些后,准备离开。 昨日那扎眼的三人,此时忽然右手握住剑柄,一副几欲来打的模式。 穆萧也做好防备,随时准备撤退。至于苏唯,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只是她不像其他习武之人拥有内力,因此反应的要慢一些。 店小二早就不见了踪影,不知藏到了哪里,应该是经历这种事经历的太多,有了经验。 穆萧猛的看向门口,一扇子让自己滑到后方。苏唯瞧了一眼他,没有动作。 此时,大约有二十几人,冲到店中,领头的几个用布遮住相貌,见到紫衣男子,纷纷眼冒精光。 “兄弟们!就是他!给我上!”其中一蒙面人道。 二十几人一齐冲上前去,那三人飞快起身,一个跳跃,冲杀到人群中。 苏唯所在位置,虽然离三人较远,但打群架嘛,怎么可能不会波及。 穆萧见苏唯如此,心道这女子是不是疯了,右手向后一推,奔到苏唯面前。 拉起苏唯后退。 苏唯看着他,嘴角上扬,这穆萧,有些不一样。方才穆萧独自退后时,她就觉得不对,若按照穆萧性子,定不会把她独自落下,反正那时二十几个人已经进屋,轻举妄动只会惹来祸端,因此干脆不动。 那边的争斗还在继续,穆萧和苏唯不动声色的退走。 “多谢!”苏唯抱拳道。 穆萧看着苏唯,心中有些复杂,他在想,是不是方才他不救她,她就不躲了? 二人继续赶路。 “不是往这边走吗?”到了岔路口,苏唯疑惑,她记得方位,去楚国,是走东南路,不是南路。 “你来过楚国?”穆萧反问。 苏唯看着穆萧,轻笑一声,“跟着你就是了。”走向南路。 山路崎岖无比,杂草丛生,苏唯想到魏君海派来跟着他们的人,自出了陈国,就没发现他们的踪迹,难不成穆萧此举,是为了躲避他们? 走过这段山路,迎来一段更为难走的道路。乱石遍布,荒无人烟。按理说,走向楚国,应该平原更多些,怎的周围山峰越来越多了。 “穆有琴。”苏唯叫道。 穆萧顿了一下,停住。 “怎了?” “有事你直说,别磨磨唧唧的。”苏唯忍不了了,今天早上起来他就不对劲,也不知还要持续多久。 穆萧见苏唯如此,抑制不住的冷哼一声。 他向来擅长伪装,怎的这会子在她面前就演不下去了。难道就因为他昨晚得到的消息?宋秋是个烟尘女子,是玄通口中,他的有缘人。 他身份尊贵,地位显赫,现在居然与一个最低贱的女子一路同行。这一切,是他的自尊心作祟? “你知晓我字,知晓军事图,知晓权术,知晓兵法,你,还有什么不知的?”穆萧一字一句道来,回想在魏府的半个多月,苏唯展示的能力,绝对不会是一个烟尘女子该有的。但昨晚暗线来报,消息不会有假。除非,是有人刻意栽培她,使她成为一名细作…… 穆萧步步紧逼,苏唯轻笑一声,“师承东禹门,自然……” “别装了!花雨楼,宋禹?”穆萧冷笑。 苏唯收回笑容,这个地方,这种实力差距,她很容易被穆萧逼到死角,她不是穆萧的对手,不能动武,只能智取。 “有琴兄好手段!”苏唯抱拳道,即使被拆穿,也是一脸轻松。其实,经过穆萧一提,她才想起,东禹门,宋禹,真是一个禹字。甚巧。 “说!”穆萧的扇,已到了苏唯颈上。 苏唯微微抬头,看着穆萧,面上从容道,“在下宋秋。”实际上,脑子飞速运转,怎样才能让穆萧不伤和气的放过自己。 穆萧被气的够呛,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下宋秋? 苏唯看那双桃花眼,其中耀着怒火。 “重要吗?”苏唯轻声道。 穆萧一愣,而后问道,“如何不重要,你到底还知道我何事?” “没了,有琴。” 穆萧顿住,愤愤落下扇子。 “信你一次!” 第二十二章 你这女子 “你确定这里真能走到楚国?”二人在这深山老林里走了半个多月,苏唯觉得自己身上都馊了。 “自然。”穆萧回答言简意赅。 “天快黑了,找地方休息吧。”穆萧补充道。他若记得没错,前面不远有一个小山洞,今夜他们终于不用露宿了。 “那边有条河,我去看看有没有鱼。”到了山洞,将包袱放下,苏唯说道。 待到走远一些,苏唯回头高喊,“别来找我!” 穆萧看她离去,不自觉一笑,而后眉头微皱,去山上找干柴。 苏唯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这边水流缓,水也很清澈,深度刚刚好,周围还有树木遮挡。 麻利脱下衣服,觉得全部脱光不太好,灵机一动将外衣裹在身体上,一起下到水里。 “嘶……有点凉啊。”苏唯打了个冷颤,不久就习惯了。 “舒服~”苏唯不禁感叹,虽然是个冷水澡,但洗干净的感觉真不错。 洗的差不多了,苏唯准备起身离开,就在这时,苏唯脚下一沉,好像被什么东西缠住了脚丫子。 “啊!” 穆萧抱着今晚用的柴火,走到山洞口,便听到苏唯大叫,木头散落一地,一阵风的跑了出去。 “宋秋?!”来到河边,穆萧对着河水大喊。 苏唯所在的水潭,深度较浅,但再往前面却是一个大坡,此时苏唯不知被什么东西拉住,正在向坡下滑去。很快苏唯就全部被拉下水中。 “宋秋?!”穆萧有些着急,苏唯一直没有回应他,除了那声惊叫,再没有别的声音。 穆萧忽的看向大路,他听到,有人来了。 “这里水流平缓,他逃不了太远!分头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穆萧躲在暗处,听到了这句话。他隐约中见到,这些人是那天冲进客栈的二十几人中的七个。 待那七人走后,穆萧从树上跳了下来,小心寻找苏唯。 苏唯没有防备的被拉下来,现在呛了一口水,感觉呼吸困难,昏迷之前,她见到拉下自己的那怪力,原来是一人,只是模样还没看清,人就晕了过去。 若是她看清了,一定会认出,此人正是那天客栈中扎眼三人中,黑衣之一。 黑衣见她昏迷,来不及多想,便给她输气。握住脚腕的手,也环抱到腰肢。苏唯恢复一点意识,又闭上了眼睛。 水下,黑衣听到岸上多人走过,没有轻举妄动,静待。 半晌,察觉那些人离开了,黑衣抱着苏唯上岸,对她轻声道,“对不住了。”苏唯只是暂时昏迷,没有大碍,他起身准备离开,只是,一把折扇拦住了他。 黑衣知道,这把折扇的主人的武功,在他之上,否则他不会察觉不到。 穆萧收起折扇,低身将苏唯抱起,对黑衣说道,“跟我来。” 黑衣思绪片刻,跟了上去。 到了山洞,穆萧见苏唯衣不蔽体,只一个外衣裹住身体,对黑衣道,“麻烦阁下回避。” 黑衣转过身去。 穆萧在心里嘲笑了自己,自己真是多此一举,这宋秋分明是个烟尘女子,还怕身子被人看了去?她们这种被精心培养的细作,为达目的,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穆萧拿来干净衣裳,准备给苏唯换上,但碰到苏唯身上的外衣时,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还是解开了。 穆萧也是第一次给女人更衣,幸好苏唯穿的是男装,穆萧不至于手慌脚乱。 “好了。”穆萧对黑衣道。 黑衣转过身来,对着穆萧抱了一拳,“多谢阁下不杀之恩。” “你我无冤无仇,我为什么杀你。”穆萧道,他想出去狩些猎物,怕苏唯醒了会饿,但这个黑衣在这里,他有些不放心。 “阁下不用担心,我不会伤害她。”黑衣像是看出了穆萧的心事,这番说道。 穆萧思索片刻,趁着天没有完全黑下来,离开山洞,上山狩猎。 苏唯难受的厉害,黑衣自然瞧见了。 待穆萧回来,便看到黑衣坐在苏唯身边,两人挨得好近。 “喂!你做什么!”穆萧放下手里山鸡,冲到黑衣面前,迅速抓住他领口。 “她发烧了。”黑衣道。 穆萧松开双手,“抱歉,我太激动了。” 黑衣平静道,“无妨。”起身让出了地方。 “山鸡?小时候常吃,我来做?”黑衣看到被无情扔在地上的两只山鸡,对穆萧说道。 穆萧点了点头,“麻烦了。”坐下摸了摸苏唯的额头。 是有些热,前些日子就受了点风寒,不到两天就好了,今日却直接发了烫。 黑衣应该真的是常吃,给山鸡拔毛的动作很利索,不一会儿便上烤架了。 “这附近山上应该有草药。”黑衣拿下一大半只烤熟的山鸡,递给穆萧。 补充道,“吃吧,我给她留了一只。” 穆萧感激的看了看黑衣。 “在下穆萧。” 黑衣看了看穆萧,道,“苏韦。” 穆萧疑惑,“可是大楚苏家?” 苏韦摇了摇头,“随意起的。” “那些人……” “是我的雇主的事,其他我也不知。”苏韦回答。 穆萧猜测他的雇主,应该是那紫衣男子。 “你水性很好啊。”穆萧想起今天那帮人说的那句话,想来这苏韦应该是一直躲在水里,才没有被发现的。 “水边长起来的。” 穆萧心道,与这个人聊天有点困难啊,怎么半天都是他在提问。 “她很冷。”苏韦看向苏唯。 穆萧也察觉了,只是现在没有被褥,供她取暖。 “那个,方才在水里,你女儿她呛了水,我怕她顶不过去,便,便给她输了气。”苏韦想了想,还是如实回答比较好。 穆萧尴尬回答,“她不是我女儿。”他看起来很老吗? “失敬。” “早些睡吧。” “那你女…她怎么办?” “我来。” 穆萧看着苏唯,脱下自己外衣,给她盖上,又挨着她躺下。 看着苏唯红唇,心道这女人…… 苏唯迷迷糊糊感觉嘴唇碰到一个软软的东西,有些饿了,一口咬上去。 穆萧一个闷哼,这女人! 第二十三章 苏唯一死 不知怎的,苏唯第二天的烧便自己退了,穆萧以为自己昨晚没有判断好,误以为苏唯发烧。 “这位是?”苏唯起身,见到苏韦。 “这位姑娘,实在抱歉,昨日为逃避仇家,让姑娘落了水,在下苏韦。” 苏韦?和我名字很像啊。“无妨无妨,反正也没什么,我叫宋秋。” 苏唯发觉自己身上的衣物穿的好好的,但为了防止尴尬,没有说穿。 “醒了?”外出打水的穆萧此时也回来了。 苏唯点了点头,有点饿了。 “烤鸡,这儿。”苏韦察觉到苏唯肚子在召唤了。“有点儿凉,要不要热?” “不用不用,肚子是铁打的。”苏唯笑着双手接过烤鸡。 宋秋很好看,苏韦给苏唯的第一印象。 苏韦算是雇佣兵,这次雇主跑了,他在这里也是被追杀的命。穆萧有意留下苏韦,便邀请他一同前去楚国,苏韦想着自己也无事,应承下来。 苏唯起身,看到苏韦卷起裤腿后露出的右腿上有一条长长的疤痕,四周还有烧焦的痕迹,似乎想到了什么,却记不大清楚。 苏唯看看穆萧,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三人继续赶路。 终于在十天后,来到了楚国三十六城之一程阳城。 苏唯现在才知道,原来穆萧走的路,是绕过了楚国所有附属国家,直奔楚国而来的路。 进了城,苏唯就觉察到穆萧眉目紧缩。 “喂,”苏唯轻拥了他一下,小声道,“怎么了?” 穆萧低声,“盘查甚严。” 苏韦在四大路待久了,进城的机会少。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左看右看。没注意两个人的谈话。 三人准备在这儿休息一晚,明早继续赶路。 三人吃饭之际,倒是听到不少震惊消息。 “听说了吗,越国都打到周国了,这鲜卑一族也趁机南下,晋国可谓是腹背受敌啊。” “鲜卑一族也来凑热闹?” “是啊,我看这次晋国,是完了。” “别太早下结论,这仗不才打起来嘛。” …… 穆萧手里握着的酒杯,“嘭”的一声,碎了。 苏韦吓了一跳,而苏唯,若不是她力气太小,手里的筷子,也被折断了。 越晋开战? 这才不过十月,离开战,还有三月余啊! 他们只是在深山里待了二十余天,怎的战争就开始了? “宋秋,”穆萧看了一眼苏唯。 “不必多言,我们走吧。”苏唯知道穆萧要说什么,她也急于知晓到底发生了何事。只能到了郢城,和魏君海的人接线,才可知晓全部。 三人更是要了三匹快马,马不停蹄的冲向郢城。 又是十天,郢城近在眼前。 “和尚他俩定没有我二人快,你找地方安定下来,前方有家福满楼,我觉得还算不错,现在我有些事情要去办,不得不先离开了。”进了郢城,穆萧立刻对苏唯这样说道,又对苏韦道,“苏兄,再会。” 说罢,转身离去。 “宋姑娘,那我们怎么办?”苏韦问道。 “照他说的,安定下来呗,走。”奔波这几天,苏唯已经没有那么震惊了。史书不一定是真的,历史还有很多疑点。但此刻她在的这个世界,的确开战了。 福满楼,名字不错,就这家吧。 “两位,吃饭还是住店?”城里的店小二就是不一样,热情好客。 “住店!”苏唯要了两间房,她准备先洗个澡。 身子进入装着热水的木桶,满脸享受。 忽的,苏唯闷哼一声,胸口撕裂一般疼痛。 “魏君海!”苏唯咬牙道,这毒太狠,没想到是如此疼痛难忍。 “啊!”苏唯疼昏过去,吐了一口黑血。 本来若他们走正常大路,魏君海的人就等在途中,将解药给她。在魏君海的计算中,他们约一个半月到达南楚都城,郢。但穆萧不走寻常路,一个月便到了,苏唯也因此错过了获得解药的机会。 如今一月之期到了,毒药已发。魏君海曾说过,若不服下解药,只有死路一条。 穆萧走到宫城外,心口忽然绞痛,但只是一瞬,疼痛就消失,穆萧又恢复正常,“糟了,宋秋!” 王宫已在眼前,穆萧有些犹豫,是否回头,去救苏唯。 生死之间,穆萧想到那晚,暗探来报…… “去他的有缘人!”穆萧大步向王宫走去。 离郢城很远的一个小镇上,一眉毛太长遮住了眼睛的老僧人,此时忽然看了看天,缓缓开口道,“阿弥陀佛,奇人尔。” 苏韦觉得饿了,时辰也到了该吃饭的点儿,去了苏唯门口敲门,敲了半天也无人回应。 本想这样离去,但心里有些担心,想推门进去看看。 “宋姑娘?可在里面?”苏韦在门外徘徊了一阵子,最终还是推开门进去。 “这?这是!?” 只见苏唯躺在血水里,紧闭双眼,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宋姑娘?!”苏韦上前,见苏唯并未着衣,想要退走,但人命关天救人要紧,“对不住了!” 苏韦关好门窗,将脸别了过去,袖子挽起来,这些动作一气呵成,只差把苏唯从木桶里抱出来。 水早就凉了,苏唯的身子也冷冰冰的,苏韦心中一沉,这宋姑娘,四肢已经僵硬了…… 把苏唯放在了床上,正在想下一步该怎么办时,门被打开了。 “穆兄!” “她怎么样了!?”原来是进了王宫又立即折返回来的穆萧,他推荐他们来这福满楼,他就先来这里寻找,还好,他找到了。 穆萧一个箭步冲到床边,右手微微颤抖抚上苏唯的脖颈。 “宋秋……”穆萧胸膛起伏,不敢相信。但他不会判断错,苏唯,死了。 “怎么?宋姑娘怎么了?”苏韦也着急了,宋姑娘这么美的一个人,难不成,难不成没了? 苏韦也立即给她把脉,却找不到一丝一毫的脉搏。 穆萧眼眶微红,“是我不好……” 穆萧让苏韦看着苏唯的尸体,自己出去了。 苏韦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苏唯之死,是真真切切发生了。这一切太快,苏韦来不及反应。 待穆萧回来,穆萧待了一件女衣,还有一些头饰。 “帮我。”穆萧低声道。 苏韦会意,立即上前。 苏唯的身体有些僵硬了,给她穿这衣裳有些不方便。 穆萧忽然回想起那天第一眼见到苏唯,他不知怎的,就是看出了她是女儿身,还想与玄通打赌,结果玄通说,她是他的有缘人。 “哪里来的缘?不过是两个月相处之缘,玄通,你话却不准。” 穆萧没见过苏唯女装,他不会给女子绾发,只能简单替她梳洗,系了一条白纱头带。 “你是烟花女子,穿大红大紫的衣裳穿惯了吧,这身素衣,很适合你。你的死,与我有很大关系,穆萧,无能释怀。” 穆萧抱着苏唯到了山野间,苏韦不知穆萧是何时挖好的坟地,买好的棺材。此时,他心里美貌的宋姑娘,正躺在里面。 穆萧上了香,拱手一拜。起身开始埋葬苏唯,苏韦想上前帮忙,却被穆萧阻止。 “我自己来吧。”穆萧很是愧疚,若不是他想早日回到楚国,就不会走那条捷径,苏唯或许可以获得解药,又或者,他早点想到苏唯一月之期的毒发到了,找人为她解毒,苏唯也不会这样…… “玄通道你是我的有缘人,我却看不透彻,玄通这次,怕是说错了吧。” 二人静立良久。 “苏韦,你可愿追随我?” “苏韦无家,连名字都是偷来的,苏韦,愿追随主上!” 第二十四章 三国情况 宋禹与卞和早在一个月前,就顺利入住了西晋太尉邓丘府中,并凭借宋禹的聪明才智,得到邓丘器重。 此番越国与晋国开战,鲜卑一族也来侵犯,就是宋禹出谋划策,为西晋赢得缓和时间。 此时,隶属晋国的边陲小国,已经驻扎了晋国军队,周国也在其中。 宋禹正奉命赶往周国,进行支援,半路却遇到一位紫衣受伤之人。 “在下,在下姬光,望壮士……相救。” 宋禹吃惊,周国二皇子姬光?心生一计,“来人,快扶他上马!” …………两年后………… 南楚王宫。 “王上,这是越晋两国交战的最新消息。”马公公呈上一份奏折。 楚王上接过来一看,“宣,辰王。” 熊子显正在书房看兵书,接到王宫里来的口谕,换了衣服便进宫了。 “儿臣,拜见父王。” “起来吧,”楚王道,手里递给熊子显那份记载越晋两国战事近况的奏折,“你看看。” 熊子显接过奏折,细细看来。 越晋两国战事已持续两年之久,越夺得晋二城一国,但鲜卑一族对晋国的压迫隐隐有了松动之势。 “你觉如何?” 熊子显合上奏折,道,“儿臣以为,当助晋战越。” “何有此言?” “据儿臣所知,自西晋被夹击以来,前前后后有三次请求父王出兵相救,这是缘由。趁此索要隶属西晋周国,周国夹在越晋二国中,晋王有意割舍,若我们索要,能有四分成。进攻越国,上游可水战,下游可攻击后方,两面夹击,使其措手不及。这是方法。若此法能成,我大楚之疆域可扩大三一,这是利益。” “呵,老三,当年你不满寡人给你的婚事,一意孤行向北逃去,后来又说什么发现越国秘密,以此为由留在陈国,如今让你来想办法,却只会说说道道,纸上谈兵,没有一点实际!”楚王怒喝道。 熊子显当即跪下,铿锵道,“儿臣不敢,当年是儿臣冲动,但后发现陈国魏君海野心勃勃,妄想吞我大楚合并东越一事并不作假,那一年多来我传递回国的消息,也都真真切切,甚至连儿臣身体的剧毒,也是真真存在的。” 楚王不做声,等着熊子显继续说下去。 熊子显会意,继续道,“我大楚有三代忠良穆将军坐镇,其身经百战,多次击退女真一族,保我大楚江山,若他带兵,胜算过半!” 楚王眯眼思索片刻,道,“下去吧。” “儿臣告退。” 从王宫回来,熊子显回到辰王府。 “把苏韦找来。” “是!” 不一会儿,一身盔甲的苏韦跪拜在堂前。 “主上!” “凑近一些。”熊子显吩咐道。 “本王交给你一些事……” …………西晋,郑国………… “宋先生,敌军杀进了汉口关啊!”丰城城主颤颤巍巍的跑了进来,一脸恐慌。 现在他别无方法,只能求助这位宋先生了。 “三叔,汉口关往西,就是丰城了。”卞和一旁提醒道。这两年他长高了不少,更是行了弱冠礼,是一个成年人了。 宋禹点了点头,这丰城的秋天,总是比别处离去的早了些。 秋天,阿秋。 自从两年多前一别,再未见到。两年之中,更是毫无消息。 宋禹微微叹了一口气,“越军三万,汉口关却只有三千兵,你叫我如何守得?” 丰城主老泪纵横,“宋先生,救救丰城吧,老夫,求求你了!” “阿和,丰城兵马多少?” “骑兵千,步兵万。” “丰老城主,”宋禹道。 “老夫在!” “若是来得及,让汉口那三千兵,撤回吧,守不住关口,也要守住丰城啊。”宋禹一番情真意切,仿佛用尽了方法。 丰城主顿住,“守不住了?” 宋禹无奈的摇了摇头,“若此时派兵,还没赶到,越军就杀过来了,届时咱们弹尽粮绝,拿什么和人家打?” 丰城主站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宋禹再道,“听我一言,早早归了那三千兵马,这丰城保住的几率,又大了半分。” 丰老城主,颤抖道,“传我命令……” …………越国,金陵………… “三弟果真好手段,短短两年,便让我们收复两城一国,如今,汉口也要拿下来了。”当年的卞军师,此时说道。 “不是我们,是王上与允家。”大哥卞启道。 “怎么?允家还在针对我们卞家?” “允佐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怕我们卞家抢了他的军功!”卞启喝到,近几年他操劳过度,头发都白了。 “那个老狐狸,若不是三弟,他的仗能打的那么顺利吗?!”卞军师悻悻道。 “好了,此事别再招摇。” …………郢城外,秋山上………… 苏韦或许是习惯了,每次外出任务,都想来此处看看。 “宋姑娘,此番我去东越,怕是要很久才能回来,不用担心你的坟头没我打理,还有主上,他为了纪念你,特意命名此山为秋山。虽然已经和你说很多遍了,但还是忍不住……” 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苏韦静立片刻,转身离开了。 …………南楚,无名山………… “玄通大师。”寺庙里清净,叶落之声都能听真真的。 “阿弥陀佛。”玄通不紧不慢,从佛堂里走了出来,“施主醒了?” 苏唯点点头,拱手拜谢,“多谢大师救命之恩。” “若不是施主奇人异象,即使老衲将你从土里翻出来,也是救不活你的。” 苏唯打从心底里感激与佩服,也知道玄通这话是故意说反了,即使她活过来,没有玄通大师,也只能在那棺材里等死。玄通大师此番这样说道,只是不想让她多多计较罢了。 “施主打算怎么办?” 苏唯转头看了看山下纷飞的落叶,又是一秋,谁也无法改变叶落归根的事实。 “若大师不嫌弃,”苏唯转过身来,恭敬说道,“宋秋希望一直在这儿长住。” “施主乃是老衲的有缘人,老衲不会介意。施主走到哪里,想在哪里,又有何妨?你的根,在这里。”玄通双手合十,念珠绕在拇指。 苏唯不懂佛,点不破这“缘”是何意。玄通大师,只凭一“有缘”二字,便下山解救她,可她却不知为何。 玄通转身,看向山下纷飞黄叶。 “来年,新叶又会出来,因为这是树木毕生的意义。”玄通转头看向苏唯,“你可明白?” 苏唯似乎有所顿悟,但却不透彻。 “老衲不让你留下,老衲不赶你走。”玄通再道一句,便离开了,嘴里念叨着,“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第二十五章 在下宋秋 无名山坐落在越楚之间,其周围群山环绕,溪水分流,苏唯身在此间,颇有些世外桃源的意味。 师父说过,谋者为谋。 她既然是权术者,就不该自顾平淡,似那局外人一般,看着这局面。 之前,她只当是自己从未来而来,不该扰乱局面,但如今看来,无论是她的本心,还是这所谓的历史的召唤,都要她想掺和一手。这过往,才不算白来。师父所授,才不算白教。 玄通不赶她,不留她。 换句话说,他留她,又赶她。 世道轮回也是这么个道理,既然她来了,不能两手空空的去了。 这谋,她要为;这权,她要夺。 “南楚万兵一挥,中原皆拿下,此番我倒要看看,那南楚到底有什么厉害的。” 苏唯一直走,走向越国的方位。 “迷障?” 不多时,周围景色渐渐被腾升的雾气遮掩,七丈之外看不出去,再往前走,视野所及不过三丈。 苏唯时刻注意周围动静,这迷障来的蹊跷,多半是人为造成,只是不知这人是越,是楚? “咻!” 一支箭羽飞速而来,苏唯到底会两下拳脚功夫,一个侧闪躲了过去。 听着声音,箭射在了不远的一根树上。 苏唯试探的走过去。 “越军?”箭是三翼红羽。 箭入木二寸,想来那人射击距离很近。 苏唯也是因为格外当心周围动静,才躲了过去。 说明此人精准度颇高,能在大雾中射击,且不是胡乱扫射,这人不简单。 苏唯更加谨慎,原地不动,静观其变。 这箭是仅越国拥有的三翼箭,射击她的,不是个人,而是一个军队。她不得不谨慎。 半晌,都不见人影,苏唯疑惑,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苏唯疑心道,“雾里看人,应是判断错了。” 那击箭人靠的不是视觉,而是听觉。 苏唯缓缓向前靠近,并且注意脚下动静。 一根细到若不仔细看,绝对不会发现的银线此时就在苏唯眼前。 “原来如此。” 银线放置的很低,上面有铃铛捆绑,常人走路不会被绊倒,更不会发现。加上荒草掩盖,雾气遮挡视线,要不是苏唯刻意观察,也是观察不到的。 苏唯忽的抬头,有人来了。 脚步很轻,却很杂乱,想来人数颇多,苏唯自然不会选择开战这愚蠢到家的法子。 苏唯朗声道,“在下误入此处,多有得罪之处,还望阁下见谅。” 人影渐渐浮现,苏唯猜测的不错,的确是穿着铠甲的越军。 其中,还有一个墨色披风,一身盔甲,腰挂玄铁佩剑之人。想来,应该是他们的主帅。 “阁下既然来了,还请到营中坐坐罢。” 那主帅说的好听,手底下却有二人上前,走到苏唯身后,这架势,分明是胁迫。 “理应如此。”苏唯拱手道。 越国?她正有此意。 越晋开战两年有余,鲜卑一族也辉兵来犯,目标直指西晋。 西晋被两面夹击,喘不过气,向南楚请兵三次,却不闻其声。 可就在第三次请兵不久,越国收到了南楚招兵买马,伺机而动的消息。 为防止楚国从后面攻击,东越王上特派其兄弟裕王无终领兵一万埋伏在越楚交界,等待给南楚一痛击。 只是无终携带兵马在此已经数月,却迟迟未闻楚国风声。 今日,好不容易设下的机关有所异动,不料,却是个常人。 苏唯被压到大营,自然没有主帅说的“坐坐”,而是一脸恭敬的杵在大帐中央。 主帅大袍一挥,坐在了首座,旁侧还有其他几位副将。 苏唯想到,那主帅应该就是裕王无终了,史书曾记载裕王无妻妾,无子嗣,为的就是怕当今东越王上心存疑虑,不敢重用于他。 今日见到,苏唯觉得有些可惜,只因为这裕王,也太他,妈的好看了。 “大胆!见到主帅竟不跪拜!”右首座一副将呵斥。 苏唯见势,作揖道,“在下宋秋,误入将军领地,还请将军莫怪。” 左下首副将冷哼一声,“莫怪?你当这军营是什么地方?岂能是你说闯就闯之地?” 苏唯不语,等着主坐上的裕王开口,她心知肚明,其他人说一万句,都不如这个主帅做的决定。 “你误闯本王军营,虽是误闯,但不容包庇。”裕王一板一眼道,“给本王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苏唯放心了,只要这裕王还明白事理,不一口说出杀了她的话,她就还有机会扭转局面。 “将军领兵在此数月,若楚军迟迟不来,想必会对前方与晋作战有所不利。”苏唯这番开口道。 “呔!你是何人!”左下首副将喝道。 裕王摆手,“说下去。” “是!”苏唯颇有自信的说道,“作战,军需品是最重要的,万人军马在此数月,人数众多,消耗巨大,而我方主力则在四大路上,与晋军周旋。若粮草供应不上,战力则下降不等,现下是收秋的好时节,但时间再长一些,进了寒冬腊月,前方军马所需,恐怕就会因为供应此地,而迟迟不到了。届时,作战力大幅度降落,成与败,就不是那么清晰了。” “我越国兵马足够,粮食充足,岂是你说没就没!?”有副将反驳道。 “若是楚国一直不出兵呢?”苏唯面击道,“大人就没想过,或许楚国出兵就是一个幌子,分散你们的注意力,分割你们粮草,采用慢消耗战术,治你们于死地啊!” 一番话,说的众人眉头紧锁。 裕王静默片刻,道,“你如何得知,此事是个幌子?” 苏唯一拱手,道,“将军,西晋三次向南楚请兵,南楚迟迟未作出回应,却向越国发出消息,此欲何为?” 右首副将忽的眼眸一亮,“你是说,南楚妄想在两国疲惫之际,吞并二国?” 苏唯会心一笑,“不错。” 裕王沉默,眉头也是紧紧靠在一起。显然,他也想到了这一点。 “你方才说,你何姓名?” “宋秋。” ……………… 这一章做了很大改动,七三会好好努力的!兄弟姐妹,来点评论啊! 第二十六章 万人军齐 宋秋知道,光凭几句话,这些人还不足以相信她,但保住性命,还是可以的。 她已被安排了一个单独的帐篷,就目前情况来看,她是安全的。 晚膳过后,有士兵前来。 “宋先生,主帅有请。” “知道了,我这就随你去尔。” 裕王帐内。 “拜见王爷!”宋秋行礼道。 “宋先生请起,”裕王无终身居主坐,帐篷里没有其他副将。“在这儿还待的习惯?” “回王爷的话,是有些不大适应,相信待久了就习惯了。”宋秋回答。 裕王点了点头,“赐座。” 宋秋上座。 “本王找你来,是谈谈楚国出兵一事。”裕王开门见山道。 宋秋颔首示意,“王爷请说。” “白日你所言,南楚有意豪吞我越与西晋?” “确有此事。”宋秋指的是她的确说过这件事,至于楚国是不是这么想的,她不敢完全确定。 “说的详细些。” “是。”宋秋领命,字正腔圆道,“四国并立之势,已经长达二百余年,所谓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战争迸发,是无可避免之态。我东越新王,年轻有为,意气风发,率先出战,也是顺势而为。四国之战,只是早晚的事。” “然,越择晋战,是为何?”宋秋问道。 裕王想了想,回答,“晋西有鲜卑,北有匈奴,三者夹击尔,可破之。” “不错,若东越、鲜卑、匈奴,共同夹击晋国,晋国兵力就会大大削弱,攻之可破。”宋秋话锋一转,“越晋交战,必有死伤,南楚隔岸观火,不伤己身,为的就是在你们俱俱疲惫时,一并拿下。 战火已经开始,谁不想分得一杯羹呢?” 裕王低眉思索,觉得这宋秋说的不差。 “宋先生有何高见?” 宋秋抿了一口凉水,继续道,“楚军会出兵,但不是此时。” “请先生解惑。” “此处地势起伏,山峰鼎立,乃是易守难攻之地,且越军擅射击。若楚国出兵,定不会选择此地。” “那是哪里?” “水路。” …… 夜已经子时,宋秋才回到自己的帐篷里。 瘫痪在睡铺上,一动不动。 “史书对历史的记载并不准确和详细,不知此番我所谋划,是否正确。” 夜深,入睡。 裕王帐内,灯火通亮。 “主帅,他不过是半路闯入我军营之人,是敌是友尚未可知,怎能凭他一言,就下令撤退?”一副将反对裕王撤兵。 “是啊,主帅,若此人是敌国派来的人,我们岂不是中了敌人的奸计?”另一副将也随声应和。 “主帅,微臣也认为不妥。” “主帅……” 裕王挥手,示意其不要再说下去。 “无人支持本王?” 众人低头,不吐言语。 裕王再言,“下去吧,容本王考虑一番。” …… 天微亮,集合号角响起。 宋秋也被叫了出来,站在万人军前,一个不起眼的地方。 裕王与众头领,站在前台上。 待到集合完毕,裕王一身戎装,朗声而道,“诸位,都是我无越大好男儿,现,国力仁和,繁荣昌盛,吾王在此与众将领宣誓,为国效力,誓死追随!” “为国效力!誓死追随!” 万人声齐吼,宋秋之心一震,她未亲临战场,虽曾想过军力之盛强,但亦不知是如此震慑身心。 “左副将严秦听令!” 一正值壮年,皮肤黝黑之人上前跪拜。 “末将在!” “本王命你率一千兵马,从侧方进入南楚,沿途掩护,刺探敌军消息!” “末将领命!” 裕王又是一呵,“右副将姜逵!副将连海!” 一老当益壮,性格稳重之人,另一年轻力壮,身材魁梧之人上前领命,“末将在!” “本王命你率五千军,向西北而行,目标黄龙!” 姜逵一怔,其他副将皆如此。 “还不领命?!” 姜逵道,“末将,领命!” “今日酉时出发!散!” 万人军喝道,“散!” 裕王大步离开,并叫人将宋秋叫来了大帐。 其余将领聚在一齐,商讨诸事。 “姜大人,你方才怎的同意了!?” “王爷在众人面前开口,叫我怎么拒绝!”姜逵也是无奈。 在众军马面前,反驳主帅,那是失军心,动军意的糊涂做法,姜逵不得不领命。 “唉,不要怪姜大人了,王爷明摆着就是要听那小子的,准备撤军。” “那小子是何方神圣,三言两语便让王爷如此听命于他!”有一统领不满。 “但事已至此,吾等,还是遵帅命罢!”此次率领一千军的前锋严秦,这番道,“诸位,严秦先走一步!” 各个统领副将纷纷抱拳相送。 “我等也散了吧。” …… 大帐内。 宋秋又被请来,坐下与裕王议事。 “裕王此举,宋某明白。” 宋秋知晓,那些副将统领,定没有裕王如此深明大义,必定不会相信她之所言,更不会心甘于她的做法。 宋秋话锋一转,“但王爷此举,似乎并不能完全争夺诸位统领同意。” 即使裕王没有听命于宋秋,完全撤离军队,而是作出让步,以推五千,进一千的形式,推动战争发现。但宋秋相信,即使是让步,那些老骨头仍然不会满意。 “本王知道。” 宋秋低眉,内心忽明了,抬眼一笑,轻松道,“原来,原来。” 原来是这裕王也并不能完全相信宋秋,才选择了这么一个折中的方法。 若是宋秋说对了,万人军可保住一半,若是说错了,万人军也可保住一半。 “王爷高明,宋某望尘莫及。”宋秋抱拳道。 “最近几天,先生最好安分守己。”裕王提醒道,他对这个宋秋半信不信,但宋秋所言,确实有七分道理,此番决定,他是想了一夜,才在众人面前做了选择。 保一半,毁一半,这是目前为止最好的办法。 宋秋听罢,道了声,“是。”就随着两名士兵下去了。 到了自己的帐篷,士兵笔直的站在帐口。 这是在看着她呢。 宋秋笑笑,摇了摇头,权者之心,堪比女子。 “枉我如此掏心掏肺啊,”宋秋躺下来,感慨道,“不过,可以理解。” 军队离开的第三日,前锋军马来报, “发现楚军踪迹!” 裕王心中一沉,大喝道,“来人!” 第二十七章 又是毒酒 宋秋被关了起来,并有重兵看守。 “难道是我猜测错了?”宋秋不由疑惑,前方发现楚军踪迹的消息,她也听到了,但细细思索,“不对,我没有错。” 历史上楚国是最后一个加入战火之势力,但其做开战准备,一做就是八年。此时越晋开战不过两年,楚国绝对不会开战! “史书虽然有误,但大部分事件都是对的上的。”宋秋断定,她之所判,不会有误。 两年前越军开战,比史书上记载,早了三个月。这一点让宋秋想不明白。 其他的事,可以理解成编策史书之人无法知晓全部事,事实有所出入也是正常。 但三个月时间的误差,恐怕有些说不过去,毕竟,开战不久,楚国就得到了消息。宋秋也是在楚国内得知的。 这说明,全天下人都知道,越晋是那时开战的。 “自我离开陈国,到达楚国,有一月时间,半月内便发动战争……总有些蹊跷。”宋秋被关押起来,倒也不担心,反而推算起以前的事。 宋秋被关押了三日后,滴水未进,口干舌燥,有些头晕,但人还撑得住,就在此时,有人领了裕王之命,带走了宋秋。 一进大帐,宋秋就见到裕王正愁眉看着军事图。还有一人立在他身侧。 “宋某,拜见王爷”宋秋声音有些沙哑,礼数周到,挑不出一丝毛病。 “将方才之事在说一次。”裕王回身坐下,扶额道。 立在身侧之人道了一声,“是。”,便开口言。 “我军于四日前到达黄龙,并未发现楚军踪迹,姜右副将特意命我前来禀告。” 裕王抬眼,漠视宋秋,声音不带一丝一毫感情,冷声道,“念在我军并未损耗一兵一卒,本王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 宋秋苦笑,“宋某再劝一句,莫被蒙蔽。” 裕王冷笑,他怎会再听宋秋所言!?这次他就是听其所言,成了诸位将领眼中的一个笑话! “来人!赐酒!” 怎的又是毒酒?宋秋心头第一个念想。 宋秋不死心,辩解道,“南楚王上善断人心,若真想偷袭,怎会叫你我抓到证据,短短几日便让手下察觉踪迹,这莫非有可为?!” 毒酒缓缓端上,宋秋再言,“裕王!莫要糊涂!越国多江水,越人善水,楚王正是看死了这点,才叫人掉以轻心,防不胜防啊!” 几番痛言,宋秋不免巨咳几声。 毒酒在前,裕王却无停手之意,宋秋干笑两声,“我宋某人,何苦啊!” 何苦来这越国,何苦遇到这个不开不明的裕王,何苦再来以身犯险,何苦,为越出谋划策?! 罢了,一杯毒酒,不过是再睡上几年。醒来以后,定叫这越国灭于她手! 宋秋只怪自己用人不识,看错了这个有勇无谋的裕王。 宋秋不愿被胁迫灌酒,索性自己端起了酒杯。 她不甘心啊,不甘心! 但无奈,这酒,她得喝。 罢了,就当解渴。 “报!黄龙有乱!” 千钧一发之际,杯盏触唇之时,一响亮急迫之音,呼的肃响。 裕王大惊,“速速道来!” “黄龙忽现大量楚军,正直奔下游而来,姜右副将命我快马加鞭前来通告!” “多少人?!” “尚不可知,但保守估计,五千!” 裕王一震!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一声音突兀响起, “报!前锋已发现楚军百余人!已经全部抓获!” 裕王震惊! “宋先生……” 一旁,宋秋已经倒地。 裕王急忙起身,“传舟勋!” …… “回禀王爷,宋先生只是缺水所致昏迷,并无大碍。” “下去吧。”裕王道,又转身对着一名士兵道,“多多准备些水来,宋先生醒后会喝。” “是。”士兵领命下去。 裕王复杂的看了一眼宋秋,转身离开了。 宋秋醒来,已经是黑夜了。 咕咚咕咚喝了不少的水,宋秋算是舒坦了。 宋秋一醒,裕王那边就接到消息了。 不多时,裕王便来了。 宋秋见到裕王,要起身行礼,被裕王阻止。 “宋先生不必多礼。”裕王说的恭敬,宋秋自然也知缘由。 宋秋不顾,起身,对着裕王一拜,礼数周到。 裕王见此,暗叹口气,“是本王用人不识,还望宋先生莫怪。” “裕王不必如此,乱世谋权,性本多疑,宋谋理解。”宋秋如此言。 “宋先生深明大义,我等不及。”裕王姿态微低,能伸能屈。 宋秋拱手,“不敢不敢,不知王爷接下来准备如何?” “宋先生以为该当如何?”裕王反问。 裕王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这是信任宋秋的第一步。 “留前锋在此,我等挥兵北上,助战黄龙。” “正合我意!” …… 西晋。 “先生,丰城城主求见。” 宋禹合上书,“见。” “宋先生,”丰城城主进门便喊,俯身跪下,“多谢宋先生,保我丰城平安!” “城主不必客气,太尉大人让我来协助平乱这本该是我该做的。”宋禹坐在首座,低头看着下跪的城主。 宋禹给卞和使了个眼色,卞和上前拉起城主,“地上凉,城主快起来。” “宋先生对我等有救命之恩,老夫该拜!”城主执拗,不肯起来。 宋禹一笑,缓缓起身,上前两步,“城主之大礼,宋禹担当不起啊。” 说罢,两手准备扶起城主。 “奸人拿命来!” 城主脸色忽变,手中现锋利匕首,猛的起身,刺向宋禹,嘴里叫嚷道! 宋禹一笑,身体后仰,匕首入三分,不足以致命。 卞和动作迅速,上前擒住忽变城主。 “奸人!我城上万兵马,都死于你的手下!你不得好死!”城主发了疯一般斥道。 “来人!丰城城主乃敌军奸细,传递情报,刺杀军师,杀之!”宋禹吩咐道。 “你不得好死!宋禹!”城主胡乱叫,却无人听他。 …… 西晋汉口关坚固无比,不易攻打,是打通西晋的重要关卡,宋禹估计过,即使三万兵马一起攻击,虽能取胜,但损耗较大。 而丰城虽然兵马充足,却不善攻击,亦易攻破。 宋禹设计将汉口关兵马清空,让丰城城主相信,汉口关与三万越军一战必败,让其下令,收回三千骑兵。 带越军冲破汉口,来到丰城,虽丰城三万人抵挡了越军暂时的攻击,却死伤巨大,这样一来,攻破丰城,不过是时间问题。 丰城城主就是发现了这一点,才想要杀死宋禹,不料宋禹早就把他当成了替罪羊。 “收兵的命令是他下的,战又是他吩咐打的,现在我的伤都是他弄的,他能不死?”宋禹拿了一壶酒,独自坐在院子里,眼里竟微微发亮。 “战火本就是残酷的,对吧,阿秋。”宋禹无奈,但其言也对。 战争残酷,难道他想双手满血?他只想找个静谧的地方,与阿秋像从前一样,抚琴闲谈。 “阿秋,你到底在哪儿?” 第二十八章 几欲开战 黄龙是整条江水的最下游,此地水势湍猛,水流速度较快,两岸地势平坦,岸边还有江水冲打过的痕迹。 姜逵,连海等人再次见到宋秋时,表情有些微妙。 “说说黄龙详细情况。”裕王于主坐,而后又道,“宋先生是自己人,大家不必拘谨。” “是,”姜逵先道,“五日前,我军到此不久,发现上游之地有异,派兵前去探查,发现有军踪迹,上前追踪,惊现楚国大军,仔细探查后,发现其分布三区,略略算来,约五千兵马。我等不敢打草惊蛇,只等主帅下令!” “这么说,没有发生正面冲突?” “回主帅,并无正面冲突。” 裕王点了点头,“说说你们获得的情报。” “此番探查,发觉敌军之中有一人甚擅水性,可在水下憋气半至一个时辰。” “哦?如此厉害?”裕王露出严肃的神情。 “三区人数不一,为容易隐藏,三区分布距离较远,往来传递消息皆靠水路。” 姜逵接过话来道,“善水之人所在区域,是三区最下游,距离我们军营最接近。” 众人陷入沉思。 裕王看向宋秋,“不知先生有何高见?” 宋秋没有着急回答,而且看了一眼在座的副将统领。 副将之中,有几人别过脸去,姜逵瞪了几眼他们,先抱拳道, “之前是我等不识先生,还望先生海涵,指出明路。”说罢给他们使了个眼色。 其他统领见势,也不得不纷纷回头抱拳,“望先生海涵,指条明路!” 宋秋会心一笑,对着裕王道,“宋某不才,但的确心得一计。” 原本宋秋就是为了协助越国,同楚国较量,出谋划策本就是她分内之事,只不过宋秋若想站住脚,立起威,就必须让这几个老家伙信服。 姜逵也是老将,凡事比他人看得开一些,明白宋秋此举,不过是对之前他们的态度的一个小小的回应。 “何计?” 宋秋再道,“楚国既然选择偷袭出兵,那我们不如将计就计。” “何意?” “诸位请听我说……”宋秋侃侃而谈,头头是道,话不多余,点点击中要害。 …… 苏韦与其他将帅查看着周围地势地图,商讨着若攻击越国兵马,何种方式才最有效可行。 此时,有人来报。 “禀告大人,越军已从楚越交界返回,我方峡谷内留守兵无回应,请指示!” 一将帅道,“那越军这么快就发现了?” 贺涯,五千兵马的统帅,“前去探查越军方向,通知其他二区做好准备。” 苏韦与另一人同时抱拳领命。 苏韦负责探查,他水性极好,可从水路往下,一路找寻敌人踪迹,对于他来说,水,就是最好的掩护。 …… 楚国王宫。 楚王听闻探子来报消息后,气的发怒,“辰王当真命他那五千亲兵去了楚越交界?!” 殿下跪着一人,道,“千真万确,邳州五千兵,具是辰王亲兵,接到命令后,一个月前便出发了。属下半月前接到消息后便快马赶来了。” “糊涂!”楚王猛拍几案,“宣辰王!” …… 按照姜逵等人所说,楚军五千兵分三区,各自隐藏,若其中一区被攻击,另外二区是无法快速赶到,所以,速度,是致胜的关键。 而水往东流,若是逆流而上,则会大大减缓行军速度,比起自己累死累活的到达目的地去攻击敌人,不如让敌人乖乖下来就范。 越军情况,苏韦在水下看的一清二楚,了解到情况后,苏韦迅速回营。 “越军应是刚到不久,不见粮草,帐篷未搭起几个。”苏韦根据自己的猜测这样说道。 “人数?” “根据占地面积,应该不到两千。” 贺涯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吴军师道,“越军正是疲惫之时,我等何不趁机下手?” 一将领也道,“据说此番越军出兵万人于交界,这次撤兵应该是采用轮回战术,这两千兵应该是第一波,我们该趁着后续兵没来之前,先下手!” 吴军师又道,“此话不错,战之利,在于速,我们处在上游,顺流而下,是大利。” 贺涯看了看诸位将领,“你们都这么认为?” 一人回答,“辰王待我们不薄,此番他叫我们来,就是先打通通往越国之地,我们来此已有月余,是该做出点儿样子了!” “是啊!”其他人也附和道。“让辰王知道我们的能力!” 贺涯定心道,“好!准备出发!” …… “跪下!”楚王呵斥道! 熊子显表情严肃,下跪行礼。“儿臣拜见父王。” “孽子!你知道你都做了什么!?” 熊子显跪俯在地上,“儿臣愿闻其详。” 楚王手指熊子显,手指发晃,气急败坏道:“越人狡诈,你自以为能斗得过他们!?就靠你手底下那些亲兵!?痴人说梦!” “父王,事已至此,儿臣说什么都不起作用了,只请父王静待佳音。”熊子显相信,他亲自布局,定不会失败。他相信他自己,相信他的兵! “静待佳音?”楚王讽刺,“春秋大梦!” …… 从王宫里出来,进了辰王府,熊子显的心也皱了起来。 “王爷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顺心的?”辰王妃,当年就是为了逃她的婚,熊子显才化身穆萧,去了陈国。 熊子显一把推开辰王妃,有些不悦。 当年他外逃两年,这女子竟等了他两年,且这婚事是楚王亲自定下,他不得不娶了她。 “王爷为何如此对我?可是臣妾有什么做的不对的了?”辰王妃娇滴滴的模样,惹人怜爱。 熊子显不想和她多说什么,要怪只能怪她是楚王为了巩固政权强塞过来的,熊子显看着就心烦。 熊子显一想到,处处挖苦讽刺自己的父王,气火就不打一处来。 凭什么他做什么,父王都责怪他!他做什么都是错的!堂堂一个王爷,竟是楚王座下,用来笼络人心的傀儡! 熊子显不甘心,他就是要做出来什么,证明给楚王看,他不是一无是处!他熊子显,没了父王的庇护,也可以做出名堂来! 第二十九章 又临金陵 晚风阵阵,静谧无声。 贺涯满身血腥,愣愣的看着这战场。 两个时辰前,他们旗鼓呐喊,扬言杀敌,片甲不留。 如今,一区两千多名士兵,横尸遍地,血流成河。 派人前去二区请求救援,却迟迟不见踪迹。 贺涯猜测,二区,多半沦陷了。 “啊!” 贺涯仰天嘲笑自己,懦弱无能,没能完成好辰王交给自己的任务。 手起刀落,欲要结束自己之性命。 “嘭!” 清脆一声,三翼红羽飞来,击落其剑。 越军将此处团团包围,连南飞的燕雀都飞不进来。 “来人,押下去!” 越军大帐。 “宋先生好计谋,老夫佩服!”姜逵领头,纷纷向宋秋敬了一杯酒。 “末将敬你!” “末将也敬你!” 几杯酒水下肚,宋秋觉得差不多了,便开始装醉。 其实,此番战役,以人数上的压制,取胜不是问题,关键是如何将死伤减小到最小。 楚军三区,分布连成一线。 越军分别给一区三区放出消息,截断二区,一区三区向不同方向追寻。 越军埋伏在不同地方准备堵截。 以万人军,给了他们一个痛击,叫他们无力反抗。 至此时,五千军中,除了不到百余人逃出,已经全部落网。而越军死伤,不足千人。 可谓大获全胜。 “报!未见到那个擅长水性之人!”查点抓获人员后,有士兵这样来报。 “退下吧。”裕王道。 姜逵奉承几句,“有宋先生在,还怕他不成?” 宋秋推辞,“哪里哪里,是副将们功不可没!” 几人畅饮,宋秋最后被抬回帐内。 月色中,一双眉眼,甚是清明。 “师父,战事就是如此,对吧……”喃喃细语,翻身入睡。 几日后,裕王下令,领兵回朝。 此时南楚。 熊子显接到亲兵全灭的消息时,整个人,轰然倒下,一病不起。 这个消息,自然传到了楚王耳朵里。 楚王叹口气,这本就是他预料之内的事情,熊子显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哪里有不疼的道理。 “熊羌,启动在晋兵马。” …… 万人兵马足足走了两个多月,才到达金陵。 士兵们感叹,幸好在除夕前回来了,说不定,能与家人团聚。 宋秋心中感叹,此番回来,就像饶了一个大圈子。 “宋先生,还请到我府上小憩,待我禀明王上,再将你引荐。”裕王对宋秋这样说道。 “有劳裕王。”宋秋也不客气,挑了间向阳的房间,随即住下了。 裕王府里无女眷,看起来有些冷清,宋秋想起来历史上,这个裕王最终是娶妻了的,这妻还是越王亲自册封的平凉公主,不过几年后,越国便亡了。这裕王与王妃就不知所踪了。 不多时,宫里有太监传话,让宋秋入宫。 宋秋稍稍正襟,随太监去了。 这是宋秋第一次见到古代王宫,还真他妈,的大啊。若她自己一人走,说不定还能迷路,想到这里,宋秋连忙快了几步,追上前面的太监。 宫殿内更是宏大,似有天生威严在人头顶,叫人不敢抬起头来向上去看。 宋秋微微低头,跟着那太监,跨进宣殿。 “草民宋秋,拜见王上,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是你,助我大军战胜南楚?”金銮宝座上,一浑厚富有磁性之音响起。 宋秋一听,此话说的颇为大胆,战胜南楚?不过是五千楚兵,这越王也真是敢说。 “草民不才,只在胜得五千兵上略有小计。” 裕王在侧,上前道,“回王上,此番楚军声东击西,欲从黄龙打通我越国通道,幸而被宋先生发现,才得以破了敌人奸计,又给予其痛击。” 越王冷笑,“万人兵马打五千兵,若是输了,真是丢了我们皇家的脸!” 裕王身子低拜,没有开口。 越王静默,又道:“寡人念在此番伤亡较少,免了你肆意包庇之罪,平身。” 裕王起身,站在一侧。 宋秋心中明了,在这越王眼里,自己是来历不明之人,裕王随意听信于她,是罪。 宋秋还呈跪拜之势,腰部有些微微酸痛。 越王开口,“宋秋。” “草民在。”宋秋真是踢了他个娘嘞,越王真是面大。 “师承何处?” “小门东禹。”宋秋如实回答。 越王凤眼眯起,“倒是寡人才疏学浅了,竟没听过此门。” 宋秋不语,天下小门小派何其众多,越王不知也不是什么大事,此时越王有没有叫她回答,她最好缄口。 越王开口言,“平身。” 宋秋终起身,她知道,越王这关,算是过了大半。 越王办了晚宴,庆祝凯旋而归的诸位将领。宋秋因为没有官职,没有资格上殿,跟着一个小太监,在偏殿用了晚膳,等着宴会结束后与裕王一同回去。 王宫虽大,并且豪华,但宋秋不敢随意走动,怕触犯了什么规矩。 晚宴上,某个宫女弄翻了酒杯,巧不巧的洒了当晚出席宴会的允贵姬裙子上,允贵姬来了偏殿,准备换衣裳。 再巧不巧的,允贵姬来的偏殿,正是宋秋在的那个偏殿。 虽是偏殿,却也大的厉害,一所殿里,有好几个屋子。 宋秋觉得,别处她去不得,在这偏殿屋子里溜达溜达总可以吧。 感慨这王宫奢侈,连一个偏殿都如此华贵,宋秋不禁脖子咋舌。 忽的听闻门口有人,宋秋以为是接自己的小太监来了,正想从卧房出去,不料却听一女子破口大骂。 “好你个沁儿,敢在本宫头上撒野,看回去本宫怎么收拾你!” 宋秋一听,心道这女子自称本宫,应该是越王的某个妃子,听这语气,应该是在训斥奴婢。 这算是宫中秘事,自己这样凭白出去,那妃子定会失了面子,总归不妥,寻思着这妃子叫骂几句也就出去了,宋秋索性就在卧房里不出去。 那妃子骂了几句也就消停了,宋秋琢磨着这是要出去了罢,不料探出头去,妃子竟然直径过来这卧房了。 “这可如何是好?!”宋秋心中暗道。 方才已经决定不出去了,这会子再叫人发现,万一被误会成什么偷窃就不好了。 宋秋连忙找个地方躲了起来。 “娘娘。”奉命回宫拿换洗衣裳的宫女回来了。 “快给本宫换上,今日的晚宴可不能少了我。”说罢,允贵姬双臂一张开,等着宫女们给她换衣。 宋秋自然听到她们的对话了,心道这不是偷窃啊,这是赤裸裸的偷窥。 一定不能被发现,不然传出去,她这条小命难保。 可就在此时,传话的太监来了。 允贵姬和宫女皆是一惊,“大胆!谁让你进来的!” 宋秋倒吸一口冷气,这太监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在这个节骨眼来了…… 第三十章 “奴才该死,不知贵姬娘娘在此,请娘娘恕罪!” 这小太监本以为屋子里是那没有一官半职的平民,想也不想的推门就进来了,不料撞见了允贵姬。 “大胆!还敢顶嘴!”允贵姬脾气也是大的,被人洒了酒水,心里本就不痛快,正准备找个地方发泄,这小太监来的太巧了。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奴才是奉裕王之命来接宋先生的,不小心顶撞了娘娘,是奴才的不是。” 小太监不知从哪听来的,竟然知道这允贵姬最怕听的就是裕王。 一听到是裕王派来的人,允贵姬的怒火一下子减少了三分。 “裕王?”允贵姬冷哼一声,整理了一下衣裙,“既然是裕王殿下让你来的,本宫姑且饶了你这一回。” 小太监心中一乐,看来把裕王报上来,是正确的。 “谢娘娘,谢娘娘!” 小太监忙不迭的磕头。 允贵姬的衣裳换的差不多了,道,“行了,滚开,这里没有什么宋先生,不要在本宫面前碍眼。” 小太监连忙退走了。 不多时,允贵姬一行人也出去了,宋秋松了一口气。 从帘子后面出来,宋秋坐下来歇了一会。 “幸好我机智。”宋秋不禁夸耀,“不过,那小太监还回不回来了?” 小太监在这里找不到她,她该如何找到裕王呢。 “在这儿干坐着不是个事儿,出去找人问问吧。” 宋秋对于自己的记忆能力还是比较看好的,且四国那么大,她都没有走丢,应该是没问题。 不过…… “这怎么好像来过啊……” 完了,她后悔了,她不该出那个偏殿的。 这王宫里长的都一样,她实在傻傻分不清楚啊。 裕王这边。 小太监来禀,没有找到宋秋,裕王疑惑,这宋秋初来王宫,能去哪里。 允贵姬此时慢慢悠悠的来了,路过裕王桌前时,神态有些娇媚,想看却不敢去看。 “王上。” 允贵姬给越王行礼,随后起身入座。 裕王又命那小太监去到处寻寻宋秋,自己在这宴会上继续坐下去。 小太监接了这苦差,连忙又去偏殿看看。 宋秋猛的拍了自己大脑门一下,“糊涂啊糊涂。” 她不该出来的,此时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出来这么久,半个人影没见到,反而越走越不对劲儿了。 “没想到王宫内也有如此荒凉之地,”宋秋自言自语道。 前处有一红门,样子有些破旧。 路过此门,“嘭!”的一声,宋秋吓了一跳。 门中传来嘶吼,模模糊糊的听不清处。 王宫之中,多有隐晦,宋秋不敢触,疾步快走,不敢久留。 “宋先生!” 是小太监的声音。 宋秋惊喜,停住身形,等着那小太监过来。 “宋先生让奴才好找啊。”小太监语气有些埋怨。 宋秋轻咳一声,“裕王在何处?” 小太监也不能再多说什么,“宋先生这边走。” 见到裕王,宋秋心中才真是踏实,随他回去了。 宋秋去了何处,裕王没有过问,回禀的小太监也只说在横道找到的他。 宋秋觉得迷路这种事,还是不要说出去的好,否则影响她幕僚的形象。 ………… 金陵的冬日是阴冷的,凉风中带着湿气,叫人甚是难受。 宋秋再裕王府里待的不错,人居然也胖了。 现下宋秋已经正式成为裕王手下的幕僚,虽然没有被越王封官,但在裕王手下办事,也能让旁人高看几眼。 只是裕王府里实在冷清,裕王本身又不喜热闹,宋秋除了吃食,整日除了看书,就是陪裕王下棋。 “宋先生棋艺不精,却步步险招。”裕王此番评价道。 宋秋浅笑,“王爷见笑了。” “过几日除夕,往年王上邀我去宫中赴宴,我不喜热闹,具都推辞了,这次不去,怕是被说成居功自傲。” 说罢,看了一下宋秋。 “宋先生觉得,本王该如何是好?” 宋秋拿起一子,面上不惊。 脑子里却是飞快转动。 裕王此话是在试探。 若宋秋不顾裕王喜好,直言相劝裕王前去赴宴,则是心在越王。 若宋秋不顾裕王声威,劝解裕王不去赴宴,则是明摆着有离间他二人兄弟情义,不顾王家威严之嫌疑。 宋秋一落子,答道,“王上与王爷手足情深,定晓得您的性子,去与不去,如何关系呢?” 裕王一笑,宋秋这回答,还真挑不出毛病。但裕王心底总是不踏实。 这宋秋,可以算得上是来历不明,且他身为越王兄长,钦赐裕王,得到了一些消息。 王宫里的允贵姬有喜了,且已有孕一月余。 但这还不是事情的全部,他身为越王兄长,又是裕王。自然知道的多些。 这允贵姬是大将军允佐之二女,允佐身居高位,屡战奇功,越王自然怕他功高盖主,暗暗打压。 这允贵姬有了身孕一事,越王定不会让它发生的。 因此,暗中给她下了绝子药。按理说,允贵姬是万万不会有喜。 但这一回,越王想不出是哪里出了差错。 找来太医询问,太医只说这绝子药,其中或有缺憾,这才不甚管用。 越王心有愁绪,不得开解。 第三十一章 越王之策 裕王此番试探宋秋,只因越王已经想到了法子,去摆平允贵姬有喜一事。 偏偏这个法子,还涉及到了宋秋。 越王心思缜密,对自家兄弟都不会轻易推心置腹,何况是宋秋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越王此番谋划,一来可以了了允贵姬一事,二来可以解决宋秋是否清白一事,可谓一举二得。 君王要你死,你是不死也得死。 眼看着就要除夕了,裕王今年接了宫里来的帖子,去了王宫过除夕。 裕王毕竟是越王的亲兄弟,年年递帖子也是正常。 不正常的是,宋秋这个裕王的幕僚也被递了帖子。 越王相邀,不得不从。 只是王宫规矩甚多,进入王宫入座的时辰也有讲究。 官越大的,来的越晚,官职小的,先进宫,但不入座,要等到官大的入座了,官职小的才能找个合适地方坐下来。 宋秋没个一官半职,能拿的出手的称谓就是裕王幕僚,此番不光得自己个儿进宫,还要在宫里闲待一整天,宋秋无奈啊。 幸好进了宫门,有专门的小太监领路,否则宋秋真不知如何才好。 宋秋一看,这小太监正是一个多月前,给自己领路的那个,心思想着这缘分不浅。 小太监却暗自叫苦,这除夕盛宴,别人都跟着个大官,蹭点油水什么的,偏偏自己遇到个没有官职的穷困书生。 小太监也认出宋秋了,道了声,“先生这边走。” 领着宋秋去了庆隆殿旁边的侧殿,这里是专门为先到的大臣官员们准备的休息的地方。 因着今个儿是除夕,宫里有品位的妃子都可以出席宴会,允贵姬更不例外。 尤其是这允贵姬怀了孕,锦衣华服的,金银珠宝的,真是准备了不少。今个儿更是早早的挑起了衣裳,准备在众人面前好好显显。 发髻换了一个又一个,宝钗首饰戴过来戴过去,这衣裳也是看了好几件,都觉得不称心。 允贵姬瞪着眉头,正为此事发愁,就有一小太监过来禀告,让允贵姬去庆隆殿一趟。 允贵姬心里纳闷,这宴会还没开始呢,怎的就叫她去了。 按理说,她是三夫人之一,位置顶高,如今又怀有身孕,就是最末尾几个去的,也是可以的。 更何况,如今这衣裳还没选好,怎的就能出门了。 小太监笑笑,“王上知道娘娘发愁呢,才让娘娘亲自去那庆隆殿看看,不就知道穿什么应景,穿什么得体了嘛。庆隆殿眼下还没让旁人进过,娘娘可是独一个儿的。” 允贵姬想着自己怀有身孕,想差遣宫女过去看看就罢了。 小太监又说,“王上说了,娘娘亲自去看看才好,旁人的眼光哪里比得上娘娘的。” 允贵姬一想,如此也对,只是心中还是有些犹豫。 “娘娘是定要去看看的,才不枉王上一番辛苦。”小太监说的隐晦,不知何意。 允贵姬猜想,难不成有什么惊喜? “摆驾!” 小太监清脆一声,“嗻!” …… 偏殿里除了宋秋和小太监,别无他人。 宋秋在这偏殿待的无聊,但她可不想出什么岔子,免得像上次一样,迷了路。 “你叫什么?” 宋秋闲得无聊,寻思着跟这个小太监也有缘,便开口问了几句。 “奴才小安子。” “多大了?” “十九了。” 宋秋点了点头,比她还大了几岁。 “生活的可好?” 小安子有些疑惑的看着宋秋,这算什么问题? “奴才过的,很好。” 宋秋有些尴尬,聊天什么的,她有些不太擅长。 这边寻思着再问点什么好呢,那边就有人进来了。 小安子认出了那人了,俯身道,“德公公。” 宋秋也起身,微微颔首,算是行礼。 德公公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杂家看先生来了有一会儿了,想来在这儿也是无趣,不如进殿去瞧瞧?”德公公一副公鸭嗓,声音有些奇怪。 宋秋挑眉,“进殿?” 这宴会还没开始,这样做,恐怕不妥。 “其他大臣都是晌午过后才来的,先生不必着急行礼。”德公公这样解释道,“杂家带着先生,左右不会出什么岔子。” 宋秋不想进殿,宫中规律繁多,自己最好中规中矩比较正确。 小安子在一旁使了个眼色,“德公公是王上身边正红的管事,他在身边,定不会出事儿。” 王上身边的?不能得罪。 宋秋这样想到。 “好。” 本以为小安子也会去的,谁知道被德公公拦了下来。 “好生在这儿待着,哪也不许去。”还是那副公鸭嗓,宋秋听着别扭。 宋秋这就随德公公进了庆隆殿,到处看了看。 这殿内,布置的真心不错。 允贵姬此时也到了庆隆殿,不由得惊呼。 “这是!?”允贵姬高兴的快哭了出来,满殿梅花,而且都是新摘下来的。 允贵姬爱梅,越王便给她弄了一殿的梅花。 “王上……”允贵姬心中泛起涟漪,“王上用心了。” 允贵姬走进殿内欣赏,一阵阵梅花扑鼻而来,令允贵姬心头颤抖,她从来不知,王上对她如此用心用情。 金陵不胜产梅花,养护起来很难,但越王却给她弄了一屋子的梅花,可见其甚是用心。 德公公此时也瞧见了允贵姬,上前行礼。 “贵姬娘娘。” 宋秋自然不能失了礼数,也连忙上前行礼。 允贵姬这才从陶醉中清醒过来,她知道王上身边的德公公,却不知宋秋。 “这位是?” 德公公接着话道,“这是前来赴宴的裕王幕僚,宋先生。” 裕王?允贵姬心里又是一喜,“平身吧。” “谢娘娘。” 宋秋抬起头,心里疑惑这声音有些耳熟。 “既然是裕王的幕僚,何以会在此处?”允贵姬问道。 “回娘娘的话,宋先生是此番黄龙之战的功臣,因此也受了邀请。”德公公在一旁解释道。 允贵姬轻点下颚,“原来如此。” 宋秋想起来了,一个月前,她躲在帘子后面偷看的那位娘娘,就是眼前这位。 允贵姬见这宋秋模样不错,便多看了几眼,此番来到这儿,她对于今晚穿什么已经有了对策,高兴的离去了。 不多时,德公公也带着宋秋回去了。 宋秋心道,果真是相安无事。 第三十二章 越王之策(二) 宋秋前脚刚进偏殿,后脚陈大人就来了。 陈大人怎么也是个四品大臣,宋秋需出门行礼。 陈大人本以为自己是所来官员中官阶最低的,没想到还会有人来给自己迎礼,心里不禁美滋滋儿的,还特意瞧了瞧这个宋秋。 宋秋出了庆隆殿迎接陈大人。 “大人。” 小白脸一个,陈大人第一眼见到宋秋想到。 “宋先生请起。” 陈大人摆足了架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宋秋。 寒暄几句,二人一前一后进入偏殿了。 陈大人在宋秋面前趾高气昂,笑呵呵的与宋秋谈天说地。 他这点心思宋秋也懂,开始时也因为无聊,附和了几句,顺便听了听八卦小事儿。 后来实在接不下去了,所以就只听陈大人自己个儿念叨。 后来李大人张大人等官阶更高的人来了,二人纷纷去迎礼,到了这偏殿,陈大人的声音就渐渐少了。 天色渐暗,人差不多到齐了,宴会开始前,有太监前来禀告诸位大臣进殿。 各位大臣前前后后进了庆隆殿,宋秋辈分低,又无官职,便坐在了右首末尾。 入座时,朝着前面看了一眼,裕王已经在左上首入了座,想来是入了宫直接过来的罢。 各位大臣入座后,互相赞叹庆隆殿中的装扮,让人体会到皇家之用心。 又是小半个时辰,一些受到邀请的妃嫔也进了殿,出了王上,最后一个进来的是得宠又怀有龙嗣的允贵姬。 允贵姬进门,左末座的陈大人就觉得仿佛神人临近,一束光洒在他眼前。 只见允贵姬一身绒白广袖,上面朵朵梅花盛开,让人目不暇接,金色流苏裙襦,在足下流动,头上宝色玉钗,闪闪动人。 这一身打扮与这庆隆殿中装饰,可谓相得益彰。 即使之前来过一回,允贵姬还是觉得这庆隆殿甚是好看,尤其想到这是王上专门为她而设,心里更是欢喜。 本来司衣局为了这场宴会,就给她多准备了几套衣裳,她只是发愁穿什么。 王上却看中她的心思,还叫她单独来这里看看,今天这一回,真是所有风头都被她占尽了。 不知是不是允贵姬怕动了胎气,这没多远的路程走的很慢,到了裕王面前,更是顿了顿才向前抬脚。 只是旁人没看到,允贵姬路过裕王面前,偷偷瞟了他一眼,想看看裕王是不是也被自己…… 允贵姬心里乐开了花,只是忽然想到王上如此对自己,自己这样是否不太妥当,这一个恍惚,允贵姬就错过了看裕王的最佳时机。 端着架子,允贵姬终于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最后,最重要的王上来了。 众人共同起身,整齐行礼道, “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恭贺吾王!国泰民安!共享安康!” 越王一笑,挥手,意气风发道,“今日是除夕,诸位卿家不必拘束,请入座罢!” “谢王上!” “宋先生,”越王忽然叫道。 宋秋惊讶,这好端端的叫她做甚? “草民在。”宋秋起身,恭敬道。 “你是无越的功臣,岂能怠慢,上前来座。”越王说道。 宋秋疑惑,觉得此事定不会这么简单。 但此时诸位大臣都在,今天又是除夕,万万不能博了王上面子。 “谢王上厚爱!” 宋秋别无他法,使自己保持高度警惕,跨步上前去。 停住脚步,行礼,入座,一套动作下来,没有一丝一毫差池。 越王微笑,表示欢愉。 座下的大臣心底,也纷纷感叹,这个宋秋真是好命,在除夕宴会上占尽了风头。 宋秋坐在了右首位,对面坐着的是一青年男子,旁边就是裕王,想来那位男子品阶一定很高。 值得一提的是,宋秋一抬头,就能见到一身梅花衣裙的允贵姬。 宋秋到底是女子,对这样漂亮的衣裳,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晚宴,歌舞升平。 除夕宴会,是越国的大型活动,规矩章程都是一丝不苟,不容许有半点差错,可巧不巧的,这位不好命的斟酒宫女,就将酒水洒在了宋秋身上。 宋秋很是狼狈,斜对面的裕王眉头微微一皱,嘴角抿了抿,没说什么。 王上看见了,或许是佳节欢乐,只是皱了皱眉,并没有重罚这位宫女,叫人领着宋秋去偏殿换身衣裳。 宋秋头疼,怎么如此小心,却还是出了问题,只得跟着太监去了。 宴会继续,并没有因为宋秋这一小事而改变什么。 宋秋到了偏殿,太监说去给她拿换洗的衣服,叫她在这里等,宋秋应了,就在偏殿休息会儿。 宴会上,王上一脸宠溺的看着允贵姬。 “若是累了,早些回去歇着,你怀着身孕,不宜多坐。” 允贵姬听了,心里一暖,“臣妾不碍事的。” 越王听了,没有说话,而是盯着允贵姬的肚子看了看。 允贵姬立马意识道,自己莫不是说错了?王上让她回去,她就回去好了,否则王上会责怪她当不好母亲的。 话锋一转,乖道,“臣妾本想着让王上多陪陪这小家伙,但想到来日方长,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还是王上最疼臣妾。” 越王会心一笑,“寡人让人送你回去。” “谢王上。” 走出庆隆殿,身旁的红娥宫女提醒允贵姬道, “一会儿会放烟火,娘娘不陪陪王上?” 允贵姬一想,这话有几分在理。 “漂亮的烟火,美丽的娘娘,王上一定会喜欢的。”红娥补充道。 允贵姬幻想了一下那个场面,有些心动了。 王上对她如此好,她心里总装着裕王,这样做,对王上是大大的不对。 给他一个惊喜,与他看烟火,或许可以弥补一下。 想到这儿,允贵姬同意了。 一行人就去了偏殿。 “宋先生在此处更衣,我们去不大方便。”那个王上派来领路的太监提醒道。 允贵姬皱眉,一个小小的幕僚,没什么好怕的。 “差人将他换个地方,本宫累了,要在此休息,累坏了本宫的孩儿,有你们好受的!”允贵姬冷呵道。 那领路太监没说什么。 宋秋被人“请”了出来,看着那允贵姬进去,心里愤愤。 “宋先生别急,近处还有一处宫殿,去那里也是可以的。”领路太监好心提醒道。 “多谢。” 第三十三章 越王之策(三) 宋秋来到清居殿,离偏殿不远,那领路太监告诉宋秋,这里不宜久留,换好衣物,他便领着他回去。 宋秋答应,拿了衣裳进屋。 除夕宴,吉时到,众人纷纷祝贺词,越王看起来心情颇好,提议众人外出欣赏烟花。 大臣们自然不会拒绝,裕王的样子却是若有所思,但还是一同去了。 孕妇多乏,允贵姬在塌上小憩,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这与王上看烟火一事,就算是成不了了。 烟火配美景,越王特意选择了后花园旁的玄水湖畔,来放烟花。 玄水湖畔旁有一亭台,下有宽阔水上长廊,待王一声诺下, 湖边烟火齐放,绚烂如霞。 大臣们纷纷欣赏美景,捋着胡子赞叹。 裕王却抬眼看向庆隆殿方向。 “二弟,还在想着方才的美酒?”越王一声玩味。 裕王收回目光,对上越王的双眸,“那酒醉人,无终也只在王兄这里喝过。” 越王抿唇一笑,“那酒天下少有,但三弟喜欢,明日寡人叫人给你送去几壶!” 裕王无声的叹口气,“谢王兄。” 裕王之酒,越王之酒,却不是同一酒。 裕王意在此计,越王言在宋秋。 只是,王,便是王。 裕王只是臣下,不能改变什么。 “王上!!” 烟火刚刚散尽,声响止住之时,却有一焦急难耐之声突兀响起。 越王象征性的皱了眉,怒言,“何事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那下跪太监哆嗦着身子,“奴才该死,只是事发突然……奴才……” “快说!” “啊!奴才……”太监一咬牙,抖了出来,“奴才见到贵姬娘娘与……” 说到这儿,太监看了一下裕王,“贵姬娘娘与宋先生在一处!” 惊呼声起! 越王一震! “在哪!?” “庆隆殿偏殿!” 越王大跨步而去!其他人由于这是王上家事,又有后宫女子在其中,不方便插手,就在这玄水湖畔等着。 …… 宋秋在清居殿换衣裳,刚脱下外衣,就失去了知觉,待到一股冷风破门而入,才恍惚醒了过来。 只是,只是入门的不光只有冷风,还有越王。 宋秋只觉得脑袋异常疼痛,本能的想起身下跪行礼,身子却软绵绵的,不能动弹。 模糊中,只见越王一脸愤怒的看着自己,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那人是宴会上,与她对面的那个青年男子。 “啊~” 一声女人的呻吟。 宋秋一惊,这这声音是从自己背后传来的,猛的回头看去。 竟然是允贵姬! 允贵姬刚刚睡醒的样子,由于睡得太舒服,不禁发出了那样的声音。 允贵姬睁眼一看,先看到的便是王上那怒的快要发火的眼睛,身后还有她的大哥,允东! 允贵姬想行礼,但忽然看到身旁神色震惊的宋秋,倒吸一口冷气,他们这是,偷情!? “王上!你听我解释!”允贵姬反应极其快速,立马出声道。 越王双手紧握,冷言道,“允爱卿,你看如何?” 允东双眉紧皱,方才他听说允贵姬出事,立马跟在越王身后过来了,允贵姬是他的妹妹,出了什么事,他允东也不会好过! 但实事摆在眼前,允东无话可说! “全凭王上处置!”允东几乎是挤出这几个字来。 越王大喝,“把他们两个关进天牢!” 此时宋秋神智已经恢复了大半,弄明白了怎么回事,只是越王已经下令,她该怎样反抗! 她只是小小幕僚,根本没有话语权! 允贵姬苦苦哀求,“王上明查,臣妾是清白的呀!” 但没有作用,进来四名侍卫,将她们两个带走了。 “王上!你要相信臣妾!臣妾还怀有您的骨肉啊!” 允贵姬并不罢休,胡乱叫嚷着,但越王听她此言,更是冷哼。 “带走!” “王上!” …… 宋秋宋先生,今日可是被王上点了名的去上座,诸位大臣自然记得清楚,至于允贵姬,更是熟悉的不得了,且这允贵姬有喜,今日又在大殿上显尽了风头,更是叫人不能忘怀。 这帮大臣心里都有了数,这王上,是被戴了绿帽子。 待越王回来,虽没多说什么,但众人已经感觉不对了,硬着头皮熬到宴会散了为止。 众人走的差不多了,越王也回宫休息,只是除了裕王,没人看见他的嘴角是上扬的。 允东也闷闷离去,除夕之宴,百官聚首,竟然发生如此丢失颜面之事……王上,定不会放过他的妹妹!他要立马给虎狼关的父亲书信一封! …… 宋秋的头还是很痛,应该是被人下了迷药,天牢地板很凉,却让她清醒不少。 宋秋将席子上的草拢了拢,让自己暖和些。 由于迷药还在她体内残留,她格外的困乏,即使这里阴冷,也快快睡去了。 允贵姬在另一座牢房,嘴里还不断说着,“王上,臣妾没有,臣妾没有啊!” 天牢阴冷,她是允家唯一的女儿,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苦,哪里受得了这个。 “王上,是有人谋害臣妾,有人谋害臣妾!” 允贵姬无法接受这样的打击,前一秒天堂,后一秒地狱,她承受不起! “王上!……”允贵姬就这样低声抽泣,断断续续。 …… 宋秋不知自己睡了多久,身体要清除这些迷药,按照往常用时的推算,应该是一天。 天牢黑暗,不分白昼黑夜。 宋秋清醒了许多,这天牢空旷,回音很大,宋秋听见远处有人走来。 是裕王。 待狱卒走后,裕王上前一步,看着宋秋。 “宋先生,”语气中,带着歉意。 宋秋没有抬眼去看他,她不是傻子,这件事前前后后一想,她就猜到七七八八了。 如今,看来裕王也是知道此事的。她更咽不下这口气。 她助他黄龙一战,现在却成了阶下囚。 “裕王客气了。”宋秋冷冷道。 裕王眼眸低了低,“允家势大居功,无氏不得有其子,是祸。” 宋秋面上不变,心里却是微微一颤,裕王连如此隐晦之事都告诉于她……是了,左右她是个快被处死的人,和她说这些,不过是宽她的心。 与嫔妃私通,不死才怪。 “裕王好手段。” 宋秋心中明白,幕后主使一定是那越王,这样说,只是为了让裕王不痛快。 裕王紧紧抿嘴。 “还有何事?”宋秋问道。 “是本王亏欠于先生,不知先生有何心愿?本王必定尽力完成!”裕王抬眼,目光坚定的看着宋秋。 “心愿?”宋秋玩味,“我助裕王得功,裕王送我去死,宋某何以再信你?” 裕王的拳头紧了紧,不知如何作答。 二人一时沉默。 “真的,必须死吗?” 宋秋也知,君王之心,深不可测,她不过一个小小幕僚,虽有几分谋略,却入不得君王之眼。 “我不过,才出来了半年……” 宋秋颇为伤感,不知是哪一步走错,居然到了再死不可的地步。 气氛有些悲凉,裕王不知如何开口。 他是愧疚的,当他得知王兄有此谋,他是反对的,但这关系到越国国运,且宋秋只是一来历不明之人,王兄对这样的人,是不会有半分信任的。 所以,要死的人,就是宋秋。 “你,可还有何心愿?” 宋秋苦笑,或许还有办法。 “无终,我不想死。” 第三十四章 此人该救 今天退了早朝,陈桂陈大人是与张致远张大人一同回去的,陈大人嘴快,也没有把门的,总是爱说些闲话。 “不知那个宋秋怎么样了,那天宴会上我就看他对允贵姬眉来眼去的。”陈桂嘀咕道,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 张致远瞪了他一眼,“王家之事,岂能随意乱说!” 张致远大他两个官阶,陈桂听了,自然不敢多说什么,连忙点头说是。 此时后面跟上来的刘会刘大人,倒是对这事比较感兴趣。 “陈大人,你的消息最灵通,”说到这儿,刘会压低了声音,“你可知道那除夕之夜,发生了何事?” 刘会与陈桂官阶相同,只是陈桂有门路,除夕之宴自然被递了帖子,这刘会位卑言轻的,也想着趁此事与陈桂多些往来。说不定也能搞上什么门路。 陈桂听了,极其有兴趣,正欲开口,想到张大人方才所说,轻咳两声,目光投向张致远,“王家之事,岂能乱说?刘大人糊涂。” 刘会恍然大悟,口口声声道,“是下官糊涂了。” 张致远看了看他二人,摇了摇头,不想与此二人更多往来,快步走了。 陈桂看张致远走远了,看向刘会,“刘大人可想去我府上坐坐?” 刘会满脸堆笑,“陈大人请!” “请!” …… 张致远心中感慨颇多,他有预感,天下太平的日子,似乎不多了。 想到陈桂刘会等新一代臣子,他就心里发堵。 “这些年轻人,唉!”重重叹了口气,向裕王府方向走去。 裕王此时在王宫与王上下棋,张致远吃了个闭门羹就回去了。 “这里你已经守不住了,却仍不放手。”越王落子,提醒道。 裕王不说话,静静看着棋局。 “只这一处,毁了便毁了,其他大好河山就要放过?”越王又一落子,他看得出,裕王有心结。 十几子落,裕王轻道,“执念在此,赢了此处,就是赢了全部。” 说罢,再落一子,被围攻之处,通了。 越王看着没有下完的棋局,叹了口气。 “当真?要救她?”越王语气不似平常,竟带有几分恳求的意味。 裕王看向他的王兄,目光平淡,声音平常,却具不可摧,“王兄,要救。” 越王皱眉,他这个二弟,如此执拗。 当初让裕王娶亲,他死都不肯答应,越王知道,他这个二弟是怕他多疑,但他的确多疑。 越王选择宋秋死,是因为此人来历不明,信任度基本为零,且计划易控,不会多生枝节。 若是要救,越王自然有办法可行,但他裕王无终,与她东禹宋秋,有何干系?为何要救? 难道只凭借一次战役的取胜?若是敌国为打入我国,所用的苦肉计,又该如何? “为何执意?” 裕王抬眼,想起那天牢里,宋秋深如潭水的眼眸。 “原本的目的是谁,那就是谁,不用牵扯他人。”裕王避重就轻。 越王眯起双眼,“不过一小小棋子,为何执意?” 裕王不再专注棋盘,双手环握,抬头看向越王。 “她是女子。” 越王的表情,由原本的猜疑,转为专注,又转为平静,再由平静转到震惊! 宋秋是女子,这意味着什么? 那日天牢。 宋秋一字一句坚定道, “无终,我不想死。但若死,能换来越国之亡,我这命也值钱了。” “无终,我是女子。” “无终,你可知我是女子的意义?” “无终,你可知允家的势力?允佐的野心?” “无终,我是女子。” …… 若宋秋是女子一事被揭发,允家就会知道,此番允贵姬落难,是越王一手操作,允贵姬是允家唯一的女儿,越王如此打压允家,允佐定不会坐视不理。 且允佐正在前线打仗,若听此消息后,直接带兵反了越国,也不是不无可能。 宋秋,女子! 越王手中一白棋,被捏碎! “嘭!” 越王猛拍棋盘,棋子散落满地。 越王大怒! 这宋秋,竟然如此难缠! “这宋秋真是好计谋!若寡人判她欺君之罪,不是承认了寡人就是幕后主使!” 裕王静静的在一旁看着,默不作声。 待越王发完火,开口言, “此人,要救。” 越王对视上裕王,“说!” 裕王把那日天牢里宋秋所言如实相告。 “若我死了,能让越国不消停,若放了我,可除越王想除之人。权衡利弊,王爷很清楚。该怎么做,王爷也很清楚。” 越王听后,疑惑言,“除寡人想除之人?” “或尔缓兵之计。”裕王猜测,若宋秋还是黄龙的宋秋,他或许相信宋秋可以做到,但此时知道宋秋是女子,她的印象就柔弱了几分。 “此人谋略如何?”越王冷静了下来。 裕王沉思,得知宋秋是女子后,让他对她的设定都崩塌了,他无法准确判断。 “黄龙一战,确实巧妙。”裕王中肯说道,“但若如王兄所言,是楚国之苦肉计……” 越王点了点头,“二弟觉得该如何?” 裕王一笑,“此人,该救。” …… 虎狼关。 “将军,前方攻打丰城之战已做好最后准备,左郎将刘关特来领命!” 一雄壮威武,身材高大,满脸络腮胡子甚是扎眼的将军,威严道,“传吾之命!三日后发起攻击!” “是!” 刘关走后,一封信递到了络腮胡将军手里。 这为络腮胡将军正是越国赫赫有名的允佐大将军,征战数年,少有败绩。 打开信件,知晓其内容后,允佐的眉头堆在了一起。 “辱吾之子?!”允佐两眼怒火直冒,“必杀之!” …… 天牢里传来噩耗,允贵姬小产了。 越王思念旧情,派人把允贵姬从天牢里接了出来,还命太医去给她医治,只是从未踏入长春殿一步。 不日,传来宋秋被赐死的诏书,允贵姬降级,被扁为允昭仪,连降四级。 这日,刘会与陈桂又一同吃席,讨论到最近宫中趣事。 “听说了吗,那幕僚三日后被处以极刑,定的是勾引后宫嫔妃之罪。” 二人一杯酒接着一杯酒,刘会有意巴结,陈桂兴趣八卦,倒也“配合默契”,甚是投机。 “这允家的人就是好命,明明是被捉奸在床,却不至死罪。”刘会喝的起兴,什么话都不经大脑的就吐了出来。 “允大将军在前线带兵打仗呢,王上他能做的出什么?!”陈桂猛的灌了一口酒。 “陈大人也别急,您不是也有一个三品官阶的叔父嘛。”刘会连忙一边给陈桂满酒,一边刻意扯到这个话题。 “我叔父?哼,让他给我升官,到现在还没动静,还怎么靠他!”陈桂想到这儿就来气,气的鼻子一歪,眼睛一斜。 “会升的会升的,陈大人莫急。我这还等着倚靠大人呢。”刘会巴结的非常彻底。 陈桂得意又嫌弃的看了他一眼,有跟班的感觉,不错。 第三十五章 宋秋不再 宋秋被五马分尸,肢体被挂在宫墙外晾晒三日。 场面甚是触目,让人一度惊心。 倒是有些胆大的,盯着肢体看了半天,最后心有余悸的离去。 有传言,后宫一妃嫔有孕,正是一个多月前,这个宋秋与之通间。 后来除夕当天,还私下见面,被王上捉奸在床,这些事,都是有人看到的…… 传言什么都有,就是不知真假,不知这嫔妃是谁。 有人说是一不起眼的妃子,有人说这宋秋死的如此惨烈,定不是什么不知名的妃嫔。 有人直接了当的说是允家女儿,但有人不信…… 总之,各种传言都有,却都没被证实。 越王宫。 “满意了?” 又是一盘棋,此番下棋,看起来倒是蛮轻松的。 裕王不语,专心下棋。 越王看他如此,也不再调侃,注视起棋盘来。 满盘皆棋后,越王险胜。 “跟你下棋,甚是疲惫。”越王语气中有些小小的埋怨,更多的是得意。 “王兄棋艺高臣弟一筹,臣弟自愧不如。”裕王谦虚道。 越王摆手,“就不要谦虚了,这臣子棋,王兄我还是能看出来的。” 裕王不语。 臣子棋,是将棋盘控制的极其繁琐困难后,让对方险胜的棋局。 这棋给人一种胜的凶险,却实至名归的感觉。 一般是臣下与臣上对峙时,不想拂了颜面,又不能让对方发觉自己在谦让对方时,所使用的棋法。 使用难度颇高,需要有精湛的棋艺,又不可以忽视对方的棋艺,否则一不小心就可能赢了,失去了臣子棋原本的意义。 “王兄圣明。” “你啊你,就是太过死板!”越王摇了摇头,神情颇有些无奈。 “张致远张大人找过臣弟。”裕王忽然提起。 “哦?”越王道,“找你何事?” “安内之事。” …… 宋秋已经死了,苏唯又回来了。 此时苏唯是一身宫女的打扮,在越王的永定宫里当差。 本来裕王是向越王求了人的,但以前苏唯是宋秋的时候,在裕王府里住过一段日子,很多裕王府的人多次见过苏唯,隐藏起来有些困难。 加上越王还不能相信这个苏唯,就把她留在了自己身边。 苏唯知道了越王对宋秋的处死,也知晓宋秋的死法,心里有些不痛快。 “他是君王,我能怎么办?”苏唯小声嘀咕。 本来宋秋之过,毒酒赐死也就罢了,越王非以极刑处理,这摆明了对她的不爽。 她隐瞒性别在先,他赐她死在后,即使放过她,也要提醒她,他不是好惹的。 苏唯心中抱怨越王太过专横时,德公公来了。 苏唯还记得,当初就是这德公公安排了,她与允昭仪在庆隆殿相见,成了她们通间的铁证。 “王上有幸召你来永定宫当差,是你的福分,从此在这儿好好做,少不了你的好处。”德公公的公鸭嗓甚是厉害,苏唯听了很是难受。 “谢公公提点。”苏唯猜测,这德公公八成是不知道她就是宋秋的事,还以为宋秋已经死了。 “杂家毕竟来这里的早了些,提点你们这些人也是应该的。” 苏唯笑呵呵回应,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嗯,模样倒是不错的,”德公公赞赏的点了点头,“这永定宫是王上的起居殿,白日王上也不常在,但万万不能因为王上不在,就随意偷懒,这宫里,不许有一丁点儿的灰,杂家说的可明白?” 苏唯有一种初到花雨楼的感觉,当时孙龟公也是磨磨唧唧说了许多,然后她乖乖去刷碗洗盘子去了。 苏唯点头,“奴婢明白。” 德公公打量了一番苏唯后,离去了。 “我是来谋策的,不是打扫的!”苏唯低声愤怒道,这个越王,真是多疑! “苏姐姐?”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苏唯转头一看,是小安子。 这小安子,也是送宋秋去死的一人,苏唯只是对他的“有缘”好感,全都没了。 “何事?”苏唯语气有些不悦。 小安子不知自己怎么招惹她了,他们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啊,这永定宫的苏宫女脾气这样大? “我叫小安子,是新调来永定宫的。”小安子道明来意。 也是新调来的?苏唯狐疑的看着他。 “小安子以前是外殿的,有什么不懂的,还请苏姐姐指教。”小安子一副天真无邪,若不是苏唯以前着过他的道,还真被他给蒙骗了。 外殿与内殿,涉及的部分不同,外殿多招待,跑腿什么的,内殿就涉及到了王上与其他妃嫔的饮食起居什么的。 听这个小安子的话,苏唯猜测他八成是将自己当成永定宫里的老人儿了,以前在外殿干活,定不知这永定宫到底都有谁。 “好说好说,”苏唯笑呵呵应答,装傻?谁不会啊。 “多谢苏姐姐。”小安子连忙感谢,俯身一拜。 苏唯清清嗓子,“咳咳,我呢,比你先来了,提点你也是应该的,在永定宫好好干,有你的好处!” “多谢苏姐姐,小安子记住了。”小安子又是一拜。 “行了行了。”苏唯可受不起这小安子总是拜拜拜,“这是王上的居所,白日王上不常在此,但也不能有一丁点儿灰尘,你可明白?” 小安子连忙点头,“小安子明白!” “还不快去?!” “是!” 苏唯满意的笑了,不错不错,孺子可教。 龙塌她做不了,活总可以让别人干吧。 苏唯看着小安子忙忙碌碌的,她乐享其成。 三日后,“宋秋”的尸体终于被放了下来。 这假扮宋秋之人,是天牢里本就获得不可饶恕的死罪之人,本来是在天牢孤苦下半辈子,没想到代替了苏唯,遭了五马分尸之苦,尸体暴晒之难。 苏唯内心有愧,虽那人是罪人,但事有因果,五马分尸,剧痛难忍……那种感觉,苏唯是无法猜测到的。 “苏姐姐,你在干什么?” 小安子见苏唯拿了一堆银纸在那里捣鼓,有些好奇。 苏唯没有抬眼,继续忙着手里的活。 “叠元宝啊。” 小安子疑惑,纸元宝?那是给死去的人用的。难道…… “罪过罪过,小安子错了,苏姐姐莫怪。”小安子以为自己提起了苏唯的伤心事,赶忙道歉。 罪过?苏唯一乐,看向那小安子,这孩子怎么不去出家啊。 “行了,忙你的去!” “是!” 第三十六章 一场博弈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呸呸呸,只有放火,没有杀人。 “大哥啊,虽不知你姓甚名谁,但你好歹是替我一死,希望你在阴间不要受罪……小弟,不,小妹给你烧纸钱了……” 这王宫里是不让肆意纵火的,尤其是给死人祭奠。 苏唯找了个异常偏僻的地方,确保四周无人了,才放心大胆的动起手来。 苏唯瞧着一点儿火星都没有了,又压了些黄土在上面,用脚仔细踩踩,确定看不出痕迹后这才离开。 她怕迷路,来的时候特意留意了些许标记,防止走丢。 回去的路上,嘟哝着白日里无事,要弄清楚这里的地形,防止自己找不到路。 越王平常都是亥时过半才回来,苏唯想着,应该不会被发现,回到永定宫,得知越王还没有回来,心里松了一口气。 “苏姐姐去哪里了?小安子见您都快宫禁了还没回来,真是着急。” 一进门,小安子就急叨叨的问。 “亥时宵禁,这不还有一会子嘛。”苏唯绕开他,进了里屋。 呃…… “王上。”苏唯连忙对在看书的越王行礼。 苏唯万万没想到,这越王今日回来的这样早。 越王没有抬眼,继续翻书。 半蹲姿势的苏唯真是不好受,心里咒骂那小安子怎么也不告诉她一声。 小安子也进来了,行礼道,“皇上,茶来了。” “嗯。”越王从鼻孔里发出一个声响。 小安子端茶上前,之后就站在越王身侧了。 “下去吧。” 越王端起茶杯,略略有些烫口,浅浅抿了一口,就又放下了。 小安子弓身退下。 路过苏唯眼前的时候,正好挡住越王看苏唯的视线,苏唯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小安子惊慌,他做错了什么?疾步离开了。 苏唯双腿酸痛,可越王并没有让她起来的意思。 越王继续看书,觉得茶有些凉了,端起来抿了抿。 初春的气息还有些凉,这样的温度刚刚好。 苏唯觉得自己小腿已经僵硬了,大腿更是酸的开始颤抖,无法控制。 越王却是像没有看见一般,继续翻阅手里的这本书。 腰部的力量太过微弱,苏唯快要坚持不住了,千钧一发之际,越王开口, “平身。” 苏唯还是倒了下去,膝盖处弯曲太久,根本无法迅速打直,苏唯此时整个人趴在地上,额头满是细汗,表情有些痛苦。 越王倒是想没事人一样,侧脸看过去,“怎的还行了大礼?” 回过头来继续看书,“大礼寡人也是接得的。” 苏唯咬牙,但还是忍住。 此时宋秋已死,她就无法以她是女子来威胁他。 因此,在天牢时,除了她说她是女子一事,她还说了她可助越王除掉想除之人。 越王是一国之主,一方之霸,想要杀她,太过容易。 她只能使用缓兵之计,提起越王对自己的兴趣,让他觉得,她有大用。 否则,她只有死路一条。 “奴婢失礼。” 苏唯双手撑地,艰难的站起来。 越王勾了勾唇角。 “来。” 苏唯听命上前几步,但由于腿部充血,走的困难。 “苏唯?” “奴婢在。” 越王一手拿书,一手扶在大腿上,看着苏唯。 “写来看看。” 苏唯低着头,上前拿起笔墨,案几上有纸,苏唯却没有用。 那毛笔是普通毛笔,那纸却不是普通的纸。 这纸分种类等级,淮南一处造的纸,是公认的最好的纸,只供达官贵人使用,价格不菲,寻常人更是买不起。 淮南一处,更为越国国主专门生产了一种更为高贵的纸,可以说,这纸是只有国主可使,可谓国纸,她一小小宫女,是万万不可用的。 不用国纸,苏唯却落笔在自己手上。 写好之后,苏唯放下毛笔,伸手给越王看去。 “嗯,”鼻子一声哼,“字不错。” 苏唯打算收回手来,却突然被越王一把抓住。 “你瞧,如此轻松,它就毁了。” 越王用力的攥着苏唯的左手,“苏唯”二字,被捏的扭曲。 苏唯用力一拽,奈何越王力气太大,没有一次成功。 越王笑了。 “寡人现在捏死你,如同捏死一条蚂蚁,你觉得,你凭何活到现在?” 苏唯压住心中怒火,控制自己的表情看上去不那么凶狠。 “宋秋于无越有宫,却惨遭五马之型,羞辱之罪,国主之颜面何在?” 苏唯不答反问。 越王笑容更显,“宋乃南楚之细作,潜入无越窃取情报,幸其心智不熟,被寡人识破。” 苏唯轻声道,“南楚之细作偷情允佐之小女?” “心智不熟,难以自拔。”越王轻松应答。 “允佐武功第一,谋略在上,难怪王上怕他。”苏唯忽的变脸,一抹浅笑。 越王笑容收敛,冷眼看向苏唯。 “别忘记,你还可以喘气的原因。” 苏唯笑容更深,抬眼看向越王,“苏某是谋士,却穿着宫装。” 越王看着她,没有打断的意思。 “宫女能做什么,王上最清楚。苏某说的还不清楚吗?”苏唯补充道。 “女人可当谋?”越王眼神中带着轻视,女子当女红,当灶火,当相夫教子,当谋?可笑! “蛮人之见,王上身上向来少见。” 苏唯余光瞥见,越王拿着书的左手攥的很紧,而攥着自己的这只手却没有改变力度…… “哼!”越王拿着苏唯的手一甩,将苏唯甩开。 苏唯一个踉跄,还是站住了。只是左手被攥的生疼。 “不要卖乖,若办成此事,寡人许你无忧性命。”越王松口,给了苏唯一个承诺。 苏唯会心一笑,“苏唯领命。” 越王心中有些气闷,自己竟然对一个女子妥协,先说了条件。 这次对话,是苏唯与他的一场博弈,他在等,等苏唯谈出她的条件,她可以活命的条件。 同样的,苏唯也在等,在等越王亲自说出让她活下来的条件。 博弈的结果,已经知晓,越王不禁气闷。 越王再次将视线转到书本上,看似无意道,“小安子说你叠了元宝。” 苏唯撇嘴,这个小安子,定是越王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回答道,“苏唯叠了。” “为何?” “城墙上的宋秋。” “嗯。” 这番对话很平静,仿佛没有发生过方才博弈的激烈。 第三十七章 可怜无余 “王爷,张大人来了。” “请他进来。” 裕王府,前堂。 “王爷,”张致远行礼。 “请坐。” “不知王爷,考虑的怎么样了?”待裕王秉退其他人后,张致远迫不及待的问道。 裕王端起茶杯,“已有定论。” 张致远惊喜,但连忙收敛,压制住激动的声音,“何已?” 裕王抬眼看了一眼张致远,这个老臣为无越兢兢业业,可谓尽心尽力,即使暮年,也刻刻为国着想,此精神难得,但不可冒险。 “允,势力庞大,统领万军,功劳有目共睹,其心智谋略,武功造诣,少有人可及,本王认为,此法不宜取。” 张致远听罢,愣住不动,裕王这是……否了他! “大人且回去罢,大人的心意本王明白,那些话,本王听了,便忘了,谁也不会知晓。”裕王放下茶杯,起身离开了。 留下张致远一人,原地不动,傻傻呆住,直到有人来请,他才怔怔起身,离开了裕王府。 他心如死灰。 他在朝为官数十年,官场上的尔虞我诈,步步为营他见识的多了,他不去管它,只要他们一心为国,他都觉得可以容忍。 但,允佐的势力,已经不可轻视。 他影响了无越,张致远是个有远见之人,他仿佛可以看到,允佐领着无越,走向灭亡的那天。 因此他迫不及待的想对策,无数日夜,反复推敲,如何打压允家,到底如何? 他一度苍老,他却不甚在意,只要为了无越,他个人利益又能怎样? 终于他想出一个万全策,目观全朝,唯有裕王一人,可以有此力量,反转此时情况。 张致远不可等待的同裕王说了一切。 裕王为无越,可不娶不婚,不生不养,张致远找不到比他更适合的人了。 裕王对无越,也是无私的! 张致远抱着这个念头,满心欢喜的找到裕王,诉说一切。 裕王没有急躁,而是缓了三天,张致远明白,这事也不是急的。 三天刚过,张致远就来了王府,想得到一个心中的答案。 可,裕王说,此法不宜取!? 张致远悬着的心碎了。 …… 张致远回府后,患了大病,卧床不起,再也没去过早朝。 裕王府。 无终抬头看着苍莽,叹气道,“对或错,生或死,我到底想要什么?” …… 苏唯盯着地图很久了,一动不动。 越王盯着苏唯也很久了,眼睛不眨。 “允佐在此?”苏唯指着虎狼关。 “嗯。”越王鼻子轻哼一声,算是回答。 自几年前开战以来,越晋共有四大战役,小战更不计其数。 四战中,唯有第一战东城之战,允佐亲自上阵,其他兰城战,周国战,汉口关战,皆是派兵做主将,自己在后方支应。 苏唯心道,这允佐找的了清闲,也谋得了人心,顺便还领了军功,奇人尔。 “允家同卞家,关系如何?”苏唯盯着地图,问道。 这涉及到了政治,越王看苏唯的眼神多了一分戒备。 “甚好。” 苏唯点点头,若有所思的样子,她想到了宋禹,她的老师,他与卞家,也有些关系。 “可否请王上,讲讲这卞家?” 越王看着苏唯,有些犹豫,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卞家是世家,卞荣有三子,大子卞启,文采甚是出众,允佐对其特别称赞,二人更是兴趣相投,以兄弟相称 “二子卞景,这人性子浮躁,不说也罢 “三子卞禹,弱冠时离家,寡人对其也甚不了解。” 说罢,越王看向苏唯,玩味道,“寡人这么说,你可满意?” 苏唯看了一眼越王,没有回答,而是专注的想着对策。 这卞家是书香世家,允家是一家武将…… 苏唯抬眼看着越王,心里有些可怜他。 国家治理成这样,还在外打仗,真是够了。 小小的一城之国的陈国中,有一个魏君海,觊觎着大权。 这繁华的越国国都金陵里,也有盯着宝座的诸位。 无余的这个国主,真是当的够累的,亏的他还有心思去扩充疆域。 虽然现在战势成优势,但每一次的胜仗,无疑增添了允佐的功劳与民心。 若是败了,越王开战之策,就会导致民意不满,届时,若有卞家出马何解,即使民怒减轻,越王的威望也会大大减少。 这越王无余,真是挖了个坑,自己跳下去啊。 “你笑什么?”越王忽然问道。 苏唯摇了摇头,眼眸低垂。 若想削弱允家势力的同时,还想护住越国国威,这得让她好好想想。 ………… 丰城。 “三叔,越军已经攻过来了,咱们该撤了。”卞和从外面急匆匆赶来,越军已经兵临城下,丰城很快便会沦陷。 宋禹看着卞和,缓缓道,“三叔有些累了,不想走了。” 卞和大惊! “三叔,何出此言啊!”他自三余年前,同宋禹来此,每每都是凶险万分,一不小心就会堕入深渊。 这几年,他们既要表面忠心,又要暗自谋划,虽然辛苦,但为国家而战,这都是值得的! 四大战役里,那一战没有宋禹的出谋划策,否则越军怎能胜的如此顺利。 三年间攻下一关一国与二城,越军可谓是战无不胜,眼下第三城也快攻破了,三叔怎的,就累了?就退缩了? “对晋国,我虽小战险胜,大战却屡屡战败,就算是太尉,也保不了我,若此时我不收手,等待我们的,就是晋国的刀刃了。”宋禹解释道,他看起来很是疲惫。 卞和听闻,觉得三叔说的有几分道理。 “那此时我们该如何?” “将仓库里的粮食发放出去,给丰城百姓,待到明日一早,我们降城,回金陵。” 金陵!?卞和心中又惊又喜。 “是!” 空荡荡的大殿,只剩下宋禹一人,对着空气,宋禹轻叹。 这几年他混的不错,有能力去找阿秋的下落。 阿秋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南楚,还有那个男子,穆萧。 穆萧……宋禹想到穆家,南楚一穆家,三代忠良,只是阿秋与这穆家又有何联系? 当年阿秋离开陈国,去往南楚,原因又是什么? 宋禹不止是累了,他还倦了。 金陵?他不会回去,他要去的,是南楚。 第三十八章 再遇卞和 四国鼎立二百一十一年,越晋开战四年,攻得西晋东城、兰城、周国、汉口关、丰城,五大要地,可谓战绩居高,让人望而生畏。 而北方燕国,似乎两耳不闻窗外事,对此战没有丝毫插手的样子。 南方楚国,除去二百零九年时,南楚辰王发动亲兵偷袭东越,也再没有动静。 四国之势,渐渐松动,东越,又有了新情况。 一衣衫破烂,满脸血迹的青年突然出现金陵城外,由于模样骇人,五丈之内无人敢接近,直到巡逻队上前,仔细检查过他的通关凭证,才放他进来。 由于此事蹊跷,巡逻队特意派人盯着那人。 那人跌跌撞撞,竟来到了卞府门口。 “来,来人!”那人极度虚弱,扶着门,用尽余力嘶吼着。 管家不一会儿就出来了,打开门一看,竟然是一血淋淋的面孔,脸色突变,往后倒退了几步。 “福爷,是我……阿和……”那人实在支撑不住,直直倒了下去。 卞福大了胆子上前瞧瞧那人,虽然血迹掩盖了相貌,但依稀可看出,这是当年外出的大少爷,卞和! “快来人!”卞福大喊。 巡逻队见到此人被卞家带走,就离开了。 晚上,越王也知道了这件事。 “卞和?” 开口的不是越王,而是苏唯。 “你认识?” 越王看向苏唯。 苏唯摇了摇头,这一年来,她常在越王身侧,能听到不少事情。 时而对某事有了想法,苏唯便提出来,越王听罢,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对她的看法改变了不少。 “卞启的大儿子,几年前外出游历,不想今日是这般模样。”越王感叹道。 苏唯点了点头,卞家家主卞荣,前些年去世,卞家一家都由大儿子卞启打理,这卞和又是卞启的大儿子。 “王上,苏唯有一事。”苏唯道。 越王抬眼看她,“何事?” “出宫,卞家。” 越王紧眉思索,一方面猜测苏唯何意,一方面思索要不要相信苏唯。 苏唯知道这越王怀疑自己的忠心,却不多说什么,能否出宫,全在于他。 这王宫狭隘,几乎什么消息都是最后才禀告上来,唯有进入前线,才可最快找到突破口。 “说说,何意?”越王开口。 “初之所谋之事,”苏唯回答,“王上可还记得?” “自然,这也是你活着的原因。”越王时时刻刻提醒道。 苏唯轻笑了一声,“在苏某看来,卞家正是此事的突破口。” 越王疑惑。 “卞和此次回京,动静颇大,且惊动了巡逻队,王上知晓此事就不稀奇了。”苏唯解释道,“既然卞启长子受伤,王上已然知晓,派人去看望也无不妥,苏唯可随外出人员一同出发。” 说罢,苏唯补充一句,“当然,王上可多派些人,一方面表示对此事的重视,一方面……咳咳,保证我不会出差错,但苏某觉得,人员不必太多,树大招风,允家还在一旁看着呢。” “王上以为如何?” 越王心觉,左右苏唯不会逃了出去,就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于是就答应了。 “此事寡人允,派德公公去罢。” 苏唯此去卞家,原因有三。 其一是了解卞家实况,道听途说总归不贴切,没有实际去体验的好 其二是依稀记得,多年前的那个和她一起活下来的大孩子,江淮,是被卞启收养了。不知他如今如何。 其三,是卞和与宋禹。 苏唯总觉得,宋禹,她的老师,与卞家关系不同寻常,否则怎么会甘心摆脱闲适生活,去西晋做谋? 她猜想,卞和是不是就是宋和,宋禹,是不是就是卞荣三子,卞禹。 …… 卞家。 卞和还在昏迷中,卞启与卞景在堂商议。 “等阿和醒了,定要好好问问,不是在晋国待的好好的,怎的如今却回来,又成了这般模样?”卞景叹息,觉得此事太过蹊跷。 卞启眉头紧锁,不知所想。 “大哥,你说,会不会是允家?”卞景猜测。 曾经父亲还在时,卞家是朝中数一数二的家族。 当时,允家与卞家交情最好,尤其是允佐与卞启之间,如同亲兄弟般。 后来卞荣去世,允卞两家关系渐渐分裂,竟然渐渐变成敌对状态,但在外人眼里,二家还同以往一样,亲密无间。 当然,这其中有允家的暗中操作,也有卞家的刻意隐瞒。 允家在意名声,卞家害怕惹来杀身之祸。 若卞荣一死,允家就抛下卞家,难免惹人非议,说这允家只看权不看情。 而卞家,本来是大世家,就遭人觊觎。 而卞荣一死,家族近况大不如前,若不表面抱着允家这棵大树,难免会被人暗算,排挤。 因此,两家不和的事,除去两家人知道,他人无人知晓。 卞启听了卞景所言,沉思后道,“应该不会,允佐见到阿和时,阿和才不过十一岁……就算认出了卞和,凭允佐的性子,不会放任阿和活着回来。” 卞景点了点头,“说得有理,”转而自问,“那会是谁?” “大爷,德公公来了。”管家进门道。 越王身边的德公公,谁人不晓,卞启命人将德公公等人带到前堂,二人匆匆赶去。 “德公公今日怎有空过来?”卞启见德公公没拿圣旨或者其他圣物,除去那个布衣男子,仅仅带了两个小太监在身后,这说明德公公不是代表着王上,因此问好时仅仅是双拳微拱。 “犬子之事,动静颇大,王上也知道了,命杂家来看看,贵府可有什么需要的,杂家好命宫里头准备着。”德公公依旧那副公鸭嗓,细声细语的说道。“这不,杂家连太医都给您预备了。苏先生,” 德公公看向身后一介布衣的苏唯。 “在下是太医院新来的苏玮。”苏唯低头行礼,沉声道。 卞启点头示意,面向德公公,双手抬高,道,“劳烦王上惦记,劳烦德公公走一趟,犬子无大碍,只是现下还在昏迷之中,未能过来接见。” 这个苏玮他从未听说过,心中疑惑王上到底所为何意? “无妨,王上命杂家带了些补品,正好让苏太医去瞧瞧犬子,”德公公语气不容置疑,“还请卞大爷带路。” 卞启不明,这王上派人来看卞和已经很奇怪了,怎的还要亲眼见见卞和?难道其中有什么隐情? “犬子还在昏睡,……”卞启想进一步解释。 “无妨,杂家身子贱,大爷不必担心。”德公公说的不漏痕迹。 卞启无奈,只得在前面领路,卞景紧随其后。 卞府到底是世家,就算现在微微落败,却仍无法掩盖曾经的辉煌。 苏唯跟在德公公身后,也进了后院。 来到卞和之屋,卞启道,“德公公,本官所说属实,犬子的确在昏睡。” “嗯,杂家明白,让苏太医给他看看吧,杂家也好回宫交差。” 卞启有些犹豫,但还是答应了。 苏唯上前,掀开帘子,右手抚上卞和的脉搏,眼睛却盯着卞和的脸。 果真,卞和就是宋和!苏唯下定结论。 看了看卞和的面色,加上对脉搏的判断,苏唯道, “只是失血过多,不伤及性命。” 得出这么一个结论,德公公也就没什么要求了,带着人离开了卞府。 留下不知所以的卞启与卞景。 话不漏痕 第三十九章 开始着手 德公公这一趟不知所以然的来访,卞启想不明白,只是心里觉得奇怪。 “王上只是关心阿和也说不定呢?”卞景猜测。 “但我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可又没找出什么破绽来。”卞启思索。 卞景道,“会不会是那个苏太医?” 卞启脑海中快速翻阅,“这个苏太医看上去甚是年轻,太医院怎么会招如此年轻的大夫?这是该好好查查。” 卞景点头同意。 “卞家大不如前,做什么事要小心些,莫要让人拿去了把柄。”卞启提醒道。 “是!”卞景知轻重。 …… “可看出什么了?”越王翻阅奏折,对回来复命的苏唯问道。 苏唯行礼,“且容苏某一请求。” “又有请求?”越王放下手中的奏折,看向苏唯,“说罢。” “苏某此番去卞府,以的是太医院的名声,卞家若想查明,或许不难,因此,苏某特许王上准苏某前去太医院当差。”苏唯心中已有一计,只是尚未成熟,还在孕育当中。 “哼,”越王冷笑,“落败世家,想查到寡人的太医院来了?” 苏唯向前俯身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且太医院不是什么政治机密之地,若想查查,自然不难。” 越王神色不满,冷眼瞧着苏唯。 苏唯再道,“苏某心中已又一计,只是上不成熟,不敢轻易禀告。” 苏唯知道,这越王不是不满卞家,更多的,是她,她已经在王宫里快要一年,却始终没有任何计划打压允家。 她能活着的初衷,便是以允家为由,若再不有所行动,越王的忍耐怕是到了极限。 “说!”越王别无其他,只言一字。 苏唯开口道, “允卞两家,在人眼中交好,尤其是那大爷卞启,允家允佐。” “但今日苏某去瞧着,却心感不同。” “允家是将帅之家,现允佐在前线,有战功之功,在朝中地位数一数二。” “允家是世大家,累年名声在外,可谓家喻户晓。” “两家交好,对于王上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但正因为两家交好,卞家无需多恐,用俗话说就是,横着走路也都无人敢多言。”苏唯说到这儿,看看越王,停顿了一下。 继续说道,“但实际上,不然。” “卞府大虽大,却人丁稀少,屋里点着的是普通的丁熏香,去后院时,花园落叶无人理,进了卞和的屋门,桌子上的尘土还在浮着,想来是无人打扫……” “若苏某猜的不错,卞家,是个徒有虚名的空壳子了。” 苏唯说的多了,有些口渴,停了停。 “这又能说明什么?”越王不满这个解释,在他看来,这再寻常不过了。 苏唯掩鼻轻咳,继续道,“卞家是世家,内部储蓄本是不多,但若在朝多些人员往来,库房自然饱满,不信王上看看淮南柳氏世家,亭台楼阁,花园池塘,绿柳翠树,少的了哪个?” 越王闭口不言。 “苏某从此处判断,是有些不妥,但苏某断定,卞允两家绝对不如外面传言那样好。” 苏唯其实是根据她知道的情况判断的。 卞和是与宋禹西上晋国,若是回国必定途径四大路,卞允二家若真交好,卞和宋禹,何不通过虎狼关的允佐,这样不仅行程短,且保证了安全。 但卞和满身的伤,就知道,这卞和回来,定没有经过允佐一关。 只是卞和就是宋和,此事苏唯知道,但越王知不知道呢? 苏唯觉得,越王是不知道的。 向敌国派人,必定会经过王上这一关,但当初宋禹和卞和的通关凭证,都是由卞家私下处理的,且通知宋禹西上晋国的,是卞景,若真是越王的命令,不会如此草率。 且若真是越王,宋禹身上的担子是关系整个国家,如此危险,定不会带着苏唯一同前去。 种种原因,说明宋禹卞和此去晋国,是卞家自己的决定。 这也能解释了,为什么一定是不为人知的宋禹,也就是卞家三爷,卞禹,才能西上晋国的原因。 越王听罢,觉得这只是苏唯的一面之词,仍不肯相信苏唯。 “太医院一事,寡人再考虑考虑。”越王并不能完全信任苏唯,若卞家想查苏唯,越王有一百一千方法隐瞒或者造假。 但让苏唯进入太医院,是越王不可能做的事。 长春殿。 允贵姬,不,如今是允昭仪。 憔悴的卧在床上,头发乱糟糟的一团,不似除夕夜上的辉煌。 她嘴里念叨,声音微乎其微,“有人要害我,有人要害我……” 或许没人发现,她一双眼眸看似混沌,却比平日深邃。 今天的日头充足,允昭仪嘴角弯的很大,怕是许久没有进水,嗓子甚是沙哑:“来人!” …… 苏唯平日无事,除了打扫永定宫,就是想着允家之事。 今日下午,越王居然早早的回来了。 “王上。”苏唯小安子请安。 “苏唯留下。” 越王进门吩咐,小安子道了声“嗻”,就下去了。 苏唯站在原地,等着越王下令。 “太医院,寡人准了。”越王语出惊人,苏唯本以为进入太医院没戏了,没想到今日就成了。 “谢王上。”苏唯谢恩。 苏唯见越王脸色不对,八成是卞允二家的事,试探的问道,“王上今日怎的回来这样早?” 越王抬头看了一眼苏唯,本来没想与她说,但还是开口了,“允家派了人来。” 苏唯不解。 “允芯,允霞的表妹。” 苏唯恍然大悟,允霞就是允昭仪,允佐的唯一小女儿,允芯,估计就是新派来的人了。 “王上大可以为她赐婚。”苏唯提议道。 “呵,允佐亲自书信给寡人,叫寡人好好照顾她,她的父亲在前方不幸战死。”越王冷哼一声,心中压抑。 苏唯明白,若是这个原因,越王还真不好拒绝允佐。 “但何必是王上呢,裕王也不错。”苏唯特意说道。 越王忽然看向苏唯,对了,裕王! …… 裕王接到这个消息,先是一惊,而后笑了。 “宋秋,你还是在怪我……” 第四十章 无终不娶 “西晋送来了求和的诏书,苏唯,你怎么看?”越王像平日一样,翻阅奏折,随口问了一句。 一旁恭候的小安子,听罢,提醒到,“回王上,苏姐姐去了太医院,不在永定宫了。” 越王抬眼,才想起来苏唯已经走了。 小安子见状,又道,“奴才这就去找苏姐姐。” “不必了。”越王说罢,专心看起奏折来。 小安子退后,不再言语。 小安子心道这个苏姐姐命不好,在王上身边干的好好的,怎得被派去了太医院当个小药童,一定是苏姐姐平日不好好干活,被王上发现了。 据曾经当药童的宫女姐姐说,药童不是那么好当的,自己一定要更勤快点儿,万万不能去太医院,给那些老太医当跑腿儿的。 越王忽然抬头,看向小安子,“小安子?” “奴才在。”小安子收回心思,等着王上给他下命。 “明日你去太医院就职。” 小安子差点惊点下巴,惶恐的跪了下来,“王上饶命,小安子哪里做的不好,请王上再给小安子一个机会吧!” 越王不知所以,“饶命?你又没做错什么,饶什么命?” “那,那王上为何贬奴才去太医院?”小安子不敢抬头,头埋得低低的。 “你去太医院也不必做其他的,你只需要,每天向寡人报备苏唯都做了什么,去了哪里,什么时候,见了什么人…你可明白?” 小安子缓缓抬头,王上的意思,是让他监视苏姐姐?果真这苏姐姐做了什么不该做的,惹王上生气,王上就等着苏姐姐犯错,好逮住机会治她一罪。 “你可明白?”越王见小安子愣神,又问了一句。 “明白明白,奴才明白了。”小安子意识到自己奇怪,忙不迭的点头。 “嗯,”越王收回目光,又看向折子,“起来吧。” 小安子站了起来,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做。 越王心道这个小安子倒是懂得分寸,不该问的就不问,当初德公公推荐他来永定宫,真是推荐对了。 今日是苏唯在太医院当差的第一天。 来这太医院,苏唯有两个目的。 其一,是因着太医院里的药童,不时可以外出采购一些民间才有的药材,有进出王宫的机会。 其二,就是卞家知道她是太医院来的,这样被查到的时候,她也说的过去。 出入宫墙困难,太医院当差是最好的法子。 且这次来,苏唯也明白一件事。 那日她来太医院前,问了越王一句话,问是不是只有越王与裕王知道她的身份。 越王不知何意。 苏唯解释,“这样才能保证我顺利完成任务,不是吗?” 越王思虑,点了点头,“不错。” 苏唯感叹颇多,自己现在毫无身份可言,一生一死,都在越王之念,现在能让自己活着的,就是当初她一句,可助越王除想除之人。 若她成了,她便活,若是不成,她或许沉睡,或许死亡。 这一年中,她想了千千万万个方法,每每推及后续,总不能通。笼中之鸟,怎么能想出天地宽广呢。 其实灭了允家,越王自己也可以办到,但困难的是怎么能让越王一家想灭,变成所有人要灭,也就是,让允家消失的合情合理…… 不光如此,苏唯还要想到自己的后路,一旦允家败落,她的命,越王会否还给她,是个未知数。 苏唯这样想着,却等来了一个人。 正是那领命而来的小安子。 “苏,苏姐姐。”小安子闪着洁白的牙齿,对苏唯嘿嘿一笑。 这小子?又来了?苏唯尴尬一笑,心中明白,这小子定是王上派来监视她的。 越王也真是的,怎么总喜欢用一个人。 “是了,反正是谁我都会知道是你派来的,”苏唯心中嘀咕,“且小安子还与我熟络。” “苏姐姐?”小安子又唤一声。 “嗯?” “王上也派我来这儿了,陪着苏姐姐。”小安子想暗示自己是王上派来的,提醒苏唯小心点,别做什么出格的事。 苏唯觉得好笑,这越王能不能派个机灵点儿的,哪有一上来就自报家门的?不过转念一想,这个小安子倒也是另一种聪明,先提出他的来意,让自己不能轻举妄动。 “好说好说,先把外头那些细辛晒晒,然后撵成渣渣,和白醋混着,分成十二份,送到朝熙殿去吧,贵嫔娘娘嘴烂,就靠这个了。”苏唯乐得清闲,小安子来的正是时候。 “啊?”小安子瞪眼皱眉,他不是不干活的嘛,但看苏唯瞪着眼睛看他,他赶紧跑出去照做了。 “十五号是外出的日子,我得好好想想……” 永定宫。 越王今日收到消息,北王姒姜已经安排其二子姒臣周出发。 苏唯曾问过他,是否允家败落后,仍要再战。 答案是肯定的,越王不会放过扩大疆土的机会。 如此这样,就要想到,允家败落后,该由谁顶替西征将军的位置。 “老将难控,新兵难信,王上何不早早培养,姒家与无家本是一体,苏某认为最为合适。” 北王姒姜是先王亲封的亲王,常年镇守镇守越国北方历下城的北王姒姜,虽与无余不甚亲近,但无姒本是一家,血缘还是在的。 苏唯没有推荐具体的人是谁,但越王心中已有定论,且苏唯此理确实入耳,便下了密诏,让姒姜二子前来。 北王姒姜,收到密诏后,心中是欣慰的,这个无余,还是把他这个长辈看在眼里的。 按照辈分,无余还要唤姒姜一声叔父,虽然二人不甚亲近,但姒姜始终想着这个新王,他的侄子。 此番越国之变,无余能想到他们姒家,姒姜还能感受到,这个无余,心中还是有姒家的地位,因此而欣慰。 “王上,裕王来了。”一太监禀告。 “宣。” “参见王兄。” 越王收起那些奏折,面带笑容,指向旁边的位置,道,“坐。” 裕王微微颔首,上前坐下。 “何事?”越王看上去心情不错。“从宋秋死后,你来这里的次数就少了。今日有什么事把你招来了?” “允芯。”裕王言简意赅,足以让越王明白。 越王自然明了了,轻咳一声,“允佐的侄女,如今孑然一身,王兄这后宫……” 裕王抬眼看向越王,但不言语,只这样看着。 “好了,”越王回到正题,“允家这明显是再向宫里塞人,怎可着了他的道?” 裕王蹙眉,一个女子罢了,入了宫还能如何? “且这女子父亲,也就是允佐的堂兄弟,是在沙场战死,若是放在后宫来,寡人自然不能冷落了她,否则会受人非议。”越王进一步解释道。 “臣弟也无兴趣照看。”裕王这话说的很明显了,他不愿娶。 越王有些不悦,无终好久没来,来了一趟还要与他说这些,心里发堵。 “你性子如此,谁人都知晓。”越王语气平平。 裕王抿嘴,闭口不言。 越王见了,心中有气,冷哼道,“此事容不得商议,你已而立,却从未娶亲,外人也会说闲,这允芯,你就娶了罢!” 裕王广袖中,双拳紧握,“王兄,真要如此?” 越王看着裕王,感受到了裕王此时的隐忍。 “果真?” 裕王再次问,那模样,生生逼得越王说不出话。 第四十一章 偶遇江淮 “二弟,”越王似乎难以开口,但还是问道,“可是为了她?” 裕王的眼睫毛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浅声道,“不是。” 虽听着他说不是,但越王心里明白,还是为了那个女子。 裕王无终,年已三十而立之年,却未曾娶一女,政治家说,这是让其王兄无余放心,摆明不夺权的立场而做的选择。 但越王心里明白,无终不娶,是为了一个女子。 “罢了,此事再议吧。”越王松口。 裕王微微颔首,“谢王兄。” …… “裕王不同意?”苏唯疑惑。 小安子从外面回来后,将越王裕王二人之间的谈话结果,告诉了苏唯。 实际上,是小安子向越王汇报今日苏唯的情况时,越王交代将此事告诉苏唯的。 聪慧如苏唯,知道这是越王故意为之,不然太医院里的小安子,怎么会知道永定宫里的情况。 苏唯想到史书上虽说裕王多年不娶,但最终还是娶了一个公主,那允芯是忠烈之后,封个公主也是情理,按理说此事能成啊。难道时机不对? 罢了先不去想了,越王让小安子告诉自己,意在让允芯嫁给裕王的注意是她出的,此事没了结果,告诉她一声而已。 实在不行,越王收了那允芯,也没什么。 还是盘算着明日出宫的事宜罢。 “苏姐姐,明个儿是太医院按例出宫选购药材的时候,苏姐姐可要出宫?”小安子倒是也想到了。 苏唯斜眼看去,这王上想的真周全,小安子怎么都可跟着她。 “去,自然是去的。”苏唯答道。 “那小安子这就去收拾。” 苏唯不知他有什么可收拾的,左不过就一天时间,还能去了哪里。 …… “大哥。”卞景从外回来。 “怎么样?”卞启急匆匆的出来,“可查到了什么?” “太医院确实有个姓苏的,但不是太医,是个药童,且还是个女子。”卞景回答。 “女子?怎么会这样?”卞启越来越糊涂了。 “阿和可醒了?”卞景问道。 卞启点点头,“醒了,淮儿看着他呢。” “江淮回来了?”卞景惊讶。 二人忙不迭的进屋,看到一儒雅白衣秀士正站在床边,端着一碗药水。递给床上的卞和。 江淮起身,对着卞启卞景纷纷一拜,“大爷,二爷。” “几年不见,长这么大了。”卞景笑容满面,语气飞扬。 “爹,二叔。”床榻上的卞和也开口。 “阿和,你刚刚醒来,好好歇歇,过会儿二叔和你爹有事问你。”卞景上前几步说道。 “是关于跟踪我的人吗?阿和愚钝,竟不知惹上了谁,进入越国境内,就被人跟踪了。”卞和不等卞景询问,自己便开口讲了。 卞景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江淮,又看向卞和。 刚要开口,江淮便道,“阿和刚醒,我去看看给他炖的鸡汤好了没有。” “鸡汤炖久了也无妨,”卞启道,“我们好久没有聚在一起了,淮儿。” 江淮感激的看了一眼卞启,留了下来。 “阿和,你可认识一位名叫苏唯的女子?”卞景试探的问道,他打听到,那个太医院里的药童名叫苏唯,但不确定是否是那个来给卞和看病的苏太医。 “苏唯!?” 没等卞和反应,江淮倒是失了态。 “怎么?淮儿认识?” 卞启惊讶一向沉稳的江淮今日听罢苏唯二字,如此激动。 “淮儿莽撞,”江淮意识到自己奇怪,连忙道歉,“淮儿幼时遇到过一个人,名字也唤苏唯。只是不知此苏唯是否是彼苏唯。” 卞启点了点头,看向卞和。 “孩儿不知苏唯一人。”卞和实话实说。 “那这就奇怪了,王上为何找一个药童来冒充太医给阿和瞧病呢?”卞景道出关键之处。 药童?那苏唯是一个药童?江淮心中留下疑问。 “这事还要查查。” …… 苏唯与小安子外出,购买药材的事宜当然就落在了能干的小安子身上。 小安子一脸委屈,当初定是因为苏姐姐偷懒,被王上抓住了,这才贬到太医院来。 这会子来了太医院,苏姐姐又是偷懒,但苦的是小安子,成天受苏唯使唤。所有的活儿几乎都被他承包了。 “你先去买着药材,我到处看看。”苏唯虽说出宫有事,但还是不能忘了为何出宫的,不然太医院那边不好交代,正好这个小安子来了,采购药材什么的,正好交给他。 小安子却不这样想,这苏姐姐定是把自己支开,去偷懒了,自己每天还要和王上汇报呢,不看着她可不行。 “苏姐姐同小安子买完了药材,再一同逛逛,不是更好?两个人干活总是快些。”小安子试着说服苏唯。 苏唯却不领情,“没事,你做事,我放心,安心的去吧!” 说罢,大跨步的向前走去。 “不成不成!”小安子小碎步走上来,追上苏唯,道,“苏姐姐不去,那小安子也不去。药材不买就好了,打不了和苏姐姐一同领罚。” 苏唯斜眼看向他,这小子还挺拧,想来是受王上管制,不得不跟着她,罢了,那就先去买药好了。 小安子没想到苏唯妥协的这么快,他本来还想着若是苏唯不同意,就大哭一场呢。 恒记药材,是金陵中有名的药材铺子。 苏唯二人所选,自然少不了这一家。 “苏姐姐,你会选药?”小安子还是很好奇的,他印象里,苏唯除了经常和王上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就不会旁的了。 但看苏唯捻闻草药的样子,甚是熟稔,忍不住问了起来。 “那是,苏姐姐是什么人?”苏唯得意的看着小安子。 “先生,买药啊?”掌柜的招呼新进来的一位儒雅客人。 “是,麻烦掌柜按照这张单子上的药,帮我抓几副。”说罢,拿出一张单子给了掌柜。 这儒雅客人不是别人,正是前来给卞和抓药的江淮。 “好的,请稍等。”掌柜拿过单子,看了看说道。 苏唯还在挑选着草药,宫里用的东西,不能马虎,更何况这还是记录在案的,若是日后出了事查出是她进的货,那她就是小命不保了。 江淮自然看到了苏唯,只是时间匆匆,早已记不得年少的模样。 江淮只觉得这女子拿着草药的方式很专业,想来是个药童,出来寻货的。 苏唯注意到了江淮的目光,转头与他对视,江淮浅浅一笑,移开了目光。 苏唯不甚在意,继续挑选药材。 第四十二章 往事回首 丰城破城之日。 宋禹同卞和说道回金陵一事,卞和本是极力赞成的,离家多年,他也想回去看看,但从宋禹房里出来,又觉得此事不妥。 西晋太尉对三叔甚是信任,且多次保护晋国城池,太尉不会不管他们的。 “但主要的城池都失去了,三叔想的,是对的。”回家的心理打败了疑虑,卞和下定决心回金陵。 二人这便趁着越军破城之间隙,从北城门逃走。 北城门通往北燕之境,是宋禹同卞和说的逃跑路线。 越晋开战,往来盘查自然严格。 至于通关凭证,在宋禹当军师时早已准备,不用担心。 从丰城到北燕之境,需要通过四大路。 卞和就是在此处同宋禹分开了的。 四大路上有客栈,二人开此,定要休息一日,待卞和二日醒来,却不见了宋禹,包袱里多了一张地图,正是几年前宋禹从金陵带来的。 地图这种东西,对于任何人来说都十分珍贵,寻常人是根本不会拥有这份地图的,尤其是在战争中,地图是必不可少的物品。 地图上标注着卞和回往金陵的路线,是宋禹早早标记好的。 卞和不知三叔去了哪里,心中有些茫然。 “南楚?” 卞和猜测,他想过宋禹回了西晋,但他们走后,丰城定是败了,宋禹定不会回去。 北燕?无缘无故宋禹怎会去了北燕。 三叔要去的,只有南楚了,而南楚,是宋秋最后出现的地方。 …… “因此,我猜测三叔定是去找那女子了!这个可恶的女人!”卞和恶狠狠一道。 听了卞和的讲述,卞启卞景还是不明白。 “什么女人?” 卞和想到那个宋秋,心里就不痛快,真不知那女子有什么好的,叫三叔惦念了四五年。 “二叔可记得几年前花雨楼里的秋娘?”卞和提醒道。 卞景思索,然后问道,“你三叔在的花雨楼?” “正是。” 秋娘?烟尘女子?卞景年轻时虽流连烟花之地,见过的女子不少,但这个秋娘他没什么印象。 “当时二叔还叫她弹了一曲。”卞和继续提醒。 卞景一拍手,终于是想起来了,“是那个女子?” “二叔想起来了?就是她。” 卞景想起来了,当时他还说宋禹对那个姑娘有意思,只是宋禹没有承认。 “那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卞启问道。 “从四大路到北燕,一路相安无事,就是从北燕出来后……” 卞和从四大路只身上路,只是在北燕借道,并不深入,因此路程不算太远。 一路也相安无事,只是从北燕国境内的大谷关出关时,卞和发觉有人跟踪他。 但他们有四人,若是打起来,卞和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卞和不敢擅自发起冲突,期间想方设法的摆脱他们,却总是摆脱不掉。 那些人像是在游戏般,同卞和玩着猫捉老鼠,却不吃掉老鼠的游戏。 离开大谷关,那些人开始加快脚步,卞和眼见不妙,也加速离开。 那四人却像狗皮膏药一般,追着卞和不放,最终卞和体力不济,被追上了。 之后卞和同四人展开搏斗,边打边跑。 不知是不是那些人功夫没有练到家,虽每每击中卞和,却总和要害相差几分。 重要关头,卞和选择了水路逃脱,那些人似乎怕水,见卞和满身伤口血迹斑斑跳下去,也没有继续追踪了。 越国人善水,卞和水性自然不差,顺着水流向下。 一路跌跌撞撞来到了金陵城外。 “就是这个样子了,那些人自我跳入水中后,便没了踪影。”卞和说道。 卞启点了点头,听完事情的经过,卞启的思路不但没有清晰,反而还更迷茫了。 “大爷,二爷,我回来了。” 此时出去给卞和抓药的江淮回来了。 “辛苦了,你刚回来就要去做这些。”卞启眼中带着些许歉意。 “不会,阿和是我的弟弟。”江淮看了看床上的卞和,“我去煎药,很快就好。” 看着江淮离去的背影,卞启想到那年刚刚遇到江淮的时候。 那时二弟卞景随着允佐坐镇虎狼关,接到先王密诏秘密赶回金陵,路上遇到了一车被贩卖的孩子。 卞启出城去迎接允佐等人,正巧碰到允佐审问这个江淮。 自己怜悯之心生起,便开口询问了他的名字。 “江淮,江海的江,淮河的淮。” 卞启一听就惊了,这孩子有名字?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个孩子极有可能出身名门,或许家道中落,不得已把他贩卖了,届时卞家已经隐约有滑坡的趋势。 卞启不禁想到了自家,动了恻隐之心,和允佐要了这个江淮,这江淮甚是感激,在卞家,一待就是十年。 后来卞启为他找了老师,江淮便外出求学多年,如今回来,江淮的性子沉稳了不少,卞启看在眼里,还是很满意的。 “淮儿可有字了?” 卞启记得,那年江淮十一岁的时候,入到卞家的,如今已经十年过去,江淮已经弱冠,该有自己的字了。 江淮还在煎药,大爷就过来了,听到大爷这样问,江淮浅笑,“劳着大爷记得,淮的老师倒是给淮赐了字,只是淮觉得不妥。” 卞启皱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老师赐字,有何不妥?” 江淮解释,“大爷想错了,淮的命是您给的,老师大过天,大爷却是大过了老师。淮的字,希望大爷给赐。” 听到此言,卞启心头一颤,点了点头,江淮不忘本,好啊,好啊。 江淮自然是不忘的,那年一车七女四男,十一个孩童的命,说没就没了,在他幼年的心灵上刻下了深深地印记。 他当时的恐惧,现在想来都觉得后怕。 若不是卞启留他一命,他不会有今天,因此,卞启之恩,他断然不敢忘记。 “那年你进我卞家,理应改姓卞,我却念着你本家,没有强行替你改名,若是你觉得与卞家不融入了,千万不要怪大爷,只是人不能忘本,你即是江家的后人,留着江家的血脉,有江家的姓也是必然的。”卞启语重心长道。 他心中总有担心,怕江淮以为自己不姓卞,就与卞家生疏了。 “你始终是我们卞家的一员。”卞启拍拍江淮的肩膀。 “大爷多想了,淮的的确确是卞家的。”江淮莞尔一笑。 别看他表面一笑,内心却是苦涩的。 他清楚得记得,断然不敢忘记,他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他也知道,就是因为这个名字,他才有机会被卞启看中,活下命来。 “药快好了,我给阿和送去。”江淮移开话题。 “嗯。”卞启离开了。 第四十三章 允芯出现 金陵有内外城之分,王宫坐落在内城正中心,而淮河属于外城边畔。 苏唯想回去看看,走了不少的路。 “苏姐姐,这都快晌午了,咱们连饭还没吃呢,怎的就要出城?”小安子肚子早就咕咕叫了,此处说的出城,是出内城。 “你不懂,外城的吃食才好吃呢。”苏唯哄骗。 小安子咽了一口口水,听到好吃的,赶忙很紧了苏唯。 淮河还是那条淮河,当年的花雨楼还坐落在原来的地方,只是匾额变成了春风院。 花娘当年说要与孙叔去往乡下,也不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 他们二人,当年对苏唯甚是照顾,苏唯是断断不敢忘记的。 由于是白日,淮河河畔很是清净。 “苏姐姐,哪里有吃饭的酒楼?它们都没有开张呀!”小安子看着一排排关紧的大门,疑惑道。 “别急,过了这里就是了。” 淮河的小吃街,可以从大道直接过去,但苏唯想见见当年的花雨楼,所以从这里绕远了。 “姑娘,怎么白日不休息,非要出来呢。” 苏唯闻声看去,不曾想却见到了旧人。 清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向大道走去。 “我的胭脂用完了,与胭脂铺的老板说好今日去拿的。”清澹一副疲倦姿态,没有注意到苏唯。 “奴婢去拿也是可以的,姑娘还要亲自去。”身旁十五六岁的小丫头这样说道。 清澹撇了她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快要立牌子了,我这个老女人哪里使唤的了你啊。” 这小丫头是前些年进院的初菊,模样清秀的很,近两年长开了,相貌虽不让人眼前一惊,但秀丽动人还是有的,加上她的古筝弹的不错,争一争头牌也不是没可能。 这初菊现在还跟着清澹,还不是看中了清澹这些年存下的积蓄,想讨好清澹,分一些光呢。 “初菊不敢,初菊永远都是姑娘的丫头。”初菊微微蹙眉,眼眸低垂,让人见了很是怜爱。 清澹冷哼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苏唯见二人离去,也拉着小安子走了。 她若记得没错,清澹今年应该十九岁了,十九岁,在院里算是年龄大的,该为以后考虑了。 那个小丫头,初菊,颇有点清澹的模样,莲花的性子,想来日后在春风院,可混的不错。 苏唯心底默默叹了口气,就是这样,一些人来了,一些人走了,故事仍然在继续。 小吃街的吃食不是盖的,小安子吃了许多,直到吃不下了,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了。 …… 越王宫。 “王上,前方来信,明辉公主今日就要进城了。”德公公一旁提醒道。 允芯由于是烈士之女,又是功臣之家,越王也不打算娶她,便下旨封了她这个明辉公主的称号。 越王放下手里的奏折,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嗯。” “通知裕王迎接,让裕王先接待着。”越王吩咐下去。 “是。” …… 无余虽答应了无终,不让允芯嫁过来,但没说过不让无终接待允芯,因此无终接到旨意后,就着手准备了。 金陵大道。 “没钱你还买什么买?!滚出去!” 从小吃街出来,苏唯就听到一声叫骂。 原来是胭脂铺的老板在撵人,被撵的不是别人,正是方才碰到的清澹。 清澹额头有些红肿,想来是方才推搡的时候不小心撞的。 “清澹在您家买了多年的胭脂,清澹的为人您还不了解吗!?”清澹不肯罢休,与老板争论。 “为人?笑话!风尘女子有什么为人?!”老板说话难听,句句扎在清澹的心上。 “你!?”清澹胸口起伏,被气的够呛。 她拿了前些日子预定的胭脂,而后看到一些不错的货物,想要一并买下来,挑了许久,终于做好了决定。 谁知一翻荷包,银两却没带够。 但这些东西是抢手货,清澹怕被人先买了去,想同老板商量,看看能不能先赊账,谁知老板不肯,二人就争执起来。 苏唯不想管这种闲事,且清澹见过她,若是被认出来,或许会多生事端。 但转念一想,清澹也是不易,当年被人贩卖青楼,也是生活所迫,且与苏唯又是旧人…… 就在苏唯犹豫要不要上前帮忙的时候,一声长喝打断了她的思绪。 “避!” 一队人马,前面两人举着“避让”的牌子,然后是八人行,再八人抬轿,侧有八人护卫,后有三十六人随行。 人抬轿,可见轿中人身份贵重,且随行取八之吉数,地位必是尊贵。 行人们见这架势,纷纷避开,退让两侧,不敢挡路。 清澹也连忙退后,不敢冲撞了这位贵人。 可说时迟那时快,苏唯瞧的清楚,那位自称永远都是清澹丫头的初菊,从背后恶狠狠的推了一把清澹。 清澹一个踉跄,没有站稳,直扑扑的向那八人大轿冲去。 “啊!” 一时间,全场静默。 那些护卫,反应甚是机敏,以为清澹是偷袭的刺客,竟然瞬间拔出冷剑,一下刺进清澹胸口。 苏唯站在对面,倒吸一口冷气,只能眼看着清澹倒下去。 “大胆!” 一似头领的人训斥。 “岂能容你随意杀人?!”头领对那个出手的说道。 队伍也因为此时而停下了。 “属下多年征战沙场,以为是行凶的刺客,一时手快,还望大人谅解!”那人虽说的不错,但语气却非常霸道,还搬出了自己征战沙场,意外所为的理由。 领头很是愤怒。 他奉裕王之命,出城迎接轿中公主,本以为是个轻松的活,没想到成了这般模样,这杀人的人,是客人,不好明目张胆的责骂,且这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领头的只能忍气吞声,即使他觉得这个自称征战沙场多年的人做的是违反军规的事。 “何事?” 轿中传来一声清铃般的声音。 “报告公主,属下击杀了一个来历不明之人。”那人先下手为强,说出了此事。 “既然是来历不明之人,杀了就杀了,裕王殿下还在等着,速速前去。”允芯这般说道,但觉得这样说有些不妥,“她冲撞王族,本应由王族处置,你做的也是不对,记得去领罚。” “是!属下遵命。” 领头之人没想到允芯会将此事说的如此简单,心头一颤,但还是奉命前行。 允芯没有吩咐对清澹有何动作,领头也没敢张扬,就任凭清澹倒地,一动不动,血染了满地。 “姑娘!姑娘!”待大部队走后,初菊哭着鼻子,上前去看清澹。 可清澹哪里还有什么气息。 军人的刀剑,向来是为了致命,不留活口。 “姑娘!”初菊哭的可怜,却没人敢上前帮她。 那个胭脂铺的老板也抿了抿嘴,进了店铺。 其他人方才都听得清楚,轿子里的是位公主,连大官们都没敢动的人,百姓们又怎么会上前?他们可不想惹麻烦。 且那位公主说的没错,的确是这个清澹先冲撞的公主,那人误杀她,也情有可原。 苏唯眉头一皱,这初菊心机深,百姓们良心无,那个领头,也是徒有一假的慈悲。 至于那个公主,想来是允芯了。 苏唯以为允芯会是娇柔的样子出现在大家视野,可没想到却是这般。而且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第四十四章 允卞二家 清澹的尸体最终还是被处理了,她死的这样突然。 苏唯有些心累,但还是领着小安子漫无目的的四处转了转。 直到接近傍晚,才回了王宫。 …… “她只是到处走走?”越王听罢小安子的话,这样问道。 “回王上,苏姐姐就是随便转了转。”小安子如实回答。 越王低头沉思,不知苏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 “明辉公主?”苏唯疑问,历史上不上平凉公主吗? 苏唯旁敲侧击的询问了小安子,小安子很容易就松口了。 “是啊,前些日子封的,苏姐姐不在王上身边,得到的消息都少了。”小安子想说的是,苏姐姐现在知道在王上身边做事好了吧。 “这不是有你呢嘛。”苏唯瞥了他一眼,这个狗屎小安子,明显是在气她。 小安子向王上汇报她的行踪,同样的,越王也会通过小安子,传递苏唯一些信息。 “明辉公主现居住在裕王府里,貌似王上准备着给她建一座府邸。”小安子继续将越王让他说的事,给苏唯说道。 “这么厉害?”苏唯惊讶。 明辉公主虽然是烈士之后,但晋封了公主,已经足够,建立自己的府邸?这未免太过了。 “现在几时?”苏唯问道。 “亥时三刻。” 苏唯快速跑了出去,鞋子也没穿好。 “苏姐姐!你干甚去!?”小安子跑到门口叫喊道。 苏唯一边蹦哒,一边穿好鞋子,“面见王上!” “啊?” 苏唯已经跑的没影,说什么也听不见了。 …… “王上,苏唯求见。”德公公操着公鸭嗓道,抬头看了一眼越王,“样子挺急迫的。” 越王的目光,从奏折上移开,“叫她进来。” “喳。” 德公公是越王身边的老人了,最懂得察言观色,尤其是对越王。 这苏唯,越王对她很是特别,以往翻阅奏折,越王还时不时的询问苏唯的意见,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甚至德公公自己,都没有得到过越王如此对待。 因此,德公公对待苏唯,自然不会太差,反而还会说些好话。 苏唯快步进了永定宫。 “苏唯拜见王上。”无论多么着急,礼数是不能少的。 “嗯,”越王轻哼一声,继续看手里的奏折。 苏唯皱眉,越王又是一副淡然模样,她甚是看不过去。 越王想起来德公公说苏唯有急事,想了想,放下奏折,“这么晚来,何事?” 苏唯清清嗓子,心道这越王终于开窍了。 “苏唯之命事。” 关于苏唯的命?那便是允家了!越王重视起来。 越王起身,上前亲自扶起苏唯,“起来说话。” 这动作,让任何人看了都觉得暧昧。 越王给德公公使了个眼色。 德公公立马会意,领着众人退下。 整个屋里只剩下苏唯与他二人。 待他们走后,越王的双手就松开了,与苏唯保持一定的距离。 “说。” 苏唯深吸一口气,道,“王上为何要建造府邸给明辉公主?” 越王回答,“烈士之后,允家之子,不能轻视。” “苏唯再问,这与封妃有何异?”苏唯不太满意越王的回答。 “徒有虚名而已,”越王一甩衣袖,回身坐下。“如此做,寡人还能得到一个赏罚分明的称赞。” 苏唯很想冷哼一声,但还是继续深呼吸,忍下了,她面前的是君王,不能失了分寸。 “王上如此做,也是徒有虚名。”苏唯开口,“且这样做,对打压允家有没有任何好的影响。” “这是你的任务。”越王无所谓回答。 苏唯不知越王今日吃什么火药了,嘴巴这么难听,开口,“王上这是给苏唯增加难度吗?” 越王玩味的看着苏唯,“你觉得是这样吗?” “裕王无妻,又是王室,明辉公主下嫁于他,最合适不过,王上为何如此?”苏唯语气有些不悦。 越王轻笑,“晋封公主,再赐府邸,不也是一样?” 苏唯不知道他这个越王是怎么当的,“当然不一样,王上。” 苏唯语气的不悦,越王自然听出来了,他收回那副模样,沉默片刻,静静道,“裕王不愿,寡人能如何呢。” 苏唯皱眉,“不愿?有何不愿?” 裕王不娶,就是怕越王生疑,也算是一种暗中的保证。 越王抬头看向苏唯,道,“这不是你能知道的,总之,下嫁裕王这事,是不可能的。” “但赐府邸就可行吗?”苏唯反问。 赐府邸,意味着明辉公主可以培养自己的势力了! 允家是大家,是功臣家,多少人想巴结的家族,但允家的门槛颇高,一般人怎么可能碰到。 但有了明辉公主这一路子就不一样了,明辉公主年龄合适,又未婚嫁,且她是来自允家的! 无论谁娶了她,相当于同允家近了一步。 同样的,允家也多了一份势力。 赐府邸,是最最下策! 最好的办法,就是越王亲自找到合适的人家,将明辉公主赐婚。 裕王本来是最佳人选,但越王说的清楚,裕王这条路是不可走了,但,不还是有一个合适的嘛。 “卞家。”苏唯道。 “卞家?”越王轻咦。 苏唯点头,“卞启长子,卞和。” “说来听听。” “允卞二家,不会像外界传言般亲密交好,甚至,是交恶。”苏唯说的颇有自信,“下嫁明辉,只会让他们关系更加恶劣,对王上打压允家,很有帮助。” “呵,你如何断定允卞两家交恶,凭你自己的猜想?”越王轻笑,不相信苏唯。 “谋者定谋,苏唯不会错。”这话虽然说的大了,但苏唯就是要说。 历史上说过允卞二家交好,但没有后续。 退一万步讲,允卞二家,若真的交好,卞家最后定不会落得全族被灭的下场! 允家若在背后支撑卞家,怎么会同意里的同盟这样落败?! “你这是在冒险。”越王笃定道。 “苏唯的命就在这里,时时刻刻都在冒险。”苏唯回答。 越王盯着苏唯许久,将这件事的前前后后想了想。 所有人都知道允卞二家交好,现在允家烈士之后,嫁给卞家,似乎也说得过去,且也是一桩美事。 只是,这样做,是促进了二家交好,还是二家分裂呢? 或许,从这件事上,越王可以知道答案。 第四十五章 各路反应 圣旨下来后,整个卞家的气氛就阴沉沉的。 允家的女儿,岂是那么好娶的? “圣旨都下来了,我能怎么办。” 卞启说得很是无奈,最近几年过度操劳,双鬓早已经发白,脸上的皱纹也更多了。早就没有了年轻的模样。 卞和不愿娶那允芯,接到圣旨后,紧闭嘴唇不说话,但卞启是他的父亲,怎么会不明白自己的儿子。且卞启也不愿和允家扯上什么关系。 “唉!”卞景沉沉叹了口气,无奈道,“王上如何是给允卞二家说媒!?” 江淮身为卞家一子,自然知道卞家之难。 只是此时圣旨已下,恐怕难以收回成命。 不过卞景这话,提醒了江淮。 “二爷说得对,王上怎会给卞允两家说媒?” 卞启卞景同时抬头看向江淮,略有所思。 江淮继续道,“按照常理说,越王眼中,允卞交好,势力大于国,是越王绝对不会允许的。越王本应该阻止二家往来,怎么还会联姻?” 卞启恍然大悟,“莫非越王知道了什么?” 江淮又道,“阿和无故遭遇偷袭,此事也没有查清楚,但有这个能力的,且可以知道阿和是卞家人的,当今我王上也算一人。” 卞和想到矛盾点,提出,“那些人不会水,应该不是越国人。” 越国人都会水,这点不容置疑。 “如果是刻意留你一命呢?”江淮反驳。 卞和不再言语,觉得江淮说得很有道理。 江淮一席话,让众人沉思…… 裕王府。 允芯面带微笑接过圣旨,却无人发觉她的指甲都已插到肉里。 “恭喜公主。”裕王语气平淡,只是单纯的祝贺。 允芯福礼,浅笑道,“承蒙王爷关照了。” “理所应当。”裕王回答言简意赅。 允芯回到自己房间,待奴婢关好房门后,一把扔掉圣旨! “公主息怒!”两个丫鬟赶忙下跪,不想招惹这个发怒的公主。 允芯身体颤抖,双眼眯起,看着地面。 “卞家也配?!” 这几个字几乎是从嘴里挤出来的,可见允芯之怒火巨大。 两个丫头是允府里带来的,跟着允芯也多年了,知道允芯的脾气,主子发脾气的时候,千万不要说话,否则就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允芯自然与其他女子不同,动怒是动怒,不一会儿就捡起地上的圣旨,神定自若的坐在美人榻上。 “我看卞家敢不敢娶?!”心里恶狠狠的想到。 允芯父亲,虽不像允佐那样赫赫有名,但也是一方大将,军工显赫。 允芯是允家之后,也是烈士之女,卞家已经没落,允芯自然不会心甘情愿嫁入卞家! …… 长春殿。 不知怎的,长春殿里的允昭仪也收到了消息,知道允芯下嫁卞和的事情。 “分支旁系,也敢跟我斗?!”允昭仪冷笑。 允家势力庞大,允佐联系上允霞自然不是难事。 从知道自己的女儿被冠上**的罪名,允佐就已经在允霞身边安插了人马。 允佐自然也知道了宋秋一事,但得知宋秋的下场后,就没有追究这件事,因为五马分尸,城墙示众,已经是最大刑罚。 最主要的,通过与允霞联系,允佐早就看出了这是越王下的圈套,目的就是打压允家。 帝王安国,允佐明白,但他对越国的忠心,天地可鉴,怎么能任凭帝王随意污蔑。 但越王对此事的处理很是正确,除去那晚赴宴的大臣,无人确定是哪个妃子与外人***这其中有越王的功劳。 允霞的名声算是保住了,且对宋秋的刑罚,允佐也算满意。 允佐眼里,无余仍旧是个孩子,孩子而已,不足畏惧。没有碰触允佐的底线,允佐还不会对付他。 但允霞得知真相后,却不是这样想,越王欺骗她的感情,就已经是她的底线。 “王上,你已经很久没见到我了……” 太医院。 小安子傍晚回来后,苏唯也得知了越王下旨的事。 “速度还真快啊。”苏唯感叹道,到底不是亲兄弟,不问卞和同不同意,就直接下旨了。 卞和那个小子,总是看她不顺眼,那允芯不是什么好惹的,有他受得了。 苏唯不是睚眦必报,但也不能随意让人欺负。 谋者为自己之利先谋,才能去谋他人,不是吗? 苏唯去了永定宫,恰巧裕王也在。 “王上,王爷。”苏唯行礼。 “收到消息了?”越王一笑,同裕王继续下棋。 苏唯点了点头,“收到了。王上的人,效率一般都很快。” 越王笑了一声。 苏唯静静立在旁边,等他们下棋,毕竟打断别人下棋还是不太好的。 看到裕王,苏唯想起来那次黄龙之战,除了那次天牢相遇,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他长得还是很养眼,但这不会让苏唯忘记裕王把她推向死亡的行为。 当初苏唯作为宋秋,在裕王府中当幕僚,且在黄龙一战中,有巨大帮助。 但裕王在越王算计宋秋时,没有任何反应,眼看宋秋去死,虽然后来是裕王求情,宋秋才得以以苏唯身份活下来。 “不下了,这棋下不完。” 半个时辰后,越王结束了战局。 裕王也识趣的放下了棋子。 “今日何事?”越王道。 “苏唯现下只有一事。” 裕王抬头看了一眼苏唯,男子装扮的宋秋,同女子装扮的苏唯,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女子苏唯看起来……非常女人,且,更美一些。 裕王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裕王也想到,这是宋秋变作苏唯后,同他第一次见面。 想到以前有在黄龙,王府的相处,自己为什么就没发现她是个女子呢。 那日天牢,他听到她是个女子,非常诧异。 以至于对苏唯所有的定义,都被打翻了。 宋秋是谋者,心思不同常人,为谋而谋,为生而谋。 而眼前的苏唯,一身药童装扮,和之前定谋的宋秋,无法合并到一起。 裕王说不清为何这样,但对于苏唯,他总有说不出的感觉。 或许是被骗过吧。 而且,自己也曾怀疑过她,且背叛过。 从苏唯后来的做法,应该也是记着这个仇的。 裕王心里苦笑,不知如何解释。 但转念一想,为何解释呢?他本来也是为了越国好,当时的宋秋,也只是小人物尔。 裕王糊涂了。 第四十六章 可曾真心 苏唯来找越王,无非是谈论卞家允家联姻之事。 总之,圣旨已下,不容反悔了,就连允佐那边,越王都送去了消息。 没说几句,苏唯便退下了。 苏唯走后不多时,裕王也起身离开。 苏唯穿的是药童装扮,应该是在太医院,裕王看了看太医院的方向,而后收回目光离开了王宫。 “裕王。” 原来是苏唯在永巷里等着,裕王有些诧异。 “苏先生。”裕王本不想开口,点头示意即可。却不知怎的,脱口而出这三个字。 听到如此称谓,苏唯不禁莞尔,“裕王爷不必客气,您是主我是仆,我给您行礼是应该的。” 裕王听着这话有些扎耳。 “你找我何事?” 裕王不知不觉间,自称都变了。 “苏唯不知当问不当问。”苏唯侧击问道。 夜色已深,永巷里的灯火甚是明亮,让裕王将苏唯的脸看的清晰。 裕王沉下眼眸,似乎已经明白了苏唯要说什么。 “不当问。” 无终丝毫不给苏唯面子,直接说不可问她。 苏唯抿唇一笑,她可不会以为这是裕王在开玩笑,裕王应该猜到了苏唯要问什么,才如此说的。 “苏唯失礼了。”苏唯俯身行礼,道,欲要离去。 恰巧苏唯准备转身之际,裕王开口。 “问也无妨。” 苏唯抬头看了看裕王,裕王背对着灯光,模样有些瞧不清楚,但一双眸子却很明亮。 看着这双眼睛,苏唯想了想,还是开口: “裕王可曾真心待我?” 这话是以宋秋的身份去说的,在黄龙之战开始前,宋秋被禁三天三夜,无饮无炊,最后差点喝下那杯毒酒,一度被裕王和所有将领怀疑……种种不利条件下,宋秋却不屈服,反而尽心帮助无终,助战黄龙。 可结果,在越王对付允家一事上,裕王还是把宋秋卖了。 时光不是傻子,经历了多许,宋秋本想在后来越楚之战中,全心助力无终,但被无终出卖后,她不知道这样做,还值不值得。 历史上,裕王无终是个让苏唯敬佩的人,越楚终将大战,裕王领兵南下,征战南楚,戎马半生,可谓对东越尽心尽力,鞠躬不已! 但无终这样对宋秋,苏唯真的不甘心。 所以,苏唯要问,他可曾真心待过她这个幕僚?她这个军师? 裕王被这个问题吓到了,宋秋是苏唯,苏唯是宋秋。 他好不容易将宋秋的印象,转移到一个女子苏唯身上,但今日见到的苏唯,却同印象里的宋秋,有些不同。 他本以为,苏唯会问他为何拒绝迎娶允芯一事,毕竟这才是苏唯主要要做的事,且是一个谋士该做的事。 却不知,苏唯要问的是这个。 他自然真心待过。 虽初见时,宋秋来历不明,引人怀疑。但后来军事战略上的分析,让裕王对宋秋的看法改观,觉得这是一个可用之才。 不然他不会召集兵马,上北黄龙。 保一半,毁一半的做法,也只是最可行的做法,裕王必须这样做,这既是对宋秋的信任,也是对宋秋的不信任。 而后来黄龙之战上,宋秋提出的折损最少兵马,消灭敌人的战略,也得到了事实的肯定,让裕王对他刮目三分。 而越王允家一事,的的确确是裕王之对不起她。 宋秋本是功臣,却为了王家权争,送了好名声,断了好前路。 在青史上,落得个与妃通jian的下场。 裕王不知道吗?裕王当然知道。 越王筹划此计谋初期,就同裕王讲了。 裕王开始是有些犹豫,宋秋是他的幕僚,且助力黄龙。于情于理,都不可把宋秋推向火坑。 但越王一句,“楚国苦肉计”,让裕王的心动摇了。 宋秋的来历,的确不甚明朗,若真是敌国苦肉计,他不是正上套了。 除此之外,裕王还想到一点。 裕王领导的黄龙之战,功劳在他,现在又得到宋秋这么一个助力,恐怕对王位有威胁…… 裕王想到这里,问了当时宋秋一个问题。 是否该去除夕宴? 宋秋的回答模棱两可,怎样说都对。 但只有一点,“王上同王爷手足情深,”却是让裕王下定了决心。 当初扶持无余上位,无终已经下定了决心一心一意辅佐无余,甚至有了终身不娶的打算,来表明态度。 被宋秋这么一提,裕王想到自己的本心。 是了,只要是对无余好,区区一个幕僚算的什么?虽然不愿,但仍旧是顺着越王的做法,一步一步将宋秋推向死亡。 永巷里的裕王,见到苏唯,忽然有种,当初宋秋若是不死,是不是还会在他身边,继续当着她的幕僚。 “自黄龙后,始终不渝。”裕王回答。 苏唯的脸色瞬间变了,“不渝?宋秋之死呢?你怎么解释。” 裕王没想到幕僚宋秋是这副样子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苏唯心中气愤,妄她还曾想着为他效力,却被他反咬一口。 “国危,不可不忧。”裕王黯了黯眸子,这样回答道。 苏唯心中的不痛快没有减轻,反而更加堵的慌了。 “若是宋秋,你定不是这番回答。”苏唯下了结论,转身离去。 裕王没有挽留,默默看着苏唯的背影,思量着她这句话。 宋秋,苏唯,在他心里,有这么大不同吗? …… 南楚,宋禹几经波折,终于来到了南楚。 此刻正在穆府当一个门客。 南楚穆将军府,曾经除去南楚王家,与任何人不甚往来,可如今,却是招揽天下名士,广纳贤才,宋禹捡了个空挡儿,正巧跟着一波前来投奔的人进了穆府。 穆府二公子穆萧,接待了他们。 宋禹才品俱佳,自然不会被送出门外。 南楚穆将军,穆广,武略才能天下闻名。 穆家是三代忠良,世世代代保卫南楚国土不被侵犯。 就凭着这些,前来投奔的人自然是不少。 若是苏唯来了,也会认出其中几个。 当年魏君海麾下的胖和尚,刀男,也在其中。 “诸位都是我穆家客人,稍后会有人带领大家去各位住所。”穆萧像是一家之主般说道。 穆府虽大,但门下门客也多,难免会出现多人在一间房子的。 宋禹就同一个布衣秀才分到了一起。 第四十七章 后宫有动 穆萧看着这次收进穆府的门客名单,目光停留在宋禹二字。 “宋禹,东禹门?”穆萧陷入沉思,宋秋,一个已经三年多没有提起的名字,现在又出现在穆萧脑海中。 门客房。 宋禹深叹口气,即使来了南楚,他的心也是悬着的,对于阿秋,可谓一种执念。 七岁时,阿秋来到花雨楼,那时他来到花雨楼当乐师也不久。 阿秋同其他女孩子很不同,宋禹想到花雨楼其他女子的下场,不由得为阿秋担心,所以逼迫一个没有乐感的阿秋,学了妄女。 为的就是她能有朝一日,脱离苦海,回归正常生活。 这可以解释为同情之情,但宋禹不光如此。 七年多的相处,见着阿秋,从一个小娃娃出落成一个姑娘,宋禹对阿秋的感情越来越捉摸不定。 本以为是宋禹自己父爱泛滥,才会对这个特别的丫头产生亲情,但宋禹越发清晰的知道,哪里是什么亲情。 阿秋总叫他老师,对他总是毕恭毕敬,宋禹除去乐器琵琶,还额外的教阿秋书法认字,叫一声老师是没问题的。但宋禹不想因为着一句老师,阻断他们之间更深的联系。 宋禹说不清这种感情,似乎冥冥之中有了定数,叫宋禹心心念念不能忘记阿秋。 可谓一种执念。 卞和总说宋禹迷恋阿秋,但宋禹知道这不是,但到底是什么,宋禹也不知,他只想,让阿秋与他同在。 门被打开,打断了宋禹思路。 “宋先生,我家二公子有请。” 宋禹整理衣衫,随那人走了。 *** 东越。 “苏姐姐今日怎的无精打采?”小安子倒是个有眼力见儿的,看出了苏唯的不对劲。 “没什么,被狗羞辱了一顿了而已。”苏唯没好气的说道。 “噗!” 小安子没忍住,这苏姐姐怎么连狗都看她不顺眼? “去去去,干你的活儿去。”苏唯瞥了他一眼。 小安子噘嘴,这明明是她的活儿! 但架不住苏唯强势无理,小安子只得乖乖去干。 “苏唯!” 院门口有人大喊,苏唯被下了一跳。 “怎了?” 原来是一个通报的小太监,“徐太医让你拿上施针的东西,随他去长春殿呢!”小太监火急火燎的跑来,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 长春殿?允昭仪有事了?救人要紧,苏唯拿好东西,去太医院找徐太医,谁知徐太医已经动身去了长春殿,苏唯也连忙从太医院赶往长春殿。 宫里的路线她曾经让小安子给她讲解过,因此她到不至于再一次迷路。 “苏唯呢?!怎么还不来?”大老远就听到徐太医在叫嚷,这个太医院的徐太医,出了名的急性子。苏唯赶忙加快了脚步。 “来了来了!” 苏唯匆匆对徐太医允昭仪行了礼,把东西摆了上来。 接下来就没苏唯什么事了,苏唯站在一旁等着吩咐。 “听说是有人给允昭仪下了毒,不知是什么人,这么狠毒……” “是啊,幸好我们发现的及时。” 几个宫女在一旁嘀咕,苏唯恰巧听到了嘀咕的内容。 原来这允昭仪是被下毒了,谋人性命,这罪不小,此事应该会传到王上耳朵里。 想到这里,苏唯猜测不会是这个允昭仪思念王上过度,自己个儿给自己个儿下毒吧…… 不过看那允昭仪面色发黑,双眼紧闭,嘴唇发紫,是中毒颇深的缘故,这个允昭仪不会玩儿这么大吧。 妃嫔果真是可怕的。 但实际情况不是苏唯想的那样的。 越王接到消息,派人调查了此事,竟然在柳充华寝殿内找到了毒药来源。 更奇怪的是,发现毒药后,柳充华居然直接招了此事! 允昭仪还是三夫人时,曾打压过柳充华,现在允昭仪没落了,柳充华就打着趁你病要你命的想法,想报复允昭仪。 柳充华认罪,被慎刑司带走了,这事也该算了结了。 但并不如此,柳充华被带走的那天晚上,苏唯被越王叫了去。 “柳充华是您的人?” 苏唯惊讶。 眉头皱在一起的越王点了点头,“寡人安定后宫,自然少不了安插自己的人在其中,柳充华听命于寡人,不会擅自行动。” 苏唯明白了,柳充华下毒害人,定不是越王指使的。 允昭仪已经不受宠,与死人无异,越王不会平白无故的杀她,这样对待允家那边也不好交代。 那允昭仪被下毒一事,就另有蹊跷了,还有柳充华认罪,也是值得深思的。 “毒药是寡人命人放在柳充华那里的,也是寡人叫柳充华认了罪。”越王坦然道。 苏唯心底里暗骂帝王无情,口上却道,“此毒何毒?” “浮草根,不是什么独特的毒物,”越王说道,“只不过,浮草根只在北方生长,越国境内只有历下城才有。” “历下?” 北王姒姜所镇守的城池。 越王点头,“不错。太医院已经查出是浮草根这物,寡人自然无法隐瞒,因此才舍了柳充华此人,以免事情扩大。” “允昭仪何以会有此物?”苏唯继续追问。 “背后有一个允家,她有什么弄不到。”提起允昭仪,越王的态度明显就不一样了,那是一种厌恶。 这里不得不追溯越国了。 越国,国姓姒,国氏无。 只有贵族男子才可以氏称名,其他的姒家人,只能单有一姓。 北方姒家就是这么来的。 也就是说,越王无余,是谓姒余,因为是帝王,才被称作无余,当然了,身为帝王,自然不会有人这样称呼他。 裕王无终,也姓姒名终。 可以说,北方姒家,与金陵无越,是同姓之家。只不过金陵无越身份尊贵,才可以享受氏无得待遇。 再说允昭仪中毒一事,选什么毒药不好,非选择了浮草根,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北方姒家,而北方姒家,所联系的自然就是金陵无越。 也就是说,允昭仪拐了个大弯,为的就是当今越国国主,无余。 “原来王上选择的是姒家。”苏唯思考过后,得出了结论。 当初她说过,在允家倒下后,必须有人站出来继续领导大军,而这件事的安排要尽早,越早越好。在权利接替的时候才可以顺利进行。 只是越王选择了谁接替允家,苏唯是不知道的,如今看来,是姒家。 越王心底赞叹苏唯思维灵敏,只这一件事,她便能想到这里,可见智谋之深。 “不错,是姒家。”越王也不刻意隐瞒,直接说了出来。 “允昭仪那边,王上打算怎么做?”苏唯问道。 第四十八章 还未娶成 越王没有说话,而是问了苏唯的看法。 苏唯略做思索,开口道, “此事有二疑,”苏唯组织语言,尽量说的清楚些,“一在允家是否生了变心,二在允昭仪的目的何在。” 越王没有开口,专心等着苏唯进一步说明。 “姒家派去的人,是否已经到了前线?”苏唯问道。 “尚未可知。”越王如实回答。“为了保密性,除非他死或者紧急事件,寡人是不会得到消息的。” “那么允家还没有动作,此番中毒事件,是允昭仪自己所做。”苏唯肯定道。 苏唯进一步解释,“姒家同王上无往来,除非允佐亲眼见到姒家人,才能确定王上的作为,否则不会轻易动手。连王上都不知前线情况,允佐也不会得知。” 越王点点头,觉得她说的没错。 允佐一旦得知越王派了姒家人前往前线,那么以允佐的智慧,定可以猜到什么,这也是越王不能得知姒家人是否到了前线的原因。 不能让允佐抓到破绽。 而允佐即使收到了姒家人来前线的消息,没有见到姒家人,也是无法确定此事是真是假的。 既然无法确定,那么允佐就不会对姒家无家有任何动作。 这样,允昭仪中毒的事,就只可能是允昭仪自己自导自演而已。 但允昭仪为什么选择浮草根,这种在越国境内只有历下城才有的草药呢? “或许是一种试探,”苏唯猜测,“允昭仪自己是无法拿到毒药的,是允佐试探王上对姒家的态度。” “允佐?”提到允佐,越王变得谨慎。 “苏唯若猜的不错,是允昭仪寻觅毒药,允将军就将浮草根给了允昭仪,浮草根是历下城之物,代表了姒家,王上对待此事处理的态度,代表了王上对待姒家的态度。” 听到此话,越王双眉不禁拧到了一起。 柳充华顶替了罪名,会让允佐作何感想呢? “王上本不用担心,人人都知无姒一家,王上就算包庇姒家,可合情合理,允佐也无法确定王上的态度的。”苏唯看出了越王担心的事,这番提醒道。 越王还是没有放松下来,让苏唯退下,自己闭眼思考了半晌。 有太多事在他脑子里了。 苏唯的话该不该相信?允佐知不知道他派姒家人前往前线的事?允昭仪留着总是祸害,该如何处理允昭仪?对允家又该如何交代? “苏唯……”越王缓缓睁眼,沉声道。 *** 卞家。 自从同允家联姻的圣旨下来后,卞家的气氛就沉沉的。 “回来了?”卞景道。 从外面回来的卞启点了点头,朝廷大臣张致远久病为起,他去拜访了。 “张大人如何?”卞景问道。 “面色蜡黄,病的不轻。”卞启回答道,“阿和呢?” 提到卞和,卞景神色缓和了不少,“里屋呢,同淮儿商量迎娶事宜。” 卞启皱眉,卞和这是同意了? 卞启向里屋走去,敲门而入。 “爹。”卞和唤道。 “大爷。”江淮同样说道。 卞启点点头,算是回礼。 “在商量什么?” 卞和江淮互看一眼,再看向卞启。 “爹,孩儿不孝,”卞和没有缘由的说道。 卞启诧异的看着卞和,怎的就不孝了? 卞和继续说道,“孩儿不愿娶那明辉。” 卞启还是不懂,他也不愿阿和迎娶那明辉公主允芯,只是这同不孝有何联系? 卞和抿了抿唇,表情有些纠结,最终还是开口,“孩儿想去前线。” 卞启的心停顿了一下。 卞和继续道,“无越大好男儿都去征战沙场,孩儿一身武艺也想得以施展,还有一点,便是那明辉公主……” 话已至此,卞启自然是懂了。 屋子里异常安静。 “爹知道了,”半晌,卞启缓缓开口,抬头看向江淮,“淮儿,你呢?” 江淮抱拳,“淮从大爷令。” “阿和独自去北燕,我是不放心的,”卞启语气沉缓,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淮儿,可愿随他去?” “淮愿。” “何时出发?” “越快越好。” …… 傍晚卞启同卞景讲到这件事时,卞景也被吓了一跳。 本以为他们是商量迎娶事宜,没想到是逃婚的方法。 “不能为了躲那明辉,跑去冒险啊,前线是什么地方?那不是闹着玩的!”卞景自然不愿意看着自己的侄子去用生命冒险。 “我自然知道,”卞启打断他,“阿和是我的长子,当初让他随着三弟西行,也是为了磨练他,因为着帷幄中不担心性命,但此番去前线,我也是真真不愿的。” “那大哥你为何?”卞景迫切追问。 “允卞两家交好是无可能了,卞家不会娶允家女子。 王上扩展疆土,急需兵马补给。 四国并立已经二百余年,分裂之势不会长久。 既然卞和生在了这个年代,经历这些也是早晚的事。” 卞启一口气说了四条卞和可去前线的理由,让卞景无言以对。 卞启继续道,“卞家三子,只有我成了家,你与三弟始终孤家一个,对卞和的感情,你们不比我差。我知道你是为他好,我又何尝不是呢,这是他的选择,我们的选择就只有尊重。” 卞景这次真的无话可说了。 “淮儿会同阿和同去,你也不用太担心,此番前去还不知如何呢。金陵也不是个安生的地方。” 卞启又说了几句宽心的话,宽卞景的心,也是宽他自己的心。 …… 苏唯又被叫来了永定宫。 “看看,卞启递上来了折子。”越王语气不大对劲儿,甩给苏唯一本奏折。 奏折哪里是苏唯这样的小人物能看的,但越王今天没去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让苏唯亲自看阅。 苏唯拿起奏折,才知道越王发什么神经。 原来是卞启在奏折上说,卞和志在前线,是生死一线的命途,恐与明辉公主之婚约有冲撞,为了明辉公主未来着想,自愿退婚了。而且,奏折上还写着,卞和已经出发,前往前线了。 “卞家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自愿退婚?寡人的圣旨是说退就退的吗!?” 越王被气的不清,音调高了不少。 “王上莫急,这不正好说明了卞允二家已然不和,王上打压允佐的好时机到了。”苏唯从另一方面开解道。 越王看了看苏唯,她说的话越王自然想到了,只是人在气头上,发泄发泄总是必要的。 “王上有没有想过,卞家这么明目张胆的送卞和去前线,允佐知道了,会如何?”苏唯转移越王的注意力,将他拉到允家的事上来。 “若允卞不和,定不会让他好过。”越王简洁明了。 “不错,所以卞和不会以真实身份前去。”苏唯猜测道。 “你想说什么?”越王已经冷静下来,询问苏唯。 “卞允不和,卞家便能为王上所用,王上还不成人之美,掩盖卞和身份,做个双方获利的顺水推舟的人情?” 越王双眼一亮,“甚好!” 第四十九章 前线参军(二更) 前线虎狼关内今早收到金陵来信,越王加派二千骑兵前来助阵。 二千人数听起来不多,却都是骑兵,各个装备战马,手握铁剑,身披铠甲。 战争中,五千步兵不敌一千骑兵的可能,还是很大的。因此,金陵送给前线的这份厚礼,算是足够强大了。 “将军,王上对我们前线甚是关照,我等必不能让王上失望!”一个将领听到消息,这番感叹道。 其他将领也纷纷附议。 允佐听罢,口道,“吾等必不会让王上失望!汝可放心!” 允佐的心里是不自在的,因为除了这条消息,他还得知了卞家长子卞和,也在此次骑兵队列里。 卞和同允芯的婚事,越王早就告诉了他,这次卞和来到前线,明摆着是不愿娶允芯,允佐是不会咽下这口气的,辱允家族人,他不会放过! “将军,这是此番前来报道的二千骑兵的名单。”有人递上来一个折子。 允佐拿起来查看,专门找出卞和二字。 看罢一遍,允佐眉头微皱,从头又看了一遍。 还是没有! 卞和不在名单上?! 允佐拳头微握,面色不改。 …… 虎狼关是越国关口,卞和可从这里参军,加入战斗,但如此一来,不得不面对允佐。 所以,江淮卞和二人,来到了战争前线,越国最新占领的丰城境内。 再次来到丰城,不是以西晋一方进来,而是以东越一方参军。 卞和的感受大有不同。 丰城已经被东越占领,这里的将领姓常,名叫常德。 每天都有前来参军的人,卞和化身宋和,加入了第四军营的第七战队第三小队。 江淮并不会武,但因着保护卞和,也同样加入了,与卞和同在。 “淮哥儿,文才上我比不过你,但这武功,你可是半点儿都不如我。”卞和刚刚来到军营,一切都是新的开始,所以心中有些激动喜悦,那些不愉快的事也暂时抛下了。 “我确不如你,”江淮笑道,“不过,阿和,我现在有字了,你该唤我一声清水。” 卞和撇撇嘴,“好好好,清水兄!” 江淮会心一笑,大爷给他的字,他甚是喜欢。 淮,意为顶级之水,至清之水,因此,赐字清水。 …… 金陵,陈府。 刚升官一级的陈桂正在后院嗑着瓜子,翻看一本棋谱,听说这王上爱棋,他要好好研究研究。 只是看了半天,只觉得索然无味,越看越是心烦。 “大人,刘大人求见。” 陈桂挑眉,“请他进来。” 不多时,仆人便领着刘会进了后院来。 “恭喜陈大人升官,陈大人别来无恙。”刘会一脸喜态,恭恭敬敬道。 “还好还好,”陈桂说道,却苦着一张脸。 刘会最会察言观色,看出了陈桂脸色不对,连忙问道,“陈大人这是为何事烦心?” 陈桂嘴里嗑着瓜子,含糊道,“喏,还不是为了这本棋谱。” 刘会接过棋谱,翻看几下,抬头疑问,“陈大人看这棋谱作甚?” “王上嗜棋如痴,天天拉着裕王爷下棋,我这不也研究研究,只不过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所以然来。”陈桂吧唧吧唧嘴,又抹了一把留在嘴边的残渣。 刘会领悟,说道,“陈大人糊涂!” 陈桂一听就不高兴了,他怎的糊涂了? “您先别恼,听下官说的对不对。”刘会连忙开口,怕陈桂真的动怒。 陈桂瞪了他一眼,给他说下去的机会。 刘会嘿嘿一乐,开口道,“王上爱棋的事,下官也听说了,不过下官还听说的是,王上只和裕王下棋啊,您想想,您听过王上和其他人下棋没有?” 陈桂低着眼睛想了想,放下棋谱,抓了一把瓜子,“说的不错,来来来,坐下。” “谢大人。”刘会连忙碎步上前,坐下后接着道,“大人可知我今日来何事?” 陈桂不想磨磨唧唧的,直截了当的问,“何事?” 刘会连忙利润的说道,“允卞二家联姻的事,吹了。” 陈桂提起了兴趣,“吹了?” 刘会点头,“可不,陈大人刚刚升官,要忙的事不少,没听说这事就不稀奇。” 刘会倒是会做人,自己给陈桂找了个理由。 陈桂点点头,“倒还真没听过,说来听听。” “先前儿就有消息,说这允家之女明辉公主要嫁给裕王。但谁不知道裕王殿下终身不娶啊,后来这事就不了了之了,王上就把这明辉公主和卞家卞小子联成一块去了,圣旨都下了,可那卞小子非志在国家,跑去前线参军了。” 刘会说的绘声绘色,陈桂听的津津有味。 “这不,那明辉公主两次婚事都告吹了。”刘会又补充了一句。 陈桂眯起眼睛,仿佛想到了什么。 “你可知道此番本官升迁是因为何事?”陈桂心生一计,对刘会说道。 刘会连忙道,“下官不知。” “前些日子彭城那里水患,朝廷拨了两万两白银救灾,负责此事的是我叔父,监理的本来是张致远张大人,可张大人不是卧病在床,一病不起嘛,监理一事就落在了卞启卞大人手上。” 陈桂一一道来,把这刘会当做自己人。 “卞家顾着赐婚的事,竟然对此事不甚重视,两万两白银到了彭城,生生变成了一万两,少了一半! 我叔父清点的时候吓了一跳,灾银消失,可不是闹着玩的。后来叔父写信给我,我便赶紧联合家族人脉,才将此事压了下来。” 刘会听到这里,不禁倒吸一口冷气,陈家好手笔,如此大的事也能压下来,他跟对人了。 “那一万两白银呢?”刘会关心道。 陈桂桀桀一笑,“自然是补上了。” 刘会心领神会,这陈大人说的补上了,未必是真的补上了,只是面子上说的过去,没人会查出来罢了。 “我还没说完,”陈桂喝了一口茶水,接着道,“叔父见我此事做的不错,在折子上美言了几句,我这升官才得以实现啊。” “原来如此,陈大人厉害!”刘会不吝啬夸赞。 “你可知道我说此事的意图?”陈桂问道。 刘会摇了摇头,“请大人赐教。” “卞家!就是卞家啊!”陈桂心道这刘会糊涂,“灾银失踪,虽有我叔父之错,但卞启作为监理,没看好灾银,更是大错,如此一来,我们手上,岂不是有了他的把柄?” 说到这儿,刘会终于明白点儿了什么。 第五十章 苏卞同聚(三更) 苏唯最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允卞不和,已经是板上钉的事,且看着不和程度,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可为何当年开战在即的时候,卞家要拍宋禹前往敌国做支应呢? 看越王的态度,宋禹西上与他毫无关系。 这说明宋禹西上只是卞家指示,那么允家知不知道呢? 越国的战争打的这么顺利,其中应该少不了宋禹的从旁协助,卞家又为何让允家落得这样大的军功呢? 卞和不久前离开了西晋,宋禹为什么没有回来?难道宋禹还在敌国?卞和此番去往前线,是否就是同宋禹去做支应? 太多问题萦绕在苏唯面前了,苏唯眉头微蹙,一副沉思状。 “苏姐姐!” 苏唯想的入神,没听见门外小安子愈来愈近的叫喊声。 直到小安子进了屋门,苏唯这才缓过神来。 “何事?” “无事就不能来看你了嘛。”小安子也不见外,一屁股做了下来。 苏唯嗤笑一声,“多大人了,这么幼稚。” 小安子瞥她一眼,“过了今日就二十了。” 苏唯向他看去,“哟,恭喜,晚上请你吃好吃的!” 小安子立马露出笑脸,“宫里没啥好吃的,明天不是十五了嘛……” 苏唯明了,这小子还想着淮河小吃街呢,“姐懂,包在姐身上。” 小安子眼角又弯了弯,高兴离开了。 明天又可以出宫了,时间过得真快。苏唯开始筹划明日的事。 …… 卞府。 “二弟。”卞启一脸沉重。 卞景见卞启神色不对,连忙放下手里的奏折。 “怎么了?大哥。” “你记得前两日我看望张大人一事吗?” “自然记得。” 卞启向前走了两步,“那日他病重,却又揽了监理彭城灾银一事,我去看他,他便将此事托付给了我,我便向王上递了折子,但这折子一直没批下来,我就以为这事了了。但今日整理这半个月的折子,却发现那折子批了。” “彭城灾银?不是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吗?”卞景对这事有一定的了解,每年的七八月份,彭城都会由于水患拨得些银两,用于修筑水坝。 只是年年拨款,年年修水坝,那彭城水患还是不见好。 “可我检查账本的时候,却发现两万两白银只有一万两有所踪,另一万两不知用去了何处。”卞启说出了关键点。 卞景听罢,觉得此事很严重,“这么大的事,朝廷会不知道?” “递上去的折子,写着两万两白银都用于水坝修筑等工程,没有纰漏,但检查账本,就能看出端倪。”卞启道。 卞景眉头皱起,陷入沉思。 “大哥可有想法了?”卞景问道。 卞启微微摇头,“我可确定那时折子没有被批下来,可后来如何又批下来了,我却不得而知。” “还有那一万两的去向,最后又是谁替这一万两做的假?”卞启又说出两个关键的问题。 “那大哥来找我,是为了何事?”卞景问道。 “我想请你替我去趟裕王府。” “裕王?” 卞启点了点头,“不错。我总觉得,此事必定不会简单,我要去面见王上,你将此事讲与裕王,尽快出发。” 卞景不知卞启要做什么,但见卞启一副坚定模样,且此事不容疏忽,回答道,“我这就去办。” …… 淮河小吃街的味道流连在小安子唇边,但肚子已经实在吃不下了。 小安子打了个饱嗝,问道,“苏姐姐,你生辰的时候,我们也来这里吃好不好?” 苏唯冲他一笑,“好啊。” 苏姐姐很好看,即使普通衣物穿着,也掩盖不了她的相貌。小安子傻笑。 “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苏唯开始打发小安子。 小安子想到越王那边还等着报告苏姐姐行踪,让苏姐姐自己行动自己怎么交代啊。 刚要摇头拒绝,苏唯便开口,“我去裕王那里,你要不信,就去问裕王啊。” 小安子看着不靠谱,心里却有些小九九的,苏姐姐这算告诉他怎样回答王上了。小安子心道,这苏姐姐不会一直都知道他给王上打小报告吧…… “走了!”苏唯不管他有什么小九九,直径向裕王府走去。 小安子挠了挠头,苏姐姐到底知不知道啊,转头向王宫走去。 …… “王爷,外面有一位姓苏的姑娘求见。” 姓苏?裕王自然知道是谁。 “还请大人在此等候片刻。”裕王微微颔首,对卞景说道。 “王爷请。”卞景微微侧让,说道。 裕王大步走去,让人将苏唯带到偏殿。 “王爷。”苏唯见到裕王,行礼道。 “苏先生。”裕王轻点下颚,算是回礼。“苏先生前来,所为何事?” 苏唯听着他一口一个苏先生,觉得甚是别扭,“王爷唤我苏唯便好。” 裕王抿唇,没有言语。 “咳咳,”苏唯轻咳一声,“永巷里的事,是苏唯唐突了。” “无妨。” 苏唯嘴角不自觉的撇了撇,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满意,但她今天来的目的不是为了和他吵架的,她还有正事要办。 “今日我来,是想同王爷说一件事。” “请讲。” “卞家有谋。”苏唯仍放低了声音,虽然房中只有他们二人。 裕王微微疑惑,“何谋?” 苏唯却不再讲卞家,而是讲起了以前。 “当初在南边境遇到王爷,是苏唯也未曾料想到的,本意我也是来越国投奔,遇到王爷,实属我之幸,帷幄运筹,决胜千里,是苏唯之愿,因此苏唯不顾自身安危,极力劝告王爷北上黄龙。 王爷信苏唯,苏唯甚是感激。 即使后来有些许不愉快,但黄龙之战的结果是好的。 而后到了金陵,王爷陷我于死地,却也在最后关头救了我一命。苏唯,也是知得的。” 苏唯停顿了一下,看看裕王的反应,不料裕王并没有什么反应。 苏唯心道这裕王自从知道自己是女的后就对自己的态度大有改变,莫非是瞧不起女子?真是可恶。 “你方才说,卞家。”裕王提醒她不要跑题了。 苏唯撇了撇嘴,她自然记得来这里的目的,接着道,“王爷府里有客人吧。” 让她在偏殿,府里定有比她尊贵的人在这里。 裕王点了点头,没有隐瞒的意思。 “苏唯要说的事,关系越国国运,苏唯希望王爷郑重一些。”苏唯提醒道。 第五十一章 心思各异 听着苏唯一字一句道来,裕王好看的眉骨渐渐突起,眉头皱在一起。 苏唯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继续道。 “卞禹是否回来,还不可知,不过卞和已经去了前线,却是真的。” 苏唯话说到这里,等着裕王回答。 裕王将苏唯说的话,仔细思量,眉头渐渐舒展,深呼一口气,“此事苏先生不与王兄讲,却同本王说了,是为何?” 苏唯方才说的,是宋禹西上晋国,征当军师的事。 “苏唯想听听王爷的看法。”苏唯不回答,反而要看看裕王怎么说。 裕王抬眸,看着苏唯,他不知道苏唯是从何得知这些事的,其真实性也没有确定,只是苏唯一人之言。 “请王爷暂时抛开苏唯此话真假的束缚,若我说的都是真的,王爷作何感想?”苏唯这样提议道。 裕王暗眸,仔细想了想,缓缓,开口道,“通敌叛国。” 苏唯露出欣慰之笑,“王爷再想,若王上得知后,会如何作想?” 若是越王得知卞禹西上晋国,同样是想到卞家通敌叛国,会动怒不已,卞家就会岌岌可危。 “你要保卞家?”裕王问道。 苏唯摇了摇头,“因为卞家并未通敌叛国,就不存在苏唯保不保之说。” 裕王不开口,等着苏唯把话说完。 “开始我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以为是卞家谋反,与西晋通敌,对越国不利,但王爷想想,这几年前线战况如何?” “三城一国,汉口已破,是大胜。”裕王客观回答。 “卞禹智谋,若真想通敌叛国,可会如此愚蠢?短短三年送给允家这么大的军功。”苏唯提示到了重点。 裕王忽的明了,“借刀杀人?” “不错,借越国,杀允家。” 功高盖主,不是谁人都可以承受的,允家本就权高,越王对其甚是忌惮,这次挥兵西上,又立下如此大的战功,王上必会对其进行打压。 卞禹西上要做的,就是送给允家大功,越大越好,激起越王的重视,全心全力打压允家,这才是卞家想要的! “苏先生同本王讲,是为了隐瞒得知此事的来源?”裕王已经了解了事情的全部,这样问道。 苏唯点了点头,她当初以宋秋的身份,喝下了魏君海的毒酒,在穆萧与苏韦的面前,是死过一回的了,且幕僚宋秋这个身份,也被越王赐死了,因此现在她真的是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为何知道卞禹西上一事,只能隐瞒来源,所以,苏唯来找了裕王。 裕王对待宋秋是有歉意的,苏唯要用这点歉意,帮她隐瞒这一件事。 “苏先生确为越国尽心了,此事我答应你。”裕王承诺道。 “多谢。”苏唯抱拳,只是这一颇像男子的动作,放在穿着女子衣裳的苏唯身上,感觉很滑稽。“还请王爷届时帮苏某解围。” “何时?” “王爷觉得何时合适?。” “今晚。” 苏唯异的看了他一眼,这么急? 裕王想了想,开口道,“堂上的人,是卞家二爷,卞景卞大人。” 卞景?苏唯自然知道,十年前苏唯就见过他,前些日子去看卞和,苏唯也认出了他,只不过她当时一身男装,卞景没认出她罢了。 裕王继续讲下去,“彭城灾银少了一半,卞启作为监理没有查出此银两去向,已经去王兄面前请罪了。” 苏唯明白了,卞家人打压允家的关键,若卞家因为彭城灾银一事而被问罪,那么打压允家的几率又小了。 “卞景大人来,是为了此事?”苏唯问道。 裕王点了点头,“不错,同你一样,都是保卞家的。” 苏唯尴尬笑笑。 “走吧。”裕王起身,准备出去。 “去哪?” “你回宫,我接客。” 苏唯:…… …… 将后路铺好,苏唯略感心安的回到了王宫。 来回奔波的汗液还没消掉,又被越王叫了去。 走在王宫里,天色渐渐暗下来,苏唯忽的想起第一个夜晚她在王宫里的时候,那时候她迷了路,误打误撞的走到了一个红门外,里面似乎有喊叫之声,当时觉得王宫多秘辛,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今日不知是怎么了,却想起这档子事来了。 不知不觉便来到了永定宫外,通报过后,苏唯被邀了进去。 夜已黑,虽不到宫禁的时候,却也不早了,裕王此时却是来了。 苏唯与裕王前后脚的进了永定宫。 越王听了小安子今日的汇报,知道苏唯今日去了裕王那里,想叫她来问问,不知这裕王也会来。 “二弟这么晚来,所为何事?” 裕王看了看站在旁边的苏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隐晦的回答道,“今日卞景卞大人到了臣弟府中。” “二弟不必拘谨,寡人是听说苏唯今日去了你府上,叫她过来问问,有什么事你直说便可。”越王双手扶在膝上,对裕王说道。 裕王轻轻颔首,“卞景今日来,是为了彭城水患灾银一事。” “哦?”越王轻咦,“巧了,今日卞启也进宫来,说了这事。” 裕王一拱手,“想必王兄都知道了罢。” 越王点点头,“卞启倒也果断,把一万两白银失窃一事揽在了他自己怀里。” 越王话锋一转,道,“不过,卞家兄弟既然把这件事也告诉了你,想必领这个罪也不是心甘情愿的。” 裕王没有说话,但其内心也是同意越王说的话的。 “你来就是为了这个?”越王疑惑道,若是仅此一事,大可以让人通报一声,不必自己亲自跑一趟。 “还有苏药童今日问我之事。”裕王这样回答。 越王挑眉,看向苏唯,“苏唯。” “苏唯在。” “说来听听,你向裕王请教了什么?”越王问道。 苏唯余光撇了撇裕王,回眼说道,“卞家之事。” 越王往后靠了靠,一手整理整理了衣领,“不能说的清楚些?” 苏唯抿嘴,略有些犹豫。 “无妨,你可以说。”裕王提醒苏唯道。 苏唯轻点下颚。 越王轻笑一声,没说什么。这苏唯如今这么听裕王的话了?是了,她本来也是裕王的幕僚。 苏唯倒是没管越王作何感想,只管掩饰好自己要掩饰的事——她如何得知卞禹西上坐镇敌国之事。 第五十二章 权利初现 苏唯将卞家三子卞禹西上晋国之事,告诉了越王。 越王眉毛一跳,看向裕王,“她问的是这事?” 裕王点头,没有否定。 越王勾起了唇角,“二弟又是如何得知的?” “父王的京都卫,留了一半给我。”裕王一语惊人。 越王猛的倒吸一口冷气,苏唯更是瞪大了眼睛。 京都卫,苏唯在史书上见过。 越国京都卫,只听命于越国上位者,是世世代代君王最宝贵,也是最难得的一支暗卫。 他们个个武功高强,内力惊人,所擅不一,却都精明无比。他们收集信息,刺杀暗伤,窃取情报,皆靠上位者一句话,可谓是每一个上位者最强的保护屏障。 只有君王传位时,才会将京都卫一并传给下代君主。但,裕王竟然有一半的京都卫! 越王坐不住了,猛的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裕王略略低首,回答道,“父王留了一半的京都卫给臣弟。” 越王听的清楚,愤怒与震惊令他无法站稳,又直直的坐了下去。 裕王依然面不改色,“王兄莫要多虑,无终无子。” 裕王提到了他不娶之事,来安慰越王。 可越王此时火气冲天,哪里听得他说什么无子不无子?屁话!上位者才能拥有的京都卫,他无终竟然就拥有一半! 苏唯同样震惊无比,只是为了隐瞒她得知卞禹的事,裕王竟然连京都卫都搬出来了。 这事不会这样简单!这裕王无终,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苏唯的第一反应。 “无终,你是寡人的好弟弟。”越王低着头,苏唯看不到他的目光看向哪里。 裕王不说话,一脸平淡。 或许是被刺激到了,越王却越发冷静了下来,“卞启的奏折半路被劫,彭城水患灾银少了一半的事,你是主谋?” 裕王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微微惊讶,而后又释然了。 越王是谁,是一国君主,是实实在在的上位者。 他不仅有智谋,还有权利,他想知道什么事,比无终更加容易。 “纵观满朝文武,能动的了寡人的折子,也只有你了罢。”越王依旧沉着头,低沉而道。 “无终不敢。”裕王辩解道。 “有了京都卫你什么不敢!”越王猛的抬头,死死盯着裕王。 裕王闭口不言,京都卫是父王留给他的,至于为什么就给他,父王没说。 此时气氛极为紧张,京都卫都被搬出来了,但苏唯并不着急,裕王既然自己搬出了京都卫,就不怕自己收不回去。 “篡位。” 裕王语不惊人死不休,道出了这两个字。 越王一个憋气,怒道,“你!” “王兄,”裕王两眼清澈,看着越王。“允佐给我来信了。” 允佐?!他们两个勾搭上了?!越王被气昏了头,思绪有些混乱。 裕王没有开口,等着越王平静下来。 苏唯站着没有动,观察着裕王的动作表情,想看出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半晌,越王冷静了不少,裕王既然能明目张胆的告诉他京都卫的事,允佐来信的事,就说明裕王的心还是向着他的,不然他大可以闭口不谈,何必非要说出来呢。 苏唯也在等待,等着裕王开口,说出他的故事。 “说。” 越王简洁明了,只有一个字。 裕王表情始终如一,开口道,“允佐拿宋秋为臣弟幕僚一事,在信中颇有挑拨的意味,离间臣弟与王兄。” 宋秋是裕王的幕僚,裕王幕僚与越王妃嫔有鬼,允佐是要把矛头从指向宋秋和允霞,变成指向裕王和越王。 允佐这步走的很是精明。 “卞允积怨已久,开战前卞家就做好准备,准备皆帝王之手,除掉允家,臣弟命人暗中追查,得知卞禹一事。” “为何不早早禀告!”越王怒道。 “允佐本就该除,卞禹在敌国协助我方也是好事,因此臣弟没有打草惊蛇。”裕王解释的顺畅,仿佛确有其事。 越王思量,他这番说也有道理,没有发声。 “接下来呢?你打算如何?”越王轻笑,他这个帝王,做的连一个王爷都不如,卞禹一事,他竟然毫不知情。 “允佐有意拉拢,臣弟不会让他失望。”裕王这样说道。 越王直起身子,看向外面,“天色不早了,宫禁也快到了,二弟请回吧。” 裕王福礼,“臣弟告退。” 苏唯双手一紧,赶紧道,“王上好生歇着,苏唯告退。” 裕王走了,越王定不会放过她! 她曾经是裕王的幕僚,又是来历不明之人,可以活到此时,有黄龙一战之功换的裕王保护,但此时裕王已将人情还清,替她隐瞒了卞禹一事,甚至将京都卫都说了出来。 活到此时,还有一点,就是允家! 她当日,说她可对付王上想对付之人,越王才留下她来,可今日,允家已经开始有了反叛之心,越王想要打压他们,就变得容易了。 且裕王已经被允佐拉拢,裕王还将此事告诉了越王。 卞家也同允家不和,更是早早定了谋划,借帝王之手,打压允家。越王想要利用卞家,也更加方便。 可以说,苏唯此时对越王的用处,是越来越少了! 此时越王动怒,苏唯更甭想讨得什么好果子吃,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溜走,等到越王怒火消散后,再同他周旋。 因此,苏唯在裕王说了告退后,也赶忙请退。 却不料,越王冷冷道,“左右你是宫里的人,还急的什么?” 苏唯听罢,连忙将目光投向裕王,越王不放她走,那么只有裕王也留下来保她,她才有可能活命。 可惜,裕王对苏唯的人情已经还完,没有回应苏唯的目光,裕王直径走出大殿。 苏唯心中一凉,这裕王竟然是个如此冷漠无情之人。 越王却改了样子,饶有兴致的观察苏唯的表情。 “人都走了,你还留恋什么?”越王浅笑,对苏唯嘲讽道。 看着裕王消失的背影,苏唯知道了,帝王心,不可猜,权之者,同样不可猜! 苏唯知道王权之大,却在今日头一次有了被王权压迫的无处翻身的地步! 这无权无势的感觉叫她无法动弹,异常难受! 她低垂的目光冷冽,裕王,是故意的。 苏唯心底冷笑一声,无终,你好狠的心! 第五十三章 相互隐瞒(二更) 第五十三章相互隐瞒 那时初见无终,宋秋不甚碰到了军营之外的迷障,被无终逮捕。 后经历种种,宋秋为无终出谋划策,决胜黄龙,宋秋以为,无终这是信了她的。 即使后来越王陷害宋秋一事,无终也参与其中,虽宋秋不甘心被无终欺骗背叛,但宋秋也并未完全责怪无终。 越王毕竟是君王,无终能管的了什么,这一点宋秋还是看的通透的。 只是,今日永定宫内,那一点黄龙之战的情分,已然耗尽,无终再也不欠她什么了。 情分燃尽,便是要治她于死地吗? 此时此刻,苏唯对越王的用处,是越来越少了,越王随时随地可以除掉她。 裕王对此事置之不理,因为二人已无情分! 苏唯甚至替裕王想到了解释的理由。 苏唯来历不明,或是敌国奸细,前来越国收集情报…… 纵观全局,苏唯在王宫内,能得知的消息的确颇多,且多是政治之事,这些事若被楚国得去,对越国无疑是一种打击。 若裕王看准了这一点,凭他对越国,对越王的忠心,必会将苏唯除掉。 苏唯冷笑,裕王好打算,还了人情,最后捅你一刀。叫人无话可说。 越王嗤笑一声,“你来。” 苏唯听罢,腿却像灌了铅一般,难以挪动。 苏唯不知自己如何走到越王面前的,她的脑子里,飞快转动的是如何控制住局面,让越王压下怒火。 面对越王,苏唯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活了快四十年,即使死了两次,苏唯也是第一次,觉得生命的威胁是如此之近。 这是权利的压迫,让人无法喘息。 “无终还真是看透了寡人的心思。” 越王一句,让苏唯没头没脑,裕王看透了他的心思? 越王轻伸出左手,勾住苏唯的下巴,苏唯不得不微微抬首,直面越王。 “苏唯,你不觉得你知道的太多了吗?”越王声音冷漠,却没有丝毫感情。 苏唯暗叫不好,方才京都卫那种秘辛被她听了去,还有允佐策反裕王之事,她也是一字不落的听进了耳朵。 “事发突然,苏唯知错。” 苏唯垂下眼帘,不同裕王对视。 “允佐已有叛变之心,只要拿到证据,寡人可亲自灭了允家,”越王捏着苏唯的下巴的手加大了力度,“你说,你有什么理由能活到明天?” 苏唯知道自己不能再装傻充愣了,必须说出点儿什么,让越王信服。 “是寡人的不舍。” 还没等苏唯说什么,越王竟然自己自说自话了,且这一句话,让苏唯微微发蒙。 越王捏着苏唯下巴的手,忽然松了力气,放开了苏唯。 “允家之大,连寡人都要忌惮三分,却将铲除允家之事交于你一个女子,怕是无终早就在嘲笑寡人罢。”越王低下头去,从苏唯这个角度,看不清他的表情。 …… 苏唯诧异无比,心情复杂的出了永定宫,路过永巷的时候,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王爷?” 他不是走了吗?为何在此? 无终转过头,见到苏唯安然出来,似乎松了一口气,“你出来了。” 苏唯点了点头,觉得或许是自己老了,脑子不够用了,今晚的事让她异常发蒙。 “如此便好。” 裕王垂眸,回身离开。 没有逼问赐死,没有惊心动魄,只有越王不着头脑的话语,还有裕王不知何意的等候。 苏唯拍了自己的大头,“我这是怎么了?” 嘟哝着回到了太医院。 …… 八月末,天气炎热,南方更是如此。 只是秋山上,宋禹之心,却凉过了寒冬。 “宋先生,节哀。” 宋禹表面虽无太大变化,但周身气氛已然改变,穆萧这一点,还是能感觉到的。 这墓碑已经立了快三年,穆萧的感情本也淡了许久,但见到宋禹这个样子,他的悲痛竟也从心底涌现。 那个自称宋秋的女扮男装的烟尘女子,是玄通说的他的有缘人,但缘分未到,就已身归黄土。 宋禹心尖颤抖,看着眼前墓碑上之宋秋二字。 “阿秋……” “初初见她,她说她师从东禹门,”穆萧回想道,“老师名唤宋禹,前些日有琴看到宋先生的名讳,就想到了她。” 穆萧此话半真半假,宋禹是宋秋老师一事,是他当初让暗卫探查的结果,而且,他也知道,这个宋禹也是东越金陵的人,是宋秋的乐师。 一个乐师来投奔穆家门下,似乎也说的过去,但穆萧觉得,此事不会那么简单。 宋禹听罢穆萧所言,想到东禹门,东禹,宋禹。阿秋这暗语打的极好,不过…… “阿秋与我从东越逃到西晋,碍于通关凭证,不得不与她在陈国分开,没想到一分,就是三年。”宋禹神色黯淡,语气中有说不出的哀伤。 穆萧注意的不是他的哀伤,而是他说的“逃”? “不错,有琴在陈国遇到宋秋的时候,她也是只身一人。”穆萧趁着机会,想套出宋禹的话来。 宋禹抬头看向远处,仿佛是在回想,“这世上本没什么东禹门,不过是东越与我的名字罢了。” 穆萧自然是知道这一点的,等着宋禹接着说下去。 “实不相瞒,”宋禹收回目光,看向穆萧,“阿秋本是烟尘女子,而我也只是个乐师,逃离金陵,只是同过去的事分离,不让它阻挡我们后来的日子。” 穆萧看着宋禹波澜不惊的双眸,无法判断此话是真是假。 按照宋禹说的,宋禹同宋秋,算是私奔,只是二人都身怀绝技,智谋不俗,且,若只是逃离原来的生活,大可以选择金陵以外的地域,为何非要选择其他国土呢? 宋禹却不管穆萧信不信,反正此事他已经圆了。 方才穆萧那些试探,他自然是知道的,因此才如此说,为的就是打消穆萧的疑虑。 宋秋宋禹从东越来一事,已经有了说法,只是这个说法,穆萧还有待确定。 再看一眼躺在那里的阿秋,宋禹道,“走吧。” 穆萧点了点头,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回头望了望。有缘人…… 第五十四章 谋士谋权 事情的发展突然到了瓶颈期,不退不进,就是卡在那里,让苏唯很是头疼。 按理说,允家既然已经策反了裕王,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但就是这个好办,让苏唯头疼。 因为打败允家越是简单,苏唯的作用也就越来越小。 得想办法将打压允家的责任压到自己身上来,苏唯才有活着的可能。 不然像那天晚上,越王那种权利的压迫,使苏唯无法喘气的感觉,会久久萦绕在她头上。那感觉真的是不怎么美妙。 似乎有这么一句话,爱财的女子不可怕,可怕的是女子爱上了权。 权利,苏唯心中对权利的渴望开始萌芽。 唯有权利在手,才可不被压迫。 谋士在谋,谋的是利,谋的是权。 苏唯心中渐渐产生了一个尚未成熟的想法,等待着它的成熟,并且在恰当的时机实施。 “苏姐姐!” 是拿酒回来的小安子。 “给,你要的桂花酒。” 苏唯接过这酒,对小安子道,“谢了。” “没事没事,”小安子嘿嘿一笑,又低头好奇的问,“不过,苏姐姐要酒作甚?” 苏唯冲他一笑,“过生辰啊。” 今个儿,是她三十九岁的生辰。 女人三十一枝花,她这朵……快凋零完了罢。 “啊!”小安子惊呼,“是苏姐姐生辰!” 苏唯点点头,拿起来一个杯子,自己满上一杯。 “嘿嘿,小安子还不知,苏姐姐今年芳龄几许?” 芳龄几许?他从哪里弄来的这么文绉绉的话。 苏唯嘬了一口,嗯,味道不错。 “十七了。” “啊?!”小安子又惊讶,“那,那岂不是我是哥哥?!” “噗!” 苏唯嗤笑一声,小安子当她儿子都可以了,哥哥? “哎呀,那我叫了苏姐姐这么久的姐姐,苏姐姐你怎么不提醒我一声呢?”小安子皱着眉头,很是不满意。 “喏,我以为你喜欢咯。”苏唯不在意的说道,但为了防止小安子再阻挡她过生辰,赶忙打住他,“行了行了,今个儿的药材还没晒呢,你快去晒了。” 小安子本来还想再八卦八卦,但听苏唯说道晾晒药材,心里头还是觉得工作重要,赶忙跑了出去。 “你怎么不关门!” 小安子身影早就没影了,苏唯在后面大喊他,他也没有回应。 奶奶的,苏唯心里叫骂,起身准备关门。 “苏唯!” 刚走到门口,苏唯就被叫住了,是徐太医。 “徐太医,”苏唯行礼。 徐太医还是火急火燎的,“老夫今日要给王上请脉,允昭仪那边也要请脉,这事冲突了,你快代我先去允昭仪那里看看,等给王上请完了脉,我便过去。” 好吧,看来这生辰是过不上了。 “好嘞,徐太医,我这就去。”苏唯转身回屋拿上工具,出门一看徐太医早就不见了踪迹,真是个急性子。 她先去长春殿等他罢。 …… 自从允昭仪被投毒一事,越王就派了人马来长春殿守着,说是为了允昭仪安危着想,实际上却是阻断了她同允家的往来。 “昭仪娘娘当初都快死了,也不见王上来瞧一眼,真不知她还有什么前途。” “可别这样说,毕竟还有允将军呢……” “允将军算什么,能大的过王上?” “别说了,有外人呢……” 旁边路过的宫女在嚼舌根,刚刚进去长春殿的苏唯恰巧听到了。 管事宫女在屋里,苏唯进了屋,给床榻上的允昭仪请了安,对一旁的管事宫女说道, “徐太医正在给王上请脉,还请昭仪娘娘稍等片刻。” “嗯,知道了。”管事宫女对此并不在意,随意打发了苏唯。 苏唯退在一旁,不再言语。 这允昭仪也是怪可怜的,只因为生在了允家,便被帝王处处打压,爱不成,恨不成,生生弄成了这副模样。 且从前两日她自己服毒的事情来看,这个允昭仪的脑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嫁祸王上?越王是疯了才会注意她。 “水……” 床榻上传来声音,沙哑异常,但还是能听的清楚。 苏唯能听得见,其他人自然可以听见。 只不过,没有人去回应她。 “水,给本宫水……”这句话说的清楚了些,苏唯自然听到了。 苏唯看向管事宫女,但管事宫女没有丝毫要动弹的意思。 好歹是王上妃嫔,又是因为宋秋,允昭仪才被打压的,苏唯略感不安。 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昭仪娘娘可是渴了?” 允霞毕竟是昭仪,虽不是三夫人,却也是九嫔之一,说的话还是有一定作用的,但为何全宫殿的人都对她视若无睹? 这里面有蹊跷,苏唯不会以身犯险。 “我劝苏药童还是不要管的好,前两日有个心善的,被冠上投毒未遂的罪名赐死了。” 管事宫女一副冷漠脸,站在一旁,提醒着苏唯。 原来是这样,苏唯明白了。 这个允霞是要死也拉上个垫背的,见到谁都要咬一口。 可是何必呢,允霞当初被降级处理,就该老老实实的本分做人。 而不是去同允家联络,要了什么浮草根这种毒药兴风作浪。 结果,风浪没有起来,自己却深入漩涡,无法出来,现在允昭仪是断翅之鸟,折腾不起了。 苏唯想了想,这允昭仪的今天,除了她的家族,她自己作死,还有苏唯的一点推波助澜。 若不是她当初上了越王的套,允昭仪或许还没有今天。 “水……” 苏唯上前倒了一杯水,上前几步,见到床榻上脸色蜡黄唇瓣干裂的允昭仪,轻叹一口气,道,“娘娘,水来了。” 听到水来了,允昭仪清醒了不少,双手冲着苏唯手中的水杯抓去。 “水!” 允霞接过水杯,急急忙忙的放在了唇边,刚想喝进口中,却猛的扔掉那个杯子。 “嘭!” 水洒了一地。 “你要害我!你要害我!你要害我的孩子!” 允霞疯癫无比,双手在空中胡乱的抓挠,对着空中嘶吼。 “是你!” 允霞猛的看向身前的苏唯,双手一把抓向苏唯,却被苏唯躲开。 允霞一个踉跄,从床上滚了下来,坐在地塌上,大声叫嚷,双手胡乱摆动,却没人听的清她在说什么。 苏唯皱着眉头,她竟不知,一个女子的心,竟然如此轻易的就能被击垮。 女子…… 第五十五章 晋升女官(二更) 宫娥们就任凭允昭仪在那里折腾,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苏唯轻皱眉头,心中恻隐之心颤动。 谋者为谋,为权,为利。 却不是为情。 苏唯心中暗叹一声,狠心将这点恻隐之心斩断。 “太医院还有事,苏唯先告退了。” 管事宫女没多说什么,放苏唯走了。 回大医院的路上,苏唯感慨自己不大像是从前了。 记得那年被王二媳妇卖掉的时候,刘大全的马车上有个小胖子,只是顺道的抓了一把快要掉下去的苏唯,苏唯便用不可多得粟子饼还了恩情。 如今,允昭仪能有今日,也有苏唯的''功劳''。可苏唯,却为了谋,对其放置不理。 “谋者无情。” 苏唯感叹。 回到太医院,小安子告诉了苏唯一件事情。 明辉公主允芯要进宫了。 允芯是亲封的公主,还是未出嫁的女子,住在裕王府也不是长策,越王就在王宫里给她收拾了宫殿,这样一来,也符合礼数。 明辉公主身边有一个女医,名唤青燕,专门照看允芯的身体。 进了王宫,青燕就被派到太医院来了。 “奴婢青燕,给苏姐姐请安了。” 青燕本是女医,但东越女子从医甚少,王宫中,女子顶多算个药童,并无其他品阶,因此,这个青燕此时也是个药童的身份。 在青燕看来,这苏唯是太医院的老人,自己刚来,还要处处小心的为好。 “不必多礼,你我本都是药童。”苏唯却不受这个礼,回了过去。 能屈能伸的女子,不会简单,苏唯还是小心应对为好。 “苏姐姐生的好美,怎么会来太医院当了药童?”青燕似乎想同苏唯拉近关系,特意夸赞道。 “本就该听从王命,就是如此了。” 言下之意就是王上让我来的,你不服去问他啊。 这个青燕心思颇多,苏唯不喜欢。 听到苏唯这样回答,青燕略略有些尴尬,但却转变的极快,“苏姐姐说的有理,青燕还要多学学。” “好说好说,”苏唯笑道,“你曾是个女医,即使身份变了,药技还是在的,小安子手笨,常把药材弄错了,你去帮他罢。” 一个女医来分药材?明摆的大材小用,但苏唯却不管那么多。 说罢,苏唯转身进了屋,那瓶桂花酒还等着她呢。 “嘿嘿,青燕姐姐,苏姐姐人很好的,咱们可以好好相处。”小安子心中窃喜,终于有人分担他的劳务了。 青燕心中不痛快,这苏唯也太不尽人情了,还有这个小安子,自己看起来有那么老吗?青燕姐姐? 表面对着小安子一笑,“说的是,说的是。” 小安子挠挠头,这青燕笑起来可没有苏姐姐好看。 前线传来了奏折,是允佐请示挥兵进攻武城。 越王看了,心中怒火压不住,召唤了裕王。 “你看看,军功他还不嫌多,丰城一战刚结束不久,又要开战。” 打仗不图快,而看准。这允佐的速度,未免太快了。 “王兄想扩大疆土,这不是好事吗?”裕王此番道。 “那也不是他允佐来扩!” “允佐雄才武略,可谓枭雄,王兄,为何步步紧逼?”裕王道。 越王盯着裕王,“你说什么?!” 裕王抿嘴,恳切道,“王兄若想扩展疆土,吞并西晋,没有允佐,怕是不行的。且王兄若想打压允佐,也万万不可在军事大振时动手,否则会失了军心呐。” 越王蹙眉,“此事苏唯已经告诉过寡人,寡人有分寸。” 提到苏唯,裕王眼眸暗了暗。 “或许,苏先生有办法呢?” 裕王轻声提醒。 越王思量些许,“传苏唯。” …… 苏唯这酒,怕是要等到晚上再喝了。 “王上,王爷。” 苏唯行礼,等待吩咐。 “平身。” 苏唯起身,立在裕王一步之后。 “你看看。”越王顺手拿起折子,向前一推。 苏唯微微思量,上前拿起了奏折。 是允佐请命武城。 越王给了裕王一个眼神示意,裕王会意,开口道, “苏先生怎样看?” 苏唯合上奏折,恭敬放下,退后一旁。 经过上次的教训,苏唯不敢再大意,反复咀嚼该如何说明。 沉默片刻,苏唯开始道,“允佐是武将,领兵上战本是应该,” 苏唯又对越王抱拳,“王上是君主,处理政务,思量天下民事,也是应该。” 转身对裕王也是一拜,“王爷身为臣子,协助君王,更是分内之事。” 正了身子,再道,“苏唯一介药童,着实没有这个权利来左右他人思想。” 言罢,二王皆是一愣。 苏唯她这小命若是求平安,说话就要有一定分量,而说话有分量的,都是掌权者。 越王听罢,有些不悦,这苏唯的意思,他是听的真真的。 权利?越王最看不得他人有权。何况这苏唯还是个女子。 裕王却道,“此话有理。” 越王看向裕王,他同意? “王兄,”裕王道,“药童涉政,却有不妥。” 越王沉默。 苏唯也不说话,等着越王做决定。 “太祖曾定下女官一职,不过众臣反映颇大,反对女官上朝听政,因此女官的权利就削弱了不少。”裕王提醒道。 “寡人许你。”越王一锤定音。 苏唯行礼,“谢王上。” “说。” 苏唯浅笑,“允佐开战成瘾,王上心系诸位将士,暂缓开战,是一。 允家旁系之后,明辉公主允芯,待嫁二次未成,名声有损,应尽早安排,是二。 卞家图谋王权,蔑视王威,打压,是三。” 前两条建议,越王还觉得可行,可这第三条对卞家的打压,却是不懂。 卞家对允家之恨,是早就生了根的,如此好的机会,不好好利用,反而打压? “苏先生说的不错,”裕王看出了越王疑惑之处,“王权不可侵犯,这样一来,也是对允佐的一种警示。” 越王沉思。 被允家折磨太久,越王都快忘了自己是个君王,君王,权利最大的实施者。 他有什么好怕的? “苏唯只是建议,王上可再思量。”苏唯见越王不下定论,这样提醒到。 苏唯之所以这样建议,是因为史书,史书上,允家并没有叛变,反而在越国末年,全力抗敌,虽最终一死,却还是得了青史留名的荣耀。 虽然现在接触的历史,同认知的历史,有些许违背,但苏唯还需要进一步勘察,才可以下定结论。 第五十六章 御用女官 “听说了吗,太医院的苏药童晋升了女官。” “自然听说了,王上重拾旧制,提升了好一批人呢,王后身边的采温姑娘也赶上了好时候。” “没想到咱们这些做奴婢的,还有当官的一天。” “可不是,唉,好好干活吧,那些当官的,都有几两墨水在肚子里,咱们又有什么呢……” 一个宫女安分守己,没有那个能力就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不去追求什么。 另一个宫女却满心憧憬,当初父亲让她读些书,她还不肯,没想到今日却是用上了,说不定哪天她也是个女官…… …… 为了不让苏唯成为女官太过突兀,越王打着重启旧制的幌子,提升了一批宫中老人,做了女官。 这些女官,多数还是掌管着后宫的诸事,和从前的管事嬷嬷差不多,只是名称变了。 苏唯作为第一批被提升的女官,被安排在了乾康宫,是越王处理政务的地方。 同时,她也是唯一一个在王上身边的女官。 苏唯的来历也被越王做好了铺垫,同其他正常宫女们一样,正规渠道进来后,就在永定宫当差,甚的王上重用。这次晋升,越王自然不会忘了她。 宫中许多女眷,都听闻了此事,知道苏唯就相当于太监里的德公公,是王上身边的红人,都等着巴结苏唯呢。 “苏姐姐,我家娘娘赐给我一盒上好的胭脂,我没舍得用,专门来给姐姐了。” “苏姐姐,我这儿还有一支金钗,您快戴戴,看看合不合适?” “苏姐姐,还有我!” “还有我啊,苏姐姐!” …… 苏唯被吵的不可开交,仿佛回到了儿时马车里,那群孩子哭闹的场景。 苏唯看见远处走来的青燕,连忙叫喊,“青燕!青燕!你教我的办法甚是好用,我现在都晋升了女官了!” 青燕听罢,愣了几秒,什么跟什么啊。 可那些叽叽喳喳的宫女们,听了此言,互相对视,原来关键点在青燕姑娘! 青燕连忙回过神来,转身就要逃走,这个可恶的苏唯,招她惹她了?! “青燕姐姐!” “青燕姐姐你不要跑啊!” “青燕姐姐……” 看着走远的大部队,苏唯松了一口气。 “青燕,辛苦了,”苏唯暗暗咋舌,摇晃着脑袋离开了,“谁叫你是新来的呢。” 新来的是干什么的?被欺负的呗! 女官的反响这么大,苏唯始料未及的,史书上的确记载过越王重启旧制,晋升了女官,这其中还有一个女官青史留名。 那便是王后宫中的采温宫女。 这都是后话了,现在也不着急讲。 苏唯对这个采温的印象还是不错,有机会想去瞧瞧这个采温。 乾康宫。 “王上。” 越王抬头,见到是苏唯,放下手里的御用笔砚,“平身。” 苏唯起身,这还是她第一次来越王办公的地方,与想象中不太一样,她以为是那种堆满了书籍奏折,笔墨纸砚的书房般的地方,没想到和寝殿永定宫差不多啊。就是折子多了些,书多了些。 乾康宫燃着御用的龙涎香,同越王身上的味道无异,只是更浓郁了。 苏唯曾经在的永定宫,是越王的寝殿,燃的是安神的香料,与这龙涎香大有不同。味道却都不错。 乾康宫,是离王权最近的地方。 苏唯莫名有种荣誉感,仿佛站在了权利之巅,那感觉很奇妙,让人欲罢不能。 “那是你办公的地方,折子都摆过去了。”越王下颚轻点西南方向位置的一套桌椅,上面摆了不少的奏折。 “谢王上。” 苏唯心情颇为激动,像今日这般正式的参与政治,她还是头一遭。 轻呼一口气,苏唯坐了下来。 桌子上的奏折被分了类,有越王翻阅过的,没翻阅过的,批定了的,没批定的,地方上的,中心上的……统统都有标记。 苏唯先拿起了越王翻阅过的一本奏折,是文官方士忠呈递的。 这次看奏折的感情,与以往不同,以往,是苏唯还在越王身边做一个宫女的时候,越王深夜看哪个折子看的怒火渐起了,或者有想法了,就推给苏唯,二人讨论一番。 而如今,是苏唯以女官的身份,批阅这些折子。那感觉,是大大不同的。 只是,看罢第一份奏折,苏唯的眉头就皱起来了。 是那方士忠的折子,内容是反对王上重启旧制,反对女人涉政。 自苏唯进来,直到坐下翻看第一份奏折,越王就在观察苏唯了。 见到此时苏唯的表情,他笑了笑,收回了目光。 能不能保住女官这个职位,就在苏唯自己了。这也是为什么越王刻意将那本奏折放在了上面,因为这是苏唯当上女官,第一个需要解决的难题。 苏唯处在沉思中,女官的滋味,她刚刚接触,怎能让他人一个破折子就阻挡了? 苏唯又拿起其他奏折,文官郝翰,李田,武官姜逵……这些人皆上了反对女子当政的折子。 “这些老古板,”苏唯叹口气,继续翻看下去。 …… 方士忠的折子被退回来的时候,还在后院哄孙子,打开折子一看,字迹不似往常那样苍劲有力,而是弱骨寻风,别有一番风味。 略读下去,发现这竟然不是王上所阅。 返回来的折子上,写了北燕慕容家女将慕容宝,写了太祖创女官之始,写了身为女官的限制,写了身为女官的优势…… 末尾写了,女官苏唯上。 “竟然是她!” “爷爷爷爷,是谁?”孙子刚刚学会说话,听到什么都喜欢问问。 方士忠看向自己的小孙子,轻声道,“一个让爷爷小看的女官。” 孙子不懂,疑惑的看着爷爷。 “爷爷老了,跟不上你们的脚步了……” 郝翰,姜逵,李田等反对女子当政的,皆收到了苏唯亲笔写去的奏折。 每个人侧重点不同,苏唯绞尽脑汁,根据这些人呈递上的奏折的侧重点,逐一反驳。 有人眉头紧锁,有人双拳紧握,有人释怀,有人思绪良久…… 女子,当政? 可女官却不参与早朝,从这一方面来下手,也无法成为反驳重拾旧制的关键点。 且女官活动范围,只在乾康宫,同外朝又有所不同。 经历过女官当政的大臣甚少,并不能有充分理由,反对此事。 ……种种原因,竟然让女官这一旧制的重启,变成了平常不过的事,没人在此继续挣扎下去。 女官有了便有了,左右她的权利甚小,只在乾康宫活动,能做的了什么。 没了群臣反对,这下子,苏唯这个女官,算是当踏实了。 —————— 七三会每天零点,十二点,各发一章。 有效收藏10+ 推荐10+ 评论5+ 会加更一章,以此类推。 七三在加油呢! 第五十七章 灾银有异(二更) 宋禹来到南楚,初始目的,是为了阿秋。 现如今,即使自己再怎么不相信,阿秋的尸体躺在那坟墓里,墓碑立在秋山上,让他不得不信。 既然已经得知了阿秋的下落,宋禹内心已无了牵挂,本应离开南楚才对。 不过,一件蹊跷的事,让宋禹留了下来。 南楚穆府,如此广招天下贤士,麾揽旗下,怕是有什么问题。 穆府是三代忠良,为历代楚王效力,可谓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此前,穆府的行动作风,具是秉承王命,如今这样子奇人齐聚,同楚国王室,定脱不了关系。 难道楚国有出战的打算? 宋禹觉得,多半是如此。 越晋开战三年许,晋曾多次向楚求救,但楚皆无表面动静,难道招揽贤才,是他们的第一步? 宋禹决定留下来,跟进事情发展。 …… 定制的女官官服下来了,不像女子装扮的那样复杂,也不似男子的那般简略。 一套整体是浅青的,一套是正式场合穿的褐红,女官的发髻就好说了,同男子无二,加上一顶乌纱帽,这便成了。 苏唯穿上新衣,前后瞅了瞅,还不错。 “苏姐姐人美,穿什么都好看。” 小安子这嘴倒是挺甜。 “就你会说话。”苏唯面上撇撇嘴,打趣道。 青燕也站在一旁,心里羡慕着苏唯这一身官服,的确是好看,心里不禁有些嫉妒,这个苏唯这么好命。 “好了,我该走了。” 卯时三刻该去乾康宫了。 越王向来勤政,往往卯时一到就在乾康宫处理政务了,今日苏唯来,穿的是那身官服,不禁让他眼前一亮,多看了几眼。 行罢礼数,苏唯便坐下来开始今日的工作。 反对女官一事被压下来后,苏唯桌子上的奏折少了不少。 文官方士忠,上次反对女官的那个,今日呈递了一本彭城水患的折子。这折子,越王还没看过。 彭城水患的事不是已经解决了吗?苏唯带着疑问,翻看下去。 不看不知道,方士忠折子上,写得非常清楚,彭城水患,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朝廷年年下发灾银,却年年有灾。 这里面一定有猫腻啊,难道越王会不知道? 苏唯抬眼看了一眼越王,越王正专心致志的批阅,没有注意到苏唯的目光。 苏唯回过头来看向奏折。 裕王提到京都卫那天晚上,越王说了一句,扣押卞启的折子,损失一万两灾银,是裕王所为。 当时苏唯还不是女官,对朝中之事,不甚了解,但现在当了女官,政治方面接触的多了。就知道这里的水,很深。 思量过后,苏唯起身,拿着方士忠的折子,走到越王面前。 “怎了?” 苏唯双手呈递,“王上请看。” 越王一手拿过来,翻阅了几许,知道苏唯想说什么。 “怎了?”越王明知故问。 苏唯突的皱眉,她不信越王不知她欲为何。 “彭城多年水患,多年拨银,王上难道不觉得此事有蹊跷吗?” 越王合上奏折,平静道,“你可记得上次,寡人说裕王私自扣押银两之事?” “记得。” “年年彭城灾银,寡人批下去的银两都不会少于两万两,却年年水患,寡人自然知道其中蹊跷。” 苏唯不解,“还请王上详解。” 越王皱了一下眉头,又很快舒展开,“寡人还知道,每年发下去的灾银,都会缺少上万两不等。” 苏唯惊讶,王上知道?却不动作? “但是,苏唯,你想,如此多的白银,在何储存,又用在何处?” 苏唯思量,“银是官家银,上面都有官印烙印,寻常人自然是花不出去,且派送灾银,本就行动谨慎……能在这种情况,盗取灾银,还能肆意花销的,只有朝廷的人了。” “不错,你再想……” 越王的话还没说完,苏唯便惊呼, “是军队?!” 年年灾银,年年盗窃,花销如此之大,且不被发现,只有军队了! 越王点点头,这苏唯脑袋倒是机灵。 苏唯试探的问道,“是允家?” 越王再次点了点头。 苏唯恍然大悟,怪不得这越王如此急迫的打压允家,允家也太肆意妄为了。 “为何王上容忍允家如此?”苏唯质问。 越王轻挑眉,“没有实质性证据,寡人也无可奈何。” 苏唯蹙眉而默。 “若以此事为突破口,不可由王室出马。”越王说道。 苏唯疑惑,又忽的释然,方才她便想到了裕王前去查清此事,越王应该是猜测到了她的想法,才这样说道。 “方士忠?” “他若真想趟这趟浑水,参的就不是这本折子了。”越王提醒。 越王此话有理,方士忠并不想参与此事,但却身为臣子,本该如此,上了个折子提醒越王。 若他真想去,呈递的就是请命的折子了。 “或许裕王有合适人选?”苏唯猜测道。 越王点点头,若有所思。 …… “张致远?” 提起张致远,越王只想到一个病殃殃的蜡黄的老脸。 裕王点点头,“此人可用。” “哦?” “王兄可知他为何而病?”裕王欲扬先抑,反问了一句,然后直接道,“那日他对臣弟提起打压允家一事,臣弟未曾答应,这才一病不起。” 原来是这样,这张致远真的这么有远见?不过,他为何找到了裕王? “张大人担心,直接同王兄讲,会导致朝局不稳,才先找了臣弟商议。”裕王看出了越王心思,先道出了缘由。 越王点点头,这个理由说的过去。 “届时我同王兄说过一次,但打压允佐本就是计划之内的事,因此就没有深究。”裕王进一步解释。 “可他如今大病卧床,如何叫的起?” “若是同他讲此事与允家有关,他的病不治自好。”裕王自信道。 …… 裕王说的不错,病榻上的张致远,收到这个消息后,听闻是同允家有关系,病立马好了大半。 隔天就递了请命的奏折,回到了原职。马不停蹄的又上了一本奏折,请求越王安抚受彭城水患受灾的百姓。 越王看了,直言这个张致远心思玲珑,竟然将查清灾银去向一事,说的如此合情合理,让人不能拒绝。可谓人才。 若是张致远直接递了请辞查清灾银去向一事,难免会引起他人怀疑,尤其是允佐的怀疑。 而说成安抚灾民,再顺道查清了灾银去向一事。既拉拢了人心,又不叫人看出破绽。 裕王选的这人,不错。 第五十八章 陈刘有访(收藏32+加更) 陈桂今日投了卞府的帖子,前来拜访。 这陈桂同卞家不甚往来,卞景本来想推辞不见的,后来是卞启想到了陈家押运灾银一事,觉得此番陈桂前来是有缘由的,就把陈桂请了进来。 “卞大人。”陈桂挺直了腰板儿,拱手鞠了一鞠。 卞启卞景对视一眼,不知陈桂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皆是朝廷中人,面子上不能过不去,卞启大他两级,只轻颔首,回了礼数。 陈桂近日升了官,与卞景同级,卞景不得不也按照相同的礼法回了过去。 “陈大人。” 卞启道,“不知今日陈大人怎得空闲?” 陈桂略带得意挑了挑眉毛,“不知大人去过江水之地没有?” 卞启微眯双眼,知道这陈桂此番定没有什么好事,“陈大人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不必拐弯抹角。” 被卞启这一堵,陈桂那副得意的神情顿时被熄灭了不少。 陈桂撇撇嘴,两手一握,放在身前,“既然卞大人都这么说了,下官也不绕弯子了。” “江水之地的彭城,前些日子水患,王上可怜百姓,拨了两万两白银,下官若记得不错,卞大人是此事的监理罢!” 果真是那彭城水患之事,卞启微皱眉头,“本官却是此事监理,本官也知是你的叔父陈大人押送灾银。” “哼哼,那不知大人是否知道,这灾银的数量却整整少了一半?”陈桂听到卞启轻易承认了此事,信心大增。 卞启同卞景对视一眼,轻笑一声,“押送灾银此等大事,陈大人居然轻易告知他人,唉,看来本官该好好提醒提醒他了。” 陈桂惊异,这卞启听了他言,竟是这副样子? 陈桂一甩袖子,态度依旧,“下官劝大人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好。” “哦?本官不知,陈大人何时可以跃级参本了?”卞启一脸轻松,回击道。 “你?”话一出口,陈桂就觉得不对了,连忙改口,“下官何时说要参本大人了?大人可不要血口喷人的好!” 这陈桂倒是有一条厉害的舌头,幸好卞启早有准备,不然还真被他问到了。 不急不缓道,“那本官不知陈大人要以何种姿态让本官有自知之明?” 陈桂受不了了,不想再继续同他打哑谜了,威胁道,“本官就直说了,灾银失窃一案,王上之所以没有知道,这其中少不了我们陈家给你罩着,不然大人以为你还能安然无恙的在此闲情逸致?” 卞启一笑,“陈家罩着?” 陈桂被他笑的心里发毛,这卞启到底想做什么?! “卞大人莫不是被吓到,怎的说起了胡话?”陈桂拿定了卞启失职一事,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卞景在一旁看的久了,忍不住提醒到,“陈家好手笔,连王上都能蒙混过去。” 听到如此夸赞,陈桂弯了弯嘴角,这个卞景还算识相。 卞景见到对方一点儿没听出自己说的是个反话,哑然失笑,这个陈桂是怎么做到与他同品官阶的? “陈大人若是无事,就先请回吧。”卞启见这事也谈不出什么了,开始撵人。 陈桂被气的不轻,自己明明是来谈条件的,怎么能被撵了出去?! 此时看门的奴才来了,道刘会刘大人拜了上门的帖子。 刘会也来了?卞启见陈桂刚刚生起的怒火下去了不少,嘴角甚至有些得意,就知道这是陈桂同刘会早就商量好的。 “请他进来。” 卞启来者不拒,刘会既然来了,就看看他们到底还能折腾成什么样子。 刘会按照事先安排好的计划,准时到了卞家,前来援助陈桂。 进了屋,只见三人都站着,卞家兄弟神色轻松,而陈桂却眉头紧蹙。难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不是啊,明明是这个时间啊,他都同陈桂算计好了。 先让陈桂给他二人一个痛击,让那二人心里掂量掂量,自己再一出马,做个老好人,此事不就顺理成章的成了。 可见三人的状态,似乎事情不是按照想象中那样发展的。 “卞大人,”刘会对着此处官品最大的卞启行了礼,又同卞景陈桂行了同一礼。 “今个儿咱们卞府还真是热闹,刘大人陈大人同聚呵!”卞景对卞启道。 卞启浅笑,“不知刘大人今日又有何事呢?” 刘会不忘自己扮演的角色——老好人,赶忙操起老本行,一脸陪笑,“始终听闻卞家是世家,心中仰慕,一直没能有机会前来拜访,今日得空,马不停蹄的来了。” 卞景嗤笑,“刘大人是忙人。” 刘会是个滑头的,听出了卞景的言外之意,“嘿嘿,下官官小,多干点活儿也是该的。” 卞启心道,这刘会倒是比陈桂会做人。 刘会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转,对着陈桂道,“今日巧了,竟然同大人一齐来了。” 陈桂知道刘会是按着计划来的,也顺着他说,“可不是,本官正同卞大人说着前些日子彭城水患一事呢。” 刘会听罢,连忙福了大礼,夸张道,“几位大人真是系国爱民,下官望尘不及呐!” 卞景无奈摇头,这刘会夸张的过头了。 刘会抬头,看向陈桂,“凡事有先后,还请大人继续。” 这是计划,陈桂自然不推脱。 “停停停,打住,”卞景实在看不下去,出口阻止二人愚蠢行为。 第五十九章 习以为常 卞府今日是够热闹的,来了第三位客人。 “陈大人,”声音雄浑,语气不容置疑,“走吧。” 第三位客人是奉王上之命,前往彭城安抚百姓,却在其中发现灾银有异一事的张致远。 来到卞家,是因为听闻与灾银失窃一事有关的陈桂,在卞家做客,这便叫了刑司部的人前来,“请”陈桂回去接受检查。 陈桂有些蒙,他不是来要挟卞家的吗?怎的被刑司部带走了呢? “老好人”刘会也有些发蒙,看着陈桂被带走,心里没了主心骨,两眼无神的看了看卞家兄弟,脑袋有些转不过来弯,慌慌忙忙的请辞离去了。 …… 苏唯看到刑司部呈递上来的陈桂的口证,已经是三天后了。 这陈桂经不起折腾,刑司部本来就是吓唬吓唬他,手还没动,这个陈桂就招了。 他知道的,就是灾银半路失踪,陈桂叔父怕担了这个责任,火速通知陈桂,陈桂联系了家族,将此事隐瞒了下来,其他的陈桂不知。 苏唯读罢,联系史书,琢磨了此事。 陈桂家族,应该就是那个一心允家为首的陈家了,陈家处处巴结允家,允家的反应却不积极,对待陈家,爱答不理的。 陈家人缘虽广,却在权小,难怪允家会看不上了。 像陈家这样的家族,若是拉拢了,会讨来一堆麻烦,对自己还没什么更大的帮助。 苏唯合上奏折,这陈桂的证词太少,根本激不起任何波浪。 想要痛击允家,必须有其他的证据。 可是,如何才能得到其他证据呢?苏唯陷入沉思。 越王无意抬头看向苏唯,此时阳光从西窗洒了进来,打在苏唯侧脸,她轻蹙着眉头,右手扶在下巴,左手在桌子上轻轻拍打。 一年多的相处,越王似乎习惯了苏唯在他身边,翻阅奏折时,看到有想法的,有新意的,总想同她讲讲,同她分享。 那时苏唯提出去太医院当差,越王立马反应就是不可以。后来还是让她去了,越王这心里却都是空唠唠的,像是少了些什么。 “我这是在想什么,”越王打住自己越飞越远的思绪,这苏唯来历有待追究,自己要千万提防。 苏唯的智谋确实厉害,只是实际资历不足,这样的女子,她的来历的确值得重视, 虽会有人培养有智有谋的细作,安插到各处,但这些细作,多半是以女娼或艺妓的身份当做掩饰,苏唯这种,女扮男装,到军营当一个军师的情况……少之又少。 可以培养出苏唯的,一定不会是简单的势力。 北燕女将慕容宝,似乎麾下有不少女子从军。 越王深呼了一口气,吩咐德公公摆饭。 这几日政事颇多,越王苏唯通常批阅奏折批阅到深夜,因此苏唯的晚饭,就同越王一同吃了。 开始苏唯还是等着越王用完,自己才开始用晚膳,时间久了,越王便邀苏唯同坐,苏唯觉得看着别人吃饭自己也太饿了,也不推让,坐下同越王一齐用膳。 批阅了一天,苏唯的胳膊都酸痛了,想着这个越王这几年是怎么活过来的,这么多奏折就够他一整天忙活的。 “看过陈桂的证词了?”越王放下汤碗,拿起宫人准备好的软帛,在唇边轻轻擦拭。 苏唯同越王一起用晚膳用久了,知道这越王晚膳用时几许,用量多少,再自己琢磨着,让自己吃完饭的时间不早不晚,正好是在越王吃完前的一小段时间里。 “臣看过了。” 苏唯今日许是累了,还有些没吃饱,不自觉的多看了一眼那汤盆里的汤汁儿。 “何感想?” 苏唯暗暗咽下了口水,让自己不去看那盆汤,抬眼道,“证据不足,有待再查。” 越王点点头,对此表示赞同。 “允佐第四支军,开始向武城进发了。”越王提到。 有些奏折苏唯是没有资格查看的,越王谈到的这个,属于军事秘密,苏唯没有见过这份奏折。 “陈桂落网,陈家必定有所动作,通知允家,王上怎样处理此事呢?”苏唯关心道。 以允佐的智谋,知道王上对彭城一事有了探查,必定会联想到对允家的打压。 这样一来,越王想悄无声息的打压允家,就是不可能的了。 “消息不会走漏嗯。” 越王只给了苏唯这么一个回答。 越王对保密的工作,似乎很有自信。 苏唯想到了允昭仪,越王不杀她,任凭她自生自灭,宫中的人对她百般刁难,越王也不理会。 越王自信的就是这点,不会有人将消息传出去,这就是越国的王宫,秘密的聚集地。 此番陈家这事也是,陈桂被抓,越王也如此自信的确定消息不会传到允佐耳朵里。 苏唯不知,他到底哪里来的自信? 王宫里的秘密,改可以理解,难道王宫外面呢?比如陈家? 苏唯不解。 苏唯没想到的,越王的自信之处,还有她。 苏唯当政,可接触的事情太多太多,权利虽小,能得到的有用的信息却是惊人的。 况且苏唯来历不明朗,越王就如此自信的让苏唯当了乾康宫唯一女官? 越王,迷之自信。 …… 张致远将陈桂的证词看了一遍又一遍,靠拢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这证词太简单了,对允家的打压,根本不值一提。 况且,陈桂的证词,也没和允家牵扯上什么啊! 不行!还要查!必须查! 张致远下定决心,落笔,欲要去彭城,走上一遭! …… “张大人真是有胆量,这都查到往年灾银去向了。”苏唯不禁感叹张致远的效率与尽责。 越王也很欣赏此人,略做思索后,将这折子批了。 苏唯心中犹豫,还是开口,“王上,臣请命随张大人一同前往彭城。” 越王抬眸看着苏唯,她,要有所动静了吗? 越王心头有些不舍,想到一年多来的陪伴,竟然慢慢习惯了苏唯的存在…… “为何?” “有主私二因,臣是王上钦点的女官,亲自前往彭城看望彭城百姓,可助长天威,甚得民意。于私,苏唯本就该对允家一事,进一步调查,说起来,这是苏唯分内之事。” 苏唯竟然将打压允家一事,归结到私事上?越王很是意外。 苏唯看来,打压允家,是当上女官之前,同越王做的私下交易,算是私。 现在,苏唯当了女官,打压允家一事,她也不再是主导,因此,还是归结到私事一类较好。 “寡人准。” 越王再三思量,心中有了一个定论。 默道,苏唯,你不要让寡人失望。 第六十章 江水之行(二更) 东越多江河,东越之中,江水聚集的地区,江水之地,江河支流多到数不胜数。 虽有江水美如画,江水碧若天,但江水过多,就成了一个隐患。 江水之地的彭城,水灾泛滥,就成了朝廷的一块心病。 七八月份,是潮水上涨最厉害的时节,每每到这时间段,彭城护城河水位线就会上涨不只数倍。 大江主流,距离彭城不远,每每潮起,江水就会奔向彭城内部,引发洪涝。 届时,地不能耕,劳不能作,店铺开不了张,民生之事成了最大的问题。 不光如此,潮退后的重建工作,规模也是不小。 最受苦的莫过于百姓,年年水灾,年年受难,他们不禁在想,朝廷为何还不来管管?难道朝廷就要这样置之不理吗? 彭城外某些村落,更是受洪水侵蚀的受难地。 十月份初,潮水退的差不多了,有些搬到山上去避难的人家,陆陆续续的回到了村庄,拖家带口的,很是疲惫,他们还要面对被洪水侵蚀过的家园,做好重修的准备。 整年被洪水折腾的身心俱疲的壮年汉子,看到村口来的一波不寻常的人,也没了儿时好奇的兴致,上前凑凑热闹。 这波不寻常的人,正是前来彭城体察民生的苏唯张致远一行人。 他们人数不算多,虽穿的不是华衣丽服,却仍掩盖不住贵人的气势,与这村庄一片落败的景象,格格不入。 “唉,”普通家族打扮的张致远叹了口气,揪心的难受。 女扮男装的苏唯也是一脸忧愁,彭城水患竟是如此严重。 “老爷,此去彭城还要半天的时间。”侍卫何奇提醒道。 张致远抬头看了看天,“天黑之前应该能到,走吧。” 一行人准备继续上路。 “喂!几位大人!” 苏唯等人没走多远,就被一声吆喝止住了。 苏唯回头一看,是一个皮包骨头,弓着腰,左手拿一拐杖的老者正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过来。 “老人家,何事?”张致远没有端着架子,对着老人一拜,说道。 “咳咳,”许是走的快了,老人剧烈的咳嗽了两声,腰板更弯了一弯,平复以后,接着道,“几位大人,可是要去彭城?” 张致远点了点头,“不错,我等正是要赶在天黑前去往彭城。” 老人右手摆了摆,许是嗓子还不大舒服,没有开口,只是摇了摇头。 “老人家想说什么?” 老人清清嗓子,舒服了不少,道,“几位去彭城还要过江,过江的桥板断了,小老儿怕几位过不去呀。” 桥板断了? 张致远问道,“没有其他过江的方式了吗?” “船行,”老人右手背后,扶着老腰,“不过我们这儿刚刚经历洪涝,船夫们最近还没开工。” 张致远看向苏唯等人,“那可如何是好?” 老人热心道,“小老儿怕几位过不去,白走了这一趟,这附近又只有我们村子一户,怕是几位会返回来的。几位若是不着急,可在小村将就一晚,待晚上我那当船夫的大郎回来了,明日将你们送过河去,如何?” 苏唯看向张致远,张致远官阶大她许多,去或者不去,全在他一言。 “好,”张致远思量一会儿,答应了,“那便麻烦老人家了。” “只是我们也刚刚逃难回来,陋室难忍,委屈几位大人了。” “无妨。” 张致远本就是体察民意的,真实接触百姓生活,不失为一种特别的经历。 那老人姓葛,村里人都叫他葛老,葛老有三个儿子,前两年征兵,大郎因为残疾,就留在家中侍奉二老。 后来葛老老伴死了,葛老家里也就葛老与大郎二人了。 因着是看望灾区,不易劳师动众,因此张致远统共就带了六名随从,一名贴身侍卫,加上苏唯,还有名义上保护苏唯的一个京都卫冯妍,一共是十个人。 招待这十个人的困难着实不小,晚饭也只是用药根汤水草草了事。 洪涝灾害,村里吃食本就不多,大郎白日上山,看看有没有好运气,逮个野味什么的,直到晚饭过了,才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只是一进屋,看着满屋子的人,大郎有些发愣。 “大郎,回来啦。” 葛老看见自己的儿子回来,悬着的心就放下来了。 山里多野兽,大郎的腿就是那野狼叼去的,直到现在葛老想想都心有余悸。 大郎没有打到食物,有些自责,低着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大郎,这些都是要去彭城的大人,不用怕生。”葛老以为是大郎没见过这么多生人,不敢说话,这样宽慰道。 大郎被野狼咬过,身体上有缺憾,性格也就有些羞涩。 “爹,洪涝太严重,山上什么东西都冲没了。”大郎扭扭捏捏的说出了原因。 葛老叹了口气,安抚着大郎,道,“不怪你,你平安回来就好。” “时间不早了,几位早些歇着吧。”葛老转身对张致远一行人说道。 张致远轻一抱拳,做了回应。 有个随从忽的皱眉,表情有些奇怪。只是这么一瞬间,并无人发现。 张致远是睡在大通铺上的,其余随从同侍卫的睡在凳子上。 苏唯肚子一疼,觉得或许是吃坏肚子了,从通铺的另一边下来,准备去解决一下。 京都卫冯妍,见到苏唯动静,也立马站起身来,跟着苏唯一同出去。 “我去茅房?!你也跟着不成?”苏唯小声低吼着。 冯妍将大刀抱在怀里,冷声道,“保护苏大人是冯妍责任。” “哼!”苏唯肚子忍不住了,不同冯妍计较,赶忙作寻找茅房。 “这地方怎么连茅房都没有啊?”苏唯忍着疼痛,小声嘀咕。 冯妍始终抱着那大刀,跟在她后面,让她不能随意解决肚子里的“麻烦”。 不行了,苏唯疼的受不了了,感觉肚子不太妙。 “冯妍,你再跟着我,我就说你图谋不轨!”苏唯低声威胁,肚子疼了,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 冯妍嫌弃的看了一眼苏唯,冷漠道,“没兴趣。” 苏唯不仅肚子要炸了,也快被冯妍气炸了。 不管了,解决肚子最重要,苏唯跑了好远,找个四下无人的地方,准备开始。 当然,冯妍还是跟在她身边的。 “喂,我要解决了啊!”苏唯“恐吓”道。 冯妍抿了抿嘴,一副受死的表情,“解决吧。” “啊?”苏唯真是尴了尬了,这冯妍不知男女授受不亲吗? “我是女的!”苏唯肚子快憋不住了。 冯妍轻咳一声,声音依旧冷漠,“我知道。” “那你还?” “我也是。” 苏唯:…… 好吧,苏唯开始解决肚子…… 第六十一章 谋杀未遂(收藏63+加更)(三更) “不,不能这样啊!” “大郎,你不懂!” “爹,你这是犯法啊!” “朝廷弃我们于不顾!哪里还有什么法可言!” 苏唯悄声回来,怕惊动了睡着的人们,不料却听见了葛老同大郎的对话。 借着月光看去,只见瘦弱的葛老拿着一把利器,黑暗中闪着冷冽的光芒。 大郎眼噙着泪水,阻挡葛老。 “你别忘了,你娘是怎么死的!”葛老双目圆瞪,眼眶几乎容不下那怒气外放的眼珠。 大郎身体一颤,提到他娘,他的心就酸了起来。 那年彭城似乎是洪涝最严重的一次,他们的小村落几乎全部被洪水冲毁了,全村人出动,有人搬去了山上,有人则选择了进城避难。 葛老家彭城有亲戚,也打算去彭城避难。 熟料那彭城县长,道灾民太多,彭城已无地容下,说什么也不打开城门,放他们进城。 无奈他们只好原路返回,准备上山。 往回走,过那江上木桥时,桥板却忽然断裂,大郎他娘,就毫无预兆的掉进了奔腾无情的江水中,再也没有回来。 想到这里,在眼眶打转眼泪,再也止不住的从大郎脸上流淌下来。 大郎腿瘸,从小就被欺负,葛老虽是他的父亲,但父爱严厉,意识不到大郎心底里的细腻。 大郎,可是大郎他娘心头一块肉,看出来大郎心里的委屈,给他鼓励,让他看得起自己…… “娘……”大郎声音哽咽。 对!都是他们那些官家!要不是他们不开城门,他们也不会返回去,他们不返回去,他娘就不会掉下去!还有那桥,都是官家修的!他们该死! 葛老眼尖,张致远等人虽是平民打扮,但还是逃不过他的眼睛。 年年都有金陵派来彭城的官员,葛老不会认错! 今日,葛老就要替天行道,铲除这几个贪官污吏! 葛老见大郎动摇了,抓紧了手里的榔头,准备行事。 大郎还是有些怕,双手连忙抓住葛老的手,“爹,你确定吗?” 万一杀错人了,就大错了! 葛老给了大郎一个坚定且决绝的眼神,他不会看错的! 大郎抓住葛老的手没有松,而是道:“爹,我来!” 他腿脚虽不好,一瘸一拐的,但经常上山狩猎,杀几个野鸡也是非常在行的,手法一定比爹利索! “他们都喝了杀猪时用的迷药,睡的昏沉呢!”葛老怕行动失败,早在晚膳的汤水里下了药。 大郎还是坚持他动手,葛老争了争,妥协了。 葛老在外头守着,手心出了许多汗,手指也不听使唤的在颤抖。 不怕不怕,这是为民除害! 只是屋里半天没有动静,不知道大郎成功了没有。 就当葛老心情忐忑时,一个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葛老不怕大郎把牢底坐穿吗?” 葛老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这声音突然响起,把他吓了一跳。 “你!?你怎么出来了?” 葛老惊呼,忽然冲屋里喊道,“大郎!快出来!” 行动已经被发现,大郎千千万不能被抓个现行啊! “晚了。” 葛老脚底板一凉,直直凉到了心坎。 冯妍不知何时进了屋里,此时擒住大郎,并封住了他的哑穴,带他走了出来。 “大郎!” 见到被抓住的大郎,葛老失声痛哭,是他害了大郎啊! 张致远等人被下了迷药,听不见他的叫喊。 苏唯不予理会,让葛老冷静冷静。 葛老留下两行老泪,对苏唯一字一句铿锵道,“此事全是小老儿指使,有什么事就冲着小老儿来,还请放了我的孩儿!要杀就杀我吧!” 大郎此事说不出话,但脸上的热泪足以说明一切。 “本官何时说过杀你?” 苏唯问道。 葛老一震,大郎行凶未果,此事被逮个正着,难道不杀他? 是了,方才这个人说让大郎把牢底坐穿! “大郎还没有娶妻,不能坐穿牢底啊!”葛老痛苦,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全都是他的错呐! 苏唯无奈摇头,说的好像大郎娶亲,就可以把牢底坐穿一般。 “葛老误会我的意思了。” 葛老情绪安稳了三分,疑惑的看着苏唯。 “方才你们说的事,本官听了大半,也知道你们此事为何。本官出面阻止,是因为你们的方式不对。” 葛老还是不懂。 苏唯换种方式解释。“你可知屋里是什么人?” 葛老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回答道,“前来抢劫的贪官!” 苏唯摇了摇头,“错了,张大人是奉命,特地来到此处,整治贪官的好官。” 葛老没有说话,神情却是告诉了苏唯他不相信。 “彭城水患严重,朝廷多次下拨灾银整治,却没有效果。张大人体谅百姓,王上更是体谅百姓,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葛老还是不信,“灾银?半个子儿都没看到!前江上的那木桥,自老婆子死的那年断了,官家就再没修过!” “竟有此事?!”苏唯诧异,竟然半个银两都没看到? 苏唯低首思索,半晌后道,“今夜已晚,葛老早些休息罢,今晚之事,本官就当没发生过,还请葛老不要再犯傻了。” 说罢,冯妍放开了大郎,并替他解开了哑穴。 “爹!” 大郎连忙跑到葛老身边。 苏唯同冯妍进了屋,折腾了一晚上,有些累了。 “少了一个。” 进屋后,冯妍用小而不可闻的声音对苏唯说道。 苏唯听罢,摸着黑大量了一下四周。却是少了一个随从。 “你为何没事?”冯妍问道。 苏唯本来不明,又忽的知道冯妍问的是为何她喝下迷药,没有昏迷的原因。 “你不是也没事。” 苏唯打哑谜,她身体可以自动派出毒素这事比较奇怪,还是不说的好。当初魏君海的毒酒,可是致死的毒药,她身体都可以排出,何况这个……呃……杀猪用的迷药。 “我没喝。” 这么厉害?苏唯惊讶。 “你闻出来了?” 冯妍嫌弃的看了她一眼,这苏唯脑子想太多了吧,“下不了口。”那汤水真的下不了口啊。 苏唯:…… “苏大人?还没睡啊!” 那个消失的随从忽的从门口出现了。 “嗯?”苏唯回头看去,问道:“干什么去了?” “可能是水土不服,拉肚子了。”那人捂着肚子,一副难受的样子。 苏唯在黑夜中,给了冯妍一个眼神:看吧,有人吃了拉肚子,比如说我。 冯妍瞥了她一眼。 “早些睡吧,明天还要去彭城。”苏唯回头说道,自己也上了床,准备睡下。 第六十二章 事有蹊跷 今日江面平静,虽有微风,却是只吹走了十月炎热,让人清凉不少。 葛老目送他们离开,原本挣扎不已的心情,忽然放松下来。 昨夜,他整晚没睡,幻想着,若是自己再坚决些,拿起榔头同他们反抗,是不是还有机会,杀了那些人? 可是,这些,都随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随之消散了。 葛老的目光,看向船尾划船的大郎,眼角湿润,凝视伫立许久。 …… “前面再走不久,就是彭城了。” 大郎乘着木浆,缓缓划向水的另一方。 张致远这晚睡的很沉,连做的梦都忘记了。看看旁边的苏唯,打着哈欠,一副疲倦。 “苏大人今日没睡好?” “还成还成。”苏唯打了个马虎眼,蒙混过去了,昨晚她可是保了他一条命,她就不吹嘘了。 张致远心里悻悻道这个女子就是女子,来到彭城也不拿起十二分的精气神来,可如何是好? 想到这关系皇家颜面,张致远忍不住提醒道,“苏大人精神精神吧,快到彭城了。” 苏唯看了一眼他,提醒的不错,的确是这样。 “多谢大人提醒。” 苏唯使劲眨了眨眼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疲惫。 彭城县长钱亮,半月前就收到了朝中大臣张致远张大人前来探访民情的消息。 心道,钱又要来了。 特地摆了晚宴,恭迎张致远。却被座下幕僚白齐阻止。 “大人想想,”白齐拿着一把折扇,同钱亮仔细道来,“张大人是来探查民情的,若我们大张旗鼓的,为张大人接风洗尘,张大人可还会知道我们深受水患困扰,可还会禀告朝廷,可还会有灾银派发了?” 钱亮细细想了想,这白齐说的不错啊! 还真的是这个道理! 钱亮赶忙让人把这些山珍海味撤走,换上了寻常饭菜。 张致远看到的时候,桌子上摆的,是青菜白水,粟米馒头,用的碗筷,也是普通人家用的。 “彭城简陋,没有什么好招待的。”钱亮苦着一张脸,对张致远拱手道。 “无妨,本官不是来享福的。” “大人请坐。”钱亮伸手,指向贵坐。 苏唯等人也落座了,只是看着这桌子饭菜,总觉有些违和感。 说不出的感觉,但就是不对劲儿,导致苏唯一顿饭下来,没吃几口。 冯妍贴身保护苏唯,近几日的生活,已经熟悉苏唯的习性了,苏唯的不适,被她看在眼里。 苏唯同冯妍并没有分到一间房里,毕竟彭城在穷,也有容得下十个人的地方。 只不过冯妍打着保护苏唯的旗号,弃置自己的房间不顾,跑到了苏唯房间。 “对了,是桌椅!” 冯妍擦拭她那把大刀的时候,苏唯忽然蹦出来这句话,冯妍瞪了她一眼。 苏唯不管冯妍眼神,满脸兴奋。 就是那桌椅让苏唯有了违和感。 那桌椅,是上好的阖家红木制成的。 苏唯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回想着方才的触感。蜡是最近才打上去的,摸着还有些油腻,桌腿也没有磕碰的痕迹,这套桌椅,买了应该不久。 阖家红木,是越国有名的好木材,是身份的象征。价格也是不是一般人能消费的起的。 这钱亮有问题啊,苏唯沉思道。 事实上,这阖家红木的确是新买来不久的,方才撤那些山珍海味时,白齐建议将桌椅也换走,但钱亮怕把桌子磕碰着,就没有撤。 此时,钱亮正躲在自己的房里,同白齐共同分享那些原本准备迎接张致远用的丰富晚宴。 “白齐,”钱亮嘬了一口大拇指,“你真是本官的好帮手,本官要好好嘉奖你。” 白齐端了一杯酒,赞道:“是大人慧眼识珠,给了白齐这个机会。” 钱亮哈哈大笑,这白齐说话真是动听啊! 看着白齐的样子,今年不过二十八九,白面书生一枚,得到钱亮器重,想来也有自己的手段。 …… 翌日清晨。 张致远同钱亮谈起了彭城近几年的状况,苏唯请辞,去城中看看。 冯妍自然是跟着苏唯的,来到了这彭城内到处转转。 城池之所以被称作城池,就是因为它的兵力财力人力,都达到了一定程度。 因此,灾后重建的工作,城内的进度要比城外一些村庄好得多。 苏唯绕过那些零碎小摊,几番询问下,得知了阖家红木的销售来源。 “公子,定木材啊?” 一进院,便有一穿的很是干净的小厮前来询问。 “嗯,随便看看。” 苏唯是男子装扮,冯妍就更不用说了,她那把大刀从不离手,还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让人非常有距离感。 “那公子是想看什么方面的?是置办家具啊,还是手工雕刻?” 苏唯想到了钱亮家中的红木桌椅,道,“手工雕刻?还可以这样?” “自然,这天下木头种类奇多,即使是小小的雕刻,用的材料都不一样。” 这小厮说的顺溜,看起来知道不少。 “你们这里还能订制家具?”苏唯随意问道。 “可不是,您挑好木材,制作方面我们也可以提供的。” 苏唯点点头,打量着四周摆放的木材。 “这么多木材,不怕洪涝淹了?” 彭城的水灾可是很厉害的,木材可不好保存。 “嘿嘿,咱家有咱家的办法,”小厮挠了脑袋,再道:“不怕您笑话,洪水一来了,还能运过来不少免费的木材呢。” 苏唯一乐,还能这样? “这洪涝期刚过去,你店铺就开张了,有生意吗?” 小厮心底嘲笑了一番苏唯不知行情,嘴上道:“公子有所不知,就是这洪涝过了,生意才好呢。” “哦?可方便讲讲?” 小厮不好意思的又挠了挠头,苏唯知道这是在拒绝她,也不再问下去。 “我想自己雕刻点什么,用什么木材好呢?” 听到生意来了,小厮又提起了兴趣,介绍了几种木材,最后问道:“不知公子要雕刻什么?咱好给您看看木材大小。” 苏唯想到了当年宋禹给自己的木簪,便道,“木簪。” 木簪?这么小?小厮的兴趣减少了不少,随便说了几种木材,匆匆了事。 苏唯本想问问他雕刻的技巧,看他也爱答不理的,估计也不想告诉自己,就打住了。 挑了块半个小臂长的柳木,还有雕刻的刻刀,付了银子离开了。 第六十三章 总会成形(二更) 苏唯也不是真的想雕刻,但既然材料都买了,闲着也是闲着。 那些应酬的事,还有张致远在操劳,她一个女子,说话也不方便,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支持女官当政的,只是他们不说罢了。 苏唯坐在院子里,一手拿着那块柳木,一手拿着刻刀,琢磨着该怎样下手。 只是琢磨了半天,也下不了第一刀。 苏唯怀着期待的看了看冯妍,冯妍摇了摇头,那意思就是你千万别找我,我也不会。 苏唯见她这表情,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了,撇撇嘴,转头专心研究起自己的木头。 “苏大人?” 苏唯听到有人叫她,转头看去,那人她不认识。 白齐一身白衣,手拿一把折扇,风度翩翩,站在院子口。 “果真是苏大人,”白齐见苏唯有反应,就知道自己没叫错人,上前两步,行礼道:“听闻金陵有一女官,政治文略,样样精通,在下听罢,甚心所向,特地前来目睹大人风采。” 这人还真会说话,苏唯对这个人的第一印象,疑惑道,“不知阁下是?” 白齐再是一拜,满脸歉意,“看我,见到苏大人万分激动,竟然忘记了向大人介绍。” “在下白齐,字全之,是钱大人座下军师。” “白军师。” 苏唯回礼。 “说来惭愧,白齐本是小小幕僚,苏大人来的前不久,才升了军师一职,许是苏大人带给白齐的福气。” 白齐相貌并不惊人,一言一行很有教养,只是话说的太好听了,苏唯难免会抵触。 “白军师言重了,苏某只是小小女官,没有白军师说的那样厉害。” 白齐尴尬的笑了笑,看来用对待钱亮的方式,对待这个苏大人是不行的。 那张致远,白齐是看出来了,一个老古董,说什么都撼动不了他老古董的地位。 这才将就将就,讨好官阶较小的苏唯来了。 “苏大人可是在雕刻?” 白齐另起炉灶,转了个话题,看着苏唯手里的木材和刻刀。 苏唯不承认也没办法,点了点头。 白齐又是向前两步走,看着苏唯手里的没动过的木雕。 “敢问苏大人可是在雕刻簪子?” 白齐试探性的问道,恕他愚钝,看了半天也没确定苏唯这一大块木头疙瘩是要干什么的。 “不错。” 苏唯佩服这个白齐,她这第一刀还没下去呢,就被他猜到了。 白齐轻咳一声,还真让他猜对了,他只是想,女子还能雕刻什么,不就是首饰什么的,因此就说了簪子,没想到还说对了。 “怎了?” 苏唯不知道他要干啥。 “白齐是觉得,这块木材来雕刻簪子,是不是有些浪费了?” “啊?”苏唯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呃,我是说,不知苏大人准备雕刻几支簪子?”白齐后背出汗啊,跟女官说话怎么这么困难呢。 “一支。” “这就对了,”白齐有点找到节奏了,“苏大人要雕刻什么样子的簪子,需要用这么大一块木材?” 苏唯被问的有些不好意思,她也不知道用多大的啊,都是那个小厮给的嘛。 “那人推荐给我这个,我便买来了。” “哦?那不知是哪家店铺,竟然欺骗顾主?白齐定不能让苏大人吃亏!” 白齐一副要找那人去算账的模样。 说到这里,苏唯谨慎起来。 “左右也没什么,本官多来几刀就好了。” 白齐不知为何苏唯忽然没了这话题的兴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白军师可还有事?” 白齐顿了顿,少了方才的热情,“倒是没什么事,就是来拜见大人一声。” 苏唯点点头,“劳烦军师惦念了,小小女官,就是替王上跑腿的。” 白齐觉得,靠巴结苏唯升官,或许是无望了。 “白齐告辞。” “白军师很有潜力,可以通过很多方式,施展抱负。”苏唯看着白齐的背影,这样提醒道。 白齐回过身,“多谢大人提点。” 转身离开了。 苏唯继续研究自己手里这块木头,并将自己头上的木簪取下来,观察了许久。 宋禹给自己的木簪,做工很精细,苏唯是自愧不会做到如此了,但慢慢雕刻总会成形的罢。 -----------------分割线-------------- 今天就这一章了,不是七三不想更新,而是没动力啊TAT,今天发现一个悲惨的事实,心是痛痛的。 明天会恢复以前的正常一更,不是七三偷懒哟,只是没有读者的七三,没有码字的激情,看到这里的小伙伴,谢谢你们的支持!爱你们,么么哒! 如果想让七三加更,评论一下就好,不用推荐票,不用打赏,只需一个评论,让七三知道,我一定会马上码字的!七三在这里说到做到哟!(看看我渴求评论的小脸儿吧!) 让七三知道你们的存在吧!哈哈哈!(孤独的背影……) 另外,七三有一个小小的群,里面只有七三自己个儿捏,捂脸~~ 65191110 没有错,就是八个数字,明天见哟! 这小说,就是书中苏唯卖的那块木头疙瘩,慢慢雕刻,总会成形的! 求抱抱,^-^ 第六十四章 安静隐忍 张致远同钱亮谈不下去了,他算是看出来了,这钱亮弯弯绕绕,说上说下,说左说右,都少不了一个字,那就是钱! 苏唯在府中闲逛的时候,正看见张致远一脸愁容。 “张大人,”这张致远是自己的上司,苏唯虽感受到了张致远对她的抵触,但礼数不能少。 “苏大人。” 张致远心情不好,不想多说什么。 “大人怎么愁容满面?”苏唯关心道,来彭城体察民情,苏唯觉得是个轻松的活啊,怎地张致远一脸难受呢? 张致远甩了甩袖子,脸色很是难看。 “那钱城主,我算是看出来了,十句话不离本行!脑子里装的都是银子!” 原来是这件事,苏唯明了。 “不知发放灾粮的事,商量好了没有?”苏唯问道,此番他们来,是本着体察民情的旗帜,自然要做出点实际行动来。 “下月初三。”张致远简略回答。 苏唯算算日子,还有八天了。 “时间这么短,能准备好?” 张致远的不耐烦终于爆发了,“苏大人,你若是关心,何不亲自主持此事呢?王上叫你来,难道是监理本官的?” 苏唯被张致远噎到了,关心灾民的心凉了一半,恭敬道,“下官知道了。下官告退。” 张致远冷哼一声,女子就是女子,脸皮薄的说几句就恼了。 走出不久,苏唯暗暗叹口气。 并不是因为张致远一事,张大人心系百姓,同财迷钱亮谈不来,心情不好是必然的。 苏唯表示理解。 苏唯担心的,是彭城灾民,张致远的性子一向不错,即使不满苏唯女官,来彭城的路上也没有刻意刁难。 今日见到张大人发脾气,苏唯开始怀疑钱亮到底有多爱财,让张大人都发这么大的火。 金陵,王宫。 “小安子。” “奴才在。” “张大人他们去彭城多久了?” 小安子略略算了一下,“不多不少,二十天。” 越王点了点头,二十天了,时间真快,下意识的向苏唯平常办公的桌子看去,不知她现在在做什么? 只是一瞬,越王便收回心思,继续忙政务了。 …… 这次来彭城,张致远打的虽是体察民情的旗子,但苏唯本着的,是调查允家扣押灾银的证据。 苏唯没闲着,从集市回来,就奔张致远房中去了。 当然,冯妍一直都是在她身后的。 “张大人。” 张致远正在翻看彭城内部朝廷下发银两去处的账本,见苏唯来了,想起前些天的对话。 “苏大人,”张致远合上账本,正了正衣襟。 “苏大人所谓何事?” 苏唯从怀里拿出一张帛纸,“大人请看。” 张致远不知道苏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拿起那帛纸略略看了一眼。 这帛纸和张致远看的账本一样,都是记录银钱流出的单子。但张致远看不出有什么蹊跷。 “这账单怎了?” 苏唯严肃道,“张大人请仔细看。” 张致远应她要求,又仔细看了看,可还是没看出所以。 “大人请看这单子出账的总额。”苏唯提醒道。 张致远顺着看去,眉头突然皱了起来,“这是?” 苏唯点点头,“不错,这就是那两万两灾银的去向。” “怎么可能!?” 就这么一张小小帛纸?两万两?! 张致远连忙将帛纸平铺在桌子上,拿起另一旁的账本,快速翻找,眼睛不眨一下。 找到了! 账本这页,就是记录灾银去向的。 张致远仔细核对,两个账单的数据记录,是一模一样! “这单子你从哪里得来的?” 苏唯没有说话,而是冯妍道,“偷来的。” 张致远被噎的哑口无言。 “其实是这样,”苏唯想了想,该怎么说才能让张致远接受,“这单子是在彭城内一家卖木材的店铺里,找到的。” “卖木材?” “确实是卖木材的。这帛纸单独夹在账本里,下官去那店铺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发现上面的数据很是蹊跷,就拿回来给大人看看。” 张致远心底暗暗佩服苏唯的仔细,就这么一个数据的不对头,都能发现,他还真是小瞧她了。 “若这数据是巧合呢?” 冷静下来的张致远,提出不合理之处。 “总数相同的情况下,说是巧合倒也不为过。” 苏唯上前两步,留目光在那账本上,“还请大人容下官看看。” 张致远拿起账本,递给苏唯。 苏唯看罢,说道,“大人看,这每一笔账单的数量,同帛纸上的是不是一样?” 张致远拿过来又仔细看了看,确实一样! “那木材铺叫什么名字?” “阖家木材。” 阖家?这是个有名的木材铺。张致远也听说过。 “走,去看看!” 张致远来了劲儿,提脚要走。 “等一等,张大人。” 苏唯出声阻止。 “帛纸。”苏唯提醒。 张致远回过神来,这帛纸是偷来的,不能作为证据去搜索! “那该如何?” 苏唯浅笑,“大人别急,此事已有定论。” …… “王上,有探来报!” 身披龙袍,一身威严,珠帘下,几根银白发丝微微发光,稳稳转过身来,饱经岁月的声音,充满了沧桑,只一个字,却似透穿万古, “说。” “嘉南王领兵四万,已经包围王宫。” “四万?他还真看得起寡人!”雄浑声音再次肃起,冷声道,“传信东平王!” “是!” …… 卞和在军队待得不错,没有消瘦,反而壮实了不少。看来军队的生活很适合他。 江淮样子也大变了,皮肤变得黝黑,手指上也长满了茧子。 幸好十夫长发现了他写字的技术,才阻止了他的茧子继续变硬的情况。 “清水!” 是卞和拿来了午饭。 “阿和。”江淮放下毛笔,准备吃饭。 “这几天都憋白了啊。”卞和打趣道。 江淮一笑,“比不上以前。” “你说,咱们在这儿,驻扎了快两个月了,怎么还没有攻城的命令。”卞和来到军队后,心情很是激动,每天都在期待着上阵杀敌,一展男儿本色。 “这是好事,战场无情。”江淮道。 卞和本来想辩解,却被几个人打断。 这几个人是来找江淮的,江淮一见到他们,就知道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江淮被十夫长看中,放下刀把子,拿起笔杆子,记录一些军队支出收入什么的。 其他士兵知道了江淮会写字,纷纷前来拜托江淮替他们写一封家书。 江淮没有拒绝,一一接受了。 有时候军营的工作很少,但前来央求写信的人却非常多。江淮一写,可能就是一天。 “这还吃饭呢!” 卞和替江淮打抱不平,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无妨。”江淮道,饭吃到一半,拿起了毛笔,开始记录每个人要说的事。 卞和见了,猛的拔了两口饭进嘴,这些人,就看江淮好欺负! 江淮却不是这样想的,他心里,另有打算。 第六十五章 北燕内斗 沙尘漫天,北风呜鸣,随之卷起一地落叶。 嘉南王四万大军在龙城南门外,激昂挺立,每个人脸上都充斥着对权利的欲望! 夺下龙城!北燕易主! “嗖!” 领军旗“唰”的挥动,直指龙城,进军! “杀!” 杀他个片甲不留! 数万军队齐齐嚎叫,冲向龙城! 站在最高点的嘉南王,幽幽的看着这一切,北燕,是他的! 龙城内只有禁军三千,护卫八百,其余的护城军两千,皆归于嘉南王麾下。 四万军攻打龙城,还真是看得起燕王了。 三千禁军,以微弱之势,拼死护住城楼,弓箭如冲破苍穹之火,唰唰向四万军奔来。 庄严肃静的无情城墙,被星星火雨包裹,煞是好看。 “顶住!” 有人大声鼓舞。 龙城城墙高耸,易守难攻,但三千四万之比,实在悬殊! 雨滴点点落下,爬在城墙上的人数却没有减少。 四万军中已经有人冲在了最前端,开始攀登城墙。 战象已在路上,眼看就要被运到城门口! “禀南王,我方军队已到达东西二门!” “好!” 嘉南王大手一挥,脸上有难以隐忍的快意! “继续进攻!” 他喝道,周身气势上涨无数倍。 “继续进攻!” 底下立马有人将声音扩大三倍,让所有人听的清楚。 “杀啊!” 军心大涨! 龙城城墙上,一身紫衣华服,静默的看着城外一切,他的四周有层层士兵保护,赴死也不惜。 半晌,战象达到城门,四万大军齐齐向城门进攻时,他轻轻一句,“时候到了。” 手下立刻转身,冲着城内,一声响彻天际的号角吹起。 城内伺机待动的士兵,听到号角吹响,握紧手中无情兵器,肃然冲向前方。 一声号角,死守城门的士兵,加大了手里的力度,精神高度集中。 “哈哈哈!” 嘉南王仿佛看到了战象冲破城门的那一刻,内心激动之情,无法掩盖,仰天大笑! 可是他的笑声不过三秒,瞬间冻住了。 “这!东平王!” 无情城墙,火雨更大,之前三千兵战斗力不足的弱势,已经完全被弥补,此时的火雨,真成了一场雨。 这场面不再用美丽而形容,这是壮丽。 火雨滴滴飞下,惨叫声毅然不决。 滚石也加入战场,从数人身上碾压,骨头断裂碾碎的声音,已经淹没在痛苦的嘶吼中。 东平王,佣兵三万! 三万军守城!这种力量可想而知! 不! 嘉南王不信,东门已经被他的人占据,东平王的三万人不可能进来! 不断有人从城墙上摔落,砸向地面的砰砰声,早已经消弭在战火中。 “弓箭手!准备!” 嘉南王不会放弃的,他的四万大军已经达到了龙城,怎么可能容忍自己失败! 一排排弓箭手,上前百米,标准姿势跪立,只等一声命下。 “王,城墙上还有我们的人!” 有人提醒道,却被嘉南王一个无情眼神止住。 “射!” “嗖!” 两方箭雨齐刷刷的飞流,一方是火,一方是箭。 或是天不容嘉南王,今日吹的北风,使得二翼羽箭射程短了不少,而龙城的火雨,却趁着风势,给了嘉南王一个痛击! “战象呢!怎么还没攻破!” 嘉南王吼道!他不能输! “报!” 前方来报,“火势箭数过多,登上城墙无望!” “呸!”嘉南王狠狠啐了一口,“给本王攻城!四万军打不过他们?!” “是!” 城墙上。 投石武器已经准备好,东平王下令发射。 第一枚周身裹着火焰的巨石向嘉南王方向飞来。 嘉南王抬头就看一火球直奔他而来,吓得不敢动弹。 索性这火球射程还不至如此远,只是投在天上,让嘉南王产生冲着他而来的幻觉。 “雕虫小计!” 嘉南王一声冷哼,给自己争回面子。 但一个带火石球只是一个开始,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无数石球被投过来,让嘉南王所处地方前不远四处哀嚎。 “他怎么这么多火球!” 嘉南王看到前方一个个倒下的士兵,忍不住大叫。 石球的数量毕竟是有限的,但石球没了,嘉南王的士兵也倒下了不少。 “报!城门打开了!” 嘉南王一阵惊喜!太好了! “是敌方自己打开的!” 一句话又浇灭了嘉南王燃起的希望。 只看前方密压密的军队从南门出来,嘉南王心中不免一紧。 “排兵,布阵!” 接到命令的士兵,皆皆散开,成围剿状态,将南门出击士兵团团围住。 可城中蜂拥而出的城内兵,却像无止境的涌出。 “真的是三万军!?” 嘉南王判断失误! 这些士兵的数量,已经远远超过了三千军! “不!我不会输!”嘉南王提起后劲儿,“杀了他们!龙城就是我们的!” 此时,城墙上,东平王站在最高点,轻起丹唇,“嘉南王密谋造反,吾等…必杀之!” “必杀之!” “必杀之!” …… 数万雄狮齐齐怒吼,啸声冲天,力压敌方! 刀光剑影,血花四放,残肢断臂,不计其数,城墙染血,如同奔流瀑布,一飞而下。 他们是北燕兵,他们是北燕子民,决不允许,有人对北燕不敬! 他们士气十足,冲向沙场,手里无心兵器,将他们的心也暂时封存。 杀人,杀敌! 嘉南王更不会罢休,成败在此一举,他要赢! “冲!” “杀!” “给我破!” 挥刀直指龙城,战马已备,一鞭冲出,呼啸而过。 主帅亲自上阵,给四万军极大的鼓励,他们可以赢!让北燕易主,他们就是大功臣! 他们是南王兵,听命南王! 城楼上的东平王见到了,紫衣挥袖,一手伸出,将他宝刀拿起。 “备马!” 战事已经到达至关重要的部分,两方主将皆皆出马,冲向战场最中央。 嘉南王怒吼,北风呼啸过他的脸,让他更加清醒,他要赢! 东平王一身戎装,手持宝刀,顺风而行,速度当仁不让,似有腾升之景象。 两大主帅迎面直撞,一人一剑,一人一刀。 势如破竹,冲在两两最前方。 “嘭!” 刀光剑影,奋力一击,电石火花,碰撞只在一瞬。 两人相撞之后,擦身而过,只留强大气流,在空气中渐渐消散。 二人同时勒马,转身回头。 方才一击,只是小小前奏,此时,才是激战的开始。 两个人默契的没有多说一句话,同时举起刀剑。 嘉南王一脸煞气,盯着东平王,似要把他千刀万剐。 东平王同样面带杀意,刀举过头,双眼注视嘉南王,让他辱于他的刀下! 冲! 二人同时行动,马儿仰嚎,无视周围双方士兵争斗,二人眼中只有对方。 嘉南王挥剑,将姿势调整到最好,最好一剑致命。 东平王同样舞刀,顺道杀死几个敌方士兵,让他久未染血的宝刀,先开开光。 第六十六章 略有眉头 南门的血腥味飘荡了很久,血迹也未完全干涸,残留的渣骸被突然冲出的野狗飞快叼起,瞬间惊下到了从南而来的马车。 “别管那孽畜了,进城要紧!” 轿子里的人吩咐道。 刚要同那惊扰了马车的野狗进行口角上的‘殊死搏斗’的车夫,听了这话,忙抓紧手上的缰绳,向南门驶去。 …… 那帛纸被悄悄送了回去,就同没有发生一般。 傍晚,苏唯躺在床上,开始捋顺近日的事。 县长钱亮家的红木桌椅,定是从阖家来的没错,那一万两灾银,也全部用在这上面了。 只是贪财如命的钱亮,为何如此答大费手笔的买了一万两的桌子? 莫不成是有钱没地花了,买个红木桌子充充样子。 且越王曾说过,灾银的去向是军队…… 钱亮,军队…… 冯妍擦拭好她的大刀,小心的放在一旁,自己则挨着大刀坐下,一手扶额,准备休息。 苏唯见了,打趣道,“不怕抽筋?” 冯妍保持扶头的姿势没有动,闭着的眼睛也没有张开。 “哼,”苏唯小小哼了一声,转过头去,面向里床。 夜深人静,苏唯的呼吸声渐渐匀称。 冯妍睁开明亮的双眼,轻轻拿起大刀,走出房门。 苏唯嘴角上扬了一下,继续睡下去。 很奇怪,今夜,她梦见了谢娘。 那个把她从允佐手下救出来,又给她安身的谢娘。 她的样子还是没变,笑靥如花,如春风拂面。 …… 翌日清晨,苏唯早就忘记了昨夜梦见了什么,起身的时候,冯妍已经在她屋里了。 “早啊。” 冯妍自然不会回应她,抱着自己心爱的大刀,冷冷的站在一旁。 “苏大人!” 苏唯刚洗漱完,就听到外面有人喊她,这声音,好像是白齐。 打开门,果真是他。 “白先生。” “苏大人,昨晚睡得可好?”白齐见面,先是来了几句客套话。 “还成,还成,白先生何事啊?” “苏大人,白某见苏大人准备雕刻簪子,就特地去了木材铺,找了适合雕刻簪子的木材,您看看,合不合适?”白齐说着,怀里拿出一快玉白色的手指粗细的木条。 白齐想了又想,从苏唯身上下手,还是有很大机会成功的,毕竟苏唯是个女子,比男子心软一些,说不定白齐哪天就打动她了,这不就又开始来献殷勤了。 苏唯看着那木条,心道这颜色倒是挺好看的,只不过他这种非奸即盗的举动,让苏唯防备之心更厚 “我那柳木疙瘩,用的甚好,这白玉木,还是白先生自己留着,送给心爱的姑娘吧。” 被苏唯这么一说,白齐反而不好意思把这白玉木给她了。 这苏大人嘴倒是厉害。 白齐不肯罢休,“那柳木不易雕刻,这白玉木大人不喜欢,那咱再去找找。” 这白齐还真是死心眼,怎的就抓住她不放了?苏唯心道。 “再说再说,张大人还等着我同去查看灾粮发放情况呢。” 苏唯欲走,不想和他在这周旋。 白齐一听这苏唯有正事在身,更不好意思继续留在这儿了,“左右白某也无事,也同苏大人一同去看看罢。” 原是看望灾民,苏唯就不好拒绝了,便随着他去了。 苏唯同张致远张大人来到灾粮派发的地方,看看派发的情况。 许是灾后重建,粮草还没有着落,来领灾粮的人不少,队伍排的长长的,每个人都静默不语,望着队伍前方的粮食。 “洪涝都过去两个多月了,灾民的情况还不见好转。” 看着这些灾民,张致远不忍感慨道。 彭城水灾的确是一个隐患,尤其是近几日的查探,苏唯觉得这里面的水,真的是太深了。 白齐在一旁,宽慰道,“两位大人不必烦心,事情总会过去的。” 张致远看看白齐,没说什么,又看了看苏唯,道,“今日王上传来消息,北燕逃窜的嘉南王逃到了越国边境,估计就在这儿江水之地附近,让我们注意着点儿。” 北燕内乱,苏唯是前两日知道的,只是因忙着灾银的事,没有仔细去想。 王上的消息倒是快,嘉南王到了越国边境都能知晓,不愧是一国之主。 “北燕竟然内斗了,真是不可思议。” 这白齐到处都能来上一嘴,可惜这不是单独同苏唯讲话,旁边还有张致远这个老顽固。 “嘚!我等说话,你小小军师插嘴作甚?” 白齐吓得退了两步,没敢再多说。 苏唯笑笑,这白齐寻找存在感寻找太久,忘记了分分场合。 忽的,苏唯注意到白齐怀里的白玉木,好像抓住了什么,却又不确定。 白齐自然不知道苏唯心里的弯弯绕绕,还以为苏唯看到自己被责备,略感心疼,特地传来眼神安慰自己。 白齐赶忙回了一个眼神——不必担心我! 但苏唯并不注意他什么眼神,而是他怀里露出半头的白玉木。 对了!就是它! 苏唯眼神明亮,不动声色的收回了目光。 原来是这样,苏唯心中已经明了。 …… 北燕。 东平王这人,向来独来独往,若不是月前燕王传去密函,让他前来助阵龙城,估计全天下最后知晓嘉南王叛变的消息,就是他了。 不过东平王虽然独气,但对于国家的使命感却是极其强烈。 这也是为什么燕王一封密函,他便三万军马全巢出动。 此时,东平王正在自己不怎么待的龙城府邸,接见一个人。 “此事本王管不着,还请淮西王自己同王上讲罢。” 客座上的,正是自南而来的北燕淮西王,此番前来,是为了借兵一事。 嘉南王造反,手握四万军;龙城内,不过三千多许。 燕王得知后,向离龙城最近的淮西王借兵三万,淮西王却因早早同嘉南王商量好了,竟然忽视这借兵一事。 幸好燕王留了一手,通知了东平王前来助阵,不然,这龙城怕是要易主了。 可此时,嘉南王大败,虽未被生擒,但已经成了北燕共同的敌人。 淮西王这不肯借兵一事,就不得不拿上台面了。 趁着燕王未为此事下了结论,赶紧来了龙城,同东平王商议。 可这东平王却直接推了此事,不予管理。 这下子,淮西王没了主意,难道真的要去负荆请罪不成? 第六十七章 蠢蠢欲动 夜色茫茫,玄月高挂。 十一月,金陵城。 裕王收到一封密函,看罢之后,锁眉不松,密函随之一点烛火燃成灰烬。 天已墨黑,虽是无风之夜,可裕王心里却不踏实。 半晌,对着虚空,幽幽道。 “是我误了你……” 翌日。 嘉南王携着余下两万余众,终于回到了自己属地,南江。 淮南城毗邻越国江水之地,距离彭城较近。 嘉南王回城不久,便发出三封信。 一封给了淮西王,一封给了远在北燕南境的大子司马宁。 最后一封,被秘密送到了东越金陵,乾康殿的越王手里。 北燕内斗已经传遍四国,嘉南王同东平王,二王之战也是一些军事家政治家喜欢谈论的话题。 龙城一战,虽是嘉南王最后败逃,但东平王一方,保住龙城不假,却也损失近万兵员,算不得是大胜。 越王收到嘉南王来信,第一反应竟然是若苏唯在那便好了。 苏唯远在彭城,越王也是想了一瞬,转身就传唤了裕王。 “嘉南王欲自立一国,希望得到本王支持。” 越王一点即明,不说废话。 裕王倒也习惯了越王张口就来,自己也不拖沓,问道,“王兄从何而知?” 越王将那密信拿出,放在桌上。 “上有北燕南王亲印,不会有假。” 裕王看了看密信,心明这是嘉南王传来的,没有拿起来看。 思量许许,裕王开口道, “北燕政权四分,南王此举倒也可行,只是,如今龙城兵败,才要得王兄支持。” 越王点头,“确是这样。” 这里不得不说明北燕的政权兵权分布了。 北燕不似其他越、晋、楚三国,政权集于一君主一身,而是分为四部,东平王,淮西王,嘉南王,还有北燕王。 北燕王虽是燕国君主,拥有最大的决策权,坐镇北燕国都龙城,手中实权却同三王不相上下。 甚至,因为北燕王政权最大,为了平衡政权,北燕王不可拥有自己的军队,这也是为何嘉南王来犯,北燕王需借兵于淮西王。 此番嘉南王来信,央求越王支持其自立为王,应是他早就预谋好了的。 “嘉南王龙城一败,却仍要自立一国……” 越王道,“若是寡人答应了,等于对立北燕王,反之,则无碍……” 既然如此,越王还有何犹豫? “王兄说的是允家?” 能让越王犹豫的,只有允家了。 越王严肃的点了点头,“允佐拥兵近十万,寡人却无人可用。虽北王姒姜有军马数万许,但多半都是边防军,不宜大动。前岁严防南楚,一万军已寡人最大承受范围。” 说到这里,越王抬眼看着裕王,接着道, “若是支持嘉南王,与其同盟,约立兵马使用权,或许可行。” 裕王没有回答,而是低眉沉思片刻。 “嘉南王有兵不过数万,龙城一战已是大败,遇到允佐,不过是以卵击石。” “加上淮西王呢?” 越王眼神越发明亮,语气亦坚定不少。 “嘉南王在信中已经说明,龙城一战之前,他便同淮西王说准,这淮西王也确确没有借兵北燕王。” 裕王觉得不妥,但见越王心意越来越难动摇,不知该如何劝解,若是苏唯在此,她会如何? 裕王忽然想到了当初黄龙一战,裕王误解宋秋,将宋秋关了三天三夜,让其滴水未进,宋秋还是苦口婆心的劝阻裕王北上黄龙,心意坚定。 想到这里,裕王也打算学一学当初的宋秋,看看有没有转机。 只是方要开口,越王又提到了另一件事。 “彭城一事,苏唯来了信。” “可是有眉目了?” “阖家木材。” …… 木材铺的林有财林老板今日有了一笔大单子: 定的是顶级阖家红木,制的是复杂雕花桌椅。 林有财此刻正在账房里查看月余的账单,县长门下的白齐却是来了。 “林老板,可得空闲?” 林有财一看是白齐,本不想搭理他来,但转念一想,还是笑脸应了回去,“得空。” 白齐笑呵呵上前两步,“咱家月前买的那桌子划了,大人叫白某前来问问可有补救的办法?” “划了?” 那红木桌子是从他这儿出去的,林有财听到桌子被划,略略有些心痛。 “怎么这不小心,那是上好红木呐!” 白齐尴尬笑笑,“这两日府中人多,这磕碰免不了的。” 林有财噘嘴,很不满意,“那个败家划的?” “呃?这不太好吧,”白齐心道,苏大人长的不错,说是败家有些可惜了。 “我说的是什么东西划的桌子?!” 这林有财反应倒是快,知道这白齐想歪了。 “哦!是一把刻刀。” 那苏大人非要雕刻木头,随身带着刻刀,谁知不小心就划上了那桌子。钱亮可是心疼的紧,赶忙让白齐来问问,有什么补救的方法没有。 刻刀?刻刀锋利啊,林有财心里也不痛快,自己家的东西,这么快就让人家祸祸了。 “嘿嘿,”白齐一笑,“林老板可还有办法?” 林有财思量思量,左右阖家木材的钱大半都是钱亮搞来的,修补桌椅也是小事一件,就答应了。 “成,明日我去府上看看。” “好嘞!明日我来接林老板。” 这事说罢,白齐就放心的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苏唯正巧过来,看到白齐,生怕这白齐抓着她不放,赶忙躲开了。 来到阖家木材,苏唯看了看这门匾,跨步进去。 林有财刚回到账房,就听外面小厮招待客人的声音。 心道这笔大单子要紧,那家可不是能等的人,这刚来的客人,还是交给小厮去罢。 来接待苏唯的,还是上次那个小厮。 许是冯妍大刀太显眼,小厮没认出苏唯,却认出冯妍来了,连带一想,就记起苏唯是买木头雕簪子的那个公子。 “公子,您又来了?” 苏唯看了一眼这小厮,“怎的?不可?” 小厮连忙摆摆手,“不是不是,小的说错话了。” 屋里的林有财听到了二人谈话,嘀咕这公子是谁,这么大派头。 苏唯笑笑,没同他计较,“本公子,想定个大件。” 大件?小厮问道,“不知是何大件?” “红木桌椅一套,怎么样?” 林有财自然是听清楚了,红木桌椅?难道是那家派人来了? 但看看自己手里这红木桌椅的单子,不对啊,这不才来吗? 林有财有些懵,这事得小心应对着。 第六十八章 同堂较量 西晋,曲沃。 晋王在殿前来回踱步,一双浓眉,闭紧不开。 大殿下同三公大人同在殿前低着头,沉默不语。 “东越就不能歇歇吗!?” 晋王突然停下脚步,叫嚷了一句。 以为这丰城被攻下了,允佐能歇歇了,西晋也好喘口气。可如今,却收到了允佐备军攻打武城的消息。 晋王说罢,继续疾步。 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看向殿前的太尉邓丘。 “你手下那个宋禹呢?” 邓丘见自己被点名了,惶惶上前一步,“丰城战后,就不见踪影了。” “哼!都是些没用的!” 大殿下眼神转了转,看了看其他两个公大人,弓身道, “父王,儿臣有一计。” 晋王收回刚要迈开的腿,转头看了看自己这个没用的儿子。 “哼,料你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大殿下脸微微一红,身子更低了低,“父王不听儿臣一言吗?” 晋王胡子一吹,“那便说说。” 大殿下找回了点儿自信,畅言道, “北燕内斗,儿臣得到消息,虽是北燕王一方胜了,但兵力损耗颇大,嘉南王若是反击,谁胜谁负还不一定。” 晋王好似明白了这大殿下要说什么,眯起眼睛不知看向何方。 大殿下自是见到了晋王的反应,加紧进一步说道, “儿臣的意思,是同北燕王联盟。” …… 联盟?苏唯看了裕王的来信,得知了越王有意同嘉南王联盟一事。 这个做法不太妥啊。 历史上的嘉南王利益熏心,野心勃勃,似乎最终越国被破,就同这嘉南王有些关系。 苏唯已经是越国女官,且这越王对自己不错,谋士在谋,为越国而谋,苏唯心底有些犹豫。 明知这越国最终败落,还要谋? “难道要去南楚,坐享其成吗?”苏唯自问。 历史与现实不相符合,史书亦有偏差,苏唯陷入两难。 同允家作对,本就是为了越国不是吗?允佐权强,直逼君主,功高盖主,造反轻而易举。 “谋已知谋,反谋之谋,才是大谋。” 苏唯思路越发清晰,心中也毅然坚定。 “史书上的越国虽败,但正因如此,才能显出我唐踪之弟子之才能!” 若是反败而胜,想想都刺激。 想法已定,苏唯落笔。 信罢,离去不久的冯妍回来了。 “有眉目了?” 冯妍点点头。 “走罢。” 苏唯两步走,回头看向冯妍,“记得帮我把信投了。” 冯妍看看她,伸手拿起那信放入怀里。 “走罢。”苏唯又说了一声。 阖家木材。 上次说道苏唯来木材铺订大件,订的还是红木桌子。 林有财不得不重视起来,同苏唯商量,三日后详谈,苏唯觉得这三日太长,生生压了两天,冯妍方才暂时离开苏唯,就是为的这事——二人写的地址,是郊区城外。 方才林有财派人来信,说是可以谈生意了。冯妍候在城外,接到信了,就回到城中,同苏唯一道过去。 又到了阖家木材门匾之下,苏唯跨步进去。 “林老板?” 林有财像是知道般,苏唯一喊,他便从账房出来了。 “苏公子,来来来,这屋请。” 苏唯同他进屋,却被冯妍拉住,轻轻一语,“小心。” “苏公子请坐。” 林有财先进了屋,还未落座,对苏唯道。 “林老板请。” 苏唯倒也应了这客套话,回了他一句,上座落下了。 冯妍站在苏唯身后,刀不离手。 林有财看了一眼那冯妍,许是被冯妍周身气势吓到了,只是一眼便收回了眼神。 “苏公子,那咱们就开始谈谈订制的事宜吧。” “确是此意。” “苏公子定的是阖家红木?” “不错。” “雕花桌椅?” “是这样。” 林有财身子往后靠了靠,两手一抄,嘿嘿一笑,“苏公子怎的打听到我阖家木材的?” “阖家木材远近闻名,苏某知道,也不稀奇。” 林有财的笑脸耷拉下来了,语气还是那样,“苏公子倒是知道的不少。” 苏唯自然是注意到了他神情变幻,面上不惊,心底却飞快思考自己哪里出了问题。 按她推测,阖家木材,同灾银去向,定有着联系。 灾银是朝廷派发给彭城县令钱亮的,钱亮又将这钱转手,给了林有财,自己落下一套高级桌椅,掏空了荷包。。 钱亮爱财如命,这样肆无忌惮消费,苏唯实在想不出所以然来。 “林老板这是什么意思?”苏唯语气变化,显得有些不悦。 林有财态度没变,略略张狂道,“苏公子才智过人,自然懂得。” 苏唯腾地起身,“苏某不过是来买家具的,怎的被人如此不敬?这家具,不添也罢!” 见苏唯态度如此,林有财差点以为自己得到的消息是假的,但想到那家人办事从来不会出错,立马恢复原状。 “慢走不送!” 苏唯回头恶狠狠看他一眼,冷声诅咒,“钱大人不会放过你!” 钱大人?钱亮? 林有财愣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等!” 苏唯悬着的心略略放下,要真是就这么出去了,她还真不知该如何拉下脸来。 苏唯愤愤回头,“还有何事?” “苏公子方才说钱大人?”林有财身体前倾,后背离开了座椅。 “可是县长钱亮钱大人?” 林有财又问了一句。 苏唯气声道,“那是自然,这彭城还有第二个钱大人?” 林有财眉头皱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林老板可是还有事?没什么事苏某就不耽搁林老板生意了。这钱大人的活,可不是谁人都挣得起的。” “慢着。”林有财道。 苏唯一脸不耐烦,“何事?” “我怎知道苏公子是不是钱大人派来的?这以往,都是白先生管着这事。” 苏唯正愁没什么理由,不料冯妍却是拿出一块木头, ——正是白齐前两日硬要塞给苏唯的白玉木。 这白玉木是白齐从阖家木材拿来的,林有财自然是看得出来。 看到这木头,林有财的心中又有几分犹豫。 苏唯是个眼尖的,顺势道,“此番单子同上一批间隔太短,大人怕出了差错,这才叫我来,林老板倒是个细心的,只是未免太不尊重人了罢!” 林有财听到这话,更是犹豫了,这苏公子真是钱大人的人? “白齐算什么,苏某早晚会顶了他!林老板还是跟好队伍才是!” 原来这也是白齐同这苏公子之间的争斗,林有财有些明白了。 “苏公子误会,这以往都是同白先生单独联系的,这忽然换个人,且先前并没有有任何通知,林某这是不得已为之。” 林有财是个聪明人,这苏公子还不能相信,但需要稳住他,再做打算。 第六十九章 下定决心 苏唯假扮钱亮手下来订制桌椅的事有很多漏洞,苏唯要想个办法,处理干净。 “该说的苏某都说了,既然林老板不信,那么苏某也不强求,只是那家还在等着,别怪苏某没有提醒林老板。” 苏唯说的模棱两可,且提到了‘那家人’,林有财的内心略微松动了,难道真是钱亮临时换人,那家还没收到消息? 不行,还得再问问。 “苏公子莫急。” 林有财开口道。 苏唯也不是真的要走,被一叫,就停下脚步,头也不回的道,“何事了?” “敢问苏公子,为何隐瞒地址?” 苏唯心道,这林有财还是不信他,“本公子都说了,单子间隔太短,怕引起怀疑。” 苏唯口中的两个单子,一是钱亮家新买的红木桌椅,二是苏唯昨日订做的那个。 林有财想想,这两个单子的确近了些,一个还没出手,另一个便来了,怎么想都觉得蹊跷。 “苏公子大可早早提出此事,何必隐瞒了林某。” 苏唯轻咳两声,“你也知,那家做事向来奇怪,我就是奉命行事的。” 林有财觉得,此话也对,姑且相信,再测道, “那家有多急?” 苏唯已经明了,这红木家具,定与林有财口中的‘那家’有关,至于那家是哪家,苏唯猜测,是允家。 如此一来,打压允佐就会更轻易了。 “之前那单子才没下多久,也就五分急迫。” 苏唯明白这是林有财的试探之计,但林有财滴水不漏,让苏唯无处可搪塞,只得说的含糊些,让林有财自己去想。 林有财难受啊,这苏公子怎的就挑一些两意都具的话来回答,莫不成他真的有问题? …… 北燕。 淮西王本来打算负荆请罪的,却半路折返,偷摸的回到了自己的封地——淮西。 此时,西晋请求联盟的折子也到了北燕王跟前。 “传,慕容起。” 东平王二日前,受了北燕王送客宴,二日后就离开了龙城,回到东平了。 此时,北燕王能仰仗的,慕容家的家主慕容起是一人。 慕容起接到消息,忙不迭的赶来了,听说是与西晋有关系的,更是集中了注意力。 “西晋腹背受敌,三番四次的向南楚请求帮助,可是南楚没有动静,如今北燕内斗,嘉南王时时会反击咱们一口,联盟,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慕容起顿了顿,年老的身躯有些瘦小,没了年轻时的意气风发,多了一份苍老归属之感。 “只是不知,西晋此时是敌是友,北燕会不会被牵连。” 北燕王点点头,慕容起分析的不错,若是他同西晋联盟,明摆着要与东越对立,东越君主,年轻意气,有勇有谋,定不会放过北燕的。 “寡人方才想到,东越会否同嘉南王联盟……” …… “会。” 裕王坚定道,“臣弟定会打压允佐到底,不让其危害朝政。” 越王欣慰的点了点下颚。 “这几年,辛苦你了。” 裕王再道,“王兄可安排好了明辉公主的去处?” 他还记得,苏唯提过这事,只是一直没有拿到行程上来,如今,却是该早早打算了。 越王摇了摇头,“还没有定论。” “王兄应该趁早,这是个烫手的山药。” 越王也知道,明辉公主不好安排,住在宫里,有诸多不妥。 “明日寡人看看文武百官的家中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裕王无异议。 “你还有事?” 裕王略略犹豫,开口道,“苏女官来信了。” 越王眉梢一挑,苏唯给他来信了? “如何?” 裕王从怀里拿出信件,“王兄请看。” 越王拿起来,看罢,怒气渐起。 “串通一气!” 这苏唯也是来劝他不要同嘉南王联盟的!这很明显,是裕王告知于苏唯,苏唯才知晓了此事。 “王兄息怒。” 裕王像是知道越王会如此一般。 那日他想学学宋秋,慷慨言辞一番,劝劝越王,可却被阖家木材一事打断了,如今有了苏唯来信一事,正好又提起这个话题。 还有挽救的机会,裕王心道。 裕王之所以亲自拿给越王看,是因为越王早晚都会知晓他同苏唯来信的事情,倒不如自己先招了,不会太被动。 苏唯信中明白说道, 王上断不可同嘉南王往来,嘉南王野心勃勃,诡计多端……诸如一类的话,总之就是反对联盟。 原本,越王心中对联盟一事还未下了定论,只是心有所向,但裕王苏唯这么一出,却叫越王下定了决心。 越王无余,始终不会忘记,苏唯一开始,是谁的幕僚。 苏唯,始终是站在无终那边的,看来,是寡人让无终苏唯,摄政太多了。 “若是无事,可以退下了。” 裕王心中一惊,越王除了见到苏唯之信开始一怒,就越发平静,这事不大妙。 “臣弟……” “好了。二弟,回去吧。” 越王语气很轻,但不容反抗。 裕王站在原地顿了顿,眉头紧皱又松开,半晌, “臣弟告退。” 裕王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是哪里出了错?苏唯的想法与裕王不谋而合,是劝解越王的良药,可这良药怎的就不治病呢? 裕王思索着,脚步也越发加快了。 出了宫门,正碰到前来的卞启。 “王爷。” 裕王想的入神,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卞大人。” “王爷是刚才宫里出来?” “不错。”裕王道,“卞大人这是要进宫?” “正是,不知王上唤我来何事,我这也是急匆匆赶来的。” 裕王点点头,若有所思的样子,王兄这么快就决定好了? “那下官就不打扰王爷了。” 裕王颔首,先行离开了。 走了两步,又是停下了,忽的抬头,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一双眉眼,清明深邃。 “……已经如此了吗……” 他默默,抬脚离开了。 …… 卞景今日有些心悸,眼皮跳个不停,却不知所以。 难道是因为大哥进宫了?该不是如此,那是什么呢? “该不会是阿和吧!” 卞景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难道真是阿和? 卞景看向窗外,眺望丰城方向。 “到底是什么?” 第七十章 全之圆谎 林有财想先稳住苏唯,再同那家联系,看看事情到底如不如苏唯所言,可苏唯怎会给他机会。 这件事已经打草惊蛇,不能在扩大了。 必须压住林有财。 可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苏唯开口道, “林老板大可此时同那家传个消息,看我等所说,是否有假?” 苏唯先发制人,钓一钓他。 林有财心里矛盾至极,这苏公子,叫他好是难堪! 就在急迫之际,来了一个人。 是来请林有财的白齐。 “林老板!” 白齐在门外叫嚷道。 林有财皱成一个包子的脸瞬间舒展了,自己从来没这么期待白齐来的时候。 “白先生,快请!” 苏唯听到白齐来了,同冯妍对视一眼。 林有财这边说着,白齐那边就推门进来了。 “林老板。” 白齐打个招呼,却看到了站在一旁的苏唯冯妍。 “苏大人也在?” 林有财心道,这白齐果真同那苏公子认识?只是不知,是怎么个认识的法子。 “白先生。” 苏唯拱手,笑脸回答。 白齐心思最剔透,这苏唯一点性情之变,他都不会放过。 “苏大人是来找林老板的?”白齐说话开始小心,他不知道这里有什么事,但谨慎些,不会有错。 苏唯点点头,心道这个白齐倒是会察言观色,她一点儿不同就被他发觉了。 “是那笔单子,我来找林老板说说。” 提到单子的事,林有财竖起了耳朵,要听得仔细。 白齐不知苏唯卖的什么关子,心里开始盘算。 “是那单子啊,”白齐略做镇定的道,“白某不是说了吗,这事让白某来做就好了,”何必劳烦苏大人。 只是后半句还没说完,便被苏唯抢了去。 “呵!”苏唯语气颇重,打断白齐,“白大人深得大人赏识,苏某也该有些眼力见!” 白齐忽的明了,刚才那个方向不对啊,白齐看了看一旁没开口的林有财,琢磨着怎么接话。 “苏大人这是什么话?!”白齐语气不佳,方才对林有财那一眼,表现成了碍于林有财面子才故意隐忍的样子。 “本官什么话?”苏唯冷哼一声,“白先生不知道?” “你!” 白齐上前猛冲一步,对着苏唯一吼。 “林老板还在呢,白先生这就绷不住了?” 白齐努了努嘴,收敛了些。 林有财看着这两个人,心里有些结论了。 “白先生是来作甚的?” 白齐戏份做的足,听到林有财这样问,眼神瞟到苏唯,狠狠的瞪了一眼。 转脸对林有财笑脸相迎,“林老板贵人忘事,钱大人那个桌子前两日不是被划了,白某来找过林老板。” 说道被划的桌子,白齐不忘添油加醋的又瞟了一眼苏唯。 “对,是有这事。”林有财看到了白齐的眼神飘忽,莫不成那桌子是这苏公子划的? “那不知林老板现在可能陪白某走一趟了?” “这……”林有财略略犹豫,看向苏唯。 “白先生怎的不长眼?”苏唯抖一抖袖子,挖苦道。 白齐内心是崩溃的,这苏唯到底要做什么,脸上却是难以掩盖怒气,“苏大人!话不要说的这么决绝!” 苏唯在心底默默为他竖起大拇指,“凡事讲究先来后到,白大人的事,还是缓一缓吧。” “先来后到?日前我就找了林老板,怎的分的清楚什么先来后到?”白齐反击道。 林有财见二人气势越发不对劲,上前两步,站在中间劝和,“二位都忍一忍,容林某说说。” 白齐顺势道,“自然是给林老板面子。” 苏唯不说话,轻哼一声。 林有财先对着苏唯,“这钱大人家的事,确是在日前就同我说了,不然苏公子再等等?” 苏唯不依,“今日可是林老板找我来的,谈的就是那笔单子,怎的还有叫人等的道理?” 林有财顿住,转头看向白齐, “那白先生等等?” 白齐哼了一声,心思飞快转动,“白某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林老板处在中间,也是为难,罢了,白某先行离去了。待林老板得空,记得来府中坐坐。” “一定一定。” 林有财笑笑,白齐到底是底层人上来的,还是不敢越礼,在反过来看看这苏公子,白齐称他一声大人,想来是个小官。 就是这苏大人年龄看起来不大,多半这个小官也是买来的,买官?大户啊。 就这么一瞬,林有财自己就琢磨出这么多。 林有财想到那家的大单子,还是这单子的事情要紧。 苏唯看这林有财神色变幻,知道这家伙八成是信了。 白齐离开了,林有财回到主坐上。 “苏公子,咱们继续谈吧。” 苏唯没了先前对付白齐那一副嚣张嘴脸,而是摇头叹气一番。 “林老板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呃?林老板刚刚清楚点的脑袋瓜,现在又给整懵逼了。 苏唯又是一叹气,“事到如今,苏某也不瞒着了。” 林有财等着他说下去,他现在也不知道说啥了。 “那……”苏唯上前三步走,面部表情略略羞涩,再是摇头叹气。 “那家桌椅,是苏某弄坏了的。” 林有财:…… 林有财好像明白了什么。 “那家?” 苏唯无辜点点头,“苏某不是故意的,唉,”苏唯懊恼的摇了摇头,“苏某真真不是故意的。” 林有财觉得自己和小时候村头那个二傻儿没区别了。 “林老板理解我了?” 苏唯期待的看着林有财,模样无害。 林有财飞快的在脑子里捋顺了一遍这单子的事。 加上钱亮桌子被毁坏的事,林有财猛地拍了自己的脑袋一下。 “竟然是这样。” 林有财暗暗道,原来苏唯口中‘那家’,同他口中‘那家’,并非一家。 “怎么了?林老板。”苏唯关心道。 林有财看着苏唯一脸无辜,想到自己差点把事情给毁了,是了,自己家是做木材的,买木材而已,有什么好奇怪的。 “那家的红木桌子是新买的,被苏某划了,苏某这心里过意不去啊。苏某心里明白,方才老板言辞激励,一定是猜到了这点。红木桌子毕竟出自老板之手,却被苏某毁了……苏某也是好面子,竟不敢承认……说到底,都是苏某的错,还请老板接了我这单子,苏某好同钱大人交代啊。” 林有财是彻底明白了,怪不得。 怪不得这苏公子写的地址不是钱府,原来是要当做赔罪礼送给钱亮,也怪不得方才白齐对苏唯那个恶狠狠的眼神,原来连接点在这里呵! 林有财觉得庆幸,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将那家供出来了……真是,真是大罪! “苏公子不必如此,”林有财稳稳心神,让自己平静下来,“实不相瞒,最近除了苏公子,还有人定了这单子,所以,让林某临时赶工出来,也是不能的。那钱大人的桌子,划了便划了,林某自有补救的办法。” 苏唯不依,“但钱大人那边?” “钱大人那边,自有林某为你说情,”林有财信誓旦旦道,“苏公子放心。” 看着林有财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苏唯略微安心,“如此,就劳烦林老板了。” 第七十一章 局势渐变 从阖家木材出来,苏唯便快步走回县长府中。 白齐,是个未知数。 路过一家酒馆,二楼的叫声却是让她停下了脚步。 “苏大人不上来坐坐?” 苏唯抬头看去,白齐正站在二楼窗边,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她嘴角一弯,进了酒馆。 楼上的白齐也是关了窗子,坐下了等着苏唯。 “白先生好雅兴。” 苏唯推门进来,冯妍紧随其后。 “比不得苏大人。” 白齐神色颇为得意,仿佛抓住了苏唯的小辫子。 苏唯不跟他客气,一屁股坐了下来。 “白先生唤本官上来何事?” 苏唯明知故问道,目光也不看他。 白齐握了握酒杯,“苏大人看望灾民之际,还来管一管木材铺的事,当真是闲适。” “比不得白大人。” 苏唯回头笑笑,也拿起杯盏,斟一杯酒。 白齐眼色微变,“苏大人不怕白某去告密吗?” 苏唯将酒杯放在唇边停了停,“方才一出戏,白先生可尽兴了?” 白齐的手又是一紧。 “白先生还是想想自己如何脱身罢,本官言尽于此。” 淡酒下肚,舒服。 一时间,二人沉默,良久。 半晌,白齐开口, “白某只知定下单子,其他一概不知。” 白齐现在是知道了,钱大人私自盗用灾银一事必定是让朝廷发现了,才会排苏唯张致远前来,打着抚慰灾民一事,趁机调查灾银去向。 朝廷代表着什么,代表着王权,那是这个国家最高权力的中心,白齐一个小人物,钱亮不会保他,林有财更不会保他,所以,他很快就做出选择,能保住他的,只有眼前这个女扮男装的苏女官。 “哦?” 苏唯对他这个回答自然是不满意的。 在林有财面前那一出儿,已经让苏唯明白了白齐的立场,现下白齐又是如此作态,她自是看出来他是有求与她。 只不过,谈条件这种事,往往是双方处在平衡状态时,才该有的环节。 现下白齐,虽是知道了苏唯的真正目的,但他,还没这个资格谈条件。 “白先生可否说的清楚?本官不大明白。” 苏唯再给他一次机会,就看白齐能不能把握了。 白齐默默,没有着急开口,在心底反复思量。 苏唯也是不急,又小酌一杯。 至于冯妍,见二人没了后话,干脆抱着大刀,仔细欣赏起来了。 白齐动了。 他起身,对着苏唯一拜, “白某是三年前来到彭城做了钱大人门下幕僚,月前,也就是苏大人来的那日,得了个小小军师一职。 “白某掌管的事务不多,阖家木材是一事。想必,苏大人最关心的,也是这事。 “彭城水患,朝廷派发灾银,这是尽人皆知,彭城人却不知的事。 “具白某所知,钱大人落手的灾银,都用来买了东西,没留下一个子儿,开始白某也是奇怪,只是掌管此事两年来,钱大人回回如此,白某也就习惯了。 “白某是个圆滑诡辩之人,但在性命一事上万万不敢马虎。望苏大人,明察。” 苏唯看着白齐,心里暗叹这人真是玲珑剔透,这么快就把事情捋顺清楚了。 在林有财面前,苏唯只是一个语气变幻,白齐就知道了事情的不对劲,果真是个眼尖儿的。 白齐是个人才啊。 “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性命攸关,莫敢以假乱真。” 苏唯点点头,信了他三分。 “可本官,又该凭何信你呢?” 白齐自然是玲珑剔透之人,但就因为如此,苏唯才该更加小心,若暂时投降只是敌人缓兵之计,那苏唯可就吃了大亏了。 听闻苏唯此问,白齐又陷入沉思…… 冯妍是个懒得墨迹的人,见到白齐即将又要沉思半天,索性拿出一个白玉瓶。 “一月一次。” 白齐:…… 苏唯也是愣了愣,一月一次?不过这方法也好用。 “吃吧吃吧,吃了我就信你。” 白齐:…… 与此同时,林有财那边,给那家的信,也传了出去。 “还是将此事报备一下的妥……” 林有财担不起责任,稳妥的传了信。 …… 阖家木材这事查到这里,算是一个节断,除此之外,苏唯得知了一个更大的事。 四国之势松动! 北燕的嘉南王,宣布了嘉南国的成立,东越越王大礼表以支持,嘉南王更是以万数兵马作为回礼,赠送了越王使用权力。 与此同时,北燕王派发的两万慕容精兵,也开始向西晋进发。领兵的是慕容家主将,慕容起。跟着他身后的,是慕容家女将,慕容宝。 天下之势已有变动,北势一分为二,分别助阵东西二国,而南楚,亦在苦心经营,伺机而发。 越王还是同嘉南王联盟了,苏唯得到消息后有些不甘。 那信上,她已经说明了利弊,越王怎的不再思量? “苏大人,张大人有请。” 外面小厮的声音传来,苏唯止住思绪,起身去了张致远那里。 “那事有眉目了?” 不待苏唯行礼,张致远便开口问她。 礼罢,苏唯道,“略有。” 张致远一听这回答就不高兴了,怎么还略有?他们来到彭城快半个月了,这事情怎么还没进展! 那信上,她已经说明了利弊,越王怎的不再思量? “苏大人,张大人有请。” 外面小厮的声音传来,苏唯止住思绪,起身去了张致远那里。 “那事有眉目了?” 不待苏唯行礼,张致远便开口问她。 礼罢,苏唯道,“略有。” 张致远一听这回答就不高兴了,怎么还略有?他们来到彭城快半个月了,这事情怎么还没进展! 苏唯看出他的不悦,解释道,“其中势力难明,下官不敢马虎。” 张致远顿了顿,再开口,“进展如何?” “阖家近几日会有一笔单子出手,下官想通过这单子入手。” 张致远胡子一横,“就这么点儿?那个账单呢?” “我们虽知道那单子是假,但只凭借一张单子,恐怕是难以找出幕后之人。” “幕后之人?” “不错。” 张致远默言思量了下,“务必查清!” “是!” 苏唯眼眸清澈,局势,越来越不明朗了。 无余,你到底还是不信苏某之谋。 可苏某,偏偏要证明出什么。 回到房里,苏唯关上门,坐下来琢磨了越王同嘉南王联盟一事。 “西晋同北燕,越王同嘉南……唉……” 苏唯眯起眼睛,妙龄皮囊下,一副中年人姿态,轻轻叹口气,略感心累。 第七十二章 东区花家 再次请求派发灾银的折子,已经被张致远递了上去,相信越王不久就能看到。 现下银两无寻,彭城情况还有待改善,张致远这才同苏唯商量,递了折子。 苏唯还是同往常一样,每日出来晃晃,今日唯一不同的,就是多了白齐。 “苏大人你看,这条路过去,就是些大户人家,这条路过去,就是普通人家。” 白齐分别指了东西二路,说道。 这样的分布,略像陈国。苏唯心道。 “彭城花家,是大世家,也在此处。其与阖家木材的林有财林老板,有甚多往来。”白齐有意提到林有财,试探苏唯。 苏唯一笑,这白齐还试探些什么,性命都在她手中了。 “有事直说无妨。” 白齐尴了一尬,“白某不才,只知道这么多了。” 苏唯收起轻松面色,沉默而量,看来允佐获得钱财的途径不止钱亮一处…… 花家?这个姓氏倒是独特。 苏唯想起了花雨楼的花娘,现在她应该和孙叔,在乡下享福吧。 “你个泼皮的!让你偷吃!” 一穿着奴衣的老婆子在小红门外殴打一个小女孩儿,让人奇怪的是,那是东区,也就是白齐口中的大户人家。 “让你偷吃!” 婆子边打边骂,那小女孩儿使劲儿护住自己的脑袋瓜,一声不吭。 “你个小biao子,你娘就是大biao子。” 婆子越说越难听,还说到了小女孩儿她娘。 提到她娘,小女孩儿忍不住了。 “谁让你说我娘!谁让你说我娘!” 小女孩儿一个猛的起身,冲着婆子卯足了劲儿吼。 可是小孩子的力气哪里抵得过大人,婆子一把抓住小女孩儿的头发,使劲儿拽撤。 “你还顶嘴,你个小表子!” 头发根传来的刺痛,让小女孩儿疼的龇牙咧嘴。 “丁婆,别打她了。” 就在苏唯看不下去,想转身离开的时候,有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出现了。 小姑娘的话不太管用,丁婆只是停止了一手的动作,抓着小女孩头发的手却没松开。 “七姑娘不在府里待着,跑出来作甚?” 丁婆用一种刁钻的口气对七姑娘说,那姿态,根本不像一个奴人该有的。 七姑娘被数落的有些脸红,不知如何开口反驳她。 苏唯远远的看着,怎么看也不觉得这七姑娘像个府里的姑娘,身边连个跟班的丫头都没有,更像个仆人。 “这是花府后院,我想起来了。” 白齐说出了关键一句。 既然如此,原本不想管闲事的苏唯,倒想来管一管了,于是便跨步上前,走到三个人面前。 “这里可是花府?” 苏唯声量提的颇大,足够那三个人听到。 七姑娘是花府里的未出阁的小姐,从的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如今出来街上已经是不对,又见到苏唯等三名男子,心中一慌,这下子有苦吃了…… 七姑娘连忙低下头,两手无处可放的交叉在一起。 丁婆闻声,回头看去,手里的劲儿仍是不肯松开,连带着小女孩儿也踉跄的转过身来。 丁婆是奴隶出身的,见到苏唯等人穿的溜光水华的,知道是大官,也不敢怠慢了,手上一松,小女孩儿的头发终于被放开了。 七姑娘见势,连忙将小女孩儿拽到自己身旁。 “回大人的话,是花家府。” 丁婆奉承道。 苏唯轻笑一声,颇有气势,道,“苏某竟不知花府的规矩竟是这个样子,还以为是苏某眼拙,认错了。” 丁婆听的老脸一红,她当了一辈子奴才,生下来就是奴隶的命,她活的年岁久了,见风使舵是最厉害的,苏唯这些话的言外之意,她立即就懂了。 但毕竟年岁大了,府里的大大小小的奴才,哪个不称她一声丁婆,她又是府里老人,花大人花夫人也最是信任她,奴才命,自是都有一颗颇为要强的心。 “丁婆子自小就在花府,花府的规矩自然是清楚明白的,且教训的也是花府的人,同大人,怕是没有一点关系吧!” 这婆子倒是厉害,活的什么久了,怎么什么人都能遇到,苏唯心道,自己可不要同这个丁婆一般。 “你这刁奴!” 白齐上前就是一横,顺势给了丁婆一脚。 “你可知你面前这位贵主是谁!?” 丁婆没想到白齐会如此动作,被他一脚踹的坐在了地上,摔了个屁墩儿,好失面子,神情有些恍惚,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 “是谁在这里大呼小叫?” 一严肃带有岁月感的声音响起。 丁婆一见来者,瞬间就没了气势。 “三,三夫人……” 躲在一旁的七姑娘也诺诺一声,“母亲。” 至于那个小女孩儿,倔强的躲在七姑娘身后,不肯出声。 来到人是花府有头有脸的人物,何氏。 何氏看到苏唯,面色和悦,语气却不容放肆的道, “这位公子好是面生,怎的在我花府后门之处闲逛。” 白齐自是个有眼力的人,出面解释道, “三夫人贵人多忘,白某月前拜见花老爷时,三夫人还见过白某。” 此时白齐,早就没了踹丁婆时那种怒气之势,显得其文质彬彬,温文尔雅。 何氏又看向白齐,这白齐,她是有印象的,县长钱亮身边的人,又看看苏唯,心中有了思量,开口道, “原是钱大人门下作客,妾身失敬。” 话虽如此,苏唯可是从她脸上看不出一丝失敬的样子。 “无妨,”苏唯浅笑,“苏某初来此地,没想到却看了一出戏。” 这三夫人端着架子,苏唯虽是不介意,但也无需卑微。 谈及此处,何氏看了看坐在地上的丁婆,“还不起来!” 丁婆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安生的站在何氏身后。 “奴才无德,公子见笑了。” “古语女子无德是才,夫人这个奴才是个人才。” 苏唯嘴不饶人,方才丁婆那口气,甚是让她不喜。 何氏双眉一紧,很快又舒展开。 “丁婆,还不给苏公子道歉!” 丁婆身子一震,“分明是他乱管闲事在先…” “闭嘴!” 何氏怒瞪丁婆,聪慧如何氏,见见当下情境,事情便能猜出七八分来,但这个苏公子,来历不明,何氏可不想因为一个奴才婆子,和他人结怨。 “看在夫人的面子上,道歉自是不用了。” 这何氏倒是识大体,苏唯也不想过多计较。 “那怎能行?” 何氏回击,“花府有花府的规矩,顶撞了苏公子,自然是要道歉的。” 苏唯蹙眉,这何氏怎的就不依不饶。 第七十三章 山雨欲来 “可以,道歉可以”苏唯道。 何氏心头一紧,不知为何,她觉得这苏公子不简单。 “冯妍,说说你们道歉的法子。” 苏唯甩出冯妍,吓唬她们。 冯妍看她一眼,似乎在说,这涉及到了你的人身安全?我不管! 苏唯一个眼神回过去,脸面即性命!快上! 冯妍妥协,冷漠开口道, “领伤数十,领杖数百,领罚数万。 领伤数十,刀割三寸伤口,数十条; 领杖数百,杖一丈打臀,数百次; 领罚数万,罚月供,罚银钱,罚家当,数万。” 说罢,冯妍看了看自己的大刀,罚什么也不能罚了她的大刀。 苏唯听罢一乐,“如此道歉之法,夫人可还承受?” 何氏掌心微微冒汗,但面上神色不改,闭着双唇不开口。 而丁婆听到如此,更是吓得直直哆嗦,这不就是千刀万剐吗?而且她哪里有上万两银子啊! “夫人,饶了奴婢吧,夫人!” 何氏也懊悔了方才的决定,丁婆是花家的奴才,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该由花家管教,之所以让丁婆道歉,也是要彰显花家规矩,不是苏唯一个外人能左右的。 可苏唯此番叫了冯妍讲一讲道歉的法子,这确确实实给了何氏一个巴掌——这道歉法,不是常人能受的,就算万两银子花家能给,那刀伤数十,杖罚数百,丁婆可是受不起的。 花家因为道歉,就弄死个活生生的奴才,花家颜面实在无处可放。 现在何氏,是骑虎难下,自己选的路,只能等着苏唯给她台阶了。 “苏某看夫人对着刁奴甚是疼爱,想来也是府中老人的缘故,主仆情谊,苏某懂得,这道歉之法太过霸道,苏某看,还是免了吧,夫人觉得呢?” 苏唯也不是那百般刁难的人,知道这何氏难堪,给了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这是苏唯下得套,何氏自然明白,不过眼下是别无他法,只能按照苏唯的套路来走, “苏公子大人大量,倒是便宜了丁婆。但即是丁婆顶撞了公子,妾身实在不好不表示什么,公子可有什么要求,力所能及的范围,妾身定会答应。” 从冯妍口中说出的那些刑罚,何氏就知道这两个人不是好惹的,因此放低姿态,变向的求了个情。 “家里正缺个小奴,我看那姑娘不错。” 苏唯点到即止,但话语明了。 何氏顺势看去,苏唯指的是那小女孩儿。 “这……”何氏有些为难,回首道,“这姑娘并非奴籍,是我花家姨娘之女,恐怕妾身做不了这个主。” “原来如此,是苏某唐突,方才一事,苏某还以为……” “苏公子见笑。” “听全之所说,贵府乃大之世家,苏某心生仰慕,这才前来一看,却弄混了方向,真是苏某之过。” 何氏一笑,“苏公子谬赞了,苏公子若是愿意,待明日妾身同老爷说道,定去府上递了请访的帖子。” “有劳了。” 家家相见,都是要提前拜帖子,这点苏唯自然是懂得。 “县长钱府。” 留下地址后,苏唯三人便离开了。 何氏瞬间变了颜色,看向丁婆,“我念你在府中伺候多年,便不重罚了,你可要好自为之!” “是是是,奴婢知道了……” 何氏抬脚走了,丁婆紧随其后,回头给了那小女孩儿一眼。 小女孩儿自是不怕她,回瞪她一眼,护住小女孩儿的七姑娘却是微微叹气,这洛儿的生活,怕是更不好过了。 方才那个公子,虽是替洛儿暂时解围,可洛儿毕竟是花家的人,还要在花家生活到及笄才有可能脱离这里,且如今丁婆被母亲数落了,定会把气撒到洛儿身上……那个苏公子,模样虽好,谋略却堪忧啊。 “还不回来?” 何氏回头一句,七姑娘赶忙拉着花洛进了小红门。 …… “那三夫人这么厉害?” 回去的路上,白齐给苏唯讲了他所知道的何氏。 何氏的家族是商贾之家,是花老爷娶得第三房夫人,现下握这家里的财政大权,府里的人多半都是听她的,只可惜这何氏肚子不争气,入府多年只有七姑娘一个孩子。 这也是何氏心头的一病,生不出儿子,这花家,早晚容不下她。 七姑娘也因此不受何氏待见,府里的人也不把她当个小姐看,连个丫头也没有。 至于那个小女孩儿,名叫花洛,是花老爷的一个姨娘的孩子。 那姨娘是花楼带回来的,身份低贱,拿不上台面,花老爷要娶她回来的时候,何氏是极力反对的,直到那姨娘怀孕,才不得已妥协。 生出来的也不是个男童,姨娘的地位一落千丈,没几年就死了。 花洛过的和奴隶差不多,就是性子极其倔强,丁婆也没少打她,可她就是一滴眼泪也不落…… 听着白齐讲这故事,苏唯忽然觉得,这白齐知道的很多嘛,几乎什么事他都能插上一两嘴子。 回到府里,张致远通知了朝廷的来信。 此番灾银押送,是裕王监理。 “裕王要来?” 苏唯知道裕王要来后,略感惊讶,裕王是越王的左右手,若不是打仗之事,不会离开金陵,监理灾银运送一事,他竟然来了,想来是越王对此事极为重视吧。 …… 虎狼关。 允佐收到来信,得知了彭城灾银一事。 桌几上有燃尽的烟灰,望着飘忽的火光,他默默良久,轻声缓缓道 “汝可行?” “报!” 外头有人来报。 “进来!” “将军,两千骑兵已经派往丰城。” “传令下去,三日之后,进军武城。” “是!” 那传令的人走后,允佐看目光微烁,看向桌子上的灰烬,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亦该如此。” 说罢,双拳紧握,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只是从外表看来,他仍旧是那个粗犷的络腮胡汉子,而不是温柔如水的一个丈夫。 “来人!” 他双目微红。 “属下在!”立即有人从外进来,复命呵道。 允佐双拳越发用力,青筋突现,皮肤赤红。 “传吾密令……” ———— 感谢异缘待续的打赏,七三会加油的! 第七十四章 花家规矩 何氏的动作倒是快,隔天请帖就递过来了。 苏唯收拾好,正准备出门,碰上了前来修复桌子的林有财。 两人具是笑容满面,却都相见无言。 “林老板,你终于来了!” 钱亮从门口快步过来,对林有财说道。 “钱大人。” 林有财笑呵呵行礼。 “苏大人这是要出去啊?” 钱亮看到旁边的苏唯冯妍二人。 “花家递了帖子,邀下官前去坐坐。”苏唯特意说道。 “可是东区花家?” “正是。” 听到东区花家,林有财眼珠动了动,若有所思的样子。 “苏大人到底是金陵来的,连东区花家都对苏大人有所耳闻。” 在苏唯女官划了自己的红木桌,钱亮心里一直记挂着呢,说起话来也尖酸了点儿。 “大人抬举。” 苏唯本想顺着他的话,自夸一句,可想到林有财在场,就临时换了一句,放低了姿态,还看了看林有财。 林有财回想起来,他是给苏唯打过保票的,来日钱大人若是怪罪苏唯,林有财需上前给苏唯求情。 “大人还不带我去看看那桌面?有林某在此,无论是谁,拿着什么刀,林某都可以将它复原。” 提到林有财来意,钱亮连忙请他进屋。 “苏大人,慢走。” 苏唯一拱手,送走了那两位,同冯妍跨门离去。 “等一下我!” 是白齐,苏唯缓了两步,让他跟了上来。 东区花府。 与上次不同,今日苏唯走的是花府正门在的街道,四周全是一些有财或者有势的富人世家。 上前敲门,立马有人推开小门探头。 “来者何人?” 是个丫鬟。 “县长门下作客,苏唯,昨日收到贵府拜帖,特地前来拜见。” 苏唯说罢,将帖子递了给她。 丫鬟接过来,见到花府印章,关上了小门。 大木红门被推开,丫鬟一抬手, “苏公子请。” 苏唯点点头,心道这花府规矩倒是不少,抬脚跨入。 穿过前堂院,到了客厅门外。 “公子还请稍等片刻,待奴婢前去禀告。” “姑娘请。” 俄顷。 “苏公子请。” 白齐慢她半步走,同是进去了 冯妍也紧随其后,却被拦下。 “兵器不得入内。” 一听这话冯妍就不高兴了,脸部表情虽是无太大变化,周身的寒气却是把那丫鬟吓了一跳,连身旁的白齐也是一震胆寒,这冯妍,气势甚强。 “无妨!” 屋里人道了一句。 冯妍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留给那丫鬟一个眼神让她自己体会,随后跟着苏唯进去了。 堂前坐的身材不高的,应该就是花老爷了。 “花老爷,在下苏唯。” “久仰久仰,苏公子上座。”花老爷寒暄道,“苏大人是金陵人?” “正是。” “苏公子远道而来,却在花家受了委屈,是老夫管教不周,还请苏公子不要介怀。” 苏唯手一拱,“花老爷客气,都是过去的事了,苏某没有放在心上。” 花老爷点点头,“上茶。” “彭城偏远,又多灾患,不知苏公子前来,是为了何事?” 苏唯双手扶膝,“实不相瞒,苏某是同朝中命臣张致远张大人前来此处,调查民情的。” “原来是这样。” 话谈到这里,有仆人来报,何氏请见。 何氏在花府地位,似乎高过了花老爷,自然是被请进来了。 “老爷,苏公子。” “苏大人是朝廷的命官,夫人的称谓怕是不合适。”花老爷提醒道,善意许许。 “妾身眼拙,竟看走了眼。还望苏大人莫怪。” 何氏来了,苏唯自是起身,“是苏某未明朗身份,夫人莫怪。” 三人间平淡无奇的对话,被冯妍听进耳里,就如同一张白纸——都是废话。 可听近八面玲珑的白齐耳朵里,却是另一番意思。 前两日丁婆打骂花洛,又遭了苏唯数落,失的是花家的面子,败的是花家规矩。 如今苏唯从一开始进入花府,花老爷就处处彰显花家规矩,给苏唯看看。 小门询问,大门迎客,合的是大家的理法。 让行苏唯,拦住冯妍,亦是如此,可又因着花老爷一句‘无妨’,又放冯妍进来。 花老爷移栽告诉苏唯,花府有花府的规矩,可最大的规矩便是他这个一家之主。 苏唯从未说过自己来自金陵,花老爷又是从何得知?这一点是彰显了花家实力。 接着又来一句开门见山的将错误揽在自己怀里,让苏唯不要介怀,彰显自己的大度。 何氏口误,花老爷立即提醒,明的也是规矩的这一个道理。 这花府,真是死抓住一丝不放啊。 白齐内心叹了口气,不知苏唯此番来到这花府,到底是福是祸。 白齐想到的,苏唯自然更加明白。 这花老爷,言语里看似平淡,却处处针对花府后门一事,此时苏唯还算是同他们打缓战,就是不知接下来会如何了…… 白齐没收到拜帖,只能算是个跟班的,根本没有开口的资格 这场博弈,是苏唯自己的战场。 “都坐下说话吧。”花老爷道。 苏唯自是不能让自己累着,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妾身已经让那婆子去了佛堂领罚,苏大人对这个惩罚可还满意?” “左右苏某也没放在心上,夫人无妨便可。倒是那两个小姑娘,苏某还是有点印象。” 话题谈到花家姑娘,何氏便更有发言权了。 “小孩子贪玩,婆子教导教导,也是该的。” 苏唯一笑,既然这花家死抓住规矩不放,那她就好好给他们谈谈这规矩一说。 “许是风水人情有异,在苏某家乡,奴才是万万没资格教训主子的,那些不懂事的……左右不是苏某家乡,到底是不同。” 何氏手里一紧。 花老爷看自己派出去的‘先锋’支撑不住,自己赶忙‘上阵’。 “彭城不比金陵,王权脚下,谁敢造次?” “哦,许是苏某没表达清楚,苏某的家乡,是个村落,虽不是奴籍,却也是位卑之地,却都懂的本分做人这个道理的。” 花老爷牙根一紧,这苏大人嘴倒是厉害。 “苏大人如此年轻便能有今日成就,怕是经历不少坎坷,老夫着实佩服。” 这是开启夸耀模式?苏唯见招拆招,来者不拒。 “七品之官,谈不得成就,具是王上垂爱,识的苏某还有些墨水。” 言外之意就是,王上都说我好,你难道说我不好? “苏大人谦虚了。”花老爷道,“不知苏大人认的什么官职?老夫虽远离朝政,却不敢忘记自己是无越子民,天下老夫不敢说,但心系彭城百姓,老夫还是敢说一说的。” 苏唯拳头微握,花老爷这话值得思考。 “七品小官,不足挂齿,但既然花老爷问了,苏某自是得说一说。” 第七十五章 战场无情 “女官?!” 林有财接到消息,得知了那苏大人,竟然就是当今最得王上信任的女官! 林有财是阖家木材的老板,怎么会想不到前因后果,那苏大人说什么划了钱亮桌子,要再买一张的鬼话,都是忽悠人的! “她是女官,她是来查灾银的!” 林有财惊呼,他就知道,那苏大人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原来是打着买桌子的幌子,来探查灾银的下落! “好你个苏女官,竟敢骗你财爷爷?看我林有财怎么收拾你!” “何敢?” 忽然响起的一声冷哼,让林有财倒吸一口冷气…… “主子!” …… “原来是苏女官!” 花老爷亲耳听到苏唯说出口的时候,同样震惊无比,半晌才道出了这么一句。 彭城远离王都,却也听得到王都传闻。 王上重启旧制,晋升了不少女子当官,这一件事激起不小波浪,可最后不知怎的又被压了下去。 花老爷虽不做官,但架不住人缘广泛,重启旧制又是大事,能知晓此事不足为奇。 其实说到底,重启旧制就重启好了,关他花府何事,左右他花府远离朝政,朝廷怎样,和他八竿子打不着关系,但重要的是被提拔成女官的苏唯,此时竟来到了花府! 晋升女官的女子中,最为惹人争议的就是乾康宫里的那位,乾康宫,可是王权的下达处!这意味着女子涉政! 联想其中,花老爷断定,这个苏大人,必定就是乾康宫的那位女官,不然怎么可能随着朝廷大臣一同来到彭城,既然苏唯就是乾康宫女官,那么她背后的人……就是越王。 想到这里,花老爷不免胆寒,和但近越国国主谈什么规矩不规矩?他一定是疯了才敢如此…… 不过话说回来,女官来此,又是为何?难道…… 花老爷收起心神,看那苏唯抿了一口茶水,道。 “果真好茶,比乾康宫里的,还要好上三分。” 花老爷此时却不敢再同她来口角上的较量,连忙放低姿态,道, “鄙人之物,怎敢同御前之品比较,苏女官抬举了。” 苏唯浅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开口道, “今日就不久留了,本官还要同张大人商议事宜。”说着,放下茶杯。 花老爷听罢,道,“苏女官要事在手,老夫也不敢久留,他日必定宴请大人以示赔罪。” “那就麻烦花老爷了。” 送走了苏唯等人,花老爷的心情沉重了不少。 “老爷,那女官是什么来历?” 何氏是个妇道人家,管管家里的财务还是可以,但遇到政治上的弯弯绕绕,她就不懂了。 “她的背后,可是整个越国!” 花老爷的语气低沉而严肃,即使他身材矮小,却也难以掩饰周身一家之主的气势。 何氏倒吸一口冷气,她竟不知,这女官如此厉害? “越国?那……那林老板那里……”何氏想到了阖家木材的那笔单子…… 花老爷摆手,示意她止住,“莫打草惊蛇,先同林老板知会一声,那笔单子让他提防着点儿。” 何氏点点头,心中略略有了底。 花老爷同这苏女官较量后,似乎明白了为何王上会重启旧制的原因……女子未必不如男呐! “后生可畏!” …… “当真是心惊!” 从花府出来,白齐不免感叹,句句平淡,却句句如刀。 冯妍看了他一眼,有毛好心惊的。 苏唯笑笑,没说什么,三人前后往钱府走去。 林有财已经来看过那红木桌椅的大致情况了,此时已经离开,欲要晌午过后才会过来。 苏唯从张致远那里得知,裕王已经启程多日,约莫再有三五日便到了。 “明日的粮食发放还照常进行,钱大人那边本官也通知过了。”张致远道。 “下官明日前去监理。”苏唯请命道。 “监理就不用了,本官打算亲自去,倒是那件事,你可要上心。” “是。” 张致远倒是时时不忘灾银失踪一事。 “修建水坝和路桥的工人找的差不多了,等到灾银到了应该就可以进行。” 苏唯颔首回应,张致远对此事很是上心,不必苏唯再提醒什么。 …… 丰城。 “明天就要出兵武城,阿和,战场无情,我恐怕……” 江淮苦有一肚子墨水,到了至情之时,却不知怎的说出口了。 “清水,不必多说什么,这一天,我等了很久了。”卞和黝黑的面庞上,写着坚毅的信念。 要说开始时来到丰城参军,还有躲避婚姻一缘由,但此时的卞和,完完全全是被战场上的激情杀戮吸引了。 挥刀舞抢,英姿豪迈,上阵杀敌,实乃热血男儿本色! 江淮自然是理解卞和此时心情澎湃,当初之所以来此,是奉大爷之命保护卞和,正如他所说,战场无情,很多事是江淮不能左右的。 “倒是清水,十夫长留你,你为何还要请命上阵?” 此番开战,江淮因执的是笔墨,十夫长特意向上请命,留了他在丰城,但江淮不会丢下卞和不顾,还是请命去了前线。 “除去大爷之命,你也同我亲弟弟般,我自是放心不下的。”江淮看向卞和,眼里多了几分亲昵。 说到这里,有几人吆喝着要进来。 江淮以为是要上阵杀敌的士兵,前来写家书,便让他们进来了。 “清水小哥。”七八名穿着军装的大汉吆喝道。 “今日要写什么?”江淮问道。 “不不不,今天俺们来,不是写信的。”程老哥最是朴实,赶紧摆手解释。 不是写信? “对啊,小哥,我们今天来不是写信的。”马大哥也道。 “明天就要去战场,这是个不知死活的路子,我们怎么也不好告诉家里等待的老母妻儿。”刘大哥是个心细的,不想让家人担心。 其他人亦是如此。 江淮点点头,表示理解。 自己即将面临危难,怕家人担心,是自然不过的情感。 “那来做什么?”卞和好奇,这几人平常最爱同家里联络,半月就要让清水写一封,他都熟得了。 第七十六章 裕王之瞒 “那来做什么?”卞和好奇,这几人平常最爱同家里联络,半月就要让清水写一封,他都熟得了。 “俺们怕俺们一去不回……”程老哥一开口,赶忙扇自己两个大嘴巴子,“破嘴!” “是这样的,”刘大哥结果话茬,神色有些黯然,“其实老程说的也没错,我们要是真的一去不回,还请小哥……同我家人捎个信,让我那婆娘……别等我这个负心汉了!” “对,告诉我那儿子,一定要好好读书,将来和小哥一样,别拿刀枪,拿笔杆!” “还有我!……” 江淮听罢,心中有几分感慨,“诸位的心情,清水理解,且清水自是也不想断了大好时光,不过战场无情,清水也不能保证自己可以活下去呐!因此,诸位的要求,清水恐怕难以应下。” “小哥!今日我们来,就是要同你说这个的!” “是啊,小哥,我们来,就是为了这个事!” 刘大哥出面解释:“还请小哥留在丰城,给我们留点儿希望吧!” “是啊!还请小哥留在丰城,留点希望给我们吧!” “请小哥留下吧!” 其他人均复议。 江淮表示无奈,他理解这些人,但他们有老母妻儿放心不下,他亦有阿和挂在心上啊! “清水,我也觉得,你该留下来。”卞和听了他们的话,虽然他们也是为了一己私利,让江淮留下,但江淮的确该留下,江淮武力值基本没有,去了战场,就是赴死,他不愿江淮为了自己去冒险。 江淮刚想开口拒绝,刘大哥便开口, “清水小哥,我们知道,你最担心的就是你这个弟弟,但你能文不能武,去了战场根本保护不了他啊!” “就是,小哥,你留在这里,江小兄弟的安全,还有俺们在,俺们怎么也比你会两下子不?” 士兵们的话虽粗糙,但道理的确是这个道理。 “程子说的不错,还有我们,总比你好用!” 卞和闻言,也推波助澜道,“清水,你就留下来吧,你也不好让这些大哥们的家里人干等着,他们还等着你的来信呢。” 江淮神色复杂的看了看卞和,一方面他想到卞启临行前嘱咐,一方面他想到战场无情,但转念一想,自己的确如众人所说,毫无战斗能力,去了若是个累赘,还不如不去,且程老哥刘大哥他们也承诺会保护卞和…… “诸位且先回去,容清水想想。” 大家伙儿话已至此,也不得多说什么了,纷纷散去,留下卞和江淮二人。 卞和连忙上前继续劝说。 “清水……” “阿和,不必多说,我去意已决。” …… 二日,待那些出兵的战士们看到江淮时,不免心中无奈。 江淮,还是出战了。 “小哥……” “诸位听清水一言,诸位的家人还在家中等待着诸位归来,而清水的亲人就在军营之中,也同样等着清水并肩作战,清水实在难以放下他独自一人面对。清水相信,诸位对亲人之情,不会比清水少上半分!所以,请大家伙儿理解清水!” 众人沉默。 “小哥,我懂了!”刘大哥先开口。 江淮重重点了一下头,无言感谢。 “我们也懂了,清水!” 其他人也纷纷抬头复议。 “多谢诸位理解!” …… 出城迎接裕王时,苏唯还得了一个消息,允佐出兵武城了。 “他还真是厉害。” 苏唯略有深意地夸赞道。 裕王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运送灾银的队伍,不似以往那样人稀物少的便于赶路。三个大箱子被数十人看守,浩浩荡荡的送南方过来。 此番运送灾银,监理是当今王上的亲弟弟,彭城中县长钱亮,巡查大臣张致远,女官苏唯同同出城迎接,可谓全巢出动,声势浩大。 彭城的百姓都知道了这位大人物要来。 以往运送灾银,走的是官道,这道上行人稀少,多半是为了安全着想,进了城后,更是加紧运送道县长衙门。 此次裕王监理,特意选择了大道,这条路上行人杂乱,甚至还有摆摊市集,这些人身份高低不齐。裕王这么一走,整条道上的人都知道了有人从金陵而来,运送灾银的事。 一传十十传百,引了不少人前来驻足观看。 “那大箱子里是什么?” “是银子!” “啊?这么多!” “我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前两天招工,多半是修筑水坝了!” “那真是太好了!” …… 周围人碎碎闲言,将这件事搞得更大了。 “那中间的人是谁?怎么所有人围着他?” “当今国主亲弟弟,裕王殿下!” “长得好是俊秀!” “不知道咱们的水患这次能不能好!” “银子都来了,肯定能成!” …… 人人猜测,这个君主的亲弟弟到底能不能整治好彭城水灾。还有人说道这个裕王能把灾银送来,人品定然不错。 苏唯知道这些传言后,心道这裕王小聪明耍的倒是不错,以往那些大臣,生怕灾银丢了,从官道急急忙忙送来,急急忙忙运到衙门,最后都落得钱亮口袋里。这个裕王,却是不怕那些,专门调了人多嘴杂的地方,招摇过市的运来灾银,可谓人尽皆知你来此送钱。 好不容易将数十人的运送队伍安顿下来,苏唯又跟着参与清点银两一事。 “三万两?” 苏唯他们请的是两万两,莫不成是越王有钱了? 裕王没说话,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 苏唯忽然明白了,多的这一万两,是上次卞启监理时,裕王扣下的那一万两。 裕王把苏唯交到房间里,同她说了些事。 “这么说,王爷是早就知道灾银会被吞一事?” 裕王解释,他之所以扣压上次那一万两,是因为不想再多余的钱给了那允佐,因此就私自扣压下来。 苏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既然知道允佐会通过手段,盗取灾银,为何不出面阻止呢? “允佐多疑,会打草惊蛇。” “如此呢?如此就不惊了?”苏唯再问。 裕王叹口气,“苏唯,你可知你最大的缺点?” “苏唯不知,苏唯也不想知。”苏唯回答,“王爷只需要告诉我,为何知道灾银被盗,却不肯出手?” 裕王还是没有回答她,反而道,“是你身为女子的狭隘。” 苏唯不言。 “王兄也同样知道灾银被盗一事,且知晓多年,他做了什么?且他亦知晓我扣压灾银一事,他又做了什么?” 苏唯沉默。 第七十七章 清水心惊 从裕王那里出来,苏唯仍在想着灾银一事。 “不管如何,灾银已经到了,裕王之谋……”苏唯沉沉吸了一口气。 “罢了,”苏唯又松下这口气,“狭隘?” 苏唯想到裕王对她的评价,女子的狭隘? “我竟忘了,自己是个女子……” 苏唯自嘲的笑了笑,摇摇头离开了这里。 踏出裕王院子,一直跟着的冯妍又出现,苏唯面容平静,抬脚离开了。 …… 丰城距离武城,约有半月行程。 常德所带领的两万军先行,后有虎狼关派来的一万军在路上。 “听说这次大将军会亲自前来。” “你这消息不灵,大将军的确说是要来,不过后来又被什么事情耽搁,来不了了。” “谁说的?此番征战武城,是大战,大将军一定会来!” “来来来,打赌!” “算我一个!” 军营驻扎之际,几个爱闲谈的将士扛米之际在一起,谈论其此次作战,大将军允佐是否会来。 扛着米袋子的卞和听到了,走慢了两步,将他们的话听了进去。 江淮正记录着粮食的余量,卞和走来,放下米袋子,在江淮耳边低语, “听说允佐会来。” 江淮手里的笔顿了顿, “下一个。”继续记录粮食余量。 后面扛着米袋的人继续上前,放下米袋,等着记录,卞和知道江淮这是怕人多嘴杂,止住口就离开,继续去背米袋。 军营不比丰城,将领担心逃兵或者敌营探子出现,加大巡逻力度,防止此类事情出现。 因此江淮同卞和说话,不比在丰城时方便。 “静观其变。” 江淮趁着去解手的空闲,路过卞和身边说道。 卞和若无其事的继续搬米袋,但江淮知道,他听见了。 江淮不辞辛苦给那些士兵写家书,无论信件长短,无论时间何时,那些人心里是记着的,否则也不会在出兵之际,提出保护卞和的条件,江淮觉得,他这事做的对,那些人虽是粗人,但都有感情,或许卞和同他的命,就会把握在这些人手里。 此番若是允佐真的来了,那些人,可能就是保护他们的屏障。 因此,江淮对此事没太多担心。 他更担心的,是战场无情…… …… 允佐会否参与武城一战,的确是恍惚不定的,可允佐大军到达的那天,这事就有底了。 允佐,还是来了。 他来此的第一件事,不是鼓舞即将上阵的士兵,不是振奋军心,而是要找一个人。 那个辱他家族名誉,为躲避婚约前来参军的人,卞和。 卞和虽然知道这个允佐不会放过自己,但听到这个消息,还是震惊了一会儿,全军通告,寻找卞和。 幸好当时报名参军时,用的是江淮的姓,否则,花名册上,允佐必定能一眼找到他。 江淮接到这个消息时,心里的担忧多了不少,因为这个允佐,打的不是报复的名号寻找卞和,而是打着征战沙场好男儿,鼓励嘉奖的幌子,来发动全军寻找卞和。 允佐要让所有人知道,他允家的人,不是好欺负的! “不知道谁这么傻,有着好姻缘不要,非来战场杀敌?” “就是,不过话说回来,大将军真是肚量大,侄女被拒婚,反过来还要嘉奖他。” “你不懂,大将军征战沙场多年,最看得起的就是这种好男儿!” “不见得……” 各路英雄各路言,只有卞和江淮知道,这允佐,定不会向表面说的那样,嘉奖?怎么可能! 这通告下去好几天了,允佐这边还是没收到卞和消息,但他也不急,他知道,这卞和必定就在这个军营里!他逃不掉! 卞和没见到允佐,可是江淮却见到了。 江淮会写字,会算法,粮食的记录是他来管理的,允佐查看记录时,特地问了记录粮食余量的人是谁,江淮这就被叫了去。 江淮接到消息,心中不免一紧,但想到他或是只询问粮仓一事,握紧的拳头又松开了。可是,当他看到允佐的相貌后,竟然头冒虚汗,口不能言,腿站不稳。 允佐见到来人,手里的毛笔没有停下,甚至连眼睛都没有抬起,在他看来,这人顶多有几两墨水在肚子里,他还瞧不上眼,不过是军营里会写字的比较少,他这才来了兴趣想要建议及,他只一问 “汝名?” 可江淮却不似允佐这般平静,像!太像了! 时光追溯,回到那年他刚刚被卖了的时候。 他来自牛蛙村,他有很多哥哥,有很多弟弟,他是年龄最合适的那个,又是个男孩子,能卖个好价钱,他娘就不顾他的想法,把他卖了。 他心有不甘,却接受命运,那买人的刘大全说会带他去大城市,见贵人,他心里好奇向往,就随他去了…… 可谁知,半路刘大全失踪,他们全车的小孩儿都迷失在深山之中,直到遇见眼前这个络腮胡的将军。 江淮记不清那晚有没有月色了,他只记得他睡得沉,被一个女孩儿一声吓醒,接着就是这个络腮胡的将军,一声令下,宣布了全车小孩儿的命运! 童年阴影一直割舍不断,就是因为这个络腮胡将军。 那是一车他没见过的小孩儿啊,他都可以无情杀害,何况是辱他族人的卞和!? 江淮是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多么可笑,竟然想着用几名士兵对自己的感激之情,来保住自己和卞和的性命? 天方夜谭! 那个他一直记在心里,想忘不忘不掉的无情将军,此刻,就坐在账中央,用他的左手拿着毛笔,像个文人骚客般写着什么……虽然时光已逝,但江淮不会认错! 他还是那把络腮胡,一脸凶煞,即使他此时执笔不执剑,但江淮还是可以认出! 江淮这么一走神,错过了回复允佐的时候,允佐见他迟迟不说话,停下笔看了看他,再道一句, “汝名?” 江淮此时回过心神,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回将军,吾名江清水。” 允佐神色一顿, “清水,至清之水,极之水,名淮,倒是好名字。” 允佐再解释清水二字时,尤其是提到淮字时,江淮似乎停止了呼吸。 “江河的江,淮水的淮。” 江淮的心顿了一顿。 “汝倒是唤起了吾之记忆。” “清水之幸。” 江淮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从大帐里出来的,但那种感觉他实在不想再经历一次。 但好在,好在允佐没有想起来自己是谁,他是该庆幸。 江淮一回到自己的帐篷里,卞和早早就在此等着了。 “怎了?是不是他知道了什么?”卞和一脸急迫。 江淮此时已经冷静了不少,摇了摇头,劝慰道,“咱们小心为妙。” 可江淮还是不了解允佐,这个文韬武略,样样精通的看似粗犷的大汉。 江淮一举一动,都入了允佐之眼,还有江淮的名字,岂止是勾起了允佐的回忆…… 待江淮离开后,允佐便完全的放下了笔墨,宣布道, “来人!” 第七十八章 水患事结 高耸的台板上,裕王一身玄色官服,站立其中。 “本王宣布,金水江水坝,今日开建!” 说罢,裕王大袖一挥,江边立即有人一锤砸下江边第一根木柱,挥舞有力,被锤下的木桩,屹立不倒。 县长钱亮选了个开土动工的好日子,裕王来宣布建启,苏唯站在张致远身后,看着底下的人一脸期盼的望着这个水坝能在来年洪水爆发之前建筑好,这样他们就不用在七八月时离开家乡,跑到高山去避难了。 听到王上弟弟,裕王在高台宣布开建水坝,底下的百姓全具沸腾,欢呼君主万岁,王爷圣明。 民心所向的感觉是如此的,苏唯心中感叹道,这是一种振奋,让人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有用的,自己身为朝廷一员,就该为民着想,为百姓谋福利。 “王上体谅百姓,特命本王,为彭城修建水利,再添私款一万两!” 待百姓欢呼声渐渐安静下来,裕王又宣布了一件振奋人心的事。 私款,也就是越王自己当君主挣的钱,裕王此语,为越王拉拢民心的意思很明显。 “王上圣明!” “王上圣明!” 百姓欢呼声一阵高过一阵,络绎不绝。 苏唯注视裕王背影,原来他扣押的一万两还有这个作用,这个裕王还真是处处为他那个王兄着想。 许是裕王感受到了苏唯的目光,微微转头,又看向全城百姓。 “本王在此立誓,定不让彭城百姓,再遭受水灾苦难!” 裕王又说了几句鼓舞民心的话,开建大典就算是结束了。 张致远协同钱亮负责水坝修筑工程去了,只留裕王苏唯一起。 回府的路上,裕王步伐缓了几步,用微不可查的声音对着空气说道。 “那日的话你别恼我。” 说罢不等苏唯反应,裕王便大步走开了。 苏唯回想了一下,才意识到那话是同她说的,什么嘛,羞辱她是个女子又来叫她别恼他,懒得理你。 苏唯倒是把这件事随手就抛在脑后了,可冯妍却记在了心里。 “那日的话?” 冯妍只有那次离开过苏唯……裕王同苏唯说了什么? 看着苏唯的背影,冯妍摸了摸自己的大刀,这苏唯真是不老实,就那么一会儿功夫,还想传递情报? 苏唯心里想到的,却是彭城一事,经过这么大的折腾,水患一事也算有了着落,只要水坝修建能得到很好的监理与施工,来年就可以阻挡潮水肆涨的灾害。 彭城水患一事告一段落,那么留在苏唯脑子里的,还有彭城灾银盗窃一事。 阖家木材。 苏唯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跟着裕王去了。 裕王见她跟了,虽是身形顿了顿,但没有开口阻止。 “何事?” 进了屋后,裕王屏退左右,问道,随手一挥,坐在了塌上。 “灾银一事。” 苏唯回答言简意赅,冯妍站在她身后。 裕王深呼一口气,“你递上来到折子本王也看到了。” 苏唯自是知晓越王对他甚是信任的,折子给他看也就不稀奇了。 “不知王爷有什么看法?” 裕王抬头看了一眼苏唯,嘴角微弯,“你递上的最新情报,或与本王擦肩了。” 苏唯意识到自己想错了,开口详说道, “具下官探查,阖家木材最近有一笔单子出货,应该是同运往虎狼关的。” “应该?” 裕王重复道。 苏唯抿了抿嘴,“没有实质性证据,是下官猜测。” “此法不妥。”他评价的倒是简单。 “王爷以为如何?” 裕王轻笑一声,“当真是穷路?” 苏唯再一抿嘴,这裕王倒是把她的心理把握的极好。 “下官探查到,阖家木材是提供银两的一个中转站,许多商贾权势,都会通过订制木材的正常方式,将银两转移到这里,再由木材铺转到允佐之手。” “如何得知?” “木材铺中有详细的货单记录,一查便知。” “可木材铺自愿帮助前线,银两又是通过正常渠道收购的,你凭何定罪?”裕王挑出苏唯推理中的矛盾,一击即破。 “订制货单涉及银两,足可敌国,凭这一点,就值得怀疑。彭城水灾成患,为何不用这些钱修筑水坝?”苏唯反击。 一套红木桌椅,随随便便就是一万两? 裕王轻蹙眉梢,略略沉思中。 “你的计划是什么?” 半晌,裕王问道。 “木材铺最近的一笔单子马上就要出货,可以从这里下手。” “你又凭何断定判罪?” “这么多的银两,寻常人家不可能拥有,以为灾银,都是朝廷派发的,上面有朝廷官印,木材铺不好处理,因此这些银钱定是先存在某处,日后逐步销毁。若我方发现那交易的银两是官家银子,这罪名就成了。” “你说的倒是轻巧。” 裕王加一句嘲讽。 苏唯双唇闭住。 苏唯说的没有错,灾银的去向是大事,不可能随意被转让,盗取的灾银,也不会马上被销毁,只能是先落在某个地方,待风头过去,才慢慢转移。 按照时间来讲,此番转移的银两,应该就是上次卞启监理的那批。 可这裕王是吃了什么呛药,处处针对苏唯? 苏唯算是知道了,在裕王就是跟她过不去了。 “你不必揣测本王。” 裕王看透了苏唯的心思,开口道。 “你还记得我那日同你说的话吗?” 什么话?说她狭隘? 看苏唯神情,裕王就知道她想错了。 “王兄知道灾银被盗,却不制止一事。”裕王提醒了一句。 原来是这事,这个问题苏唯的确是想过,且也想出了原因。 “变向讨好,无力管理。” 裕王点了点头,苏唯说了两点,对了两点。 “还有呢?” 还有?苏唯沉默,不知道第三点。 “王上并不想管理此处,即是无力,也是无心。” 不想管?越王身为越国君主,竟会有不关心子民的道理? 苏唯皱眉,裕王这一说法,有些违背她对君主的认知,但是她内心,又不排斥这个答案…… “你且想想,抛去女子的……狭隘,你且再想想。本王不便多讲什么。” “王爷是说!”苏唯想到了! 是联盟! “北燕?” “现在应该叫做嘉南国。” 原来如此,苏唯明了。 “苏唯愚钝,竟未想到这点。” “你已异常聪慧,无需如此。”裕王很想这样说,只是话到嘴边,又停下了,换了一句, “本王也是最近才发觉的。” 从裕王处回来,苏唯的心没有清晰,反而是更乱了。 彭城处于江水之地之北,离北燕较近。 越晋作战,虽胜算略大,但越王容不得马虎,早就做好了同北燕联盟的准备,彭城之地,就是联盟的筹码。 都已经是筹码了,还修什么修,建什么建,都归去北燕管好了,彭城这么一大块地方,足够当做筹码,北燕王即使知道了,也不会因为一个水坝之事和越王有什么矛盾。 不过北燕的内斗,却是改变了这一情况,同越王联盟的,不是北燕,而是嘉南。 嘉南王虽兵马充足,但毕竟是新立国家,根基不稳,彭城这个大礼,越王觉得嘉南王还是收不下的。 赠送彭城一事,也就了了,加上张致远请派灾银的折子递了上来,越王就顺水推舟,得了这个名声。 苏唯忽然想到那个词语,女人的狭隘? 为何女人,是狭隘的? 带着疑问,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裕王在屋里,驻步遥望。 “该不该?” …… 林有财那日检查了桌子损毁情况,就一直没来过钱府,今日想起这档子事,赶忙拿上工具来了。 “林老板再不来,本官还以为您是忘了这事,要派人去请您呢。”钱亮倒是心心念念他这个宝贝桌子,看看钱府,估计最值钱的就是这桌椅了。 “哪里哪里,店里忽然有事,忙不开啊,钱大人多担待。” 林有财在心里碎碎念,这钱亮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刽子手都请到家里来了,还不知死活,整天就念着那桌椅。 桌子是修不好了,但钱亮还有没有命用,就是未知数了。 夜晚来临,一切悄无声息,事情仿佛还是那个事情,但实质已经变了。 裕王抬头望月,灾银被盗一事,该有个结局了。 京都卫来报,林有财今晚开始准备运输灾银。 今晚,现在已经亥时三刻,是该走了吧。 “走水了!走水了!” 静夜呼声忽起,响彻整个钱府。 这钱府宝贵啊,巡抚大人张致远,亲赐女官苏唯,还有当今王上亲弟弟,都在此处。 “你去哪里?!” “速速通知裕王,林有财逃跑!”苏唯本来准备上完厕所入睡,但听到钱府走水的消息后,变得一脸震惊,撒腿就要跑,被冯妍拦下。 冯妍听到此话,也是一愣,她知道林有财这人对于灾银一事有多重要,竟把越王之看管苏唯一事先抛去了脑后,但她还没有傻的完全,问道 “那你呢?” “我去找阖家木材!” 冯妍接到命令,火速冲往裕王厢房。 “等一下!”苏唯又忽然叫住冯妍。 冯妍知道这是急事,这苏唯怎还叫住她! “怎了!” “我去通知裕王,你截住林有财!” 冯妍暗骂自己傻了,换个方向继续冲去。 苏唯见她离开,也飞奔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那个方向,却不是裕王厢房方向。 “无终,再也不愿见到你!” …… 第七十九章 再度相聚 天色渐渐暗下来,山间多了野兽的哀嚎,蝉鸣早已消失,只留耳边风声簌簌。 偶有云蔽月,偶有叶落光,山野丛林,仔细听去,一急喘之声颇为明显。 那黑影在树林中拼命奔跑,身上忽现金光,又倏地消失。 云走月明,柔光散下,照在山谷四处,照进某个破旧洞穴中,一看似是个小叫花子睡着的脸上。 小叫花子不自在的动了动,许是山石过硬,接近冬日的风又太寒,小叫花子睡得不安稳。 忽的,小叫花子鼻子嗅了嗅,一双清澈眼眸立即睁开,全身处于戒备状态,盯着洞口,眼不眨一下。 喘息声越来越大,那人已经筋疲力竭,离小叫花子的山洞越来越近了。 小叫花子身体绷紧,随时准备冲出去,同来者‘一决死战’。 “啊!” 没等到那来者,只听洞口尖叫一声,随即惊起入夜的乌鸦,离开枝杈,半空旋飞,寂静的山林顿时多了几声乌鸦回唱,紧接着又是漫长的寂静之夜,仿佛那一声尖叫不曾出现过。 小叫花子保持戒备状态良久,始终不见有人过来,小腿肚子略有一些酸麻,拿起当做枕头的一块合手青石,踮脚而行。 山洞阴暗,江淮根本看不清其中有什么东西,只知道前方是个山洞。他本想着,终于可以进去停息半晌,没想到山洞口居然有人设下险境,乌漆墨黑的,他着了道。 掉入深坑半晌,也不见有人来寻,江淮猜测,该不是山下猎人特意挖了此洞,来抓猎物吧,那他岂不是要等到白日? 看不清周围情况,但摸了摸周壁土质,这坑挖了有一阵时间了。 这坑有半人之高,若是平日,江淮也就上来了,可如今却是重伤在身,掉下来时又毫无防备,想要自己上去,怕是难了。 只得等明日有人经过,才可出去罢。 江淮这样想着,深坑上方,却忽的出现个脑袋。 江淮一惊,难道他们这么快就找到他了? 虽看不清人脸,但人头的个数江淮还是看得清的,只那一个,看来不是允佐的人。 “这位兄台,在下误入兄台……陷阱,还请兄台解救。” 知道不是允佐那帮人,江淮的心放了一放,开口求救道。 那人影自是出来查看情况的小叫花子,洞口外四周无人,那声尖叫,定是某个落入险境的傻蛋发出的。 小叫花子朝着陷阱看了看,的确有个人在里面,这人身上还散发着血腥,方才就是这浓厚的血腥味惊醒了他。 小叫花子抬头看看天,算了算时间,月光落在他的脸上,虽然难以辨别,但还是可以看出,他是她,她是苏唯。 月光也落进深坑,苏唯大致的看清了他的模样,军服?还有一把剑。 苏唯更加谨慎起来,这人或是个逃兵,周围说不定会有驻扎军队在此。 最近途径这里的军队是……嘉南王的那批。 苏唯又看了看那人方才跑来的方向,的确是北方,这家伙不会真的是北燕逃兵吧?压低声线道, “你是谁?从哪来的?” 听到那‘脑袋’发声了,江淮就知道自己还有救,但身体的虚弱,与追兵的压迫,并没有让他慌乱。 “我叫程刚,前线来的。” 前线?这家伙骗人不带这样骗的,苏唯是傻了才会相信。 苏唯头也不回的就要离开,江淮一见她要走,赶忙叫住。 “小哥等下!” 他本以为,苏唯只不过是有些小聪明,在洞口前设下陷阱,再多说一些,这个人也很小心,没忙着救他出来,而是问他身份来历,他也谨慎的没有回答别处,除去惹事的名字,也算说了实话,这个人却是不信他。 难道他知晓地理? 苏唯顿步,江淮听到她的脚步声停下,忙道, “我却是前线来的,被人追杀,才不得已从此处逃跑,现下身受重伤,实在无法自行出去,还请小哥救我出去。” 苏唯听罢,没有动弹,这人先前小瞧了她,还要拿出‘前线来人’来压她,现在又说出这些,实在难以相信。 江淮见她还是不动弹,知道自己这些话还没有力度打动她,只是经过这一摔,伤口似乎又裂开了,他不能拖下去了。 “小哥,我身边有把剑,若你还是不信我,随时可以用它杀了我,我这就给你扔上去。” 说罢,他费力拿起腰间铁剑,卯足了劲向上一抛。 苏唯看看地上的剑,这剑是军队的,这人即是逃兵,还拿着这个作甚?傻蛋。 她没说什么,走开了。 江淮心一凉,这人好硬的心肠。 不久,被抛下来的绳索,却是让江淮改变了看法。 这绳索是拿秋日的藤蔓简易编制的,苏唯本想着山洞太凉,用藤蔓栓个吊床也不错,吊床还没弄好,先救了人来。 “绑紧了。”苏唯提醒道。 江淮艰难的动了动,将绳子绑住自己的腰部,拉了拉绳子,确定绑好了。 “我开始拉了啊。” 苏唯说着,拿着绳索向后退去,绕过前面一个不远的树墩子,一脚蹬着树墩,一脚踹着地面,两只手一同用力。 这江淮是个成年男子,苏唯又是个半生的女子,力气跟不上,江淮是发现了这人力量不够,奈何自己手臂受伤,根本使不上力气。 苏唯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不是我不帮你啊,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本来就没劲儿,这还没吃饭呢,实在拉不动啊。” 江淮也知道这人说的不错,但他不能待在这里,允佐的人还在追杀他,他还要回到金陵,回到卞家…… “小哥,还请你再坚持一下,我真的不能待在这里,我的亲人还在等着我。”卞和…… 苏唯犹豫了一下,记忆依稀回到幼时被关在马车里…… “你抓紧了啊。” 苏唯起身,抓起绳子准备继续。 江淮手上的力度加大几分,屏气凝神,准备从这里出去。 虽然苏唯没吃过奶,但她的确是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绳索从她手中喇出,带着丝丝血迹。 苏唯心里骂到了天翻地覆,江淮的身影也渐渐从坑里出来。 她牙口紧闭,似要将下半辈子的力气都用完,江淮一手已经扶地面,可以借力了。 树墩子上的脚掌使劲儿一蹬,江淮整个人趴在了地上。 “累死奶奶了。” 苏唯挨着树墩子,整个身体趴了上去,那把剑就在这里,被她握紧。 江淮知道自己此时这个姿势极其难看,但现下他已管不了那么多了,一手扶地,试图让自己坐起来。 苏唯在旁边看着,直到觉得这家伙不是骗人的,才上前扶他。 “累死我了,你可不能忘恩负义啊。” 江淮倒是知道她心里的小九九,道,“在下不会忘记。” 苏唯顺手摸了他一把,精光一闪,他这手不是拿兵器的。 第八十章 欲要收买 苏唯不见的消息,越王已经知晓。 他双手青筋爆现,攥着那封裕王的来信。 允佐细作,当真是精明! 冯妍站在殿前,虽是低头而立,却将越王神态变幻尽收眼底。 越王不相信,自己竟被一个小小细作戏弄至此,可裕王来信中,说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京都卫冯妍也前来回报,怎么可能出错? 越王可饶她性命,为她重启旧制?真是可笑! 远在彭城的裕王,此刻正站在窗前,凝眉而望。书案上一还未入封的信件,开头四个大字——计划有变…… “聪慧至此吗?” 裕王默默道。 苏唯不是无缘无故逃跑,一定是知道了什么,那么她,就不该留。 可裕王的剑,从来不会让自己染血。 “王兄,莫要臣弟失望。” 那封寄给越王的信上,写着苏唯的来历,加上冯妍证词,足够让越王相信,苏唯是允佐派来之细作,潜伏裕王身边,伺机而动,获取情报,有助允佐起兵造反。 她后蹊跷的成为越王殿前女官,更加方便允佐得知越王情况,越王知晓后,无论苏唯逃到哪里,都必死无疑。 精明如无终,已经探察一切,但聪慧如苏唯,也已经发觉一切。 苏唯不得不逃,因为她的结局,无论怎样,都是死路一条! …… 彭城,钱府。 裕王对外,只说苏唯是出去办事,并没有通知别人苏唯逃跑的事,可白齐不这么觉得。 苏唯离开后,紧接着就是裕王暗中寻人,虽此事是暗中进行,但白齐还是察觉了事情的不简单。 白齐看着苏唯雕刻到一半的柳木疙瘩,愣愣出神。 他已经懵了几天,自从苏唯平白无故从钱府消失,他就觉得他的脑子不是他自己的了。 不是和花府谈的好好的吗?开建大典也好好的,且裕王都来了,灾银一事也会有着落的,可苏唯为什么还是跑了呢? 最后冯妍也离开了,冯妍以前都是寸步不离的跟着苏唯的,那么苏唯的离开,必有蹊跷。 白齐把柳木疙瘩和刻刀带走了,准备离开,不料裕王此时进来。 “白先生要去何处?” 白齐吓了一跳,他觉得,苏唯逃跑,多半与裕王脱不了干系。 “这是苏大人的东西,白某先给她收着。” 裕王看向白齐手里的柳木,伸手拿来,却不料被刻刀划伤。 “请王爷恕罪!”白齐见到血珠,赶忙请罪。 裕王两指一抹,轻声道,“无妨,是本王自己不小心。” 说罢,依然拿起了柳木及刻刀。 “无事了。” 柳木被收走,白齐也没了理由待下去,随即离开了苏唯的房间。 白齐心有余悸,出来之后,没有留在钱府,而是去了东区。 “这不是那天那个男子吗?” 七姑娘从后门见到了,赶忙退后几步,未出阁的女子,还是不要私自见男人的好,不然又会被骂。 “姐姐,走吧!”花洛的小脑袋探出来,今天她穿的倒是水灵的。 花七姑娘向外伸头瞧去,见白齐走远了。拉上花洛小手向西走去。 花洛等今天等了好久,她自小就关在花府,整天对着丁婆那个老婆子,不是挨打就是挨骂。只有七姐姐对自己最好,她求了好久的七姐姐,让她带她出来玩,今天总算是实现了。 这还要感谢上次那个清秀小哥哥,因为她,丁婆才能去了佛堂,她与七姐姐才有机会出来。 西面是集市,里面的花俏玩应儿最多,花洛可以好好长长见识。 花七姑娘也是兴奋的,她像花洛这么大的时候,也期盼母亲能带自己出来逛逛,可碍于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母亲从没带她去过任何地方,西区的闹市,她是从外出采购的丫鬟那里听来的。 白齐也不知自己来此作甚,只是依稀觉得这里或许有苏唯的下落。 到了花府门口,白齐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又半路折返回来了,忽然眼角撇到两抹光鲜。 是七姑娘和那个小女孩儿,白齐摇了摇脑袋,一路闲逛。 …… 山丘中。 苏唯采了些果子,算是吃食了。 江淮也不介意太多,此时手臂上的伤口已经被苏唯简单包扎,虽提不起东西,但吃个果子还是可以的。 苏唯检查过,他身上的伤口多半是疾跑中受的,都是小伤,只有手臂上的那口子略微严重了些,却也无大碍。 “小兄弟为何在此?” 苏唯觉得他可能是吃饱了闲得无聊,开始打听起她来了。 “七八月时水灾,来这躲避,还没回去。” 苏唯扯了个谎。 江水之地,多水患,江淮信了她。 “怎么没回去?” “家都被冲没了,还不如在这里。” 家这个东西,苏唯早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那没有其他家人了吗?” 苏唯看了他一眼,“没了。” “抱歉。” “没事儿。”苏唯起身,拍拍屁股,“你是要去彭城吧?” 回到金陵,却是要经过彭城,江淮点点头,“算是吧。” “从这出去,顺着江走,三五日便到了。” 苏唯回身拿起那把剑,这剑不错,砍柴正好,“没啥事你就走吧,这地有点小,容不下你。” 江淮抿了抿嘴,不知这人居然要撵走他。 “我看小兄弟机智过人,可想过谋条出路没有?”江淮甩出一个好处,想暂且稳住苏唯。 “机智过人倒是不敢说,就是比你聪明那么一点儿。”苏唯嘿嘿一笑,“不然你也不会掉到陷阱不是?” 江淮没反驳,在他看来,这人也就有些小聪明,大智慧一词和他还有些距离。 “小兄弟可愿意跟我走?保证你衣食无忧。” 衣食无忧?苏唯信他个鬼嘞,他都被追杀,还要给她富贵? 他是个士兵,在逃的士兵,能跟士兵有冲突的,不是敌军就是长官,这家伙自己个儿从前线跑来,追他的定不是什么敌军,那就只有长官了。 且这自称程刚的人,两手手上虎口没有茧子,单单右手食中指有常年执笔的痕迹,估计在军营里也不是上阵的,顶多是个记账的吧。 不能上阵杀敌,就意味着没有军功。 就这身份还能惹了军中长官,那得多厉害啊,苏唯才不要跟着这么厉害的人呢。 “小弟我就好在这山里熬着,什么荣华富贵衣食无忧还是大兄弟自己享受吧。” 江淮见到这利诱不成,开始想别的办法。 “打住,我是不会把你弄进城的。” 苏唯看出他的意图了,但防止东拉西扯的再和他解释,直接说明了自己不会进城。 这么一说,江淮倒是有了点子。 “小兄弟左右不进城,难不成在彭城中,有仇家?” 有仇家个鬼啦,苏唯白了他一眼,没回答他。 “砍柴去了,不然晚上冻死。” 苏唯头也不回的朝着洞口走去,留下眉头一皱的江淮。 “我们会被冻死!” 他心底默默念。 …… “苏唯……” 第八十一章 采温有鬼 苏唯是夜里不见的,彭城地处江水,四处又是群山,单凭自己的力量,定不会走远,裕王猜到这点,又忽然想起苏唯之聪慧。 “我能猜到,她未必不能。” 因此,裕王把搜索苏唯行踪的范围缩小到彭城以及彭城周边小镇。 天色渐暗下,白齐才闲逛回来。 今日这个闲逛,却让他轻松不少。 他本是跟着钱亮瞎混的,整日讨好钱亮,他知晓钱亮库银来的蹊跷,但他就是不点明白,甚至还推波助澜的帮助钱亮骗取朝廷灾银。 后来苏唯来了,他想升官,想巴结苏唯。 奈何苏唯一直不理睬他,好不容易他帮了一把苏唯,骗取了林老板的信任,苏唯同他算是联络上了关系,可现下苏唯一走,他这又没了着落。 “唉,这都什么事啊!” 陪苏唯演的那场戏,算是把林有财卖了,变相的就是把钱亮卖了。 或许,一开始,白齐就不想隐瞒灾银一事吧…… “生活所迫,生活所迫啊!”他不禁仰天感叹道。 忽的,他双眸一定,止住声音,神情变得严肃。 周围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房顶上传来,白齐脚下没有停下来,屏住呼吸的仔细听那动静。 那些人不似冲着他来的,待到脚步声渐行渐远,白齐才恢复正常,心里猜测,是裕王的人马又去找苏唯了? 白齐不再多想,大步向钱府走去。 “白先生的确是清闲。” “王爷?” 一推门,裕王已经在此等候白齐多时。 …… 越王冷静后不久,便派冯妍调查裕王信中所提之事是否属实。 按照裕王信中所说,苏唯是允佐早早培养好的细作,只等时机成熟,将她安排在越王身边服侍,不料遇到黄龙一战,允佐更是把握机会,发挥自身优势,让苏唯巧妙的留在了裕王身侧,接下来,便是苏唯进宫…… “允佐,当真多谋……” 虽远在前线作战,但依然能掌控朝局之人,还真可谓高人,越王不得不佩服,只不过,还有一点,越王想不明白…… “德意。” 德公公操着碎步上前,双眼透**澜不惊的神态。 “奴才在。” “卞启回来了没有?” 卞启月前奉越王之命前往嘉南国赠送贺礼,算算日子,也该回来了。 “回王上,卞大人已经携着万军令到了越国境内,估摸着不出半月就到了。”德公公一口公鸭嗓万年不变。 “万军令……薛城的军营可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就等着那万军入住呢。”德公公回答道,抬眼看了一眼越王,欲言又止,试探的问道,“王后娘娘那边的采温女官……” 越王侧眼看去,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 以往苏唯还在的时候,越王还能得些空闲,可苏唯去了彭城,现下又逃了,这事还没有公布,但德公公作为王上身边的老人儿自然是晓得的,同时德公公也知晓,越王是习惯了苏唯的,这情感恐怕不是君臣之情,因此,德公公这才有了让采温女官前来乾康宫帮忙的想法。 一是缓缓越王的相思之苦行政之劳,再顺道把那苏唯忘了,这样一来,岂不两全美好? 可德公公到底还是不懂这男女情爱,无余是帝王,怎会被一丝情感左右,这点点情分,断了便断了,倒是祖宗传下来的千秋大业,可不得断在自己手里。 “采温是王后宫里的?”越王忽然问道。 “是王后宫里的。” “走,去看看王后。” “摆驾!” …… 越王并不喜王后,但碍于巩固权势,依旧娶了姒菲,姒菲心中也明白,但即都是不情不愿之事,怎好相互强求? 只是帝王之家,又哪里有何自愿一说? 整个凤栖宫,都是姒菲一人之天地,除了有些孤寂,倒也独得清闲。 “采温,你看。” 姒菲闲来无事,时常爱摆弄花草,秋日的金菊,她怕冻着,特意挪进了屋来,无事修剪,再让采温来看。 “这金菊倒是被娘娘养护的不错,比娘娘还好看。” 姒菲没王后的架子,采温平日也打趣她打趣惯了,可今日却是不巧,被前来的越王听了去。 “是谁诋毁寡人爱妃没有金菊好看?” 采温惶恐的转过头来,“王上。” 王后也同样起身,行礼道,“王上。” “起来吧,”越王一把拉起王后,而后又对采温似是斥责般说道,“你这奴才到是胆大的,连你家主子都敢打趣。” “王上赎罪,采温知错。”采温反应迅速,立即请罪道。 姒菲眼眸不由自主的黯了一下,只是一瞬。 “采温?”越王对这个宫女的名字倒是有印象,是当初和苏唯一起提拔起来的第一批女官之一。 “奴婢在。” 越王倒也没有别的意思,唤了一声起来吧,就拉着王后坐下了。 “近日可好?” 被越王拉着,王后略有些不自然,回答的倒是平静,“除去王上不来,都是好的。” 越王嘴角一勾,“政务繁忙,王后自是理解寡人的,对不对?” “自然。”王后轻点下颚,“今日怎的没人传唤,王上就来了?” “想来就来了,左右你是寡人之妻,这里亦是寡人之家,难道回家还要报备一声?” “是臣妾想错了,王上莫怪。” 越王将手一摆,“怎会。” 德公公会意,带着众人下去了。 春宵一刻。 姒菲余光看得清楚,采温紧握的拳头……她亦是小气了不少,同一个女官也要争风吃醋。可这,正是女子本性。 同德公公出来,采温看了看周围无人,压低声音道, “那事可成了?” 德公公板板脸,“女官大人安心在凤栖宫好好侍候吧,那边自有杂家给你看着。” “那多谢公公了,事成之后……” “事成之后杂家同那家的情分,就算是断了。”德公公打断她。 采温不怒反笑,“采温自是知道的。” 德公公袖子一甩,神色不悦的离开了。 “德公公慢走。” 采温转身,遁入黑夜之中,在花园里圈圈绕绕,穿过几层宫墙,来到一个紧闭的红门之外。 四周无人,采温踮脚,推门进去了。 “娘娘……” …… 彭城,东区。 夜晚来临,花家下人们忙着自己的事情,花老爷也在操心前些日子的那笔单子,何氏在账房里翻看账本,无人发现花七花洛不见,直至第三日的绑架信传来,花府上上下下才被惊动。 第八十二章 江山清水 许是遇见苏唯,江淮的运气好了不少。 不仅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连身后追兵也没了踪迹。 “我打算明日一早离开。” 砍柴的铁剑放在顺手能拿的地方,苏唯拽紧了绳子,确定它绑好了,弯腰捡起另一根,随口道,“走呗。” “小兄弟,打扰你多日,实在是不好意思。” 江淮说的是真心话,虽每日吃的是果子,喝的是露水,但苏唯却事事自己揽下,不让他插手半分。 “你可别不好意思,都快待半个月了。” 苏唯自从知道被无终耍了后,嘴上功夫越发厉害了,她不是不想使唤那个程刚,只是怕他那细胳膊细腿,万一又受伤了,岂不是又要跟她待上几日? 江淮跟苏唯待久了,也知道苏唯是个嘴不饶人的主儿,不同她计较,反而是问, “小兄弟可有名字?” 江淮看来,这小兄弟来自穷乡,应是同他小时候一样,没有名字,不然怎么从来不听他说起。 “没有。” 苏唯手里忙活着绑住另一根绳子,也没去看他。 没名字?正和江淮心意,在他的认知里,名字即是身份,他当年有了名字后,亦是兴奋了几日,对于小兄弟的报答之情无法用财富回报,那便给他赐个名字好了。 “江山?怎样?” 苏唯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他这人起名字真是霸气威武不知天高地厚啊。江山?我还天下嘞! 江淮尴尬的努了努嘴,他只是想这此地是江水之地,又同他在山中相遇,谁知江与山凑在一起,就成了江山二字?看来他没什么取名字的天赋…… “罢了,那就唤你小山好了。” 江淮换了个叫法,掩饰自己的尴尬。 名字什么的,苏唯倒是不在意,反正他说他明天就走了,随他好了。 “好了!” 苏唯拍了拍手上的土渍,随手在脸上一抹细汗,那小脸更花了,她却不甚在意,而是心道,吊床算是好了,再也不用睡冷地板。 “小山怎的就不打算下山?”对于苏唯的邋遢,江淮已经适应了,他来这几日,就没见苏唯脸上干净过,以至于到现在他还没看清她到底长什么样子。 江淮实在不明白,难道小山真准备在山中当个野人不成? 苏唯一屁股坐上吊床试了试,不错,挺结实的。 “最近是没这个打算。” 下山?等到无终从彭城撤出去再下也不迟。 “可秋日已经过去,不是天天都有果子可吃的。” 苏唯看看他,说的倒是不错,只是她也没办法啊。 她现下无处可去,本来是想在这里歇缓两日,再计划计划接下来该做什么,但遇到江淮是始料未及之事,眼下还是把江淮送走比较重要,届时再换个地方……这样就没人知道她在哪里了。 “活在当下吧,老兄。”苏唯随口一说,算是搪塞过去。 这小兄弟倒是看得开。 见到允佐之前,江淮也本想着走一步看一步,但是遇到允佐之后,他便不可以安于现状。 想到这里,江淮想到前线的卞和。 那日他从允佐大帐回来,还同卞和说万事小心,并不知允佐疑心已起。 本来以为江清水之名已经足够隐瞒身份,却未料想允佐敏感至极,仅仅一个清水,便能有所察觉。 江淮暗叹自己糊涂,但也无可奈何。 他想起卞和……金陵,要回到金陵,找到大爷,才能救出卞和! “有人!” 苏唯''腾''的起身,拿起身边那铁剑,全身处于防备状态。 江淮亦屏气凝神,不敢妄动。 只听洞口外一人开口, “四处散开!务必找到那人!” 说罢,只听一堆脚步声连续向八方跑去。 开口之人四周查看,也选择了一个方向探寻而去。 幸好这山洞口被苏唯用枯枝败叶挡住,没有被发现。 那些人离开后,江淮心有余悸,只觉那些人定是允佐派来的,没想到他们已经找到了这里! 苏唯看了看江淮神态,低声开口道,“来找你的吧?” 江淮点了点头,“多半是了。” 苏唯没说话,她的心里也是着急的。 放下手里的绳子,苏唯坐下来。 “你得罪的是谁?” 江淮看她一眼,除了头一次见面时,她问了他的名字与来历,她还没问过其他。 “一个首领。” 他回答的言简意赅。 苏唯知晓他是不愿说出,没再询问,两人一时具沉默不语,山洞里静极了。 苏唯从彭城逃走,一人之力是无法走远,就算可以,裕王的追兵也会追上,因此苏唯选择了周边山坳隐藏。 彭城七八月水灾,多数人会上山避难,像是苏唯所待的这样的山洞,倒是不少,也很方便。 江淮所在的前线,是如今西晋东越的战争第一线,距离彭城有一定距离,可这江淮居然自前线一路逃到这里。 单凭这点苏唯亦能得知,他得罪的,多半是副帅职位以上的人,否则不可能追杀他到这里。但他亦能逃出军营……那他得罪的便只有最高将领一人了。 “你不觉得你能从军营里逃出,很蹊跷吗?” 苏唯暗暗握紧了铁剑,虽然最近砍柴这剑已经残破了不少,但杀一个无寸铁之人,她还是可以办到的。 江淮被她这样一问,倒是想仔细回想当日,不料苏唯一个跨步,冲他喊道, “别想了,快走!” 是追兵!江淮的第一反应。 顾不得手臂上未完全愈合的伤口,江淮一手撑起身子,迅速侧身在墙壁上。 外面,已经响起了依稀脚步声。 “这边。” 苏唯弓着身子,沿着墙壁探出头去,快速钻到草丛之中,躲起身子,山洞里绝对不是躲藏的好地方,但四下都是追兵,他们也无法逃脱。 苏唯懊悔不已,方才竟想程刚之事想的入神,忘了外面的追兵。 江淮也出来了,躲在草丛里,不敢乱动。 看着聚集越来越多的人马,江淮咬咬牙,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道,“小兄弟,恐怕我是逃不出去了。” “呔!说什么呢!”苏唯打断他,不能自乱阵脚。 “不!我说的是真的!我为了救我的弟弟,不得已从军营逃出,这些人紧追着我不放,看来我是逃不出去了。但你是无辜的,你快走吧!” 苏唯白他一眼,“你以为他们会放过我?” 在山中几日,没有他人帮助,江淮怎的可能活下来?他们那些人不是傻子,江淮想的太简单了。 被苏唯一提醒,江淮亦知晓自己想错了,本以为大爷送自己去学师几年,已经有了长进,如今看来,亦是不够看的。 那些人应该是探查完毕自己所负责的区域,聚在这里汇合,人数越来越多。 草丛看去,那些人穿着不似军队里的。 或是掩人耳目,苏唯猜测。 “人这么多?”苏唯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心道这程刚到底是惹了什么人,竟然派了这么多人来追杀他。 “什么人?!”眼前之人忽的朝她这个方向看过来,随即一声冷哼。 第八十三章 撒谎未成 四周寂静无声,唯有风吹过干草上,留下时有时无的簌簌。 此时逃跑自然不是最好的办法,苏唯趁着地势,把铁剑藏好,双手举过头顶,缓缓站了起来,露出一个憨痴的笑容。 “嘿嘿。” 江淮暗叹一下这小山反应倒是不慢,旋即又开始担心起来,也缓缓站了起来。 一似为首之人,道,“去看看。” 随即便有一人上前,冲着苏唯二人呵道,“过来!” 苏唯顶着痴傻的笑容,同江淮对视一眼,二人同是跨步走去。 为首之人上上下下将二人打量了一番,许是看不出什么苗头,却又无法确定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只呵道, “带走!” “等一下!”苏唯赶忙蹦出这几个字。 苏唯看的出来,那为首之人并没有定夺之权,心想或许能同他周旋一番,逃走也说不定。 眼看着那人就要吹胡子瞪眼,苏唯连忙拱手一拜, “大人吉祥,小的和阿哥不知犯什么错了,要被带走。” 苏唯说的娇弱弱的,模样甚是可怜。 江淮双拳紧握,不知如何开口,他经常给军中的人写书信,样子很好认,他怕一开口,就被那些人认了出来。 奈何苏唯脚下动作不断,提醒江淮开口。 犹豫了一下,江淮只学着苏唯的样子,伸手一拱,依旧没有开口。 为首的人上前两步,用审视的目光看了看二人,忽的注视到了江淮身上。 糟了,军服!苏唯心道不妙。 “敢欺骗我等?!带走!” 那为首的人一声令下,大手一挥,瞬间擒住苏唯二人。 这下撒谎撒扯扭了……苏唯心里狠狠咒骂了自己。 金陵,卞家。 卞和被抓入狱,江淮下落不明的消息,已经传到了金陵。 “阿和!” 踱步的卞景,无奈一道,通红的双眼暗示他已经许久没有休息了。 “二弟,你在吗?”敲门声并着大嫂的声音前后响起,定是大嫂担心卞和,破了规矩来了前院。 “大嫂?” “我是想来问问阿和是事……”卞启妻子林氏,并未推门而入,隔着门窗担忧道。 卞景轻叹口气,又怕影响到林氏心情,开口慰藉道,“大嫂莫要担心坏了身子,大哥就快回来了。” 林氏在门外静了静,随即离开了。 “大哥,你何时回来!”卞启感叹一句,继续在房中踱步。 卞启奉旨前去嘉南国,此时正在回京的路上,他还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 “大人,营地已经备好。” 一红底金色盔甲之人,行军礼而道。 “安排众人入住吧。” 旅途并没有让卞启看起来疲惫,只是最近他心神不宁,神情有些恍惚。 “大人最近睡得不好?” 一个妙龄女子忽现,看出了卞启的不适。 来者是随大军一同赐给越王的美姬,离娘。 卞启摇了摇头,不着痕迹的拉开了同她的距离。 “不知,许是如此。” 离娘手抱着琵琶,眼眸黯了黯,模样有些落寞。 卞启自是感受到了她情绪的转变,不过他亦有贤妻美妾,实在没必要再招惹一个别国女子。 卞启抬脚走向自己的帐篷,离娘亦跟了上去。 “你的帐篷已经备好,无需跟着我。”卞启走到帐篷门口,没有转身,但离娘知道这话是跟她说的。 被赐给越王的美姬不止她一个,具安排了地方给她们。 离娘不肯离去,“大人若是欢喜……” “并不欢喜。” 卞启打断她,掀开帘子进去,不再同她讲话。 离娘轻蹙细眉,咬了咬下唇,不甘心离去。 同行的美姬见到离娘回来,不禁嘲笑一番, “人贵在自知之明,不像某些人一样,倒贴上去,好是下贱。” “本就是下贱的胚子,到了哪里都一样。” 离娘握紧了手里的琵琶,回到自己的塌上,没多说什么。 她们那些本就是姬妾的女子怎的会明白?被赐给他国的女子,是永无出头之日的!亏得那些女子还在幻想自己被君主一眼看中,留在宫中做个安逸夫人,可笑无比。 异国他乡,帝王之情,岂是那么容易享受的? 离娘放好自己的琵琶,将那些话语屏蔽耳后。 “离娘。” 同为美姬的兰青是个心善的姑娘,那些污言秽语入了她的耳朵,她亦是难受的,何况离娘这被她们议论的人。 “青娘。”离娘尽力笑了笑,示意她不用担心。 兰青同她坐下,握住她的手,抚着她手指的老茧,“别难过。” 离娘本是不觉得难过,但被她一说,自觉有了无尽的委屈,眼眶一下子就浸满了泪水。 “没,我没有,我只是……” 兰青能懂,亦是幼时读过书的缘由,只是家道中落,迫不得已成了美姬。只是兰青看的明白,接受了眼前的事实,亦不想打破它。 离娘也有着类似经历,兰青自能感同身受,亦无法释怀。 兰青红了眼眶,拍了怕她的肩膀,“哭便哭了,左右你我都是女子。” 离娘再也忍不住,侧过脸去,尽力让自己不发出声音。 那些个讽刺离娘的,撇撇嘴,继续压低了声音嘀咕。 就是那个人,那个害她家破人亡的人,离娘不会忘记,若是可以,她要亲手毁了他! 想到这里,秀美温婉的脸庞上多了一抹稍纵即逝的杀气。 “何必呢?离娘,你就不该……”兰青抚着她的脊背,想要劝服她。 “不!” 离娘抬起头,眼含泪珠,亦含坚定,不容置疑道,“我需要这样!我不能这样活着!” 一个下贱的美姬?离娘不会允许自己这样堕落,她也不会忘记自己身负家族血恨! 离,亦是离别,亦是别离。 原本离娘不唤离娘,她有姓有名,有显赫家世,有家人身伴,有成群姐妹兄弟相陪,却都因一个人,这些具不复存在。害她逃到北燕,又成为嘉南王坐下美姬,身份的落差,让她无法接受,她必须改变现状! 卞启,就是她眼下最好的机会。 只要他向越国王上开口,要了她,她便能躲过深宫寂寥,妃嫔争斗,那些他人以为的富贵荣华,在她眼里,具是灰烬一把,说散便能散的。 唯有与一人相爱,才是正理…… 兰青是个看得开的,虽然理解她,但不能同她这般作想。 命运给你什么,你接受罢了,随他怎样吧。 兰青与离娘,亦是苏唯对待权谋之选择…… 第八十四章 谋与不谋 谋?不谋? 虽被关在牢狱,苏唯还是想着这个问题。 “小山?” 江淮唤她。 那些人把他们抓来,关了一天,但并不见有任何动静,见苏唯始终皱着眉头,江淮不禁开口询问。 “怎了?” “你莫怕,他们只是来抓我的。”江淮以为她是担心自身性命,这般劝解道。 苏唯笑了一声,这家伙以为自己是傻蛋吗?他自己都自身难保的情况,还想承诺她什么? “不是这事。” “不是?” 苏唯没回话,反问道,“你读过书?” 他点点头。 苏唯提起了想和他聊聊的兴趣,挪近了身子,正经问道,“你同我说说,你读书是为了什么?” 这是什么问题?大爷让他同夫子学习,他便学了,哪里有什么为什么? 江淮刚想回答她不知,心却被这个问题羁绊住了。 看程刚这个神情,苏唯就知道他也不知道自己读书是为了啥了。 唐寻为她师,赐她姓名,赐她氏字,把她抚养成人不说,还教她读书学字。 但她亦不知为何如此。 唐寻讲那些古人谋权论术,帷幄运筹,沙场点兵,亦是精彩至极,令她向往不已。但她亦是知晓此中困难重重,走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她上一世命薄,这一世就活的小心,虽是被毒酒弄死过一次,但得知自己不死之身反而越发大胆,想用自己的才能在这乱世一展抱负,没想到遇见了无终这个歹人……叫她在谋与不谋之间来回犹豫。 “是为谋。” 江淮回答道。 苏唯忽的抬眼看他,只见他一脸郑重,仿佛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他想了多年。 江淮与她对视,严肃道,“恕我无法正确回答你的问题,但我却有自己的想法。 夫子说过,大和盛世育人,是为昌,大乱乱世中育人,是为民。 四国并立之势不会长久,这事我亦知晓。此世,可谓乱世。 小山,你这个问题惊醒了我,我要感谢你!” 呃……这就完了?苏唯还想听他说出什么大道理呢。 江淮确实有一堆大道理,但他知晓小山是俗人,与他讲话,本就是对牛弹琴,但小山给他的启示,对他的影响是很大的。 虽不知江淮得到了什么启示,苏唯仍开口鼓励,“祝你活过今天。” 江淮:…… “小山,能力多大,责任就多大,我既然收到夫子教导,就不该在乱世碌碌无为,这样岂不白费了上天给我的这个机会?”江淮思想迸发,多说了几句。 这江淮领悟能力倒是很高,苏唯心中赞叹道。 “上天给的机会?” 苏唯有些犹豫了,上天给她的机会,更是多上加多……她还要畏手畏脚吗? 本该有更多感慨诉说的,但有人来访,却是叫二人止住了思想的生长。 “你叫本王好找。”声音由远及近,但苏唯不会听错…… 无终。 …… 花家的两个女儿找到了,原来是被山贼抓了去,山贼想进行勒索,狠狠敲一笔花家。 但彭城此时有裕王坐镇,那个山贼敢造次? 裕王知晓此事后,发动了县令钱亮手下人马,进行全山暗中搜索,终是在山上某处洞穴中,找到了花家女儿。 山贼亦被裕王擒拿,只等处决下来了。 彭城百姓知晓此事,纷纷说道那裕王足智多谋,为民着想。 什么山贼绑架?什么花家女儿失踪?搜山寻人? 关在屋里的白齐亦是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寻找苏唯! 那日白齐闲逛回来,在钱府门口碰见了裕王。 “白先生的确是清闲。” “王爷?” “花家一双女儿丢了,白先生可听说了?”裕王双手背后,神色颇为平静。 丢了?白齐想,不会啊,今日下午他还见到她们俩来。 “没……”白齐刚想开口,身侧就忽然冒出两个人来,一把擒住白齐。“王爷,这是做什么?” “本王的人,今日晌午,恰好看到白先生经过花家,许是和这件案子有关,怪不得本王了。把他带下去。” 白齐忽的明白过来,这裕王派人跟踪他。 紧接着,山贼打劫,搜山寻人,白齐一闻便知,绑架花家女儿的不是别人,就是裕王自己,然后打着寻人的理由,实际上是寻找苏唯。 而他自己,却顶着串通山贼的罪名,被关在自己的房子里。 此时白齐的房门被打开了,有人来禀,“花家女儿已被找到,白先生自由了。恭喜白先生洗脱罪名。” 白齐顿了顿,找到了?苏唯被抓了? 白齐没有着急走出房门,而是沉思了许久。 花家…… “好些日子没见到白先生了。”花老爷依旧坐在主坐上,抿了一口冬日的茶水。 “白某听闻贵府小姐找到了,特地前来拜访。” “好茶,”花老爷点了点头,一副回味的样子,没有搭理白齐的样子。 “不知花七小姐同花洛小姐可有收到惊吓?” 白齐厚着脸皮,接着问道。 花老爷给了他一眼,随便询问未出阁的姑娘,他也真好意思。 “顶多是惊吓罢了,劳烦白先生挂念。”花老爷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本就没把白齐放在眼里。 白齐最不在意的就是颜面了,以往跟着钱亮,没少倒贴上去,花老爷这点小伎俩,白齐实在看不上眼。 “花老爷说的哪里的话,花七小姐尚未定了婚约,白某自是可以问问的。” 嗯?这白齐,打注意打到他花府头上来了? 花老爷放下茶杯,要同这白齐好好说说。 “你方才说什么?” 白齐知道这话戳到花老爷痛处了,他是个穷酸书生,就有一副厚脸皮,一个好舌头,花家看的上他才怪,他也自然不会去高攀,方才所说,也只是为了气他罢了。 “花七小姐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白某不好多次提及,花老爷莫怪。” 花老爷吹胡子瞪眼,被他气到了,就算花七再不受宠爱,也不是白齐这个小子可以高攀的! “白某今日来,也没别的意思,就是上回看到花洛小姐受下人欺辱,身上好多个伤痕,今日特地带来了祖传的膏药,来看看花洛。”白齐从怀里拿出一个白玉瓶子,再开口道,“花洛小姐如今七岁,还是个孩子,白某以她救命之恩的恩人身份去看望,许是可以的罢。” 白齐的脸皮也真够厚的,左右只踢了一脚那丁婆,怎么就成了救命之恩? 花老爷一听这话就急了,刚要动怒,但白齐不给他留机会,开口又道, “老爷别急,您不知道,山贼绑架两位小姐的时候,白某在场,正是白某通告了王爷,这才救下了小姐们,按这个理,白某这个恩人,是当定了的。花老爷,您说是不是?” 花老爷被他气炸了,却反驳不了。 何氏来了,见到自家老爷气成这副模样,不禁皱眉,那花洛是贱婢生的,左右就没了好名声,让白齐见见亦是无妨,可刚要松口,花老爷便出声制止。 “白先生即是恩人,花府自然没有拒客的道理,不过我那小儿自是女子,怎的随意见人?怕是不合规矩,还请白先生见谅。” 花老爷的话说道这份儿上,白齐就知道,这花洛花七,他是见不到了,但已经足够证明,这花府同裕王,定有什么联系,不然,只是单纯一见,又能如何? 白齐心中有了定数,离开了花府。 第八十五章 骤变身份 当苏唯二字从江淮耳朵传到大脑时,他整个人宛若静止,他略显呆滞的看着‘小山’——或许是他心心念念的苏唯,见她被裕王询问,许是提到了自己,裕王朝他看来。 呆滞过久,他竟听不清他同她说了什么,他便将她带走。 半晌,牢房里只剩下他一人后,他才慢慢从混沌中出来。 “苏唯!”他猛然开口,却已无人回答。 “你知罪?” 进了堂里,裕王屏退了他人,只留苏唯在此。 “王爷此举,是怕苏某说错话吗?不,不是说错,是说实话。” 苏唯看开了,左右已经被抓到,难道还要跪下来求他不成? 裕王身形一顿,浓眉一皱,淡漠道,“几日不见,你的嘴倒是越发厉害了。” 苏唯不是小女子,亦不想同他吵嘴。 “既是被抓了,苏唯不想多说什么。” 说罢,苏唯就摆出一副我不想开口的表情,干干站在那里,等着无终发落。 无终凝眉看她,忽的又一脸轻松,转身到几后,坐了下来。 “你为何逃跑?” 苏唯不回答。 “身为朝廷命官,擅离职守,可不是小罪。” 苏唯还是不回答。 “本王觉得,你还是不要自作聪明的好。” 又来这招?威逼不行,就来侮辱她的智商? “苏唯不敢,王爷也莫把我当那三岁孩童。若苏某猜的不错,苏某通敌叛国的消息已经传到王上耳朵里了,裕王还在此和我谈什么擅离职守?自作聪明?” 无终拇指微紧,旋即又松开。 “你是谋者,知晓这些并不稀奇。”裕王眼眸一亮,“你还知晓什么?” 苏唯想起牢狱中同江淮的对话,为谋或不谋,此刻,在她眼前,亦是一道难题。 她叹了口气,眼眸微垂,样子颇为疲惫。 “山中几日,却是叫苏某看开了些。” 话一出口,两人皆是沉默了片刻,无终是在等苏唯开口,听她的抉择,苏唯亦是在等,让无终看出她的忠心。 半晌,无终终是开口。 “你讲。” 苏唯暗暗松了一口气,收起顽皮之态,虽一身麻衣粗布,泥垢蔽面,却仍掩盖不下她周身的睿智,开口道, “此前王爷同苏某讲道女子之狭隘,苏唯却是不懂,所以忽然知晓王爷之所谋后,竟选择了逃走这一下下策。 许是一走,苏唯就悔了,却已无路可退。 王爷听的可明白?” 无终点点头,“明白。” “王爷眼光高远至极,是苏唯所不及。亦是苏唯之狭隘,才在得知王爷所望后惊吓过度逃窜而出,这几日苏唯想明白了自己的位置,也想明白了自己将来的出路。” “何解?” 苏唯深吸一口气,面容严肃,对着无终行了个君臣大礼。 “玮玉愿辅佐王爷,谋得江山。” 无终嘴角露出不可察觉的笑容,奈何一瞬,无人看见。 “玮玉?又是你的新名字?” “家师赐字,莫敢忘。” 玮,美玉之。 本是她之名,却被苏唯推脱,待到及笄,唐寻赐字,玮玉,玉中玉。 “那苏唯呢?”二人打起了哑谜,但都心知肚明。 “苏唯需死。” 无终不语,玮玉却看的明白,这是在思量。 半晌,无终开口,见他神情,仿佛是做出了决定,苏唯的心绷紧到最高点,生死一瞬,只是话一出口,却叫她心如死灰。 “你确是个来历不明的。” 苏唯当场愣住。 …… 南楚,郢城。 前来穆家明志的门客依然不少,最近天下乱的很,东西越晋争斗,北燕亦是加入,当今只有这南楚还算安稳。 穆家来者不拒,只要你有真才实学,穆家比给你找个安生的地方。 门客多了,讲道论术自是少不了,穆家二公子穆萧穆有琴之名也流传开来,具传穆萧公子爱好美姬美妾,还有个风流才子的不褒不贬的称号。 博学多才,智勇双全,男子汉大丈夫,多几个娇妻美妾又有何妨?前来投奔的门客,还有直接贡献美姬之人,最后同样留在了穆府。 “二公子博学,在下不如!”几人夸赞道。 “哪里哪里,先生客气。”穆萧周身美女在侧,一一应和。 “二公子不必自谦,棋盘书画,在下是样样不如公子啊。” “穆将军嗜武,想必二公子的武术造诣也是不小,可谓文武全才!” “诸位抬举了。” 穆萧同着众人闲聊,宋禹在他身后,俨然一副资深幕僚的样子。 这个宋禹,是二公子提拔之人,这是众人具都知晓的事,他们也想着有朝一日能得到二公子青睐,坐上宋禹这个位置。 好不容易搪塞了众人,退遣了身侧胭脂水粉浓厚的女子,穆萧终于得以休息,但见宋禹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便开口询问缘由。 “我亦不知,只觉得今日甚是乏累。” “我也有这种感觉。” “殿下也有?” 宋禹已经知晓穆家风流二公子穆萧即是南楚的默默无闻三皇子熊子显,因此私下无人时,便唤他殿下。 穆萧点点头,他与宋禹都有这种感觉,难不成真的出什么事了? “公子,外面有一老僧人求见,说是公子的有缘人。” 小厮来报,穆萧一下子就想到了眉长盖眼的玄通。 “快快请来。” “有缘人?”宋禹不知。 “是阿秋。” “阿秋?!” 提到这个名字,宋禹按耐不住自己的心,他不知为何,总是不能忘记她,那个烟尘女子,秋娘。 穆萧神情凝重的点了点头,玄通来找他,定是出事了。 “阿弥陀佛,施主别来无恙。”未见其人,玄通的声音先传了过来。待他走近,终是让穆萧看清了来者,正是当年追着他的玄通。 “大师。” 穆萧站起身来,一手端在胸前,问候道。 宋禹亦是如此。 玄通手捏着念珠,一颗一颗,缓缓行礼。 “许久未见,大师今日来,所谓何事?” “缘灭一事。” 冷静如穆萧,还是一下子想到了宋秋这个名字。 玄通转头看向宋禹,盯着他半晌,默默道,“星星之火,亦要燃眉。” “大师可说的详细一些?” 宋禹也着急的很,阿秋不是已经死了?何来缘灭一事? “天机不可泄露。木已成舟,一切自有定数。”玄通转过身来,看向穆萧,道,“穆施主,你该同老衲去剃度了,你是老衲的有缘人。” 穆萧一度震惊,宋秋出现时,玄通说他的有缘人来了,但紧接着他与玄通的缘分断了,此时宋秋已死,莫非他同玄通的缘又再度升起? 惊到极致便是冷静,宋禹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他怔怔,对着三皇子道,“殿下,二公子穆萧,该走了。” 第八十六章 一身囚衣 那日天降大雪,在西北的高地上,更是寒气透骨,攻打武城并不顺利,锦帽貂裘的允佐蹙眉而立,岁月自不会饶过他,深壑般的皱纹让他露出几分苍老之态。 他面前,一俏丽女子——或者是俏丽的妇人,似乎不知冬日严寒,身上只挂着一单薄袍子,娇艳欲滴的脸庞此刻布满了无奈的神情。 “谢娘懂,谢娘能懂。” 说罢,眼眶再也拦不住决堤之泪,她身躯颤抖,双唇紧闭,似有苍白之美貌。 虽年华已逝,她依然俏丽依旧。 “是吾负了汝。” 允佐别过脸去,不再看她一眼。 如此,他便不会后悔。 两名身带寒气之人,掀帘进来,带入一股寒风,侵入谢娘心底,让她不禁一颤。 “路途遥远,夫人……保重。” 允佐始终不回头看她一眼,可她的目光却不曾远离,似是要把他看透,让他永远留在自己的眼眶。 “夫人。” 那两人提醒静若不动的谢娘,该启程了。 “去取将军赠与我的狐裘,路途遥远,将军定不想我冻着。” “不用了,吾之貂裘,赠予夫人。” 谢娘怔怔,半晌道出一句,“多谢。” 谢娘被带上囚车,走了。 允佐猛然回头,看向门口,见他泛白的浓眉下,一双铜眼红肿。 “嘚!” 再一声怒喝,左拳砸向案几,只见一封松劲有力字迹的书信扬扬飞起,开头四个大字甚至醒目——计划有变。 苏唯今日打扮的倒是干净,除了胸前一个大大的‘囚’字略为碍眼,其他倒是没什么不好看的。 白齐也加入了围观群众的行列,虽他已知晓苏唯被抓全部过程,但他并不能做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苏唯被带走。 江淮被关在牢狱中,并不知晓外面都发生了什么,但苏唯去了一天一夜,也没有回来,他似乎明白,她不会回来了。 “苏唯!” 江淮眼眶湿润,他竟不知,再度相遇,原是通过这种方式?该被带走的不应该是他吗?他刚刚知道小山就是苏唯,他还没告诉苏唯他是江淮啊! 牢房的门被打开了,有人打晕江淮,并带走了他。 “修筑水坝的事,还请张大人费心了。” 无终押送朝廷要犯回朝,修筑水坝一事全权交给了张致远。 “王爷放心,下官定全力以赴!”张致远信心满满接下这个活,又补充了几句,“没想到苏女官竟是通敌叛国的贼人,老夫当初就说这旧制不可重启,奈何当初一病……” “张大人,莫谈此事了。”无终有些不悦,但心里是高兴的。 “是,下官知道了。” “今年你或许是赶不上宫中除夕宴了,本王自会代你向王上问好。” “多谢王爷,来年,下官还是可以赶上的。” 无终笑笑,是,来年。 浩浩荡荡的人马从彭城南门出发,向着金陵出发。 与此同时,卞启大军也到达了金陵。 还没来得及回府,忙着进宫复命去了。待到回来,已经是大晚。 “今年冬,来的早了。” 卞启打打自己身上的灰土,进了屋来。 “大哥!” 卞景的语气不大对劲,卞启停下了手里的动静。 “夫君!”门外响起了林氏的声音。 夫人来了? 卞启开门,将林氏迎了进来。 “夫君!”林氏双眼微红,眼窝乌黑,夜不能寐。 “出什么事了?” “阿和……” …… 今年的寒风确实吹的早了些,被点住哑穴,不能言语的苏唯在囚车里瑟瑟发抖,这就没有厚一点的囚服吗? “那里!” 草丛中一略显稚嫩的声音响起。 白齐好想把她打晕,奈何她一个幼女,白齐真的这样做了,实在是不好,还是忍下了。 “白大叔你看啊,就在那里!” “我知道!”白齐低吼,“花洛小姐,你能不能小点声!” 花洛小嘴一噘,蔫蔫的说了一声,“知道了啦。” 白齐摇了摇头,真不知道这小丫头片子脑子里都装的什么,居然从花家出来,一路跟着他来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囚车就在眼前,相救苏唯,只能接近那些人。 白齐得想个办法。 待京都卫冯皓退下,无终的眼眸黯了黯,果真,非要如此了。 夜晚似乎在找个空子,随时准备钻进来,占满整个天下。 白齐紧了紧衣裳,这鬼天气真冷,花洛没走过这么长的路,早就有些累了,眼皮正在打架,可奈何寒风阵阵,总把她吹醒。 花洛向白齐怀里凑了凑,可白齐忽的起身,她扑了个空。 “时候到了!” 白齐低头对花洛道,“你在这里等我,别跑远了。” 随后白齐悄声上前,借用周身枯树隐蔽。他已经观察了一天,巡防兵两个时辰换班,中间有一盏茶时间苏唯是无人看守的。 白齐可以趁着这个时间,救她出来! 苏唯本想豪情壮志的直直站着,彰显自己的赴死豪情,奈何冬日太冷,她还是乖乖保住自己好了。 “真他娘的冷。” 她哆嗦着咒骂了一句。 风声呼啸,她貌似听见有人喊她。 “嘿!” 苏唯不动声色的观察了四周,巡防兵正在换防,无人看管她。 “嘿!” 苏唯终于定位了那声音的来源。 白齐?他来干啥!她很想出声,奈何穴道被封。 白齐已经来到囚车前,琢磨着枷锁。 “别说话,我来救你!” 说实在的,苏唯被感动了。 劫囚车?这是死罪!这一心想要升官的白齐难道是疯了? 白齐到底不是开锁的这块料,苏唯抿嘴摇了摇头,抢过他手里开锁的工具,三下五除二便打开了。 “你早说啊!”白齐低吼。 苏唯欲要打开自己身上的枷锁时,停顿了些许,白齐来的太轻松了…… “快点!”白齐催促。 苏唯看向白齐,随即一声冷笑,迅速将自己的枷锁打开,从囚车跳下,同白齐离开了。 一切,如此轻松。 无终披着貂裘,从夜色中露出身形,缓缓抬起手来,轻轻勾动,他语调缓慢却带着王室威严,道来, “犯人苏唯,私自逃狱……当斩。” 声音渺不可及,却足够震慑众人。 疾跑中的苏唯背后一凉,猛然回头看去,夜色茫茫,唯有远处无终一双眸子甚是清亮。 “快跑!” 第八十七章 苏唯二死 “花洛!” 冯皓愤愤,他从未失过手,百发百中,可这次竟让一个小女孩挡了去! 苏唯惊住,她万万没想到,关键时刻竟让一个孩子给她挡了那一箭! 花洛只觉得自己胸口凉凉的。 她生的卑贱,但她不怪她的娘亲。她娘亲也是可怜的,她怎么会怪她。 似乎短暂一生,最开心的便是那日丁婆被关进了佛堂,花七姐姐带她出去玩。西区真的好热闹,比那些丫头描述的还要热闹。虽然后来睡了好长好长的时间,她还是忘不掉那日的欢乐。 那日街上热闹无比,所有人都看着那个根根铁柱搭起来的马车,里面有个漂亮小姐姐,她忽然看到那日踢丁婆的那个大叔了,她偷偷跟了上去。 大叔鬼鬼祟祟的,好像很有趣的样子。原来大叔要出城。她没出过,她也要出。 糟糕啊,被大叔发现了,不过大叔并没怪罪她,让她悄悄的。 她聪明着呢,看得出来,大叔要救那个漂亮小姐姐。 她听大叔的话,乖乖在这里等,冷风好冷,她起身看到大叔和漂亮姐姐过来,想要招手,可话还没出口,胸口就变得凉凉的。 然后,又是一个长长的梦吧,梦在西区好吗?那里最快乐。 “花洛!” 白齐一个跨步上来,抱住倒下的花洛。 本该寂静无声的画面,却听貂裘下一声冷言。 “杀了她。” 冯皓自不会再放过这个本该死去的女子,箭羽早已备好,只待一声命令。 苏唯眼中不再只有无终,那三翼红羽箭朝她飞来,她无处躲闪。 …… 昨夜下了雪,早上推开门凉气马上钻进了屋里。 卞启却是管不了这些了,穿起朝服朝着王宫走去。 “卞大人回来了。” “卞大人。” 路上遇到不少大臣,匆忙问好后,卞启继续跨步想朝堂走去。 “卞大人怎的这样着急?”郝翰是个不闻窗外事的,就不知其中缘由。 “他家小子得罪了允将军,他当然着急。”姜夔乃武将大臣,说话微微直爽了些。 “允将军?”那是该着急。 二人不再多说,赶往早朝。 “臣有罪!” 开朝不久,卞启便上前请罪,俯首跪膝。 越王明知故问道,“爱卿何罪?” “臣,管教无方,竟让臣之子做出欺骗与逃兵之事!” 越王揉了揉额头,最近烦心的事情颇多,他甚是头疼。 “你消息倒是灵通,这罪寡人准了。还有其他事没有?” 卞启有些惊讶,这事如此简单? 据他所知,允佐下令褒奖卞和,但被褒奖的却是江淮,卞和反而被冠上隐瞒事实一事,被允佐关了起来,现在江淮下落不明,卞和被允佐关押,二人具是危险之际之境,他本想先请罪,然后让越王出面解决此事,但越王的决策竟然如此简单? “那臣之子……” “军队有军队的规矩,爱卿不必担心了,左右不是砍头的大罪。至于那个逃兵,寡人知晓他不是卞家之后,你也无需挂怀了。可还有事?” 卞启愣住许久,这……这还是那个越国君主?无余王上了吗? 德公公在一旁复议,“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卞启恍惚起身,摇摇晃晃回到了卞府。 “大哥!怎么样了!” “左右不是砍头的死罪,那逃兵又不是卞家之后,我无需挂怀……”卞启有气无力的重复了一句。 卞景吸了口冷气,“王上竟如此说?” “别告诉你大嫂。” 卞景点点头,心心念念的却是卞和。 王宫。 “德意。” “奴才在。” “昨天卞启带回来不少美姬?” 德意老态龙钟的脸色变了变,“回王上,确实有不少美姬。” “嘉南王也是好意,带上来瞧瞧。” 德意一个恍惚,答道,“奴才这就去准备。” 乾康宫依旧冷清,越王看起来很是疲惫,这样勾心斗角的游戏,他有些倦了…… “有趣。” …… 离娘拿着琵琶,同兰青并行,随着众人来到庆隆殿。 越王寻个清闲,找了个舒适的姿势躺了下来。 离娘的气质与他人不同,一进殿越王便注意到她了。 她不似美姬,倒像个官家小姐。 细作?越王第一反应,但转念一想,他与嘉南王合作不久,嘉南王不会这么愚蠢排个细作前来。 王上欣赏美姬一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后宫。 采温不喜不怒的试探王后道,“王上好雅兴,比娘娘还有兴致。” 姒菲有些微怒,这个采温越发胆大了,连王上都敢调侃。 “注意你的身份。” 采温撇撇嘴,“奴婢知错。” 今年冬日不仅来的早,还来的寒,金菊已经无法生存下去了,倒是旁边的叶子还是翠绿。 “王上可有看中的美姬?” 姒菲看似不经意的问道。 采温一笑,“有个叫离娘的,听说被封了美人。” “离娘?这名字哀怨。” “可不是,但王上就是喜欢,特意夸赞了一番。”采温越说越发大胆,直至见到姒菲不悦的神情,才赶忙闭嘴,“奴婢知错。” “娘娘,药童青燕来请平安脉了。” 宫娥禀报。 “传她进来。” 不得不说,青燕的医术确实高明,虽名份上还是药童,但已经开始给各宫娘娘请平安脉了。 “青燕叩见娘娘。” 采温见到青燕,眼眸里多了些不同寻常的神态,似乎是……亲情? 青燕自是注意到了采温的目光,眼角略略瞥了她一眼。 请完平安脉,采温送青燕出来,二人找了个无人的地方,说起了悄悄话。 “还有几日回来?” “就这几天了,盯着点儿,快了。” 采温点点头,离间什么的,她向来擅长。 “万事小心。”采温提醒道。 “你也是,”青燕点点头,又像是想起来什么,问道,“娘娘那边怎么样了?” 谈到这里,采温叹了口气,“还是老样子,只是更加消瘦了。” “娘娘对我们有恩,我们万万不能忘记。” “我明白,放心。” 二人不敢闲聊太久,说说便散了。 “去了这么久?”回到凤栖宫,姒菲随意问道。 “那青燕也是南边来的,同采温是老乡。” “是这样啊。”姒菲看她一眼,继续摆弄着自己的花草。“采温。” “你跟着本宫多久了?” 采温露出感激的笑容,瞧着姒菲,回答道,“自娘娘把我救起,至今七年了。” “时间好快……” “是的,娘娘,时间很快。” 很快,王爷便回来了,很快,这里…… “那你说本宫,要不要念着多年情分,饶你不死呢?” 采温倒吸一口冷气,立马眼含泪珠,“娘娘?你在说什么?” “你同青燕方才说的,本宫,不小心听到了。” 采温噗通一下跪了下来,“娘娘,莫听她人乱语。” “本宫亲耳听到,难道是乱语?”姒菲神情越发严肃,手里修剪的剪刀却是没有放下来。 第八十八章 云烟过眼 “你说的是真的?” 姒菲眼中带着疑惑,信了她三分。 “采温所言句句属实。当年娘娘把我二人救下,青燕与我怎能记错?”采温泪痕未干,模样楚楚可怜。 姒菲放下手里的修剪,叹口气,依稀想起几年前刚刚见到采温时,她可怜的模样。 “起来吧,是本宫多虑了。” 姒菲玉手抚额,不知在思量什么。 采温喏喏起身,满脸委屈的样子,“采温把花端下去。” 姒菲轻点下颚,看着采温麻利的端起金菊,肩膀似还在抽动,微微哭泣的样子。 她闭目养神。 有惊无险,采温抱着金菊出来,大气不敢轻喘一下,下次同青燕再见,定要和她说明白,不能穿帮了。 越国王宫近日弥漫这与以往不同的气氛,似是闲暇欲懒,又烦闷的叫人难以喘息,透不过气来,焉知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是多么可怕。 离娘顺利的成为了离美人,同其他美姬不可一日而语;越王越发不理朝政,躲在温柔乡中不肯出来。 金陵颓靡的样子并没有感染了前线杀戮的快感。 武城虽然难攻,但允佐悲愤至极便是力量,竟在大雪停顿那日,攻破了武城。 卞和被人带到了武城城中牢狱,看管了起来,再无人问津他,允佐也似忘了这么个人,远在金陵的卞家兄弟却是热锅上的蚂蚁,急迫却也无奈。 武城攻破的消息,是同江淮一起回来的。 江淮不知从哪里搞了一匹快马,天还没亮的就突兀出现在金陵城外,若不是一身越国军装,估计会被巡逻守卫认成贼人抓了起来——后来也的确被抓了起来——他是逃兵。 “淮儿回来了?” 卞启问道。 卞景点头,急迫难耐,“关在京府衙门了。” 卞启等不得,拿起袍子披身出门,直奔衙门而去。 毕竟是同僚,卞启哪里有见不到江淮的说法。 江淮似乎浑浑噩噩的,见到卞启亦不知行礼,模样痴傻。 “清水?” 一声呼唤惊醒梦中人,江淮仿佛睡醒的样子,“苏唯?” “清水?” 是大爷的声音,江淮终是醒了过来,“大爷。” “大爷!阿和他……” 一瞬扑到牢门,眼眶马上就红了。 卞启眉间皱纹加深,“我已知晓。” 接着江淮就不知大爷用了什么样的语气,同他讲了一句话,那种语气他从没听过他说,那种语气仿佛是在埋怨。 “你还回来作甚?” 江淮清醒的不能再清醒,大爷这是在怪他?他没能保护好卞和,他害了卞和。他的错。他还回来作甚? “大爷……” 卞启咬咬牙,狠下心来道,“左右不是我卞家之后,你自求多福。” 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去,连江淮呆滞的表情也没有看到。 “大爷……”这是弃了他。 江淮声音哽咽,心落谷底,久久不敢翻转过来。 大雪停了一日又开始下起来,仿佛一天停歇只是为了后面更大雨雪做准备。 裕王的囚车里不再是漂亮的小姐姐,而是那个白衣大叔。 白齐抢劫囚车未果,被裕王带回朝听候发落。 随行的队伍多了一辆简陋的马车,上有草芥裹尸,本该有两具,那个小的被送回了彭城东区的花家,再不知后来的故事。 留下这个大的,回京复命。 许是天公作美——这也算不得美事一桩,前线来的囚车竟同裕王的囚车一齐来了。 带雪的风掀开的草芥一角,苍白美玉面容落在了谢娘眼眸,好熟悉,却是想不起来,多半是个可怜的。 一瞥而过,过些日子,她自会变成这般样子。 允佐的貂裘护了她一路,此时她有种脱下的冲动,为躺在那里的女子盖上,但旋即毁了这个想法——那是个死人,不知冷暖。 “属下竟和王爷一同回来,缘分尔!” 虎狼关的那边的将领都随着允佐般文绉? 裕王轻点下颚,并不打算同他交谈。 谢娘白齐被关入狱,尸体停在了停尸房。 裕王和将领同同去复命上朝。 越王接到消息,本就下沉的心又降了三分——允佐将他的爱妻都供了出来,当真是大丈夫能屈能伸。 按那将领所说,谢娘才是一切事情的操纵者,以允佐的名义盗取彭城灾银,偷偷运送到前线。那将领还说,谢娘多年潜伏,与允佐伉俪情深,但将军大义灭亲不允许有人对法不敬。 “允将军大义凛然,该奖,其夫人有罪,该罚。两相抵过尔。” “那该如何处置允夫人?” “斩立决。” “遵旨。” 裕王此时上前,“犯人在逃,臣弟私自下了杀令,臣弟请罪。” “即是犯人,本也该死,此事便算了了。” 裕王一歇,“谢王兄。” “不知犯人尸体该如何处置?” 越王温柔一笑,“首身相离,同那谢娘挂在城外示众好了,此来也不会孤寂。” 裕王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不好看,“此法恐怕……” “寡人累了。” 越王轻松起身,对此事的做法颇为满意,脸上带笑,朝着后宫走去。 “臣弟遵旨。”裕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灾银一事有了着落,越王本该轻松,但他深知,事情远远不会这样简单。那谢娘苏唯顶罪,皆因都是他的人,他羞辱这两个人,就是羞辱了裕王,他的好弟弟。 除夕的日子快要到了,城墙上忽然多了两颗头颅,一个血迹斑斑看不出样子,另一个长得模样清秀,生前应是个妙丽女子,但此时模样瘆人,无人敢去仔细看看她俩。 “红颜祸水,红颜祸水!” 路人时不时发出这样的感慨,一是多年细作,一是蓄谋已久,漂亮的女子不能惹,不能惹。 “据说其中一个还是前线大将军的夫人!” “另一个是王上钦点的女官!” “不知犯了什么罪,竟遭此刑罚?” “王上向来仁慈,这两个女人定是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 卞景知晓了谢娘之死,亦是唏嘘不已,自谢娘之后,他再未见过如她般风情万种的女子,只是一切已城云烟,再惊不起波澜。 彭城东区的花家,随意入土的草席里,裹着那个熟睡没多久的小女孩儿,她手指微动……… 第八十九章 天意如此 说出来真是个笑话,武城刚刚攻下不久,允佐屁股还没坐热乎,北燕的援兵便到了,同着晋家军,又将允佐大军赶出了武城。 美妾惨死,如今又出了个这么大的乌龙,允佐越发觉得,他这张老脸没地方放了。 但胜败乃兵家常事,允佐又是个豪情壮志之人,将此事看的淡了些,只是每每冬日,见到那件狐裘,心中总是隐隐作痛,不得开解。 晋国重得武城,牢狱被打开,卞和居然得了自由,相安无事,反倒是金陵的江淮,被发配边疆,同白齐一起去了北漠。 二人倒成了难兄难弟,且兴趣相仿,爱好相似,长路漫漫,交谈也甚得欢快。被卞启抛弃的郁结暂时散去,江淮目光看的更加长远。 “其实我知道,大爷是为了我好。” 途中歇息,江淮摇摇脑袋,凌乱的黑发增添了几分疲惫之感。 白齐将前一个人传来的水壶接过来,喝了一口,递给江淮。 “想开就好。” 江淮一口闷下,“你呢?还没问你为何劫囚车?” “我欠她的,自然我来还。” 裕王派人跟踪他,这才方便的裕王施加诡计,苏唯之死,与他有很大关系。 “是啊,想开就好!” 江淮继续传下那个水壶,路途漫漫,谁都是一样。 “走了走了!”狱卒开始哄人,江淮白齐一行人继续赶路。 北漠荒凉,有一主城历下,有北王姒姜坐镇,这里,是姒家的天下。 “淮儿会知晓你的苦心。” 金陵的卞景,安慰着大哥卞启。 “允家势与我们作对,淮儿跟着我们,没有好前途的。”如今他服刑法之祸,但三年之后便是自由身,天高海阔,去哪里都可。 “大哥有没有想过,为何当初父亲还在的时候,允卞二家交好,如今却势同水火?” 卞启微微发愣,旋即恢复正常,“其实当年卞允裂痕就已出现,只是尚未明显。” “王上近几日对朝政不甚在意,大哥你可知晓?” 卞启点点头,裕王已经搬到宫中去辅佐越王,这是以往从未有过的事情。 “朝局有变呐……” “可是裕王多年不娶,他……”不可能做王上的, “只是至今未娶,以后还说不定。” 卞启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自己的二弟。 “别说他了,说说你吧。” 卞景尴尬一笑,“我有什么好说的?” “谢娘已死,你这心就该断了。” 卞景忽的收起笑容,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 卞启不管不顾,只言道,“卞家子嗣单薄,别怪你大哥说话难听,你老大不小的,该娶亲了。” “来年再说吧。”卞景又是推脱。 “今年的除夕宴你也收到了折子吧?”卞启忽然问道,“届时我向王上请命,给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应着过年的喜庆,也算不得什么。” 卞景没有说话,内心是不愿的。 与人成婚,那是一辈子的事,两两情愿,唯得一人心。 但他没有反驳卞启,大哥也是为了他好,为了卞家好。 有时岁月就是这样迅速,悄悄爬过这里,带来风,带走雨,带来了离娘到了卞景眼前。 除夕宴,庆隆殿。 离美人虽身份不够,但受的王上宠爱,破例来了宴会,出场惊艳,一首琵琶听绝四座,让卞景恍惚间以为,那是谢娘转世,让他多年未动之心中再起了波澜。 但得知殿前女子乃是当今越王最宠爱的美姬,卞景的心又微凉,沉落湖底。 “天意如此。” 他默默,微微仰头感叹。 “卞大人何以感伤?” 裕王不知何时来了卞景身边,此时宴会过半,众人皆来到了玄湖欣赏烟花。 “王爷。” 卞景方要行礼,裕王便出手制止,“除夕夜,哪里那么多规矩。” 卞景忽的想到裕王同他一般,皆是不婚之人,心中升起一种同病相怜的感慨。 “时光匆匆,景独身一人,难免孤寂了些。让王爷见笑了。” 许是觉得裕王有相同感触,卞景的话就多了些。 “遇到知己不易,遇到红颜知己更是困难,卞大人的心情,本王理解。” 卞景惊喜,“王爷当真明白?” 见裕王没回答,卞景自觉今夜的话多了些,收敛了起来。 “看卞大人神情,似乎是为佳人所绊?” 裕王观察入微,一下子就猜到了卞景心中所想。 说到这里,卞景神态微凉,“故人已逝,生者已矣。” 裕王轻叹口气,“原来你我本是同道中人。” 卞景惊呼,湖畔的烟花亦起,阻断了二人继续谈下去。 待到除夕宴结,众人回府时,裕王邀了卞景有空前来府上小坐,卞景欣然答应。 今夜真是卞景惊喜一夜。 **** 自西晋周国被灭,二皇子姬光便被冠上了叛国的罪名,多人传言二皇子已被乱棍打死,但不知他躲避仇家多年,直至新年到来之时,才敢出头露面。 “宋禹,此仇必报!” 他隐忍多年,只为一朝光复门楣,还他清白之身,廉洁之名! 他化身西晋边陲小国中一个卑微谋士,在此摸爬滚打多年,终于做出成就,甚得国主赏识,此刻正被国主推举,西上晋国帝都曲沃赴职。 自武城一战终有收获之后,晋国国主便效仿南楚穆家,广招天下贤士,更是下达各个附属国,推举贤人上朝,姬光也就因此被某国送到了曲沃。 “陈阳兄,虽你我二人同被推举,但小弟自知才学与陈阳兄不能相提并论,他日若是陈阳兄得到晋王青睐,可别忘了小弟!” 李豪骑在白马之上,言辞颇为恳切。 姬光抿唇一笑,略显得意,“好说,李兄。” 说罢驾马而去,李豪紧紧手里的缰绳,亦随着人马去了。 “什么人!” 路行途中,有人惊现道中。 本以为是四大路来的叫花子,但姬光眼角一瞥,却是惊了惊。 天意如此! “这人给我收了,我有大用。” “这……恐怕不妥,此人来历不明……” “嗯?”姬光冷哼。 李豪在一旁复议,“陈阳大人日后可是晋国国主身边的人,你可要眼光长远着点!” 那士兵心道此言有理,连忙上前将那似叫花子一般的人抓了起来。 那叫花子浑浑噩噩,想来是多日不食的原因,没有半分力气,身子软塌塌的,像没有了骨头,整个人看不出个人样。 但姬光还是可以认出他那张脸,他便是同宋禹一道的,宋和! 第九十章 玮玉上线 叶落一瞬,秋收一年,相忘永远。 雪化了又下,战败了还争。 四国之势早已松动,越国风头正劲,虽前些年武城一战败落,叫西晋扳回一局,但允佐悲愤之后,力量更加庞大,短短四年拿下武城定阳之地,将越国国土,整整扩大了三一之数。 此时,南楚眼中已经看到了越国微起之势,不可在容其放纵下去,在东西坝丘一战中,宣布加入争斗,欲改变天下格局。 北燕无心争斗,全力协助西晋,竟然甘愿俯首称臣,成了西晋附属国家。北燕东平王得知此消息后,立即宣布东平独立,脱离北燕统治,在北方东平之地,自成一国。 “南楚参战,他会选择同那边联盟呢?” 山林间的羊肠小道上,小丫头用身上的破布使劲擦了擦刚摘的果子,嗷呜一下塞进嘴巴里,随后两手抱树,小脚一轻,爬上树来。一屁股坐在树杈上,靠着树桩偷闲。 “要是未来楚王嘛,他就选越国,要是当今楚王……哼哼,都不选咯。” 南楚当今王上虽然年迈,野心却大得很嘞,怎会轻易同他人结盟?至于未来楚王嘛,他先把强者留着,最后一战才刺激。 “玉儿!玉儿!” 光头小骗子呼哧带喘的跑到林子来,大声吆喝着。 小丫头坐在高处看他,没打算回应,就看小骗子跟小傻子一样在树下瞎找。 “这帮孩子,哼哼。” 不知道是不是这身体太年幼了,她的灵魂也太老了,两两相融合,竟然使她的心境竟也不同,没有妇人般的哀怨,亦不会有孩童般的幼稚。 正直最好年华,乐的逍遥自在。 “玉儿!你快出来!玄通大师圆寂了!” 什么? 玮玉手里没吃完的果子一下子被扔在了脑后,一个跳跃出现在小骗子面前。 “你说什么!” 她本就不小的眼睛此刻睁的大大的,水汪汪的瞳孔里写满了不可思议。 “玉儿!可算找到你了,玄通大师圆寂了!” 小骗子的光头锃亮锃亮的,仿佛照出了玮玉的样子。 语罢,玮玉话不说一句的直奔山顶冲去。 登顶之后,额头已是大汗淋漓,玮玉不管这些,穿过为数不多的弟子,来到了玄通面前。 老僧人已经登到钟楼,只差一击便敲响钟鼓。 “怎么会?白日不还是好好的?” 声音已经哽咽,还带着哭腔。玄通多次救她,她亦是感恩难忘。 敲钟柱眼看到了最后,却被一突兀之声打断。 “等一下!” 是玮玉。 敲钟人闻声惊吓的朝她看去,这个小丫头,从来了无名寺之后就不得安生。 玮玉却不管他,紧紧盯着安然入睡的玄通。 他白眉遮眼,额头光洁宽大,耳根福厚,和当年初次见面时别无两样。 “玄通大师。” 似乎听到召唤,长眉抖动了一下,接着便睁开双眼而来。 “缘者,当为谋。” 玮玉仿佛听到了玄通的声音,但她的双眼就看着大师,大师并没有张口。 “大师?” 玮玉一个恍惚,看到已经睁开眼睛的玄通,竟然又闭上了,仿佛刚才一切都是幻境。 “当——” 肃穆的钟声响起,传遍整座无名山。 全寺僧人无论身在何处,具都静默而立,朝着心中佛祖礼拜。 待钟声苍凉又清脆的响了九九八十一下之后,让人心安的诵经声乐响起。 “嗡阿吽……” 玮玉身子一摊,玄通大师,终是在他行僧的九十九个岁月中圆寂了。 “施主乃是老衲的有缘人,施主走到哪里,想在哪里,又有何妨?你的根,在这里。” “来年,新叶又会出来,因为这是树木毕生的意义。你,可明白?” “老衲不让你留下,老衲不赶你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 玄通大师的话句句回荡在耳边,玮玉似是明白了,但仍旧有一层迷雾,遮住她的双眼。 “玉儿,”主持大师唤她。“你来。” 玮玉起身,走了进去。 “师弟让我告诉你,路有三;谋者为大;顺你心意。” “谢主持大师。” 主持点点头,交代完毕后,道,“去吧。” 三句话都简洁易懂,只是不知玄通大师眼里的三路,是哪三路? “一路自由,二路为谋,三路亦是谋。” 玮玉默默道,这哪里是三路,只有两条路可走嘛! 但直到无名山前前后后一起来了两位客人,玮玉才分清了玄通留下的另两条路是何路。 楚国三皇子熊子显慢了东越裕王无终一步,来到山下时,无终已登顶。 二人从未见过,只是无终恰好回首,便见一隐忍锋芒之人,一时心中升起好奇,缓了两步。 熊子显登顶之后,朝着无终颔首,算是平礼,二人静默无言,默契的带着身后小厮同同进寺。 玄通大师肉身已净七日,魂魄归于混沌,被安放在寺中灵堂,待到三七之时归土。 玮玉跟随着主持大师一同迎接前来拜祭之人时,一眼便瞧见了那两位掩盖不住风姿的贵公子。 穆萧身后跟着的,是当年的苏韦? 转头看向另一人,那个安逸的心思缜密的王爷,还有那个一箭射杀了花洛的冯皓。 玮玉松下一口气来,左右岁月变迁,花洛的样貌长开,和以往甚是不同,就算有几分相似,他二人恐怕也是认不出来的。 这其中变幻,只有她自己个儿最清楚,这张十几岁的脸,竟有三分像了苏唯的样子。 是无终先注意到她的,她能看见他眼中闪过的惊讶,旋即又恢复平静,她浅笑。 熊子显也是注意她了的,寺庙里有个女娃娃?但此次来的目的是为了玄通,这事也就放在一旁,不去管他了。 “几位施主请。” 主持大师亲自领路,带了他二人来到灵堂。 “师弟已佛满归天,施主看罢便无需挂怀。” 玮玉见那二人,皆皆是一气而叹,穆萧她能理解,当年玄通大师自语穆萧是他的有缘人,可这无终又是何事? “玄通大师生前多次为我解惑,我竟无以回报,惭愧惭愧。” 无终看着玄通大师的仙身,眼中竟流露几分玮玉不曾见过的真意。 熊子显并未多说什么,他以穆萧的身份拜于玄通大师,此番前来,亦是以徒弟的身份,打从他踏入无名山一刻,心中早已开始诵经。 玮玉梨涡浅笑,那两条路,玄通大师为她选的极好。 第九十一章 再次上路 “清水,我志在南楚,就此不与你同路了。” “人各有志,全之,后会有期!” 一人上马,就此南方扬帆,相见无期。 白齐本行的是五年刑期,因表现良好,提前了一年放行,而江淮早在一年以前就服刑期满,在历下落了脚。 “夫君,走吧。” 冉君将额前秀发绾在耳后,秋日晚霞将她照应的更加温婉贤淑。 “走吧。” 江淮一手扶上冉君的肩膀,轻拥而行。 落霞云云,两人背影依依。 分离总要在黄昏,不敢妄自相思,只待梦中再相见。 冉君是小家次女,江淮虽是罪人之身,但才华难掩,冉君依旧如愿嫁给了江淮,二人夫妻和睦,冉君更是婚后不足半年便有了身孕。 “白兄弟已走,夫君……” “你怀着身孕,不要操劳这些。” 江淮打断她,不许她再说下去,或是成婚的缘故,他比以往看上去更加稳重。 冉君心里如镜,她的夫君,更是志在四方,也想同白齐一般扬长而去,奈何已有家室,就不可肆意了。 江淮已开始蓄胡,冉君看着夫君的侧脸,浅浅一笑。 **** “施主,玉儿与你有缘,请带玉儿走吧。” 从佛堂出来,玮玉上前一步,这样说道。 熊子显闻言一振,可惜这话不是说给他的。 无终低头看向这个长到自己腰身的女娃娃,眼里多了几分奇怪的神色。 “你何与我有缘?” 无终轻蹙浓眉,语气并无对幼女的不尊重之感,只是单纯询问缘由。 “大师生前说过,玉儿的有缘人今日会出现。” 玮玉这话说的朦胧,玄通只是给她指出三条路,其中一条便是无终,被她说成了有缘。 无终是不相信这话的,但不代表熊子显不信。 无终看了看熊子显,又看向玮玉。 “你怎知,你的有缘人是我,而不是这位公子呢?” “缘即是缘,施主,天机不可泄露。” 玮玉说的天真无邪,微微佛性与稚气并存,让人无言以对。 无终平静的瞧着玮玉,看不出他眼里的情绪。 他今天来,只不过是听说无名山的玄通大师圆寂了,而玄通大师生前和南楚穆家的二公子走的极为密切,什么讲道解惑,具是他编出来的说辞,可看这小姑娘的说法,玄通大师是早就知道他会来? “师弟自入世,便潜心修行,其道行无人能及,预知天机之事,也并不稀奇。人贵在不言,贵在不语,师弟生前,确实说了玉儿的有缘人会在他圆寂之后来到。施主,既然玉儿与你有缘,还请带走她罢。” 主持大师不知是不是受了玄通的委任,站出来支持了玮玉的话。 小姑娘可能会好奇说谎,但是主持大师这样德高望重的僧人,他说的话就可以相信了。 无终始终带着三分疑惑,欣然的接受了玮玉这个意外之人。 临行下山前,玮玉回头看了一眼这无名山,她此世重生,皆于此处醒来,缘,即是缘。 “你唤玉儿?”三人行中,无终问道。 “玮玉,玉中玉。”玮玉俏皮的看了一眼无终,不想错过他此时的表情。 果真不让玮玉失望,这话一出口,无终顿时停下脚步,表情变得有些奇怪。身后冯皓也惊了一下,他家王爷怎了? “公子觉得不好听吗?” 玮玉歪头看他,一脸无辜。 无终定了定心神,最后道了一句:“走吧。” 玮玉嘻嘻一笑,眼底却闪过一丝讽刺。 无终的眼睛虽是看向前方的,但他的思绪回到四年多前—— “玮玉?又是你的新名字?” “家师赐字,莫敢忘。” 玮玉,玉中玉。 他缓了半步,看着沉溺在‘逃离’无名山喜悦中的玮玉,心中道,玄通口中的有缘,是此缘吗? “今年几何?” 玮玉抬头瞧他,“十三。” 说实在的,她也不知道花洛多大,只是当年看上去是七八岁的样子,如今过去了四五年之久,她这个老去的灵魂随意蒙一个又怎样呢。 无终思量俄而,问道, “换个名字可好?” 玮玉不知,疑惑的看着他。 “你如今跟着我,便该有新的名字。” “那我叫什么?” 无终一笑,此笑是玮玉从不曾在无终脸上见到过的。 “平凉。” 玮玉心惊,历史上无终虽扬言不娶,但最后仍有平凉公主入府,难道自己便是那个平凉公主?但这怎么可能! 冯皓若有所思的看了看玮玉,又偷偷摸摸的看了看无终,路上没说一句话。 无终却是没问过她愿不愿意,抬脚向前走去,快她半步之遥。 还记得当初明辉公主回朝,越王有意下嫁明辉于裕王,但裕王毅然决然的拒绝了这件婚事,玮玉还是苏唯之时,并没有出于好奇而询问此此事缘由,但如今,玮玉却是想问问他了。 无名山往北,便是越楚边境,这是苏唯和裕王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故地重游,无终心里多了几分异样,本以为那件事压在心底,年岁久了就淡忘了,但今日遇到玮玉后,旧的回忆又被勾起,心情越发的复杂。 “先生为何叹气?”玮玉点着小碎步,在草坪上跳跃,仿佛并没有朝他看来。 这个小丫头倒是机灵,不经意间就把他的一举一动观察去了。 无终自然不会回答她,继续向前走去。 几年前带兵时,因着是万军兵,还有诸多装备,行走不便,走的便是大路,如今故地重游,包袱从简,无终自不似之前般缓步走回去。 前面不远有一城池,离黄龙较近,当初物资所需,亦是从那城池运来。且去城中歇歇,之前来时的骏马亦在此处喂养。 “姑苏城?” 来到城门外,三个大字熠熠城门之上。 玮玉记得上一世,师父说过,他便是在姑苏之地捡到苏唯的。 想到这里,玮玉对这个姑苏城多了几分好感。 “你倒是识字。” 落座酒楼,无终拿起一茶杯,倒了一杯后,推到了玮玉面前。 冯皓先前是站着的,无终一摆手,便离开了此处。 “玄通大师教过玉儿……不,不是玉儿……”玮玉的小脸显得有些纠结,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无终看出了她的不适,浅浅一笑,开口道,“玉儿也好。” “好!” 第九十二章 闲暇之下 “大哥哥为什么不同我们一起吃?” 玮玉同无终的午膳过后,冯皓也刚好回来,见他嘴上残留的油渍,身上还带着饭香,许同是吃饭去了。 无终看了一眼冯皓,再看向玮玉。 “这是规矩,将来玉儿你也要学。” 不知怎的,无终对玮玉有种莫名的熟悉感,玮玉有很多小心思,这是无终知道的,但在他看来,这些小心思都不算什么,她还太嫩了。 玮玉心中嘀咕,无终竟唤的如此亲切,他是父爱燃起了吗。 “为何?”她问。 无终看了看她的眉眼,随后收回目光,从怀中拿出一枚玉佩。 “你知道这是什么?” 无终将玉佩递给玮玉,玮玉小心翼翼的拿了过来。 观察过后,玮玉试探性的问道, “珏?” 珏,二玉相并之形,多半是合在一起的两块玉,无终手里的这块应是其中之一。 无终点了点头,她倒是机灵。 “不错。” “这……”和规矩有什么关系。 “玉难雕,珏难寻。能得到这件东西的,不是一般的人物。” 玮玉知道了,他在自恋。 无终尽量把话说的简单易懂些,可他太小瞧玮玉的理解能力了。 “你既然跟了我,身份和地位自会与以往不同,规矩,是必学之一。” 玮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思绪却还在那块珏上。 “另一半在哪里?” 提到这里,玮玉见到无终眼眸明显黯了黯。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他拒绝回答,随后觉得这样对待一个孩子或许不好,似在安慰道,“今日就不走了,午后去集市一趟。” “作甚?” 难道无终是想体察民情?玮玉时时刻刻在猜测无终下一步动作,奈何总是猜不对。 无终盯着她身上的衣服,丝毫不留情面的说道,“衣服太丑。” 玮玉:…… 无终却是不管玮玉的尴尬,在他看来,左右她是个孩子,说什么也不会太在意,一会儿子就忘记了。 无终起身,回头对着玮玉一道, “睡一觉再去,别兴奋了。” 玮玉:…… “知道了…”玮玉诺诺一答,活的太久,竟不知道孩童是怎样面对这些问题的,若是知道,也许不会这样尴尬。 玮玉的确没有睡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无终养起孩子来,还蛮上心的,就是没什么经验。 玮玉连忙抛开这些无用的想法,无终是她的仇人,她之死,和他有些莫大的关系。 若说第一次被毒死,是魏君海的毒酒所导致,但其中也有她自己的马虎,竟忘却了解毒的日期。 这第二次的死亡,却真真实实的是无终所导致的。 她当时明明已经摆明了态度,为他保守秘密,并且承诺助他一臂之力。可他还是杀了她。 难道她的力量与智谋就如此派不上用场,如此被小瞧忽视吗? 在越国两年,苏唯自问自己没有丝毫对不起越王,时时刻刻在想着如何打压允家,对于裕王更是委以信任,乃至将她知晓宋禹西行一事都全盘告知。 可越王呢,裕王呢,他们是怎么对待她的。 怀疑利用不信任,最后竟让她落得个奸诈细作之名,半路惨死的命运。 苏唯心寒。 回想那天,她初初醒来,并不知晓自己借用了花洛的身体。 裹尸的草芥极寒,冰冷的土地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幸好不是棺材,她初始想到。 刚刚苏醒的身体还有些僵硬,她缓慢的移动了身子,却因为外界天气寒冷,空隙之间根本无法生存。 不久又陷入昏迷,再次醒来已经是到了无名山。 “施主醒了。” 玄通大师慈祥的看着她——即使长眉遮眼,她依旧能感受到他的慈爱。 玄通大师同她非亲非故,却三番两次救她于危难,她心肠亦不是铁石,自然懂得感恩。 她眼神微眩,略略艰难的站起,对着玄通行了一个师徒大礼——这是她认为的最高的礼数。 “施主不必如此,老衲亦是待事情发生之后,才能知晓此事,对于施主来说,亦是晚了一步。” “玮玉不敢忘。”她目露坚毅。 “玉中之玉?好字。” 玄通大师一改常态,竟评论了一番。 适时之后,玮玉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已是花洛之身,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不得不感叹玄通高深的境界,即使换了一副皮囊,他依旧知道自己的有缘人身在何处。 “大师之高明,晚辈望尘莫及!”玮玉发自内心感叹道。 “世间之事,又有谁能说的清楚。” 此时的玄通,不像一位出家人,倒像一个疼爱幼女的父亲。 “施主好生适应便可,天机自有天机道,切莫深究,切莫挂怀。” 说罢,玄通便离开,留下玮玉一人,对着这个幼小的身体发呆——怎么又变小了? 无终那一箭,只是刺透了她的胸口,若是按照以往伤口愈合的速度,最多一年半载,应该就是好了。 玮玉当时没想过自己可以再活下来,但既然真的活下来以后,就不得不开始思考自己可以愈合伤口排除毒素的问题了。 现下,问题有很多,为何自己会重生在花洛的身上。难不成是她之前的那具身体已经没了愈合的功能?还有玄通大师口中的“缘”字,到底作何解释。这些问题萦绕在玮玉心中,觉得它们甚是奇怪。 她找过玄通解惑,但玄通只言道天机不可泄露,切莫挂怀的理由。 时间过去,花洛的这副身体亦在长大,玮玉对于这件事也明白的更成熟了。 许多事是不可强求的,不知道比知道的要好。无终的事情就是一个例子。 无终,想到这里,躺在床上的玮玉翻了个身。 他想当王上。 允佐亦是他的手下。 本应该还有更多定论,但无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打断了她的思路。 “玉儿,该走了。” “好。” 出门时,无终已在门外等候,冯皓在他身后。 无终的眼光不错,虽是第一次给女娃娃买衣裳,却都很适合玮玉。 现在正直暮春,白日炎热,早晚阴凉,他配了个薄点儿的玉兰色披风给玮玉,还是觉得差了点什么,又将自己怀里的玉珏给她带上。 “你先收着,哪日有合适的,在同你要回来。” “谢先生。” 玮玉这一打扮,同在无名山时的样子出落甚大,还有腰间的玉珏,一看便是稀罕玩应儿。 披风下,玮玉摸着玉珏,抬头看了一眼无终——他亦有如此一面。 第九十三章 可是欢喜 熟睡中惊醒,玮玉的心情并不很好,但见到眼前之人一脸严肃的神情,她亦冷静了不少。 无终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她轻轻点头,耳朵观察着四周的动静,无终坐在她床侧,与她挨得很近,呈防护状态。 屋里并没有灯火,只有些许冷月入窗,正照在无终的脸上,岁月仿佛遗忘了他,与苏唯第一次见他时,别无两样,甚至眼眸中更是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 二人这个姿势保持了许久,直到窗外有人飞了进来。 玮玉呼吸一紧,无终像是感受到了她的紧张,一手扶上她的后背,轻轻抚道。 “别怕。”他在耳边呢喃。 “主上。” 飞来之人在面前跪下,原来是复命而来冯皓。 无终收回那手,正襟危坐,“如何。” “是南楚的人。” 南楚?无终一下就想到了无名山上同他一道的那个年轻人。 今夜有人来访,若不是冯皓机谨,恐怕就着了南楚的道。 他此番去往无名山,就是为了借着拜祭玄通大师的幌子,探查南楚穆府穆二公子穆萧,是否真如传言所闻,皈依佛祖,遁入空门了。 但那日见到那年轻人,从他神态来看,无终对此事又有了新的看法。 “那日无名山那人,可查到了?” “回主上,那人手段众多,一时难以查到,倒像是进入了楚国境内。” “继续查下去,无论什么方法。” 他当机立断,下了命令。 玮玉侧脸看他,心道他确是个智谋高深之人,她知晓穆萧身份,但无终只是同他见了一面,甚至并无言语,就能联想到他身上,可见他的心是如此谨慎。 “发生了什么事吗?” 玮玉弱弱问了一声,躲在无终身后。 无终回头看她,见她有些许受惊,轻声安慰道,“来了几个尾巴,已经处理了。” 玮玉眉头微蹙,尾巴?他这比喻倒也恰当。 “睡吧。” 玮玉点点头,被无终缓缓按着躺了下去。 客栈外,九曲回折的小巷里,一男子负手而立,等待着下跪之人复命。 “见到人了?” “回殿下,见到了,不过被他们发现了。” “怎样?” “那人身边的男子武功极高,那小丫头没什么厉害之处。” “那人呢。” “并无接触,此人警惕性很强。” “继续跟下去。” 说罢,那人一个恍惚就不见了踪影。 熊子显立于暗中,默默道,“裕王无终?呵…” “那小丫头倒是奇怪…” 翌日又是一大好春光,昨夜惊醒后的不悦,已被玮玉忘却。 今日,该上路了吧。 她又想错了。 姑苏城池,离南楚较近,前方的黄龙之地更是开战的好地方。无终像是猜测到了什么,竟打起了常住的打算。 楚国加入战火后,先是同谁打了一场?玮玉想这个问题想了很久,也没想起来,换了身体之后,有许多记忆模糊了。 “伤脑筋。”玮玉无奈摇了摇头,默默一道。 “何事伤了你的脑筋?” 玮玉抬头,无终正从她身侧走来,低头问道。 “嘿嘿,”玮玉傻笑,脑子里赶紧寻找理由搪塞,“玉儿想出去,但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嗯,玉儿常年待在无名山,那里虽山清水秀,是个养人的好去处,但玉儿毕竟年幼,对新鲜事物好奇是难免的。 “直接说便好了,我带你去。” “嗯!”无终这么痛快答应,应该是信了她的说辞,被他这样相信,她竟有些不习惯。 玮玉有些后悔自己撒的这个谎了,这姑苏城里还没有金陵淮河好玩,但她还不得不表现出对什么事物都很好奇的样子。 “这个,这个很好哈哈哈,很好。” “那个,那个也很好…” 别说玮玉装不下去了,无终也是看不下去了。 “你若不喜欢,直说便可。” 玮玉:…… 自己的确没什么表演的天赋,抬头望向无终,微红的脸,不知是方才笑的太多,还是过于尴尬。 “它们都很好,可我都不喜欢。” 假面、泥车的确新颖,可玮玉不是小孩子了,实在对这些东西提不起兴趣。 无终低头看她,都不喜欢?这姑苏城虽不比金陵,但却是南方一主城,繁华程度自是别有一番风味,这些东西本都是小孩子的玩应儿,她却不喜? “罢了,你同我来。” 二人之隔相差半步,一前一后的向城楼走去。 玮玉本以为他会凭着身份,登上城楼去一览风光,但她还是想错了。 无终领她,出了城。 姑苏城外地势平坦少有山丘深壑,无终那年领兵在此,见过此地地图形势,因此就有些印象,兜兜转转,来到黄龙长河的一条分流河畔。 “我记得这里有不少河鱼。” 无终走到河边,回头对玮玉说道。 玮玉点点头,这家伙不是要抓鱼吧。 “现下正逢晌午,河水不是很凉,我们开始吧。”无终说着,就解开自己披风,放在了一旁。 “抓鱼?”玮玉忍不住问道,难道她这次猜对了? 无终点了点头,这是他想到幼时时最好玩的事了。 他手中忽然多了一把匕首,道,“我去去就来,你在这儿别乱跑。” “好。” 玮玉见他往林子走去,自己看看这河水,养在深宫里的王爷要抓鱼? 许是一炷香的功夫,无终抱着一堆干木和两把修好的鱼叉过来了——所谓的鱼叉,就是用他那匕首修出来的。 无终给了她一把小的,她挥舞了两下,还挺合手的。 “怎么还没脱?”他指的披风。 “哦,这就脱。” 玮玉没抓过鱼,干拿着鱼叉不知如何下手。 无终放好柴火,见她仍愣愣的站在河边,上前走去蹲下身来。 “这样会弄湿的。” 说着,他亲自将玮玉的裤脚挽了起来。 玮玉被他这个举动吓到了,直勾勾看着他弄好了自己的裤脚,又低头去弄自己的。 “走吧。” 他起身拿起鱼叉,向河水走去。 玮玉也跟着上前,跟在他身后,却不料他忽的止住脚步,害她不小心撞了上去。 “鞋子。”他回头提醒。 “哦!” 河水凉凉的,却不是刺骨的那种,中午的阳光洒在河面,空气与水面接触的地方是暖暖的。 确有不少的河鱼,玮玉动了动水里的脚丫子,感觉不错。 第九十四章 是故人来 “吖!” 又跑了一条,玮玉却是没这方面的本领,在河里倒腾半天,差点一跟头栽进去,也没抓到一条,无终早早的拿着鱼上了岸,架起火来准备烤鱼。 玮玉一手耷拉着,一手拿着鱼叉,回头看他。 即使裤脚挽起,还光着大脚丫子,坐在柴火旁边,无终依然是那样子,端着一副王爷的架子,默默不语,捉摸不透。 “如何?” 他看向她。 玮玉撇撇嘴,给他举起空空的鱼叉看看。 玮玉以为他会来帮他,谁知他只是看了看,又转过头去看他的烤鱼。 “还有时间,慢慢来。” “哦…” 玮玉低头,看向河水,水流撞击到她的小腿,偶有游鱼路过,在她脚边来回游走,似在挑衅。 偶路过一条大鱼,游过此处时,待动周围波浪更大,玮玉似能感受它的力量。 “啪!” 玮玉鱼叉早已高举头顶,只待恰当时机,一叉而下。 “呵呵…” 看着得意逃走的大鱼,玮玉冷脸一笑。 “我来。” 无终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后,弯下腰来,欲要拿起她手里的叉子。 玮玉回头看去,正瞧见他侧脸贴来。 “啵” 二人皆是一顿,无终先反应过来,顺手拿起她手里的叉子,仿佛没有发生任何事。 许是晌午的太阳过大,玮玉晒红了脸,抿紧了双唇,似乎也忘记了方才的事情。 无终随意一叉,接着道了句,“走吧。” 玮玉:…… “哦。” 阳光虽暖,却热不起始终流淌的河水,玮玉在凉水里待久了,竟迈不动步子,无终已经走出去一丈,她尴尬的站在原地。 “先生…”她诺诺道。 无终回头看她,仿佛是知晓她的心思,一手将她揽了过来,玮玉只觉双脚一空,被他架了起来。 如是过了一春之久,玮玉的双脚才落了地面。 “谢谢。” “无事。” 鱼肉很鲜美,玮玉吃着无终先前抓上来那条,心里想到——但她不能忘记是他杀死了她。 “先生经常打鱼吗?” 无终点点头,又觉得这样回答不恰当,“你这么大的时候是的。” 越王是从小被培养的帝王,因此其他王子的教育也就宽松了点,玮玉这样想到。 “但比你要强上不少。”他又加上一句。 玮玉差点被鱼刺卡到。 “慢点吃。” 无终起身,将披风平铺在地上。 “吃完可以小憩一会儿。” “好。” 晌午无风,阳光洒下了暖洋洋的,人的惰性被激发出来,玮玉竟不久便睡着了,无终看着她的侧脸,注意着周围的动静,道, “出来吧。” 本是四下无声唯有河水潺潺的岸边,突然从树林里走出第三个人。 “想不到王爷有如此雅兴。” 那人两并三步走,到了近处,才止住脚步。 “不及三皇子闲情逸致。”无终没有反驳,而是如此道。 来的人正是楚国三皇子熊子显,听闻无终这样回击,瞳孔不由得微张,他知道了? “原来真的是楚三皇子,失敬失敬,那日一见,竟看走了眼。” 无终淡笑而答,再来一击。 裕王无终,不可轻视。 熊子显变得更加谨慎起来。 他扬长一笑,注意着躺在那里的玮玉,“王爷倒是极为看中这个小丫头。” “三皇子在意的人,本王自然上心了些。”无终半分违心的回答道。 熊子显看他,“如今楚越开战在即,王爷竟敢独自领着她在此,本宫自是担心的。” “要说担心,三皇子应该担心自己罢,这里,是越国境。” 无终的裤脚依然挽着,袖子亦因为方才烤鱼而高高撸起,可即是如此,他的气度却不减半分,面对华衣锦服的熊子显,仿佛他这个山里居人才是王者。 “王爷倒是自信,只是不知,王爷的自信是从远在金陵的越王之处来的,还是从树林里那个已死的暗卫来的?” 冯皓遇难?无终心里虽惊,但面不露色,平静至极。 “本王向来不愿参与妇人的口舌之争,三皇子这话,本王回不了。” 嘴上说着,无终凝神屏息,时刻注意周围情况。 “如此?” 熊子显一声冷笑,右手一挥,猛然落下。 唰、唰、唰! 四周草木皆惊,突兀出现十余人马,为首的是一黑衣带刀男子。 这些人埋伏许久,只等一声令下,便要擒住眼前之人。 “抓住他!” 熊子显负手呵道!周围杀手一跃而上,纷纷举起手中刀剑。 “冯叶!” 无终亦是一声低呵,只见为首黑衣带刀男子身形一顿,又忽的冲向最前方,麻利转身,面对周围杀手。 突然的态度转变,让众人措手不及,停住不动。 “刀男,你!”熊子显上前一步,惊呼道。 “在下,冯叶。”冯叶用着略略沙哑的声音回答道,这声音,仿佛沉寂了千年。 “主上!” 冯皓的身影出现! 冯皓武功太强,熊子显难以在短时间内解决,只好让人引走他,但没想到他如此快速就回来了! 局势陡然骤变,冯皓武力,熊子显已然知晓,刀男的武功,他更是早在多年前就知道,这也是他为何如此自信能将裕王无终拿下的原因,但如今看来,两个强者具归到无终一边。 即使熊子显这方人数占了优势,但若要打赢,怕是也会费一番力气。 “如此,三皇子还是要战吗?” 有冯叶在此,无终本就不过多担心,现在冯皓回来了,他更是无所畏惧。 事已至此,熊子显心中也略有犹豫,但,既然来了,难道不能一战?当真不是男子之作风! “有何惧?” 熊子显再一猛的摆手,众人又是拿起刀剑向前冲去。 冯皓冯叶见此,亦不再等待,一刀一剑向前挥去。 无终一个健步上前,抱起玮玉,几度躲闪飞来剑雨。 玮玉睡梦中,恍惚被人抱起,倏地一刀向她飞来,无终为护住她,一手松开,奈何一手抱她的力气不足,一个踉跄,玮玉惊醒,双眼睁开之际,一剑而下。 直奔她双眼而来! “啊!” 她不由得再闭上双眼,那剑旋即被无终一手挡开。 “主上!” 冯皓惊呼。 “不用管我。”无终右手虎口鲜血直流,左手紧抱玮玉。 熊子显的暗卫不是盖得,武功自然了得,虽然不比冯叶二人,但胜在人多,这样打起来,难分伯仲。 第九十五章 惊险逃离 “抓紧我。”无终手无寸铁,虽躲闪迅速,却因对方人多势众,还抱着玮玉,因此受了不少刀伤。 玮玉不敢妄动,紧紧抱住无终腰身,担心自己会成为他的累赘。 “殿下!” 远处一声吆喝传来,玮玉略感熟悉,刀光剑影之中,只见一堆人马赶来。 玮玉一眼瞧见,那领头的人是苏韦! “不好,主上,快撤!”冯皓见到来人,大叫道,一面拼命杀敌,一面向无终那边靠拢但奈何两边势均力敌,此时又有苏韦带人加入战斗,无终这一方,恐怕难以敌对。 “杀!” 冯叶只言一句,一句一字,刀起刀落,更加迅猛。 无终一边躲闪,一边向后撤去。看来这次熊子显是势在必得,竟派了这么多人来追杀他。 “走!” 冯叶一刀飞下,来到冯皓周身,对其说道,看来,他是要独挡一面了。 冯皓冲他重重点头,随即向后慢慢退去。 “抓住他们!”熊子显在后方说道。 无终不会恋战,找到何时时机转身迅速逃去,冯皓紧随其后,清扫追赶而来之人。 玮玉感觉到无终抱着自己的手越发的紧了,许是在为留在那里的刀男而悲痛。 原来当年在陈国见到的魏君海八门客之一刀男,竟是无终手下京都卫冯叶。玮玉吃惊的同时,也感叹无终用谋之深,早早就探入了敌军后营。 周围地势平坦,想要躲避追杀很是困难。 “属下去引开他们!” 无终一点头,抱着玮玉朝山谷中奔去。 冯叶终是不敌,一剑刺入肩胛骨,被苏韦擒住。 熊子显冷眼瞧他,呵道,“带下去!” “裕王那边已派人去追了。” 苏韦补充道。 熊子显望着远处的山丘,眯起双眼,负手而立。 “你跑不掉的!” …… 无终对附近的地势还算熟悉,弯弯绕绕,竟将身后的人甩丢不少。 “放我下来吧。” 长时间的负重奔跑,让无终有些体力不济。 或是怕浪费力气,无终没有说话,反而抱住她的手上力度更大,玮玉闭上嘴,尽量不去干扰他的思路。 “就是这里了。” 无终越跑越高,像是到了某个山顶处,突然止住脚步。 回头看向那些穷追不舍的杀手,无终额头带汗,浅浅一笑。 “束手就擒吧!” 那些人道,速度不减半分。 无终没去理他,在玮玉耳边低声道,“抓紧。” 玮玉来不及多想,一把搂上无终脖子。 瞬间,唰的一下,无终抱着她纵身而下。 身体的失重感让玮玉不得不闭上眼睛,她只觉下落之际身子四处晃荡,并且这感觉仿佛持续了很久,她的内脏都快飞。但又似乎是一瞬,身子向下奋力一沉,下落感忽的止住。 “好了。” 无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玮玉慢慢睁开眼睛,光线有些黑暗,只有头顶上方洒下来下午的阳光。 光落在无终苍白的脸上,他放下她来。 终是坚持不下去,他身体向后一仰。 “先生!” ……… 玮玉有那么一瞬是想杀了他的,算是回了那一箭之仇,但乘人之危一向不是正人君子所为——虽然玮玉不是君子。 但这伤多半也是因为玮玉才受的,玮玉这里,无论怎样也下不去手。 玮玉检查过了,无终是失血过多导致的昏迷,除了右手虎口处的剑伤,其他伤口倒也不碍事。 只是这虎口处的伤……未免太大了些,又是右手上,看这伤势,恐怕对以后右手的使用有些障碍。 十指连心,这痛他居然忍得,玮玉摇了摇头,想着能做些什么。 抱着玮玉跑了那么久,亦没见他脸上有过半点难受。 挪他不成,只好暂时放弃,玮玉起身见了见周围的情况,这是个自然形成的洞穴,只不过洞口在上方,方才从那山顶望去,也看不出这洞口的存在,无终这家伙,应是在之前黄龙一战中发现的这个地方,这的确是个天然的保护屏障,但是…出去也很费劲啊。 四周乌漆墨黑的,视野瞧不出去,玮玉试着向旁处走去,手脚并用,探索着周围的地势。 大概走了三丈,玮玉只觉脚底的地面变得湿滑,用手摸去,亦有这种感觉。 “应是青苔。” 玮玉继续小心翼翼向前走去,有青苔的话,说明这边水分较多,有水源也说不定。 再有三丈,细小而微不可查的水流声入耳,玮玉欣喜,却不敢掉以轻心,这里乌漆墨黑的,指不定什么东西忽然跑出来。 这是一条极小的溪流,玮玉试探着伸出手去,心里却祈祷着不要碰到任何不该碰到的东西,但是如她所料,手刚伸出去不久,便碰到什么东西。 “呱!” “啊!” 玮玉手指一颤,惊叫的向后仰去,余留手指上的感觉还在,麻酥酥的全都是疙瘩还滑不溜秋的,玮玉快哭了,那是最喜欢阴冷潮湿地方的癞蛤蟆,也有俗名叫做结巴子。 一想到周围可能有很多癞蛤蟆,玮玉周身不禁鸡皮疙瘩一起。 玮玉哭丧着脸将怀里的手帕拿出来,再次试探着向小溪流伸去。 癞蛤蟆是个半瞎子,只能看到动的东西,玮玉使劲儿放慢速度,生怕它突然跳起。 终于是接触到水流了,玮玉不敢多待,捏拿着帕子在水里快速翻腾几下,转身就跑。 到了原地,见到躺在那里的无终,玮玉这砰砰的心脏才正常起来。 拧了拧帕子的水,玮玉蹲下身来,试着擦拭他身上的伤口。 虎口处她没敢动,只是裸露出的皮肤处的伤口,试着擦了擦。 许是疼痛,无终时而蹙眉,却不见醒来。 直至整条帕子都染红,玮玉瞧着擦得差不多了,也就停了下来,但是再不敢走出这里一丈。 看着无终,玮玉想着他若是醒来多好。虽然他这个人不太有趣,还不止一次要她身处险境,最后亦是一箭杀死了她。但此时此刻,她希望他是醒着的——这样他们才有机会出去,这样她才可以用她最擅长的谋术至他于绝境。 无终这家伙也是,明知道熊子显在外城埋伏,居然还打着带她出来玩的由头引蛇出洞,这下玩大了,自己昏了过去。 “你还是早点醒来吧,我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玮玉默默道,在他身侧躺下,不知不觉亦是睡了过去。 第九十六章 深夜交谈 从头顶上束进来的光慢慢变暗,熟睡中的玮玉只觉自己的脑袋硌得慌,努了努嘴,眉头微皱,有些微醒。 “醒了?” 无终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玮玉迷糊一睁眼,便见到无终放大的一张脸在自己眼前。 下意识的点点头,又忽的发觉自己枕着的是他的胳膊,赶忙坐了起来,却不料起的太猛,脑袋晕晕的。 见她起来,无终亦是缓缓起身,左手却因被她枕久了有些发麻,只是微微动作,又停下了。 “周围有水?” 他问。 玮玉点点头,“擦过伤口了。” 见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嗯’了一声,继续道,“严重了不少。” 玮玉:…… “哦……” “没事,你还小。”无终不知为何想用手揉揉她的小脑袋,左手却僵麻不敢动弹,右手虎口处传来的疼痛亦让他举不起手,只得无奈放弃,“这里阴寒,水质大多不干净。” “那怎么办?”不干净的水,会感染吗? 玮玉暗叹自己方才只顾的那癞蛤蟆,忘记了这回事。 “左右也这样了,不会更坏。”他算是安慰的说道。 “再过几个时辰天就亮了,那时我再带你出去。” “好。” “想睡吗?” 玮玉摇摇头,睡了一个晌午外加一个下午,早就没了困意。 无终若有若无的叹了一口气,道,“那便等着吧。” “好。” 两人就这样干坐着,谁都不开口,玮玉觉得些许尴尬,找起话题来。 “先生还没说你的名字。”苏唯虽是知晓他姓名的,但此时她的身份是玮玉。 无终看着她,缓缓道,“还没人问过我的名字。”他生来就是王子,哪里会有人直呼其姓名。 玮玉也看他,没有说话。 “无终。”他道。 玮玉象征性的点了点头,他接着又道, “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玮玉不解,“为何?” “没有终了,我不喜。”越国国氏便是无,容不得他喜欢不喜欢。 “先生为何取名给我?”玮玉又问,平凉一名,在史书出现过,她不得不谨慎。平凉公主,是最后下嫁无终的人,嫁给自己的仇人?玮玉还不会宽宏大度到这样。 无终的眼眸多了几分深邃,停了半晌后才回答道,“‘玮玉’一名,更适合作字。” 他这是断章取义,还是没有回答玮玉的问题。 看出了玮玉的小心思,无终只觉这丫头机谨,索性现下也无事,告诉她也无妨。 “你可知晓凉州之地?” 凉州之地?那是西北一带的地域。玮玉心中一幅地图瞬间勾画起来。 “不知。” 许是又想到了什么,无终本来被打开的话匣子又硬生生合上了。 “罢了,待你再大一些,我再同你讲。” “好。”心中地图瞬间打破,不过凉州之地,与平凉二字有何关联?玮玉心中留下一个疑问,待日后解决。 “玄通大师对你不错。” 玮玉心中戒备瞬起,他这是准备套她的话了。 “是啊,玉儿是被大师捡来的,虽寺院里有不收女弟子的规矩,玉儿还是被大师带回来了,从这点看,大师是对我很好的。” “哦?大师对你不好?”面对的是个未及笄的孩子,无终的防备并不很深。 “他不能为了玉儿,打破规矩收我为徒,这点自是不好的。”玮玉摆出一副孩童样子,表情似在埋怨。 “莫要无理,不是所有规矩都可以打破的。” “玉儿明白了。” 话题中止,二人再次进入无言状态,长夜漫漫,玮玉晚间并未进食,肚子不争气的叫了。 玮玉本想尴尬转头向他一笑,却听无终道,“我也饿了。” 玮玉瞬间感觉他像个人了,冲他嘿嘿一乐,继续煎熬着如此黑夜。 无声时思绪会抑制不住的蔓延,蔓延再蔓延,玮玉竟再次睡着了。 一手扶着她的小脸,无终只觉的自己可笑,竟然差点对这个认识不久的小丫头敞开心扉。幸好及时止住,才没有酿成大祸。 “还需等等,再等等。” 他默默道,看向斜上方的洞口,从洞口望向天穹,仿佛从无边的高空中,可以看到她的样子。 “小北,等我。” …… 直至深夜,去追无终的人才回来禀告。 “竟让他逃了!” 熊子显猛拍桌子,呵斥道。 “主上息怒,属下再派人去查。”回来之人劝慰。 “不用了!” 熊子显再是一呵,转头看向苏韦,道,“本宫出来已久,该回去了。你留在这里,继续追查他们的行踪,一有消息马上来报!” 苏韦上前一拜,“是!” 熊子显牙根紧咬,俊秀的面容略显扭曲,该死的,派了这么多人还是让他逃了! “刀男呢?”他想起那个叛徒。 “看押了起来。” “带上来。” 冯叶满身是伤的被拖了进来,一把甩在地上。 “你到是硬骨头,竟敢在本宫身边潜伏如此之久!”想到无终的人七八年来一直都待在自己身边,熊子显不禁胆寒,裕王,他到底还有什么本领! “说,还有谁?” 刀男冯叶同胖和尚都是熊子显自东越附属国陈国带来的座下门客,如今看来,当初查到的背景不一定是真实的! 冯叶本就不喜言语,何况是这种逼问的形式。 熊子显也并未想从他的嘴里套出什么话来,只是一身怒气,无处释放罢了。 “殿下,宋先生本就是金陵来的。”苏韦想到便说出来了,一心为主。 熊子显眯起双眼,对了,还有宋禹。 “这次任务,叫上他。” “是!” …… 这早,宋禹还在郢城穆府与陈荣继续昨晚的下棋,任务下达的消息便传过来了。 陈荣号称棋王,以一身棋艺踏入穆府门客其一,听闻宋禹有事,也不多留。 “虽是二公子坲了尘缘,出家去了,宋先生依旧深得重用,日后高升,怕是难与陈某再棋局争斗一番了。” “陈兄莫担心此事,与陈兄斗棋以来,宋某感想颇多,都是陈兄的功劳。” “如此,便不打扰宋兄弟了,他日有缘,棋局一较高低!”陈荣起身,对着宋禹一拜。 “一定!”宋禹亦忙着起身,平礼回道。 宋禹回房的路上思量,此番任务是关于东越,难不成是熊子显发现了什么?想到这里,宋禹加快了脚步,恨不得想立即飞到黄龙去,一探究竟。 第九十七章 宋禹回归 再次醒来已是大亮,却是不知无终是怎么把她带出来的。 走在回城的路上,玮玉心中奇怪,近日倒是极其嗜睡。 走了大概半天,终是又回到了姑苏城外,玮玉只觉得自己的脚丫子已经不是自己的了,真是难为了昨天无终抱着她是跑了那么远的路。 “主子!” 刚见到城门不久,冯皓的身影便现于眼前,想来他是等了一夜,眼眶红红的,彻夜未眠的现象。 “主子终于回来了。”见到无终,他是有些激动,难免话多了些。 “走吧。” 山林一夜,一身伤口,无终样子虽是疲惫了些,但周身气势却一点没变,玮玉跟在他身后,一同进了城。 “昨夜属下甩掉那些人后,在林中找了许久,也未找到主子,是属下失职。”回到客栈,冯皓便忙不迭的请罪。 “无妨。” 无终一摆手,虎口的伤痕甚是明显。 “弄些吃食来罢。”提到吃的,玮玉肚子不禁一叫,还是无终想的周到啊。 冯皓瞧了一眼肚子在叫的玮玉,转身退下了,玮玉不好意思的朝他笑笑,眼底却是带过一丝狠色,那箭是冯皓射的,她可没忘。 “不包扎吗?”玮玉指的是他虎口上的伤。 “会好的。”无终简洁回答。 这人拧得很,那伤口很大,对他日后提笔都有影响,他居然不太在意。玮玉撇撇嘴,专心等待冯皓拿饭回来。 “主子,看您这伤,恐怕要过些日子才能骑马了。” 二人来时是驾马而行,回去时依然如此,但如今无终虎口落伤,怕是要延迟回宫的日子了。 “金陵那里等不得,还是早些回去的好。”无终这意思是不要再等了。 “那您的伤?”冯皓关心道。 “无妨。” “我们可以走水路。”玮玉将嘴里的饭菜咽下,建议道。 无终看她一眼,眼神里看不出什么,言道,“也可。” 冯皓见此,又看了看玮玉,再看了看无终,“那属下这就去准备。”说罢,转身离开了。 …… 郢城距离黄龙姑苏,是有一段距离的,但宋禹选择了水路,时间便大大减少了一半。 “可惜是逆流,不然可以更快。”一相貌憨厚,体格庞大的人说道,此人正是一道跟来的胖和尚。 宋禹看着宽阔的江面,说道,“水往东流,怕是难以更改,倒是行走的方向,可以随时变化。” 胖和尚一笑,大眼睛眯成一条缝,“说的是,说的是。” 根据宋禹所知,胖和尚和前几日同去做任务的刀男来自同一个地方,此番一起前往黄龙姑苏,熊子显也派了他来,难道是一齐试探?如此,他便试试胖和尚的忠心。 “江上泛舟,别有一番滋味。令宋某心怡,竟忽的想归隐了山林,不再过问红尘之事。” 胖和尚又是一笑,挨着船边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宋先生这就不懂了。” 说着,拍拍自己的光头。 “你看,我这就是下场。” “哦?和解?” “那时脑袋一热,剃了头发去修行,谁知修行苦痛,我这半路又逃了出来。应该是那佛祖惩罚,我这头发竟没再长一根。”胖和尚摸着脑袋,一番感叹,脖子上还带着当年出家的大佛珠,腰间别了个葫芦,里面不知是酒是水,一副懒洋洋的作态,加上一脸慈笑,倒像个弥勒佛般作态。 “还未请教大师名讳?” “哪里大师不大师的,俗人一个,魏君天。” “敢问东越陈国魏君海同大师有何关系?”宋禹呼吸一紧,猜测到了什么。 “嘿嘿,那是我弟。”魏君天嘿嘿一乐,表情又立马变得严肃,“不过你可别说出去,现下我身在南楚,只想混的一口饭吃,不想参与什么政权争斗。宋先生可明白?” 这魏君天倒是个实在人,宋禹点点头,“宋某明白。” “听说宋先生也是打东越来的?” “不错,”宋禹没有否认。“怀才不遇,来南方谋的一职,说起来,同大师差不多。” “嘿嘿,不敢当,不敢当!” 二人笑谈之后,继续赶路。 到达黄龙,已是七日之后,步行前往姑苏城得知苏韦留下的信息后,又马不停蹄地转了陆路追赶无终。 玮玉时隔多年再次见到宋禹,是在淮南歇脚的时候。 那天谷雨,淮南阴霾,天气压的人喘不过气来,屋子里闷闷的难受。 无终三人连续多天水上漂泊,身体有些吃不消,便打算上岸来此处歇脚。宋禹二人亦是打算歇上一晚再继续赶路。 许是有缘了些,那么多客栈,两队人马偏偏走到了一起。 宋禹曾见过裕王,虽时间久远,但细细想来,总不会认错,加上苏韦留下的提示,很容易确定了无终的身份。 宋禹同魏君天一副外地人的样子,自然引起了无终的注意,只不过面上没有显露出来罢了。 再次见到宋禹,玮玉的心中说不出什么感觉,自从陈国一别,到来今日,整整八年有余了罢。 宋禹自然注意到了无终身边的小丫头,苏韦留下的信息中提到过,这个小女孩也需要多加注意。 说不出为什么,宋禹虽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小丫头,但内心里却极为熟悉,仿佛认识多年一般,甚至有一种冲过去相认的感觉,但旋即宋禹打破了这个想法,他虽是越国人,可他现在埋伏于南楚,熊子显的人或许就在周围,等着他出破绽,他要万分小心。 除了宋禹,玮玉也见到了魏君天,那个魏君海八门客之一的胖和尚。他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玮玉随即联想到了刀男,难不成宋禹已经转站到了南楚?他去南楚作甚?还有胖和尚,当年他与刀男,穆萧和自己同去南楚探听情报,如今看来,应该是留在了南楚。 这其中之事太过复杂,玮玉一时想不明白。 无终见了那二人,却是若有所思。 饭后,玮玉瞧着无终的虎口处,虽然无终始终没上什么膏药,最多涂了一些金疮药什么的,但虎口处的伤口还是结痂了 玮玉暗叹,这愈合的速度真快,赶上她上一副身躯了。 “你去午睡,我出去一会儿便会回来。”无终对玮玉说道。 玮玉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 “属下,拜见主子!”魏君天一改常态,面容说不出的严肃。无终 第九十八章 初到柳家 “那冯叶,是救,是不救?” 魏君天试探性问道,他亦是刚刚知晓,刀男就是京都卫冯叶,现下想起往事来,魏君天只觉得胆寒,他本就是领着任务前往南楚,没想到裕王暗中又安插了冯叶前来。 无终看他一眼,负手道,“他的任务是保护你,现下他遇难,你觉得该不该救?” 魏君天倒吸一口冷气,立即下跪,“属下知错!还请主上责罚!” 怀疑冯叶,便是怀疑无终。无终不会需要他这样不忠心的人。 “不救。” 无终淡淡道,没去理他下跪不下跪之事。 魏君天暗暗吃惊,无终殿下依旧是冷漠心肠,一点没变。不过话说回来,冯叶既是被熊子显带走,要救出来的可能微乎其微,裕王此举,也合情合理。 “不曾想过穆府二公子穆萧,便是楚国三皇子熊子显,他这棋,下得倒是极好。”无终消化着方才魏君天告知他的消息。 “不知主上有何吩咐?” 无终略作停顿,思索了一下,道,“熊子显既然派你前来,想必就是试探,你自己注意。本王这边,暂时用不到你。” “属下遵命!” “你方才说,同你前来的,还有一个宋禹?” “不错,宋禹这人,似乎也是金陵来的,属下猜测,同是被熊子显试探的人。”魏君天如实说道,外加上自己的一些看法。 无终点了点头,离开了此处。 玮玉最近的确嗜睡,无终只是离开那么一会儿,她便沉沉睡去。无终回来后,在她床前站了会儿,离开了。 回房书信一番,一张纸条上写着四个字: “搭救冯叶” 放飞信鸽后,无终悬着的心安稳了不少,冯叶在外潜伏多年,不惜暴露身份的护他性命,虽是他二人只是主仆关系,但单凭冯叶的忠心,无终就舍不下他。 “虽多年不见,你依旧气势不减,这是本王该做的。”无终看着那消失天际的两只信鸽,默默道,“但,这也是我能做的最大限度。” 成功与否,听天由命。被熊子显抓住,多半是难逃死路。无终掌控不了那么多的事,只能做有把握的事。 “宋禹,嗯,有意思。” 他曾从苏唯口中得知过,宋禹便是卞禹,当年越晋开战之前,宋禹西上助阵,只为引起王室注意,打压允家。 “也罢,看在她的面子上,再给你一次机会好了。” 想到这里,无终嘴角不自觉上弯,但忽地像是想到了什么,又立刻耷拉下来。 最终摇了摇头,无声叹息,疑无奈,疑惋惜。 **** 淮南有一柳家,是大世家,越国之中都甚是有名气,无终与其像是有些渊源,隔天便带了玮玉前去无帖拜访。 即是无帖,小门的小厮并没有马上迎他进来,而是回去禀告了许久。 无终并未以裕王无终的身份拜见,而是说了个别名,柳老爷一听那别名,立即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你说,来的人自称于谷?” “是的,老爷。”这两个字好记,他不会搞错。 “快走!” 柳老爷一刻也等不了了,但忽的想到会不会是重名,又缓了半步。 “你且去把人请到后堂来,莫叫人看着了。”柳老爷决定自己不要亲自去请,万一不是那家的来人,岂不是闹了笑话? 小厮领了命,忙不迭的跑了出去请人,把他们带进来的时候,特意多看了两眼,是什么人,让老爷如此上心?不拜帖子就可以进了家门。 玮玉不知无终和柳家有什么交情,裕王,一个去一半,一个去一横,倒过来就是于谷,但翻过去猜,也太难了些,就算猜到了,柳家老爷又为何接见一个不知身份的人呢,所以想来,这无终定和柳家有什么渊源,不然不会听到那个名字就派人来请他们进去的。 来的是后堂,这里平日无人,也是柳老爷怕被人发现而特地选择的地方。小厮将两个人待到后,便退下了。 无终跨门而入,见到堂前的柳老爷,脚步也未曾慢下来,直径走到柳重桓跟前,缓缓道, “你倒是长进了,连本王也认不出。” 一听这话,柳重桓赶忙从主坐上下来,方才无终进门,他也是老眼昏花不敢认,这么多年没见,柳重桓都快忘了自家主子到底长什么样子,直到听见那万古不变的语气,才敢确定来人。 “主子,真的是你!” 柳重桓略有惊讶的说道,他没想到主子会来,更没想过主子会通过于谷的身份前来。 听到柳家家主唤无终主子,玮玉还是很惊讶的,这其中到底有什么事? 无终一屁股坐在主坐上,玮玉瞅了瞅他,看他一个眼神示意,颠颠的跑到主次坐。 柳重桓见到了二人之间的小动作,心想这小丫头是什么来头,竟可以与主子平起平坐,难道……是主子的女儿? 主子来了,柳重桓自然是不敢再坐了,连忙作揖,道,“不知主子此番前来,是有何事?” 无终看他一眼,仿佛是在说,没事就不能来了吗? 但无终自不是那种无聊透顶的人,缓了缓,开口道,“途经此地,便来看看,自上次那事,本王还未曾来过。” 柳重桓忙不迭的点头,“是啊是啊,主子好久没来了。”提到那事,柳重桓后背不禁冒了一层冷汗,那次可是千钧一发之际,阖家木材的背后,差点被挖了出来。 玮玉看似漫不经心的玩着自己的手指头,实际上将他们的对话都听了去,那事?是什么事? “一切都过去,阖家木材已经避了三年的风头,该有所行动了。”无终提醒道。 原来是阖家木材,看来这柳重桓是明面上阖家木材的老板。而无终是背后的主子一事,玮玉早在多年前便知晓了,这也是为什么她在得知真相后,会马不停蹄的逃跑的原因。 回想往事,玮玉又想起无终下令射杀她那一箭……那真是个不好的回忆,玮玉赶忙打消它,现在不是回忆的时候。 无终和柳重桓说到了重要的地方。 “不知主子,想如何行动?” “金陵那边是别指望了,倒是南楚…呵,该轮到他们了。”无终一声冷笑,心中的计划开始实施。 第九十九章 态度忽变 玮玉不禁暗自咋舌,这无终还真是心黑,连南楚作战的粮仓都不放过。 谈完粮仓一事,无终看向坐在一旁的玮玉。 玮玉见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也抬头看去。 “此次来,除了这件事…还有她。”无终道。 玮玉惊讶,和她有什么事? 无终转头看向柳重桓,似在托付一般的说道,“你将此女收入府中,好生照看着。” 柳重桓一惊,连忙叫道,“万万不可啊主子,属下这一把老骨头,纳妾一事,成何体统。” 想着自己家的母老虎,柳重桓的心就惊上三分,是万万不敢再纳妾的。 这话说罢,玮玉便见到无终一脸黑线。 “本王何时说要你纳妾?”无终语气冷的,仿佛可以结冰。 “那,”柳重桓老脸一红,略有些不好意思,“主子的意思是?” “她唤玉儿,就留她在此,给她安排个合适的身份,不必招摇,待到恰当时机,我再安排。”无终吩咐道,完全没在意玮玉的想法。 “属下遵命!”不是娶她,他就万分感激了。 “先生!”玮玉却是不干了,开口唤他。 她不能留在这里,她需为谋,她还要报他一箭之仇! 无终像是没有听见,起身准备离开。 “恭送主子!”柳重桓一揖。 “先生!”玮玉连忙下地,跑过去抓住无终的胳膊。 “你为何抛下玉儿?”玮玉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可怜一些,她要搞明白,为何无终不提前知会一声的就将她留在柳家? 无终终是对她有些心软,转头看她哭丧的小脸,坚定的意念仿佛微微动摇了一下,但旋即又恢复正常。 “先生,你告诉玉儿,玉儿会明白的。”玮玉补充说道。 罢了,无终转过身来,蹲下与她平视。 “金陵步步危机,你更适合这里。” “不!我要跟着先生!”玮玉不从,死死抓住他不放。 见玮玉这副宁死不从的样子,无终无奈叹了口气,自己就不该这样心软的。 “你需要留下来。”无终只硬生生留下这句话,一把拽下玮玉的手,起身离开。 “先生!”玮玉似是真的悲痛,竟然红了眼眶,目送着无终消失眼眶。 柳重桓见了,上前安慰道,“主子是对你好,你该知足了。” 玮玉却不肯听他的,她不该被囚禁在这里,她还要谋,她要为谋! “谋者当谋,何处皆可谋。” 不知怎的,玮玉头脑中突然出现这句话,让她止住了想要追出去的打算。 见到玮玉停下步子,柳重桓再上前一步,道,“主子待你甚好,老夫自不会亏欠你,来日同夫人安排好你的身份,你便在我柳家安心住下吧。” 玮玉回头看他,脑子里思索的却不是他说的话,而是方才所想到的那句,那句话,似是玄通大师的声音。 “皆可谋……”她心默念。 …… 无终带着冯皓继续上路,不过这次他们改走陆路骑马,想来会快了不少。 宋禹魏君天二人得知对方启程后,也马不停蹄的开始赶路。 整个淮南,玮玉别无他人再相识。 …… 金陵的冯妍接到了消息,无终主上要她出使任务。 表面上,她是越王手下的京都卫,但实际上,她的主子只有一个,那便是无终。自从三年前无终主上进宫摄政,越王对待朝事是越发懒慢了,此番出使无终主上的任务倒也无妨。 冯妍是京都卫中,少有的女子京都卫,又是众女子京都卫中武功最好的那个,比之冯皓都不逊色,看来此次无终主上要她保护的人,对于无终主上来说很重要。 接到消息的傍晚,冯妍便趁着夜色,出发了。 裕王无终已摄政三年之久,朝中众臣居然没有一个提出异议,就连老古板张致远,从彭城那里回来之后,听说裕王执政,也只是微微震惊了几天,便没了动静。越王这心里,难受了许久。 “无终,你叫寡人如何翻身。” 此时殿内只有他只身一人,连德意公公都被请了出去。 一小太监从外面推门进来,是小安子,他前两年就从太医院被调回来了,一直待在永定宫中当差。 “王上,兰美人求见。” 兰美人?是三年前嘉南王送来的美姬之一吧,寡人何时封了她做美人? “不见。” 无余随口回答道。 “嗻。”小安子欲要起身退去。 “等一等,”无余像是想到了什么,自己左右一个人,还不如找个人来陪陪,“传她进来吧。” 既然她想来,就来好了,寡人不缺她,也不多她。 “嗻。”小安子再退去。 不一会儿,兰青兰美人便踏着碎步进来了,娇声道,“臣妾拜见王上,王上万福。” 没想到王上竟然接见了自己,兰青心里略略得意,想当初,她为了得到如今的身份地位,可是花了不少代价,如今看来,是值得的。 “你来。” 许是无余醉了,竟看这兰青有些眼熟,寡人真是糊涂,既然是封了美人的,寡人自然见过,何来醉与不醉一说呢。 兰青闻言上前,眼里有掩不住的娇羞。 离娘,你见我如今,不是极好的吗?那年她与离娘还甚是交好,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离娘不愿深涉后宫,凭着王上独爱也只做到了美人一职。现如今,独宠的机会就在眼前,兰青想到这里,不由得喜上眉梢,嘴角微微上扬。 “你倒是笑的极美。”越王夸赞道。 兰青本是高兴的,只是下一秒越王忽的变脸,一把抓住她的下巴,严声厉色道,“不知你一天天有什么可高兴的!” 兰青本来还做着美梦,被他一下子惊醒。 “王上…臣妾,臣妾是见到王上高兴呀。” 无余这态度转变的还真快,又旋即没了同她一般见识的兴致,他还是懂得怜香惜玉的,见兰青一脸可怜,松开了手,顺势将她揽入怀里,又温柔道,“原来是这样,既然美人见到寡人如此高兴,那便天天见到好了。” 兰青心中一惊,表情瞬间变幻,脸上止不住的笑容显露,“王上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君无戏言。” 兰青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虽然帝王之情飘忽不定,但只要自己警惕玲珑,还是可以拿捏的住的,而那个离娘还是太嫩,不知进退。 王后带着采温前来永安宫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越王美人在怀,一手酒樽,一手抚地,兰美人正坐在他的怀中,喂食着新剥好的葡萄,越王那模样,好不快活。 王后心中一怒,甩袖而走,采温见到兰青如此作态,微微一笑,跟在王后身侧离开了这里。 第一百章 后宫水浑 “最近王上越来越阴晴不定了,真是头疼!” “可不是,前两日我端银耳羹给王上,他忽的又说不吃了,等我倒了,他又传唤…” “听说王上还不理朝政,若是没了裕王殿下,朝局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子…” …… 几个宫女在廊下的舌根,被王后悉数入耳,她蹙眉抿唇,有些恼怒。 “去把她们叫来。” 采温闻声抬眼瞧去,凑近了些,轻声道,“娘娘,宫里的传言具是如此,何必非得是咱家把这事闹大呢。” 王后瞥她一眼,这也的确不是她第一次听到那些宫女闲言碎语了,那么其他人不可能一次都没有听到。 “撵走他们,叽叽喳喳扰的本宫耳朵疼。”王后扶耳说道,打消了参与此事的念头,抬脚离开了。 采温低眉一笑,“是。” 采温目送王后走远,回头看向方才碎语的两个宫女。 “过来。” 那两个宫女连忙碎步跑了过来。 采温塞给她们些什么,道了句,“做的不错。” 两个小宫女喜上眉梢,连连说道,“谢谢女官,谢谢女官。”随之忙不迭的跑开了。 采温嘴角上扬,转身离开了。 允芯从她离开的地方,缓步出现,瞧着她离开的方向,邪魅一笑,裕王的人,都只会这些小伎俩吗? “公主,要不要奴婢跟上去?”应儿是允芯的心腹,最得允芯信任。 “不必。” 允芯才不会搅了这趟浑水,越王无能,日日荒芜,如此一来,不是正和大伯胃口?再说,这是他们男人之间的事,她亦不能插手,否则,裕王不会放过她。 允芯想到这里,低头在应儿耳边吩咐了几句。 应儿眼神中带着一丝惶恐,又瞬间消亡,随后应下了。 “奴婢这就去办。” …… 隔天宫里头出现了个落水的宫女,被杂草缠住了脚踝,不幸淹死了。东越人被淹死?这消息稀奇。 采温身为后宫女官,去料理了此事,见到那落水的宫女,一眼便看出这是近几日帮她散播谣言的两个宫女其中之一。 另一个宫女也在场,看到采温之后吓破了胆子,眼泪瞬间流了出来。 “女官大人,女官,救救我啊女官大人!”她当场跑过来跪下,抱住采温的腿,口里叫嚷着,完全不顾旁人在场。 采温一看便恼了,“你起来说话。” “女官大人饶命啊,大人!我不想死。”那宫女不依不饶,缠着采温不放。 采温到底是有几分本事的,厉色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本官杀了她?” 看那宫女还要说什么,采温一个巴掌拍过去。 啪! “绿书以下犯上,把她给我关起来!” “不要啊大人,饶了奴婢吧!”那宫女被拖了下去,为了防止她继续乱说,采温特地给她嘴里塞了布。 “尸体扔去乱葬岗,将这里处理一下,都散了。”已经被判断是溺水而亡,那么尸体就没必要留在这里恐吓众人了。 青燕听闻消息也过来了,将那宫女的话都听了进去,见采温快要离开,跟了上去。 采温见到来人,屏退了随从。 “是有人要害你?”四下无人,青燕问道。 采温摇了摇头,“似是在帮我,又要给我个教训。” “会是谁?” “不知。” “那个活着的宫女,你打算怎么办?” “让她疯下去好了,这事还得拜托你。” 青燕闻言,明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偷听的应儿亮了亮眼眸,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她倒是机灵。”允芯听罢应儿回来之后的禀告,道了这么一句。 “公主帮对人了。”应儿回答道。 “本宫自不会看走眼。”允芯看了看自己新弄的指甲花,欣赏了起来。“这几日不见裕王?” “回公主,听说是南下寺庙还愿去了,算算时间,也快回来了。” “还愿?”这事允芯倒是没听过。 “奴婢也是听旁人说的,说当年的裕王生母杨妃多年没有身孕,便去一寺中祈福,求佛祖保佑,后来真的就有了裕王。近日听闻寺中某位大师圆寂,裕王特地去拜祭。” “杨妃当年为何跑到那么远去祈福?” “公主有所不知,咱们越国的国都以前不在金陵,是当今王上登基之后才搬迁过来的。”应儿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这些,倒是很全面,看来宫里下人之间的秘密,要比允芯所知道的多得多。 “旧址在哪?” “淮南广陵,也就是杨妃的娘家。” …… “你说死的那人,是那日廊下碎语的那个?”王后闻言,疑惑起来。 “是的,娘娘,您说,是不是有人开始着手这事了?”采温引领着王后往别处去想,果不其然,王后真的着了她的道。 “如此也好,只是不知,是那股子势力。” 关于王上的流言蜚语是该好好治治了,但那些流言,真的只是流言吗?姒菲可是亲眼瞧见了。 “罢了,不去管这事了,本宫累了。”王后扶着额头,眼神疲惫。 “近日奴婢从太医院拿来的安神香,娘娘用的可还好?”采温拿起摇扇,欲赶走初夏的闷热。 “好倒是好,就是近来嗜睡了些。”姒菲平躺下来,摆摆手,示意不用摇扇。 “娘娘太累了,自然就有这个效果。”采温有将摇扇撤走,见姒菲没有要回答的样子,遣散了众人,自己在旁服侍。 青燕的安神香,调的不错。 青燕回太医院的路上,遇见了失宠的离美人,本只想请安后便离开的,忽的想起来前些日子允芯传给她的消息。 自那日卞景一见离娘后,心若玄湖的恋上了这个女子,再也忘不掉她。但好巧不巧的,离娘也看见了卞景。 许是天意如此,离娘一看他,就觉得眼熟。奈何身份低微,根本无从知晓此人是谁,偶然机会下,才得知他便是卞启大人的亲弟弟。 那年她随卞启从嘉南一路同行赶来金陵,卞启的为人离娘最是明白,想来他的弟弟也不会差到哪里。 相思最怕相思苦,谁知日日想着,竟叫离娘心中有了盼望再见卞景一面的心态。一来二去,这心思就落在了卞景身上。 只是她还是受宠的美人,虽说帝王之情,她向来不肯高攀,但身份摆在这里,就如同鸿沟般隔开了二人。 两人在无终有意无意的撮合下,竟处在了一块,但离娘乃是帝王妾,卞景哪里敢染指。 无终也没亲自出马解决此事,而是交给了允芯。 允芯一转手,便交给了原本是自己专用女医的青燕。 想到这里,青燕上前一步,启唇道, “娘娘,奴婢青燕……” 第一百零一章 有女子来 越国淮南之地的柳家,今日迎来一个未曾及笄的姑娘。 这姑娘自小便被养在乡下,说是柳老爷年轻时候养的小妾所生,不受主母喜爱,这才被送去了乡下庄子,现下姑娘一天比一天大,总待在乡下庄子不是个事,这才被柳家接了回来。 “那小妾呢?” “早就没了信儿,柳家主母那脾气泼辣的很,谁能够受得了她?” “对对,说的对,那可真是只老虎。” “谁说不是呢!” 淮南柳家,在越国之中都是有名的世家,这家有什么消息,自然逃不过淮南百姓的耳朵,成为饭后话题,讨论不休。 “小姐,委屈你了。”小福是柳府新招来的丫头,今日奉了命出郭接她的新主子,听说了她新主子的事迹,她不禁为她主子感到可怜,心底默默念了一句。 她的新主子,柳家放在乡下养起来的姑娘,自然就是被无终抛下的玮玉。 这个不受柳家主母喜爱的新身份,是柳大夫人同柳老爷一齐想到的,按照无终的说法,这身份不能太张扬,不能引人注目。但这可是柳家,怎么可能办到不动声色,因此只能将注意的程度降到最小。 柳家除了家室瞩目,最惹人争议的就是柳大夫人了,只要得了柳大夫人的不满意,便无人敢去多问一句的,只是这样一来,玮玉难免会惹人非议,着实委屈了她。柳重桓便从它处极力弥补,却也不会做的太过。 小福是个老实的,与玮玉年龄相仿,柳重桓特地派了她服侍玮玉,想来玮玉不会寂寞。 本以为出郭来接的人,只有小姐一个,但见她身后还跟着一个抱刀的看起来有些凶的女子,小福被她身上的煞气吓到,没敢上前。 官家柳洪瞧见了,瞪她一眼,小福这才不得不向前走了两步。这带刀的女子老爷吩咐过了,是从小待在小姐身边侍候的丫头,性子有些怪,让他们不用在意。 “小姐,奴婢小福,是老爷派来服侍小姐的。”小幅还不太敢大声说话,声音糯糯的。 “嗯,起来吧。” 柳洪见了新来的小姐,知道这是被大夫人不喜的主,也就没什么好脸,道了句,“走吧。” 玮玉不计较太多,看了看身后化身女侍卫的冯妍,上了马车。 话说,她真的没想到过冯妍会来,这冯妍不是越王的人吗?无终居然使唤的了她。 想到这里,玮玉心里多了一份猜测,这无终,怕不是只拥有一半的京都卫。 一个不太华丽,却顶着‘柳’字的马车从城门口经过盘查后进来,引起不少人驻足围观。 “这就是那个新来的小姐。” “对啊,据说是柳大夫人不喜才被放在外面养活的。” “瞧见样子没有,听说是个丑的!” “在那马车里,谁能看见?” “……” 百姓们闲聊似的家常,进了玮玉左耳,又从右耳朵跑了出去。 马车里的玮玉摇了摇头,这些人还真是闲的。 小福听了那些话,心底暗暗跟他们较近,她家小姐她方才看了,一点都不丑,一看就是美人胚子,真是瞎了他们的眼!哼! 至于冯妍,虽然听力甚好,但是对于这种没什么用的东西一般自动屏蔽。 管家柳洪,听罢这些言论,心里哼哼道,以后有这丫头好受的了。 马车慢慢悠悠到了柳家后院侧门,一路上引了不少人议论争议,多半都是些不好的言辞,说说便过去了,没人会太过在意。 按照规矩,玮玉的新身份,是柳老爷小妾所生的姑娘,现下又未及笄,没有载入族谱,是没资格入主门的,因此下了马车,玮玉便随着洪管家进了侧门。 后院是老爷夫人,以及未出阁的姑娘的住处,玮玉一道进来,倒是没瞧见什么人。越是大家越是规矩多,姑娘们都秉持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屋门都是少出。 玮玉以及意识到自己以后的生活是多么的无趣了。 “晚些时候大夫人会叫小姐过去,小姐现下可以休息休息。”柳洪将人带到了一偏僻小院,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这院落荒凉,离主院有些远,不过这也没什么计较的,一个宅子哪里有那么多事。 推门进来,桌案上放好了柳家小姐该穿的衣服还有配饰,估计一会儿去见柳大夫人,就该穿这身。 玮玉进屋四处转了转,小福也是一脸好奇,跟着小姐到处瞎看。 这院落虽偏僻,但是设备齐全,还有一两个空房间,小福和冯妍也不用跑到别处去住。 冯妍看出来,裕王让她保护的这个人多半是没什么危险的,她也不用天天跟着,请命出去,找了个空房间开始习武。 玮玉知道冯妍的秉性,多数情况下是不会要她做什么事的,也不去管她如何。 “不错不错。”院落虽小,转完一圈,玮玉还是很满意的。 回头一看,小福却是哭丧着脸,这么破的房子,小姐居然说不错不错?这小姐以前在乡下受了多大委屈,才能觉得这个破院子不错不错呀? 自己一定要上心,不能让小姐再受委屈了! “小福去给小姐打水沐浴,一会儿好见大夫人了。” “嗯,有道理,你去吧。” 看着身体和自己差不多少的小福,玮玉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欺负人了…她还是个孩子啊,就让她去打水…要是小安子在就好了,她肯定二话不说让他去了。 “啧啧,于心不忍于心不忍啊。”玮玉负手踱了几步,嘴里念念道,却没帮小福的打算,“身份所迫,我得习惯。” 小福打着洗澡水,刚打满一桶,就见她家小姐撸胳膊挽袖子的跑了过来。 “小姐?” “所幸这里就咱俩,一起干吧。” 玮玉最后还是过不了自己心里这关,这小福也是半大的孩子,她这个成年的灵魂,真是欺负不下去。 “小姐,万万……” “别说了啊,一会儿见大夫人该晚了。就这一次,下次你自己来。”玮玉打断她,拎起一桶水——还真沉。 小福委屈巴巴的看着自己的小姐,不愧是乡下养起来的,一把就能拎起来,她都要再分成两小桶再拎呢。 小姐,小福会努力的! 第二章 柳大夫人 “把人接回来了?” 见管家柳洪进来,还没等人开口,柳重桓便开口询问。 柳洪一见事情不对,以前怎么不知道老爷有个养在乡下的女儿,如今却是这么上心了? “回老爷,接回来了。” 柳大夫人也在一旁,见着柳洪,脸上也没个喜色,叫柳洪抛去了其他想法,根本不敢正视,只得低头行礼。 “夫人。” “行了,没你的事了,出去。” 话音未落,柳大夫人就开口了,语气不佳,柳洪连忙又一拜,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夫妻二人,见柳洪关好门了,柳大夫人怒瞪的双眼一转头,便笑靥如花的看着柳重桓,似是想要夸赞一般,说道, “老爷,妾身演得如何?” 柳重桓还是头一遭见夫人对一件事这么有兴致,这心里也是高兴坏了。 “极好,极好!” 林氏满意的点了点头,回想那日柳重桓来告诉自己要收个小姑娘来府里,她当即就火了。 柳重桓他个老胳膊老腿的,到了这时候还想跳蹬? 她上来就是一通狠骂,“老牛还想吃嫩草?你是越发能耐了!” 柳重桓这个委屈,几乎是全程哭丧着脸讲完事情的原委。 “夫人听为夫说啊,这是上头的命令!” 林氏本想不依不饶,但一听是上面的命令,林氏立刻就压下去了三分火,给他时间解释。 柳家是明面上阖家木材的老板,但实际上,柳家也是听命上面下达的任务,不执行任务时,做点买卖挣点小钱。现在上面下来任务了,林氏身为柳家主母自然不能放松警惕。 “如何?什么任务?” “就是那姑娘,”柳重桓接着道。 话没说完,林氏又一嗓子,“什么?那!那也不能让你收了那么大点儿的孩子啊...”声音由尖锐到无声,最后竟从她嘴里听出了妥协的味道。 “罢了,即是上面的命令,老爷你就从了吧。” 再抬头看,柳重桓从他家母老虎的眼里,瞧出了几分委屈。他家母老虎怕过谁啊,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到了他主子这里,却是可以委曲求全… “夫人听我说完,为夫看出来了,主子是很疼爱这个小姑娘的,怎么会忍心把她给了为夫,就算是为夫……嘿嘿,为夫有夫人,还要什么小姑娘,夫人说是吧。” 林氏又一次转悲为喜,“不是娶她?那如何?” “上面的意思,是给她安排个身份。” 林氏眼珠一动,这让她来好好想想。 这如今,身份安排好了,柳府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柳重桓年轻时犯了个错,在外面拈花惹草,如今孩子养大了,瞒不住了,才叫人接了回来。 也有传言,说是柳大夫人早就知晓此事,还说那回来的小姑娘是一小妾所生,只是不受柳大夫人喜欢,便被养在乡下,如今快要及笄,才接回来。 众说纷纭,柳重桓和林氏却都没给一个定理——这样虚虚假假才能更让人相信。 晚些时候,管家柳洪来接玮玉去后院给柳大夫人请安。 女眷的事,自然是由柳大夫人管,柳府多了个人,首当其冲要安排的,自然也是柳大夫人。 玮玉穿着樱绿百褶花裙,绾了个双平髻,点着小步领着小福便来到了林氏的院子。 见了林氏的院子,玮玉才知道自己的小院是多么破。 这喜结连理的合欢树,怕是有三十年不止,满院子的兰芝花蹄莲草,无一不是长寿高雅幸福美满之寓意。 石雕的仙鹤,镀金的铜狮,大的夸张的院落,这是皇宫的标配啊。 “小姐,进门了。” 小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玮玉这才回过神来,心里念念道,这柳家,不愧是名满淮南的第一大世家。 进了门,便见一贵态喜面的妇人坐在堂前,手里拿着摇扇,正漫不经心的看着玮玉。身旁还有两个服侍的丫鬟,以及一个年长的老妈子。 玮玉同小福上前几步,行礼道, “玉儿拜见夫人。” 林氏没着急说话,用着杏眼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她一番。 半晌,才开口道,“是个水灵的。” “起来吧。” “谢夫人。” 林氏放下手里的摇扇,接着道,“自此你就是我柳家的姑娘,万不可像曾在乡下般那样,府里有府里的规矩,张妈。” 那个年长的老妈子上前,“老奴在。” “日后你便去教教她府里的规矩,可明白?” 张妈是林氏身边的老人,自然懂得林氏在说什么,回答道,“老奴明白。” 看着这个不讨喜的小姑娘,心里发狠的道,惹了我家夫人?看老身怎么收拾你。 张妈此举,却是大大违背了林氏的初心。 学习柳府规矩,那是必然的,张妈是个知道分寸的,自然不会太过,林氏也就能放心轻松的完成上面给的的任务。 看到张妈一脸自信,林氏觉得自己没选错人,欣慰的笑了笑。 “嗯,不错。” 张妈也是一乐,夫人,老奴明白! 玮玉见到张妈那一眼,心里不禁暗自咋舌,这林氏果真是把自己当成柳重桓的野丫头了吧,那她日后的生活…啧啧,听说这位是个母老虎… “娘。” 外面忽然跑进了一个半大的小男孩儿,颠颠儿的跑到了林氏跟前。 “小哥?你怎么跑来了?” 见到自己儿子来了,林氏的眼神立马就不一样了,那是慈爱与宠溺。 小男孩儿没说话,回头看向玮玉。 “这就是我的新姐姐?” 玮玉一看,是个小正太,脸上还挂着婴儿肥,长得倒是挺乖的,只是瞧着这滴溜溜转的小眼神,就知道不是一个好欺负的主儿。 “你叫什么名字?” 玮玉这边想着,小男孩儿那边就走了过来。 “玉儿。”无终给她的新名字,她不想用的,因此还是叫了自己的字。 “他们都叫我小哥,你也随着叫好了,毕竟名字不是随便开口就能用的。” 玮玉:…… 这小正太还真是事多。 左右没有别的事了,林氏通知了玮玉不日有个宴会,算是为她接风洗尘,随后玮玉便回去了。 第三章 淮南柳家 初夏已至,三姑娘纪瑶穿着碎花长裙挽着随云髻,从后院踱着步子出来了。 今天家里来了个新人,爹爹让他们所有小辈悉数到场,一个也不能少。三姑娘不禁好奇,那个半路杀进来的柳家姑娘怎么这么大礼数? 其实来的人不仅柳家小辈,连旁系家族的族长也被请来了。 三姑娘纪瑶一进门,便看到二姑奶奶五叔爷在前坐着,同阿爹在闲聊。 “爹爹,二姑奶,五叔爷。” 纪瑶规矩行礼,随后站在一旁。 大姑娘万宁瞧见了,嘴角带笑不动声色的走到纪瑶身后来,挖苦道, “三妹妹也不看看场合,怎么穿的如此随意?” 纪瑶一下子觉得脸颊发烫,但诸多长辈在场,她得抑制住。 “大姐教训的是,纪瑶知错了。” 大姑娘万宁撇她一眼,眼神又被出现在门口的二姑娘荭凌抓去,见她睡意未醒,一脸的疲惫,欲准备去管教一番。 荭凌请安罢,大姑娘万宁说的还是同三姑娘一样的话,只不过荭凌可不是个能忍的主儿,当场反击道, “看来大姐是早就知道会这样,为何不告诉众位妹妹?可是要瞧了咱们的笑话?” 她说罢,亦不管万宁怒目而定,直直走向纪瑶,同纪瑶站在一侧。纪瑶见了她来,心里微微平衡些。 荭凌说话声大,在场的都听了进去,引得长辈们也来说道说道。 “哈哈,荭儿同她娘亲还真有几分相向。”五叔爷瞧见了小辈们底下的动静,也知道他们各自的小心思只是身为长辈,没那么多计较了。 万宁一甩袖子,跨步站在了小辈的最前方,脸上充满了不屑,还不忘瞥瞥一旁得意的荭凌。 这个荭凌,就是仗着母亲疼爱,性子又像了母亲几分,就可以在小辈中横着走,连她这个亲大姐都不放在眼里。反过去看三妹纪瑶,虽是庶出的,倒也知道分寸,她这个大姐在她面前说话,还是有一定分量的。 想到这里,万宁心里舒坦了不少。 荭凌自然感受到了万宁眼神里传来的愤怒,她却不惧怕,直接回头瞪她一眼,也不管在坐的都是长辈。这一动作,气的万宁敢怒不敢言,万宁可是柳家嫡长女,身份摆在那里,不能同荭凌一般胡闹,只得忍下这口气。 “二位姐姐别气了,小哥来了。”纪瑶见到门口出现的那位,赶忙提醒道。 来的不仅柳家小哥,还有柳家主母柳大夫人林氏。 小哥是柳家第九子,却因是林家唯一嫡子,人人尊他一声小哥,没有九弟一说。 小哥今年不过八岁,已经入了学堂半年,跟着夫子学习写字了。 再说这林氏,年轻时便是个性泼辣的主,后来嫁入柳家,虽有所收敛,但母老虎一词,算是离不开她了。柳家老夫人一仙去,她就成了柳家主母,万事都操劳着,脾气也是半点没改。 “三个姑娘都嚷嚷什么呢,说出来给我听听。” 林氏直径拉着小哥走进来,冲着三个姑娘说道,语气不似是开玩笑。 荭凌马上就低下头去,要说这柳家她还能怕什么人,就属她这个亲娘了。万宁也不言语,直直笑脸相对。 纪瑶更是不敢多说一句,手心都冒汗了。 “哼,待会儿再收拾你们!”林氏留下这句话,领着小哥上前去。家族长辈都在此,她也不好太不给他们面子。 “小哥,快来到姑奶奶这儿来。”二姑奶见到小哥,喜笑开颜,连忙拉着小哥跟自己坐下。 “二姑奶好。”小哥礼貌一道,又冲着众位长辈一一鞠躬问好。 “看我家小哥,就是懂得规矩。” 言语之间,柳二老爷三老爷四老爷都赶了过来,向家族长辈各个问好后落座。再接着三个姑娘同一小哥向他们悉数行礼。 纪瑶越发觉得,今日到不像是为新来的那位接风洗尘,反而像一场家族宴会。 这家族里的人,比以往任何时候到的都齐全。除了外出求学的亲二哥哥,恐怕都会来吧。 还真让她猜对了,但也是一半一半。 除了求学在在的亲二哥哥纪亮,几年前成家的大公子文方,与去年新婚的三公子文宾,都被邀请了回来。刚刚弱冠的四公子君奇,读私塾的五哥儿全儿也毅然在列。 看着越来越多的柳家人进来,纪瑶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终于,在十小妹同那两个襁褓里的龙凤胎到场后,没人再进来了。 哦,对了,还有这场宴会的主角,柳家的第十三个孩子——纪瑶已经不知道第十三个孩子还算不算主角了。 柳家今日,可谓是全员出动。 一家人聚在一起,说说笑笑是必然的,谈谈家长里短,谈谈生意往来。 谈着谈着,便谈到了第十三个孩子身上。 “哼哼,年轻时大哥总爱说我花天酒地,你看看,姑娘长大了藏不住了,这才接回来!”三老爷打趣柳重桓,忆起了当年往事。 柳重桓老脸一皱,“三弟可别打趣我了,你大嫂没少说这事呢,你还给我提!” 林氏瞧他一眼,撇撇嘴,不知道是不是觉得长辈在此,男人说话的时候,妇人最好还是闭嘴的对。 “三小子最近倒是厉害了,连你大哥都敢调侃。”五叔爷也是个好斗嘴的,忍不住说了两句。 “不比大哥,最近喜得龙凤胎,如今又多了个如花似玉的乖女儿!”三老爷嘿嘿一笑,又提了一嘴。 柳重桓是有苦说不出啊,只得默默看向自己的夫人,全席上,也就夫人最懂他了。 可林氏像是忘记了第十三个孩子不是柳家的,只觉得三老爷越说自己越委屈,这埋怨的眼神一个劲儿的往柳重桓身上瞥。 瞅见夫人那一看便知的眼神,柳重桓心里更苦了。 主子啊主子,您这任务太难了。 无终吩咐过,不能太声张,他就和夫人一同伪造了这个身份给玮玉,但是玮玉毕竟是主子的人,还与主子关系密切,柳重桓怎么着也不能苦了这个丫头,就做足了礼数,邀请了全族人,认认这个柳家的新姑娘,也算给他的“第十三个孩子”正了身份。 所有人都不知道,只有你知道,但是你还不能说的感觉,还真他娘的憋屈啊! “唉,怎的咱们柳家的新成员还没到?”三老爷是个急性子,三句话不离第十三个孩子。 说到这里,柳重桓环视众人,心道是该请出今晚是主角了,刚想让管家柳**唤,便听外面一阵喧闹。 “来了!” 不知人群里谁叫嚷了一句,众人纷纷伸长了脖子朝大堂门前望去。 第四章 二子纪凉 玮玉泡澡泡得那叫一个舒服,每次洗完都感觉自己轻盈了不少。在寺院的时候,就她一个姑娘家,无名寺又节俭,泡澡什么的不是很方便。等到跟着无终,更是没有舒舒服服的洗过澡了。这次泡澡,舒服! 舒服过头了,玮玉不知不觉躺床上就睡着了。 小福见到自己家小姐这样疲惫,心里又委屈了。“我家小姐怎么连澡都不曾洗过,这乡下是得有多憋屈人啊。” 待到醒来,已是酉时三刻。 “哎呀!洪管家方才交代是什么时辰去宴会来着?”玮玉惊醒,赶忙问道。 小福赶忙跑过来,“小姐别急,戌时宴会才开始呢,现在醒来不晚,小福看着时辰呢。” 戌时啊,那倒是不晚,玮玉从床上爬起来,看了看新摆在那里的衣服。 “更衣吧。” “好嘞。” 这衣服有些花俏,不过玮玉还可以接受。 正寻思着绾一个什么样子的发髻的时候,外面锣鼓喧天的便热闹起来了,小院离前院隔得远,亦能听的模模糊糊的,玮玉连忙派小福出去看看。 不一会儿,小福气喘吁吁的回来禀告,“小、小姐,他们人都到齐了!” 啊?“不是戌时吗?” 小福也一脸着急,“小姐,快些吧,十小妹和新添的那对龙凤胎都去了,咱们不能再晚了。”小福心里也是纳闷,不是说好戌时的吗,怎的还差一刻人就到齐了? 玮玉一愣,她这头发还没绾好,如何出去见的了人? “这头发?” “小姐快坐下来,小福帮您弄!” 小福倒是有些本事的,快速的弄好一个简单发髻,虽叫不出名字,却也是极美的。 二人忙不迭的又往大堂跑去。 谁知刚到大堂门口,便同人撞了个满怀,差点尴尬倒地。 “来了!” 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句,众人齐齐伸长脖子朝大堂门口望去。 只见一约莫二十岁出头的玄衣男子,黑发及腰,缎带飘飞,虽是脸上有些意外来临时的慌乱,但仍盖不住他俊俏的容颜。 他怀里抱着的,是个小娇娘,一身荷粉青白褶裙,千丝飞舞发带随风而动,柔软腰身此刻正被才子揽住,防止她急急落地。 “是二哥!”荭凌先开了口,声音激动。 “二哥…” 纪瑶也看清了,那是她的亲哥哥,柳纪凉,但那个女子是谁? “纪凉回来了?回来的太是时候了!” “纪凉!” 玄衣男子还没有缓过神来,搂着玮玉腰肢没有动弹,她这张小脸,似是长在了他的眼睛了,挪不走了。 玮玉偷偷用手戳戳他,他这才反应过来。 “失礼。”他慌忙起身。 玮玉起身不着痕迹的后退半步,与他拉开距离,“无妨。” “纪凉!快进来!”里屋有人吆喝道。 “走吧。”纪凉见她方才也是朝这个方向过来的,便一同邀请。 “请。” 玮玉同着纪凉一齐进门,小福跟在身后,也进了来。 “纪凉,快来坐!”三老爷到哪里都是最欢闹的那个,见纪凉来了,赶忙招呼着。 纪凉行至堂中,对着众人行礼,“二姑奶,五叔爷。爹,各位叔伯。纪凉回来了。” 本是想给爹娘一个惊喜,却不料家族中人皆在此处,还真是叫纪凉大吃一惊。 朝着众人环望去,他一眼便瞧见自己的亲妹妹,纪瑶,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直径走到男子一旁去了。 玮玉见他一个人一个人叫去,对在座的长辈身份有了一定的了解,只是柳家人口众多,她还没记过来,众人的眼光便落在了她的身上,全场鸦雀无声。 纪凉落座,门外站着的只有玮玉一人,还有她身后的小福。 见人都瞧着她,玮玉便挪步进了屋门。 小福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阵势,这么多的人聚在一起,打从进门那一刻,她就不敢抬头,扭捏着自己的手指头,她在想,小姐是乡下来的,肯定同她一般不敢抬头,这可如何是好呢。 谁知,在她还在担心中,本是无声的大堂,小姐清灵般声音响起了。 “二姑奶奶,五叔爷。爹,娘,各位叔伯,各位哥哥姐姐,玉儿给您们行礼了。” 说罢,规规矩矩双手放在腹部左边,作揖行礼数。 众人这才明白,方适恍惚间这个小姑娘是同纪凉一齐进来的,只是众人目光落在了纪凉身上,没去注意旁处。 原来她就是新来的孩子,纪瑶站的地方看不清玮玉的脸,只能依稀看着个背影。 原来她是我的新妹妹。纪凉想到,方才他还以为是哪家的官家女子前来作客,不曾想她就是传言中的不被喜爱的那个妹妹。 柳重桓虽也被纪凉夺去了目光,但他见到玮玉后,第一眼便认出来,这就是主子塞给他的新女儿,那日无终走后,为了让故事更逼真,柳重桓连夜就将玮玉送去了淮南的乡下之地,并派人保护,直到今日才接回来,因此,除了柳重桓,是没人见过玮玉的。 “咳咳,起来吧。” 见玮玉始终保持这行礼的姿势,柳重桓清了清嗓子,免礼道。 “谢爹爹。” 这点小礼对于玮玉来说不算什么,当初遇到越王时,越王才叫一个阴晴不定,动不动就让她行个半个时辰的礼数,她的腿都快折了。 “这就是十三啊。”三老爷枪话道。 “抬起头来,让姑奶奶瞧瞧。”都是自家的女儿,二姑奶奶没有疼不疼的道理,一视同仁道。 闻言,玮玉微抬下颚,让自己正视众人。 不过……这些人都盯着自己,感觉真是有些不太舒服。 “是个极俊俏的,老大,你眼光不错。”二姑奶奶调侃道。 柳重桓冒出一身汗啊,赶紧看了看自己的夫人。 林氏却似没听到一般,只顾得看玮玉,没空打理柳重桓。 “你叫什么?”二姑奶奶问道。 “玉儿。”玮玉也不知道叫什么好,无终也没规定,就随意取咯。 “日前我见了,倒是个乖巧的。”林氏算是瞧仔细了,才放过玮玉,转头看向柳重桓,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 柳重桓收到眼神后飞快思考这是啥意思? 林氏看自己的相公是不懂怜香惜玉的道理了,自己做主,冲着小辈们,开口道,“都入座吧。” 原来夫人是这个意思。 “都入座吧,玉儿,你同小妹……”柳重桓刚想说玮玉同小妹坐,就被林氏一个眼神堵回去。 “那玉儿,你过来同爹爹坐。”柳重桓边说边注意自家夫人的脸色,见没什么变化,知道自己这是说对了。 玮玉倒是觉得坐在哪里都一样,去挨着柳老爷,便挨着好了。 于是便在所有晚辈的目光下,直径走到了柳重桓身侧。 第五章 柳十三娘 “她竟可以跟爹爹坐!”荭凌心里愤愤而道。 万宁也气的牙痒痒,这十三有什么好的?得到爹爹如此宠爱? 纪瑶见到新人不紧不慢,不着不急的缓步走到众人跟前,且视众人目光不管,那感觉仿佛天生王者。这个新来的十三不简单。 纪凉倒是觉得,他这个新妹妹,倒不像看起来那么幼小。 小福跟在小姐身后,越走越觉得通畅,仿佛下巴都可以抬得高高的——她只是幻想而已,她还记得她的身份。 “玉儿初来乍到,这场接风洗尘的晚宴,也有了家宴的味道。”待到玮玉落座,柳重桓说了几句,这晚宴便算开始了 今儿个真是好时候,不仅全族人都到齐了,连纪凉都回来了。仿佛是注定好的。柳重桓酒桌上不禁多贪了几杯,表示庆祝,要再来最后一杯的时候,瞧见了林氏怒瞪的双眼,刚刚有的三分醉意瞬间消失,酒杯里的酒就再也没满过。 酒席过半,大家伙儿闲聊起来,谈的最多的便是纪凉同新来的这个十三姑娘。 纪凉外出求学多年,是个不怎么回家的主儿,上一次回来,仿佛还是三四年前,如今回来了,人显得成熟不少。 至于这个柳家的新十三娘,众人倒都很好奇,却碍于林氏的面子,没敢多问——林氏不喜,自己难道找死? 林氏倒是看出他们的小心思了,清清嗓子,自己开始发问, “玉儿,在乡下过得如何?” 本是平淡的问候,顺便给玮玉的背景增添些故事感,进了众人耳朵,语气却变成了嘲笑,那仿佛是再说,你个乡下来的丫头,你们乡下什么样啊? “回主母的话,乡下山清水秀,和这里的繁华不能比拟。”玮玉中规中矩的回答,她还不能摸清林氏对她的态度,整个柳家,知晓她身份的是柳重桓,但今夜看来,林氏八成也是知道的。 “倒是个会说话的。”林氏夸赞道。 众人理解:你以为你这样说的不明不白的就可以了了吗? “谢主母夸赞。”这林氏的态度还是不错,玮玉便顺应身份礼貌的回了话。 “在柳府就好好住下,有什么不适应的便和我说。”林氏嘱咐几句。 众人纷纷感叹啊,这林氏是越来越能屈能伸了,知晓在长辈面前懂得退让,没驳了十三的面子,但是这话的理解还是被他们扭曲了:你最好别作妖,给我老实点! “玉儿先谢过主母了。” 众人:这真是腥风血雨的一场对话。好在这个十三姑娘还算稳妥。 一场家宴下来,玮玉倒是没觉得林氏有传言般那么母老虎,待她挺温柔的啊。只是柳家人太多了,她一晚上也没认全。 对于这个新冒出来的,柳家第十三个孩子,众人仿佛商量好的,具数唤玮玉十三,只有柳重桓同林氏,唤她玉儿。 十三十三的叫久了,日后只要提到柳家新来的那个姑娘,人人就说她唤柳十三,人称柳十三娘。 关于柳十三娘的更多的传闻,也从她的来历,变成她的相貌,她在柳家的地位,以及她未来的婚事。 百姓除了农耕养家,也是闲来无事,找点乐子罢了,说了也就忘了,下次再提起的时候,那便再说一次。 “柳十三长得水嫩,听说好多少爷都对她倾心呢。” “这你又没见过,瞎说什么。” “听说了吗,柳家那天家宴,柳十三也出席了。” “什么家宴,那分明就是为了柳十三接风洗尘。” “柳十三这么厉害?” …… 玮玉这小生活过的还是很不错的,在旁人看来,林氏还是冷落她的,平日不过问一句,见了面也表现不出热情来——林氏果真是讨厌玮玉的。 但实际上,小院的人手不够,林氏找了粗使的丫头苗儿去帮忙,苗儿家里是作农活的,年龄比玮玉大了两三岁,力气大得很,抬个水,传个话,都方便不少。 “颓废了,颓废了啊!”玮玉躺在床上,等着苗儿端饭。 忽的坐了起来,心道不行,不能这样下去。 如今楚国已参战,距离史书上越国被灭的时间只剩十年。 玮玉若想报仇,必须尽早着手,待在柳家,不是个办法啊。 但转念一想,那个冯妍跟着自己,自己能跑到哪里去? 本是想跟着无终回到金陵再进行谋划的,谁知道无终竟然把自己放在这个令人颓靡的忘记战争的地方。 “罪过,罪过啊。” “小姐,三小姐来了。”小福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三小姐?玮玉有些印象,是那个不太爱说话的纪凉的亲妹妹,她来做甚? “快快请进来。” 在午膳时间过来,玮玉自然知道她不是来蹭饭的。 “十三。” “三姐。”玮玉上前行礼。 “不知三姐今日来有何事?” 纪瑶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开口。 “三姐但说无妨,自是十三做得到的,十三都可以答应你。”玮玉这话说的就是瞎话了,大不了全都说做不到好了。 “三姐来,是想问问你,可会栽种花草?” 呃?这事你问园丁比较好吧,“三姐想种花草?” 纪瑶点点头,“不错,哥哥喜欢玉玲珑,我问了好几个园丁师傅都说这东西不好养活,他们也没把握。我心道妹妹是林间长大的,兴许能知道点儿什么。” 玉玲珑?玮玉琢磨了琢磨,这三小姐想见她的理由,有些牵强。 这个纪瑶根本就不是打算讨论种花的事,玮玉一眼便瞧出来,只是不知她到底想做甚,索性跟着她的路子推下去好了。 “依稀是记得,三姐要是不着急,待妹妹想起来便通知姐姐。” 看到玮玉上钩,纪瑶心里就安心多了,随之告退。 前脚刚送走纪瑶,苗儿的饭菜就端上来了。 “好苗儿,我正好饿了。”边吃边想,不错不错。 纪瑶,应是柳重桓的庶出女儿,同纪凉是亲兄妹,她来找自己,到底是为了何事? 怎么想,她都与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啊。 罢了,吃饱了再说吧。 “对了苗儿,别忘记西屋还有个人,记得送饭过去。” 冯妍还在西屋呢,可别给饿死了。 “是,苗儿记下了。” 小福在心里默默道,小姐真是太堕落了,怎么一顿饭就被苗儿姐俘获了芳心呢。 第六章 小小委屈 淮南之地,内有东越旧都旧址,广陵。 自越王迁都后,人们就像是遗忘了这个名字,把其统称为淮南之地。 “王室走后,官员贵勋都是要跟着离开的,以来维持政权,还有一些有能力的商家店铺,亦是迁到了新都,这广陵便空了不少,时至今日,除了那高高红瓦宫墙,广陵同寻常城池别无两样。” 纪凉一边走,一边讲解,他亦是多年没有回来,重拾旧忆,颇有感慨。 “哥哥知道的好多。” 本是差他半步的纪瑶,欢跳着上前一步,笑嘻嘻的模样,带着几分稚气。 纪凉见了,不禁莞尔,他这妹妹也就在他面前是个小女孩儿的样子,同他人处在一块,总要端着架子,循规蹈矩的做个官家女子。 小福也是从未来此见过,二公子说的那些她不懂,但见到前方辽阔壮丽的景象,可以使自己内心一震,就是心之向往吧。 “即使是旧都,也不是寻常城池可以比拟的。” 一直走在后面玮玉,两眼注视着前方耸立着的庄严的城池,内心一种伟岸忽的升起。 广陵不同金陵,在历史上,这里才是承载了无越两百多年文化的国都,这里曾经是无越政治文化的中心,经济往来最为频繁的地域。无论时代怎样变迁,它独有的风貌,始终随着它独有的历史存在着。 小福看向自己的小姐,不住的点头,她见过延陵的城池,她没有内心彭拜这种感觉,可这旧都却不一样,小幅说不出来,可就是不一样。 纪瑶脸上还笑着,回头看向玮玉,“十三妹没读过书,说错了也无妨。” 哥哥说广陵同普通城池一般无二,那就是一般无二,哪里还容得他人来纠正? 小福微微惊讶的看着三小姐,她这是在看不起小姐吗? 玮玉没去管她,目光依旧滞留在不远处的城楼,其中熠熠闪烁着向往。 “曾经的我也不懂的,后来…”玮玉忽的自嘲了一声。 她本不是向往权利的。 只是权利压身,不得不求。 “不懂的人永远都不会懂的,十三妹,你不必难过。”纪瑶似在安慰,上前拍了拍玮玉的脊背。 虽那样子像在安慰,可小福从她的眼神里怎么也看不出她的好心。 “后来如何?” 纪凉却是提起了兴趣,看着这个新来的妹妹,有几分好奇。 或是后背传来的手掌的寒意,或是纪凉略带好奇的疑问,玮玉不再瞧着城墙,转过身来,避开了纪瑶的触碰。 “后来也是不懂。”玮玉一笑,没打算解释什么。 今早纪瑶又来寻她,说是为她解闷,她左右也是无事,便跟她出来。谁知一出,不是出府,而是出城。且那纪凉也在。 听到玮玉似是搪塞的回答,纪凉略感失望,低眉前行,没有再说什么。 几人继续前行,并不打算进城去看看。 虽眼瞅着广陵城墙就在眼前,但真要走起来,那可就远了,纪瑶虽想让纪凉陪她出来,却不想因为贪玩而破了规矩,至于为什么带上玮玉…… “主母,十三妹刚从乡下回来,对城里的事情有诸多好奇,是可以理解的,还望主母不要责怪她。”纪瑶脸上带着羞涩,仿佛对林氏惧怕无比。 小福听了,心里甚是不如意,但三小姐是主子,她是下人,她不能坏了规矩。 后院是女儿家的地方,纪凉回府后直接去了自己的房间,但是玮玉不一样,一回来便被林氏叫了去。 玮玉可是上面送来的人,出个好歹都是柳家拖着,林氏自然挂在心上。 一听是小孩子贪玩,林氏也就理解了,即是上面派来的人,定是锁在深宫大院里,没见过外面的景象,好奇了些也是正常。 “瞧你也是乖巧的,这事就了了。”林氏面无特殊神情,一副欣然如此的样子。 纪瑶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忽的想到林氏此举,或者是彰显自己身为主母的大度... “十三,还不谢过主母。”纪瑶回头好心提醒玮玉。 “可……”小福忍不住了,立马就要反驳。 “小福。” 玮玉面无表情,看着纪瑶,再看看林氏。 这个三小姐,看着无害乖巧,没想到弯弯绕绕的心思这么多。 “大夫人,玉儿知道了。” 林氏虽然被称作母老虎,对她还算仁慈,若是不惹她,她先暂且放过她一马,至于这个纪瑶... “左右也不是大不了的事,日后注意着就好,行了,下去吧。” 林氏本想着告诉她若是喜欢外面的新鲜玩意,可以带人去领她看看,但想到如此一来太过招摇,也就没说出来。 从林氏屋子出来,纪瑶走在玮玉身后,出了院子,又走快了几步,挡在了玮玉面前,一脸委屈的看着她, “十三妹,你年龄小,又是柳家的新人,主母不会和你计较的,但若是我这个庶出的女儿擅自外出,怕的就不是直接了了此事就可以的了,三姐姐不骗你,也不当你是个孩子就忽悠你,你可明白?” 玮玉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眼睛都弯的眯了起来,“三姐姐说的,十三明白。” 纪瑶也乐了,“明白就好。” 回小院的路上,小福的嘴都是撅着的。 她家小姐为什么这么好骗?她都看出来的事情,她家小姐怎么就忍得了? 玮玉自然注意到了她脸上的表情,只是许多事情,不是那么就好解决的,小福还小,她还不懂。 “苗儿,饭好了吗!” 玮玉外出一天,早就是饿了,冲着屋里大喊一句,甩开那些不开心,想要大吃一顿。 见小姐倒是个宽心的,小福又微微松了口气,只要小姐开心,她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下次不能再让小姐受委屈了! 一推开门,不是满桌子的饭菜等着她,而是张妈凶神恶煞的老脸。 “十三小姐!你可回来了啊!” 玮玉倒吸一口冷气,林氏,你怎还留了个老母老虎在这儿? 小福内心独白:下次,下次再帮助小姐吧,这次这委屈,还是先受着,日后一定好好算账! “张妈!您听我说!” 第七章 暗中来访 张妈一早起来,准备教十三姑娘府里的规矩,谁知这泼皮的十三姑娘竟出了府门。 她是来教导她规矩的,可不能轻易容忍十三姑娘! “晚膳十三姑娘是别想吃了,把这《女书》抄三遍再谈!” 玮玉想了想,还是不打算同张妈计较了,这回就当做教训,让自己好好记住,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轻视的,那个三姑娘纪瑶,还真是被她骗到了。 玮玉心里虽是这样想着,肚子却是不争气。 “小福?” 夜里黑黑的,只有微弱的烛火亮着,玮玉试探的向门外唤去。 “小福?” “小姐?” 门吱呀一声被慢慢推开,却因为动作缓慢而有更大的声响。 “小姐,饿了吧。” 饭味儿随着打开的门,吹进来的微风飘进来,玮玉一下子就坐了起来,我的好小福,还是你最懂我。 “快来快来,别被张妈发现了。” 玮玉低声说道,忙不迭的偷猫下了床榻。 走近烛火旁,苗儿的身影在朦胧的光影下呈现,不是小福。 “好苗儿,你太好了。” “小姐先吃,吃完我来收走就行。一会子要入睡,奴婢就没弄太多。” 苗儿说罢便退了下去,门再一次发出吱吱的声音。 摸着五分饱的肚子,玮玉打算回床上去了,刚躺下不久,门又被打开了。应该是苗儿,她算的时间还真准。 肚子满意了就开始发困,玮玉想着入睡,便没再在意门口进来的人。 如果她看见,她也会认出,这哪里是收拾饭菜的苗儿,这是水性极好的苏韦。 宋禹同魏君天跟踪无终已经到了金陵,半路留下的小姑娘却是没了踪影,本来无终已拍京都卫料理好了玮玉一路的行踪,但熊子显的人亦不是吃白饭的,几经波折,还是查到了玮玉的下落。 跟踪玮玉的任务,便被放在了苏韦身上。 苏韦进门后,刚想上前几步,却听到门外有人来了。 “小姐,我来端碗筷了。”说话声音极小,走路也是蹑手蹑脚的,是苗儿。 苏韦方想不动声色的躲在暗处,却不料身子刚刚隐蔽起来,一把雪亮的大刀便架在了脖子上。 门第三次吱呀的一声被推开,苗儿轻手轻脚的走到桌子旁边,看了看熟睡的玮玉,端起碗筷离开了。 见门已关好,苏韦同身后之人,才缓慢移动步子上前几步。 冯妍一个敏捷转身,来到苏韦面前,她背对着光线,让苏韦瞧不出面貌。 “走。” 冯妍两眼盯着他,耳朵注意着外面的动静,待到无人之时,胁迫苏韦同她离开这里。 “阁下好身手!” 二人来到无人之处,苏韦开口道。这拿大刀之人,可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身后,且他没有发现半分,说明此人武功极高,甚至可能赶得上主子,苏韦并不打算同她起正面冲突。 冯妍不喜口舌之争,此人半夜进入他人房间,必然有不可告人之隐秘,此事还是尽早告知无终主上的好。 “呃!” 苏韦一个闷哼,被冯妍打晕在地。 …… 翌日醒来,已经是大亮。 “十三小姐!” 张妈! 玮玉机灵一下便坐了起来,可能是起猛了,脑袋嗡的一下。 一眨眼之际,张妈就推门进了来, “十三小姐,老奴怎么觉得,十三小姐再不起来就吃不着早膳了呢!?” 又来这招?我吃我吃我起来! “不不不!”玮玉连忙穿鞋下地,小福的洗脸水也端来了。 “呐,吃饭要有吃饭的样子,把腿合上,把手抬起来,别放下去,抬头挺胸,端起碗来!别出声! “由于你昨天缺课,今天先来讲讲这学规矩的规矩,不能缺席每一次授课,否则《女书》三遍…… “还有啊……” 玮玉好困,这张妈上辈子真的不是哑巴转世吗? 小福见着小姐一脸的可怜巴巴,她自己心里也心疼,我家小姐受苦了,受苦了! 纪瑶来找玮玉的时候,玮玉正在抄写昨天挨罚的《女书》,听闻三小姐来了,小福前来禀告。 玮玉停了停手里的毛笔,笑嘻嘻的问道小福, “你可喜欢三小姐?” 小福发出一声疑问,皱着柳眉不知如何回答。 “实话实说便可。” “不喜。”那三小姐看着温柔可人,对我家小姐可是厉害的很呢,小福才不喜欢。 玮玉点点头,小福确实是个实在的。 “你不喜,便不见了。” 小福眼睛瞪得大大的,三小姐可是自家小姐的姐姐,怎能说不见就不见呢。 “如此可不行,三小姐是姐姐,是长辈,小姐,哪里有长辈来访却不接见的道理?”小福为了小姐好,还是开口劝解道。 “可是我也不喜她,你也不喜她,为何要见了不喜的人?” 玮玉一本正经的说道,眼睛盯着小福,不放过她的小表情。 小福显得有些为难,小姐这话说的不错,但是真的如此行事,怕是会有不好的影响。 “小姐,喜不喜欢是一回事,合不合规矩又是另一回事...小福,小福也说不清...” 玮玉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小福还是欠练,日后对她要多多上心了,上次出城便是一次教训。 虽说出城不是什么大事,她也没被林氏责备,顶多是张妈这里有些小惩罚。 但她是个谋士啊,而且是个老谋士。一只老狐狸却栽在一个小小的三姑娘手里头,这老脸真是没地放。 她的确是不懂世家规矩,但小福身为自己的侍女,本该提醒着自己,而小福呢,不但没有提醒,反而自己乐在其中,天天把大实话挂在嘴边,这样的小福,虽然实诚可爱,却不是谋士所喜爱的。 看那苗儿,虽平日不怎么说话,却关键时候不掉链子,拿昨夜送饭一事来说,苗儿做的就比小福好上几倍。这小福,的确是欠练。 “那就听你的,去把人请进来吧。” 小福不知所以的出来,这小姐难不成抄书抄傻了?一会儿要见一会儿不要见的。 这十三怎的还不叫她进去?纪瑶待在外面久了,有些出汗,淮南已然入夏,天气是闷热的很,叫人难受。 “三小姐,喝点水吧。”苗儿端上一碗水来。 “放这儿吧。” 话音刚落,小福便操着小步走了出来。 “三小姐,我家小姐有情。” 第八章 无终不爽 “妹妹今日可得空?” 门一被推开,纪瑶的文文弱弱的声音便飘了进来。 玮玉似是没听见,继续手里的书笔。 纪瑶走近了两步,向前探身望去,抄的是女书呐。 “十三妹妹竟会写字?” 玮玉手里的笔一顿,抬头一看,眼里似有些惊讶的神情, “三姐姐来了?” 小福此时端着茶水进来,心里念念道小姐不是说不喜三姑娘嘛,怎的还要用最好的茶叶。 “三小姐用茶。” 纪瑶淡淡看她一眼,又回头看向玮玉,略带惋惜的开口,“这儿没个机灵的,通报一声也是不会。” 小福心里堵了一下,脸色有些僵硬。 玮玉莞尔,笔不离手,抬眼瞧着纪瑶,目光里看不出喜怒。 “是不机灵,昨日三姐姐领十三出城挨罚,也不知通知三姐姐一声,在张妈面前说个情。今日三姐姐来,也不知扰了我一声,直接放三姐姐进来了。” 玮玉一口一个三姐姐,看似是在责怪小福不机灵,但句句针对纪瑶。 纪瑶是个能隐忍的,不然也不会在挑刺儿的大姐万宁还有脾气火辣的荭凌连番打压下,身为一个庶女依旧有过的不错的日子。 “十三妹说的不错,按照规矩,这样的奴才就该领罚。” 玮玉心里一拧巴,脸上却还是笑呵呵道,“三姐姐这话怕是错了,这小院里的,哪个不是爹爹主母亲自给的,姐姐怎能反驳了长辈?” 纪瑶见她是个小的,又同她一样是个庶出,先入为主的觉得自己较她厉害,连她说的话也不觉得有什么力度。 纪瑶上前两步走,来到桌前,苦口婆心的说道, “妹妹初初让人伺候,或许不知,这奴才就是该打压的,否则到时反了主子,岂不是得不偿失?这里没有谁亲赐的问题,这是奴才的问题。” 玮玉噗嗤一声笑了,模样有些天真,一脸笑意的看着纪瑶,“虽从没见过三姐姐的丫头,三姐姐的道理倒是一堆。” 纪瑶嘴角抽动了一下,她是个庶出的女儿,那些丫头不为了讨好大姐二姐她们来找她的麻烦就是万幸了。 “妹妹还没学完规矩,不晓得这些也是合理的,毕竟在乡下委屈了你,爹爹也就忍下了不少。” 玮玉不想同她再进行口舌之争,当即结束了对话,“昨日同姐姐出去,回来就领了罚,今日领罚又是同姐姐闲聊……姐姐却是个被疼的,责罚也不曾有一下。” 纪瑶尴尬一笑,“妹妹这是什么话,今日我来,是提醒妹妹,过些日子,是一年一度的赏花节,妹妹初来乍到,姐姐怕下人糊涂,忘了提醒你。” “不劳姐姐费心,十三还是先领罚的好。” “何为赏花节?”待纪瑶走后,玮玉看向小福。 小福羞涩一笑,仔细解释道,“每逢暮春时节,百花齐放百媚娇容,各世家官家小姐都会聚在一起,即使未及笄的姑娘也需出席。” “不去行吗?” 小福略略惊讶,接着道,“小姐不知道,这可是府里未出嫁的女子见到男子的唯一机会,多少姑娘小姐就等着这赏花会,许了个心仪的人,来日好得修成正果…小姐怎还升起了不去的想法?” 说到这里,小福脸颊略带微红,俨然一副小丫头的姿态。 原来是个变相的相亲大会。 “不能不去?” 小福噘嘴,小姐还真是执拗。不过小姐是乡下来的,没见过那么大阵仗畏惧也是可以理解,连她想想要去参加赏花会都觉得心里都会悸动,何况是深闺里的小姐。 “小姐,咱们柳家是每年负责举办赏花会的主办方之一,柳家未出嫁的适龄女子少爷都会去的。”小福甩出一条非去不可的理由。 都要去吗? “离赏花会还有一个多月时间,小福还没来得及告诉小姐……” 玮玉一笑,“我知道。” …… “妾生之女?林氏也知晓了?” 无终听着来者禀告,有些不悦。 他方到金陵不久,歇顿了几日柳重桓派的人就前来报告任务进展了,他对这个给玮玉安排的身份,以及柳重桓做的保密工作不太满意。 林氏是个女子,虽说林家也是他的人,但一个女子知情…… 总归是不妥的。 “柳老爷说他若是平白无故多出个女儿,被柳大夫人知道了,这事会弄的更大,因此就提前知会了。” 来者在柳家任职,名唤柳青,对柳家的事情知道的不少。 想到林氏的那个脾气,无终也略感释然了,“盯紧点儿,别出差错。” “主子!” 冯皓从外面急匆匆的赶来。 看到柳青在此并不见外,上前道, “冯妍来信。” “说。” “昨晚夜半来人,进了平凉姑娘的闺房。” “人呢?” “已经被抓起来了。” 昨晚?柳青心惊,老爷的主子消息传播的太快了,淮南至金陵少说也有半月的路程,他也是从那十三娘身份安排好那日快马加鞭赶过来的,还需要七八日才到。柳青心底感叹的同时,无终也正打量着他。 被无终冷冷的目光注视着,柳青只觉得心寒。 “柳家的能力真是越来越高端了,本王亲自送去的人也保护不周?” 语调平缓,却字字扎心,柳青转述给淮南柳家柳老爷的时候,柳重桓似乎能从这句话里看到无终一副平视不怒却让人无法喘息的样子。 柳重桓顿时背后生出一层冷汗。 竟然让人进了闺房,且柳家人具都不知晓? “王爷可跟你说怎么处置了?” “王爷说人是柳家养着的,抓着的人也该给柳家管。”柳青如实回答。 “那人现在何处?”柳重桓又问。 “这里。” 话音未落,紧闭的门忽的被打开,是冯妍领了五花大绑的苏韦来了。 这是主子派来保护十三娘的侍卫,柳重桓认得她那把大刀。 “多谢女侠。” 虽是一族之主,柳重桓还是拿的起放的下的,女侍卫免了他们的责难,柳重桓是不会亏待的。 若不是这女侍卫,恐怕柳家的未来堪忧啊。那主子,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冯妍丢下苏韦,转身关门离开了。 “把他先关到密室去。”柳重桓冲着苏韦说道。 “是!” 第九章 层层剥开 暮色冥冥,天空高挂玄月,晚春的风吹落些许潋滟桃花夭夭,翩翩飞降琴弦之间。 曲未中断,声颤之际拨动花瓣终于落地,本是因着月光皎洁透着粉嫩,忽的光线一暗,隐于深夜不再见。 弯弯折折的曲调停下,抚琴之人双手落于琴上,抬头看向来者。 “王儿有心事。” 是父王,熊子显欲起身行礼,楚王右手一摆,示意免礼,其身后没跟着一个随从,只身来到后花园凉亭之中,看望因为勤劳政务而居于深宫的王儿。 说罢,楚王踱两步,负手而立。 熊子显闻言,浓眉不禁而蹙,情感溢于外表,不是王族该做之事。 “君王也是人,是人都会有情感,王儿不必苦恼。” 像是看透了熊子显的心事,楚王低头看他。 对上父王少有显露的慈爱的目光,熊子显心中竟略有触动。 “父王也有心事。” 楚王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自三年前越国内的录事被杀,寡人得到的情报便越来越少,但开战迫在眉睫,不能再等。” 又是国事。 要说这心高气傲的熊子显会佩服谁,只有他这个极其睿智的父王了。 多年部署,只为一刻。 他的父王所做之事,熊子显敢说没有第二个人会比得上。 “无人可以顶替了吗?” 楚王瞪了他一眼,他这个儿子,无论外面人把他吹嘘的多好,在他面前是一点没表现出来。 “允佐身边的人,是那么容易安插的进去的?” 熊子显看着父王慈爱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愤愤,知道是自己又问了不该问的,赶忙低下了头,这模样,与寻常晚辈别无两样。 “那录事如此厉害,想必留下了什么线索,也说不定?” 熊子显本是不知道父王安插的眼线到底是谁到底在哪里,直到近这半年来,父王才慢慢告诉自己。 熊子显每天接收着来自楚王的消息,一度震惊感叹,父王之高明,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 多年前部署在东越武将允佐身边的细作,三年前为了替允佐顶罪,已经被处死。这个消息是熊子显最近才知道的。 “留下的线索早在三年前就已经破译,追查了半年,却是一场空!” 楚王又瞪了他一眼,寡人看起来有那么蠢吗? 熊子显刚刚抬起的头又低了下去,他这话又是不该问。 年纪越大,越见不得自己的王儿如此。将来可是一国之主,怎能唯唯诺诺? 楚王叹了一口气,道,“这些事将来都是由你解决的,你不可让为父失望。” 熊子显再次抬头,对上楚王满眼的期盼,“是!” “不知录事留下的信息是什么?父王可否告知?”熊子显再问。 “破译出来的信息是金陵的一家妓院,至于其他,再也无任何消息可得。” 熊子显点了点头,金陵,他想到了宋秋。 “抛出国家大事,其他的,都是小事,父王老了,不知还能不能看到那天……” 楚王一边说着,一边离开了这里,声音渐行渐远,背影同寻常老人无异。 熊子显立即起身,无声的对着楚王离开的方向一拜送,忽感心酸,他的父亲,老了。 忽的一片花瓣坠落,目光顺着它到了琴弦之上。 “国家大事…” 楚王这次是猜错了,熊子显担心的不是抛出国家以外的事,而是苏韦被抓一事。 东越裕王从黄龙回到金陵,半路上将那玉儿小姑娘放在了淮南柳家,苏韦奉命去查,却不料高手在此,被抓到了。 苏韦已经三天没有给他任何消息,因此,熊子显猜测,苏韦被抓了。 “裕王竟派如此高手在她身旁保护,莫非……” 他想到了当初玄通大师对他说的有缘人,再联想到无终身上,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不知,他的有缘人,有什么用处。” 熊子显越发觉得,他的对手不是西晋,不是越王,而是这个裕王无终。 …… 也是今晚,不在南楚,而是金陵。 久未开启的卞府后门无声的打开了,落下些许的灰尘,却因为那人速度较快,没沾染了太多。 “大哥。” 黑色斗篷下,宋禹试探的敲了敲书房门窗。 半晌无人回应,宋禹又试着唤了两声,确定没人在此后来了二哥门外。 大哥同大嫂住在一处,多有不便,还是久未娶亲的二哥方便些。 可熟料,二哥竟然不在他的房中。 “是谁?” 无声之夜忽有一仆人惊声叫道。 宋禹身形一隐,黑斗篷与夜色融为一体,那仆人拿着灯笼照了照,见四下无人,揉了揉眼睛,心道自己眼花了。 “年老体迈,过些日子就以这个理由辞了这巡夜一职。” 那仆人默默念叨,早就想从这个没落的世家里逃出去了,碍于主仆情分,留到了现在。 卞家真的没落了。 见仆人走远了,宋禹才显出身形。此番回府,躲避了太多眼线,不仅裕王那里,三皇子那里,还有魏君天在客栈里,他不能外出太久,想从后门溜出去,就像从未来过一样。 只是路过后院花园时,却是见到了不在房里的二哥。 宋禹方想唤他,却见二哥怀中美人相拥,正是共赏月色。 二哥成婚了? 宋禹走前几步,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二郎,此番从宫里出来,我真真是不再想回去了。” 与卞景相拥在一起的正是宫中的离美人,二人月下酌酒,背影依依。 卞景没有马上回答,离娘在他怀里,看不见他蹙立的眉头。 “我又何尝想让你回去?” 卞景话没说完,离娘立即起身捂住他的嘴,两眼含情脉脉不得语。 “离娘懂,别说出来。” 卞景想哭又想笑,他与离娘心心相印惺惺相惜,奈何天意弄人,长相守来又长相思。 快要走近二人的宋禹闻言,止住了脚步。 二哥怀里的女子是宫中女人?见二人模样,此次相见,分明就是偷情。 二哥不同他一般,始终遇不到相思之人。而是早早将一颗心全全交给了一个不会是他的女人,但没想到,那女人三年前死后,二哥竟又将感情放到了另一个女子身上。 宋禹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从后门离开了,像从没来过一样。 第十章 韩二公子 柳重桓已经接到了无终来信,信中写到,要给玮玉一个正常成长环境,不用刻意疼爱,不用刻意疏远,像一个寻常父亲该有的态度便好。 信中也提到了无终知道林氏知情后的态度,虽是不悦,却是将处罚免去了。 柳重桓谢天谢地主子可以理解他,如若不通知林氏,自己平白无故多出个女儿,单凭林氏的不依不挠的性子,玮玉的身份多半就会暴露。 这件事情了了,柳重桓随之开始操办淮南一年一度的赏花会。 此番同延陵柳家一起承办赏花会的,还有广陵的方世家,庆陵的林世家,也就是林氏的娘家。 又是半个月后,赏花会,或者是相亲大会,如约而至。 暮春暮时,花苞千方百计绽放,各家未出嫁的女子更是千方百计的要寻到如意郎君嫁出去。 柳重桓是按着标配的衣裳,发给玮玉的,是件杏黄色的裙裳。 绾了双髻不施粉黛的便领着小福出了门。 虽说小姐底子好,不装扮也是美的,但今日淮南所有的官家世家女子都会出席,哪个不是涂了三尺厚的浓妆上去的,小姐的风头一定会被盖过去…… 知道了小福的心思,玮玉解释道,“左右还没及笄,不用着急嫁出去。” 小姐说的也有道理,可是小福还是觉得早早做了打算才好。 玮玉又说了,“我自有妙计。” 小福不知道小姐的妙计是什么,只是无论怎么说,小姐就是不愿意多加打扮,小福拧不过她,只得随意她的性子。 玮玉哪里有什么妙计,本就是心太老了,再难悸动了。 看着一个个都快可以当自己孙子的人,内心哪里还能起什么波澜? 且这儿女情长终身大事,又不是一个小小的赏花会就能定的下来的,玮玉对此无感,也无望。 赏花会不止一处,在淮南各大城池均有分会,柳家所在的延陵城,更是分为主次场进行。 柳家是淮南第一大世家,又是赏花会的主办方,需要接待全延陵乃至全淮南贵族的小姐少爷,这地点,便选择在了柳家的花园。 全淮南的小姐少爷,听着不少,但有资格进入柳府的,也就那么几家有名望的家族。 本以为是女人后院的事情,没想到是全淮南的事情,玮玉一来到花园,便被这场面吓了几小跳。 柳府的花园她没来过,柳家又太过庞大,府邸众多,弯弯绕绕的走了许久才到。 贵族少爷公子还未来,这花园还是女子的天下。 先是这大的可以的花园让玮玉小心肝一颤,接着就是密挨密的百花堆满了整个花园,又让玮玉两手抖了一抖,然后便是成群的官家世家贵族小姐,相聚一起,让玮玉两眼瞪大了瞪。 这柳府真是第一大世家,出手相当气派,还有这满园子的人,真是惊吓到了玮玉的承受能力……这相亲大会可以的。 小福咕咚一声咽了一口口水,这阵势她也是头一次见,步子竟然有些挪不动了。 玮玉此时只想扶额叹息,来了柳家之后,见的人一次比一次人多。先是那场看似接风洗尘的宴会,来了全族有头有脸的人,紧接着便是请了全淮南世家官家贵族小姐少爷的赏花会…… 玮玉并不起眼,除了几个离得近的小姐们看见了一眼后目光又转移了,再没人去注意她。 这样也好,反正她也只是凑凑热闹就走了——柳家是主办方,主场次又在柳家,她身为柳家姑娘,又是未曾及笄的适龄女子,虽然是个庶女,却也比一些世家女子更有地位,因此,她必须得来。 这赏花会果真是少不了花,玮玉一路领着小福走来,倒是见到了不少,迎春玉兰海棠,样式多种多样,开的也是极美。 一路走来,各处的香味都是不同,但更多的还是女子身上的胭脂水粉的气味。 “怎的不见杜鹃?” 看了大多数花卉,唯独不见春日的杜鹃,玮玉默默念叨了一句。 “杜鹃有花中之王的美称,在赏花会中,诸位小姐便是一朵杜鹃。” 声音由远传近,周围女子悉数抬头看去,见到来者,忽的心花怒放,笑颜开展。 “是韩二公子!” 有个没羞没臊的小姐没有忍住惊讶呼道。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广陵韩城主家的韩二公子?” “就是他!文采出众样貌惊人!” 贵族小姐中有的见过有的听过,具对这个韩二公子有着颇为高的评价。 玮玉对这个韩二公子没什么兴趣,倒是赏花会上无杜鹃一解释颇为在意,花中之王?玮玉还道是杜鹃哀鸣,不讨喜罢了。 韩宇之见自己被认出了,以及被认出来后连带的反应,并不表示惊奇,去年的赏花会他也参加了一次,效果如同今日别无两样,他适应能力强,亦不在意了。 本来他收到赏花会邀请,是不想来的,但听闻柳家二公子柳纪凉回来了,他便趁着这个赏花会来看看。 方才路过玮玉时,只是恰好听到她发出疑问,因此就随口回答了一下。 此时见提问的小姑娘正一脸好奇的看着自己,韩宇之灿烂一笑——他从来不是吝啬笑容的韩大公子,以示回礼。 这韩二公子长的不错,就是笑起来有点傻,玮玉总结到。 收回目光,玮玉便继续领着小福向前看去。 见自己的笑容并没有打动那小姑娘,韩宇之不禁在想是不是早膳过后忘记漱口,牙上有了东西? 带着疑问环顾了四周,见周围具是贵族小姐正一脸痴相的望着自己,韩宇之想一笑相敬,忽的想到方才的猜测,露牙的笑容改为了抿唇浅笑。 这柳纪凉怎的还不来,他一个堂堂男子站在女儿堆里也太看不过去了。 这样想着,柳纪凉那边的声音便响起了。 “宇之兄!” “哦!你可来了。” 纪凉大步向前走去,引得不少女子驻足围观,虽反应不似见到韩宇之那般,但也足够让部分小姐心头一颤——柳家二公子是庶出,但知识渊博师出名门,且这柳家是淮南第一大世家,如此大的背景,庶出的身份的影响也就小了不少。 一阵风路过玮玉身边,纪凉忽的回头,这不是他的新十三妹妹吗。 这样想着,他停下脚步,对着玮玉开口道, “十三妹也来了。” 第十一章 此会有毒 红系中的锦红缎,是玮玉觉得的最好看的牡丹花,是富贵吉祥的俗气了些的寓意,但那红当真是心尖鲜红一点,流连不忘。 赏花中的玮玉被纪凉叫醒,抬眼望去。 是纪瑶的哥哥啊。 纪凉只觉得她虽身穿一不起眼的杏黄裙衫,站在大红牡丹中却掩盖不住她的身影。 “这是花中之王牡丹红系的锦红缎,最能引人注目,难怪十三妹会盯了它许久。” 纪凉想起他同十三曾同道出城,一起感叹过世道,便多说了两句。 玮玉莞尔,又一个花中之王?目光向他身后看去,是那个韩二公子走来了。 “我说你,怎的被佳人缠绊,留在了半路?还要我来寻你。”韩宇之似带埋怨的语气说道。 柳纪凉知道他在打趣,开口道,“宇之我来给你介绍,这是我新添的妹妹,十三。” 韩宇之见了玮玉,认出了这是方才那个自言自语的小姑娘,没想到是柳家的女儿。 “失敬失敬,竟不知姑娘是纪凉兄的妹妹。” 韩宇之露出一副大白牙,嘻嘻的笑着。 这模样确实傻,玮玉心中道,看向纪瑶的哥哥,示意他。 柳纪凉忽的明白她的意思,道,“十三,这是广陵的韩二公子。” “韩二公子好。”玮玉冲他行礼道。 见自己的标志笑容又没起什么作用,反而从小姑娘眼里看见了鄙夷的神色,韩宇之赶忙闭上了嘴,抿唇继续笑下去... “上次听闻纪瑶说道那日回府后,十三妹挨罚了?当真是抱歉,久未归家,回来以后一切都不太适应,竟忘记了同主母说一声再将你带出去。是二哥的错,十三妹莫怪。” 玮玉莞尔一笑,表示无碍,“十三亦是初来乍到,自己糊涂罢了。” “哦!原来十三姑娘就是前些日子才来淮南的那个柳家新小姐。” 韩宇之像是刚刚想起这事,脱口而出道。 小福手心一紧,这韩二公子说话那么大声干什么? 原来她就是那个乡下长起来的野丫头啊。 周围不少人听到了韩二公子的话,因着韩二公子受的众人注意,耳朵都放大了听着,韩二公子这么一说,在场的多半都知道了,另一部分没听到的,左问问右问问也知道了。 “还以为是哪家贵小姐,没想到竟然是她?” “她是怎么拐到韩柳两家公子的?” “别这么说,第一世家的后院都能进去,两个公子算什么。” “哼,女人心机!” 几个女子叽叽喳喳声音很小,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没有刻意张扬。 韩宇之见到自己一句话引起的尴尬场面,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低头看向当事人,见其一脸的平淡至极,内心嗖嗖升起的愧疚感忽然降下去不少。 “是我。” 玮玉语气平静,面上看不出喜怒,模样就是在正常的回答一件事。 韩宇之额头微微冒出细汗,点了点头,侧眼看了一眼无奈摇头的纪凉。 “二哥同韩二公子聊着,十三去那边了。” 看出二人的尴尬,玮玉知趣的离开了这里。 说罢也不管他二人如何,直径带着小福离开了。 纪凉尴尬的掩了一下鼻梁,试图扯开话题,“怎么不见宁之?” 韩宇之一听,连忙接过话题道,“大哥他去替父亲办事,正往回赶呢,估摸这个时辰,也快到了。” 玮玉离开那两个突兀出现女人堆里的大男人,周身的议论便越来越少了。 “走吧。” 玮玉回头对小福说道。 小福快速的点了点头,她也想离开。 “十三妹妹?” 二人刚抬脚,一熟悉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是那柳纪瑶啊。 “三姐姐来晚了,十三要回去了。” “怎的刚来就要走,莫不成是怕生?” 玮玉正脸瞧她,只见柳纪瑶一副担心的模样,若玮玉真是十三岁的小姑娘,还真会被她一脸的正义给骗到了。 这柳纪瑶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当她苏玮玉是傻子吗? “确是怕生的很,在乡下的时候没有这么多规矩弯弯绕绕。” 说到这里,玮玉凑近了些,声音放小了,“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惹的人不高兴。” 果真是乡下来人的一副喏喏姿态,纪瑶冲她一笑,安慰道,“妹妹不怕,还有姐姐在。再说,这赏花会上都是同辈,长辈们是不在场的,说错了也无碍。” 玮玉看了看周围的人群,倒是无人注意他二人,再看看远处闲谈的柳纪凉,亦没有注意到他亲妹妹来了。 “如此,我便跟着姐姐罢。” “甚好。” 纪瑶欢笑着上前两步,再回头看向玮玉,轻松道了一句,“走吧。” 玮玉回以微笑,小福在身后小声提醒叫了一句,“小姐不可…” 玮玉只当是没有听见,跟着纪瑶又回到了人群中。 这柳纪瑶明面上刻意和她友好,还想不动声色的给她一刀?不论她这心地到底是好是坏,她已经惹毛了玮玉——虚心假意之人,最为可恶。 “二哥。” 满满是人的花园,最夺目的依旧是她的二哥。 见到人纪瑶来了,纪凉亦是笑了,看见她身后跟着的再次返回十三,也是微笑以礼。 “哟,一年不见,咱三妹妹又漂亮了。” 韩宇之是个爱打趣的,明知道纪瑶脸皮薄,依旧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韩二公子好。” 纪瑶微红着脸行礼,又转头看向玮玉,“十三妹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这是我新添的妹妹,十三。” 韩宇之摸了摸鼻子,“嘿嘿,方才有过两面之缘,没想到又见到了。” 玮玉一笑,没说什么。 “原来刚才就见过了,是瑶儿来晚了,怎么不见宁之大哥?” 韩宇之眉头一皱,“你们兄妹二人怎么一见面都问我大哥啊。” “怎了,你还恼了。”纪凉打趣道。 韩宇之嘿嘿一乐,“那倒不是。” “让开让开!快让开!” 人群中忽的传来一声吆喝,甚为突兀,众人皆皆望去,只见几个小厮开出一条路,有仆人端着几个锦盒过了来。 “好生热闹!” 人未走近声先传来,让人忍不住停声看去。 “大哥!” 第十二章 还是尴尬 玮玉看着这架势,连红木桌子都抬上来了。 一个个大锦盒被打开,里面是一盆盆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去了趟黄龙,知道咱们淮南的赏花会快到了,特意从水路运来的。” 广陵方家的方瑜是个同韩宇之一样有趣的人,想了这么一出来助兴。 他一抬手,当即有仆人上前,在那些快要开放的花骨朵上喷洒了些许汁液,一时间全场静默,所有人都盯着那些花儿。 “开了!” 众人发出惊呼,展宏图荷花绿瑶池春,各个色系的牡丹花同同开放,争先斗艳无一不绝。 玮玉看的也是眼前一亮,这东西还可以这么玩。 韩宇之跑到自己大哥旁边去,笑嘻嘻的说道,“还挺好看的,是吧。” 韩宁之瞧他一眼,点了点头,从鼻子中发出一个声调算是回应,“嗯。” “大哥怎么和方兄弟一起来了?” “门口遇上的,便一同进来了。” 方家同韩家都是广陵的,两家认识也不稀奇,何况韩二公子和方瑜更是师出同门,算是同窗好友。 “方兄这出戏倒是极为精彩,纪凉佩服!”方家也是此次赏花会的主办方之一,方家亦是世家,世家公子间相互认得到不稀奇。 “哪里哪里,都是小把戏。”方瑜谦虚道。 “这是瑶儿吧,许久未见,长大了。”方瑜看向纪凉身旁的纪瑶,夸赞道。 几个世家公子都是相互认识的,纪瑶倒是懂得抓住机会,利用亲哥哥这条路子认识了不少人。 “方公子、宁公子好。”纪瑶揖礼,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那模样要多娇羞就有多娇羞,像是从未见过人一般涩气。 “这瑶儿有本事了,以往都不带侍女在身侧,今日一见就带了两个,我说纪凉兄,你还真是会疼妹妹。” 方瑜这话一出,纪凉的脸色一下子不太好看,纪瑶也微微愣神,眼底却是充满笑意,韩宇之更是尴尬的清了清嗓子。 “呵呵,你看那个小姐被认成丫头了。” “我听到了,还真是有几分相似。” “听说是乡下来的,在所难免!” “招摇撞骗的进了柳府,不知道有什么好的…” 那头各处爱嚼舌根的小姐们偷偷闲聊着,左一言右一语,污话不能入耳。 “咳咳,方兄啊,你回来不久,不怪你,这位是柳府的十三小姐,方才忘了介绍。”韩宇之连忙的解释了一番,这方瑜比自己还不靠谱... 听罢,方瑜也是一阵无声,反应过来后赶忙道,“原来是十三小姐,失敬失敬,是方某不是,来日必定登门道歉,还请小姐莫怪。” 玮玉对于这几个世家公子也是无语了,现在这些年轻人都这么浮躁吗? “不敢当,方公子言重了。” 玮玉携带着小福一一行礼,从容淡定,脸上并未因为身份的弄错而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埋怨和尴尬,仿佛方才之事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惊不起她心中波澜。 方瑜再一次尴尬笑笑。 “咳,花有万艳时,今个儿方兄带来这么牡丹。不然即兴做两首诗词,打发打发时间?” 韩宇之提议道,此话一出,方瑜便两眼发光的看着韩宇之,这主意好啊,给他找了个台阶,再顺手将所写诗词连同那些牡丹一并赠送给这个小姑娘当做赔礼,不错不错,宇之兄甚得我意! 见无人异议,身为柳家一辈,柳纪凉做主唤道,“拿笔墨来!” 文房四宝已上,放置在花园中央的凉亭旁,世家小姐及姑娘悉数围观,都要看看这几个世家公子搞出什么惊为天人的文采来,争相恐后的向前探身。 一来二去玮玉竟然被挤到了后面去,见前方一个个痴脸众态,玮玉心里不禁咋舌,这些女人真是...没见过男人啊。这模样,倒像是看着美味的老虎。 玮玉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姑娘们都跑到前面去了,倒是个开溜的好机会。 拉着小福离开的时候,心里倒是想着这是韩宇之给方瑜的台阶,但是又想了想,就当给那方公子一个教训好了。 花园旁是一片樱花树林,现在暮春四月,正是樱花开放的时候,这林子挺深,中间还有个小湖,方才有姑娘在此驻足欣赏,如今都被那边公子的动作吸引了,已是四下无人。 离开胭脂水粉的味道,走到这湖边,玮玉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开阔,虽着这湖面略窄,但能在一个家族里有如此大的工程,足以彰显地位。 这柳家还真是大手笔。 “奢侈,奢侈啊!” 反正周围除了小福与她,也无旁人了,玮玉不禁道出了感慨。 小福噗嗤一声笑了,她家小姐现在是被柳家的气派给吓到了吗? “你个臭丫头,笑什么笑。”玮玉自然不是真的生气,只是打趣道。 “小姐哦,刚才那个方公子竟把小姐看错成同小福一般的人,小姐怎么不生气?”小福虽跟着玮玉没多久,但是多多少少还是明白了她的秉性,知道这小姐现在心情不错,趁着机会问出自己心里的疑惑。 玮玉瞧她一眼,又看了看四周,无人。 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拍了拍旁边,道,“来,坐下谈话。” 小福站了半天,也是累了,随即就坐了下来。 “你觉得我该怎么表达生气呢?” 玮玉反问道。 小福两条柳叶眉相拥着沉思了一会儿,道,“转身就走,自己很不爽!” “哈哈!小福,你还真是越发没有规矩了!” 小福的小脸唰的一下就红了,自己和小姐待久了,真的是越来越胆子大了。 “没事啦,左右就咱们两个。”看出小福的羞涩,玮玉小手一拍,安慰道。 “不过啊,别人在的时候,千万别这样,不然我这小身板可保不住你。” 玮玉补充道,这小福单纯,哪天被人骗了自己都不知道。 “嘿嘿,小福明白。” “还有啊,咱们是大世家,生气又不叫人看出来,才是大家风范,你转头就走,岂不是叫人很没面子?”玮玉再补充道,对待这小福,就像对待晚辈。 “那咱们现在出来,是不是叫人没面子?” 玮玉眉毛一挑,“是也不是,算是教训咯。” 小福听不明白,但是感觉很有道理的样子。 躲避喧闹的韩宁之恰巧也来了此处,将二人的一言一行皆皆听了,看了进去。 第十三章 广陵卞府 “四月芳菲未尽,柳园遇得佳人。” “方兄,你这明显偷工减料啊!”韩宇之见了题词,背手调侃道。 方瑜亦知晓同窗好友的脾气,对道,“那还请宇之兄再来一首?” 韩宇之露牙一笑,负手走了两步,看看天,看看云,看看近处,又看看远处,仿佛是忽然兴致到来,转身拿起笔墨。 挥舞写到, “青天白日园中满色,眼眸痴梦杯酒未添” 柳纪瑶微侧脸庞,缓声念出,这句有景有人,有事有感,赞叹道,“果真是好词,十三你觉得呢?” 转眼瞧去,身旁哪里还有什么柳十三。方瑜四周一看,也是不见那十三小姐的身影。 “想必是累了,咱们继续。” 柳纪瑶微微懊恼,本想借着柳十三的由头想展展风头,没想到被她给逃了。 …… 此时他们口中的柳十三正领着丫头小福在林里歇脚,快要到晌午了,春日的阳光洒下了,还真叫人犯困。 “小福啊,回去吧。” “好啊,小姐,苗儿姐肯定做好了饭等着我们呢。” 见二人起身,韩宁之微微侧身,用满园樱花枝条挡住自己,目送那二人离去——他亦是享得清闲,自然不会打扰别人的。 “小姐可听说了?” 回去的路上小福谈论着近来听到的八卦。 玮玉不知,侧脸看她,“听说什么了?” “过些日子便是小哥的生辰了,小哥还真是好福气,是大夫人心头肉,什么好的都替他想着,这些日子还专门给他到处找教书先生呢。” 玮玉摇了摇头,这小妮子还真是八卦,这么爱嚼舌根,当心嘴里长炮。 “小福啊,以后别老是道听途说的。” 虽是年龄大小福许多,可玮玉又没有育人的经验,想提点她一下,也不知从何处开始。 小福挠了挠头,虽然不知道小姐在说什么,应该是为她好的话吧。 “知道了,小姐。” 唉,玮玉又是摇了摇头,这小妮子一看就是不懂。 **** “魏兄弟,那我便上路了。” “宋兄弟,保重!” 那晚从卞府回来,宋禹本以为悄无声息,谁知魏君天一晚没睡,专门等他回来。 “宋兄弟,叫我好等!上面来任务了!” 宋禹听闻他并没追问自己去了哪里,也并没自己提及此事,而是顺着他的话题,道, “什么任务?” “喏,这个。” 魏君天递给宋禹一封信。 宋禹打开信封来看,是三皇子来信。 “咱们才刚到金陵不久,又叫人回去,你说这是个什么事儿呀!” 魏君天两手一拍,一脸的无奈与厌弃。 这信上道苏韦被困淮南柳家,请求搭救。 宋禹见魏君天一脸的难受,知道这个活他是不想接下,且金陵这边还有裕王一事,不能两个人都走,索性开口道, “既然如此,魏兄弟就留在此地,宋某前去淮南想办法救出苏韦兄弟。” 魏君天眼睛忽的一亮,耷拉着的嘴脸立马喜面相迎。 “可成!” 从金陵往南,宋禹行的是水路,一路顺流,不出半月便到了淮南。 淮南广陵是东越旧都,卞府旧址也在此,宋禹来到淮南后,并没有着急寻找苏韦下落,而是来到了广陵卞府。 随着王都迁移,一些官员的府邸也会随着迁移,卞家也不例外。 如今的广陵卞府,外表依旧繁华,内部却极度空虚。 居住在广陵卞府的,是卞家的旁支。 广陵卞府许久未接待过客人了,卞老两眼有些花,有些驼背,拄着拐杖到了大堂。 老管家也是一头银发,来了门迎接了宋禹。 “不知阁下来我卞府,有何贵干?” 卞老爷是宋禹的叔父,因着宋禹此时还顶着楚国穆府幕僚的身份,是隐藏身份来到东越的,因此并不能和卞老爷相认。 “在下宋禹,是城外前来谋生的。曾闻卞家是广陵第一大世家,此番前来,特地拜见。” 原来是慕名前来的人。 卞老爷想到卞家近几年的遭遇,眼眶竟然有些湿润。 “唉,你有心了。” 卞老爷压住声音的哽咽,开口继续道,“年轻人啊,不瞒你说。卞家如今大不如前,不再似是当年风光了啊!” 情到深处,压也压不住,卞老爷的声音还是颤抖的,悲愤呼之欲出,让在场的老管家同宋禹,皆能感受到他那份凄苦。 “先生既是谋生来的,想必此时也没个落脚的地方,虽然我卞家有些没落,但提供一个住所给你,还是可以的。” 或是为了回报宋禹一言之情,还未等宋禹开口,卞老爷就邀请了宋禹留下来。 “宋某在此谢过!” 宋禹行了个晚辈礼,心中颇有感慨。 老管家带着宋禹去了后院。卞府本就人丁稀少,绿植长到了路上也不不会有人打理,蜘蛛网年年都会爬上一些废置的房子…用个不好的词形容,就是满目疮痍。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卞府的规模还是很大的,弯弯绕绕,来了间较为合适的空房间。 “寒舍简陋,还请先生莫怪。” 老管家是一小就待在卞府的,即使多年过去,卞府已经落败,也不肯离去。 “卞老爷能给宋某一个落脚的地方,宋某便是感激不尽了。希望宋某的到来,不会打搅诸位。”宋禹连忙放低姿态,他幼时就是在这广陵卞府长大的,老管家他也是记得的,只是时过境迁,人的模样或许有变,但本心不会。 “先生好些休息,老奴这就下去了。” “慢走。” 送走老管家,宋禹并没有急着进屋,环视了四周许久,末了轻轻叹了口气,才推门进去了。 老管家原路返回去复命,半路遇见了公子迁。 “刚才那是什么人?” 公子迁姓卞名迁,是卞老爷的儿子。 “回迁少爷,是来淮南谋生的一位先生,老爷见他无处落脚,便留了他在这里歇息。” 公子迁鼻孔哼出一口气,“卞家真是越来越不行了,什么人都往府里带。” 老管家被说的哑口无言,没有说话。夫人走的早,老爷又是个专情的,就这么一个儿子,疼爱是必须的,其性子难免傲气了些。 公子迁见他也说不出什么,甩袖而走,广陵的赏花会一点儿都不新鲜,他还要做打算,明天去延陵的柳府看看。 第十四章 众人百态 淮南的赏花会,每年都会持续七日有余,今年也不例外。 第一日的女子来的众多,大小姐万宁才不会和她们这些胭脂俗粉争抢。 待到第三日,一些失了兴趣的小姐基本就不会来了,或者是在赏花会上找到了心仪之人,那么第二日也不用来了,且天天来的小姐也在少数——谁会整日耗在赏花会上,告知整个淮南自己嫁不出去了吗? 赏花会的第三日,万宁才带着丫鬟香儿姗姗来迟,此时的花园依旧芬芳四处,只是人数不似之前一般那么密集。 大少爷二少爷已经成家,搬出柳府了,因此在后院忙活着的始终只有柳纪凉。 见大姐万宁来了,柳纪凉连忙上前。 “大姐。” 虽然那个三妹妹纪瑶不太讨她喜欢,他这个二弟倒是看的很是顺眼。 “近几日辛苦了。” “本是我应该做的。”万宁是纪瑶的大姐,性子又高傲,纪凉又不常在家,有些时候万宁打压纪瑶,纪瑶是个怕事的,多半不敢开口。他这个做哥哥的,也不好参与女人之间的事,只能盼望着自己别再给妹妹添乱。 “小姐,听说今日又有新的花种添进来。” 小院里,小福是个闲不住的爱凑热闹,昨日在院子里歇着,没去成赏花会,今天又挂念在心里,琢磨着打动玮玉领她再去瞅瞅。 “可是真的?” 玮玉知道她心里的那点儿小九九,但又觉得整日在这小院里真是无聊的很,好不容易有个赏花会让她见见世面,还要因为她这个主子憋在屋里。 一听小姐感兴趣,小福忙不迭的点头,“是啊是啊,每天都有新品种。” “那小姐和小福去吧,苗儿做好午饭等小姐回来。”刚收拾完屋子的苗儿听见玮玉同小福又要去赏花会,提了一句。 玮玉眉眼一弯,笑道,“明个儿小福在家,我带苗儿去,那里的花的确好看。” 苗儿一笑,弯腰谢道,“谢小姐。” 简单收拾了一下,玮玉便带着小福绕过弯弯小路到了柳府花园,不料半路碰到了一同前来的韩二公子。 真巧。 “十三小姐啊,好巧。”韩二公子不知是因为前几日的尴尬,还是本是个热情的少爷,一见到玮玉便露出一口白牙,笑颜道。 玮玉自不是那个驳了人家面子的女子,带着小福一行礼,道,“韩二公子。” “十三小姐也是去赏花会?”韩二公子好奇的问道。 “是了,闲来无聊,便来转转。” “哦!那我们还是同路。十三小姐请。” 玮玉微微颔首,多走了半步,待韩宇之跟上,又不动声色的缓了半步。 可惜这路又没走完,半路的吆喝声又起来了。 “宇之兄!” 韩宇之闻声回头,见路的远处快步走来一华衣少爷,原来是卞府的公子迁。 “迁兄,你也来了。” 待公子迁走近,韩宇之与其互抱一拳,只是前者的脸上并没有带着露出白牙的笑容。 玮玉见二人相互认识,自是不能不识趣的自己走掉,顶多是站在后面默不作声而已。 “哟,今儿个还真是热闹,广陵公子迁,韩府二公子都来了。看来我今日选择来这赏花会真是来对了。” 众人闻声看去,有着这泼辣带刺的嗓音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柳府的二小姐荭凌。 韩宇之是见过荭凌的,也不见外,同样抱拳露齿一笑,道,“二小姐还是如此样子,真是一点儿没变。” “韩二公子还真是会打趣人。”荭凌掩面一笑,模样是少有的娇媚。 公子迁也是个傲气之人,虽听闻柳府二小姐如同柳府主母一般泼辣,但见了面依旧是那副傲人的态度,只是微微颔首,并没有言语。 荭凌瞥了他一眼,不甚在意。卞府没落许久,她可不想放低身份和他计较。 先前遇到的是陌生男子,玮玉还可以默不作声,但此番来的是自己名义上的二姐,那就不能闭口不言了。 “二姐好。” 一声答应微乎其微的从荭凌鼻孔里发出来,似有似无,或者和没有没什么两样。 “既然都是去赏花会的,那就一同走吧。”荭凌是柳府的人,加上性子的缘由,语气颇有些命令下人的味道,公子迁嘴角一耷拉,很是不屑。 玮玉倒是琢磨着这荭凌对待二者的太多,很不一般啊。 “韩二公子,我家小哥最近忙着找教书的先生,不知韩大公子可有合适的人选啊?”荭凌试图寻找话题,和韩宇之对上。 韩宇之一笑,答道,“这事二小姐还是直接问大哥的好。” 荭凌又掩面娇媚,“那不知韩大公子来了没有?我好问问他。” “哦!大哥前日来了,今日来不来,就不晓得了。二小姐也知道,我大哥向来是个忙人。” 荭凌的眼眸又显出失望的神色,轻轻‘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荭凌身上那种傲气,万宁离八百丈远都能感受的到,荭凌一从花园现身,她就看到了。 “她今天也来了。”万宁低声愤愤道。 是宇之兄。柳纪凉也是见到了来者,紧跟着的就是广陵卞府的公子迁,还有二妹,十三妹。 虽说第三日花园内的官家世家小姐会少,但是也不至于没有,一些个小姐们见到韩二公子,依旧是心花怒放,万般姿态。 “是韩二公子!” “我前天就见到他来,没想到今日又见到了!” “他身后的那人是谁?” “不认得!” “是广陵卞府的公子迁啦!” “是他啊。”众人一阵嘘唏,俨然对这个公子迁没什么好感,但也有人觉得,卞家虽然没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说不定她们这些小门小户就被看上了…众人百态。 荭凌听到那些对韩宇之的评价,内心一哼,在她心里,韩宇之算什么,他大哥韩宁之才是真正的才子,这些人还真是有眼无珠,看错了人。 公子迁亦能稀稀拉拉的听到那些小姐们的碎语,心里的傲气被激发出来,冲着那些个看不起他的人怒瞪,随即一声冷哼,吓得那些人赶忙闭上了嘴。 众人百态,众人百态啊。 第十五章 看了场戏 玮玉自然也将那些话听进了耳去,原来这公子迁是广陵卞家的人。 “韩二公子真是好雅兴,听说前个儿就来捧场了,今日不曾想也会过来。”韩宇之是广陵城主之二子,万宁见了他需礼让三分,轻轻揖了一揖便算行了。 “那日来没见到大小姐,今日便来碰碰运气。”韩宇之一向是个爱开玩笑的主儿,遇到能说会道的大小姐万宁也不例外。 哪个女子不爱被打趣,一听这话万宁就服软了,纱巾捂面轻笑了一声,也没回答,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荭凌,眼眸里的味道立刻变了,带着轻视与不屑。 “今个儿倒是巧合,同妹妹一起来了。” 荭凌回敬她一句,“可不是嘛,见到姐姐来了,荭凌差点转头就走,怕姐姐的风头压过了我,还有哪个男子愿意看我一眼?” 这话说的颇为露骨,在场的又有男子,万宁听了两颊不禁微红,“妹妹可不得这般轻薄了……” 话没说完,荭凌便又抢了过去,“但是我转念一想,左右姐姐大我三岁,也该让一让姐姐,自己的风头被压下去没什么,关键是咱们柳家的面子可不能失了。姐姐你说,我说的对吗?” 万宁尽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仿佛她们二人之间的言语就是平常的对话一般,挤出一个笑容道,“咱们柳家的名声固然重要,可是母亲父亲也是盼着我们好的,咱们可不能忘了。但若妹妹真想早些嫁人,那姐姐一定帮忙好生物色着,不会看走了眼。” 荭凌嘴角紧闭,瞪了她一眼,语气不似之前那般温顺,有些凌厉的说道, “哪有妹妹先嫁人的道理。若真是那样,姐姐恐怕会冠上嫁不出去的名头,对姐姐可是不好!” 万宁一听便笑了,这荭凌的语气虽然强硬,但力度少了三分,这句算是她赢了。 见好就收,万宁已经赢得此番较量,便没有再继续下去的打算,许多外族人在此,她们二人也不好再争下去。 “妹妹欢喜便好,姐姐本该让着妹妹。” 本以为是收尾的话,可这话一出,荭凌面无表情的脸瞬间耷拉下来。 “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未来夫婿是姐姐让出来的?” 听荭凌语气不对,带有蛮横的性质,万宁也不干了,索性这里没有长辈,哪里管他规矩不规矩,张口便来道, “妹妹不要妄下定论,我只是随口一说罢了,休要抓住不放。” 在场的毕竟还有其他人,且已经有人注意到他们了,因此万宁也没把话说死了,不然面子上不好看。 但那荭凌的暴脾气可是出了名的,人人都说她是最像柳家主母的那个,火气来了,就要炸开,哪里管的了那么多。 “我……!” “二姐!” 柳纪凉毕竟在旁边,怎么可能真的让两个人吵起来,见形势不对,柳纪凉立马站出来,以防止更恶劣的情况出现。 “二姐每年不都是先去林园看看,这次怎么先来了花园?” 韩宇之自然也看出了两个小姐之间的不对劲儿,忙着附和道,“林园?上次我只见了花园里的美景,还未欣赏今年的林园。” 转头又对着荭凌道, “上回大哥还去了林子躲清闲,今日我也要瞧瞧去!” 一听韩宁之去了,荭凌同万宁吵嘴架的兴致少了一半,韩宁之去了,那我也要去。 “那韩二公子既然感兴趣,我也就陪着韩二公子去看看。”荭凌松口。 万宁轻声哼笑了她一声,荭凌心念广陵韩府的韩大公子韩宁之,这是她早就知道了的事。只不过,在她看来,韩宁之会和荭凌在一起?天方夜谭。 那声轻哼荭凌耳朵尖的自然听到了,半步不让的回击道,“姐姐好生在这儿待着便可,妹妹待姐姐看看那一园春色好了。” “怎么敢劳烦妹妹,姐姐同妹妹一齐去。” 万宁说着,抬脚便走到荭凌前方,眼神瞟到身后的玮玉,冷声哼道,“还真是小跟屁虫,跟了那个跟这个。” 说罢,也不管众人如何,自己抬脚走了。 玮玉被她说的噎到了,跟屁虫?这女人的心思还真是难猜,她刚才为什么会遇到韩宇之?这下好了,得像个办法脱身。 “哼,十三妹,我们走。”荭凌见不惯万宁那一副心高气傲的样子,她有什么可得意的? 听二小姐这么一说,玮玉竟一时离不了了。 公子迁也是傲气的,对于玮玉这种一言不发的人一般视而不见,反而是那个泼辣的荭凌,他倒是欣赏她的性子,嘴角不自觉的上扬,还真想看看她们打起来的样子。 此时听荭凌叫这个一直没说话的小姑娘十三妹,这才注意到了她,原来她也是柳家的姑娘。 韩宇之同柳纪凉双双对视一眼,具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即一声轻叹,抬脚走去了林园。 “我就不去了,这花园之景我还没有看够。”公子迁说道。 “那迁兄自便。”柳纪凉道,随即同韩宇之去了林园。 玮玉回头看了公子迁一眼,发现公子迁也正看着自己,垂下眼眸回身走了。 林园的心旷神怡之感,是整个柳家最为浓厚的,来此地后,仿佛刚才的争吵都不再存在过。 此时落樱纷纷,吹在林荫小道上,一脚踏上去仿佛都是一种亵渎。 韩大公子也曾在此伫立而望吗。 荭凌想到这里,嘴角扬起不自觉的弧度。 万宁来此后,也不再言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愿出来。 见二人终于消停,柳纪凉轻呼口气。 只是过去两天而已,园林并没有什么太大改变,此时正是脱身的好机会,玮玉可不想再同他们磨下去。 “张妈妈要交十三规矩,十三先回去了。” 柳纪凉回头看她,这孩子多半是刚来柳府还不太适应,点了点头,同意了。 从园林里出来,玮玉才觉得轻松。 本是要来欣赏新的花种的,没想到看了这么一出戏,这柳家还真是乱。旋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 “还有一对新添的龙凤胎?” 小福被突如其来的问题问的有些傻,小姐怎么忽然想起了这个? “是有新添的十一小姐十二公子,小姐问这个做什么?” 玮玉摇了摇头,“没什么。” 第十六章 白全之归 柳府之旅并不如想象般愉快,当然,也没那么无聊。 公子迁闲逛了会儿,欲准备离去,谁知半路碰到了同要回去的玮玉。 两人正是迎面走来,自是心中犹豫了要不要开口。 许是一面之缘的默契,两人竟同时停下,一个揖礼,一个颔首。 这小姑娘就是那个十三小姐,没想到又见面了,柳府...又是个不受宠的小姐... 她与卞府还真是有缘,哪里也能见到他们的人,只是这孤男寡女的见面,他怎的还不走? 二人心里弯弯绕绕,竟是对视起来默默不语。 半晌,玮玉才开口, “卞公子这是要走了?” 看着唯唯诺诺的,没想到胆子倒是不小,还敢同他处在一起。 “倒是许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 哦?玮玉不知,面不改色的回想方才那些小姐姑娘们的念念道,她们都说他是广陵卞府公子迁。 “十三才疏学浅,还望迁公子莫怪。” 公子迁?若是直呼这个名字,那这个称呼未免太不正式了,显得有些不尊敬对方。玮玉觉得怪怪的。 公子迁似是自嘲的笑了一声,也是像看透了他眼前这个小姑娘的心思一般说道,“不必觉得奇怪,卞家没落,公子迁又如何。” 倒是个开明之人,三言两语就打消了玮玉的疑惑。玮玉对这个人的印象不由得好上了半分。 “迁公子自谦了。”玮玉随意附和道。 “你倒是不怕我。”公子迁又蹦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玮玉又不明白了,她怕他作甚?莫非是指孤男寡女共处?回头看看,这不还有小福呢吗。 “罢了罢了,我先走一步。” 说着,公子迁便没有留给玮玉再回答的时间,抬脚便走。 玮玉不语,轻轻俯身算是送走了他。 “走吧。”回头对小福说。 小福伸头看了看那公子迁走没走远,又等走了几步,在玮玉耳边小声念叨着, “小姐,听说这个公子迁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小姐可要离他远些。” 这引起了玮玉的好奇,侧脸看她。 “说来听听,你又有什么小故事了。” 小福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小福,小福也是听说的。” 她家小姐不知道,也对赏花会不在意,她这个当奴才的可要为主子把把关,先前她也没来过这赏花会,什么都不懂。前日来了,能摸索出其中的套路来,就趁着昨日和那些丫鬟婆子们打听了不少,这淮南富家公子世家少爷,她也知道的七七八八了。 这广陵卞府的公子迁,就是人人口中的心狠手辣。至于怎么得来的这个评价,她也是一知半解的。 不过一个人的名声都保不了,还能指望这个人有什么好的品质呢。 “你啊,不是告诉过你不要道听途说了嘛。” “可是方才那个公子迁也明明说了小姐不怕他...” “那怎么能说明问题呢。” 小福仔细回想了一下,那个公子迁只说了小姐竟不怕他,倒也没说别的.... 玮玉似带宠溺的看她一眼,心里道,这个小福,就知道瞎操心,一个小姑娘家家的,非要像个老妈子一样。 小福见到小姐的目光,抛开那些杂事,嘿嘿一笑,跟着小姐回了小院。 “小姐回来的倒是快,苗儿这饭还没做好呢。” 苗儿端着一盆水从屋里出来,见这架势,正准备烧水做饭。 “今个儿是回来早了,这会子也不饿,你慢慢来。” 玮玉吩咐过后便进了屋,小福忙不迭的跑了过来。 “苗儿姐,我来帮你。” 小福接过苗儿手里的水盆。 苗儿笑着点头,趁着小福转过身去,回头看了一眼小姐刚刚关上的屋门,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 延陵离着广陵有段距离,公子迁从柳府出来,在街上四处逛了逛后直径走回了客栈。 “客官是从广陵来,现在要是走的话,怕是晚上才能到了。” 公子迁刚一上楼,一个店小二模样的人便出现眼前。 公子迁眯眼看他,表情有些严厉,“谁说本公子要走?” “嘿嘿,”许是被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到,店小二赶忙尴尬一笑,言道,“公子只付了一晚的银钱,昨晚已经过去了,小的就自己猜测...” “本公子就是今晚走,也碍不着你任何事。”公子迁袖子一甩,模样傲气的很。 “嘿嘿,公子,小的就是随口一说,您别放在心上。” 店小二本是见他虽穿的是锦官华服流光水华的,但衣裳料子有些破旧,且又是打西边来的旅客,在延陵定没有什么亲戚投奔,且那包袱又不多,定是广陵来的没落家族的人。既然是没落人家,他的态度强硬了些也不碍事。 只是没想到没落家族的人还是这般傲慢,小二没权没势的,还是服软的好。 “小二,住店!” 楼下有人吆喝,店小二连忙朝着公子迁拱了拱身子,退了下去,公子迁冷哼一声,瞥他一眼,推门进去了。 “客官,小住啊还是长期?” 一路风尘仆仆,来者早就想好好歇着了,大呵一声,“长期!” 来者穿着有些破烂,想来是长时间颠簸在外的缘故,白色的袍子已经变成了土色,皮肤也略略黝黑,但模样还和三年前没什么变化——他是白齐。 在彭城钱亮手下的几年,油水没少捞着,倒也饿不着自己,只是白齐心中有志,谋了三年多的志,每每一想到此志,心中久久澎湃不能停,一路快马加鞭来到了淮南,就是为了心中之志。 “把我门外的马儿喂好!再弄些洗澡水来!” 白齐再一大呵,甩袖上楼。许是新新到一个地方的缘故,白齐显得比平日更兴奋些,语气不自觉的上扬,显得格外的高兴。 实际上,在北漠的这几年,让他看开了,想通了很多事。或许是北方人豪气性子的感染,白齐如今那好舌头没变,圆滑没变,性子中还多了一分豪爽,与之前的滑头相得益彰,两两配合,更得人心。 这刚从公子迁那里得来的怨气,仿佛在这位客人的两声吆喝中消散了,这客人是从北边来的,北边,不是淮南之境。 第十七章 来忆往昔 广陵卞府毕竟是辉煌过的,院落也是大的可以,只是如今许多庭楼都荒废了,无人再去接近它们。 从被草芥堆满的廊下穿过,在路过一片许久未打理的小花园,走过干涸小湖上的石桥,再走一段弯弯曲曲的长廊,长廊的中央有一小亭,亭子中的石桌裂开了好几条缝隙,有几个石凳倒地,立在那里的也是饱经风霜。 茶壶里的茶水随着茶叶一起腐化,茶杯立在一旁,起不了任何作用。 走过这长廊,便是几个挨着很紧的院落。 宋禹先去了自己儿时的院子。 还是老样子。 记忆中的留恋将这座墙角布满青苔的院子变得好看了些,院子并不似之前看到的那些凌乱,是有人打扫过,只是坚持了一段时间后便搁下了。 有些人并不是成熟,而是岁月给了他们沧桑。 宋禹轻轻叹了口气,只在院门处驻足,神情像是在回忆什么,许久才离开。 走了不到百步,便是大哥的房间。 同他的不一样,院门是紧闭的,生锈的老铁锁上让人知道这门许久未打开过。时间的久远刹那间让宋禹差点忘记了大哥的儿时。 他有了记忆后大哥就是一副长者的姿态,他同二哥嬉闹时,大哥也不会参与进来,他与二哥被父亲责罚是,大哥才会站出来为他们求情,将错误揽在自己身上。 二哥的院子亦是如此——铜锁关门,进入不去。 这让宋禹打起了再回去看看自己院落的兴趣。 因为是清晨,石板路上有些湿滑,杂草从所有可以探出头的地方生长起来,墙下还有儿时射击用的靶子,上面还有二哥射中靶心的箭羽。 这屋门是锁着的,不似之前那些铜锁一般长满锈迹,看起来还很新,想必是那个打扫的人经常开启的缘故。 “你在做什么!” 本是无声的清晨,身后忽的传来一声吆喝,宋禹回头看去,只见卞家公子迁大步跨来。 “你在做什么!” 他重复一句。 这是迁儿?宋禹记得。 “宋某无意间走失,还望公子莫怪。”宋禹微微颔首,平静说道。 公子迁这个脾气就不能忍了,他连夜赶路,刚回到卞府就见到这个人鬼鬼祟祟的,肯定没什么好事。 “无意间走失?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子?” 宋禹忽然想笑,迁儿还是没变,那个急冲冲的模样,和他小时候一样。 见到宋禹不自觉上扬的嘴角,公子迁怒瞪。 “公子别急,宋某这就离开。”宋禹知道他这个讯号就是要爆发了,赶忙想躲开。 公子迁哪里会忍得,但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旋即闭上了嘴,转头看向被锁这的屋门。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宋禹似乎也是想到了什么。 迁儿幼时顽皮的很,那时叔父他们因为是旁系,还不住在卞府,但叔父只迁儿这么一个孩子,难免孤寂了些,迁儿心心念念的总想着来卞府同他们哥仨儿一块。 迁儿实在太过闹腾,总是惹得兄弟几个被责骂,事后还拒不认错。卞禹就同他约法三章,要他乖乖听话,不准随意发脾气,更要知错就改。 卞禹是个能包容的人,同卞迁的关系最为要好,卞迁最听他的话。 想到这里,宋禹的心不禁柔软了一下,这个迁儿还真是一点没变,竟还记得他的话。 盯着房门许久,公子迁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你是何人?” “在下宋禹,是来谋生之人。” “何以会来我卞府落脚?” “卞老爷宅心仁厚,给了宋某一个暂时安身之处。” 听罢,公子迁点点头,开口道,“见你一副书生气质,想必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不过我卞家的门槛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进的,你还是早作打算搬出去的好。” “公子所言极是。” 有些人不是成熟,而是岁月给了他沧桑。这话对着迁儿,对,也是不对。 “这里不是你能随意走动的地方,还请回去吧。”公子迁的态度依旧强烈,只是语气上可以缓和了些。 宋禹颔首。 似是想起了什么,公子迁抬脚离开的时候,回头对着宋禹一道, “你是来谋生的?延陵的柳家最近在找教书先生,看你这样子,倒是合适。” “多谢公子提醒。” 延陵柳家… 宋禹抱拳送走公子迁,眼神注意到他衣裳下面因为赶路而溅上去的污渍。 这家伙是晚上回来的?这么着急。 待宋禹离开院落,本该走远的公子迁又出现在这里。 朝着四周看了看,确定当下无人后,拿出一把钥匙走了进去。 一股尘土味道扑面而来,随即关上了房门。 宋禹的身影也出现院门外,两眼盯着那个门。 这迁儿有什么秘密? 一晚赶路回来不去自己的房间,反而是来到这里... 此时不宜探究,宋禹转身离去。 回去的时候碰到了老管家,老管家正往宋禹房间送饭。 “宋先生出去了?” “去溜达溜达。” “这院子破败,没什么可看的。” 宋禹没有回应,而是反问道,“刚才遇见了一个少爷,可是咱家的少爷?” “少爷回来了?”老管家的样子不似说谎。 看来迁儿是自己回来,没通知任何人。 “那老奴去给少爷备饭去了,宋先生慢用。” **** 坐在桌前,宋禹寻思了对策。 这迁儿必定有什么事在隐瞒着众人,还有他儿时的屋子,里面到底有什么。 迁儿已经告诉自己延陵柳家在找教书先生,自己本就是谋生的,听罢消息不离去也是不妥,但如果去了柳家,再想探查恐怕就难了。 便在今晚吧。 或许是宋禹的疑心太重,一个儿时院落能有什么秘密,待宋禹再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天色大黑。 后院荒凉有些瘆人。 屋门是锁着的,屋里一片漆黑,宋禹掂量了那把锁,想要开锁并不容易,宋禹放弃了从这里进去的想法。转头走向屋里的侧墙。 幼时他们经常被罚面壁思过,门口有仆人看守,出不去,他便想了从小窗出去。 只是那时小,身体也小,侧面小窗也容得下他,如今想要进去,怕是不可以了,但只要从这里看看里面,还是不成问题的。 小窗的高度对于小孩子来说是有些高,但对于成年的宋禹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 稍稍用力,推起紧闭的小窗。 忽现眼前的景象竟让年过三十的宋禹突然倒地,惊吓不已! 第十八章 早有准备 稍稍用力,推起紧闭的小窗。 忽现眼前的景象竟让年过三十的宋禹突然惊吓倒地。 宋禹喘着粗气,竟半晌难以挪动的起身,愣生生的坐在地上。 俄顷,起伏的胸膛终于平静下来。从地底传来的凉意浸透了他双手。 他扶着身子起来,试图再从那个小窗望进去。 心有余悸,畏手畏脚。 他自不信那些怪力乱神之说,只是方才所见之景着实叫人心惊。 双手扶上小窗,稳定了心神后,抬头看去。 即使看过一次还是胆颤。 就在宋禹准备好接受那再一次的可怕时,窗内的景象有突然变了样子。 那似是两眼的烛火哪里去了?! 宋禹定睛又向窗里仔细看去,只见屋里一片漆黑,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倏地一下,那似是烛火的双眼又再次出现。 虽然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宋禹还是难免身体一颤。 这次他看的仔细,接着微弱无比似乎没有的月光,他终于看清了这双眼睛的主人。 “是你!” **** 白齐打听过了,柳府在找教书先生。他这一肚子墨水虽然少,但是他这嘴皮子溜的可以。 但想要进柳府当了教书先生,还是有一定难度的,这让北漠来者白齐的心有些发慌。 不打无准备的仗。 “公子,没有赏花会的邀请函是不能进府的。” 门外小厮拦住白齐,这小厮也不是才当门童的,大多数公子少爷他都认得,尤其是韩二公子这一类世家官家少爷。但白齐是个脸生的,门童可不想随意放他进去。 “那是一定一定。” 白齐笑脸正身从怀里拿出一帛纸。 小厮略带疑惑的接过来看了一番,生怕自己看错了,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总是这么怀疑也不是大家门童之风范,将那帖子还给白齐。 “沈公子请。” 门童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白齐笑呵呵的点点头,冲他道了句,“辛苦了。”,随即光明正大的进去了大门。 延陵的赏花会有主次场,那次场里一般多是小家小户,也自知身份不会去了那主场找不自在。那主场设在第一世家柳府,也不是一般人可以进去的。 虽说赏花会是对所有适龄男女开放,但柳府一家老小全在里面,也不是想进就进的。因此便有了邀请函一说,也就相当于平日拜访用的帖子。 幸好白齐早去弄巷里找了一份,不然连这大门都进不去。 这闹市的弄巷就像黑市,什么都搞得到,尤其是这柳府花园的主场,真有些小家小姐想攀高枝儿的,都私下派人来弄一份。 白齐邀请函上的名字是庆陵的世家公子,这世家公子体弱多病,年年接到邀请函,年年不来,弄巷里知道的一清二楚,仿造起来更是顺手。 只不过这白齐刚进去不久,门童小厮又收到了一份同样的邀请函。 “又是沈公子?” ... 白齐已经同着领路的小厮来到了花园,今日他一身浅衣,青色领衫,白缎带飘柔,浅麦色的皮肤显得整个人越发精神。 “那个人是谁?”有人注意到他。 荭凌今日也在,听到有人疑问,也顺眼看去。 白齐相貌虽算不上俊美,但年龄上的成熟让他浑身散发着独特的魅力。是许多世家公子身上不曾有的。 但韩大公子身上也有。 荭凌一下子被吸引力过去。 “倒是没见过这位公子。”荭凌是个胆大的,先开口了。 白齐内心一欢喜,这么快就有人来找他,赏花会的效率还真是快。 “在下沈卿,是头一遭来,小姐没见过我,实在是卿之过错。” 白齐显得不卑不亢,语气温顺至极,仿佛这是天大的错误一般,对着荭凌双手一拱。 “原来是沈公子,小女子荭凌,这厢有礼了。” 这白齐给荭凌的第一印象不错,荭凌性子也随之收敛了不少。 白齐微微一笑,并无再开口,这让荭凌更有与他说下去的欲望。 “沈公子初来乍到,让荭凌带你到处看看?” 荭凌还真是个不一般的世家女子,白齐对这世家女子的印象又添了一笔——热情啊热情。 白齐方想同荭凌一步走去,后面就传来一声吆喝。 “等一下!” 众人同同回头看去。 那来者是门童小厮,见自己一声吆喝引得这么多人围观,赶忙一一作揖,一路小跑的到了二小姐身边。看了一眼白齐,在看一眼二小姐。 “慌慌张张的什么样子!”荭凌呵斥道。 “二小姐...”小厮一手抚口,悄声说些什么。 说罢,荭凌的脸色瞬间变了,怒瞪白齐,道,“你是谁?” 白齐一看这门童来了,背后就冒了汗,但面不改色的回答荭凌,道: “竟不知荭凌姑娘是柳府二小姐,方才失敬。” 荭凌像是这一铁拳打在了棉花上,根本毫无感觉。 “你别扯开话题,问你话呢。”荭凌还是个厉害的,没被他干扰了。 “在下沈卿,小姐这么快就忘了?” 荭凌怎么看他,都不想是说谎,转脸又看向门童小厮 门童小厮面上嘿嘿一笑,这‘沈公子’还真能勾搭,这么快就让二小姐站在他那边了。 “小姐,小的不敢说谎,那沈公子就在门外候着呢,小的怕是弄错了,赶忙来禀告。二小姐若是不信,小的这就把人请进来去。” 荭凌看了看白齐,又看看小厮,不知如何决定。 白齐心惊,这弄巷不得信任,怎么还一人两帖子,弄了重复的? “把你的邀请函给我看看。”荭凌道。 小厮心底一笑,看你这次如何辩解。 白齐面上一笑,从怀里拿出一帛纸,从容道,“小姐说的是这个?” 荭凌审视他一眼,一手拿过帛纸。 她细细看来,眉头蹙起,惊呼道,“介绍信?” 小厮一愣,介绍信? “正是介绍信,贵府不是最近在招教书先生?沈卿自问肚子里有些墨水,因此就求了一封介绍信,希望能有所帮助。” 荭凌一把撕了那信解气,怒瞪小厮。 “还不走!” 小厮暗叹这二小姐鲁莽,但又架不住权利在上,忙不迭的跑了。 怒气并没有消,荭凌转头看向白齐。 “这信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沈公子,下次不要把别人都当做三岁小孩子!”看在你有几分韩大公子的影子的份上,这口气我荭凌就忍下一半儿! 第十九章 一事无成 “沈某无权无势,只得出此下策。”话已至此,白齐自不能再撒谎下去,索性半推不就的似乎是应下来,“二小姐能理解沈某,沈某感激不尽。” 这沈卿借着赏花会的幌子来打听给小哥找教书先生的事,荭凌自看到那介绍信后就明白了,介绍信是伪造的,她一看便知,若这信到了母亲哪里,那这沈卿的后果可想而知。 “你还真是榆木脑袋!” 在荭凌看来,以此种方式打听消息,是最为弱智的。 白齐尴尬一笑,其实内心却是极为欢喜的,没想到事情进展的这么顺利,左右无他,这二小姐已经将此事满了下来,就不怕在被翻出来。 “你跟我来!” 这里人多嘴杂,不宜多说。 白齐知道她的意思,跟着她去了个四周人少的地方——不会是无人之处,孤男寡女,荭凌还是有几分掂量的。 “我柳府招的教书先生,那是看内涵,同你说的有权有势毫无瓜葛,你可明白?”荭凌站在湖边,冲着湖面说道,说罢看向白齐。 “沈某明白了。”白齐亦与她对视起来,语气诚恳。 “过些日子父亲就会贴出帖子,你届时再来也不会晚,今日,你还是走吧。”许是不曾同男子互看过,荭凌有些不适应,别过脸去,好心提醒道。 “多谢小姐。” 看着这位二小姐的侧脸,白齐心知肚明她内心活动,莞尔一笑,心里有了思量。 “沈某告辞。” 直到多天以后,白齐真真正正了解了荭凌的为人后,才知晓他今天所遭遇的是多么幸运,而不是他口中的简单。 **** 大约是傍晚的时候,宋禹到了延陵柳家。 门童小厮听说这是来应聘先生的,还在纳闷儿平日无人,但今日居然来了两个。 小厮没敢怠慢,这先生好歹不像白日的那个,拿出个介绍信忽悠他。 正视的招人帖子还没发出去,宋禹并没有见到柳重桓,而是被管家安排在了空房。 玮玉的小院离客房那片近了些,正逢饭后玮玉带着小福散步,走的远了些,竟看到刚刚走过去的宋禹。 虽然只是背影,但玮玉还是一下子便认出来他。 “老师...” 脱口而出。 似是听到了阿秋的叫声,宋禹忽的停下脚步,回头望了望。 “先生怎么了?”管家见他停下,回头问了问。 看着空荡无人的小路,宋禹摇了摇头,“无事,走吧。” 小福斜着眼看拉她躲起来神经兮兮的小姐。小姐这是咋了? 全心注意着宋禹是否离去,玮玉忽略了小福略带审视的目光。 直至宋禹的身影完全消失,玮玉才从假山之后出来。 “小姐...” “走吧。”玮玉打断她,不想解释什么。 小福知趣的闭上了嘴。 “等一等。”玮玉又忽的停了下来。 “小姐怎么了?” “那边是客房吗?”玮玉指着宋禹走过去的方向。 自多年前同宋禹在陈国周国外分开,玮玉只一次见过他——那个客栈里,她同无终一起,宋禹和那个胖和尚在一起。 这次在柳府见到宋禹,绝非偶然。 宋禹,她的老师,是冲着她来的——出自之外,玮玉想不到其他宋禹会来柳府的理由。 记得那日似乎听到柳府在为小哥找教书的先生,老师八成就是以这个理由进来的。 “小哥在哪里?” 以宋禹的能力,想要留在柳府不是难事,只能从别处下手了。 “在大夫人那里。” 玮玉一脸笑意的看向小福,“和我去看看小哥。” “小姐,这大晚上的,不太好吧。”小福小脸儿一皱,颇有些不情愿。 “嘿嘿,晚上才不会被人发现啊。” 玮玉一脸坏笑,就得是今晚,不然夜长梦多啊。 **** “你是说,有个姓宋的老师行为不正当?” 小哥一脸的郑重。 玮玉点点头,“不错,我是你姐姐,不会骗你的。” 小哥看着她哈哈一笑,半晌蹦出来一句:“玉儿?” 玮玉当即愣了一下,随即清醒过来,“你唤我作甚?” “你的事我都偷听到了,你才不是我姐姐。” 这小鬼的话如同玮玉脑袋上的一个棒槌,差点将玮玉打的蒙圈。 “你在乱说什么,当心我告诉你娘啊。” 玮玉有些后悔来了,这小鬼头确定只有九岁吗? “你可不要吓我,玉儿。”小鬼头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玩味的打趣这玮玉,“不过啊,我是不会告诉别人的,你看这么久我都没说,足以证明我才是可以信任的人。” 玮玉悄悄咽了一口吐沫,这小鬼头还真是小瞧了他。 “咳咳,既然被你知道了,那你就该按照我说的去做。” 对付小鬼,玮玉最没经验了,死马当活马医好了,策反他! “为啥?” “你天赋异禀,是个不可多得的神童哈,所以我说的话,相信你都可以听得懂。我说的对吧?” 夸人什么的,最适合小孩子了。 “虽然我承认你说的是真的,但是你别想因为你说了个事实而收买我。” 玮玉:……请问还有什么招数可以用。 “这不是收买。你是个男子汉对吧,我是个小女子。那个宋老师心怀不轨,不能当人师长。否则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玮玉从另一方进攻,不信攻不破他这小鬼城。 “你怎知他心怀不轨?既然心怀不轨,何不去报官?同我这小孩儿有何关系?” 如果不是证据不足,玮玉快以为这小鬼同她一样是逆水而上来到这里的了。 “你这小鬼!若你不同意,我就极有可能被毁在你手里了!”玮玉试图说的更清楚些。 “哈!我知道了,那个姓宋的老师是来找你的。” 小哥一副得意的神情,那样子是在说,被我发现了吧!蠢蛋! “小哥?小哥?”奶娘的声音响起,“不是去如厕,怎么去了这么久?” “不同你说了!”小哥一下子从草丛里蹦出来,对着奶娘的方向喊道,“我在这里!”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快过来!”奶娘的声音越来越近,玮玉只好低下头去。 小哥不着痕迹的低头嘲笑了她,随即跑了出去。 “我这就来了。” 这趟临时策反小哥计划,失败。 第二十章 双双出错 玮玉此时面临这身份暴露的危险,该好好琢磨此事。 “其实也不用担心…”她坐在窗前,默默道。 烛火已经熄了,窗外传来初夏的气息,远处似乎开始有了蝉鸣。 前线将士杀敌在即,远离战场的淮南一带的姑娘少爷们还在想着终身大事,不知算不算一种讽刺。 “自然不算!”玮玉脑海中得出一个想法后,又立即否定。 在柳府的这一个多月以来,她并不能很好的适应,她想这并不能归咎于她的适应能力。想当初在深山老林里躲避无终的追杀,生生半个月把自己活成了叫花子。 还有那几年寺中生活,她一个姑娘家家的也过得不错。 可到了这深闺院里,她一切都是那么的不适应。 “唉......可恶的!” 无终! **** 时长七日的赏花会很快就过去,柳府的热闹并没有停止——找教书先生的帖子正视的发了下来。 先前放出招募教书先生的消息,亦有让人有所准备的意思。 各个家族亦想通过此次招募可以巴结第一世家——倒也不是指望自己推举的贤人可以被柳府看中,但你若是不推举,这个情分就看不过去了。 广陵的方家韩家,庆陵的林家,都象征性的举荐了一两个德高望重的先生。柳重桓亦是象征性的留下了几个,至于那些前来毛遂自荐,主动投贴的人,多半是收到了请拒帖。 至于白齐的留下,纯粹是荭凌在大夫人面前吹了两口风,但因为年龄尚浅,又无教书经验,只得一个书童的职位,说白了,就是教书先生底下的打杂。 白齐也不求别的,留在柳府就好。 可让白齐唯一不爽的地方,是一个同他差不多大岁数的人居然也是教书先生? “宋先生,这是闵夫子让我给你的。” 白齐抱着一堆文案,来到了宋禹的门前。 “请进。” 送来的文案是闵夫子的教书经验,闵夫子是个慈祥严肃的老人,特意送来了这些文案给宋禹这个新人。 宋禹大致翻看了一眼,只觉这闵夫子还真是有心。 “辛苦了。”宋禹对着白齐道。 “是我应该做的。”白齐回答道,好奇的探头问了一句,“不知是什么?” “是闵夫子的教书心得,请替我谢过闵夫子。”宋禹补充一句,请白齐传达。 白齐点点头,说道,“闵夫子还真是用心。宋先生放心,我会传达的。” “沈兄弟,你我二人年龄相仿,不必唤我先生。” “嗳,”白齐摆手,“只是称呼罢了,宋先生不必在意。” “沈兄弟倒是豪爽。”说罢,宋禹像是想到了什么,接着感叹了一句,“沈兄弟递给柳府的文章,宋某有幸拜读。只觉得以沈兄弟的才华在柳府当一个小书童,是否有些屈才了?” 提到这里,白齐显得有些难过,“沈某自偏远小地所来,能得到如今这个职位已经很满意了。” 说罢,旋即像个没事人一般,道,“宋先生要是没什么事,沈某先告退了。” “请。” 目光从关上的屋门移开,宋禹的双眉蹙起。 正如他所说,沈卿的文采不会在他之下,但为什么柳府偏偏留下了他,而让沈卿做了书童? 唯一的答案,便是柳家家主柳重桓——这是故意的。 宋禹猜测,他来到柳家的消息,多半是被传出去了,但柳重桓背后的人又是谁? “只有他了...” 宋禹语重心长一道,裕王这张网伸的够大的;而裕王的背后,便是东越王上。 “不曾想王上还有这一手。” 只是宋禹悬着的心本该放下,但猜测到这一点后,宋禹不但没有放下心来,反而更加担心了。 他右手扶上额头,显得有些疲惫;他如今表面是南楚穆府下一幕僚,实际上是三皇子专用亲属,但他的本心,是向着自己的归属过家——东越。 所有的一切都是伪装,唯有本心是真。 “不可忘本。”声量虽小,语气却坚定。 招募的工作很快就结束了,其实所谓的招募,也就是一个流程,该找的先生也早就定好了,韩府推荐的林家推荐的,还有方家,像是约好了一般,推举来的老师特长不一,骑马射箭,四书五经... 玮玉被管家带上来的时候,听到要学的这些,真真是吓了一跳,不过是九岁的孩童,为何要学习这么多? 但听到柳重桓说道自己也要同小哥一起上课后,玮玉才真正惊了呆,愣了一下后旋即恢复了正常,是了她是乡下来的,是无终带来的。对外对内,于情于理,她都该上这个课。 “待到主讲夫子来了,你们的课便算是开始了。” 柳重桓对着玮玉小哥一齐说道。 “主讲夫子?”玮玉不解,这都已经有四位老师一位书童了,怎么还要主讲夫子? “嘿嘿,你不懂也无妨,早晚会懂的。”柳重桓模棱两可的说了这么一句。 小哥贼贼的看了玮玉一眼,那意思仿佛在说,你懂了吗? 玮玉撇撇嘴,不知这主讲夫子到底是谁。 过了约莫五日之久,这主讲夫子终于姗姗来迟。 原来是他。 “衾夫子好,”小哥今日显得格外乖巧,许是早就被告知了这位衾夫子不好惹的缘故。 “衾夫子好。” 玮玉也象征性的说了一句,怪不得还有一位主讲夫子——无终的人,能不是主讲嘛。 本来知道刀男是无终的属下后,玮玉怀疑过魏君海其他的门客,但那日见到胖和尚同宋禹,跟踪无终他们,她就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是无终的人。 如今,在这个时候,又是在柳家,衾夫子能当一个主讲夫子,那他背后的关系就可想而知了——是无终无疑。 没想到魏君海八大门客其中两个都是无终的人,无终撒的网还真是大啊。 衾夫子身体硬朗,胡子也同当年那位道长一般长到了胸前,看看小哥,看看玮玉,用老人们独有的声线说道, “今日第一堂课,我们先来学习写字,写你们的名字。” 玮玉:……嗯,果然是教小孩子的。 第二十一章 如其姓名 清晨去吃虫的鸟儿已经飞远,遮蔽住的阳光忽的又跑进屋里来,照在小哥沉思中的脑袋上,显得更加烦闷。 初夏的日头最毒,微风虽凉,空气湿闷。 面前的帛纸依旧干净如初,就像刚刚衾夫子发下来那样。 “九少爷,你不会写字?”衾夫子捋顺着胡子,略带愁容的看着小哥,“柳老爷不是说过,你已启蒙,且上过三年私塾,读过四书五经?可是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这一连串的提问,让本就烦乱的小哥更加郁闷,他确上过学,确读过书,可问题的重点不是这里——他没有名字。 “夫子,我还没有名字。”九少爷小脸一皱,看着衾夫子。 “哦?还有这样的事?”衾夫子疑惑,“奶名也无?” 小哥摇了摇头,“不曾有。” 衾夫子随即‘啧啧’两声,道,“《仪礼》所谓‘故子生三月,则父名之。’,你如今快要九岁尔,却还没有自己的名字?” 小哥抬手,左手放在右手手背之上,行礼道,“夫子,小哥是老得子,生来命硬,不宜三月有定。” 衾夫子捋着胡子,下颚大幅度的点了点,旋即又停了下来,“你的启蒙老师是何人?” “回夫子,是谷先生。” 衾夫子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缓缓道来,“‘父为子女名’,谷先生此举,倒也得当。只不过,这样一来,你的名字,需要行及弱冠之礼时,同你的字一齐了。” “那我该如何完成夫子的作业?” 衾夫子看了看他眼前的帛纸,又看了看小哥,“他人唤你小哥,你便写作小哥,如此也不互相违背。甚好。” “是,夫子。” 知道自己写什么,小哥的秀眉舒展开来,只不过这样的舒展,只是表面上,而实际上,他想到的是夫子说的,他要弱冠成人才可以有自己的名字,那还要好久。 “嘶...”衾夫子解决了小哥的事,又转头看了看玮玉这边,不禁发出一声感慨,是自己出的题目太难了,怎么两个人都没有下笔? “十三小姐又为何不下笔?”忽的想起了十三小姐是乡下养起来的,别说写字,就连认字都可能认不得几个,继续追加了一句,“可是不曾学过?” 这衾夫子是不知道她的身份的,玮玉想到。 “回夫子,学过。” 玮玉本是不想承认的,因着自己是不被宠的那个,怎么会有时间和金钱来学习这种东西,但那时被张妈惩罚,抄了女书,还被纪瑶看到了,若说没学过,恐怕不太好解释。 “那为何不写?” 玮玉没有回答,拿起砚中的毛笔,在帛纸上写下自己的称呼。 见她落了笔,衾夫子就没追究她迟迟不动笔的过错。 “拿于老夫看看。” 玮玉停笔,衾夫子道,玮玉奉命上前。 “十三。”他念了出来。 “十三在。” 除了试探衾夫子之外,她迟迟不下笔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她的名字到底是哪个? 曾言苏唯,曾言宋秋,又道玮玉,又道平凉,此时人人却唤她十三,索性就写了十三好了。 “你也没有名字?” 对于一个小姑娘,没有名字的概念在衾夫子眼中倒是正常的。 女子身份本就低于男子,只有大家族的人,才会人人配得起名字,至于这个十三小姐,听说是个不受宠的,没有名字,也情有可原。 玮玉低下头去,默不作声。 见她如此,衾夫子微微叹了口气,“如今多大?” “十三。” 又是十三,倒是巧了。 “你且回去坐吧。” ... 衾夫子的课算是结束了,趁着另一个先生来的间隔,小哥走到玮玉桌子前。 “你为何骗人?” 玮玉不解,她怎么骗人了? 见她一脸疑惑,小哥明白说道,“你唤玉儿,我知道的。” 原来是这件事,玮玉旋即一笑,“称呼而已,况且除了你,还有何人唤我玉儿?” “你倒是不介意。” 他眼眸垂了下来,神情有些不对劲。 “你又为何介意?” 说到这里,他眼神亮了亮,随即又暗了下去,“大姐二姐他们,都有名字,连各位哥哥都有。” “那不是很正常吗?” “自然是不正常的。”小哥立马反驳,“连新添的妹妹弟弟,都有了乳名,你不觉得奇怪吗?” “咳咳,”门口出现的先生假意咳嗽了两声,示意他的到来。 小哥停止了对话,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见到来者,玮玉心中难免一紧。 “在下姓宋,即今日起便是两位的老师,九少爷和十三小姐可以唤我宋先生。” 宋禹走到台前,自我介绍道。说罢,看了看在坐的小哥,看到玮玉的时候,目光停留的时间稍短了些,却也是认出来了。 他庆幸是自己来了淮南,而不是让魏君天来,否则,在此时见到三皇子要调查的人同柳家最重要的小哥在一起,那么裕王同柳家的关系一看便知,裕王撒下的网,就白费了。 “那么让我们来上课吧。” 说罢,宋禹看向门口,门口立即有仆人上来,他们手里拿着的,是乐器。 玮玉:…… 看着琵琶,玮玉不禁咽了一口口水。 古筝被放在宋禹面前的案几上,仆人随即告退。宋禹入座,双手放在琴弦之上。 未言一句,琴声已起。 这曲子,玮玉听过,又没听过。反正在她耳朵里,这些调子差不多都一个样儿。 转头看向小哥,玮玉本以为他这个神童会一副陶醉的欣赏其中,没想到却是皱着眉头,一种极其想捂上耳朵的冲动从他挣扎的双手被表现出来。 “正如你们看到的,我是一名乐师。自由我,来教你们乐器。” 曲罢,宋禹抬头道。 玮玉不知宋禹的目光落在哪里,只知道小哥本来狰狞的表情一下子舒展开来,像是挣脱了某种束缚一般。 就看到那么一瞬,宋禹也发现了小哥的不对劲。 “可是我弹得不好?” 宋禹自谦道。 小哥连忙摆手,开口解释道,“不不不,先生,是我不懂得音律,与人谁人弹奏并无关系。” 第二十二章 西山一行 “老师,我没有天赋。” “无妨,只要你肯勤学苦练,就一定会成功的。这乐谱你拿回去好好练习,过两天我会检查。” “老师,我……” “去吧,老师相信你。” …… 玮玉试音,结束,宋禹往事的回忆也随随之停止。 “莫非天下真有如此...”从旧的回忆中醒来,宋禹默默道。 “老师,你说什么?” 玮玉以为宋禹在同她讲话,却没听清。 宋禹目光回即,看向玮玉,“没什么。” “九少爷同十三小姐,对音律的天赋虽不能算得上合格,但不至于完全没有。你们二位不要气馁,人总有一技之长,也总有一板之短。老天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 宋禹以一个长者的身份,对二人教诲道。 “那老师的短板是什么?” 小哥忽的提问道,方才宋禹也让他试弹一番,他无论如何都不肯,那种魔音,他不想听自己再弹一次。此时听到宋禹的安慰之言,有所联想,随即就问了出来。 闻言不问人短,但小哥毕竟是童言无忌,宋禹也不会和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 “你这问题很好,值得老师去探究。”宋禹浅笑,回答道。 小哥狐疑,老师这意思,是他的短板还没有被发现? 看出他的疑惑,宋禹继续回答道,“发现你的短处,并将它补齐,如此,短板便不再是短板。” 小哥恍然大悟。 玮玉心中一笑,这宋禹教小孩子还挺有一套的,尤其是小哥这种自负聪明的小屁孩儿。 不知是怎的,明明玮玉没有任何动静,宋禹就是将眼神飘了过来,落在玮玉身上。 这十三小姐的确是那天裕王身边的小姑娘,他也的确见过一次,因此有熟悉感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这种熟悉感极为强烈,似乎牢牢将他的注意力锁了过去,片刻也不能离开一般。 见宋禹似乎看到出了神,玮玉冲着他莞尔一笑,歪着脑袋看他,“老师是在想自己的短板吗?” 被她这一提醒,宋禹收回目光,并没有说话。 外面的日光挪到了头顶,午时的知了开始欢叫,是了,这不是秋末,这是初夏。 **** 南楚的郢城,最近在疯传一件事情。 当今南楚王上病重,协助处理政务的三皇子即将上位。 这事升起的迅猛,传播速度极其快,不到半月便传到了东越裕王的耳朵里。 无终一手执黑子,一手横放在膝上,端详着眼前的棋局,方想落子,却在棋落之际忽的止住,“该缓缓。” 他轻声道。 旋即又将棋子落在另一处,看了看当今的棋局,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拿起白子,放在了方才之地,冲破的那一方的防线,白方成功突围,杀出一片领地。 “不错,不错。” 会心一笑,不再管理这盘棋,起身欲要走出书房时,眼角的余光又撇到了一块木头。 这木头旁还有一把刻刀,放在那里许久,无终抬眼便能见到。 对着木头沉默了片刻,抬脚离开了。 “王爷可是要进宫?” 管家见自家王爷从书房出来了,随即跟了上去,在身后问道。 “备马。” 无终丢下两个字,甩袖大步走向府门。 接到命令后,管家一路小跑的去准备了,他心底里默默算了算日子,今天正是那人的忌日。想到这里,脚下的步伐越发加快,生怕耽误了王爷的事情。 无终驾马而行,不带一个随从,向西而行。 人约黄昏后,相见恨晚。 自三年前西山上多了一座坟头后,无终来这里的次数便从一年一次,便成了两次。 一夏一冬,一炎一寒,到是不会枯燥。 马儿在山坡吃草,夕阳在天际沉默。 无终的步伐不似来之前那般大步流星,缓缓走到了一座墓碑之前。 立在那碑前许久许久,未曾说过一句话,似乎周围的一切都为了此时而选择了闭口,不容许吵乱此时的宁静,目光留给碑上‘扶北’二字,竟挪不动半分。 又是许久许久,落日余晖终于耗尽最后一丝光亮,直至夜色中看不清无终的神色才肯罢休。 微风吹来,动了遮蔽月光的薄雾。 许是黑夜之中的行动,竟不知无终是何时又来到了另一座坟前,碑是无字碑,坟是三年坟,里面葬着的,是他心之所向不能所及之人。 “你…” 沉默许久,想要发出声音来也是如此艰难至极吗。 无终终是没有再尝试发出声响,这里如同他未来之前一般宁静。 “若是…” 他还是没忍住。 两眼因为放空而显得没有焦点,思绪回到三年以前那个大雪纷飞后的日子。 应该是天寒,也寒住了他的心吧。 “杀了她!” 他不假思索的说出。 那锋利的箭头亦是不假思索的刺入她的心脏。 她死之前一定恨透了他。 不,不是,她一直都恨透了他。 若是,‘若是’有太多可能了,他只能选择他最想要的。 最烦的是夏日,炎热的气氛总是让他的心不经意融化,他不喜这样,不喜。 最烦的还是冬日,每每再一次落白,总是让他想起当日。 不可不可,不可再待下去。 许久许久,灌铅的双脚终于离去。 驾马而上,回头望去,今年冬日,许是不能再来了。 “驾!” 黑夜之中,一声令下。 马蹄声起,不曾停息。 **** 整日颓靡的越王今日清晨终于得来个好消息,混沌的双眼显出前所未有的明亮,随即让他压了下去。 机会,终于来了! 前线北王姒姜二子成为一方副将的消息也到了无终这里,看罢此消息,换服上朝。 “王兄今日气色不错。”礼罢,无终起身道。 虽这越王表现的同平日无异色,但得知此等大事后,无终不信他不会心动。 越王的确是难以忍住心中愉悦,尤其是被无终打压这么多年,一朝翻身的机会就在眼前,没有人可以不会心动。 “许是二弟来看寡人,寡人的气色便好了。” “是臣弟的错,未能多来看望。”再一行礼,仿佛这真的是他没来看他的错。 “哈哈,臣弟客气,政务繁忙,寡人还要感谢你这几年协助寡人管理国事。”越王笑着道,两眼却暗中观察着无终的神色。 这无终耳朵还真尖,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 第二十三章 孕期生活 冉君最近总有些心神不宁的。 身孕六月余,肚子倒是不小,大夫说是怀孕的女人总归是多虑的,叫冉君多出去走走。 江淮也放下了账房的工作,请了几日的假回来,挑些冉君爱吃的东西,无聊时便同她说说话,解闷儿。 “听你说前连天想吃酸杏儿,今儿个在集市上见到了,就同你买回来,你尝尝可不可口。” 江淮手提着一条鱼,想着冉君嘴馋,先把买来的酸杏儿放进了屋,那鱼腥味道也飘了过来,冉君闻了就难受。 “快把那鱼拿走。” 她皱着鼻子说道。 江淮闻道,赶忙提着鱼出去了,没来得及打理那鱼,先找了些鲜果来,放在屋里去味。 “那李子挺红,拿过来我尝尝。” 冉君眼瞅着那红红的李子,舔了舔嘴唇。 江淮见她那眼神,笑着摇了摇头,拿起李子给她去。 “少吃点儿,一会吃饭。” “知道了,饿不着你儿子。” 冉君一把拿过他手里的果子,也不管上面的水珠,赶忙送进了嘴里。 这第一口下去,冉君眉头就皱了起来。 “不甜。” 她抬眼瞧向江淮。 “你这嘴倒是越发刁钻了。” 江淮也不嫌弃,一把拿过来她手里吃了一口的李子,转身就要放进自己的嘴里。 “你干嘛啊。” 江淮回头看他,手里的动作停在半空,“给你换一个。” “不用,就吃这个。”冉君伸手去够,奈何她是坐着,江淮是站着,根本就够不着。 江淮见她这一副小孩子脾气,不禁觉得好笑,他还是要一个孩子好了,这孕妇不是谁都嫩给照顾的。 怕她手伸着酸了,江淮赶忙找了个更红的给她。 “尝尝这个。” 冉君本不相信他的眼光,但见他手里的果子越发的诱人,拿起来又尝了一口。 再抬头看他,眉眼一弯,甜的。 江淮见她这表情,就知道这果子合她胃口了,转身出了屋,去厨房做饭去了,刚才买的那条鱼甚是新鲜,今天做了给夫人补补身子。 看江淮走了,冉君忽的发现这果子又不甜了。 她想起前两日听隔壁李嫂子跟她说的话了。 “你家那口子没再找一个填房?” 填房?冉君摇了摇头,她家清水是个专一的,从不听他说这档子事。 李嫂子一副惊讶的表情,“你也没张罗着?” 她一个孕妇张罗?冉君摇摇头。 “哎呀!”李嫂子一拍大腿,“那你也不怕他在外面乱搞?” 清水不是那样的人,冉君又摇了摇头,“他不会的。” 李嫂子一拧头,“哼,男人都一个样儿,你可别被他们骗了。” 冉君不懂,看着李嫂子不开口。 “不是嫂子吓唬你,就嫂子我怀我大儿那会儿,我姐们儿也跟我说这事,嫂子也当你这般一样不懂事,觉得是她们瞎忽悠。可你说这么着?” “怎么着?”冉君赶忙问道。 “那老王八七个月就忍不住了,七个月啊,我还三个月就生了!而且啊,这还是我发现的早的,谁知道他们俩瞎混了多久。” “那后来呢?”冉君忍不住问道。 李嫂子显得有些无奈,“还能怎么样,那小表子我是定容不下她的。” “啊?” “嗳!”李嫂子打断她,“听我说完。” “我怀老二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先给他张罗着填了一房,是我娘家那边的老实人,人也是知根知底的,折腾不起来,平日还能给我打打下手,我倒是清闲呢。” “不不不,那,那个人呢?”冉君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哪个?” “那,那个!” “哈!你说那个小表子!” 冉君想到这两个字,脸不由的一红,“她怎么样了?” “被我赶跑了呗!哈哈!” 只是,赶跑了吗?冉君对这个结局略有些失望。 “饭好了!” 江淮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打断了冉君的思路。 “在屋里吃?”江淮在外面问道。 “不,在外面!”冉君回答道,屋里太热了,吃不下去。 方才想到哪里了?冉君思绪被自己拉回来,刚才想的挺有意思的。她不想放下。 若是江淮私自在外面养了人,她该如何。总不能像李嫂子那样赶走,这样的结局太让人失望了。 她该破口大骂她表子。 “哈!”冉君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 “傻笑什么呢。快来吃饭。” 江淮一进屋,便见冉君痴笑着,打断她说道。 见到江淮不知何时进的屋,方才的想法旋即被她自己压下去。她是有教养的女子,不同李嫂子那般,不同她那般粗鲁,否则清水会不喜欢。 跨过门槛,冉君又忽的想到,若是真的骂出来了,那清水对不起她在先,怎得还求着他喜欢她不成。 被江淮扶着,缓缓坐下身来,冉君看着江淮蓄起的胡子,又想到,他若因此休了我该怎么办,不能,不能这样,清水他怎么可以这样? “你怎么了?” 江淮本都挨着她坐了下来,见她两眼红红的,像是有无尽的委屈。 本不想这样的,被他这么一问,冉君觉得自己的委屈更大了。 “没什么,吃饭,总归是饿不着你儿子。” 冉君眼圈红着,拿起筷子在桌子上猛地戳了一下,将一大块鱼肉夹进碗里。 “是不舒服吗?” 冉君的语气不大对劲儿,江淮也没了吃饭的心情,先哄好自己的夫人最重要。 豆大儿的泪珠没挨着脸就落了下来,冉君鼻子一酸,放进口里的鱼肉随咀嚼了两下就要咽下去,不料却因为哽咽而让鱼刺卡到了嗓子。 “阿!” 冉君松开筷子,一手要捂,却又不敢捂住嗓子的样子,江淮一见就知道她是被鱼刺卡住了。 “你别着急!” 江淮赶忙跑去厨房,不一会儿端了一碗醋来。 “快喝下去。” 冉君憋得脸都红扑扑的,江淮顺着她,让她喝下去一碗醋水。 “好些了吗?” 冉君直摇头,眼泪都挤出来了。 “你再等等!” 大米窝头和馍馍都试过了,冉君吃的都撑了,两眼带着泪珠,瘫坐在桌前。 “再来吃口馍馍,不行咱就去看大夫。”江淮又举了一个馒头出现在冉君面前。 看着额头冒汗的夫君,冉君‘哇’的一声就哭了,带着哭腔说道, “你,你会不会填房?” 第二十四章 诸多疑问 “你说什么?可还是难受?” 江淮没有听清,一脸着急的看着她。 冉君忽然觉得他没听到最好了,因为那句话说出来她就后悔了。 她不要他有填房,无论今天之前还是今天以后,她都不会让他有填房,更不会让他在外面养了别的女子。 “不疼了,就忽的一下,就不疼了。” 冉君的小脸抽了两下,又掉下两颗泪珠,委屈巴巴的说道。 见自己夫人如此模样,江淮也觉得揪心。 “你不要担心,只是方才太难受了,现在已经好很多了。”见夫君两眼含情的看着自己,冉君发觉自己实在太小家子气了,若真想留住夫君的心,定不能像方才那般无理取闹。 说罢,冉君低下头,略有些不好意思。 “你没事就好。”江淮安慰道,夫人有孕在身不容易,他能理解。 冉君想到了方才解释无理取闹的理由,悄悄抬眼看他,“大夫说,有孕在身的女子,都会情绪不稳,夫君可别恼了我。” 江淮释怀一笑,“怎么会,你这般不容易,等将来咱们的孩子出生了,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那可是你的儿子,你怎的还舍得?” 听说要教训自己的孩儿,冉君可是第一个不干。 江淮没同他辩解,打趣道,“倒是总听你说儿子,女儿也好,那更像你。” 冉君看他一眼,浅浅一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些。 “吃饭吧。” 无论是隔壁的李嫂子,还是自己的亲娘,哪个不是盼着自己的孩子是男童,将来能继承家业,尤其是第一胎,哪个家族不重视,江淮这话,说的她不高兴,但想到填房一事,她便忍下了这口气。 “嗯,我来。” 江淮抢在她前面夹了那鱼肉,先放在自己碗里仔细看了鱼刺,确认无误了再给她。 冉君看着属于自己的夫君,会心一笑,他是我的,不会有任何人抢走。 **** 玮玉再见到白齐,是那日的射击课程中。 他是随从书童,因着射击课程有一定的危险性,他便帮衬着卫夫子。 卫夫子曾是个千夫长,在军营中有一定的威望,是广陵的韩家举荐过来的人。 卫夫子今年已经过来六十大寿,却因为习武的原因,身体甚是硬朗,虽与衾夫子是同辈,但看上去比衾夫子要年轻不少。 再次见到白齐,玮玉心中难免生出不少感慨。 当初势利的白齐能冒险前来劫囚车,她便已经很惊讶了,虽后来她死于箭下,但白齐这份人情,她是记得的。 只不过…… 她死后,无终不可能放过白齐,如今出现在淮南,又是什么情况。 且白齐是同宋禹一齐来的,这其中,不会只有巧合那么简单。 他归顺无终了? 玮玉不敢确定,但不能否认这种可能。白齐,毕竟是个爱权之人。 “十三小姐!到你了!” 卫夫子底气很足,大声吼道。 玮玉上前,弓在手,白齐递给她一把特制的用来练习的箭羽。 玮玉忽的抬头看他,冲他一笑。不知花洛的这脸,他是否还记得。 白齐见她,也回敬一笑,“十三小姐请。” 嗯,确是长大了,他也不认得。 或是灵魂改变肉体,花洛这身体,真是越来越不像花洛。 接过他递给的箭,学着方才卫夫子示范的动作,有模有样的学了起来。 扎马步,手臂抬平,一眼瞄准目标。 “嗯...” 卫夫子似乎是在说她这个动作说得过去一般,发出了个音调算是鼓励。 “冲!” 卫夫子一声令下。 “咻!” 箭羽破弓而出,嗖的一声冲向靶子。 “噔!” “嘶……” 卫夫子眯起眼睛,看着远处跌落的箭羽,许是一种安慰,“力气太小,准头儿倒是可以。” 玮玉抬眼看他,这看起来凶巴巴的夫子倒也是柔软心肠。 玮玉退了下来,小哥兴高采烈的又拿起白齐递过来的箭羽,这课比什么音律好多了。 看着这小哥,玮玉心里泛起了嘀咕。 “宋先生?” 白齐回头说道。 玮玉闻声看去,是宋禹来了。 十三小姐果然在这里,宋禹见到玮玉,不由得会心一笑,但想到沈卿同自己打招呼,只得先舍下了玮玉。 “卫夫子,沈先生。” “十三小姐。” 玮玉点头示意,不知道他来作甚。 宋禹亦是不知晓自己来此做什么,只是难以忍住心中所向,非要见到十三小姐不可,他们明明昨日才见过。 见到她还不足够,似乎心中还有好多事要同她说,仔细想来,又不知晓要说什么,这可为难的宋禹。 “老师是来看我们射箭的吗?” 玮玉疑惑道。 “闲来无事,就来看看你们在其他夫子的课上是怎么度过的。” 宋禹自嘲般一笑,打趣道。 小哥正射箭回来,一脸的春光得意。 “不错,九少爷是个练武奇才。”卫夫子摸着自己的胡子,夸赞道。 小哥被这么一夸,下巴都要翘到天上去。 玮玉回头看了看他射中的靶子,箭入木离靶心一寸,倒是不错。 “十三小姐,到你了。”卫夫子叫道。 玮玉上前,拿过一把箭羽,继续重复方才的动作。 “咻!” “嘶……” 卫夫子又倒吸一口冷气,“啧啧,还是力气有些小。不要气馁。” 玮玉见着那箭射了进去,却因入木太浅,硬生生掉了下去。 “哈!,看我的!” 这课一共就他们二人,轮回着倒是很快。 快要结束的时候,宋禹才不舍离去,走出射击场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玮玉,轻蹙眉头,不知如何解释自己的内心。 “阿秋……” 他想起了淮河河畔,同阿秋在一起的那几年。 难道是年龄的相仿、性别的相同、个性的相似,让宋禹恍惚以为,十三小姐就是阿秋? 宋禹摇了摇头,被自己的想法打败了。 玮玉见他离去,心中的疑惑又多了几分,他这模样倒是一直不变,总是欲言又止。 当年同她分离的时候,他便是如此。 “十三小姐,到你了!”卫夫子再次呵道。 白齐递给她箭羽。 马步,瞄准,射击。 “咻!” “噔!” “嘶!” “啧啧,”卫夫子点点头,“不错,很有进步。” 那箭羽入木,正中靶心。 第二十五章 反击之始 “喂!” 小哥三步并两步的快步走近,眼睛紧紧盯着那靶子。 生怕自己看错了,撒开小腿跑到前面,跑到靶子前,甚至伸手拉了拉那靶心的箭羽,掉不下来。 疑惑的回头,看向玮玉。 “你这家伙怎么做到的?” 他从那里走回来,满脸的不解。 “巧合。” 玮玉简单回答道,拿起一支箭羽,递给他,“到你了。” 小哥看着她,蹙着眉头的拿起那箭羽,不行,我也要射中靶心。 小哥还是很厉害的,若不是没有经验和技巧,比之玮玉要好的很多。 上一世,玮玉身体弱,射击一事是每日必备的练习,她同师父还常去山中打猎,技术自然不错,只是碍于如今的身份,不得不有所收敛,否则被人瞧出来其中蹊跷就不好了。 不如十三,再继续。 小哥根本不给玮玉再拿箭羽的机会,一箭一箭的射,不喘息。 卫夫子见了,觉得男孩子不服输的态度就是这么练出来的,不可以阻止他。 白齐也觉得这九少爷不简单,心中对于裕王又多了几分思量。 但小孩子的力气很快就会用光了,两三箭下来,他的速度就缓了下来。 长时间的拉伸动作,会对小哥的身体有很大的损害,卫夫子放纵他又击两羽后,便阻止了他。 “循序渐进,不可图快。” 小哥虽心有不甘,但方才所击,具已中靶,然有几支力量不足只击中后便落了下来,也是自己连续射击的作用,他相信,再给他些时间,他必定可以超过十三。 “到你了!” 小哥满脸汗液,对着玮玉说道。 这小孩子还真是争强好胜,玮玉也不跟他废话,只想告诉他什么是天高地厚,魔高一尺。 马步,瞄准,射击。 “咻!” “嘶……” 卫夫子还是老样子的发出一个音调,看着拖靶的箭羽,直直倒地,插在了土里。没做什么评价。 “哈!” 小哥雀跃。 玮玉看他,笑了,小孩子嘛,多谢鼓励。 “还是你厉害,我没力气了。” 小福努了努嘴,她家小姐是最厉害的,最厉害的,嗯,最厉害! 本对这个十三小姐没什么印象,只是听说是乡下养起来的,外面还有传言是坑蒙拐骗的进了柳府,但白齐对这个消息是不信的,第一世家柳府,怎么会在血缘上出错。 方才那故意谦让的箭,白齐倒是看出来了,这小丫头心思挺多。 心里这么想着,眼神就多看了两眼。 这丫头,有些眼熟啊。 注意到白齐的目光,玮玉回头同他对视一眼,如同此番初次见面一般,灿烂一笑。 哦,是了,方才她也是这样和我笑的。 白齐回敬一笑,收回了目光。 玮玉若有所思道,这家伙不是想起了什么吧。 **** “王上,您要的东西,刘大人已经送来了。” 德公公在越王耳边低语,说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越王放下手里写的可有可无内容的奏折,瘫坐在龙椅上,懒洋洋的说道, “可还顺利?” “回王上,顺利的很。”德公公回答道。 越王盯着他,语气特意加快又放缓的问道,“德意你觉得,这么顺利是不是好事?” 德公公心中一紧,老脸上的褶皱弯出一个弧度,神色一点不变的回答道, “回王上,老奴觉得这是好事儿啊。” “哦?说来听听。” “王上抬举了,”德公公显出不好意思的神情,“老奴是个奴才…这,这也没说这话的权利。” “哈哈!” 越王听罢,忽的大笑了两声。 “你倒是比之从前胆小了不少。” 德公公干笑两声,没敢接话,算是默认了。 “那姑娘叫什么来?”越王忽然问道。 “嗯?” “采温是吧。”越王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停顿一下立即脱口而出。 德公公背后瞬间冒汗,大气不敢喘息一下,王上,他知道了? “是有个女官叫采温,王后身边的,王上怎么忽的想起她来了?” “哦!”越王变了几个音调的说了这个字,“这几年老听你说,总归是今日记起来了。” “老奴不敢……”怎敢常常提起呐! 越王瘫着的身子忽的坐起来,两手扶上膝盖,意味深长的看着德公公。 “你是老了。连脑子都不好使了。” 德公公立马颤颤巍巍的跪了下去,声音颤抖又娇弱的说道,“王上息怒。” 越王有些无奈,脸上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起来吧。” 他叹了口气。 德公公又颤颤巍巍的起了身,不敢抬头看他。 “若不是寡人还有三分清醒,这龙椅,怕是就要易主啊!”越王右手拍着龙椅扶头,两眼泛出丝丝后怕,旋即被龙威压了下去,不会叫任何人看出来。 德公公心里飞快的盘旋着王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脑袋急的冒出了汗,王上的心情真是越发飘忽不定了。 “德意!” “老奴在!”德公公被他这样一吼,差点跪倒在地,龙威不敢惹,他这条老命怕得很。 “你以往所做之事,看在你多年服侍的份上,寡人可以既往不咎,但从今日起,你,可要活的仔细着点儿,若再被寡人发现什么……你这条老命,”越王说罢即止,不再继续下去。 德公公心中却是在惊吓中有了定论,今日的王上,比这几年都越发可怕和清醒。 “所以,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越王问道。 德公公知道,此时,是表忠心的最佳时机,错过便不会再有。 当即冲着门外大喊, “来人!” 仿佛这一声喊叫,可以清除因为龙威压迫而产生的紧迫感一般。 外面候着的小安子连忙进来,下跪道,“奴才在。” 德公公试图让自己稳定下来,尽力的控制自己的声音,“给杂家把这香料重换了一炉。” 小安子心中有些惊讶,这德公公今日倒是奇怪,在王上面前也敢自称杂家,气势也是不小,转头看了看越王,这王上难道又糊涂了几分,德公公如此肆意妄为却从不管管,倒真不是帝王的气势。 小安子的一举一动被越王看在眼里,他那些弯弯肠子,也一眼被他看破。 这小安子,倒是个看得明白的。 第二十六章 总管德意 见越王没有开口阻止的意思,小安子愣了愣就站起来端了那香炉。 “罢了。” 刚刚端起,越王便开了口。 德公公心里略微害怕的看向越王,王上这是,不接受如此表忠心的方法? “若真用了你拿来的香料,你觉得,寡人还能好好的坐在这里,如此正常的跟你说话吗。”越王不怒自威,语气平缓,却让德公公同小安子皆皆一惊。 当真,当真!王上当真知道了! “老奴有罪!” 德公公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头埋的低低的,浑身都在颤抖。 小安子见势,也立即放下手里的香炉,赶忙跪了下来。 越王轻笑一声。 “你方才不是表态了?” 越王轻飘飘的说道。 德公公不敢回话,只顾着低着头,等待着越王下一句话。 “小安子。” 越王放弃同他再说,抬头看向小安子。 “小安子在。” “你觉得,寡人该不该原谅德公公?” 小安子暗自咽了一口口水,王上怎的把这个难题抛给他了。 “回王上,”小安子说着,在脑海中迅速组织语言,尽量把这话说的不对不错, “德公公待奴才们都是极好的,也总和奴才们说要伺候好主子,生怕奴才们在王上面前犯了错。小安子手笨嘴巴也笨…嘿嘿…在王上面前难免犯错,德公公啊,就瞧着错的大小惩罚了小安子,小安子也就记住了,再没犯过。” 越王给足了他耐心,听完了这些话。 言罢,宫殿里静默了好久。 静的小安子心发了慌,越王才开口道, “今,特授德安之名,赐,内务总管一职。” 小安子整个人顿了一下,随即他的心若飞鸿一般,飘到了半空。旋即又落了下来,王上此时封他为内务总管,那么德公公呢? “怎的?还不接旨?” “小、德安接旨!” 德公公心头颤了颤,用尽最后的力气,直直跪在那里。 “王上……”他的公鸭嗓还是没变,一声王上叫的他鼻头泛酸,这个他两眼看着长大的王上,真要这样结束了他的老命吗? 越王抬手阻止他说下去,闭上双眼,道。 “德公公年老体迈,就待在寡人身边,贴身伺候吧,内务一职,交与德安管理便好。” 德公公深深呼了一口气,王上还没有放弃他……还没有。 “谢王上!” 深深一拜。 **** 从永定宫出来,小安子,或者是安总管,像是从千斤顶下出来一般。 德公公在为他人势力做事,德安是知道的,但他人微言轻,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何况是他人,何况是整个朝廷。 虽不知德公公的背后势力是谁,但那每日从太医院送来的香料,还有每日王上吃的膳食,裕王进宫参政,王上王后关系日益恶劣……种种现象都表明了,有人在针对当今越国国主,且,在德安看来,这股势力中,裕王很有可能就是其中之一。 如今他被封为内务总管,是越王向外表明了他是越王的人,那股势力,恐怕会盯上他,而他,要更加小心应对。 “小!安总管!” 德安回头,是德公公。 “德公公,有什么吩咐?” “不敢不敢,杂家已经老了。” 从永定宫里出来的德公公,也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说起话来都轻松了不少。 “德公公还年轻着呢!”德安笑着回答。 “杂家是想谢谢安总管方才替老奴解围,老奴在此,谢过了。” 说着,德公公便要跪下来。 “德公公不可不可,小安子受不起啊。”德安赶忙扶起他来。 德公公却执意如此,非要下跪不可。 “德公公糊涂啊!”德安无奈道,“若王上真有杀心,哪里是我一个小小奴才就可以左右了他的心思?” 一语惊醒。 德公公方才被压迫的太过厉害,最基本的对一个帝王之心的理解都想不到了。 一个帝王,想要杀人,还需要别人劝解? 他的确是糊涂了,德公公糊涂了呐! 德安见他的神情,就知晓他是明白了。其实德公公并不是老糊涂,只不过是做了错事,心中抓了麻,一时想不通罢了。 见他情绪平复,德安先行一步离开了。 德公公愣了许久,再抬头望去的时候,德安已经走远了。 “如此……如此吗?” 他的公鸭嗓没有变,他的心,亦是没有。 **** “采温,采温。” “采温。” 青燕连着叫了好几声,也不见有人应答,就在她准备离开时,那边终于有了回应。 “青燕。” 采温的声音由远及近,身影终于在夜色中显露。 “怎么这么半天。”语气不是抱怨,而是关心,担心采温脱不开身。 “王后睡得晚。”采温简单解释道。 “德公公死了。”青燕言简意赅,将事情结果说了出来。 “什么!” “王上要太医院的人压下来此事,我是连夜过来的,先通知你一声。”采温三言两语解释了。 “怎么死的?”采温关心道。 青燕抿了抿嘴,回答道,“上吊。” 翌日清晨,德公公的尸体‘才’被小太监发现,太医院那边说是正常死亡,他太老了。 先王在的时候,德公公就在旁服侍了,越王这一代,他还是在,似乎没人记得他多大岁数了。 关于他的死,除去开始有人说,是德安抢了他的内务总管一职,德公公气不过,一时气闷背过气去之后,便无人再谈论他了。只知道他是两代君王身边的红人,谁跟着他都会被王上赏识,新晋的内务总管德安,就是他带起来的。 “回王上,那些谣言已经被压下去了。” 德安站在越王身侧,回禀道。 “可查出背后之人了?”越王问道。 “是太医院和凤栖宫的。”德安简洁明了的回答道,实际上,除了这两个地方的人,也没有别人再去从一个死人身上下手了。 “又是他们!”越王猛拍一下桌子,异常愤怒,到底何时?何时才可以打压下他们! “王上息怒,他们如此做,不过是想打压奴才,奴才是王上身边的人,不比之前德公公……” “住口!” 越王立即打断他。 “德公公忠心耿耿,如今已身死离世,不必再说什么!”越王面容严肃,神色中似有对德公公的不舍。 “德安知错。” 第二十七章 无终入牢 柳家今日的气氛不太对劲。 玮玉路过廊下去上课的时候从主院出来的丫头都是一脸的阴郁。 “倒是怪了。” 玮玉道了一句,向教书的院子走去。 今日学的还是乐器,不过换了一种,不再是古筝,而是手鼓。 宋禹倒是蛮少接触这一类乐器的,不过当他将九少爷的情况报备上去时,柳重桓便建议他换手鼓这类的乐器试试。 音律不分乐器,总之都是节奏,也难不倒宋禹。 或许是之子莫若父,这手鼓敲打出来的节奏,小哥对其的反感程度倒是小了不少,除了觉得宋老师打手鼓打出了一种弹古筝的味道以外,其他的都还好。 玮玉倒是觉得这些乐器换不换没什么用,反正那些音调在她听来,都是一个样子。 宋禹对这一点很奇怪,九少爷对乐器的敏感程度已经到了如此吗? 倒是相传西北那边的柔然一族,有些类似九少爷这样的人。对中原的乐器一度鄙夷,只觉魔音刺耳,倒是对自己民族的乐器热爱异常。 不过淮南距离西北柔然一族相隔甚远,宋禹也只是一想,便不算数了。 小哥虽是还听不惯,但已经较上一次的表现好了太多。出去今日有些情绪不太对劲儿,倒也没什么不一样的。 宋禹也看出了小哥有心事,身为人师,自然要担起人师的责任。【零↑九△小↓說△網】 “九少爷今日心情不好?” 小哥抬头看着宋禹,点了点头。 “方便告诉老师,是什么原因吗?” 小哥摇了摇头,宋禹也不再追问下去。 “人生本就是悲喜交缠,九少爷亦不能在伤心事中滞留太久,人应当往前看。” 宋禹慰藉道。 小哥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老师有什么伤心的不愉快的事情?” 谈及此处,宋禹浅浅一笑,放在鼓面上的手收了回来,抄在怀中,回答道, “悲欢离合,具都是伤心,不愉快之事。” “老师?”显然,小哥对这个敷衍的回答并不满意。 九少爷倒是聪慧,宋禹低眉浅笑,缓缓道,“老师曾有一个学生,她的离世,是老师最为难过伤心之事。” 玮玉心中一颤。 “对不起,老师。”小哥知晓提起别人伤心事是要道歉的。 宋禹没有怪他,反而提点道,“你既已经问了老师伤心之事,便该想到这是人心脆弱之时,且如此做来,会让气氛更为难过。所以,九少爷,你该如何做呢?” “可老师也问了我的伤心事。【零↑九△小↓說△網】”小哥反驳道。 “九少爷是以什么心态来问了老师的伤心事呢?”宋禹再次问道。 小哥沉默,他只是听老师说每个人都有伤心事,所以一时好奇的问了老师,并无其他心态。 “我知道了,”小哥沉思片刻,抬眼看向宋禹,“老师是为了帮我解惑,才询问我的伤心事。而我只是处于个人喜好,如此一来,只会让事情更加糟糕,我说的对吗?” “你的思维很敏捷,值得夸奖。”宋禹欣慰的看着小哥,柳家的九少爷,确实与众不同。 **** “今日怎的了?” 下课后,玮玉同小哥一齐回去,二人走在半路上,玮玉问道。 小哥没她个头高,看她只得抬头。 “你是出于什么目的问我的伤心事?” 他倒是现学现卖,不答反问。 “身为你姐的关心。”玮玉正经儿八百的说道,表情还很严肃。 小哥抿了抿嘴,回击道,“玉儿,别忘记我知道你的身份。” 玮玉:…… “不想说算咯。” 玮玉不失尴尬的说道,故作轻松。 “唉。” 小哥低头思考了半天,随即老成的叹了口气,回头屏退了随从。 玮玉见状,也给小福一个眼神示意,让她回避。 “我今天醒来时,听父亲同母亲讲,谷先生被关到牢里去了。”小哥低声说道,语气中流露出莫名其妙的伤感。 无终?玮玉两眼忽的眯起。 “怎么?”看出了玮玉的小动作,小哥问道。 “谷先生是?”玮玉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这无终与小哥又不熟悉,小哥怎的会对无终产生什么感情? “就是那日带你来的那位大哥哥啊。”小哥一脸的嫌弃,怎的这玉儿连谷先生都不知道。 玮玉点点头,恍然大悟的感觉。转念一想,这小哥的消息倒是来的很快,什么都瞒不过他。 “不过这事是我偷听到的,你可别与他人说。”小哥悄声提醒道,模样甚是谨慎。 “好。”玮玉连忙点头,一脸的假正经。 东越越王的弟弟坐牢了,这可不是小事,即是传遍了整个东越,也该是无妨的,这九少爷小心过头了。 玮玉唏嘘之际,忽的想到这是不是因为小哥听此消息时,也听到了别的什么不能对外讲出的东西,因此才这副作态。 “你还知道什么了?”玮玉试探性的问道。 小哥摇了摇头,回答道,“不知道了。” 见小哥神情,倒不像是说谎,应是玮玉想错了。 无终进了天牢,这真不是件小事,该弄清楚。 玮玉想到了早晨见到的从主院出来的被责骂过的丫鬟,或许从她口中能知晓什么。 “小哥。”玮玉唤他。 “何事?” “下午的蹴鞠课,帮我和卫夫子说一声,来不了了。”玮玉扭扭捏捏的,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为何?”小哥疑惑。 玮玉冲他嘿嘿一乐,底下身子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说的小哥连着头顶到脖子根都红彤彤的。 “好不?” 说罢,玮玉问道。 小哥一句话不说,开启暴走模式,小手一挥,带着随从跨着大步离开了,头都没敢抬一下。 “小姐?” 小福走上前来,方才她站的远,听不见她家小姐同九少爷说了什么,只知道小姐在九少爷耳边低语后,九少爷的脸就如同柿子一般的红了,旋即就似逃跑一般走掉了。 “走吧,下午的蹴鞠课咱们不去了。” “为何?”小福不解。 玮玉冲她一笑,“张妈那里,就靠你了!” “嗯?”小福有些懵了。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不用担心呐!哈!” 小姐笑的不像是有好事,小福这心里发慌。 第二十八章 情感之情 “只有宋先生问了你?” 下午蹴鞠课结束后,小哥回到主院里,林氏上来第一句就问他今日的事。 小哥点点头,眼眸却向下垂去,想着今日下午的时候,卫夫子问玉儿为何没来,他本是不想回答的,但身为男子汉,说到的事就要做到,且除了他,又没人知晓玉儿到底为何不来了,所以就羞着脸回答了。 “玉儿……十三她……来葵水了……” 小哥当时真是恨不得把自己的头低进土里,整个裸露在外面的肌肤都是发烫的。 卫夫子这老脸一听这话,也是尴尬一顿,没再多问什么,干咳了两声,当做没有发生此事一般,教小哥蹴鞠的踢法。 “小哥?” 林氏的声音将小哥拉回现实,只见他小脸红扑扑的,神色不定。 “你怎么了?” 看到自己面前放大的林氏的脸,小哥连忙摇了摇头,“没什么,母亲,只有宋先生问了我为何伤心,别人没有问。” 林氏见他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以为是今天蹴鞠课玩的太累,一时间换不过来,打消了再继续问他的想法。 “你先吃饭吧,先歇一歇。” “母亲没有其他问题了吗?”小哥渐渐恢复了正常,思路通顺了不少。 “待你歇一歇,再问也是一样的。”对待自己唯一的儿子,脾气火爆的林氏变得温柔似水,不似那个人人说道的柳家泼辣主母。 “没关系的母亲,你还有何问题?” 林氏想了想,继续问道,“宋先生如何问你?” “宋先生问孩儿有何伤心事,孩儿没说,宋先生就知道孩儿是不方便回答,便没有追问。” “没有追问?”林氏重复了一遍。 小哥点了点头,“没有追问。” “可还说什么了?”林氏不肯罢休,追问道。 “母亲,孩儿喜欢和宋老师交谈,他总是教给孩儿不一样的东西,宋老师没有说别的,只是劝导孩儿不要总是停留在伤心事中,亦不要以好奇之心而询问他人的伤心事。” 面对自己的母亲,小哥觉得说什么话都是可以的,即是说错了,母亲也会原谅自己,会包容自己。 一听自己的儿子对那个宋禹评价异常之好,林氏这心里泛起了嘀咕,那宋禹是老爷说要紧紧盯着的,小哥和他走的近了,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小哥,不管你多么喜欢那个宋先生,你听娘一句话,离那宋先生远些,听到没?” 小哥沉默,不知道自己的母亲为何这样说道,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好的母亲,孩儿会的。” 听到小哥这般说,林氏稍微放心了。 不知为何,小哥总觉得,自己与母亲距离似乎分离了一些,远了。 这种感觉很快就被林氏端来的清凉银耳羮打消了,方才踢蹴鞠踢的满身大汗,正热的不行,还是母亲了解自己。 早上偶然碰见的主院丫头,并没有给玮玉提供什么有用的消息,只知道今早的林氏脾气依旧很大,心情不好的骂了她几句,她这才板着个脸从主院出来,没想到被玮玉见到了。 无终为何被关进牢里,这事是正确性还有待考究,为何被关进去,还是有待考究。 玮玉抬头望了望天,这深闺大院,真是把她锁住了。 “啧,要是能出去就好了。” 玮玉随便一说,没想到还真叫她给等到了这个机会。 是卫夫子的课程。 卫夫子说了,要想练好射箭,多多亲近大自然才是好的,蹴鞠课后没几日,便带着小哥同玮玉出了城去。 “咳咳,夫子,这确定没事吗?” 白齐骑在马上,有些担心今日安排的课程。 “那是自然!”卫夫子颇有自信的说道,“只有亲临场地,能力才能有最大的提高。” 白齐没再说什么,毕竟连柳府都知晓此事,且没有阻止,他又凑什么热闹。 小哥对于这种实战,非常期待,老早便穿着好了等待大队出发,出发的时候,还不同玮玉一起乘坐马车,非要骑马。 他定不能单独起骑马的,身为书童的白齐,就承担了这个重任。 白齐小心翼翼的一手扶着坐在马背前面的九少爷,一手拿着缰绳,生怕磕碰了他。 玮玉才不想在马背上一颠一颠的,隔天大腿都会疼,还是舒舒服服坐在马车里比较好。 “十三小姐可还合适?” 马车外传来宋禹关心的声音,这宋禹,听说卫夫子要带他们去野外练习射击,不知被什么牵绊了就一定要跟过来,索性也不是大事,且多一个人也多一个帮手,卫夫子就叫他跟着了。 宋禹亦不知晓自己为何而来,只觉得自己该来,且必须来。 “合适的,老师不必担心。” 对于宋禹,玮玉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觉得亲切,当年宋禹对她表现出来的情感,玮玉并不觉得那是男女之情,师徒之情更为浓郁,或许也带有一丝亲人之情。 如今,宋禹不过是才才见了玮玉的新身份,同样的感觉玮玉又一次感觉到了。且这感觉,并不是玮玉的错觉,而是宋禹不由自主的对她的感情。 这到底是为何? 莫非是宋禹陪伴她七年的成长? 但这的确说不过去了些。 先不去想这些,此番卫夫子提议的野外狩猎的想法,柳重桓和林氏具没有阻止,且放心大胆的让小哥跟着出来了,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蹊跷。宋禹也来了,刨除小哥的因素和宋禹自身的原因,玮玉觉得,他来的大部分原因,是为了她自己。 虽不知道这种自信从何而来,但玮玉就是确定。 上山时,马车就很不方便了,玮玉下车而来,骑上了冯妍所在的马匹上。 此番出行,让玮玉确定其中定有蹊跷的原因,就是冯妍,冯妍可谓是保护玮玉的杀手锏,她都出马了,说明此番旅途,并不会简简单单的是一场射击课程。 “谷先生入狱了?” 坐在冯妍前面,玮玉小声的询问道。 冯妍低眼看她,只看到她的小脑袋瓜,看不到她表情。 “我只是担心先生。”玮玉补充道。 “嗯。” 似有似无的一声回答,让玮玉确定了无终入狱的消息。 “你可知为何?” 第二十九章 林中遇险 冯妍自没有回答她,自顾的驾马而行,实际上,她亦不知晓裕王殿下为何会入狱。她只知道,抬眼看去,那个走在她前面的白齐,到底为何而来。 见她不回答,玮玉也就放弃了再度询问的想法。她也猜测,冯妍远在淮南,许是只被通知了无终入狱,并不会将具体的消息告诉她。 行路在一个算是平坦开阔的地方就停了下来。 宋禹拴好马匹后,走到玮玉面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老师。” 玮玉先打了招呼。 宋禹点头示意,开口道,“实战不比练习,你多加小心的好。” “老师是在担心我吗?”玮玉莞尔。 宋禹轻轻抿唇,算是默认了。 从小哥那里,玮玉明白了不懂就要问嘛,反正她是小孩子,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不过转念一想,她亦是做不了小孩子的。 此番目的,卫夫子只是想练习实际射击的技巧,总归只有两个学生,人数是非常充裕的。 白齐的骑马技术,在平日行路还是可以的,若放在射击上来,就是不堪提及了。卫夫子本也派了一精于骑马的女子来代替冯妍,熟料冯妍视那来人于空气,根本就不理会,那意思很明显,她是不会下马,也不会将玮玉给别人。 出来前,卫夫子被柳重桓特意提醒道,十三小姐身边的女侍卫是半步不离小姐的,性子又怪,叫他别在意。如此看来,这女侍卫是不太好惹。 卫夫子想了想,还是同意让女侍卫带着十三小姐。 宋禹是跟着玮玉的,待歇息片刻,约定好三个时辰回来回合后,两队人马便再次出发了。 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怎的,冯妍的马骑得很快,让那些徒步的随从跟着很费力气,连同时驾马的宋禹,也落后半截。 坐在冯妍身前的玮玉倒是不担心什么,总归冯妍此时不会害她。 “为何?” 她转头看向冯妍,那把永不离身的大刀她挂在背后。 “有危险。” 冯妍的回答简单明了,没有其他废话。 玮玉知晓她向来是不肯多说什么,撒谎骗人亦是不可能,她说有危险,那么多半,就是很危险。 “是谁?” 同冯妍讲话,亦是不用过多废话。 冯妍没有马上回答,两眼目视前方,在玮玉问出是谁时,眉头明显皱了一下,显然,这次的对手,让她觉得难以对付。 “我不明白,为何明知有危险,还有跑出来?”当卫夫子提及的实战射击的时候,玮玉就觉得奇怪,小哥不过九岁,她亦不过十三,小小的孩子,哪里用的着什么实战? 其中的蹊跷,玮玉还没弄明白,此时冯妍道此番过程危险,那么既然危险,为何还要来? 冯妍并不会因着玮玉此时是个小孩子而看低她,以同辈人的语气同她讲道, “势力难明。” 原来如此。玮玉明白了。 只不过,小哥年纪尚小,如此冒险,只为查出背后威胁势力? 冯妍的速度极快,很快就把他们甩丢。不见了踪影。 周围四下无人,冯妍才带着玮玉停了下来。 玮玉此时有太多疑问,不可逐一解答。 “如何?” 静默了半晌,玮玉悄声问道,来此之后,冯妍便不发一语,全身处于警惕的状态。坐在她身前的玮玉,也同样感觉到了不同无法的味道。 冯妍没有说话,而是用左手悄悄捂上了玮玉的嘴巴。玮玉轻轻点了点头,她又将手拿来。另一只手从头后伸过去,握住刀柄,随时准备拔出。 周围有人?且是高手?玮玉心中难免一紧,身手不凡的冯妍亦是觉得危险,那么就是相当危险了。 树林里的风声簌簌,并没有赶走夏日的闷热,反而越发叫人烦闷。 “闭眼。” 就在玮玉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时,冯妍已经挥起了大刀,从马背冲起,以不知道怎么形容的速度极速奔到一个方向。 电光石火之间,刀刃便染上了鲜血。 这只是其中之一,接着便有更多人马从周围草丛林中冲出,各个身手不凡,步伐矫健,蒙面黑衣,看不出是那股势力,皆皆朝着玮玉冲去。 玮玉虽不是个孩子的心智,但见此场面,也不由得一惊,惊讶之际,着实佩服冯妍的身手。如此多的黑衣人涌来,她一一不惧。 刀起刀落,大幅度动作向周围展开。放肆手脚,不让那些黑衣人靠近玮玉半寸。 冯妍武功确实了得,玮玉安心的坐在马上,静静看着周围,没有轻举妄动。 那些人看出来,这女人的力气比之这些男人还有好,耐力更是足够,以一人之力抵挡他们众人,居然不处于下风,除了因偷袭而收到的几道微不足道的剑伤,那女人根本无人可以伤到。 明白了局势之后,其中一个黑衣人左右看了看队友,眼神示意,旋即纷纷撤退,不再恋战。 冯妍也不会傻到追了上去,而是迅速绷紧神经,观察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马背上的玮玉,也是紧张了不少,那些黑衣人退的如此迅速,说明除去他们,还会有后续人马补上,且照这种形式下去,来的人只会更厉害。 果真,又或者索性,只来了三人。 但仅仅是三人,亦让冯妍双手握住了刀柄,随时准备出击。 三人并未蒙面,而是以真面目示人,玮玉不曾见过。 “我三剑客居然要和一个女人动武,实在是不应该,劝你还是乖乖认输到底好,不然别怪我们欺负女人。” 右边那人一副阴阳怪气的语气,威胁道。 三剑客,应是江湖上的称呼,玮玉虽然不懂,但从他们的口气上听来,这三人应该是颇有名气的人物。 冯妍才不会想和他们废话,“咻”的一下,刀过头顶,以迅猛之势向前冲去,对面三人并没有因为对方是个女子而放松警惕,见此女子发招迅猛,也立即呈包围状态冲出。 双方接触之际,冯妍又一个回身,转战到侧方,猛烈出击,攻向其中一人之脊背。 那人一声闷哼,向前一个踉跄。 “伤我大哥?找死!” 先前开口那人,面带杀气的回头,握紧剑柄又向冯妍奔来。 双方猛打,不可开交。 冯妍虽是一人,三剑客却无法占领上方。 玮玉紧张的看着局势,亦在观察周围动静。 第三十章 心之所向 “阿秋!” 玮玉听到有人唤自己,却寻不到声音。 那三剑客的确了得,在江湖上亦是赫赫有名的暗杀高手,常年混迹在四大路上,此番出使任务,亦是收到了非杀不可的命令,三剑齐出,前后夹击,冯妍已一人之力,抵挡了许久。 此三人在江湖的名声,自不是吹嘘而来,否则雇佣他们的那家也不会放心的把任务交给他们。 冯妍身为京都卫高手,实力相当了得,可谓此代京都卫的前三甲之一席位,经过多年训练,遵从无终殿下命令,保护玮玉。 命令即命。 双方形势久经不下,冯妍到底是一人之力,长时间耗战下来,竟显露出有些疲惫之感! 三剑客认准时机,保留自身体力的同时,不再同她耗下去,准备一击致命。 冯妍了解自己,亦听闻过三剑客,知晓不能久战,只得速战速决,方才开头一击,不过是以迅猛之势,取得先机,此番对抗,还需技巧。 “摆阵!” 三剑客立马从中退出,三人呈倒三角状,甩出一阵剑法,声势迅猛。 冯妍亦调整到最佳状态,随时准备迎接这最重一击。 “杀!” 三人齐吼。 破! 冯妍心中唯一念想。 就在冯妍专心冲破这一击之际,三人原本成组合状态的剑波,忽的分成两股,强大一股冲向冯妍,另一股,直直的冲着玮玉所在的方向。 “卑鄙!” 冯妍一刀挥舞,破开剑波,却无法阻挡另一剑波。 三剑客随即一声冷笑,他们的任务就是刺杀,只在于结果,至于过程,他们丝毫不会在意。 “阿秋!” 玮玉终于听清了那声音。 宋禹驾马而来,用尽自己生平最大的力气,直奔玮玉。 眼睁睁看着主子保护的人被刺死,那是京都卫不可能做的事情,冯妍手腕一动,撩起一阵刀风,冲向玮玉所在的马匹。 那黑马仰天而起,两蹄站立,扬起的马身正好当住了另一股剑波,马背上的玮玉猝不及防,眼看就要被受惊之马震下背来,宋禹此时当即冲到前方,用了仿佛不是自己的力气,一把捞起半空的玮玉。 扬长而去。 一切都是眨眼之间,速度飞快。 冯妍见玮玉已走,再无顾忌,手起刀落,甩出肃穆之声。 那三剑客,同这落日余晖,一齐下去吧! 三剑客见目标被救走,当即气红了眼,三人齐齐退去,欲上前追击。 可冯妍怎会给他们机会。 一刀在手。 杀了他们! 冯妍气势太强,三人只得眼睁睁看着目标走远。 “来罢。” 冯妍轻声道。 三人不敢掉以轻心,这女子,是不会放过他们了。纷纷握紧手里的剑——这是一场硬战。 **** 惊魂未定的玮玉,此刻坐在宋禹的马背之上。 方才马儿忽的受惊跃起,让她有了许久未有的心惊,离开那里半晌都没有缓过劲儿来。 “阿秋,你还好吗?” 走了很远,也不见那些人再追上了,宋禹渐渐缓了速度,也感觉到了因为方才用力过猛而使得现在有了疲惫之感。 “老师,你唤我什么?” 许是奔跑中的凉风,让玮玉清醒了不少,自她听见呼唤时,宋禹便一直唤她,阿秋。 宋禹瞳孔忽的睁大,是啊,他唤她什么? 阿秋? 不可思议。 玮玉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他亦不知晓为何如此,也不再去深究,扯开话题道, “那些应该追不上来了吧?” 宋禹回过神来,呆滞的点了点头,“应该是追不上来了。” 两人沉默许久,玮玉注视着宋禹的双眼,从他深邃的眸子中看出了无尽的伤感。 或许是情绪的感染,玮玉心中竟然也多了几分怅然。 “老师可是想起了伤心事?” 玮玉打破静默的气氛。 宋禹抬眼看她,从这张相处不过月余的脸上,怎么也找不到阿秋的影子。 或许是恍惚之间,朦胧之间,幻境之间,他觉得她是她,但饶是现实打醒了他,让他知晓眼前之人并不可能是阿秋——她们二人只是年龄相仿,性子相似——他再一次这样安慰自己。 宋禹点点头,算是承认了。 “可是十三让老师想起的?” 玮玉接着问道。 宋禹已从自己的国度醒来,发觉是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了她,因此她才会这般敏感吧。 “老师无碍,不用担心。” 见宋禹并不想提起,玮玉也没有追问下去。 宋禹跨马而下,回身要抱玮玉下来时,却发现玮玉小腿上留有血迹。 “嘶……” 宋禹触碰之际,玮玉才感到了腿部传来的疼痛。 方才所有注意力都在从马上跌落下来的紧张感之中,竟不知晓那冲向玮玉的剑波已经伤及到了她。 宋禹将她抱了下来,让她先坐下来,查看伤口。 “对不住了。” 为了检查伤口,必须撩开腿上的衣物,宋禹此时只关注她的伤口,顾不得那么多了。 玮玉想到自己愈合的能力,尽量表现的不是很严重,但腿上的成人手掌长的伤口,却容不得她说谎。 “老师,这只是看着瘆人,其实并不严重。” 虽是换了一副身躯,玮玉曾经想过,是否愈合的能力会下降,甚至自己特意割伤自己,却发现伤口依旧可以愈合。 玮玉看着这腿上的伤口,估摸着五六日就能愈合如初,此事不能张扬,否则到了柳府,有大夫来看,伤口好的太快,就不能解释了。 宋禹没有说话,伤口深不深,这一看便知,十三小姐如此说,也只是为了不让他担心罢了。 现下周围仍有危险存在,宋禹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教书先生,选择此处疗伤,一定不是个好办法,宋禹首先想到了回柳府。 “回延陵的路上或许会有埋伏,咱们不能冒险。”宋禹对玮玉说道,抬眼看了看周围,继续说道,询问玮玉的看法,“周围有山围绕,想来是可以躲避的,咱们先去找个地方躲起来,可好?” “听老师的。” 玮玉此时有伤在身,又是个未成年的身份,不适宜做什么决定。 因是山路,马儿不方便行进,宋禹找了个地方将马儿栓绑,背着玮玉进了山林之中。 第三十一章 念痴净痴 “南无阿弥佗佛,南无阿弥佗佛……南无阿弥佗……嗳?血腥味?” …… 夏日的蛇鼠虫蚁颇多,想寻个舒服的地方当真是困难。 一个凸起的小山坳,算是能遮蔽的最好的地点了——并不是所有的山都有山洞,也不是所有山洞都能进去。 “这里还算隐蔽,你且先在这里,我去看看周围有没有水。” 伤口需要清理,宋禹安放好玮玉后,欲要离去。 玮玉本想阻止他,因为她的伤口根本不需要清理或者是药敷,这样出去,只会让他处于危险之中。 左右衡量了一下,玮玉还是让他去了。 伤口愈合无法解释,是个大麻烦。 … 玮玉听见一阵脚步声,这一定不是刚走不久的宋禹。 这只是一个小山坳,隐蔽效果不好,玮玉做好了准备同那人撞面。 “嗳?玉儿?” 一个熟悉的声音入耳。 玮玉四看去,却空无一人。 “在这儿。”声音从头顶传来。 “小骗子?”玮玉仰着脖子看向山坳顶部,惊讶道。 冯皓已从金陵出发许久,直接奔往南楚了。 这件事本早就该做的,熟料王爷的计划提前。这件事本也不该是他来坐,只不过那边的接应出了问题,冯皓不得不亲自出马,去楚国查看情况,完成任务。 “冯叶,你可要挺住。” 他默默道。 …… “玉儿,玉儿,可找到你了。”小骗子从山坳上下来,一溜烟的跑到玮玉身边。 “哎呀,原来是你的血腥味。” 小骗子注意到玮玉腿上的伤口,先是皱眉,而后一脸轻松道,“没事儿,反正除了疼几天,也不会有什么大碍的!玉儿别担心。” 玮玉见到小骗子,脑海中忽的想起来在无名寺的时光,小骗子还是那个样子——除了看起来更加神棍。 “你怎的会来?”玮玉问道。 “来找你啊,玉儿。”小骗子顶着光头,拄着下巴,蹲在地上笑眯眯的看着玮玉。 “我?为何?” “你是我的有缘人啊,玉儿。”小骗子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啊?”玮玉惊讶,想起了第一次在无名山见到小骗子的时候,那时候他就是一个小神棍,当然,现在也是。 “咳咳,施主,你醒了。”小骗子一手背后,一手端在胸前,脸色时而凝重,时而轻松。 “施主,你醒了啊!” “施主,您终于醒了啊!……” “施主,你……!” “我醒了。”玮玉实在看不下去他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小小身板还要装作一副老成老到不行的样子。 “啊!施主,你真醒了!”小骗子一蹦三尺高,一副惊讶无比的表情。 刚刚复苏的玮玉,着实提不起力气来评价他的演技。 “我这就去禀告玄通大师!” 小骗子一溜烟的跑了出去,一会儿便回来了。 他手里多了个念珠,手端在胸前,口中不知念叨着什么,从门外缓步走了进来。 转头看到床上的玮玉,忽的道了一句,“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醒了。” 沉睡许久的玮玉饿的厉害,一副虚弱无比的样子,有气无力的问他, “玄通大师可来了?” “施主,老衲便是玄通大师,你,醒了,便好。” 玮玉想一口老血喷死他,走个来回儿就是玄通大师了? “净痴。” 玄通的声音在外响起。 小骗子一下子就蔫了下去,赶忙把念珠收起来,两手合十端在胸前,规矩的站在门口等待玄通进来。 “大师,施主醒了。” 玮玉见门口出现的老僧人,一如往昔。 “玄通大师。” 看见再次醒来的玮玉,玄通亦是一副颇为惊讶的神情。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醒了。” …… “喂!玉儿!想什么呢!”小骗子见她走神,一声把她拉了回来。 “没什么,”玮玉沉溺在回忆中不能出来,好半晌才恢复,“你方才说什么?” “喂!玉儿!想什么呢!”小骗子不仅重复话语,还要重复语气,叫玮玉一阵无语。 “我说的是你为何来找我。” “你是我的有缘人呐,自然来找你。” 小骗子一副本该如此的样子。 有缘人,玄通大师曾说过,她是他的有缘人,事实也证明了,他是她的有缘人才对,这一世两次遇难,皆是玄通大师解救,玮玉无以为报。 只不过……玮玉看向小骗子,这小骗子第一次见面便说他是玄通大师,这也是‘小骗子’一名的由来。现下小骗子又说她是他的有缘人,玮玉怎么觉得,这是一个……轮回。 准确是说,是玄通大师的轮回。 玮玉不再深想下去,因为她又听到一脚步声。 玮玉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小骗子立马会意,周围有人。 之所以谨慎,是因为玮玉听到的脚步声缓而慢,若是宋禹,拿着草药及水源回来,脚步应该是急促的。因此,玮玉判断,来者定不是宋禹。 来的人只有一个,或许是那三剑客分开来走,那冯妍呢? 以冯妍的武功,即是是打不过他们三个,也不会饮恨剑下的,玮玉不再担心冯妍。 “出来吧。” 脚步声停止后不久,山坳另一侧响起一个声音。 玮玉有伤在身,不宜走动,更别说是逃跑了,小骗子也是个提不起刀柄的出家人,两个孩子,斗不过他的。 玮玉没有轻举妄动,静静等待那人再度开口。 脚步声再起,玮玉听得清楚,是朝她们这里走来的。 …… 宋禹不仅找到了水源,还找到了止血的药根,正准备往回走的时候,恰好看到了策马奔驰的冯妍。 她解决了那三人? 冯妍也注意到了他,紧急停下来询问。 “她呢?” 她自然是指玮玉。 “在前方不远的山坳。”见到冯妍,宋禹的心放下了不少,但旋即见到冯妍眉头紧蹙,又担心起来,便开口询问,“怎么了?” 话音未落,冯妍驾马再次飞驰,来不及回答他,不能晚了! 宋禹意识到事情不对,拿好东西也向山坳处飞奔。 冯妍骑术甚好,即使是山坡之间也能丛顺入流,宋禹只得步行,这让宋禹无不懊悔自己为何骑马不精。 跑了两步,宋禹又停了下来。 “她不是阿秋……是裕王的人……” 第三十二章 局势难明 宋禹终于赶了上来,冯妍却不知在何处。 玮玉面前那人,宋禹见过一次,那是卫夫子的举荐人,韩家韩大公子,韩宁之。 韩宁之见到宋禹,也是有些印象的稍微思索了一下,待宋禹走上前来,开口道。 “宋先生。” 算是问好。 “韩大公子。” 宋禹回敬道,心中疑惑为何他会在此,点头示意,低下身来看向玮玉,继续道,“如何?” “没什么大碍,老师不用担心。” 宋禹先检查了伤势,倒是不流血了。 简单的用清水清洗了伤口,在用携带着的药膏混着药根,粗糙的包扎了一下,宋禹才停下手来。 “辛苦宋先生了。” 待宋禹起身,韩宁之道。 “是宋某该做的。”静默片刻,宋禹接着道,“只是,不知韩大公子为何会在此处?” 宋禹的心其实是悬着的,方才那冲着玮玉的三剑客,或许还在周围活动,本该身在广陵的韩大公子竟会出现在荒山野岭。要说他与此事毫无关系,宋禹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只是,不知道他,是哪一方的。 韩宁之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语气平静道,“出了事,要来看看。” 宋禹谨慎起来,他怎会知晓出事?消息不会传的这样快的。 “不知韩大公子可见到一个女侍卫?”宋禹问道。 “你见到她了?” 说话的不是韩大公子,是坐在地上的玮玉。 “你没见到?”宋禹蹙眉。 玮玉没有回答,但已经意识到事情有多么严重了。 “如此下去不是办法,我们该离开这里。” 韩宁之建议道。 宋禹眼中微露怒火,旋即被他压了下去,看着韩宁之,“韩大公子说的有理,十三小姐,我们走吧。” 说着,便要低身扶起她。 玮玉接着力道站起身来,此时有韩大公子在场,宋禹不方便似先前一般抱她行路,只得小心搀扶着。 离开山坳之时,玮玉悄悄回头看了一眼那山坳。 她看到不是山坳,是山坳另一边的小骗子。 方才她与小骗子听到那脚步声接近时,无法判断是敌是友,玮玉也知晓自己这个样子无法逃走,只得引过来那人,让小骗子顺着山坳躲在另一边去。 见到韩宁之时,玮玉亦是吓了一跳,不知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他看见自己时亦是有些惊讶,这惊讶倒不像是装出来的,从玮玉这里了解到情况后,韩宁之亦没有表现的很惊讶——他这点倒是蛮像无终的——玮玉当时想到。 接着,宋禹便回来了。 三人下了山,天已经黑了下来,此时本该是回去那个平地,找到小哥他们汇合,但经过下午这一事,谁也不知道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此处离广陵较近。不知二位有何建议?” 玮玉是不想走的,自她从那山坳与小骗子分开,小骗子竟没再出现过,这不似是小骗子的作风。韩宁之走过山坳之后,山坳的另一边发生了什么? 宋禹也是不大乐意的,这韩宁之是敌是友,还没有弄清楚,此处虽与广陵较近,但也不是短时间能到的。且韩家就在广陵,哪里可谓是韩家的地盘。 见二人没有动静,韩宁之虽是没有坚持,但同宋禹说道, “可否借一步说话?” 宋禹没有拒绝,缓缓将玮玉放下来,同韩宁之走到一旁。 “宋先生可是在怀疑韩某?” 韩宁之开门见山,没有废话道。 宋禹见此人倒是爽快,亦不想拐弯抹角,直言道,“韩大公子平白无故的出现,确实可疑。” 韩宁之点点头,表示理解。 “韩某亦不知晓如何让宋先生相信在下,只是十三小姐有伤在身,韩某觉得,无论如何,在荒郊野岭处同你我二人度过一夜,总是不好的。” 宋禹拳头一紧,他这是在威胁? 但即使真的是威胁,也真的有七分在理。 二人回到玮玉这里,宋禹看着玮玉,缓缓将她扶起来。 “你的伤口不能等,去庆陵。” 玮玉轻蹙眉头,最终还是同意了。 在这荒郊野岭之处,倒不是什么好的去处,只不过小骗子…… **** “南无阿弥佗佛南无阿弥佗佛南无阿弥佗佛……”小骗子没有间断的重复着这句话,两只眼睛四处瞅着,缩着脖子,畏手畏脚。 这深山老林,黑布隆冬的,谁知道会突然蹦出个什么东西,小骗子可不敢吓跑。 躲在山坳这处,四处给各路神仙鬼怪念经,希望他们不会深夜出来吓他。 他心底默默的叹了口气啊,怪只怪自己下午那时同玉儿分开后,那玉儿同那公子说的太久,他这一愣神便睡着了。一醒来就是黑夜,玉儿也不见了。 “唉,不该丢下玉儿,自己跑到另一边的。” 小骗子懊悔道。 诵经刚刚一停,晚风就吹起来了,呜呜的,给小骗子吓了一跳,赶忙不顾口渴的继续念叨,“南无阿弥佗佛南无阿弥佗佛……” 刨除小骗子,玮玉还担心的便是冯妍。 虽说她武功高强,一般难以遇到敌手,但路上听闻了宋禹遇见冯妍一事,冯妍明明朝着她这边奔来了,她同韩大公子却都没有见到人影。 韩宁之同宋禹的马匹都在山脚,三人骑马而行,夜路漫漫。 “南无……阿弥佗……佛,佛……”小骗子念叨念叨,便睡着了,以至于满身血腥的冯妍走到他面前,他亦没有察觉。 身上的血迹自不全是她的,多半那三个剑客。 之前同那三人搏斗,却叫那三人逃了。 再遇到宋禹时,冯妍本以为那三剑客朝着玮玉去了,赶忙驾马而行,熟料半路再同那三剑客相遇,来的正巧。 冯妍不会再放过他们。 那三剑客早已经筋疲力尽,从冯妍手下逃走已经用了九牛二虎之力,逃出来后亦没想过再去完成任务——命都不保了,哪里还管任务。 只是世事难料,半路又杀出来了冯妍,三人三命呜呼。 见到此处只有一个不具威胁的小和尚,冯妍放心的将身后背着的一人,放在山坳处,让他靠在这里,尽量舒服些。 冷冷的月光下,只见这人浑身鲜血,一身青白衣裳,如今已看不出模样。 冯妍看他许久,转身离去。 血衣中的白齐,试图睁开眼睛,却没有成功,那女子的背影,倒是熟悉。 第三十三章 小大人儿 “唉呀妈!” 小骗子惊叫跳起,着实被吓了一跳。 他身边这个血人儿是谁?!怎么会躺在他旁边! 那人并未因小骗子大幅度的动作而惊醒,这让小骗子更加慌乱。 “啧啧啧,”小骗子赶忙退后几步,愁眉不展的看着那人,再看看自己的双手,自言自语道,“莫非我昨夜杀了个人?” “哎呀呀!这可使不得!”小骗子身子一摇,赶忙摆摆手,“出家人慈悲为怀,我……” “别念叨了,过来……” 话音未落,那人竟发出了声音。 小骗子倒吸一口冷气,不是死人!? 怔怔地站在那半天,直至那人睁开眼,小骗子才确定这人不是死的。 白齐现在头很晕,身上的血迹并不是他的,昨日那些人来之前他便晕了,迷迷糊糊之中有人将他带走,醒来之后,便在这个光头小子面前了。 迷药的遗留作用还在,白齐头痛欲裂。 “可是身上的伤?” 小骗子看出他的痛苦,上前询问道。 白齐动作微弱的摇了摇头,“是迷药。” 不是伤口就好,那还死不了,小骗子想到。旋即又将这个想法打消掉,他是出家人,怎么能只凭生死断一人。 “那施主还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白齐摇了摇头,向后靠去,尽量让自己舒服一些。 “那施主先作休歇,待身体好些后我们再做打算。” 白齐费力的抬起眼看他,这小和尚是哪里出来的? 昨日同另一队人马分开后,白齐是驾马跟着小哥一路的。 方要上山中猎场,半路却杀出一波黑衣之人,场面混乱异常,慌乱之中白齐似乎是中了什么迷药,浑然倒地,一觉不起。 现下回想起来,昨日之事太过被动,一切都发生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白齐暗叹自己太过糊涂,防备不足。 “小和尚,你打哪里来?” 清醒了半晌,白齐才慢慢恢复过来。 “贫僧自无名寺来,寻自己的有缘人。” 小骗子一副正常出家人的样子,但看起来还是很神棍。 白齐轻咳了一下,觉得这小和尚不似和尚,倒像小混混。 小骗子似乎也感觉到了场面的尴尬,开口道,“咳,贫僧法号净痴。” 白齐尽量忍住不笑,点了点头,朝他一拜,“在下白齐。”随即试着站立起来。 仍有些头晕,但相比之前,要好的许多。 “无名寺,是那个方向?”白齐摇摇晃晃起身,指向南方。 小骗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点了点头,“是那里。” 白齐轻声一笑,盯着那个方向。 “走罢。” 他道。 小骗子注意到了他那个笑容,两眼滴溜溜的转,听他言罢,随他走了。 “你跟着我作甚?” 走了两步,白齐回头问他。 小骗子愣了愣,“不是施主让净痴‘走罢’?” 这下子轮到白齐愣了愣,“净痴小师父不是要去寻自己的有缘人?” 小骗子点点头,说的不错。 “贫僧只从这里走,并不是有意跟着先生的。” 白齐点了点头,转身从另一方向走去。 小骗子斜眼看他,转身跟了上去。 “啧,小师父……” 话音未落,净痴便打断他,“贫僧见此山中危险重重,着实不想让施主独自一人上路。” 白齐这下明白他要作甚了。 定是昨夜的打斗,将他惊吓到,自己又满身是血的出现,这小大人模样的小和尚,定是不敢走了。 那也成,走便走吧。 白齐不再管他,自顾朝前走去。 今日的山林倒是静寂了不少,白齐先朝着昨日说好的剧集地点走去。 来到聚合平地,这里果真有人。 “沈先生!” 卫夫子一下子便认出来他。 白齐眉头一皱,又很快舒展开来。 “卫夫子。” “沈先生去了哪里?怎的弄了一身的伤?”卫夫子满脸的关心道。 “并无大碍,昨日慌乱中分离后,走失了,今日才得寻了回来。”白齐简单解释道。实际上,他亦不知晓自己是为何被迷晕,又为何被带走的。 “没事就好。” “九少爷呢?” 白齐问道。 “九少爷已经被人送回去了,老夫是在此等候十三小姐的。” 卫夫子回答道。 白齐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了。 “这位是?”卫夫子注意到白起身后的小和尚。 “是南边来的小和尚,半路遇见的。”白齐简单介绍道。 卫夫子显得有些焦虑,示意白齐一边说话。 白齐回头看了看小和尚,又转身看着卫夫子,上前走了两步。 “这林中有异,老夫怕这小子……” 卫夫子欲言又止,但白齐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一个孩子能做的出来什么?想到这里,白齐心中有了几分思量。 “净痴小师父,此处已经安全,小师父可以继续自己的旅途了。” 任谁见了,这自称法号净痴的小和尚,都觉得他一个小孩子做不出来什么,正因为如此,才让白齐更加小心。 机智如他,小骗子怎么会不懂他们大人心中这些弯弯绕绕。 本想以心中正义感同他们理论一番,但想到他们人多势众,旋即将之前的想法打压下去了。 君子报仇十年都不晚,何况他是出家人,整日说什么仇什么恨,要度化他们,要度化! 看你们以后变成一个个光头,小骗子心中念念道。 “贫僧就不打扰诸位了。” 小骗子双手合十,抬脚走了。 见小骗子走了,白齐这心稍微放心了些,这卫夫子有异,那小和尚是不是好人,玲珑剔透心的白齐一看便知,若真让卫夫子盯上了小和尚,小和尚或许就危险了。 “十三小姐还未回来?” 白齐转身问道,等待他的却是一刀架脖。 “沈先生最好选择沉默,否则你的反抗,只会给你带来危险。” 卫夫子一改脸色,恶狠狠的说道。 白齐心中一紧,不知道他动作这样快,那小和尚刚走他便停不住了。 “放开我!” 刚刚离开的小和尚也被抓到,正在一人怀中挣扎。 “哼!别以为老夫看不出你们两个是一伙的!”卫夫子哼哼道。“方才你叫他走,就是让他去通风报信?异想天开!” “把他们带走!” 不给白齐说话的机会,白齐便再次陷入昏迷。 卫夫子松了一口气,一晚没见到沈卿,以为他去找了救兵,没想到只是一个半大的小和尚。 第三十四章 初显由头 牢房里并没有像样的窗子,甚至阳光想射进来都没有地方能钻进来,让这里分不清白昼黑夜。 唯一可以点滴些许光芒的地方,便是西北角的那微微裂了缝隙的墙角——那里甚至连大一些的蚂蚁都难以进来。 漆黑的狱牢,一人的身影在其中难以看见,恍恍惚惚能看见个轮廓,也应该是日头最足的时候。 唯独他缓缓睁开的眸子,仿佛是深渊宇宙之中独有的星光。 墨色之中,悄无声息的传来一声叹息,细细回想,其中无不包含着无奈与惋惜,但更多的,是那失落之感。 无终合上眼眸,在沉寂中沉寂。 …… 关不了他多久的。 越王明白。 但就要趁此时,将局势挽回。 “王上,这些皆是从裕王爷府中搜到的东西。此外,刘大人求见。”德安回禀道。 越王先不去管那刘会,起身在那些东西面前转了一遭。 “这是什么?” 越王在一件很奇怪的东西前停下来。 德安伸头看去,是一块柳木疙瘩,还有一把刻刀。 “回王上,这东西放在书房,德安见其甚是奇怪,便拿来了。” “裕王府的人如何解释?”越王问道。 “说是三年前从彭城带回来的,一直就放在那里。” 越王听罢眯起双眼,三年,彭城,这无一不让他想到那个女子。 这几年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状态,反而让他的思绪清晰了不少。 那个自称宋秋的苏唯……越王越想,越觉得他错了。 那女子,或许不是无终的人。 无余始终难以接受这件事实。 当年彭城水患一事,张致远奉命去查灾银被盗,此事看起来是圆满完结,背后操纵之人是允佐身边的夫人谢娘。谢娘也被下令处斩。 而被当做同伙的苏唯,亦是死后身首分离,同谢娘一齐,当街示众。 届时怒火上头,无余也是糊涂。 若苏唯真是无终安排在他身边的,为何费力的让他去怀疑允佐。 无终和允佐,本就是一条船上的。 虽然此法能让越王更加排挤允佐,但此法对于允佐在朝中的话语权可无半分帮助——胆敢在王上身边安插人手,被发现后没有人会担待他。 总之,无终若真想在无余身边安排眼线,不会选择如此繁琐复杂的方式。 那采温,那青燕,哪一个是无余想到过的? 一个是姒家来的,一个是允家来的,无余不会想到的。 可今日不同往日,无余终于是抓住了无终的小辫子。 关他进天牢,便是无余反击的第一步。 接下来,他还要扭转局势,将政权完完全全握在手里! “宣刘会。” 刘会在外面等了许久,也不见王上传唤,伸着头往里面看了半天,看的头都酸了,终于把德安盼来了。 “安总管。”刘会赶忙打招呼。 “刘大人请随我来。” 刘会赶忙跟上德安的脚步,走了进去。 “微臣,拜见王上。” 越王摆摆手,示意他起来,此时他已经走到龙椅,坐了下来。 “这次你做的不错,寡人要嘉奖你。” 越王说道。 一听嘉奖,刘会心中赶忙乐了,面上难以忍住的喜悦流露,“这是微臣该做的!” 他拜谢道。 像刘会这种毫无势力做靠山墙头草一般的人,越王见得多了,他那些心思,越王也懒得计较,若不是他手中实在无人可用,他也不会想到用刘会,来做这件事。 “此番检举了裕王一事,你功不可没,不必谦虚。” 刘会脸上笑开了花,怎么都止不住,他仿佛看到了功成身就后的自己。 在裕王一案中,越王以假账一事,让无终入狱——这其中也有较量的意味——无终私自盗取灾银,送往前线,越王在此事上扳倒裕王,可谓反手就是一掌。 刘会的美梦,直到回府之后,躲在房中许久的剑刺入心脏后,仍在做着。 **** 白齐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到了柴房。 小和尚就在他的旁边,看那样子,睡得挺香的。 手脚被绑住,白齐明显感觉到双腿酸麻后的疼痛感。 忽的白光射入进来,白齐有些睁不开眼睛。 “带走!” 同昏睡前一样的话语。 白齐被人猛地带了起来,再见到卫夫子,已经身在柳家大堂了。 小和尚迷迷糊糊的还没有睡醒,站在大堂时,还想用手揉揉朦胧睡眼,却发现手被束缚着,没法动弹。 “说!” 柳重桓猛然砸下茶杯,很是气愤。 林氏也是难以压住自己的怒火,眼瞅着就要爆发了。 小和尚被这一杯子砸下去,瞬间清醒了不少,抬眼怔怔看着这些陌生的人。 白齐亦是被吓了一跳,他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不说?老夫有千百种方式让你开口!” 柳重桓气的脸都红了。 白齐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此时若不开口,柳老爷是真能拿出千百种方法对他。 “柳老爷莫急!沈某还不知晓发生了何事?” 即使是被柳家抓住,不应该是卫夫子,怎么还是他? “哼!不知发生何事?老夫的十三姑娘身在何处!老夫的九少爷又为何遇难!你不知发生何事!?” 白齐终于是明白了,原来是将他看成此次事件的主谋了。 小和尚见白齐那神情,就知道这家伙刚刚明白过来,不禁白他一眼,这么点事,小和尚都看出来了。 可是,这家伙被抓道,关他什么事啊?小和尚委屈。 “咳咳,贫僧和此事无关,不知为何无缘无语将贫僧也抓了来?” 小和尚试图发声道。 说到这里,柳重桓看向站在一旁的卫夫子。 卫夫子赶忙站出来。 “当时沈卿满身是血的回来,还带了这个光头小子,老夫让沈卿放了他,他还真就放了,老夫就觉得事有蹊跷,因此就……” 柳重桓皱眉想了想,当时事发突然,卫夫子这种做法倒也能理解。 “各位施主,贫僧还去寻有缘人,实在等不得……请问,贫僧可以走了吗?” 小骗子说的倒是义正言辞,仿佛要事在身一般,但柳重桓看他,怎么都像在看一个神棍…… “咳,小师父,既然来了柳家,没有不作客就走的道理。来人,松绑!” 柳重桓既然确定不了他的身份,那么先将人留下来也不会有错——眼皮底下,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孩儿,折腾不起来什么。 第三十五章 策划之人 小骗子倒吸一口冷气,这大老爷的意思是不会放走他,看这架势,小骗子是没有反击的余地,只好乖乖接受了。 “老爷,沈卿该如何处置?” 卫夫子还是比较关心白齐去向。 柳重桓审视的看了看白齐,似乎是在思量。 白齐直了直身子,似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对卫夫子的控诉的一种宣誓。 卫夫子瞥眼看他,模样表明了不信沈卿与此事毫无关系。 “不知小师父法号?” 柳重桓转头看向小骗子。 “咳,贫僧法号净痴。” 嗯,果真是个小神棍,柳重桓心道。 “净痴小师父,不知你可认识眼前之人?” 柳重桓指的自是白齐。 小骗子转头看看白齐,白齐也转头看他,竟然见到小骗子点了点头,不禁瞪大双眼,小骗子见状,赶忙又摇了摇头。 柳重桓眉头一皱,“到底认不认识?” 小骗子两眼滴溜溜的转,琢磨着怎么回答才好。 “本是不认识的,”小骗子试图解释道,“如今也算不得认识。” “作何解释?” 柳重桓不清不楚,这小神棍到底在说什么。 “总之,是不认识的!” 小骗子也不知怎么说了,他连这浑身是血的人的名字都不知晓……不对,似乎他是说了自己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那大老爷叫他沈卿,可他记得的名字却不是这个。 白齐忽的意识到自己当初见到小和尚时,一不小心说出来自己的真实的姓名,此时本是平静等待审判的心,一下子悬空。 他与九少爷和十三小姐遇害一事毫无瓜葛,但如果被人发现他的身份是假的,那么柳家对他的怀疑,便不会减少半分。 白齐! 小骗子想起来了,赶忙转头看向白齐,试图眼神传递消息。 嘿!我知道你不是沈卿。 小师父,别拆穿我。 有什么好处? …… 哼! 小骗子转过身来,白齐心道这下完了。 “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确确实实在昨日之前从未见过此人。” 言罢,柳重桓又不得不换种方式问道,“那可请净痴小师父讲一讲此事的经过?” “咳咳,”小骗子先起了个气势,开口道,“若大老爷相信贫僧,自是可以的。” “你讲。” “回大老爷,月余前,贫僧便奉命下山寻找有缘人,昨日途径山林,忽的闻见一阵血腥。 出家人嘛,慈悲为怀,贫僧就顺着去看看。” 说到这里,小骗子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光头。 “嘿嘿,谁知走了半晌,有些累了,靠在一旁是山坳就睡着了,一觉醒来,身边便出现一个血人。施主您是不知道,当时可把我吓了一跳。您看看他这模样,当时可比这吓人的许多……” 小骗子讲的滔滔不绝,柳重桓赶忙摆手示意他停下来。 小骗子咽了一口水,幸好让他停下来了,不然他还不知要再说什么。 “净痴小师父,还请留下多住几日。柳洪,带他下去!” 柳重桓已经知道了大致过程,这小和尚虽然像个神棍,但说的话……虽然也不太可信,但此时别无他法,先将人留下来再说。 柳洪接到命令,上前带走了小骗子。 临走时,小骗子又留下一个眼神给白齐。 看在你那时送我走的份上,我也保你一次。 白齐知晓他的意思后,心底存了一份感激,这小和尚还是很有人情味儿的。 对于这个沈卿,柳重桓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他参与了此事,也就是说,他无法处置沈卿,只得再关他起来,随后打算。 林氏却不干了。 “我儿子陷于危难!怎么这么草率就解决了!”林氏不同意柳重桓的做法。 柳重桓刚想解释不是如此,但来了脾气的林氏怎么会给他机会 “沈卿!你今日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是别想起来了!” 林氏转战白齐,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白齐倒是很少在女子身上看到如此模样,这柳家主母,还真是不好惹的。 “大夫人冤枉!沈某愿意说清楚一切!”白齐抓住机会,低头一拜。 林氏不说话,算是给了他这个机会,让他解释。 “昨日奉命,在九少爷身边协助山林实战射击,可到了山中不久,同十三小姐分开后,就冲出一波黑衣人来,沈某躲闪不及,慌忙之中逃窜到了边侧,届时场面过于混乱,但沈某始终记得一切要以九少爷为主。所以就赶紧去找九少爷,只是当时的场面实在是混乱的难以描述,人群之中难以找到九少爷。 而此时有黑衣人看到了沈某,沈某为了躲避追击,赶忙离开了,许是逃跑的路上的磕碰,竟让沈某昏迷倒地,醒来时,便已经是黑夜,沈某的身上还具是血迹,周围太过漆黑,看不出去。 说实话,沈某胆子小啊,就知道自己身上黏糊糊的东西是血迹,就吓得不行了,敢忙逃离了那个地方,到了一个山坳,停下了休息,一休息便是一夜,醒来之后,那小和尚就在身边了。现在想想,应该是夜晚太黑,让沈某看不出去,就忽略了小和尚的存在。” 白齐一口气说完,自认为故事编制的滴水不漏。 那打斗的场面他并未见到,因为当黑衣人出现时,他便昏过去,因此不敢过多描述。 林氏始终聚精会神的听着他说,仔细推敲哪里不对劲。 知道自己夫人对此事上心,柳重桓自然不能放松警惕,何况遇害的是自己的儿子,还有主子送来的姑娘。 “一面之词,何以证明?” 柳重桓问道。 “沈某说的句句属实,着实没有撒谎。” “这么说,是没有证据?”柳重桓抓住重点,不计较别的。 白齐一噎,没有回答。 “沈先生,此事你的怀疑还是最大的,请恕老夫并不能放了你。”柳重桓拿出柳家家主的威严,严肃说道。 林氏憋着火,却找不到白齐话里的毛病。 “卫先生,将沈卿先带下去,看管起来。” 柳重桓最终吩咐道。 林氏也没有反应,她没办法反击白齐的话。 待所有人都下去,林氏气呼呼的问道柳重桓: “我不管,若此事老爷不查清楚是谁要害我的孩儿,我林梅如定不会罢休!” 柳重桓一听这话下了一哆嗦啊。 因为此事的策划者,便是他自己啊! 第三十六章 昏迷不醒 或者说,他主子才是真正的背后策划者。 主子入狱之前,已经叫他安排了昨日的事情 柳重桓本来不该着急的,因为主子虽然让他安排了刺杀一事,但九少爷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柳重桓怎会舍得真叫他受苦。 请的人都是三脚猫的功夫,根本不会出现太大的死伤。 但听闻了昨日山林中发生的一切,柳重桓只觉得后怕,幸好,幸好他的九少爷回来了。 只是,主子带回来的玉儿姑娘却不见了踪影。 主子安排给他的事情中,并没有玉儿姑娘的部分,这也是为何柳重桓特意吩咐卫夫子要分开九少爷与玉儿姑娘,为的就是怕伤及玉儿姑娘。 事情结束后,卫夫子特意在事前说好的地点等待玉儿姑娘,等了一夜,却只等到满身血色的沈卿。 而且据卫夫子回来禀告,来的人各个身手不凡,若不是他早有准备让人将九少爷带回,恐怕九少爷就难以保命。 每每想到这里,柳重桓都会吓得汗湿了衣襟,他不敢说这件事,更不敢将此事告诉林氏。 面对此时火气冲天的林氏,柳重桓只好心虚的道自己定会找出幕后真相,给小哥和玉儿一个说法。 得到柳重桓的再三保证后,林氏才略微安心的离开。 广陵韩家的信件,本该今早就到了延陵柳家的府上——韩宁之特地命人连夜送信,以报平安。 昨夜到了韩府后,玮玉悬着的心才微微放了下来。 路上一切安稳,即使到了韩府,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韩宁之安排了她的住处后,还好心的叫了个嬷嬷来服侍。 一觉睡到了白日。 快到晌午了才吃早饭,这件事让嬷嬷很看不惯,嬷嬷是看着韩家两个公子长大的。 大公子很少与其他官家世家小姐来往,今日却直接带了回来,还是在大半夜带回来的,这贵小姐更是个不懂规矩的,睡到日上三竿才肯起来。此时吃饭,也是没个贵族小姐的样子。 总之,嬷嬷是极其不满意大公子带回来的这个小姐的。 “噔噔。” “方便进来吗?”外面响起敲门声,还有韩宁之的问候。 女子的闺房,自是不能随意出入的,但如今形势不同,韩宁之也就将那些规矩免了。 至于玮玉,向来不计较这些,直接开口道,“请进。” 嬷嬷的脸色更加不好看,耷拉着脸就去开门。 “大公子。”她请安。 韩宁之示意的点了点头,关注点全在玮玉。 “十三小姐。” 玮玉看他神色有些慌张,是出什么事了? “怎么?” “你且同我来。” 玮玉听得出他语气的急切,顾不上碗里的那口粥,赶忙随他出去了。 嬷嬷剜了她一个眼神,送走了大公子和玮玉。 随着韩宁之来到堂前,宋禹也在。 但最让人瞩目的,是堂前瘫坐在那里,浑身血迹的人,玮玉看见那把大刀,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冯妍那把。 “怎么回事?” 玮玉惊讶道。冯妍受伤了? “今早开门的小厮在门前发现的。” “可还发现什么了?”玮玉追问道。 韩宁之摇了摇头,“一直昏迷着,还不知怎么办。” “先抬到我的屋子里吧,躺在堂前不是办法。”玮玉说道。 冯妍毕竟是女子,在众人面前这么瘫坐着不成体统。 韩宁之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人是柳家小姐的,他说了还不能作数,所以才带她过来。 玮玉此时有些担心了。 连冯妍都能重伤至此,那么对方的人得有多厉害啊。 宋禹见到昏厥的冯妍,也很是疑惑,他上一次见到冯妍,冯妍身上,可是并无半点伤痕。 女子闺房,男子莫进。 韩宁之已经让人去请了大夫,嬷嬷同玮玉在房里一同照看床上的冯妍。 玮玉不经意的将手搭在冯妍的脉搏之上,反复确认了好几次,可得出的结论还是不变, 虚弱至极,仿佛……死掉一般。 只有微弱的气息,让人知道她并未死亡。 玮玉提出将冯妍身上的衣物先脱下来部分,嬷嬷自是不懂的这些,只觉得那些血迹看着怪瘆人的。 趁着脱衣的时候,玮玉检查了冯妍的伤口。 虽伤口很多,却刀刀都不是致命之伤。 那么冯妍此时的状态就很难解释了。 大夫来了,被玮玉请到屋里,韩宁之同宋禹一齐在外面等着。 “嘶…” 那大夫把脉过后,很是不相信自己的判断,又赶忙再诊一次。 结果一样,同玮玉想的也类似。 气息薄弱,若有若无,是断气的预告。 不会如此简单的,玮玉心道。 “老夫行医多年,不会判断错的。”看玮玉不相信自己,大夫又解释了一遍。 可玮玉还是不信。 大夫无奈的出去,韩宁之将其留下来问话。 “那小姐拧的很,那人都没气了,还不信老夫的话。” 大夫的医技被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怀疑了,有些不悦,留下这句话就走了。 宋禹同韩宁之对视一眼,又看向那闺房。 二人此前都看过,那女侍卫的气息的确如同死亡一般,之所以找大夫来,是想确定一番,可如今大夫都发了话,柳家小姐怎么还不动作。 人要真死在了姑娘的闺房——韩家院落也好,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大夫那话,嬷嬷也听进去了,见这贵族小姐一直不动,上前提醒道, “小姐,这姑娘……没气了。” “不,她还活着。”玮玉笃定道。 那大夫也知道冯妍是有气息的,只是气息难以维持生命,但这不代表她死了。 这小姐太轴了,大公子可不能看上她。 “不是啊,小姐,大夫都说了……”嬷嬷继续劝道。 “不,她还活着。”玮玉一个字不带差的又回复了过去。 嬷嬷气的够呛,就看着这个贵族小姐眼睛不眨的盯着床上躺着的那个姑娘。 想了想,嬷嬷转身出了屋。 “大公子,您快劝劝吧,再不劝,那姑娘就……在咱们屋里了啊。” 嬷嬷说的不避讳,韩宁之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只不过人是柳家小姐的,他一个外人,不好做主。 此事,还是要看柳家小姐。 宋禹虽然不知十三小姐还有执意,但他的直觉告诉他,十三小姐的做法,或许是对的。 第三十七章 慌不择路 冯妍是傍晚醒的,嬷嬷刚刚从房里退去,冯妍就醒了,将她吓了一跳,以为是诈尸。 若玮玉猜的不错,冯妍应是中了某种调节气息的药物,以至于脉搏薄弱。 冯妍醒后,玮玉同她讲起此事,冯妍亦有这种感觉。 “昨日发生了什么?” 玮玉问道。 冯妍脑子还没清醒,就一手拿起床边的大刀,没有回答玮玉的话,而是先抱着她的刀仔细看了看。 没有损害。 冯妍又抬眼看看玮玉,道,“宋禹?” “你说宋老师?” 谈话至此,宋禹同着韩宁之一齐来了。 冯妍使劲儿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可好些了?”宋禹问道。 “总之是醒了。”玮玉答道。 宋禹点点头,继续道,“昨日取水的时候,遇见冯姑娘了,还同她讲你在前方,冯姑娘一听便头也不回的走了,我回去后却没见到。不知冯姑娘去了哪里?” 冯妍醒后,头部很是混乱,一点回答他的意识都没有。 “她需要休息。” 宋禹二人看了看情况,此时的冯妍的确说不明白,欲想先退下去。 冯妍又摇了摇头,“不用,好了许多。” 二人转过身来,对视一眼,给冯妍一些时间适应。 “昨日那三人逃离后,我便去寻,半路听说……小姐,在前方,以为那三人是冲着她去的,所以急速赶了过去,却遇到另一波杀戮,和那山坳离的不远,三剑客也在其中,冯妍便趁机将他们杀了。之后,便一睡不起。” 事件倒是简单,但是一睡不起,便有些可疑了。 “见你还不大清醒,还是休息片刻再想吧。”玮玉看着冯妍一脸关心道,转头又看向韩宁之二人,“你们觉得呢?” 韩宁之点了点头,他是韩家人,没有意见。 “那如此,我同韩兄便先回去了。” “嬷嬷帮我去送二位吧,顺便帮我打盆水来。”玮玉吩咐道。 嬷嬷虽是不愿意被这位贵族小姐使唤,但大公子在场,贵族小姐也算半个主子,还是乐着应下了。 “那你先歇着,昨日辛苦你了。” 送走了他们,玮玉也起身,对着冯妍嘱咐了几句。 冯妍此时已经恢复了大半,表情有些疑惑,“你……小姐不是?” “不是什么?”玮玉一笑,打趣道,“还是迷糊着呢,休息吧。” 冯妍点点头,她本以为玮玉将他们都支走,是要单独询问她。没想到她就这样走了。 她还是看不透她吧。 为什么用还呢? 冯妍或许还没清醒。 “宋兄先回房休息,宁之也先回去了。” “韩大公子请。” 宋禹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去。 “老师。” 还未进屋,玮玉的声音便出现在身后。 “十三小姐?” 玮玉上前几步,道,“可否进屋说话?” 宋禹作了一个请的手势,两人前后脚走了进去。 **** 已经是第二天了,小姐还没有回来,在小院里的小福,快要着急死了。 走在院子里来回踱步,苗儿也是心神不宁的,小福在她面前晃来晃去,晃的她头都晕了。 “小福呀!你,”苗儿刚想开口阻止她再继续走来走去。 便见小福忽的停下脚步,一脸的正经样子。 “不行!我得去找夫人!” 说着,抬脚就走,苗儿一听这话赶忙起身拉住她。 “你干什么去你!”苗儿严声厉色道。 “去找夫人!问她我们小姐哪去了,苗儿姐,你别拦着我。”小福挣扎着,想要脱离苗儿的束缚。 “别去!”苗儿加大手里的力度,不让她走,“小姐怎么说也是柳家的十三姑娘,夫人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你我二人有什么权利去质问夫人!” “我没去质问,我就是问问小姐在哪。” 小福辩解道。 “你去了也帮不上忙,老爷夫人若是知道小姐在哪里,一定会派人去救她的。” “你是说老爷夫人他们都还不知道小姐在哪里?” 苗儿皱眉,默默道了一句,“听其他人是这么说的。” 小福动作缓了下来,有些犹豫的样子。 苗儿见这法子有效,又加了把火,“所以,你才更不能去。这样只会添麻烦的。咱们是下人,别有那么多主意,答应苗儿姐,别去找大夫人。” 小福看着苗儿,点了点头,算是答应她了。 “好了,我去做午饭,等小姐回来,还要咱们伺候呢,咱们可不能饿的没力气了。” 苗儿见小福没了刚才那股气势,知道她这是蔫了,安心的离开了。 只待苗儿一走,原本萎靡的小福又振作起来。 苗儿姐是个安稳的,担心夫人责怪,小福理解她,可小姐至今未归,小福不能干坐着等她,既然老爷夫人不知道小姐在哪里,那么柴房那个人呢? 想到这里,小福没有回头的就奔向柴房。 “小福啊,给我打点水进来!” 苗儿冲着厨房外面喊道,半天没听到小福的回应,出门一看,哪里还有小福的身影。 “这小福!怎么就是不听呢!”苗儿一跺脚,厨房里的炉火还烧着,赶忙跑了出去。 小福没敢停下来,朝着柴房,一路小跑。 听说柴房里关着的,是前两日抓起来的沈书童,那个书童这么坏,未出阁的小姐都要抓,小福想到这里,心里有些害怕,不敢停下脚步,生怕停下了,就走不动了。 小姐,小福要救你。 “哎呀!是谁这么慌慌张张的!” 小福跑的太快,竟撞到了别人,这声音小福熟的很,是老爷身边那个柳洪管家。 头都没敢抬,赶忙跪了下来,“小福不是故意的,还请主子息怒。” “是十三姑娘边上的小福啊,快起来吧。” 说话的人换了一个,小福没听出来。 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去,原来是广陵韩二公子。 “还不谢过韩二公子!”柳洪大声提醒道。 “谢韩二公子。”小福又低下头来行礼。 “没事儿,你这么慌张是做什么去?” 一提这事小福就委屈起来,哭丧着脸正要开口,柳洪便一旁训斥道, “哭哭啼啼的成什么体统!” 吓得小福连忙收起了眼里快要掉下的泪花,诺诺说道,“我家小姐已经两天没回来了,韩二公子,你快帮帮小福吧。” 第三十八章 功力之上 所谓慌不择路,就是说小福这样的。 韩二公子是什么人,是广陵韩家的二公子,是她这个小小的奴仆就请得动的吗。 不过小福也是急的上火,别无出路了。 苗儿此时也赶了上来,一见三人这形式,就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事了。 “韩二公子。”苗儿先行了个礼,随即冲着洪管家看去,“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也是十三姑娘院里的吧。”洪管家道。 苗儿赶忙点头。 “快把她给我拉回去,在这儿发什么疯。给客人瞧见了也不知羞的。” “小福给您添麻烦了,小福也是太关心小姐,洪管家可别责怪小福。”苗儿赶忙替小福解释。 洪管家摆摆手,示意此事就这么过去。 洪管家想撵走小福,苗儿刚要拉小福起来,却被韩宇之拦下。 “索性今日来,也是为了此事。小福姑娘呐,此事急不得的,你先回去等消息,你家小姐一定会回来的。” 听了此话,小福的心稳了不少,韩家二公子名声在外,他应该不会说谎,更不会去安慰一个小丫鬟,小福便随着苗儿回去了。 “哎呀,我的汤!”走到小院门口,传来的糊锅味就提醒了苗儿,苗儿剜了小福一眼,留下一句,“回头再找你算账!”赶忙跑到厨房去了。 小福赶忙低下头来,停顿了一会儿,也走近厨房去帮忙。 “算你还是有良心的。”苗儿看她一眼,眼底里是闪烁着佩服的。 冲小福敢冲出小院去找其他人帮忙这一点,苗儿就是佩服的,她就做不到,她做不到。 小福知道苗儿也是为自己好,嘿嘿一乐,此事便算揭过去了。 不对,没有揭过去,柴房里的那人,小福还没问他知不知道小姐的下落,原本平静下来的小福,心里又盘算起来。 …… 广陵,韩府,玮玉院落。 韩大公子在门口徘徊了一下,四处看去,像是在确认有无外人,随即,走近门口,并没有进去的打算,而是偷听。 假山后的宋禹,收回目光,低眼看了看玮玉。 “你说的不错,韩大公子确是有猫腻。” 方才玮玉单独去找了宋禹,说的便是此事。 韩宁之忽的出现在山坳处,十分的蹊跷,只是没有证据,玮玉不能确定他是否和偷袭有关。 方才冯妍所言之事,似乎另有隐情,玮玉特意明显的支开其他人,让他人误会自己要同冯妍单独谈话,韩宁之若真与此事有关,定会回来查实冯妍有什么遗漏之处。 “哐!” 屋子里突然传来东西倒地的声音。 “糟了。”忘记她还有这招,玮玉忽的说道,从假山后跑出来。 冯妍的警惕性最高,她要是误手杀了韩宁之也是有可能的。 门口景象刚刚入眼,玮玉便被吓了一跳,有危险的不是韩宁之,是冯妍! 冯妍不离手的刀,此时正握在韩宁之手中,直指冯妍。 玮玉倒吸一口冷气,居然有人可以躲过冯妍的刀! “冯妍!成何体统!” 玮玉最先反应过来,对冯妍斥责道。 冯妍也是愣住,她的刀,从未失手。 韩宁之见玮玉从假山后出来,再看看眼下这形式,忽的明白了这是玮玉的计谋,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咻!” 韩宁之收起冯妍的大刀,刀柄冲向冯妍。 “冯侍卫的刀,还是不要总见光的好。” 冯妍也不见外,一手收回自己的刀柄,猛然冲向韩宁之。 这一手太过迅猛,让玮玉瞧的并不清楚。 但韩宁之竟然躲了过去。 “承让!” 佩服了,冯妍佩服了,她的刀,最近是不该再见光,至少,在可以一招杀死韩宁之之前,不能见光。 “承让。”韩宁之恢复身形,定睛看着玮玉。 玮玉双手紧握,太容易了,韩宁之若想杀了她,太容易了。 “管教不周,是十三的错。”玮玉先发制人,揽下错误。 “冯侍卫机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柳家能让如此人物保护十三姑娘,可见十三姑娘的重要性。”韩宁之语气不佳,似带怒火。 宋禹也从假山后出来了,方才他瞧的清楚,韩宁之的武功在冯妍之上。 冯妍的能力,他是见识过的,一人敌三,不成问题。 可见韩宁之的武功,应该远在她之上,因此,躲在假山之后,不是什么明智之举,韩宁之一旦起了戒心,一定会发现他在此处,倒不如自己出来的好。 “韩兄,对不住了。”宋禹抱拳道。 “无妨。”韩宁之一摆手。 “换位思考,你们确实该是如此。”他补充道,“进屋说话。” 玮玉同宋禹对视一眼,双双进了屋,冯妍也跟了进去,将门关好。 几人坐了下来,隔着一定的距离。 “有什么事情可以直说,韩柳两家向来交好,必不会因此小事而有变化。”韩宁之给出了承诺。 玮玉握紧的双手渐渐松动,开口道, “韩大公子说的是。多谢韩大公子理解,不过,”话锋一转,“十三不能理解的,是韩大公子为何忽然出现在山林之中,柳家人又为何迟迟不来?” 玮玉一句话点到了点上,她所说的,正是事件的关键。 “通知柳家的信前夜我便让人送去了,至于柳家人为何迟迟不来,我却不得而知。为何出现在山林?那还是要问你们柳家了。” “哦?”玮玉不解。 “是柳老爷写信请我前去,至于什么事情,信中没有说明。” “信件可还在?”玮玉越发觉得此事朦胧一片,看不清楚。 “自然。” “你认得家父的字迹?” “柳老爷同家父多有书信往来,见得多了,自然认得。” 玮玉没办法确定信件是否是柳重桓给的,因为她并不认得柳重桓的字迹。 “可否一看?”宋禹提议道,他应聘先生一职时,柳重桓曾给过他批注,他的认得的。 “自然。” 书信不一会儿便到了,宋禹一看,确是柳重桓的字迹不假。 气氛一度变得沉默。 “咳咳,”冯妍试图寻找存在感。 众人朝她看去。 “我所中之毒,是假死药,可让人的气息暂缓,如同死人一般。至于神志不清,也是这个药物的副作用,还有一人,也中了此毒。” “是谁?” 冯妍看了玮玉一眼,回答道,“沈卿,沈先生。” 第三十九章 你要干啥 白齐? …… 柴房的门被推开,刚要睡着的白齐极不情愿的睁开了眼睛,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偷偷进来,又将门悄悄关起来。 那身影朝他走来,背对着月光,看不清模样。 他脚步很轻,两眼在夜里也炯炯有神,泛着光亮。 “沈书童。” 白齐听出他的声音,是小哥。 “九少爷?” “嘘。”小哥赶忙底下身子,用小手紧紧捂住他的嘴巴,白齐的手脚被绑着,反抗不了。 “你别说话,我相信你是无辜的。”小哥小声而坚定的说道。 白齐心中微微悸动,他这个书童没白当啊,还是拉拢了人心的。 “但是爹爹和母亲不让我放你出来,所以你还得等等,等到玉儿回来,就能证明你的清白了。” 小哥压低声音,诚恳的看着白齐。 白齐被他捂住嘴巴,点了点头。 “你能跟我说说,那天都发生了什么吗?”小哥继续问道。 白齐又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可以给他讲一讲。 小哥放手前提醒道,“那我放开后,你别太大声哦,不然就会被发现了。” 白齐再次点点头,再三保证,小哥渐渐松开手来。 “九少爷,你肯相信我,我很感激。只是这件事我真的一点……唔……。”白齐说道一半,嘴巴又被捂上 “我不是说了,只说那天发生的事就好。”小哥提醒道,依旧很有耐心。 白齐第四次点点头,待小手从他嘴上拿开后,继续道,“那日我同九少爷一起,同十三小姐分开,当那些黑衣人来临之际,我便被人迷晕,一觉醒来便到了一个山坳处,遇到了那个小和尚,接着就找到卫夫子,被带回来了。九少爷,你要相信我。” 小哥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一脸的小诚恳,“沈书童,不是我不想救你,只是你不说实话,我是救不了你的。” “我说了实话啊。” 小哥摇摇头,“不不不,你说的不是。” 白齐看着这个面不改色的小大人,忽的觉得自己被他耍了,略有不悦的道,“九少爷,事实就是这样的,沈某不会说谎。” “白……齐?” 白齐忽的两眼睁大,惊讶无比。 “嘿嘿,看来我说对了。”小哥笑的天真,可这笑容在白齐眼里,却是极为恐怖的表情。这个九少爷,真的只是小孩子? “嘿嘿,你不用惊讶,这里认识你的人不少呢。” 白齐背后被绑住的手心已经出了汗,思绪忽的回到那日与清水分离之时。 …… 黄昏分别,最难再相见。 白齐一路南下,服刑三年,岁月交与他的不仅只有外貌的沧桑,更叫他看清了局势。 曾经的他,空有满肚子的墨汁,却为着上位权利,而自顾的埋没了才华。 如今天下局势大变,三方势力分割不下,他若想成就一番,第一步,便是择出心之所向。 东越的裕王,心狠手辣,当年的苏唯便是他的手下,最终也难逃一死。 而西晋,同东越争斗多年,一直处于下风状态,若不是后有北燕王助阵,恐怕早就被东越覆灭。 如此,他心之所向,是南楚。 南楚的穆家,多年来没有放弃过招揽天下贤士,他若去投奔那方,身有作为也说不定。 带着期待与忐忑,他一路南下来到了南楚穆府。 不出他所料,穆府收纳了他。 得知他的来历后,更是顺利的见了南楚的三皇子,熊子显。 熊子显查出淮南的柳家同东越裕王有着不可知的联系,便派苏韦前去,谁知苏韦来的第一日便被抓住。熊子显不得已又派了他前来。 一是搭救苏韦,二,便是一种考验——能力与忠心。 沈卿的身份,进入柳府的渠道,具是白齐事先打理好的。 冯妍的在场,是他猝不及防的,但冯妍并没有挑明此事,如同不认识他一般,又叫他放开手来,查找苏韦的下落。 如今想来,恐怕冯妍早就将自己的身份通知给了裕王,以至于当下他的身份暴露! 白齐思绪飘回来,眼看着九少爷。 “你偷听的能力倒是厉害。”白齐试探道。 小哥毕竟是孩子,一听他这么说,还没反应过来,表情就显露在脸上了——被你发现了。 “呵,即使我是白齐,又不能说明我同十三小姐的失踪有关系不是?”白齐现下清楚了,不能将九少爷看的太简单,至少不能当做孩子。 小哥不喜欢白齐这个态度,就好像厉害的自己,没有被看得起。 他要来个更大的料。 “玉儿身边的女侍卫也认识你,我看出她见你时表情的不一样,还有玉儿,她也认得你。” 小哥说前半部分时,白齐只是心中惊讶了他的观察入微,但说到后面一句时,却只有怀疑了。 他以前从不曾见过十三小姐,何来十三小姐认得他呢。 由此,白齐猜测九少爷的前半句,也只是为了显威风而随便说的话。 小哥从他的表情看出来他是不信的,刚想反驳,却听闻白齐道, “有人来了。” 小哥连忙躲了起来。 此次来的,是身影大了一些的人,看那身形,是个女娃娃。 …… 白齐也被下毒了? “那晚我再次返回山坳时,将他放在了山坳旁边,一个小和尚身旁。”冯妍继续道。 “小和尚?”宋禹没见过他。 “是另一个人?”韩宁之对着玮玉道。 玮玉点了点头,现在想来,恐怕当时韩宁之就知道了小骗子的存在了吧。 “他怎么样了?”玮玉问道。 “睡得很香。” “十三小姐,若柳家仍未派人而来,是否说明,柳家还不知道你在我韩府的消息?”韩宁之猜测道。 “多半是这样。”宋禹回答道。 “是谁敢截住韩府的信件?”玮玉提出疑问。 众人对此表示沉默,总之,无论是谁截住了信件,为的就是拖延时间。让柳家不知晓玮玉的下落。 “当下之急,是要回到柳府。”宋禹提议道。 韩宁之同玮玉皆是点了点头,同意此事。 “冯妍,你可还记得,你是如何到了韩府门外的?” “我本以为,小姐你回府了,是奔着延陵去的,但忽的中毒,便不知晓后面的事了。” 第四十章 背后主使 “如此,就更说不通了。” 玮玉的眉头越发的靠近,思绪不解。 “不错,的确说不通。能让冯侍卫在毫无防备的状况下中毒,那武功应该在冯侍卫之上。”宋禹谈及此处,看了一眼韩宁之,继续道,“但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杀了冯侍卫呢?” 韩宁之毫不避让,与之对视,并不回答。 “宋老师说得对,当下之急是回到延陵。”玮玉打破气氛。 宋禹收回目光,实际上,他只要一想到韩宁之就极有可能是刺杀玮玉的幕后主使,他对他的火气,就不打一处来。 “今日是晚了,明日一早我便安排。” “如此,就麻烦韩大公子了。” …… “沈先生,求求你告诉我小姐的下落吧,你让小福做什么小福都肯。”小福可怜巴巴的看着白齐,眼里闪着泪光。 “小福姑娘,不是我不帮你,只是我真的不知道你家小姐在何处……你别哭啊,我真不知道。” 白齐这话说着,小福的眼泪就下来了,来之前她想过了很多种办法让沈先生开口,威胁或者利诱,她都做不到,还是直接明了的求他,小福才觉得可靠。 “你别哭,我真没骗你。你家小姐和我无冤无仇,我为什么害你家小姐呢。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样?”白齐见不得女孩子哭了,很少有男子见得吧。 小福还是哭,其实她也明白。老爷夫人从沈先生这里都得不到任何消息,何况她一个下人。她就是委屈,为小姐委屈,一个偌大的第一世家,连一个人都找不到,还算什么第一世家。 “小哥?” “小哥?你在哪?” 柴房外面忽的传来一阵声音,躲在柴火后的小哥一听就是来寻他的,有些不安。 “小哥?” “四处都找过了,就差这里。” “那里是关着人的,小哥不该在那里吧。” 小福也听到了,而且听着这架势,似乎还要进来了,吓得挪不动脚步。 “还不过来!” 小福惊吓过度,连滚带爬的跑到了柴火后面。 见到月光下的小哥,差点惊叫出来,幸好小哥反应快,连忙捂住了她的嘴。 “不行,不能进去,那里面关着人,出什么事就不好了。” “可是小哥……” “小哥没事来这里做什么,快别瞎想了,兴许在别处呢,再找找。” 柴房里的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九少爷,你怎么在这儿?” 待那些人走了,小福问道。 “自然与你一样。” 与她一样?原来是为了小姐。小福两眼笑眯眯的乐了,原来除了她,也有人关心着小姐。 “好了,我该走了,你也要尽快离开知道吗?” 小哥嘱咐她一句,抬头看了一眼白齐,留下一句,“沈先生,再会。” 莞尔一笑,便离开了。 小福见这屋子就她同沈先生了,且沈先生也不会再同她讲什么,跟在小哥屁后,一起离开了。 …… “你说的是真的?” 林氏坐在床边,听着去寻小哥的人回来禀告。 丫头回禀:“不敢说谎,小哥确实与十三小姐身边的小福在一块。” 林氏变得很不高兴,小哥是什么身份,也是那小姑娘能配得上的?但转念一想,小福是玉儿身边的,这样针对小福,会不会让玉儿有所不满。 小哥可是她的儿子,为了儿子,不能忍! “你怎么跟着我就出来了?” 小哥训斥道,看着屁股后跟着的小福。 小福不敢抬头,只得听着训话 “你知道不知道被别人看见多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小福不懂,被别人看见她从柴房出来才不好呢,还不如被别人当做和九少爷在一块的好。 “你要笨死了!”小哥很不满意,难怪玉儿会被抓,身边的人为何都这么笨,“你快回去吧,别再跟着我了。” “是,九少爷。”从柴房出来,也不用跟着他了。 回到小院,苗儿姐的屋居然亮着灯。 听闻小院的门打开,苗儿就知道是小福回来了。 “进来说话。” 苗儿站在门口说道。 小福诺诺的,进了屋。 “遇见小哥了?”一开口,就吓了小福一跳。 “苗儿姐怎么知道?” “唉,”苗儿真是不知道小福什么时候才能成熟些,“这事叫夫人知道了,她本是要责罚你的,我帮你瞒了过去。” 方才张妈过来,让苗儿给小福一些教训,苗儿旁敲侧击的打听到了事情的原委,知道这是小福被夫人盯上了,替她解释了几句,张妈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反正是说回去禀告了。 苗儿就当责罚这事揭过去了。 “谢谢苗儿姐,小福知道错了。” 见小福脸上还挂着泪痕,苗儿开口问道,“这是怎么了?” “我去找了沈书童。” 一听这话,苗儿开口就是一句,“你疯了吧,去找他做什么?” 小福被苗儿的反应吓到了,她只是去询问小姐的下落,没做别的。 “不是,我的意思是,那人极有可能是绑架小姐的凶手,那么危险,你也不好好想想。” 见小福被吓着了,苗儿赶忙解释,她是为了小福好。 “沈书童不像是坏人……”小福试图解释。 “坏人的脸上写着坏人?”苗儿反驳她。 小福哑口无言。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知道你是为了小姐好,我也盼着小姐能早日回来,只是这不是你我能左右的,快去睡吧。” 苗儿又安慰了她几句,送走了她。 见她的背影进了自己的屋子,关上门转身背后。 眼神看向木柜,走上前去从里面拿出了什么一封信。 上面赫然印着韩家的官印,正是韩宁之连夜送来的那封。 看着桌上的烛火,苗儿略做犹豫,还是拿起一角信封,送上火烛之上——白日已经确定小姐明日回来,这信没用了。 只是,小姐,真的可以安全归来吗? “别怪苗儿……” “自然不会有人怪你。” 屋内突然出现的声音,让苗儿不禁后退几步,定睛朝那人看去,苗儿却是安下心来。 “二公子。” 苗儿行礼道。 “起来吧,你做的很好。” 看着桌子上燃着一半儿的灰烬,二公子笑了。 第四十一章 追忆前尘 “我是说真的,你做的很好。”纪凉走近些,一脸笑意。 “那,二公子,我家小姐,会安全回来吗?”苗儿小心问道,多年不见二公子,他依旧是春风拂面般的模样,但苗儿不会忘记他真实的心肠。 “喏,这就看韩家的态度了,多半是安全的。”纪凉颇有耐心的多说了几句。 韩家的态度?苗儿不是很懂,但直觉告诉她,不可再问下去。 “那不知二公子今夜来,是为了何事?” 二公子既然来了,就不可能是只为了‘鼓励’她做的不错,肯定还有别的任务。 “当然是有事,我需要你……”纪凉眼带笑意,说出的话却让苗儿胆寒。 苗儿倒吸一口冷气,战战兢兢接下这个任务,“苗儿必会,完成任务。” …… 柳重桓心里的压力太大了,主子留下几句话就自己入狱待着去了,给他这么一个大摊子,他实在是撑不起来,若不是因为今日韩二公子来,他恐怕今晚都睡不着觉。 这眼睛刚刚闭上,另一旁的林氏又来戳他。 “老爷,老爷!” 柳重桓心里不悦,但想到自家婆娘那个脾气,又将怒火忍了下去。 “怎么?” “我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夜晚的林氏或是更清醒了些。 “明个儿再想,就想通了。”柳重桓实在不想浪费这个休息的好机会,刚来的困意可不能丢了。 “不不不,必须现在想明白。”林氏索性坐了起来,说着也要拉柳重桓起来。 “老爷,你想想,你想想咱家小哥。为啥他们对小哥和玉儿都下了手。”林氏强行的拉柳重桓起来,问个明白。 柳重桓此时已经困得不行了,要是现在不睡,估计今晚就睡不着了。 “你别睡了!玉儿在外下落不明,你还好意思睡!”林氏使劲儿摇晃他,就是不让他睡。 “夫人呐,天色不早了。” “我知道了!他们知道了!他们一定是知道了小哥的身份!” “什么你知道他们知道……夫人,你在说……你说什么?!他们知道了!” 终于搞清楚状况的柳重桓一下子睡意全无,脑子里的事情忽的通透了大半。 “不不不,他们应该只知道咱家有这个人,却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因此才从小哥和玉儿身上下手,为的……” 柳重桓接过话来,“为的就是确定那个人的身份!” 林氏点了点头,一定是这样的没错。 柳重桓此时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他也终于明白了主子的目的是为何……那玉儿姑娘……怪不得,怪不得。 “老爷,我们该怎么办?” 林氏只是想清楚了事情,但并不能想出解决的办法。 “夫人,”柳重桓看向林氏,“事到如今我也不能再瞒着你,林间的刺杀,是主子命令的,只是后来刺杀的人被换走了……” “你说什么?你叫人去杀小哥的?”林氏一听这话就来火了,谁敢欺负她儿子? “不不不,夫人听我说,是主子的注意。” “那也不行!”林氏才不管是谁。 “不是,夫人,你不是都想清楚了嘛,而且小哥也没事儿啊,在外面的,是玉儿。”柳重桓赶忙压下林氏的火气, 林氏两眼怒瞪,盯了他半天,最后猛地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柳重桓现下是没有时间去安慰自己的妻子了,形式紧急。 主子选择此时入狱,为的就是怕此事会连累了柳家吧。 明知山林之中有异动,却仍让卫夫子领着小哥同玉儿去那里射击。为的就是引蛇出洞,但这条蛇,不是柳重桓安排的,而是真正的背叛者,特意换掉了原本的人,为的就是查清,柳家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 西北之境,有一柔人族,以牧羊喂马而生,这一族人,本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同中原一带不曾来往,偶有牛羊物品的交换,也只是偶尔。 平静的生活被打破,是在西晋国中,有一人提出扩大疆土,兴建土地之改革政策之后。西晋便开启了对周边民族的打压政策,逼迫各个族长每年进贡,以壮大本国。柔人一族也不例外。 可柔人一族个性刚烈,是个不屈服的主儿,誓死不供,此举激怒了西晋,西晋国主,便派人攻打柔人,柔人举族被灭,无一幸免——至少在外人看来,是这样的。 他们不知道的是,当时有一女子,因在中原寻亲,而从那场灾难之中幸存下来,此女子更是怀有身孕,当听到柔人一族被举族灭门之际,几度昏厥不起。幸而遇到贵人,将此女子救下来。 性子刚烈的柔人女子,不甘心全族被灭而无动于衷,她嫁给了救下她的那个男子,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当今东越国主越王无余的父亲。 也就是东越先王,无憎。 十月怀胎,柔人女子生下一个健康的男孩儿,无憎更是赠名,终。 柔人女子并不等待无终成长,告知真相,而是在无终懂事之时,便灌输他为族人报仇的思想,让这个想法扎根,深深扎根,肥沃生长。 本以为这是个王子复仇的故事,却不知晓柔人女子所生,并非只有一个孩儿——那个被宣出生即死的女娃娃,是同无终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亲生妹妹,扶柔。 只是无终的妹妹,并不似传言那般胎死腹中,而是健康成长起来,远离朝廷纷争。并不被人知晓,连无憎都觉得,这个与他无缘的女儿,是出生的时候就死了。 给予女儿一个正常的生活,这也是柔人女子最后一丝的温柔——将她的女儿养在别城,像正常的孩儿一般长大,所有的负担所有的事情,都交与男子来做就好了——交与无终来做就好了。 无终也被灌输着,男子本该顶天立地,更要因信仰而活,为了民族的名誉而奋斗,对于自己的妹妹,也是百般疼爱。 可事情的发展总是让人猝不及防,扶柔同人相爱了,相爱之人,竟然是当时还处于皇子地位的无余……不仅如此,她更是怀了他的孩子…… 无终母亲得知此事后,几度发疯,更是在扶柔生子之后,逼死了扶柔,自己也被关进了冷宫,再也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 身为柔人族者,怎能与中原男子交好?无终的母亲,绝对不会允许。 扶柔,必须死。才能洗脱背叛族人的大罪。 第四十二章 十三回府 孩子是无辜的吗? 无终的母亲并不觉得,那是她们民族的耻辱。 那孩子也要死,最好,死的干干净净。 扶柔不见的那日,无余似乎疯魔,她本是要告诉他一个好消息的,可是为何说不见就不见了。 他来到扶柔的家中,却发觉扶柔早已嫁人远走,话也不曾留下一句。 伤心欲绝悲痛难过几日,帝王之心,本就是恢复的快了些。 王上驾崩,无余继位,迁都金陵,举国出动。 一切的一切,都可以将一个女子在男子心中的地位抹杀,无余,早在后宫三千中,找到了共度此时的人,至于扶柔,曾经美好的日子里,亦是真心过的, …… 要说旧事与林中遇刺一事的关联,便在小哥身上了。 小哥,无名之人。 姓名之荣誉,柔人一族不会让中原人赠予——即使小哥身上一半的血液,是中原人的。 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小哥,不是自己的心头肉,林氏是有几分不甘的,但也是这么一句,自己辛辛苦苦拉扯了这么多年,不是自己的心头肉,更胜过自己的心头肉——付出了心血的东西,林氏不会忘记。 这么多年,小哥就仿佛是她亲生的孩子,她同样看不得他受苦。 “夫人,别哭。” 柳重桓见到林氏脸上闪烁的泪花,赶忙安慰道。 “不是,”林氏声音哽咽,“我就是想,这些都是大人的事儿,关我家小哥什么事啊,你那主子也真是的……” “哎呀夫人,这话说不得,咱们柳家能有今日,少不了主子呐!还有你娘家,哪个离开了主子能活?”柳重桓立即打消林氏的这种想法。 “对对对,你说的对。”林氏被一提醒,想过这个坎儿了,赶忙点头。“那你说,他们这次试探,是不是就将注意力转移了?” “恐怕是这样的,小哥早产,说是九岁人都信了,只是时间对不上,至于玉儿,那时间可是正好的。”柳重桓琢磨道。 林氏眼神中也多了一份不可描述的神情…… 天已亮。 “劳烦韩大公子相送了。”玮玉抱拳道,旋即觉得自己这个礼数有些不对,顺着将两手抚在腰间,行礼道。 “无妨,这样也能证明些什么。”韩宁之看向宋禹。 宋禹避开他的目光,对玮玉道,“上车吧。” 几人便向着延陵出发。 “纪凉,早啊!” 韩宇之昨日是住了下来的,一早起来,便见到柳纪凉在外面。 “早,宇之。”柳纪凉回答道,“昨日没听见你来的消息,知道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今早就过来看看。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呐,是你家十三妹的事,令尊让我们帮忙找找,调动官府的资源,总是快一些不是?” 柳纪凉点点头,“确实是如此。” “最近没回过家?”柳纪凉继续问道。 “赏花会之后就没回去了,去了庆陵方家待了几日,路过这里时就被令尊叫了过来啊。” 韩宇之随口一答。 “方瑜家?那倒是不错,我也许久没去了,他家的那两颗橘树可还好?上次去吃时,酸得很。”柳纪凉似在回忆。 “橘树?怕是记错了,是李子树!”韩宇之打趣道,嘲笑柳纪凉记性不好。 “哦?恐怕是我记错了。” …… “三小姐?你怎么来了?” 小福一早起来打水,就见到纪瑶带了一篮子过来。 “就是来看看,顺便带了些糕点过来。”纪瑶说着,就要将糕点递给她。 “小福可受不起,小姐如今还没回来,咱们也没吃这个东西的福分。”小福连忙摆手,推脱着。 “哪里的话,受得起,受得起。等你们小姐回来,看到你们白白胖胖的,才使唤你们干活啊。不然你们连干活的力气都没有了,怎么服侍你们小姐。”纪瑶却说什么也要硬塞进去给小福。 这种非奸即盗的行为,小福虽然弄不清楚,但也知道不能接受。 篮子被小福拿在手里,扔也不是拿也不是,就在半空举着。 纪瑶见她拿上了篮子,自己的任务也完成了,索性就告辞离开了,留下小福举着篮子不知所措。 苗儿从厨房出来,见到小福如此,上前问了情况,回答道, “那咱们就收着,反正也是三小姐给的,成了问题也是她的事儿。” 小福一想,苗儿姐说的也对。就把篮子放去了厨房。没再管它。苗儿看着一篮子的糕点,露出一副下定决心的表情。 沉闷了几天的柳府,晌午过去后不久,终于迎来了一个好消息,十三小姐回来了。 小院里的小福一听这事,连蹦带跳的就冲了出去,她家小姐回来了! “玉儿啊,可算回来了。”柳重桓像模像样的说道。 “回来就好啊,平安回来就好。”林氏也若有所思的说了几句。 “让你们担心了,是十三的不对。”玮玉也象征性的说了几句寒暄的话。 随同的韩宁之见到二老身后的韩宇之,眼眸一皱,对方回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韩宁之随即放下心来。 宋禹可是时时刻刻看着韩宁之的,他的表情一个都不放过,只是与韩宇之之间的信号交流,宋禹却看不懂。 韩宁之自然注意到了宋禹的眼神,却不避让,相视一笑。 “刚刚回来,定是累坏了,赶快回去休息!”柳重桓说道,似乎很急迫。 只有韩宁之知道他急什么,他是在急着同他说那些事。 “谢父亲。” 回到小院,小福便忍不住了,方才大堂里有太多人,她不好开口,表达自己的想法。 “小姐!” 小福重重的行了个礼,一抬眼就是满脸的泪。 “小姐受苦了啊!” 玮玉被她吓了一跳,她没受什么苦,真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关心我,快起来吧。” “小姐,”苗儿端着盘子出现在门口,“小姐行了半天的路,一定饿坏了吧,先吃些糕点。苗儿这就去做饭。” 玮玉一笑,还是她的苗儿了解她。 “唉?苗儿姐,这不是三小姐给的那些糕点吗?别给小姐吃。”小福注意到了那些糕点的不同寻常。 “三小姐来过?”玮玉疑惑。 “是啊,今早特意送来糕点呢。” 第四十三章 主仆关系 玮玉沉默了些许,抬眼看向小福,问道。 “怎么不能吃了?” “三小姐最爱找小姐的麻烦,她送的东西自是不能吃了。”小福一副事实就是如此的样子。 玮玉没有说话,看向那盘子糕点,点了点头,“那这么说,是不该吃。” 苗儿面无表情,应答道,“这糕点我倒是检查过了,才敢给小姐吃的,不过小姐既然还不放心,我再拿走便好了。” 说着,苗儿便打算端走。 “检查过了?”玮玉出声阻止她。 苗儿缓了脚步,停下了回身看,答道,“自是检查过了,苗儿怎么会那么不小心。把不放心的东西给小姐。” “那是自然咯,小福都知道的事,苗儿你肯定比她清楚。”玮玉笑嘻嘻的回答,像一个正常十三岁姑娘家般无异。 “自然。” 苗儿端着盘子的手心出了汗,手中加了力度。小姐,你快吃啊。 “快拿过来我尝尝。”玮玉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对糕点提起了兴趣。 “小姐…”苗儿有些诧异,见小姐态度忽变,苗儿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不少。小姐,吃了吧,吃了就没有别的事了。 “小姐要吃?”小福接着道,有些惊讶。 玮玉点了点头,“自然,苗儿都说无碍了,现下我正好饿了,干嘛不吃。” 苗儿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对了,小姐,这样做就对了,苗儿心道,其实二公子这步,本是不用走的。 那个兔子模样的看起来不错,玮玉拿起来看了看。 “喏,一起吃嘛。” 说着,将那糕点放进嘴中,指着其他的糕点,说道。 苗儿笑笑,心道这糕点的确是无碍的,小姐吃了也无妨。 小福怯怯的看着小姐,就等小姐有什么不舒服的时候赶紧让小姐把东西吐出来,姿势都摆好了,就差动手! 糕点渐渐入嘴,苗儿的心也越来越轻松,这一个小小的环节,只是二公子一个小小的测试,苗儿不会害小姐的。你吃了糕点,就不会有任何事。 小福是看着小姐一口一口吃下那糕点的,且小姐吃完一块小姐还拿了另一块,和没事儿人一样,不由得怀疑,难道这三小姐送来的糕点真的没问题? “小姐,好吃吗?” 既然没毒,小福见小姐吃的挺香的,她也…… “嗳,”玮玉一把拿过那个盘子,“方才让你吃,你不吃,现下也别想吃了。” 小福委屈巴巴的表情瞬间从脸上露出,看着玮玉。 玮玉一笑,指着桌子上的茶壶,道,“苗儿,出去到点水来。这里的凉了,我要热的。” “好嘞。”苗儿见自己的任务轻松完成,高兴的出去倒水。 苗儿出门的那一刻,玮玉便再也无法忍住,对着一旁盯着糕点的小福,艰难说道,“别吃,有毒!” 小福手里刚拿起来的兔子糕点一下子就被扔在地上。 “捡、捡起来…”玮玉极度虚弱,蹦出几个字来。 苗儿倒水很快就会回来,不能让她看出不妥。 小福一听有毒就不知所措了,听到小姐让她捡起来,她就慌忙捡起来,玮玉觉得,让她现在吃下去她都可能一口吞掉。 “去关门……说我睡了……” “那你,小姐,你……”小福恢复一些神志,知道此时小姐中毒,没有她怎么可以? “小姐,水来了。” 玮玉还没来得及多嘱咐几句,苗儿的声音就从外面传来,眼见着就要走到屋门。 “快去!”玮玉用尽最后力气,底气不足的冲小福吼道。 小福赶忙跑出屋门,在背对苗儿关门时,努力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能让苗儿姐发现,不能。 “怎么关门了?”苗儿端着水走来。 “嗯,呃,小姐,小姐要睡了。就,关门,关上了。”小福急的额头冒汗,说话结结巴巴的。 苗儿奇怪的看着她,不知道她怎么了。 “啊!”小福忽的发现自己手里还拿着那块兔子糕点,赶忙扔掉,等到想起来不能再苗儿面前暴露时,糕点已经到了地上。 “呐,那糕点掉了,哎呀,那,怎么掉了,好不容易抢来的,从小姐那里抢来的,嘿嘿。”小福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哼哼,你这丫头,准是偷了小姐的糕点急急忙忙跑出来被我撞见,还说小姐睡了?就是怕小姐抓到你吧!”苗儿一副我看透了一切的样子,打趣道。 “嘿嘿,苗儿姐真聪明,一下子就被你猜到了。”小福暗叹这个理由找的好啊,直接让苗儿自己以为是那个样子了。 “得了吧,开门,小姐还等着我的茶水呢。一会儿凉了。”苗儿知道小福那个性子,现下她也刚刚完成任务,心情雀跃。不计较那么多。 “别别别。”小福赶紧拦住她,“小姐,小姐,我这糕点没吃上,再被小姐抓到就得不偿失了,苗儿姐,你别开门嘛。” 小福越说越溜,使起了小性子。 苗儿知道她那些小心思,却不好让小姐久等,开口道,“没事儿,一会儿苗儿姐帮你再要一块,把苗儿姐那快也给你。开门。” 小福干干的摆手,心里可在想你千万别给我,我可不想死,不对,小姐吃了,小姐会不会有事?这一走神,苗儿已经上了台阶,眼瞅着就开门了。 “嗳!苗儿姐!”小福一手没拦下,苗儿推门进去了。 “小姐,水来了。”苗儿将水放在桌子上。小姐却不再这里,真的睡了? 话音未落,玮玉摇摇晃晃的从屏风后出来,身上已经换上了中衣。 “今天挺累,吃点东西就想睡觉,你也早点休息吧。” 玮玉走近桌子,拿起水杯放在嘴边轻轻吹了两下。 “嗯,那小姐好好休息。” 玮玉点点头,看着苗儿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旋即变为扭曲。 捂着肚子就跑到了屏风之后。 一番挣扎之后,终于结束了。 舒服。 玮玉不禁发出感叹。 感慨之后,却是思索。 小福已经不在门外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房间的。 三小姐送来的糕点有毒,小姐吃了三小姐的糕点。 而且,这糕点,苗儿姐说她检查过了。 第四十四章 试毒小鼠 小姐那时是特意支开苗儿姐的。 小福越想思路越清晰。 那糕点是三小姐送来的,苗儿姐口口声声说检查过是无碍的,小姐才吃下。 那……下毒的,是三小姐,还是苗儿姐? 小福心脏突突的跳动。 “小姐!” 小福忽的从床上坐起来,低声叫喊。 这毒真厉害,倒也不是致死的毒物,不然玮玉不可能单靠拉肚子排出那些毒素。早就会像当初中了魏君海的毒酒一般到地不起,沉睡许久。 就在玮玉起夜,不知道要去出恭第几次时,玮玉的门被敲响了。 忍者巨痛的玮玉小心的躺回床上。 见屋里没有回声,屋门被打开,有人走了进来。隔壁的冯妍听到了脚步,但这脚步声很熟悉,冯妍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出去。 在此时,却是注意到了小院另一方向传来的脚步,冯妍不再犹豫,倏地起身飞出。 “小姐?小姐?” 原来是小福,玮玉放松下来,肚子也更疼了。 “小福,这边!”玮玉轻声叫她。 小福顺着声音寻去,玮玉蹲在床边,一副难以忍受的样子。 “小姐,你怎么样了?”小姐中毒,一定很难受。小福想想都委屈了,小姐刚刚回府,就有人想害小姐,小姐太惨了。 “嘶……”玮玉顶过一阵巨痛,表情有些痛苦,“没事,就是拉肚子。” “呃,啊?”小福没想明白。 “别担心,没事了。”玮玉换种方式说道。 小福点了点头,似乎是懂了,小姐是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她说没事就该没事。要相信小姐。 “你来做什么?”玮玉问道,小福多半是担心自己。但以小福的性子,即使担心自己,也不会大半夜的跑来,要来早就该来了。 “那糕点,苗儿姐也要给我吃,是不是,是不是她也要害我?”小福断断续续的说出来个缘由,看起来很害怕的样子。 原来是这件事。 玮玉有些疑惑,苗儿要给小福吃?难道是杀人灭口?不过那毒药不会致死,若是小福也吃了,暴露的可能性就大了许多。 这毒的性质没有确定,玮玉无法判断苗儿的目的是什么,既然不是致死,那又为何下毒? 玮玉看着小福,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 小福也看着小姐,觉得这个笑容,真是不怀好意。 “小姐……” “嘶……”那感觉又来了。 “等我一下。”玮玉留下一句话,赶忙又跑去了屏风后面。 那糕点不该多吃的,不该呐。 小福听着屏风后面的状况,尴尬了一阵,见小姐从屏风后虚弱的走了出来。 难道苗儿姐的毒药是拉肚子的药? 见到小福,痛苦的表情瞬间转变为一脸的坏笑,“嘿嘿,小福啊。” “呃,小姐。” 小福怎么觉得,刚才她该偷偷溜走呢? “来,过来。”玮玉把她叫到面前,指着桌子上留下的糕点,贼兮兮的道,“来,拿一块。” 小福倒吸一口冷气,自己一定是在做梦,小姐居然让自己吃那毒药? “小姐,那,那有毒啊!”小福连忙退后,摆手拒绝。 “嗳,别怕,有我呢。”玮玉一脸的坏笑,这毒不致命,只是解毒的办法…… “小姐……”小福眼泪都快出来了,她不想吃啊,她还要一直服侍小姐呢。 “小姐,我不想吃!”豁出去了,小福闭上眼睛,两颗大大的泪珠就瞬间掉了下来。 “呃……”玮玉顿住,她有说让她吃吗? “不不不,小福啊,我让你拿一块,又没叫你吃。” 这毒虽然不致命,但还不知道是什么毒物,万一吃了治不好就得不偿失了。玮玉不会拿小福当挡箭牌的。 “不是我吃?”小福嗓子都哽咽了,可见方才是多么害怕。 “瞧你,我干嘛害你,我是要你拿一块,去墙角找个小老鼠,给它尝尝,看看效果。”玮玉防止她再多想,一次性说完了自己的打算。 原来不是要她吃,小福松了一口气。 “啊?”小福瞬间想起来,“小老鼠?” “嗯,我在后院看到不少呢。”玮玉一本正经的说道。 “好!”小福几乎是咬着牙说的这个字。不是让她当小老鼠使毒就好,不就是要一个小老鼠嘛,她小福抓了。 小福战战兢兢的走出了玮玉的房门,准备‘赴死’去抓小老鼠。可能是小老鼠接到了消息,小福一出门就碰见一个,差点尖叫出来。 “小姐,小姐!” 玮玉刚刚躺下,小福的声音就传来了,这么快就抓好了? “小姐小姐!” “怎么了?” “小姐快来看。” 玮玉起身,同小福出去。 小福指着地面上,道,“这是方才掉的那块,小姐你看!” 玮玉顺着她指着那块地方看去,就在方才小福惊慌之下扔掉的糕点旁,赫然倒着一只小老鼠,嘴角甚至残留着糕点的渣子。 “把它弄进屋子来。”玮玉吩咐道。 小福哭脸一摆,又是她啊。 虽然哭丧着脸,小福还是照做,小姐是自己的小姐,自己不做,难道要小姐做? 小老鼠被抬进屋子来,玮玉用给常人的方式替小老鼠把脉,虽是很难寻到,但也能察觉到,小老鼠微弱的气息。 “是这种毒?” …… 冯妍追出那人好远,可惜那人极其熟悉此处地势,被他逃了。 冯妍不得不懊恼回来。 方才进屋的脚步,是属于小福的,小福这个丫头没坏心眼儿,对小姐也是忠心无比的,冯妍也不担心,后来出现的脚步声有二,其中一个是属于小院苗儿的,另一个却是不知,但这两人似乎是发现了冯妍,立即分开了。 冯妍意识到事情不对,赶忙冲着逃走的脚步追去,却被那人逃了。 回到小院时,苗儿的屋子灯已经灭了,冯妍看了看玮玉的屋子,抬脚进去,没发出一丝声音。 玮玉在床上翻来覆去,许是还没睡着。 冯妍看见桌子上摆着的小老鼠,倒是有些奇怪。 “咳。”冯妍发出声响,将玮玉吓了一跳。 “是谁!” “我。” 是冯妍?她来干啥,吓得我不清,玮玉心里念叨。 “你怎么来了?”玮玉问道。 “苗儿有异。” “你也发现了?” “你也知道?” 第四十五章 柳家事多 冯妍将方才苗儿私自外出一事告知了玮玉。 玮玉猜测,应是苗儿以为完成了任务,前去禀告那人。 “你打算如何?” 冯妍看向玮玉,问道。 玮玉抿嘴想了想,看见桌子上那只小老鼠。 “你看。” …… 他的十三妹今日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今日的场面也不该是这样——庆祝十三平安归来? 纪凉压下心中疑问,一脸笑意,迎上请安过后的十三小姐。 “平安回来就好。”他道。 “多谢二哥。”玮玉回礼道。 今日是柳重桓为了庆祝玮玉平安回来特意办了小型的临时家宴,去去霉气,因此柳家的人几乎都在这里了,玮玉不动声色的观察在场之人,想看出哪一个人见到她平安无事后会有异动,但是很可惜,那人太过狡猾,玮玉什么也没看出来。 没有办法,玮玉在看向纪瑶时停顿了些,直到纪瑶注意到玮玉的目光后,才收回眼神。 玮玉的一举一动,也尽在纪凉眼中,看向纪瑶时,虽是心中悸动,但毕竟只是十三的一个眼神,纪凉依旧面无表情。 对于纪瑶,她只是一个传递那份糕点的人,若下毒的是苗儿自己,可苗儿为何知晓三小姐会在那时送来糕点? 或许,若三小姐不会送来,她亦会做一份糕点来?可这也太暴露了。 因此,那毒药,无论是谁下得,纪瑶都脱不了关系。 打从玮玉进到这个家里来,纪瑶就一度的献殷勤,先是出城游玩,后提醒赏花会,若不是玮玉表现出对纪瑶的排斥,估计纪瑶还会继续待在玮玉身边。 玮玉轻轻叹了口气,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家族也会有这么多事情。 还以为,任何事比不过天下事,但如今看来,一件一件的小事,才能促成大事。 如今淮南之地的势力难明,三陵分割不下,广陵韩家,延陵柳家,还有一个庆陵…… 韩家,庆陵。 无终入狱? 玮玉想到这里,眉头不禁自然蹙起,这一切似乎是有所关联,却没有太大的联系。 “怎么了?” 宋禹注意到玮玉的不自然,低声问道。 玮玉回过神来,摇了摇头,答道,“没什么。” “对了,沈先生被放出来了吗?”玮玉想到了被关起来的白齐。 “还没,老爷在等和你做进一步确认。”宋禹答道。 进一步确认? 玮玉有些疑惑,她已被韩家安全送回来,就已经说明白齐和刺杀一事无关,那么为何还要和她进一步确认后,才做决定呢? “玉儿呐,这几日苦了你了,快多吃点儿。” 柳重桓将话题引到玮玉身上来了。 “好的,父亲。”玮玉乖巧回答,趁机提出了白齐一事,“不知道沈书童怎么样了?射击时,沈书童可帮了我不少。” “阿,沈书童倒是个很不错的助手,这事你不用担心,为父会处理好的。”柳重桓模棱两可的回答道。 玮玉也只是试探,此时不是讨论这件事的好时机,她有太多疑问,手中没有筹码。没有资格与其辩论。 至于柳重桓的模棱两可,或许原因有二,一便是此时不适宜,人多势众,抓错人让柳重桓很尴尬,二便是,柳重桓故意跳过这个话题。 若是原因之一,玮玉倒是可以理解,至于这原因二……玮玉心里多了一份防护。 “嘿嘿。” 玮玉注意到林氏身边的小哥朝着她嘿嘿一笑。 这小鬼头今日倒是有些不同,玮玉也朝他乐了回去。 小哥看了看门外,意思是出去说话。 玮玉感到奇怪,小哥和她要说悄悄话? 虽是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玮玉还是借着上茅房的由头出去了。小福也跟着。 小哥不一会儿就出来了,找了个四下无人的地方,同玮玉讲起了悄悄话。 “你近几日去了哪里?” 原来这小家伙是要问这个,玮玉莞尔,“韩家。” “去哪里作甚?” “你问我作甚?”玮玉不答反问,这小鬼头太机灵,对付他不能像对付寻常孩子一般,得多留个心眼。 “我,我关心你呗,你这人,真是。”小哥脸庞微红,似乎确有其事一般。 玮玉噗嗤一声笑了,这小哥有其他的心思,她得防着点儿,“那是我错了,小哥你多担待。” “那你快说,你为何去了哪里?作甚去了?”小哥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答案。 “就是去待了几日。那日不是有黑衣人?我去那躲躲。”玮玉简单回答,一一略过。 小哥似乎也没指望玮玉多说什么,听见这个回答就够了,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一副就是如此的样子。 “辛苦你了。” 琢磨了一会儿,小哥踮脚拍了拍玮玉的肩膀,一副老成的样子。 玮玉嘿嘿一笑,这事就算是过去了。 心里对这小哥多了一份警惕。 小哥一副孩子的相貌,所作所为虽然童稚未除,但就因为如此,才会更加让人忽略他的重要性,对他卸下防备。 如果柳重桓是不能相信的,那么接连着,林氏和小哥,都是值得怀疑的。 就连再次遇到的无终……玮玉一直没有放下警惕。 柳家水浑啊。 从宴会出来,玮玉倒是不想回去了,直接让小福去请了安,回了小院。 …… 夜晚来的很快,苗儿在床上辗转反侧,等待着天色更黑的时候。 昨日的糕点居然没有起了作用,苗儿一想到这里就懊悔,她明明看着小姐吃下去那糕点了啊,难道二公子忘记下毒就让三小姐拿过来了? 二公子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今天白日二公子来找她的时候,她还惊讶了些,旋即又是沉默。若糕点的事不成,那只有苗儿亲自动手了。 今晚,二公子给的期限是今晚。 “若十三小姐不肯吃下糕点,那她的性命,将被你了结。” 这是那晚二公子下达的任务,苗儿觉得害怕。 苗儿不敢动手。 她自问小姐是个好人,不随意使唤奴才,也没有小姐的架子,比她接触过的任何主子都好。 但除此之外,苗儿不敢动手的原因,还有一个——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 不忘本心最重要,唉。 ( 这段话不会计费 ) 第四十六章 关系已尽 睡着的小老鼠终于在第二天晚上子夜时分摇摇晃晃的醒来了。 昏昏欲睡的玮玉终于可以确定了一件事——这毒药和白齐冯妍中的毒一样,是假死药。 给玮玉下毒,却不是取她性命,而是让别人以为她死了? 玮玉解开一件事,又随之来了另一件。 还是先睡了再说吧。 只是脑袋刚刚枕上,门外便有了动静。 玮玉打了个激灵,让自己清醒一些,躺了下去。 外面有冯妍在,玮玉倒是不担心什么,只是不知道那人这么能等,到了半夜才动手。 “小姐快走!” 出乎意料,苗儿的声音忽然出现。大声呼唤。 玮玉惊起,看向门外,思考着这是不是苗儿的另一种计谋,没有起身。 冯妍的身影出现在月光之下,看着一黑衣人影出现,擒住了苗儿,不待苗儿再开口,剑已封喉。 苗儿倒在血泊,再不会起身。 她不敢,不敢也不会,不会去杀人。 虽她的命是二公子救得,但是给小姐下毒一事,已经算报了恩,苗儿不会为二公子再去杀人。 因此,她选择了退避,在辗转反侧之中,起身去找了二公子。 二公子不是凉薄之人,苗儿去求他,他不会不理解苗儿的。 果真,二公子听了她不可反抗的解释后,让她回去安心休息,没再提刺杀一事。只不过,苗儿前脚刚刚到了小院,后面就有一只手一把抓住苗儿,苗儿意识到事情不对,才冲着屋里大喊,却被人一剑封喉,倒地不起。 这人倒是个心狠的,冯妍眯起眼来,缓缓拿起自己心爱的大刀。 黑衣人眉眼一弯,并不打算与之开战,转身便跑。 冯妍见势,回头看了一眼玮玉的房门,向前追去。 玮玉听着声响,知道外面无人了,但不知晓这是不是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玮玉并不打算出去。 冯妍去追了那人,现下苗儿应在外面,多半是……不过她既然选择了将那糕点端给她,那么她不顾主仆情分,也……也是理所应当吧。玮玉违背着自己的良心,站立在屋内。半晌不曾挪动脚步。 玮玉心中一紧,还是推门出去了。 小福还在小院,如若半夜起来如厕,定会见到那苗儿…… 还好,模样比玮玉想的要好的多,一剑封喉,想必是很快,她的痛苦应该不会太多吧。 不知为了何事,玮玉鼻子有些酸。 本以为是个轻松自在的柳家小姐,没想到其中之事如此复杂。 只是一个仆人而已,依旧是别人手里的棋子。 玮玉想到了小福,抬眼看看小福的房间,又低头看了看苗儿的尸体。 这件事早晚会被发现,玮玉若不是担心小福,就不会出来,在院里待着,同在屋中没什么两样,若那人想杀死她,哪里都是一样的。 “十三妹妹胆子倒是不小。” 那人来了。 黑夜之中,小院没有点点星火,茫茫夜色,不尽的黑暗。 “嗯,是你。” 玮玉如释重负一般,呼出一口气来。 柳纪凉脚步一顿,眼眸亮了亮。 “看来你是早就知道了?” “二哥抬举了,也就是刚知道的。” “哦?”柳纪凉一笑,“除去你刚来的几日,二哥和你倒是接触的很少,还没有好好了解你……” “二哥说笑了,”玮玉打断他,“三姐姐倒是总来小院。” “哈……这么说到也对,啧,如今看来,二哥没有常来,是二哥的过失了。”柳纪凉三步上前,玮玉不动声色的退后,将二人的距离拉开。 “那十三倒是要谢谢二哥了。” “嗳,话不能这么说,兄妹之间要多多交流感情才好。”柳纪凉一笑,站定身形,不再上前。 “二哥倒是还把我当做妹妹。” “自然自然。” “那苗儿是怎么回事?刺杀又是怎么回事?二哥这份情谊十三是真真承受不起。”玮玉抢话道,身体处于防备状态。 “这、这不怪二哥,二哥也不想的。”柳纪凉两手一摊,仿佛很是无奈的样子。 玮玉不再开口,已经过去了很久,可是冯妍还是没有回来,那黑衣人那么难追? 冯妍不会想不到这是调虎离山,因此定是借着由头离开,但不会走远,可柳纪凉已经出现了许久,冯妍却是不见踪影,玮玉心中不禁泛起了嘀咕。 “你在等你的那个女侍卫?”柳纪凉‘关心’道,“她许是陪伴苗儿去了。十三妹妹也不用担心,你若是想她,二哥这就送你上路!” 柳纪凉的笑容随即便冷,语气突变,手中惊现利剑,朝着玮玉刺来。 玮玉早就做好了防御准备,抬脚便是一躲,可玮玉并不会武,面对柳纪凉不能硬碰硬,躲得了一时可以,一直躲下去不是办法。 “小姐!” 是小福! 小福听见了声响,从床上起身,出门便看到了小姐在小院中乱蹿,那个拿剑的人一直追着小姐不放,定睛一看,那拿剑的男子竟然是二公子 / ? 见此时多出一个人,柳纪凉倒也不怕,方才一击只是热身,下一步,柳十三就别想躲过去。 “玉儿!” 千钧一发之际,韩宁之的声音响起。 玮玉彻底放心了,那韩宁之的武功可是在冯妍之上,他来了,那柳纪凉自然不成问题。 “小姐!”小福趁机,跑到了玮玉身侧,“小姐你没事吧?” 玮玉摇了摇头,“没事的,你放心。” 小福上上下下将小姐看了一遍,确定没事了才放心。 “走,咱们去那边。” 玮玉拉着小福远离这里。 “啊!” 小福注意到了倒地的苗儿,吓得不轻。 “是苗儿姐!” “别怕,过来。”玮玉安慰道。 “是、是二公子做的?”小福哆哆嗦嗦的说道。 玮玉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小福抬眼看了看韩大公子对面的那人,那人真的是二公子吗?他会杀人? 小福觉得后怕,以前总觉得温婉的二公子是个如水的人,可此时,他的形象一下子被颠覆,小福觉得无法接受。 韩宁之的到来,让柳纪凉觉得极其棘手,他的武功,对付手无寸铁的柳十三尚可,但是对于武功高强的韩宁之,他自问是不可能打得过的。 第四十七章 相得益彰 “纪凉……”韩宁之轻语,神情有些不可思议。 柳纪凉面容严肃,剑指十三一事已被告破,即使想要隐瞒也是不可能的,柳纪凉此时,唯有鱼死网破,才可夺得一丝生机。 “为何?”韩宁之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为何是你?” 柳纪凉眉头一蹙,不知他为何这般问道,那语气,似是极其不为相信。 玮玉站在远处,小院偏僻,且夜晚很黑,即使已有人命,还是未能惊动其他人。 冯妍前去追那黑衣人尚未归来,玮玉想到上回冯妍中毒一事,如果下毒的不是韩宁之,那么凶手就另有其人……最为重要的,是那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下毒于冯妍,那么,对于冯妍来说,那是一场恶战。 玮玉心中不由得为冯妍紧张起来,眼下在此待着并不是正确的选择。 “这里交给你了,小福,我们走。” 玮玉对韩宁之道,说着便带着小福从后方离开,始终注意着两人的动作。 “十三小姐……”韩宁之忽的叫住走到大门的玮玉,缓缓转头,看着玮玉的背影。玮玉抓着小福的手不禁加大了力度。 “走!” 玮玉拉着小福就跑,头也不回。 小福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得手腕被一拽,就像出弦的弓箭一样飞奔。 “不用去追。”韩宁之叫住原本要追出去的柳纪凉,自若神闲一般站在那里,颇有自信道,“她跑不了多远。” 柳纪凉嘴角一弯,的确,这里是柳府,她跑不了多远。 “看来你已经懂了。”韩宁之对他说道。 柳纪凉轻笑一声,“你拦住她时,便彻底懂了。” 韩宁之点点头,“如此,两相受益。” “确实如此。” 两人相视一笑。 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就似是当初发现了无终才是真正要谋反之人一般,玮玉拉着小福朝南边跑去,现在,她心中唯一可以信任,就在那个方向。 许是生死之间,玮玉脑海中别无它想,只有那人,才是可以信任之人。 虽不明白其中缘由,但玮玉的危机感却越来越深,无论是延陵柳家,还是广陵的韩家,他们的目标,都是有一个——玮玉。 山林遇险,柳纪凉必然参与了此事,至于叫来韩宁之的那封来自柳重桓的信件,也极有可能是柳纪凉的手笔。 虽韩宁之没有参与山林遇险一事,但方才他得知柳纪凉刺杀玮玉后,从眼神里透露出来的信息,分明就是预谋相同的神情。 韩宁之同那柳纪凉,其中必有猫腻。 睡梦之中突然响起急促敲门声的感觉玮玉也体会过,但此时她别无其他选择。 “宋先生,宋先生,宋先生快开门呐!”小福在门外使劲儿锤着宋禹的房门,虽然男女不亲,但此时小姐性命攸关,她不会顾那么多。 客院的门早就关了,小福是跳墙进来,身上很是狼狈,但此时也是管不了那么多了。 “宋先生!宋先生!” 宋禹穿好外衣,头还有些迷糊,密密麻麻的敲门声就像夏日的蚊子一般难以忍受。 “是谁?”宋禹听得出来是个女子,夜晚相见,定是有什么紧急的事,宋禹边说边向门口走去。 “宋先生宋先生!” “来了来了。”宋禹听得出她很急,声音有些熟悉,但防备之心不能无,仍是问道,“是谁?” “是我是我,是我小福!” 阿秋?不,十三? 宋禹赶忙打开门来,门外只有小福一个。 “小福?” “宋先生,快救救我家小姐!”语气很急,小福忙着说道。 …… 主院离小院不远,送小福跳墙去找宋禹,玮玉便赶忙去了主院。 小哥,她活下去的筹码。 小哥一直是和林氏住在主院的侧房的,此时已是大黑,主院早就关门了,想要进主院有些难。 玮玉在门外徘徊了很久,主院的墙要高一些,即使小福她们两个也不见准能进得去,这可如何是好? 若直接敲门,定会惊动柳重桓和林氏。此番从广陵回来,玮玉便发现柳重桓的态度与之前不同,虽说不出原因,但小心防范,总不会有错。 “是谁?” 玮玉脖颈一凉,但熟悉的声音让她觉得略感心安。 “冯妍,是我。” “小姐?” 冯妍从小院追出来,那人一直绕着柳府转圈圈,最终锁定在主院,冯妍跟来,没想到玮玉也在。 “冯妍,送我进去。”玮玉道,没直接说了原因,不知晓冯妍可不可信,毕竟她是无终的人。 冯妍疑惑,方向问出口,玮玉便阻止她,命令道,“快!” 冯妍不再犹豫,一把拉住玮玉,起身一跃,落地时已到了院内。 小哥在东厢房。 玮玉撒腿就跑去东边,冯妍亦是观察了四周情况跟紧了玮玉。 看门的小厮在偷懒瞌睡,玮玉小心翼翼的走到门边,回头看了一眼跟着她的冯妍,示意她放风,冯妍虽不知她要作甚,但明显此时的时机不适宜过多解释,点头走到门前,示意她可以放心进去。 尽量不发出声响的开了门,玮玉一步踏入。 小哥在床上睡着,玮玉悄声走近,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看向熟睡的小哥,眼里露出杀戮之色。 …… “来人呐!杀人了!” 肃静的夜色中,突兀响起一声惊叫,接二连三的惊醒了熟睡的人们。 柳府,今夜不眠。 “杀人了!来人呐!” 声音是从小院传来的,苗儿的尸体躺在院中血泊,半夜巡逻的仆人发现了她。惊叫之声,也是那仆人发出了的。 被他这么一吼,近乎柳家人都快要醒了。 “吵吵什么呢?” 林氏朦胧之中嘟哝了一句。 柳重桓更是睡的深沉,一点没听见外面的叫喊。 “老爷老爷!老爷老爷!” 前来禀告的仆人的声音,从主院的门一直延续到屋门,柳重桓终于是被吵醒了。 “嚷嚷什么!?”他挺来气。 “老爷,死人啦!小院死人了!” 声音中透露着惊恐,听起来很是害怕一般。 睡梦之中太过朦胧,柳重桓只听到了死人了,并没听到说这话的人的声音,是那么熟悉,就像他最近新添的那个姑娘的声音。 柳重桓猛然坐起,小院?死人? “夫人!小哥!” 第四十八章 秋唯再现 小哥? 林氏也是惊醒。 “怎么了!”林氏的意识还处于睡梦之中。 “小院,死人了!”柳重桓重复着,丝毫没有意识到那声音的不对劲儿,也没有意识到即使发生再大的事,也没有人敢半夜突兀的叫醒柳家主子。 林氏猛地倒吸冷气,穿着外衣连鞋子都没有穿好就跑出去了。 直奔东厢房。 “小哥!” 开门小厮赶紧站起来,还没睡醒的他摇摇晃晃的。 柳重桓也披着外衣出来了,那个通报的小厮已经不见了。 洪管家听到外面吵吵火火的此时也出来了,见老爷正站外门外,赶忙迎了上去。 “发生了什么?”柳重桓问道。 柳洪也是刚刚出来,只是依稀听到外面的叫喊,也不能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回答道,“老奴这就去看看!” “快去!” 柳重桓吩咐道,待柳洪走后,自己也赶忙去了东厢房。 见到的这一幕却是让柳重桓大吃一惊。 自己的夫人站在一旁,而自己的儿子再被一把匕首威胁着。 “玉儿……你!?” “老爷!”林氏见到柳重桓来了,立即扑了上去,眼中恶狠狠的神情,针对这玮玉。 玮玉冷漠面对,没有回答,死死盯着门口。 “玉儿,你不要冲动,有什么事咱们可以商量。”柳重桓赶忙劝说,但玮玉始终无动于衷。 小哥亦是被玮玉这个举动吓了一跳他还在做梦,冰冷的匕首放在他脖颈之时他还没察觉,直到两眼睁开,他才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父亲,母亲,你们不要担心,玉儿不会伤害我的。”小哥安慰道,脖颈紧紧挨着刀锋,看的林氏心揪着。 “玉儿,无缘无故,你为何要这么做?”林氏收起原本的眼神,哽咽说道。 玮玉冷笑,依旧不答,方才林氏进门之后的表情她一一看在眼里,那种撕碎她的模样她可是还记得。 小哥也是很难理解母亲方才那般模样,玉儿不会害他的,他相信她。 “爹!” 柳纪凉的声音传来。 柳洪也回来了,跟在柳纪凉身后。 众人皆皆走到东厢房来,见到这一幕具是很吃惊。 柳纪凉蹙眉而立,他倒是小瞧了这个柳十三。 柳洪吃惊过后,走上前来,在柳重桓耳边道,“小院的苗儿死了,在院里。” 柳重桓听闻沉默了会儿,半晌开口道,“玉儿,只是一个丫头,你别难过,让你主母再给你找一个。” 来的只有柳纪凉,看来他与韩宁之之间是达成了什么协议。 “安全离开此处,是我唯一的条件。”玮玉终于开口。 柳重桓林氏皆是沉默,柳洪不明白状况,但更不可能开口。 玮玉的手臂略有些酸麻,但始终不曾摇动一下。 小福已经被她支开,冯妍亦是离开了此处,此时她只有自己,那些不确定的因素一一被她刨除。 “玉儿,你有……” 柳重桓的话没说完,被玮玉冷漠打断。 “不用装了,让我离开。” 玮玉的匕首向上使了使劲儿,看的柳重桓一阵胆颤。 林氏心里一揪,方想开口,被柳纪凉拦下。 “十三,不要胡闹,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谈,不必以这种方式。” 玮玉冷笑,方才柳纪凉可是要杀死自己的,此时又怎么这么好心了? …… 小福叫醒了宋先生,又赶忙按照小姐的吩咐朝着柴房跑去。 “沈书童!”不似之前的大吼大叫,小福极为小心,这都是小姐再三告知的。 “沈书童!”柴房的门被锁着,小姐要她想办法弄开,但是小福又没有钥匙,这可如何是好? 白齐迷糊之中听到有人叫自己,但真正让他醒来的,还是那巡逻的人的惊叫。 小福也听到了巡逻之人的大声尖叫,得知是苗儿的尸体被发现了。 “沈书童!我家小姐说,这是报恩了!”小福找不到开门的东西,但是小姐说了,话必须传达到。 “报恩?”白齐只听到这个词。 “沈书童,我家小姐还说,那柳木疙瘩的确不好雕刻!”小福按着小姐交给她的,一字一句说出来,不会出错的。 柳木疙瘩? 白齐震惊。 “你说什么!”白齐几欲起身,奈何腿脚被绑着,无法动弹。 “喂!你是干什么的!” 已经有人听到巡逻人的惊呼而起身的人,见到了柴房外的小福,质问道。 小福见到来人,按照小姐吩咐的,慌忙回答道,“小院死人了,我来老爷!” “来柴房找老爷?” “快救命啊,死人了,这乌漆嘛黑的,我不知道该找谁了!”小福赶忙叫喊,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 “救命啊!死人了!” 那人看小福有些疯癫,倒是像震惊过度的样子。 白齐却听不到外面的声响,一心想着那小福带来的消息。 柳木疙瘩,雕刻? 苏唯! 不不不!苏唯已经死了,她三年前就死了,怎么,怎么可能? 白齐脑海中忽然惊现那日十三小姐两次笑容,虽相貌不同,却无比熟悉,白齐当时想不出在哪里见过,但此时他全都明白了,那是花洛,那是花洛的样子。 “苏唯?花洛?” 白齐有些回不过神来。 不行,他要出去,找十三小姐问个明白。 他扭动身子,从怀中掉出一块破碎的瓷杯,那是他平日用来喝水的东西,趁着仆人不注意而弄碎时留下的,为的就是逃不出去的时候可以留给自己一条后路。此时终于是排上了用场。 …… 小福离开了许久,宋禹才回过神来。 那句话,那首词,那曲子。 小福说的那句话,在他脑海里萦绕了很久。 七年的妄女,是否就是七年的相隔? 老师的木簪,被我弄丢了。 阿秋?十三小姐是阿秋? 沧海桑田,他与阿秋已经七年未见!还以为会永世相隔,但是没有想到,十三小姐就是阿秋? 虽然不可思议,但是宋禹却觉得,事实本该是如此。 十三小姐危难在即的时候,十三小姐处于危险之中的时候,十三小姐刚刚与他相见的时候,他才会有那种感觉。 那种迫不及待的在她身边,那种必须誓死保护的感觉。 这样,才能说得通一切。 十三小姐,是阿秋。 第四十九章 模糊局势 三年前彭城水灾一事被平息后,越王不知缘由一蹶不振,裕王无终进宫摄政,一住便是三年。 在裕王摄政之始,许多大臣还尽数支持,连一向古板的张致远都不曾有过反对,越王荒废政务,总得有人站出来主持大局才行,没有娶亲更没有子嗣的裕王,便是最佳人选。他来摄政,自然不会有人反对,且裕王谋划多年,许多大臣都竞相支持,摄政王爷,一坐便是三年。 越王于朝廷,已然成为一个摆设,对于朝政,越王更是全权不理,悉数交与裕王。 除去一句‘王上’的称呼以外,裕王与一国君主已经相差无几。 但如此政权倾倒,终究是会引来他人不满。 北王姒姜,便是一个典型的代表。 虽对于姒菲与越王之间,裕王有所涉及干涉二人交往,断开越王同北方姒家的联系。但无姒本是同源,北王姒姜一度反对无终摄政。 且无余才是先王亲自定下的越国君主,无终只是一王爷,实在没有那么大权利掌管一国,姒姜不会允许越权一事发生。 三年摄政,时间说长不长,但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可以变幻太多。 期间发生过有朝臣疑惑之声,都被无终一一用了手段压下去。但这样总会积累人怨,且怨气太多,对于无终没有任何好处,眼下已经开始有人密谋打压无终摄政。 至于日后的政权,有人觉得交与原主无余最好,而有人,则想趁机夺权——越王不理朝政,甘愿放弃政权,那么凭什么让裕王夺去? 想要紧握权利之刃,唯有铲除一切不利因素。 因此,无终借越王之手,入狱避难。 一来是为了躲避此时政权争夺的劲头,二来是找出真正想夺权之人,而第三点…… 以摄政王的身份处理政务,这样的情况不会持续太久。 只有名正言顺成为东越一主,才有权利让所有人闭嘴。 淮南的柳家,阖家木材的主人,第一世家的风头传遍的整个东越。本是不会有人想到第一世家与当今摄政王的关系,可偏偏有心的人太多,查到了东越未曾迁都之时,无终的亲娘来自淮南的柳家。 思绪缥缈,回到现实之中,玮玉正拿着匕首,直指无终的侄儿,小哥。 天渐渐泛白,清晨的凉气从门外传来,通过门口层层的围堵,传到玮玉身前时,已经变成了热气。 玮玉来到柳家只有月余,自问这次重生花洛之身,没有招惹过任何仇家,但一时之间有如此多人针对,玮玉只能联想到这是替人定罪。 能找一个未曾及笄的姑娘当替罪羊,玮玉怀疑过是十小妹。 十小妹并不被人所重视,这或许是隐藏的一种好办法。 但玮玉同样是被柳家隐藏的人,却不见柳家有任何收敛。 玮玉初初到来之际,全族宴请,告知众人,整个延陵的人都知晓了玮玉就是柳府新添的姑娘,是自小养在乡下的。 那赏花会,多加世家官家小姐,口中碎碎念的不是她来自乡下,而是通过某种手段进入柳家,玮玉不信柳家一个人都听不到这事。 既然如此,柳重桓等人却不有所动静,任凭流言疯传,也不去管。 她是被裕王亲自带来,并被告知要好好保护的人呐? 怎么会被如此对待? 除非,除非除了表面的命令,无终还下了密令。 这也的确像无终的作风,他向来会在背后留了几手。 此时的玮玉与无终还没有任何瓜葛,无终不会平白无故的要治她于死地,那么他的目的,也只有一个——顶替。 由于身体的替换,玮玉对于往事的记忆记不得太清,无法回想到历史上到底发生了何事,只有大概的轮廓,一切只能任凭自己推理猜测。 眼下的情况,玮玉并不能看透全部。 进入柳府后发生的一切,淮南的三大主城,山林里的危险遭遇,重重目的矛盾,但又不谋而合。 有所联系却断断续续,这只能说明其中涉及的势力不止一家,两方三方甚至多股。 但其中的联系,只有一点,那便是玮玉,而玮玉与他们毫无关系,淮南?三城?柳家?玮玉只是一个凭白出现的人,他们没有理由针对,唯一的解释,就是顶替。 顶替的对象,只有被众人高捧,连名字都没有的,柳家九少爷,小哥。 衾夫子上的那堂课很有意义,让玮玉看明白了这一点。 记忆虽是模糊,但西北柔人族取名是在成人之后这一常识,玮玉还是记得的。柔人族憎恨中原,历史上也有记载。但这与今天的事无关,此处也不必多提。 小哥的身份,定不会是柳府九少爷这么简单。 那林氏唤自己玉儿,多次接触下来,除去今日对玮玉恶面相向,林氏毫无别人描述的那样凶神恶煞。 林氏知道自己是柳重桓的主子送来的。 小哥也曾说过,他知晓玮玉的身份。 他们都唤她玉儿。 按理说,玮玉的身份本是保密的,柳重桓却告诉了他的妻子…… 玮玉近几日总在思考,甚至从各个方面替无终想了理由,想一想他不再背叛她的理由。可惜,玮玉没有想到一星半点儿。 “玉儿,你不要冲动。” 柳重桓换了一种玮玉从不听到过的语气,严肃而认真。 玮玉依旧没有回话,宋禹和白齐还没有来,她还没有逃走的机会。 实际上,她有些懊恼,是非常懊恼。 两次栽在同一人手上,她真是无颜面对自己的师父。 什么权术论理,她全都白学了,面对同一个人失败了两次,她还真是厉害。 她抬眼看向柳家众人,小姐们都在自己的房间里,晚一辈的只有柳纪凉,那韩宁之倒是机灵,没有一同跟过来。 玮玉冷笑,此时她不得不开口,沉默太久,只会让对方失去耐心。 “对不住了。”玮玉在小哥耳畔轻声道。 小哥眉头一蹙,他相信玉儿。 方才睡梦中醒了,玉儿的脸便放大了显在眼前。 她没有此时的刀锋相向,她语气中尽是无奈。 他相信玉儿,不会害她。 微微点头,告知她,无碍。 第五十章 是是不是 白齐仍在努力的割断绳子,但是此举实在艰难。外面的小福已经离开了,他只能靠自己。 脑海里一直回荡着那句柳木疙瘩,每一次眨眼,出现的全是花洛死在自己面前的样子。再次睁眼,又全是苏唯一箭穿心的惨状。 就在白齐极其难以割断绳子之际,柴房的门居然被打开了。 原来天已经渐渐亮了。 很快,门又被关上,一个成人的身影出现。 “宋先生?” 宋禹很是急迫,赶忙蹲下身来解开白齐身上的绳子。 “来不及解释了,现下柳家很乱,你留在这里只能被当做替罪羊,我虽与你共事不久,但我相信你的为人,定不会做出伤害十三小姐的事情,赶紧走吧。”宋禹按照事先小福给的提示,想到了阿秋想要传达的信息。 若沈卿逃走,那么柳家的注意力就会分开。 毕竟十三小姐都回来了,没有理由再关注沈卿,但柳家之所以这么做,定是有他的目的,沈卿一走,必定可以分散柳重桓的注意力。 可惜宋禹不懂柳家,也不懂白齐,更是不明白事情的真相。 “不,苏、十三小姐在哪里?我要去找她!”白齐手脚终于自由,来不及活动筋骨就要出去。 “别去!”宋禹很是不懂,沈卿为何不逃走,但他此时是柳家关押的犯人,如此明目张胆定不会有所帮助,只有让他离开此处,才能达到分散柳家注意力,解救阿秋的目的。 “阿…十三小姐此时很危险,你去了只有送死,听我的,赶紧走吧。”宋禹劝道。 “什么!”白齐听到后很惊讶,“她有危险?” “你现下是被柳家关押,你去了不会有任何帮助的!”宋禹直言,拦住他。 “不!”白齐毅然拒绝,“宋先生不会知晓,那时我错过救她的最佳时机,这一次绝对不能再错!” 宋禹顿住,这话让他冷静了不少,阿秋的确死过一次,且那坟墓宋禹都见过了。 此时一想,是否这是熊子显所设下的计?让宋禹抛开儿女私情,专心辅佐与他? 宋禹不自信熊子显能为了他绕这么大圈子,但若是阿秋设计呢?逃离熊子显的掌控?或者是逃离其他人的视线而制造的假死? 可就算是假死,也不会样貌和年龄都会变幻啊。 十三小姐,真的是阿秋吗? 白齐说完这话,亦是停顿了。 那天的雪很大,天气很冷,那箭却没有任何阻碍的刺入了苏唯的心脏。苏唯是死在自己面前的。 柳木疙瘩一事,当初冯妍也在场,冯妍此时也出现柳家,谁能说这不是裕王策划的呢? 这极有可能,是裕王策划!设下的陷阱,等着白齐入局! 就算苏唯没被那箭刺死——虽然这不可能,白齐是同着苏唯的尸体一起被押送回朝的——但也不至于年龄和样貌都变化了啊! 十三小姐,真的是苏唯吗? 两人默契的对视了一眼。 “你,救过十三小姐的命?”宋禹问道。 白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没救下来。” “那是……死了?” 白齐抬头看他,点了点头。 宋禹倒吸一口冷气。 …… 时间过去了太久,玮玉有种预感,他们两个不会来了,心底苦笑,这下子,真是孤立无援了。 面色不露痕迹,开口道,“请让开。”刀锋直指怀里小哥。 小哥表现的很惊恐,不知所措,看的林氏很是心疼。 此时在屋子里,地方狭小,柳重桓拿玮玉没有办法,但若出去,柳重桓不信她还有别的帮手。 柳重桓大手一挥,给玮玉让出一条路。 低声在柳洪耳边吩咐,“把小福抓起来,还有那个女侍卫,再多派些人来。” 柳洪悄无声息的退走了,按照柳重桓的吩咐去做。 今天的决定太过紧急,虽然处处防备韩宁之,但没想到关键时刻他会反叛到柳纪凉一边,从小院逃脱是必须而为,否则只有死路一条,玄通大师已经不在,玮玉不信自己还能从棺材板里钻出来。 “十三妹妹,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你说清楚,这其中定有误会。” 柳纪凉一旁分散着玮玉的注意力,说道。 “保命而已,十三还不想死。”玮玉一步一步离开床边,匕首不离开小哥。 柳纪凉眼光一闪,稍纵即逝的杀意从眼神中流露。 “让开!”玮玉斥道。 柳纪凉稍稍退后,让出道路。 几人皆是盯着玮玉,看着她下一步动作。 “你这样是走不出柳家的,你要想明白。”柳重桓慈爱不再,疑似威胁。 这玉儿应该的已经发觉了他们的秘密,单凭她自己是不可能的,柳重桓想到了主子。 主子下达山林的命令之后入狱,但山林中那波人被掉包,玉儿又毫发无损的被韩家的大公子送了回来,柳重桓似乎突然明白主子在试探什么了。 试探的,是柳家的忠心。 这让柳重桓心寒。 柳家对主子的忠心,天地可鉴!岂能容他人怀疑?但主子就是主子,柳重桓要证明,证明柳家的忠心不变!柔人族的民族意志不会改变! 韩家,哼,是韩家在帮助这个丫头。 柳重桓眯起眼睛,怪不得,前脚韩宇之告知他不用担心,随后韩宁之就把人送来了。 那么他参与山林一事,这玉儿也定是通过韩家知道的。 原来主子还有韩家这一棋子,主子竟然他都瞒着! 柳重桓忽的觉得自己是不是跟错队伍了。 看着这玉儿,想起前日林氏对自己说的顶替一事,哼哼,也好,顶替,顺了主子的心意好了,让小哥的身份,完全不被威胁。 柳重桓的神色变幻,没有疏漏的被玮玉看在眼里,玮玉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但唯能确定的一点,他不会让她活着了。 杀了她,柳重桓心中坚定道,但小哥要毫发无损。他是柔人族的希望! 就在全数人走出房门之际,宋禹和白齐的身影也一齐出现。 随之而来的,是柳洪召集的人马,快速包围了整个主院的东厢房。 终于来了,玮玉心中道。 只是,为何看两人的神色,不太对劲儿? “沈卿?你怎么出来了?”柳纪凉先是疑惑道。 第五十一章 告一段落 “抓住她!” 趁他人目光聚集沈卿之际,柳重桓下达命令,周围侍卫一拥而上,冲玮玉而去,想趁机偷袭。 玮玉却早有准备,匕首紧握拉着小哥后退到屋门口。 那些侍卫见无从下手,悉数停下来。 柳重桓恼火一哼,竟然偷袭不成! “当真是不要自己的儿子了?”玮玉看着柳重桓,方才那一招也是惊现,如不是她早有准备,且小哥没有反抗,她是不会那么容易躲过围堵的。 看着门口的宋禹白齐,二人齐齐没有上前的动作,玮玉不禁眯起双眼,盯着二人。 她在柳府之中唯一可以信任之人就在此处,但为何玮玉却觉得,那人此时是对她最大的威胁? 她唤小福去叫宋禹白齐,分别给了他们曾经相识时的信号,他们二人一定都会想起,前来支援,但此时他们二人站住不动,却是叫玮玉看不明白了。 宋禹白齐对视一眼,再看向玮玉。 “你是谁?”白齐开口道。 玮玉没有回答,看着他旁边的宋禹,她能看出,他眼神中的疑惑。 还不够吗?她给的提示还不够吗?死后重生之事的确荒诞,但玮玉此时只能赌一把。 “柳家十三。沈卿,是你派人杀我?” 玮玉忍住了,周围人口杂多,多半还是裕王的人,在她没有报那一箭仇之前,她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白齐蹙眉,宋禹亦是如此。 “十三,你先放开小哥。”柳纪凉仍在劝说着玮玉。 玮玉看向柳重桓,眼神中露出委屈的神色,声音哽咽道,“父亲,二哥要杀我。沈卿也要杀我,连你也要杀我,这是为什么!” 柳重桓心中一惊,看向柳纪凉。 “你在说什么?十三,别冲动!”柳纪凉自然不会着急,柳十三不过是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无凭无据的没有人会信他。 “不!我已经看明白了,苗儿就是你杀死的,我亲眼看见!”搅乱现下的局面,是玮玉此时唯一能做之事,宋禹和白齐是指望不上了,只剩下这个无法确定利害的柳重桓。 她是无终亲自送来的,即使是为了顶替小哥,那么柳重桓还不会立即杀她。毕竟无终还在狱中,柳重桓没那么大的权利。 “玉儿,父亲没有要杀你,你冷静一些!”柳重桓道,心底有了一分琢磨。 林氏也悄悄退后,盯着柳纪凉的背影,若有所思。但这个走神很快被玮玉怀中的小哥打破,小哥还在玉儿手里,要想办法救他。 “父亲,天快亮了,届时会有很多人围观,你可要想清楚了。”玮玉似带威胁的语气,提醒柳重桓道。 天的确快大亮了,不能再这么僵持下去。 “将小哥交出来,玉儿,父亲不会害你。”听玉儿方才所说,柳重桓已经明白了为何玉儿会如此做,只需要最后确认,就可以完成主子交给他的任务。 玮玉有些飘忽不定,防备处于松动状态。 柳纪凉发觉最佳时机,一声令下,“抓住她!” 周围侍卫亦是看准了对方松懈时机,只待上头命令一下,握紧剑柄即刻冲上前去。 “不可!”柳重桓吼道,却是晚了一步,剑已发出,覆水难收。 玮玉亦怕伤害到无辜的人,匕首立即离开小哥,将他推走,向后躲闪而去,剑指向眼前,匕首冲上而发。 林氏见小哥逃离危险,立即上前一步将小哥拉了过来。 “有没有受伤?”林氏急忙问道。 小哥摇了摇头,“没有。”回头看向玮玉。 刀剑相碰,力量悬殊,玮玉弯腰,欲要躲过这一剑,但剑已面击,快速而准确。 “嘭!” “冯妍!” 再次直起身来,站稳脚步,冯妍的大刀帮助自己躲过了一劫。 “发生了什么事?”冯妍蹙眉道。 她本是在门外看守玮玉进入小哥房间,但玮玉半路出来吩咐她去追寻韩宁之,柳家是无终殿下的,玮玉在柳家不会遇到危险,因此冯妍就离开了,且那韩宁之的武功,她早就想领教了。 可韩宁之竟然已经从柳家离开,冯妍追出城外不果,又返了回来,回到主院,已经是这副模样。 “有人要杀我。” 玮玉言简意赅。令她奇怪的是,冯妍和柳重桓皆是无终的人,为何柳重桓要杀她,而冯妍却帮她挡了一剑? 冯妍一向不会感情用事,何况她与冯妍之间并不存在什么情感问题,冯妍此等做法,只能说明这是无终的指令。 听及此处,冯妍舞起自己的大刀,面向众人,谁敢杀她? “是谁?” 她低声问道,语气中透露着杀气。 玮玉莞尔,冯妍果真是无终派来保护她的人,没有计中计。 “柳纪凉。” 刀尖相向,直指柳纪凉。 “玉儿!不可冲动!”柳重桓知晓冯妍的底细,亦知晓她是直接听从主子命令的,冯妍出现的那一刻,柳重桓就知道自己错了,玉儿绝对不会是主子拿来顶替小哥的人,他走错了啊! 现在,一切还来得及。 玮玉一笑,轻声道,“教训便可,父亲还有用。” 冯妍在此,即使是逃出柳家都没有问题,但是玮玉还要在此找到答案,且那冯妍也是无终的人,终究不是听她的。 冯妍知道分寸,柳家是主子的人,柳纪凉是柳家的少爷,她不能做的太过。一刀祭出,瞬间达到柳纪凉身边,柳纪凉来不及惊呼,刀锋滑入皮肤,首先就是他小腿,这让他不得不一脚跪立。 “残疾而已,足够。”冯妍轻声道。 收起刀来,回到玮玉身边。 柳纪凉猛然抬头,看向玮玉,眼里流露出杀气。 “把她给我抓起来!” 发号施令的不是柳重桓,而是林氏。 冯妍蹙眉,不知是不是该阻止,玮玉给她一个眼神,示意她退后,任凭那些侍卫上前,将她擒住。 柳重桓也没有开口阻止,任凭林氏吩咐。 林氏心中火气大得很,挟持小哥?她真是活够了! “关起来!”林氏继续吩咐。 小哥想替玮玉解围,但被林氏一个冷眼压下去,闭上了嘴。 冯妍握紧手中的刀,希望柳家不要做的太过,否则她的刀是不长眼的。 看着柳纪凉,柳重桓一声冷哼。 “二子纪凉嫌疑重大,先带下去养伤,同样关押起来!” 第五十二章 孤立无援 “阿秋……” 玮玉走过宋禹身边,宋禹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玮玉没有抬头,直径从他身边走过去,她给过他机会。 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声传来,玮玉闭上眼睛不去看他。 “沈书童……” 玮玉被带走,没有听见柳重桓是怎么处置白齐的。 白齐此次出现,化名沈卿,其中必有玮玉不知道的事情,但冯妍也见过白齐,那么白齐对于无终的威胁就减少了不少——冯妍总会防着白齐的。 柳纪凉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他与柳家,也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最起码,他与柳家不是同一个阵营。 至于韩宁之代表的韩家,玮玉暂时还没有弄清楚。 此时被林氏关起来,也是柳家变向的一种保护,玮玉明白这一点,因此才没有反抗。 林氏虽以脾气著称,但头脑却是精明的,虽恼火于玮玉以小哥作为威胁,但懂得顾全大局,这对于一个女子来说,甚是难得。 看押玮玉的地方也不是别处,就在小院里,小福也回来了,苗儿的尸体被柳重桓处理掉,小院里除了多了一把锁,少了一个人,与之前别无两样。校园外,则是多了两个看门的仆人。 “让我进去!我要见十三。” “十三小姐被看管,不能见任何人。” “我是柳家的三小姐,你们以为可以拦住我?” 那两个家丁倒也不是摆设,即使是纪瑶来了,亦当场拦下。 小福听到了外面的吵闹,禀告了玮玉,玮玉出门来看看,就看到一脸蛮横的纪瑶同那两个家丁争执。 纪瑶鲜少在外人面前露出自己这副样子,定是她那二哥被关起来后坐不住了。 玮玉带着小福走到门前,隔着小院的大门看着纪瑶。 “许久不见,三姐姐倒是先来看妹妹了。” “十三,我二哥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陷害他?”见到玮玉,纪瑶上来就是质问。 一早起来就听说了主院的事情,柳十三被她二哥追杀不得已跑到主院告状,接着她二哥就被父亲抓起来了。 “陷害?我说的都是事实,何来陷害?” 玮玉不慌不忙的回答,此时她是无恙的,柳重桓已经知晓事情的全部,即使她是小哥的替代品,那么也不会就这样被人无缘无故的杀了,她对于柳家,对于无终,定还有大用处。她的性命无碍。 “你别血口喷人!”柳纪瑶大声反驳道。 “你还是想想你自己好了,关于你的事,我可还替你瞒着呢。” 当日那盒糕点是柳纪瑶送来的,苗儿又死无对证,玮玉没有办法确定是谁下的毒。但玮玉相信,只要玮玉开口,柳重桓也一定会将纪瑶也关押审问,到时候就会水落石出。 玮玉倒是不相信纪瑶也参与了害她这件事的,柳纪瑶更像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这也是为何玮玉没有戳穿那盒糕点的原因。 柳纪瑶一愣,她的事,她有什么事? “哼,带你出城你还怨上我了,这事不早就过去了?你别那这事来威胁我!” 柳纪瑶想到的是玮玉初来之际她诓骗玮玉出城一事。 玮玉低下眸子,纪瑶这是在装傻还是真的不知道糕点一事? 但是她说的出城……届时也是有柳纪凉的。 应该不是巧合,许真是柳纪凉指使的柳纪瑶,那也不用玮玉来说什么了,撬开柳纪凉的嘴,什么事都会水落石出。 “你回去吧,我与你没什么好说的。”玮玉道。 “回去?我二哥还被关押着,你叫我回去?”纪瑶一改常态,再不是温婉隐忍的三小姐。 “你也看到了,我同样被看押着,我能有什么办法?” 玮玉两手一摊,表示无奈。 柳纪瑶不说话,恶狠狠的盯着玮玉。 都是她,自从她来了柳府,二哥也回来了,注意力全都在她身上,纪瑶同二哥聊天,二哥开口闭口也都是她。 出城那次,提醒赏花会一事,还有那糕点,都是二哥,二哥为什么要这么关注她!难道,二哥真的……动了杀心? 柳纪瑶离开了,她也是无奈,无处去寻个途径,只好到玮玉这里撒气一番,玮玉一笑了之,没有必要和一个晚辈动手。 且这柳纪瑶似乎还被她二哥蒙在鼓里,被卖了也不知道。 “小姐。” 小福开口道。 “何事?” “这是苗儿姐房间里找出来的,我见到后就一直藏着,没被别人发现。”小福从怀里拿出一张帛纸。 玮玉接了过来,打开一看,是苗儿写的,没想到她会写字。 “小姐,不知我还能不能再服侍你……” 看罢,玮玉明白点儿事情。 原来苗儿并不知晓糕点里被掺着毒药,那柳纪凉告知苗儿只要玮玉吃下糕点就可不必动手,因此那苗儿见到玮玉吃下后才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 只不过糕点没有让玮玉昏睡,那么苗儿的另一个任务就出现了——亲自动手杀了玮玉。 动手的当晚苗儿就后悔了,写下这封信,等待着被柳纪凉处决。 事情的真假已经不重要了,糕点有毒,柳纪凉也是真的想让她死,这是事实。 “烧了吧。”玮玉道。 “嗯?小姐不去告发二公子吗?”小福歪着头,很不理解。 玮玉看着小福,笑了笑,“得饶人处且饶人。” 小福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小福这就去做。” “去吧。” 看着小福离开的背影,玮玉的笑容渐渐凝固。 小福看过这封信了。 或者说,这信…… 呵呵,玮玉自嘲的笑了笑,原来是谁都不能信的。 又是夜晚。 玮玉躺在床上,却睡不着。 每一个人都有秘密,每一个人都像是幕后主使。 但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主人?每一股势力,都在针对什么?小哥的真实身份,又是如何? 无终,南楚,似乎和西北的柔人族也有关联…… 这些事情很复杂,也很隐晦,不是编史大臣可以晓得。也就是说,历史上没有记载这些,玮玉无从得知。 “嘎吱……” 门开的声音响起,玮玉眼睛瞬间闭上,不动声色的将手放入枕下,握紧枕下的刀柄。 “阿秋。” 熟悉又久违的声音传来,玮玉没有放下手中的匕首。 第五十三章 不眠之夜 门外有家丁把手,武功虽不高,但也不是宋禹这个手无寸铁的人可以轻易混进来的。 今夜,也是无眠吗? “阿秋。” 白日不敢认,现在又来作甚? 宋禹又唤了一声。今天早晨宋禹并没有认出玮玉,即使听到玮玉传达的消息,也没有决定帮助玮玉,这一点让玮玉知晓情感会被理智取代,即使感情再深也抵不过权利利益。 玮玉握紧手里的匕首,她还要确定一——冯妍没有来。 她不来的原因有二,她没发觉,她不在小院。 显然前一个原因是不可能的。 现下是没时间去想冯妍的去处了,宋禹已经来到了屋内,接近的玮玉。 玮玉不知何时做起身来,侧着身子,右手拿着匕首,轻声道。 “宋老师深夜进入女子闺房可知晓不妥?这院子还是被人看着的。” 宋禹离她三丈远处停下,思量着她这句话。 “不是十三小姐唤我来的?” 玮玉回头看他,“你说是我唤你?” …… “你可看清楚了?” 林氏刚要睡下,三姑娘纪瑶便来找她,林氏以为是她二哥那档子事,本是要推脱了她,但听闻是小院的事,又唤她进来了。 “千真万确。”柳纪瑶诚恳的看着林氏,随即又很委屈,将自己看到的事情仔细的说了一道,“因着二哥那事儿,我睡不着出来,就看到那宋先生去着小院的方向,觉得不对劲儿了又赶忙过来禀告主母。” 林氏眼眶里的眼睛转转,想着玉儿最近几日不大对劲,连小哥都敢劫持,尤其是一想到小哥的生命被威胁,林氏对这个玉儿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不就是那主子送来的,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小哥的替代品。 “那小院门口可是有守卫的,宋禹那么容易进去?”柳纪瑶的小心思,林氏是知道的,特意问道。林氏看着柳纪瑶的眼睛,知道她这小姑娘心里的弯弯绕绕,但是那玉儿她也看不过去。 本以为是夫君主子带来的自己要谦让着点,但谁知道那玉儿那样不知好歹,越发无法无天了。是该教训她!至于分寸,她自然知晓。只是柳纪瑶这个理由有些牵强。 “应那守卫正好换防,宋先生就趁机进去了。”柳纪瑶不敢直视林氏,眼神也不敢乱放,看着自己的脚尖,不敢抬头。 林氏点点头,这样倒是说得过去。 “主母,您看着,要不要去瞧瞧?” 柳纪瑶一见有戏,立即在一旁扇风,二哥被关起来后她打听了,十三身边的小福今早一共去了两个地方,一个是柴房,一个就是宋禹那里了。 沈卿被父亲关起来柳纪瑶没办法,但那宋禹却是活动自如的。 怪只能怪小福的动静太大,去求宋禹的时候被好多人看到了,即使柳纪瑶不注意,柳重桓也会知道。 林氏起身,柳纪瑶一见架势,不禁面露喜色,被林氏一瞪,又赶忙收起来。 这三姑娘看不惯玉儿,林氏是能感觉到的,只要她知道分寸,林氏不会过多插手的。毕竟玉儿是谷先生送来的,林氏不好太大动作,也不好看着玉儿被欺负而不管。 但在这柳家,林氏还是有说话的权利,小小的惩戒,更是不在话下,即使谷先生知晓了,也不会说什么 “走!” …… 本是都该入夜的傍晚,又点起了烛灯,柳家还真是不消停。 “我不知道老师口中的阿秋是谁,照眼前的形势来看,恐怕是老师被人哄骗了。十三劝老师还是先行回去吧,免得糟了歹人的计谋。” 玮玉将衣裳穿好,下了床,又将烛火点上,走到窗前,回头看了一眼宋禹,眼中带有警惕的神情看着宋禹。 宋禹看着玮玉陌生的脸庞,的确无从找到和阿秋一般的影子。还有十三小姐此时散发出的距离感,确与阿秋有很大差距……可是感觉呢,感觉她就是阿秋无疑啊。 见宋禹蹙眉,玮玉也蹙眉,催促道,“老师还是走吧,那歹人说不定就会什么时候过来找咱们的麻烦。” “可为何是我?十三小姐有没有想过为何是我?韩家的公子都在柳家,为何那人找上了我?” 宋禹反驳。 玮玉抿抿嘴,自然是因为小福去找宋禹时被人见到了呗,才叫他人以为自己和宋禹有什么关系。 这事还是怨她,有些冲动了。 “十三怎么会知晓?宋老师,十三确实感激宋老师救过我的命,但是此时夜深人静的孤男寡女在一起真的不好。”现下之急要,是让宋禹先离开。 以一个女子的清白来报复的,玮玉想到的只有柳纪瑶,她那个性子在柳家这么长时间都没人发现,是个心狠的人。 宋禹眉头更紧,小福总是她的人吧,小福来找他,不就是受了她的指示吗? 就在宋禹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小院外面就乱起来了。 “来不及了。” 玮玉道听着窗外的动静,拿出握紧的匕首,看向宋禹。 …… “开门!” 院门外林氏吆喝一声,守卫没人会反抗。 小院的门被打开,小福正巧也出来了,外面动静大,她也没睡在收拾东西,见到是主母,赶忙要去禀告小姐。 “回来。” 林氏呵道。 小福只好悻悻的回来,给林氏请安。 “去开门。”林氏继续吩咐道。 小姐一定睡了,这么晚叫醒小姐真的好吗?小福看到主母身后的柳纪瑶三小姐,这么晚了,三小姐也跟着,一定没什么好事。小福想到。 “嘭!” 小福一犹豫,林氏方要发火,只听屋里一声巨响。 众人皆向前而去——这是女子的房间,自然都是女子。 推门而入,烛火还亮着,小姐没睡? 小福心里疑惑着,就见小姐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血流了满地。 “小姐!” 小福上前一下子扑到小姐身边,苗儿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小姐你不能死啊。 “宋先生?” 林氏的注意力却不在玮玉身上,看向一旁的宋禹。 “宋先生,你为何要杀我小姐!?” 不管不顾,小福先冲着宋禹一阵吼叫,很是失态。 林氏蹙眉看她,“闭嘴!知道自己的身份!” 小福肩膀一抖,想起了主母还在这里,反应也是极快的,赶忙扑过来。 第五十四章 每一个人 小福肩膀一抖,想起了主母还在这里,反应也是极快的,赶忙扑过来。 “夫人要给我家小姐做主啊!” 林氏厌恶的看了小福一眼,老爷找的这是什么丫头,怪不得玉儿骄纵成今天这模样。 柳纪瑶看着躺在那里的玮玉也是一阵蹙眉,怎么会这样? 先入为主的观念,林氏以为玉儿是真的死了,不知怎么她忽的有种轻松感,觉得小哥的事情解决了,老爷的主上那边的事也解决了,玉儿死的真是一举两得。 “宋先生,解释解释吧,趁你还有机会。谋害柳家子女,可是没有活路的。”林氏居高临下的看着宋禹。 宋禹开口道,“十三小姐还没有死。” 这话一出,林氏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她没死? 但此时人多嘴杂,她不能表现出任何不妥,对着身后的丫鬟叫道,“还愣着干什么!去找大夫,把人给我抬起来!” 丫鬟赶忙出了屋,去叫人来。 宋禹回头看看被十三小姐打开的窗子,若有所思的样子。 玮玉的胸口中了一刀,伤口不深,但是由于失血过多,才晕了过去。 玮玉昏迷不醒,小院里发生了什么只有宋禹一个人说了。 柳府又一次夜晚无眠。 柳重桓以为这事告一段落了,可没想到又遇到玉被害,幕后主使不是柳纪凉吗? “宋先生,能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吗?” 宋禹这一人,也是主子‘关照’过的,柳重桓不会放过他的一些动作。 宋禹点点头,开口道,“方才要入睡之际,见到门口有人递来一封信,说是十三小姐邀我相聚,本以为是入睡的时间,宋某不想去,且小院又是幽禁之中,难免会惹人非议。 只是心中提及十三小姐有急事告知,再三犹豫,宋某还是觉得一日为师,要做到为师的本分,十三小姐有难处,宋某这个做老师的也不能无动于衷。因此就去了。 小院无人看守,宋某直径而入,房里的烛火还亮着,我以为是小姐在等我。但毕竟是女子的闺房,宋某不好进去,在外面轻声唤了几声,没得到回应,等了半天也不见小姐出来。我便上前敲门。 谁知敲门却无人应,轻轻一推门便开了。我进去时,十三小姐便是这个样子,我方想上前查看气息时,就听窗子被‘嘭’的一声打开,接着大夫人便带人来了。” 宋禹说的滴水不漏,连他进入小院直至林氏进入小院的时间都把握的很好。 但就是越滴水不漏,柳重桓才会越怀疑。 设计的太完美了,不是吗? “原来是这样。”柳重桓似是相信了宋禹的话,但这让宋禹却是心惊了起来,柳重桓越是这样,就说明柳重桓不信他的说辞。 柳重桓的确是不信,但此时也没有证据判断宋禹的话的真假。宋禹又是一个滴水不漏的人,若想让他露出马脚,只得松紧适当,像钓鱼一般钓着他。 宋禹安然无恙的回到了自己的房中,心里惦念的,是一刀刺入自己胸口的十三小姐。 昨夜林氏要冲进小院之际,玮玉亮出匕首刺向自己,随即一把推开窗子,转身向前踉跄几步,倒在了地上,接着林氏就进来了。 确是歹人奸计,见到林氏身后的三小姐,宋禹就想明白了。 以女子的清白为筹码,只有女子可以做出来吧。 但像十三小姐这样以自己性命为筹码,倒是叫宋禹想不明白了。 …… 玮玉是隔天醒的,小福给她灌下去的汤药就如同喝下毒药一般都会以同样的方式排出去,玮玉是被肚子疼,给疼醒的。 “小姐!你醒了?”一直守在玮玉身边的小福先发现玮玉醒来,大叫道。 玮玉捂着胸口点了点头,忍着疼痛开口,“我要上茅厕。” 小福挠挠头,小姐肚子疼呐。 “呼……” 舒服多了。 “昨夜怎么了?”玮玉回到床边,问道。 “小福也不知道。”小福摇了摇头,“但是宋先生在场,他应该知道吧。昨夜被老爷叫去问话,不现下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了。” “回去了?”玮玉蹙眉。 小福点点头,“有什么不对吗?” 昨夜在场的只有宋禹和她,无论宋禹是不是刺杀她的凶手,柳家都该把宋禹抓起来才对,为何轻易的放他回去? 一定有什么不对。 玮玉捂着胸口起身,欲要穿上衣服。 “小姐要干什么?小姐你还有伤在身呐。”小福想要阻止玮玉,却没有办法。 “如若不去,宋老师就危险了。”玮玉留下一句话,穿好就要出去。 开门却碰到前来看望玮玉的宋禹。 “你怎么来了?” 玮玉疑惑。 她有些失血过多,脸色很是苍白,宋禹先想到。 “门口的侍卫已经撤走了。”宋禹以为她问的是这个,“你怎么下床了?” 玮玉脱开他上前搀扶的手,有些埋怨道,“你没想过你为何没被关起来?” “想过了。” 宋禹轻描淡写的回答道。 “那你还……嘶……”动作太大,撕裂到伤口。 “你小心。”宋禹关心道,“可他们不就是要看看我如何动作吗?” 玮玉看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小姐,快坐下来吧。您看,宋先生也没事儿。”小福上前搀扶玮玉坐下来,安慰道。 “喔,对了,还要多谢小福姑娘昨夜为我解围。” 宋禹像是忘记了这一回事,现下又赶忙提起来。 玮玉看向小福。 “你还帮助宋老师了?” 小福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嘿嘿一笑,“宋先生说笑了,小福那里会帮什么忙,不添乱就好了。” “别卖关子,快和我说说。怎么回事。”宋禹特意在玮玉面前提及此事,那么必定有他的目的,玮玉才不会放过小福,她还记得所谓的苗儿的那封信。 “我来说吧。”宋禹开口道,“昨夜小姐遇害的时候屋内只有我一人,若不是小福先发制人说是我先动了手,大夫人也会先怀疑我的。被小福这么一说,大夫人对我的怀疑倒是少了。” 玮玉看着小福,没想到这丫头反应还挺快。 小福又挠挠头,“我……我真以为宋先生……嘿嘿,不过宋先生在小姐的屋里真的很,唔……”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小福赶忙捂上嘴巴。 第五十五章 显露身份 “无妨,确实可疑。” 宋禹不甚在意,既然小福已经帮他瞒了下来,那么就不怕她再反咬他一口。 玮玉笑笑,没说什么。 “十三妹妹醒了。”柳纪瑶不知何时进来了,跨入屋内,看了一眼小福,“你这丫头也是的,不知道通报一声,大夫人那边还担心着呢。” 小福低下头去,不知道说什么好。 玮玉看着柳纪瑶,笑道,“二哥被关起来后,三姐姐倒是越发火气大了。” 柳纪瑶咬了咬牙,忍下这口气,二哥就是因为柳十三才被关起来的,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诬陷不管用,那么柳纪瑶就换一种方式。 “十三妹妹还唤二哥一声哥哥,可见还是血浓于水……”柳纪瑶顿了顿,看向站在一旁的宋禹。“宋先生,你也在。” 宋禹点点头,示意道,“三小姐。” “昨夜真是惊险,想不到那刺伤我妹妹的人还挺厉害,连宋先生也敌不过。”柳纪瑶柔弱的外表下,一副带刀子的内心。 “宋某不才,未能文武双修。昨夜那人狡猾,想了冒名顶替的罪名给我,幸而柳老爷是精明,才未中了歹人的奸计。” 宋禹说这话时,不时看着柳纪瑶,语气中讽刺的意味颇为明显。 柳纪瑶实在不该此时来这儿,宋禹同玮玉明显是一伙儿的,八成他们已经知道宋禹那封信是她伪造的了。 想到这里,柳纪瑶不禁后退半步,与之二人拉开了距离。 看向小福,责怪道,“说你不会办事你还真是蠢,到现在也不知去禀告主母一声。” 玮玉摇了摇头,这柳纪瑶除了隐忍的功力很强,这脑袋也是榆木的,说不过宋禹就去怼小福。 小福是个怕事的,可跟着玮玉也久了,嘴上功夫厉害。 “小福是小姐的丫头,最懂小姐的心思,小姐定想着主母疼惜小姐,刚刚醒来还没恢复,主母见了一定心疼,小姐才不吩咐我去的。” “你个丫头哪里有这么多弯弯绕绕,还敢跟我顶嘴?”柳纪瑶语气轻飘飘的,却吓不到小福。 “小福知错。”这话却不是对柳纪瑶说的,小福转过身,对着玮玉一躬身,“小姐,可要休息了?” 玮玉忍住笑,看向小福,“三姐姐还在这儿,你这话,该打。” 宋禹在一旁杵着,见到此势,道,“宋某就不打扰小姐休息了。昨夜之事没能帮上忙,实在抱歉。” “宋老师慢走。” 玮玉起身相送,柳纪瑶看见了,自然也不好继续留在这儿,也旋即离开了。 “小福。”玮玉回头道。 “小福在。” “去禀告主母一声吧,我已无碍了。” 屋里只剩下玮玉,轻轻捂上胸口,玮玉轻叹口气。 宋禹来,是要道歉?不过已经不重要了。理智战胜了情感,他已经做了选择。如今,玮玉只能自己保全了自己。 外面阳光明媚,玮玉踏门而出。 …… “老爷,宋先生来了。” 柳洪推开书房的门禀告说道。 柳重桓抬眼,放下手里新递上来的阖家木材的账本,说道,“让他进来。” “玉儿醒了?” 柳重桓坐下来,唤柳洪去沏茶来。 “宋某方才去看,确实是醒了。”宋禹拱手道。 柳重桓听罢点点头,示意宋禹坐下来。 宋禹转身看看端茶上来的柳洪,微微颔首,坐到了客座。 柳重桓见宋禹这架势,似乎还有话要说,屏退了柳洪,单独留下宋禹与他二人。 “宋先生可是有什么事要说?” 柳重桓张口问道。 宋禹起身,对着柳重桓微微一拜,“确实有事禀告。” 柳重桓没想到宋禹如此正式,他也不得不仔细听一听宋禹到底要说什么了。 “宋先生请讲,老夫洗耳恭听。” “不敢,”宋禹神情严肃,对着柳重桓大礼一拜,开口道,“请柳老爷救宋某一命。” 柳重桓倒吸口冷气,赶忙坐起身来,宋禹这礼数大啊,又涉及到性命之事,可见宋禹要说的事情的重要性。 “宋先生何出此言,快快请起。你是我儿的老师,算是半个柳家人,你有什么事老夫一定尽力帮你。”柳重桓伸出右手而去,示意宋禹起身。 宋禹弓腰不动,继续道,’“还请柳老爷听我把话说完。” “你说。” “柳家之中,有人要害我。” 宋禹一字一句说的清楚,摆明了是柳家有人。 柳重桓双手一紧,这话是什么意思?昨夜这宋禹出现小院之中的事柳重桓还没查明白,今日他就说有人害他,害人之人还是柳家的? 柳重桓不言,宋禹继续道。 “柳老爷一定在想昨晚之事。”宋禹猜测道,“还请老爷看一看这封信。”说着,宋禹从怀里拿出昨晚塞进他房间的那封唤他去小院的信。 柳重桓没应答,宋禹沉默了片刻,还是低着头举着信件上前几步,直至柳重桓可以拿到这封信为止。 柳重桓接过这信打开来看,是昨晚叫宋禹去玉儿那里的信,落款倒是有意思的写着‘十三’。 “这是什么?”柳重桓明知故问。 “正如老爷看到的,昨夜我出现在小院,是有心人故意为之。”宋禹解释道。 柳重桓甩甩信纸,哼了一口,“怎么就是宋先生,不是韩家公子俩?” “因为写这封信的人,正是韩家公子。” 宋禹直起身来,一脸确定的说道,仿佛那封信就是韩家公子写的一般。 柳重桓蹙眉,“韩家公子?” 宋禹又弯下腰来,拜道,“不错。当时十三小姐在山林遇险,是韩大公子突然出现出手相救,并将十三小姐带去了韩府,可是却不与柳家通信告知。这是为何?” 宋禹借着山林一事展开来,柳重桓心中微微有些动摇,倒不是宋禹说的如何打动人,而是他说的这件事——韩家的确没有信件的往来。 “还有,”见柳重桓开始怀疑,宋禹继续道,“十三小姐院里的丫头苗儿,死的也是蹊跷。据宋某所知,韩大公子的武功在冯妍侍卫之上,在冯侍卫身边斩杀一人,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不过……”宋禹特意卖了个关子。 “不过什么?” “至于为何杀害苗儿,宋某就不得而知了。” 原来是这事,柳重桓倒是没了兴趣。 第五十六章 书房谈话 “可宋先生来到淮南不久,韩家又为何针对宋先生?” 宋禹自是注意到了柳重桓的神色变幻,换了一个方面继续说道。 “这也是宋某接下来要说的部分。” 柳重桓不言语,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在此前还请宋某先给柳老爷道歉。” “哦?”柳重桓不知道宋禹要做什么,蹙眉听下去。 “宋禹本不姓宋,实属广陵卞家之辈,卞荣三子,卞禹。在此拜见柳老爷。” 又是一大礼,柳重桓觉得今日宋禹,不,卞禹的礼数有些多了。 半晌柳重桓才反应过来,连忙说道,“卞家?你是卞家三子?” “正是卞禹。” 柳重桓眯起眼睛,似是回到了很多年前,那是广陵还是东越国都,卞家还没有金广一说,他也还是柳家的大少爷,同林氏成婚不久。 卞家除去旁支,有三子,在广陵很是出名,任谁听了都说那是才子的胚子,津津乐道。 届时卞家还没有落魄,卞柳两家关系也没现下这么紧张。 卞家的两个儿子亦经常来延陵柳家作客,柳重桓甚至还能依稀记得起卞禹小时候的样子。这么一看,宋禹的确和他以前看到的小卞禹长得很像。 宋禹没有开口,让柳重桓先消化下这个信息。 “嘶……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柳重桓回过神来,看向宋禹的眼神有多了几分别的味道。 “正如您知道的,韩卞两家向来不和,因此,我才猜测是韩家想要害宋禹。” 柳重桓眯起眼睛,韩卞不和?嗯,确有其事。不过,“韩家是如何知晓你的身份?” 没等宋禹回答,柳重桓双眼睁开,像是弄明白什么事情。 “你是说……韩家知道你的身份了?” 见柳重桓这个样子,宋禹就知晓他是明白了,点了点头,“正是老爷想到的那样。” 柳重桓看着宋禹,开口道,“宋先生,你可知晓这一切,都是出自你口,老夫又从何而知这话的正确与否?” 宋禹表示理解,毕竟这是他一面之词,没有可信度。 “老爷可以不信,但老爷背后之人,会相信这一说法。” 柳重桓皱眉。 背后之人? 柳家和裕王有关系,这是宋禹早就知晓的。那十三小姐本就是裕王身边的,后来再次见到就成了柳家的十三姑娘,要说裕王和柳家没有关系,那是不可能的。 提到了主子,柳重桓更加谨慎起来,宋禹敢这样说,自是不担心被拆穿,想来他的身份,多半也是真的了。 柳重桓呼出一口气,故作轻松道,“卞侄儿请坐,我们坐下来谈。” “多谢大伯。” 宋禹知晓,这是柳重桓故意拉开话题,不说那背后之人。 “韩卞两家的关系向来恶劣,此事也不是你们这辈人才有的。只是没想到韩家已经知晓你的身份了,不过,卞禹侄儿,你是如何得知是韩家对你下手的?” 柳重桓的语气变了许多,宋禹在心里发出一声嘲笑。 “唉,说来惭愧,除了韩家,我实在不知晓该怀疑谁了。且卞家没落后,同允家的关系亦逐渐变冷,韩允两家更是走的很近……” 柳重桓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不好看。 三年之中主子进宫摄政,远在虎狼关的允家家主允佐没有一丝一毫的表示,已经是对众人摆明了态度——允佐是裕王的人。 如今宋禹又提及韩家同允家交好,变向的再说韩家害他,不就是说这是主子安排的。 可主子才没有闲工夫去对付卞家,卞禹未免自作多情了。 “大伯请听我说完。”宋禹注意到了柳重桓脸色的不好看,开口道。 柳重桓甩着脸子,给足了他机会。 “当今局势明了,裕王殿下在牢中的日子不会太久了。卞禹可以看清。” 柳重桓看向宋禹,不知晓他要说什么。 “柳老爷可知晓卞家越发没落的原因?”宋禹见柳重桓又有了耐心,卖了个关子。 柳重桓撇撇嘴,不想回答。 宋禹自嘲的笑了,“自是家父站错了阵营,遭到诸多世家的打压,而打压卞家的世家,大多数是站在裕王一方的。” 柳重桓看他。 宋禹又是一笑,“这也是卞禹最近才发觉的。怪只怪当初家父没有看清局势,才让卞家……唉,都是过去的事了。” “你到底,要说什么。” 宋禹眼眸清澈,深不见底,看向柳重桓,“侄儿的意思,是要卞家,站在对的一方,重振光辉。” …… 玉儿醒了,林氏作为主母还是要去看看的,毕竟昨夜发生这件事的时候林氏正巧去了。 一见到玉儿那张脸,林氏就想起来玉儿以小哥作为要挟的那天晚上。 “总归是醒了,看来那大夫的药还管用。” 小哥本也是要跟着看看玉儿的,但是被林氏拦下了,那可是把匕首架在小哥脖子上的人,林氏才不会那么傻,让小哥见玉儿。 “有伤在身就不用起来了。” 林氏见玉儿要起身行礼,吩咐道。 玮玉却不管她说什么,硬要小福扶着自己,挣扎的对着林氏行了个礼。 “主母。” 玮玉诺诺道。 这林氏她算是看清了,即使没有她要挟小哥一事,林氏对她的态度也早晚会变——毕竟自己是‘走后门’进到柳府的,林氏之前的态度对自己,也是因为无终的原因。 “快起来吧。” 林氏见玮玉一副娇弱弱的样子,心里舒坦了不少,这就是威胁小哥的下场。 “怎么不见小哥?”玮玉起身,朝着林氏歉歉一笑,“上次的事情,还没有跟他道歉。” 林氏紧了紧双手,劝慰道,“你也是情急之下,走投无路。小哥是个大度的,自然不会同你计较的,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还是要亲自道歉的,真的是十三冲突了。”玮玉不知是不是故意,总在林氏面前提起小哥。 林氏却是没了兴趣,打住这个话题,开口嘱咐她几句好好养伤之类的话便离开了。 送走了林氏,玮玉想起白齐来,不知他现下怎么样了。 他化名沈卿来到这里…… “冯妍呢?”玮玉问道。 “在房里吧。”小福回答道。 “帮我唤她来。” 第五十七章 欲想试探 昨夜宋禹进来小院,武功高强的冯妍不可能没有发觉。 当时小院已是入睡的时候,且小院正被拘禁当中,冯妍为何任凭宋禹轻松进入自己的房间呢。 “谷先生,可还好?” 玮玉问道。 现下屋内只她二人,有冯妍在,亦不怕被他人听了去。 听到玮玉询问裕王殿下的事情,冯妍只是微微诧异,倒也没大多余的表现。 “还好。”冯妍点点头,有些敷衍的回答。 “不是说进了牢狱,怎么还好?”玮玉不放过她,继续追问。 冯妍看她一眼,回答道,“我同你都在淮南,对金陵的事情亦不知晓。” 玮玉见她的样子不像是说谎,且冯妍也不屑于说谎。 “那,谷先生入狱之前,可否对你说过什么,或者下过什么命令?”玮玉试探的问道,尽量让自己说的话不那么老成。 “此话何讲?”她的任务就是保护玮玉,难道她该有别的任务吗?冯妍倒没表现出什么异样,疑惑道。 冯妍是这种态度,玮玉便知晓无终并没有下达其他的任务给她了。 “柳老爷却是有别的任务,我还以为……”玮玉微微歪着头,带着不解的神情。 “柳老爷?” 冯妍不是疑惑玮玉唤他柳老爷,而是疑惑柳老爷有其他的任务在身。 “什么任务。”冯妍问道。 玮玉低眉想了想,又抬眼看她,回答道,“我也不知。只是依稀觉得,这个任务和小哥有关系。” 冯妍收回目光,似是察觉了玮玉在套她的话,没有开口。 冯妍的警戒心太强,但话已出口,玮玉不能收回,还是那么天真的看着冯妍,一副渴求得到答案的样子。 沉默了半天,也不见冯妍开口。 “是不能说吗?”玮玉垂下眉眼,有些像犯错的孩子,“不说也可。我亦没有非要知晓。” 见玮玉放弃了继续询问,冯妍也似松了一口气。 场面安静了好久,玮玉才又开口,道,“现下也没什么事了,你回去吧。” 冯妍微微颔首,欲转身离去。 “等等。”玮玉叫住她。 背对她的身影转过来,留给她一个侧面。 “那日,多谢你。” 冯妍缓了缓,转身离开了。 那日在主院,柳重桓的确对玮玉拔刀相向,若不是冯妍及时赶到,玮玉的命……许是裕王殿下真的有其它的任务交给了柳重桓。还有那小哥…… 冯妍不知晓小哥的身份,但知道对于裕王殿下来说,小哥是一个不可提及的人,或者,是一件不可提及的事情。 玮玉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冯妍心里肯定道。 看着冯妍从小姐屋里出来,小福看了一眼关上的屋门,知道这是小姐要午睡,不让人去打扰。冯妍也回去了自己的屋子,门口的守卫也因为小姐遇害待了一天多就被撤走。她出入自由了。 **** 阖家木材的账本已经过目了,除了让主子入狱做的假账外,都能核实的上,也不怕查到柳家来。 事情总算告一段落,柳重桓刚要瘫下来休息。敲门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进。”柳重桓不得不正襟危坐,今日来书房的人倒是很多。 “小福?” 柳重桓见到是她来了,赶忙摆手让柳洪关上门。 柳洪识趣的退了下去,在门外守着。 “小福拜见老爷。” 小福先行了个礼,柳重桓唤她起来。心里疑惑这小福平日都是跟着玉儿的,今儿个怎么独自过来了。 “发生了何事?” “是二公子的事。”小福抬眼看去,眼中没了平日的稚嫩,闪烁光芒。 …… 重拾政务,越王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但该做的还得做,要趁着无终入狱的期间,将政权握紧。 手中的御笔挥动的越快速,龙飞凤舞大字洋洋洒洒飘逸而出。 “嘭!” 猛然落笔,一偌大笔墨戳在帛纸末端。 越王喘着粗气,紧握手中御笔,停在帛纸上久久不动。 他大致的看罢无终近几年的政治管辖,当真是帝王之后,三年时间还看不出成绩来,但若政治家们稍稍注意,就可发现近几年的东越国气蒸蒸日上,甚至不出几年便再有盛世之况。 无终,不是做的不好。 而是做的太好了,好的超过了越王的判断。怪不得朝中许多大臣不曾出面反对过,即使亲王摄政也没有人发出异议,因为无终真的做到了一个帝王该做的事。甚至,超越了越王。 “王上。” 德安办完事回来,行礼道。 越王呼出一口浊气,收起御笔,道,“起身。摆驾凤栖宫。” “是。” …… 自裕王入狱,宫中形势大变,那些本是裕王一边的人,悉数停止了自己的动作,让掌管后宫的姒菲有些难以适应。 局势紧迫多变,姒菲亦安稳待在凤栖宫内,没有出去,不乱挑事端,惹来祸事。 采温的鬼祟,姒菲是早就察觉了的,但为了防止打草惊蛇,才一直留她在身边,还有太医院那个青燕。 现下,即使没有证据表明,姒菲也能确定这个采温亦同青燕允芯一般,都是裕王党派的人,同王上一边是对立的情况。 裕王掌政多年,姒菲过得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惹来杀身之祸。 幸好,裕王已然入狱,王上已经重掌政权,后宫的生活也能渐渐平静下来。 “娘娘,王上来了。” 姒菲想的太入迷,竟然没听到外面太监的禀告,待越王进来时,仍在塌上闲适,采温多番提醒,她才回过神来。 “臣妾参见王上,王上恕罪。” 姒菲赶忙起身,行礼道,不敢抬头看他。 “嗳,”王上摆手,表示并不介意,“快起来吧。倒是没见过你想东西想的这么入神。” 姒菲起身,稍稍对上越王的眉眼又赶忙垂下眼眸来,她与这个男子,虽是无感情的婚姻,但是相处久了,谁能说没有一点点感情呢。 “快说说,想什么想的这么入神?”越王坐下身来,饶有兴致的问道。 姒菲倒是疑惑这王上重掌政权不好好处理政务跑到这里作甚,但毕竟面对的是君主,还是要找到自己的位置,答道,“臣妾许久未见到王上,一时想的入神。” 越王莞尔,他这个王后,虽与他无任何感情,但无姒本就一家,心都是一边的。 第五十八章 要个孩子 越王莞尔,他这个王后,虽与他无任何感情,但无姒本就一家,心都是一边的。 “可用了晚膳?” 姒菲摇了摇头,想到这样是否有些失态,连忙开口,“回王上,还没有。” “那正好,寡人同你一起。” 姒菲点点头,看了一眼采温,采温立马示意起身出去准备了。 虽姒菲亦是个无权的挂名王后,但对于自己丈夫的坚守,对于自己家族的坚守依然不会变,对于她来说,裕王干政,本就是有悖礼数,与法不周的作为,姒菲绝不会因着裕王亦是无家的人而感觉这样做是对的。 唯有正统,才可执政。 所以,姒菲心中是极其期待越王能重返政坛,将政权牢牢握在手里。 今日王上的气色不错,许是重新执政心情好,才会如此高兴吧。姒菲心道,手里给越王盛着解暑的羹汤。 越王看着为自己盛汤的王后,心里想着如何跟她说清楚那件事。女子不比男子,有些事她们是不会懂的。 如若姒菲不接受,越王又该如何…… “臣妾脸上可是有花?”姒菲道。 越王摇摇头,“没有啊,怎么?” “那王上盯着臣妾作甚?”姒菲打趣道。 越王哑然失笑,原来他的王后会有这一面。 越王自然是留宿了,还让德安将那些没批的奏折拿了凤栖宫来。 趁着越王处理政务的空挡,采温找了时机单独同姒菲又提起越王当年荒废政务那事。 “王上当真同三年前见到的不一样了,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采温似是实打实的替姒菲高兴。 姒菲的脸色变得不是很好,虽知道这采温是故意的,但还是不禁想起那时裕王刚刚执政王上一副荒淫无道的样子,尤其是看到他美人在怀……那副模样,姒菲想想都难受。 “采温说错话了,该打。”采温看姒菲脸色瞬间变了样子,自己也赶忙换了姿态面对。 姒菲平静的看她一眼,说道,“那便去领罚吧。你自己去,别让本宫再提醒了。” 采温有些吃惊的看着姒菲,看来王上荒废政务的事对王后的打击很大啊,采温在心底里偷乐。 “采温知道了。”采温低下眼眸,显得有些委屈。 “好了,出去吧。” 姒菲忽略她那些多余的表情,转过身去看看铜镜的自己。 采温退了下去,姒菲看她关上门,心道这个小妮子越发能看透她的心思了,她得更加小心。 …… “菲儿。” 姒菲身形一顿,王上很久没有这么叫她了。 “你进宫多久了?”越王右手指尖穿过姒菲的黑发,绕在指头上。 姒菲想了想,回答道,“十一年了。” “这么久了。” 越王的指头停顿了一下,靠在软垫上。 姒菲点点头,她十一岁进宫,十三岁便成了太子妃,次年就成了王后,如今算是进宫的日子,的确有十一年了。 “寡人一直都知道你是懂事的。” 越王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姒菲只管听听,偶尔点头示意自己仍在认真倾听着。 “近几年的朝廷,有些乱。” 姒菲心弦紧了一下,关于朝政,任何小事都不是小事。 越王见姒菲没有动静,没有继续说下去,直到姒菲又点点头,才开口,“你要护全你自己。懂吗?” 姒菲本来是懂得,只是今日王上的态度很是反常,却让姒菲不懂了。 见王上看着自己,姒菲似是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懂得就好。”越王一手揽上姒菲的肩膀,莞尔一笑。 姒菲本是觉得这是一双温暖的手,但采温的声音忽的在耳边响起——王上这些年荒淫无道……这手,不知这样怀抱了多少女子。 越王感觉到她身体僵硬了一下,以为是太久没有亲近,因此才会如此。 “菲儿…” 又是一唤,姒菲的思绪又飘回来,再次感受到从掌心传来的温度。 “嗯?” “为何我们,不要一个孩子?”无余将头埋在姒菲的脖颈,呼出一口暖气。 姒菲浑身鸡皮疙瘩一起,原来是这样。 二人静默了许久,越王没有发现姒菲的异样,继续道,“嗯?如何?” “王上想要孩子了?” 姒菲莞尔一笑,似带娇柔。 王上是有孩子的,最大的已经十一岁有余,只是与姒菲的孩子,还迟迟没有见到。 前些年是因着姒菲还小,身子不行,这事就缓了。至于后面的事情……二人本就没什么感情,这种事情就随缘便好。 如今,如今王上却主动提出了孩子一事。 姒菲比其他人都明白曾经的东越君主无余对权利的掌控是多么巨大,可谓独权。以前怎么不见王上提孩子的事,如今被夺权几年倒是提起来了。 且姒菲也知道,无余一直不说孩子的事情,就是为了权利。一旦姒菲产下王子,那么北王姒家的地位便不可同日而语。 当初那些宫女碎语,姒菲已经隐隐约约知晓是采温故意让自己听到那些话,为的就是对王上失望,让姒家与王室分离。可姒菲也不傻,王上的所作所为,即使没有采温从暗中推波助澜,她也会通过其他途径知晓的。至于姒家会不会继续帮助越王,她……她以家族的荣誉为信仰,又怎么会背叛越王。 即使没有感情,他们亦是夫妻,亦是一个家族。她以自己的幸福为代价,换取北方姒家对王室王权的信任,免除姒家对越王的怀疑。 可是,现下这个情况,没有感情的夫妻二人,却提起来孩子的事情。 是王上要掌权了。要拉拢姒家了。 帝王心,却是不可测。 越王无余,却是不信她的。 姒菲神色有些落寞,不知晓为何自己会想到这些。这些和王上提及孩子一事,本没有太大联系的。 无余一直看着她眼睛里的神色变幻,将她的情绪一一体会了去。 “别怕,只是觉得。我们夫妻二人,该有个自己的孩子。” 无余语气很轻,似是怕吓到她一般。 “不……”姒菲张口,竟带着哭腔。“不用,王上,你不用这样。以家族的荣誉,菲儿绝对不会背叛你。” 无余看着姒菲,半晌说不出话来。 第五十九章 只身一人 “睡吧。” 肩膀上传来的温度一下子失去,姒菲感觉是不是自己说错话了。 挨着越王的手臂躺下来,姒菲的心却是不敢平静。 她方才那话,可是惹得他不高兴了?她猜错了? 难道王上只是单纯的要一个孩子,没有涉及权利纷争?姒菲打起了迷糊,又赶忙把这个心思压下去。 帝王心,远不是她可以猜测到的。 王上与她毕竟是夫妻一场,且无姒人本是一家。姒菲不会在乎别的,帝王不好当,帝王身边的女子也是不容易。 “睡吧。” 她亦轻声道。 虽是这样说着,她的眼睛却未闭上,背对着越王,枕着自己的小臂。 已是夜半,手臂有些酸麻,却不敢动弹,生怕吵醒了后面睡着的越王。殊不知越王同她一般,一夜无眠。 终究,终究是开不了口啊。 越王眼底尽是无奈,直到烛火燃尽,亦不闭眼。 “菲儿。”他轻声唤道。 过了好半晌,姒菲都没有回答,应该是睡了吧。越王转过身去,同样背对着姒菲。 她眼眸闪烁,她醒着,却不知和他讲什么。 …… “你去了哪里?” 小福刚一进门,玮玉便站在小院里问道。 一夜未归,自苗儿死后,小福的行踪越发诡异了。玮玉不禁怀疑小福是第二个苗儿,是那股势力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 小哥的背景到底是什么,为何会如此多的人注意到他? 被抓了个现行,小福也躲不过去。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知所措。 “你来。” 玮玉转身进屋,让小福跟进来。 夏日的清晨很清爽,凉风习习,吹的人舒坦。太阳初升之际却是有些闷了。 “我来柳家多久了?” 玮玉旁敲侧击的问道。 “小姐是说来到淮南多久?” 玮玉没有回答,盯着她看。 小福被看的发毛,避开她的眼神,诺诺道,“快两个月了。” “你呢?来柳家多久了。、”玮玉问的不着边际,让小福摸不清头脑。 “快,快七年了。” 小福不知道玮玉要做甚,只得问什么就回答什么。 “倒是蛮久的。”玮玉带了些许评价的语气。 小福不敢接话,玮玉今日有些奇怪。 “去做早饭吧,饿了。”玮玉忽的又放过她了,小福愣了愣,没有动弹。玮玉看着她半天,小福才反应过来。 “哦,好。” 小福去了厨房,玮玉轻叹了口气。她还是不想问出口。 宋禹,白齐还有苗儿,本是她该信任的人,可是最后不是旁观就是背叛。这小福,她本是当着小辈看待的,可现在连这小辈,都有背叛她的可能。 她这个长辈当得很失败呐,连一个信任的人都没有。 原本以为重生在花洛身上,会同上一次苏唯的身份有不同的经历。但事实告诉她,换了一副身体,甚至换一个场景,她也并没有改变孤身一人的境遇。 细细想来,自从重生一来,无论是宋秋,还是苏唯,甚至现在的玮玉,始终都是一人。 权谋之路艰难,独自前行苦痛。 西方战争在即,令她心之向往,满怀壮志难酬,才是最可悲之事。 “唉。” 她再一叹气。 她想起了玄通大师。 玄通大师一而再再而三的救她,可缘分并没有在玄通大师身上有所体现。现下玄通大师已经圆寂。这缘……难道是这乱世? 她在这个时空不死不灭,就已经有悖常理逆水而上了,只有为此解释,才可以说的过去。 这场乱世,玮玉必定在其中。 有着这个信念,玮玉忽的心中又充满了斗志。 无人可信又能如何?这正是一个谋士该做之事,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本就是信与不信之间的难题。 在柳家,这何尝不是一种锻炼。 “小骗子!” 玮玉忽的想起在山林里见到的小骗子,不知道那个家伙现在在哪里。 “玉儿!” 一清早,小哥便跑来了小院,来找玮玉。 玮玉推开门,见到是小哥。 “你怎么来了?” 玮玉还记得前几日她拿着匕首指着他脖颈的样子。 “你忘了吗?今日要去上宋老师的礼乐课呀。”小哥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像是从没有发生过那件事一般。 原来是这样,玮玉空寂已久的内心忽的温暖一下,原来还有小哥。 “可我,还没有吃饭。” “那太好了,我也没吃呢。”小哥说着便要进屋来,一点也不客气。绕过玮玉便进了屋来。 “那倒是没问题。”反正那些饭玮玉也吃不完,只不过,“主母怎么会让你来我院子?” 说到这里,小哥转头就是对着玮玉嘿嘿一笑。 一看这表情玮玉就明白了,这家伙是偷着跑出来的,怪不得没吃饭。 “你有心了。” 玮玉亦走回屋来,对着他说道。 “嗳,是人都是有心的!”小哥一摆手,‘大气’凛然的说道。 玮玉一笑,这小哥话说的倒是不错。 “咕咕……” 玮玉闻声看去,小哥不好意思的抬起头,“嘿嘿,啥时候开饭?” “小姐,吃饭吧!” 话音未落,小福的声音便响起来。 “小哥?”一进门,小福便看到小哥在场,不禁疑问道,他怎么来了,毕竟小姐曾经对他做过那样的事情啊。 “快来快来,饿死我了。” 小哥却不管那么多,盯着小福手里的饭不动眼珠。 “再去拿一双碗筷来。” 玮玉吩咐道。 “是。” 玮玉看着还是一个孩童的小哥,心里想到这个小哥身上的秘密太多了,他关系到了很多人的权益,可是……玮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说不上来。 “玉儿,你看着我作甚?”小哥一杯粥下肚,发觉玮玉正盯着他看。 玮玉收回目光,“那日,是我做错了,我向你道歉。” 小哥知道玮玉说的是那日她拿着刀威胁父亲的事情。 有了些粥下肚,小哥不那么饿了。放下碗筷,小哥看着玮玉,一脸郑重的说道,“你不必道歉,这事确实是我父亲的不对。既然谷先生把你送来,就该好好保护你,不该让你有危险的。” 玮玉愣愣的看着小哥,不相信这是一个孩童该说的话。 小哥却是不管玮玉的眼神,自顾自的说着。 第六十章 柳十小姐 小哥却不管玮玉什么表情看他,继续道。 “且这危险不是一次半次,甚至在柳家府内,你的性命都受到了威胁。所以说啊,这的确是我父亲的不对。” 小哥说的头头是道,连玮玉都快被他说动,感觉这就是柳重桓的错误了。 赶忙摇晃了脑袋,玮玉不能被三言两语说的动摇,她得保持清醒。 她之所以受到别人的注意与受害,全是因为那些盯着无终的势力,均以为她是一直被无终保护的那个人,因此才会把矛头对向玮玉。 至于这些势力之中,有人要她的命,有人要借刀杀人,有人却是看中了她的利益。 小福又进来了,玮玉收回思绪,同小哥吃下了早饭。 林氏那边,是小哥去了宋禹那里上课后才得到消息,小哥是去了小院找玮玉。这把林氏气坏了。 “凭什么呀,凭什么为着她我还要收着母老虎的名声。为着她我儿子还要受着她的威胁。”林氏愤怒道。 柳重桓现下在书房,她才敢这般说道。 要知道,那玉儿的确是谷先生亲自带来的,柳重桓现下是不敢动她,一切动作,只等主子下一步指示,他不敢轻举妄动。 林氏现下这个态度对自己,要说是自己作死作的,玮玉却是不认这个说法。 本性难移,若林氏真是对自己好,那至少可以理解玮玉的做法,就像小哥一般。若林氏本就是不喜自己,那么即使没有玮玉绑架小哥一事,林氏依旧会讨厌她,那只是迟早的事情。 **** 再见到十三小姐,宋禹的心情有些微妙的变化。 她不是阿秋,确知晓阿秋的事情。 她是裕王的人……那是不是代表,裕王知晓阿秋的事? 待下次回到金陵,他一定要弄明白这件事。 “老师。”玮玉唤道,“老师?” 宋禹回过神来,继续同他们讲礼乐。 小哥听的很不耐烦,但是这毕竟是自山林遇险这么久以来,他同玉儿再在一齐上课。他还是很期待的,只是这乐器……他看着就头疼。 “宋先生?” 上课没多久,门外有人唤他。 宋禹放下乐谱,出门看去。停了有一会儿,不久就领着一个小丫头进来了。 “十小妹?” 小哥他们是兄妹,自然都认得。 “自今天起,十小姐便与你们二人一齐上课了。”宋禹简单介绍道,“你们都是兄妹,就不用老师介绍了吧。” 十小妹弯眼一笑,歪着头看向宋禹,语气很是俏皮,可说出的话却是叫人难以回答,她道,“那个姐姐倒是从没见过,何来兄妹一说?” 场面有些尴尬,这个十小妹玮玉是在那场迎接她来的家宴中见过一面的,只是那时没过多接触,如今见了面,没曾想过十小妹是这副模样。 玮玉不禁咋舌,难道柳家的女子都这么难缠?那大小姐二小姐就不说了,单单她接触的三小姐纪瑶同这个十小妹,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十小妹,怎么说话呢,这是玉儿。”小哥站出来打抱不平了,身为他俩的兄长,自然不能看自己的妹妹们吵嘴架。 “玉儿?你叫她叫到好亲,怎么没听你唤我的乳名?” 十小妹倒是搞笑的吃起醋来。 小哥撇撇嘴,没有继续开口。 玮玉轻咳两声,她如今该是十三岁,比这两个家伙都大,就是因着来到这里最晚,才被人叫了十三姑娘。小哥不会以为自己比他还要小吧? 至于面对十小妹的刁难,玮玉一个老人家,自不会和孩子一般较量。 “老师,上课吧。” 还是十三小姐懂事一些,宋禹道,不然也不会想到拿刀威胁别人。 “好。” …… “喂。” “喂!叫你呢!听到没有?”十小妹的声音由远及近,从玮玉背后传来。 宋禹的授课结束,玮玉打算回小院去用午膳。 玮玉回头看去,十小妹正顶着甜美的笑容,向她跑过来。 “喂,我说,你跑的也太快了。” 玮玉看着她,没有说话。 十小妹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这个话题。 “那个,咳咳,该吃午膳了吧。” 她提到。 玮玉皱眉看她,有些不解。 “我的意思是,你不打算邀请我去你屋子里一起用膳吗?”十小妹不着边际的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啊?”玮玉被她这翻转翻的有些懵,这家伙是要去吃饭? “不欢迎?不行!走吧!” 说着,十小妹竟然拉着玮玉一起走去。 “哪个方向?” “这边。”玮玉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不知所措,这小孩子现在都这么难搞了?难道是她太老了,和小孩子都有代沟了? “你这小院太偏了!” 来到小院,十小妹嫌弃道。 “咳咳,进来吧。”玮玉没接待过别人,装模作样道。 十小妹背着小手,顶着一张瓷娃娃的脸进了屋子。 “小姐回来啦!” 小福从门外进来,见到十小妹,思考了一下才缓过来,行礼道,“十小姐好。” 十小妹弯眼一笑,嘴上带针头的说道,“你这奴才真是,竟认不出本小姐。” “奴婢知错,还请十小姐息怒。”小福欠身道。 “行了行了,快去弄些饭来,我饿了。”十小姐说道,仿佛这是她的地盘一般。 小福一愣,不知该作何动作,看向玮玉。 玮玉也是拿不准这个十小妹到底要做什么,给了小福一个眼神,说道,“去做饭吧,十小姐今日在这里用午膳。” “是。”小福应道,转身离开了。 十小妹左看看又看看打量着玮玉的屋子。 “这里地方虽然偏了些,倒是个不错的地方哈。” 十小妹略带羡慕的说道。 玮玉不懂她语气里自然流露出的羡慕,她是名正言顺的柳家十小姐,不比她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十三小姐。她的待遇应该更好才对,怎么会羡慕她? 不等玮玉反应,十小妹又说了一句让玮玉不懂的话。 “我来你这儿住几日怎么样?玉儿?” 玮玉被问的一愣,来这儿住?难道锦衣玉食的柳家十小姐真的看上了她的小院? 按理说,她可是不被柳家主母待见的那个乡下女儿,配的都是最低等的东西,十小妹竟然能看上。 这其中有蹊跷。 第六十一章 一起生活 十小妹这话根本不是疑问句,说罢直接便进了内阁,坐在床边似乎是试试垫子的柔软程度。 玮玉内心扶额叹息,这柳家姑娘都这么难搞。 玮玉此时在柳家的地位本就尴尬,做什么事情都放不开手脚,诸多不便,若十小妹在这里,那玮玉的行动便更会受到限制,一点自由都没有。 玮玉张口想唤她,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好,想了想,唤道,“十妹妹别打趣我了,我这小院本就是小地方,三个人住着都挤得慌。你在这里着实是委屈了。” “你这说话怎那么像三姐姐。” 十小妹瞥了她一眼,有些小孩子脾气。 纪瑶?玮玉却是没发觉有哪里像了。 玮玉没有说话,十小妹眼珠滴溜溜的转了转,换了个脸色,道,“你别多想,我就是嘴快。” 这小丫头倒是变得挺快。 玮玉一笑,“无妨,你是妹妹,自然该让着你。” 这话更像三接机,十小妹撇撇嘴,显然不太喜欢这话。 玮玉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是这个丫头太敏感了罢。 “吃过饭就早些回去吧……”玮玉想说她娘亲还等着她,但是不知道十小妹的娘亲是哪个夫人,一时语塞,“你的娘亲该着急了。” “小姐,十小姐,吃饭了。” 小福像个老妈子一样吆喝道,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十小妹再次瞥了一眼玮玉,仿佛那句话戳到了她的伤心事一般,叫她说不出口。 玮玉将她的神色一一收进眼里,虽是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却是明白叫她离开,是不可能的了。 果真,午饭罢后,十小妹拍拍小肚皮转身就进来了房间内。待玮玉跟着进来,那十小妹已经躺了下来。 小福探头看看情况,虽小姐是背对着自己的,依旧能感受到小姐的不情愿。 不行呐,这样不行。 小福退了下来,去收拾碗筷。 屋子被十小妹占领,玮玉只好去了别处。小院本就小,屋子也没几处,能住人的就只剩下苗儿曾经那间了。 “小姐。” 刚推开门,小福就从后面迎了上来。 “何事?”玮玉转头看她。 “那,那十小姐躺下了?”小福似是不知道怎样开口,说起话来有些扭捏。 玮玉轻声哼了一声,算是回答。那十小妹硬要留下来,玮玉怎么也不好同她一个小孩子弄别扭,甚至吵起来。 小福抿嘴,一副别扭的神色。 “去睡吧,我也进去了。” 玮玉知晓她要说什么,但争风吃醋本就是女子的本性,玮玉也能理解。睡在哪里不一样呢,玮玉不太计较。除去行动上有些不方便,其他玮玉都可以接受。 说罢,玮玉就要转身进去。 “不行!” 小福冲着玮玉委屈说道。 玮玉却不理她,直径进了屋子。将小福关在门外。 门关在面前,小福收起了那副委屈的神情,转变为一种玮玉不曾见过的慎重。在门外站了半晌,离开了。 进到苗儿的屋子,一个多月相处日子的熟悉感忽然涌上心头。 许是活的太久了,玮玉是有些心累。 人死不能复生,这对于玮玉来说已经不是真理。 可对于其他人来说,依旧是亘古不变的事实。玮玉叹口气,走到了桌子旁边。 苗儿死后这屋子就是闲置的,其实死人住过的房间最好封闭起来,不过玮玉是个不受宠的,加上先前又发生了那档子以匕首威胁小哥的事,林氏即使知晓这事也不会管她。 至于玮玉自己,更是不在意这些的,从棺材里都走出了几次,还能担心什么? 还没坐下来,又响起敲门声。 玮玉站在原地没动,侧脸用余光看向门口。 “小姐。” 是小福。 “何事?” “这是苗儿的屋子,小福怕不干净,拿了床新被子来。” 玮玉低眉思考了些许,转身开了门。 “辛苦了。” “小姐哪里的话,这是小福该做的事。” 小福说着,抱着一床被子进来。先把旧的那套抱了下来,再放上那套新的。 玮玉看着她做完这些事,小福对她道。 “小姐先将就着,十小姐就是有些能闹,就是好奇心中,过些日子就走了。”语气带着安慰,叫玮玉摸不清小福真正的目的。 玮玉点点头,没说什么。 小福交代完便抱着那床旧被褥出去了。 玮玉走到床边坐了下来,这屋子早就被收拾过了。虽没有被封闭起来,但也绝对不会让一个死人用过的被褥还停留在这间屋子,小福拿着新被褥进来,只是一个幌子罢了。 但她表现的,很是真实。 小福是个有趣的人,她应该还有一个有趣的故事。 玮玉呼出一口气,发觉在这里,每一个人都不简单。 没有认床的习惯,玮玉倒是睡得不错,十小妹却躺在玮玉的床上辗转反侧,直到下午的课程开始了还没睡着。 …… “十小妹去了你院子?”小哥的消息倒是传到挺快。 玮玉看着他,点了点头。 “咳咳,刚才上课你俩一起来的,我就猜到了。”小哥掩面轻咳两声,掩饰尴尬。 玮玉依旧看着他,没有说话。 下午的课是衾夫子的课,不同对待玮玉和小哥,知悉自己课堂上多了一个学生,衾夫子没有表现的有什么特殊,像往常一般,让他们三个做些简单的练习,直到下课也没有注意十小妹的打算。 小哥一直注意着十小妹的去向,见她又跟着玮玉走了,便知晓十小妹是赖上她了。 小哥不怀好意的一笑,一齐跟了上去。 “小哥……” 身后传来张妈的声音,母亲不让他去小院,特意派了张妈来看着他。 嘿嘿一笑,小哥只好跟着张妈回去了。 回头看看玮玉,她们二人已经走远了。 有玉儿好受的了。小哥又是一笑。 “别看了,那是威胁你生命的人,小哥。”张妈提醒道,小哥赶忙回过头,冲着张妈点点头。 一头的玮玉也是无奈,这十小妹,果真是要缠住她了。 “咳咳!” 路上,十小妹刻意道,引起玮玉的注意。 玮玉停下了看她,听听她想说什么。 “我的娘亲是五夫人,很早就去世了。由于你不知晓此事,中午的事情我就不同你计较了。” 第六十二章 床边对话 玮玉有些惊讶,原来中午的事是戳到十小妹的痛处了。 “对此我感到抱歉,以后不会了。” 这件事毕竟是玮玉的错,玮玉知晓后,先道了歉。 不过……五夫人?柳重桓的夫人,玮玉只见过林氏。至于三小姐柳纪瑶和二公子柳纪凉的娘亲,她亦没见过。 难道是林氏太过专横,将她们……应该不会的,若真将柳重桓的夫人都杀了,那不仅柳重桓坐不住,柳家其他家族的人应该都不会坐视不理。 这柳家的关系有些复杂,玮玉得去打听一下。 如玮玉所预料,十小妹并没有回去自己院子的打算,依旧留在玮玉的房间,甚至提出了让玮玉同她一起睡的要求,理由是因着这院子死过人,她不敢。 “是啊,这院子死过人,所以啊,你还要不要在这儿?”玮玉吓唬孩子一般,吓唬十小妹。 卓有成效,但时间很短,十小妹立即反应过来,回答道,“那正好你陪着我。” 玮玉很无奈,她没有过孩子,这十小妹今年不过八岁余,和小孩子还没什么区别,真是叫人难弄。 “玉儿,你今天中午,确实是伤到我了,我……” “好,我和你一起睡。”玮玉知道她要走感情线了,玮玉最是受不了这种明知道前面是坑还不得不入坑的感觉,索性答应了她。 “嗯,你做的很对。” 十小妹欣慰的看了看玮玉。 玮玉摇了摇头,说什么乱世权谋,运筹帷幄,她连一个孩子都搞不定。 小福将这些看在眼里,也是暗地叹了口气,她家小姐,到底何时才可以成长起来? …… “玉儿。” 夜半,闭上眼睛的玮玉睁开眼眸来,转头看向身边的十小妹。 “怎了?” “睡不着。” 她还真是个孩子。 “认床的缘故……” “不,你别说让我回去睡觉。”十小妹缩了缩身子,仿佛知道玮玉下一步要说什么。 这小家伙儿倒是反应很快,只不过想错了。 玮玉已经让她住了下来,自然不会半夜还赶人出去。不过玮玉没有解释的习惯,只管让她误会去好了。 “玉儿。” 玮玉半天不说话,十小妹又唤她。 玮玉转头又看向她,“眯一会儿,就会睡着了。” “他们说你不是我们柳家的女儿。”十小妹却是不管玮玉说什么,自顾自的说自己的话。 他们? “怎么说?”玮玉不经意的问道。 “赏花会那会儿,我也去了凑热闹。听到那些女子说了。你是爹爹在外面生的野孩子,入不了族谱的。是爹爹为了名声,才说你养在乡下。”十小妹试着回想其起听到的东西。 “那也是父亲的孩子。”玮玉抓住重点,引导十小妹说出一些有用的东西。 “可除了一番说辞,没人能证明你是不是你娘亲和别人的孩子呐。” 玮玉发觉这么说,倒是有些道理。 “柳家是第一世家,不会被一个小小女子欺骗的。”玮玉将她的思想摆正,变相的给自己的身份加几层固定。 “对哦!你这么说的确很有道理。”十小妹显得很兴奋,就像一个疑惑了很久的问题被解答了一般。 “那,那你真的是乡下长起来的吗?”十小妹没了一丝睡意,好奇问道。 玮玉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算是。” “算是?”十小妹疑惑,“那,你同我讲讲乡下的生活好不?” 夜晚的十小妹,同白日有些不同,更像个孩子一般,让玮玉差点忘记她是个有自己小心思的姑娘。 “亦是旧时候的事情了,记不大清。依稀知道乡下里,买卖孩子的情况很严重。”玮玉不算是说谎,那时她来到金陵,就是因为着她这一世的娘亲把她卖给了刘大全。 刘大全的大马车上,有很多被卖的小孩子。 十小妹认真听着,很感兴趣。 玮玉见她漆黑的眼珠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知道她还想听到更多。 “早点睡吧,明日还要上课。” 十小妹显然不想睡觉,一个劲儿的盯着玮玉,玮玉转过身去背对着十小妹,强迫自己入睡。 实际上,她亦是睡不着,否则十小妹也不会一唤她她便醒来。 …… 冉君现下已经八月的孕期,肚子大的下不了床,躺在床上连翻身也很艰难。 江淮怕自己会伤着她的肚子,和她早就不同床了,更是领了一个手脚麻利的丫头来照顾她。 这丫头原本唤做二丫,江淮买来之后给她取了个新名字尔雅。是个文雅的名字。 尔雅也是冉君亲自看过的,皮肤黝黑,身材不算苗条,但很结实,相貌也算不上好看,是个实打实的乡下人。不担心夫君会看上她。 “喝水?” 江淮原本是去了书房睡觉,让尔雅来照顾冉君。 可冉君不习惯,尔雅做什么她都觉得不对,江淮怕苦着自己的妻子同孩子,只好在室内又搭了个简易的床铺,晚上一边睡觉一边照顾冉君。 这不,冉君刚刚在床上艰难的翻了个身,江淮便关切的问她喝不喝水。 冉君摇了摇头,看着夫君这么关心自己,她心里是很舒服的。 还是让他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才安全。若真让他睡在书房,指不定会出什么岔子。 冉君这样想着,越发觉得自己做得对。 “怎么还没睡?” 江淮问道。 “它在肚子里动,睡不着。” 冉君抚摸这自己的肚子,一脸笑意。说道孩子她就高兴,还有两个多月,她和江淮的孩子就要出生了。 “是吗?”江淮一下子坐了起来。大跨步到冉君身边,用手抚摸着冉君隆起的肚子。一脸的宠溺。 这几日冉君身子不舒服,大半夜的睡不着,连带着江淮也不能睡下,那账房的工作一连错了好几次。 今夜正犯愁这个月的花销,没想到冉君又有事了,不过听到是自己的孩子,江淮还是很欣慰的。 大丈夫就该吃的了苦,为家人做出贡献。 况且这可是自己的孩子,自己这个当爹的,再辛苦也是值得的。冉君是自己的妻子,怀胎十月,更有大功劳。他作为一家之主,不能苦了娘俩儿。 “早点睡吧。”江淮不舍的离开冉君的肚子,对着冉君说道。 第六十三章 暗中密室 韩家的那两位公子终于回去了。 先前借着护送玮玉的由头,韩宁之在柳家待了几天,韩宇之也就随着他大哥一齐待了几日。 “那两位慢走,老夫就不送了。” 柳重桓坐高位,说道。 韩家二兄弟一一拱手,韩宇之上前一步,道,“纪凉兄不是穷凶极恶之人,这其中应该有什么误会,还望早日解除误会……” 韩宁之轻声咳嗽一声,示意他不要继续说下去。 “喔,我和大哥就不打扰了。”韩宇之变脸倒是变的很快。 “慢走。” 韩宁之二人走后,柳重桓缓了缓神,吩咐柳洪道,“去把十三小姐叫过来。” 玮玉领着小福收拾一番便去了,柳重桓在书房等着自己。 “来了?” 柳重桓像是一直在等着玮玉,叫玮玉有些奇怪。 “父亲。” 还有外人在场,玮玉便这样唤道。 “你们都下去吧,我同十三小姐有话要说。切记,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小福俯身下去,柳洪也告了退。屋子里只剩下玮玉和柳重桓二人。 “柳老爷唤我来,可是二公子纪凉一事?” 待其余人一下去,玮玉便改了称呼。柳重桓把自己当做替死之人的事,玮玉还没忘记。 柳重桓对这些也不甚在意,毕竟玮玉是主子的人,他不能有异议。 “这件事确实该谈一下。” 玮玉听罢,早已做好了准备,若柳重桓死咬着这件事不放,非要包庇那个柳纪凉,她亦不会怕什么,大不了待无终一出来,趁着有缘人这一身份兴许还能赌一把。 但柳重桓那话只说了一半,此刻他接着道,“现在我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玮玉一顿,神情严肃起来。 “你同我来。” 柳重桓从书桌后面走到第二层书架旁边,背对着玮玉不知挪动了什么东西,第四层书架突兀的被挪开,后面露出一扇暗门来。 柳重桓从怀里拿出一串钥匙,开了那暗门,回头对玮玉道,“你随老夫来。” 玮玉缓了缓,还是和他一齐进去了。 暗门里是一个通道,应该是通向某个暗房的。 看来史书上记载的什么暗格暗道都是真的,玮玉上一世没与世道过多接触,所知道的一切皆来自师父唐寻和书籍。此番亲身体会到大家大户里的暗道,不得不感叹建造者的厉害之处。 暗道里有空气流通,否则墙壁上的烛火不可能一直燃着。 在暗道里走了没多久,眼前的视野便开阔了。 是个不大的屋舍,基本的家具都有,且上面标记着柳家的字样。 柳重桓并没有在这里停下来,而是继续朝前走着。 玮玉不得不再一次在内心赞叹建造者的伟大了,这暗道是在暗处,从外面看不出来的空间,能建造暗道的地方只有地下或者利用视觉误差而建造,柳重桓已经领着自己走了许久,说明这暗道的宏达,且这暗道就这么大,何况周围延伸出去的类似第一间看到的暗室,算起来,估计要有半个柳府那么大了。 再走了半天,玮玉几乎快记不清来的路线了,柳重桓才停下来。 “到了,就是这里。” 柳重桓在三丈远处停下了,玮玉也随即停下。 她的身份顶多是依靠着他的主子,她可不自信在柳重桓面前有什么地位可言。这种密室一般是家族的秘辛,柳重桓能把自己领来这密室,其目的还指不定是什么。 玮玉一面注意着柳重桓的动作,一面打量着这间密室。 这密室不大不小,一面的墙顶有个小小的通风口,估计只能伸出一个头颅的大小。 室内周围摆满了书架,上面有不少典籍书籍,架子下面是一些木箱子,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玮玉浅笑,“不知柳老爷将我领来这里,是所谓何事?” “这是我柳家最为隐秘之地,今日老夫带你来,就是为了让你,成为真正的柳家之人。” …… 账房的工作进行的并不顺利,江淮的的头发硬生生变白了半头。 一开始为了养家糊口,他觉得累些苦些并没有什么,一切都是为了家人。 且账房的工作他也不算陌生,以前在军队的时候亦是没少干。 只是这件工作太过百无聊赖,虽不复杂繁琐,但架不住工作量巨大,江淮还要照顾冉君,身体再好,也忙不过来。 尔雅已经来了江家两个多月,算是大致熟悉了两个主子的性子。 虽然尔雅是乡下来的姑娘,也能看的出来这江家的主母是个小心眼的,生怕她抢了她的地位,只要江先生一回来,准保让尔雅回到厨房去工作。要是江先生去厨房,又赶忙叫尔雅来她面前,倒个水能倒好几杯,非要江先生出来之后才放过尔雅。 以前在乡下村子,不是干农活就是喂牲口,尔雅过得就很粗糙,虽着这家的女主人有些小气了点儿,可好歹不愁吃住,吃的好了,这长的也白净了不少。 冉君细细盯着她看,竟看出了几分清纯的样子。 这可不行,清水万一瞧上了她怎么办。 可这尔雅手脚麻利干活利索,盯了她好几天,也没挑出毛病,冉君实在从这方面找不到缺口赶走尔雅。 冉君得想个办法。 尔雅今日在早市买了新鲜的果子,到时候江先生回来后正好解渴。 江先生把她从乡下那个不是人呆的地方解救出来,还给她一个新的名字,尔雅说不出有多感激江先生了。 今日上街买菜的时候,有人唤她名字,还被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夸赞了一番。 “尔雅,盛华儿雅。好名字。” 尔雅没怎么同陌生男子说过话,虽然尔雅的皮肤不算白皙,可还是一听这话就脸红了。 慌乱羞涩的离开了那摊子,尔雅不敢看那位书生一眼。待到脸不红了,尔雅再朝那个方向看去,那位书生已经不在了。 尔雅觉得有些失落,第一次被人夸赞,该记住那人的模样啊。 虽是有些遗憾,但一想到有人夸赞自己,尔雅打从心底里感谢江先生。 她暗暗下定决心,要好好服侍江先生和江夫人,还有未来出生的那个小宝宝,这样才对得起江先生一家。 第六十四章 家族荣誉 柳重桓说到成为真正的柳家人,原来是要玮玉从心底里接受自己是柳家女儿的观点。 虽是不知晓他这样做的目的,可玮玉依稀觉得,这柳重桓应该不是自己要这么做的,是受了谁的指示。至于是谁,那么只有无终一人了。 “发生刺杀一事,是老夫的不对,主上知晓此事后,已经下达了对老夫的惩罚,处理好这些事后,老夫自会去领罚,在这之前,还是要交代你一些事的。” 柳重桓此时的态度,不似玮玉方到柳家一般,也不似玮玉以柳家小姐面见柳家其他家族人一般,更不像玮玉拿刀要挟小哥那时的态度。 如今的态度,更像是……亲人?同盟?玮玉说不上来,只是觉得,柳重桓对待自己的态度,从这一刻有了很大的变化。 说不准是自己的心态的变化而引起对待他人印象的改变,总之就是变了。 “还请赐教。”玮玉道。 “不敢。”柳重桓客气道。 柳重桓走到一个书架之前,仔细的查看了半天,从一摞书中抽出一本厚厚的书。 吹了吹上面的土,放在案上。 “这是我柳家历代的族谱,虽有残缺,却也是记录的最为详尽的一本了。” 柳重桓对玮玉说道。 “族谱?” 玮玉不晓得他拿出族谱要做什么。 “一个世家,或者对于一个家族而言,最重要的是家族的荣誉。身为柳家人,家族荣誉,亦是最重要的。主上已经告知老夫,你的来历,想要让你真正接受你是柳家人的观念,还需要时间,认识族谱,就当做第一步吧。” 玮玉轻咳一声,虽然知晓此刻是个颇为严肃的时候,但还是忍不住想到柳重桓的思路是怎样一个思路,居然要认识族谱? 感受到玮玉的不解,柳重桓进一步解释道,“族谱不是谁人都可以查看的,就连老夫也知晓近三代的事情,玉儿,你可要把握住这次机会。” 玮玉忍住了再次咳嗽的冲动,点了点头。 “谷先生他……可还说什么了?”玮玉没有直接问出口,旁敲侧击的说道。 “相信你也知晓,主上他现下入狱,没办法传达更多的信息,若想知道别的,还是等主上出狱之后再说吧。”柳重桓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说谎。 玮玉点了点头,“不知柳老爷还有何事?” “查阅族谱一事,只是一个开端,为了更好的让你接受现在的生活,老夫还需要给你讲一讲咱们柳家的一些事情……” 柳重桓不管自家说的多么口干舌燥,坚持着给玮玉讲完了柳家近几年发生的大事。 其中还包括几年前还是苏唯的玮玉前往彭城查明灾银的事情。 谈及此事,柳重桓不禁一阵唏嘘。 “主上也是为了家族大义,而做出了牺牲部分利益。可我们每个人都是自私的,谁又能去评论另一个人呢?” 玮玉却觉得这话不对,当即反驳道,“可拿别人的性命不当一回事,就是冷血的表现。人可以自私,不能无情啊。” 柳重桓看着玮玉,摇了摇头,颇为无奈的说道,“你还小,不懂。整个家族的担子落在一个人的肩膀上的时候,你便是有情也无情了。” 玮玉不小了,却无法反驳这句话。 无关乎年龄,而是这句话一入耳,玮玉似乎抓住了什么,又没有抓到。 “谷先生,也在族谱里?” 无终是王室的人,可听柳重桓的语气,似乎无终和柳家有什么关系。 柳重桓没有正面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道,“以后主上会悉数告诉你的。” “柳老爷还说,纪凉的事情要同我讲。”玮玉提醒道。 提到柳纪凉,柳重桓显得有几分疲惫。 他眼神朝下,明显的不敢直面此事。 “说到这里,不得不说一下主上入狱之前同老夫说的事情了。” 入狱之前,无终做了安排?嗯,是无终的风格。 柳重桓告知玮玉山林遇刺一事,是他安排的。只是后来的人马被换了一波,却不是柳重桓意料之中。 “那些人被换过?” 玮玉还记得那三剑客同冯妍开战难舍难分,不过最终听冯妍说那三剑客死于她手了。 柳重桓点点头,“原本主上安排我做这件事,是想探查伸入淮南的势力都有哪一股,可没想到会成了这个样子。且那些人背后的势力将矛头都指向了你,老夫便以为,这就是主上安排的最终目的。” 说到这里,柳重桓看向玮玉,玮玉深吸一口气,接着他的话道, “替死鬼?” 柳重桓有些惊讶玮玉可想到这一步,重重的点了点头,“不错,就是替死。” 他接着道,“你那日被纪凉威胁后,直接去找了小哥,相信你已经发觉小哥身份的不同寻常了吧。” 玮玉没有隐瞒,点了点头。 “主上看中的人,向来不会差的。或许说,主上从没看走眼过。” 柳重桓中间岔开话题,接着又转了回来,接着道,“想到了主上真正的目的,老夫才敢下令命家兵上前擒住你,可是冯妍侍卫的出现,却叫我改变了看法。” “冯妍侍卫是直接听从主上吩咐的,若主上真想以你做替死鬼,不会一边叫我推你置于死地,另一边让冯妍侍卫保护你。因此,老夫就知晓,是老夫猜错了。” 柳重桓说的这一点,玮玉也想到了。 “不知可查明了没有?”玮玉关心这件事。 柳重桓看她一眼,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又立马反应过来,玮玉问的是那些势力都来自哪里查明了没有。 “算是查了清楚吧。” 柳重桓模棱两可的回答。 玮玉轻笑一声,“不是说还有二哥的事?” 玮玉本想直接说他敷衍,可态度太过强硬,不利于现下,她此时可是毫无依靠的。 柳重桓的脸色凝重了几分。 “这件事,算是老夫的私事,与主上无关。” “哦?柳老爷请讲。” “咳咳,玉儿,你还记得为何带你来这密室?”柳重桓没有着急回答,提醒道。 玮玉思考了些许,回答道,“成为真正柳家人?” 柳重桓欣慰的点了点头,“不错。所以,这个称呼,你是不是该改改?” 玮玉觉的好笑。 “抱歉,这也是家族荣誉。” 第六十五章 韩家公子 柳重桓被这话一堵,不知作何回答。 半晌,柳重桓才回过神来,似乎是听明白了玮玉在说什么。 他点点头,表示理解,但带着几分怀疑神色看着玮玉。 玮玉倒是不指望他能完全信任自己,反而是带着怀疑的眼神去评判玮玉,这才是正常。 “玉儿是谷先生的人。”玮玉没说其他,只道了这么一句,柳重桓便明白她的意思。 “柳老爷,咱们还是先来谈论,你的私事吧。”玮玉将话题拉了回来。 …… 自那日在柴房见到过沈卿后,宋禹还再未见过,他猜测沈卿或是被关到了别处。 那日听闻沈卿所说,他与阿秋应是相识,宋禹想向他打听阿秋的事情却找不到他人在哪里。 途径外院的长廊时,正碰上离开柳府的韩家两位公子。 韩宁之那日在小院置于玮玉生死不顾的事情,玮玉还未告诉他人,因此宋禹并不知晓。。 “两位是要离开了?” 宋禹先开了口。 “宋先生。”韩宁之点了点头,客气道。 韩宇之亦是咧嘴一笑,露出自己标志性的大白牙。 “打扰贵府多日,实在该离去了。”韩宇之补充道。 “哪里哪里,宋某还要感谢那日韩大公子突然出现营救,否则十三小姐性命难保呐。”宋禹是真心实意的感谢,但听进韩宁之和韩宇之的耳朵里,却是在嘲讽那日韩宁之眼看生死在即,却不营救一事。 两个人皆是没有开口,宋禹略显尴尬,微微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二人过去。 宋禹看着他们两个的背影摇了摇头,不知为何二人态度会是如此。 现下他发现一些疑点,还要去小院找到十三小姐,没有那么多时间来管他们两个。直径朝着小院走去。 韩家两位公子从柳家出来后,双双对视一眼,旋即像是知道了对方的心思一般,具点了点头,走近无人小巷,又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走去。 原来十三小姐被柳老爷叫了去,宋禹来到小院,小福已经回来了,正忙着准备午饭,见宋禹来了,急忙放下手里的活。 “宋先生等等吧,小姐是早上出去的,一会儿就回来了。” “早上就去了?”宋禹问道。 “是早上出去的,还碰到了回府的韩家两位公子。”说道韩家两位公子,小福气的牙痒痒,使劲儿抑制住才压了下来。 宋禹注意到了小福的小动作,但是更叫他在意的是小福说到的早上韩家两位公子从柳府离开,可他刚刚还碰见了他们两位啊。 “早上走的?小福姑娘怕是记错了,我刚刚还遇到韩家两位公子。”宋禹道。 小福有一瞬间的停滞,转而笑脸迎上前,“怎么走了这么久哦。” 宋禹坐在小院里是石桌旁边,没有说话。 “宋先生在这儿等会儿,中午日头大,小福去给您端一碗避暑的汤水来。”小福说着,便转身去了厨房。 走了一个上午,这韩家两位公子是走了多远的路啊。 宋禹觉得甚是奇怪。 “老爷!老爷!” 从密室里一出来,柳洪火急火燎的声音就传到耳边。 柳重桓待玮玉从暗道出来,赶忙关好了暗道口,示意玮玉退后后,直径走去椅子,开口道, “进来。” 话音未落,柳洪就进了门,一看十三小姐在这儿,敢忙请了安,随后跑到柳重桓耳边低语了几句。 虽不知晓发生了何事,但见柳重桓的脸色有些难看,就知道发生的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若父亲没什么事儿,十三先行告退了。”玮玉见柳洪不止是来禀告的,还要同柳重桓有所商量的模样,就识趣的先请了告退的安。 柳重桓没有异议,柳洪说的事此时不能等,玮玉那边他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最后怎么做,全在玮玉一人身上。无论何种选择,柳重桓都没有异议。 “……死了?” 关门的一刻,只听到柳重桓一句惊呼。 玮玉从书房退出来,转身去了宋禹那里。 虽然此时的宋禹不能完全信任,但在整个淮南里,只有对宋禹是最知根知底的了。 谁知宋禹的院子并没有人,这大中午的,也不知会去了哪里,玮玉本想等他回来,转念一想小福定是做好了午膳等着她回去,略微一犹豫,竟碰到了柳纪瑶。 “十三妹妹也在这儿,好巧哦。” 柳纪瑶今日看起来心情不错,已经没有柳纪凉刚刚被软禁时的那般乌云密布了。 “三姐姐今日气色不错,可是二哥要被放出来了?” 方才在书房密室,柳重桓同她商量的就是这件事,柳纪凉的去留的决定权还在玮玉手上,不知柳纪瑶在高兴个儿什么劲儿。 柳纪瑶一瞥她,没管她说了什么,抬头看向玮玉身旁院落的门匾,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玮玉。 “那夜十三妹妹遇害的时候,宋先生也在。今日妹妹来,可是要报恩的?” 玮玉不想同她打嘴架,顺着她说道,“姐姐倒是知根知底的,只可惜宋先生不在,我这恩也没报得了。嗳,不知三姐姐此次来,还是送信?” 送信?这是暗示那晚柳纪瑶传递信件的动作被玮玉发现了。 柳纪瑶脸色不太好看,没说什么。 “十三就不打扰三姐姐了,三姐姐慢走。” 玮玉也不想同她纠缠下去,请了辞离开了。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一回到小院,就看见宋禹在荫凉处喝着清茶,小福从厨房里跑出来,一脸笑意的迎了上来。 “宋老师也在?方才我还去找了你。”玮玉进了院子,直径走到宋禹面前的石桌旁,给自己倒了一碗水便喝下去。 “小姐,要注意影响。”小福一旁啰里啰嗦的说道。 “好啦,弄好饭了?”玮玉对她说道,小福赶忙进了厨房去看着自己的锅。 “十三小姐。” 玮玉一进院,宋禹便站起身来,一拜道。 “宋先生不必客气,午膳还请假在这里将就一下吧。”玮玉有些事情要和宋禹说道,宋禹在这里要方便一些。 “小姐方才说去找我了?”宋禹问道。 玮玉点点头,“不过没想到老师同我想到一起去了,先来到我院子了。” 第六十六章 苏宋相谈 “韩大公子同二公子是一伙的?” 宋禹听罢很是惊诧,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不能这样说。” 玮玉带着肯定的神色,“若他们为着同一人做事,不可能在柳纪凉想要杀我的时候,韩宁之会出手帮我。” 宋禹点点头,这件事很容易就可以看出来,方才他也只是太过惊讶而已才脱口而出。 “小姐,凉茶来了。” 天气闷热,凉茶去火,小福端来给小姐解暑气。 “放这儿好了,你去休息,我同宋老师还有话说,暂时就不用来打扰了。”玮玉吩咐道。 小福拿着托盘走了出去,还不忘将门关上。 “开着就好了,天热。”玮玉道。 小福又不得不打开门,转身离开了。 “老师,那晚让你你来我院里的那封信可还留着?”玮玉嘴上说着,手指却沾了些凉茶,在桌子上写了起来。 宋禹倒着看向那两个字,有人。 意思已经很明了,有人在偷听。 宋禹接着话道,“柳老爷问起这件事的时候,我已经拿给他了。” 说着,快速沾了水滴在桌面同样写到,接下来如何? “原来是这样,否则我还想用着字迹看看是谁这么无聊。”玮玉嘴上说道,手下没有停下动作。 静观其变。 宋禹点点头,“柳老爷不会放任不管的,十三小姐大可放心。” 话了,二人具静默了很久,房间内安静了不少。 窗外偷听的小福,亦是屏气凝神,不敢出声。 只是过了半晌,屋内还没有动静,小福知道,自己多半是被发现了。 这小姐还真是厉害,小福咬咬牙,踮脚离开了。 玮玉感觉到了偷听的耳朵的离开,松了一口气,虽然她没有内力,但警戒心太强的时候亦能发觉出不同来。 察觉那人走了,玮玉看向宋禹。 宋禹问道,“走了?” 玮玉点点头。 “十三小姐好耳力。”宋禹似乎带着几分嘲讽。 玮玉看着他无言,摇了摇头,说道,“老师,今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很久没有见到沈书童了,那日早晨你让小福同我讲……” 话音未落,玮玉打断他,“哪天?” “就是二公子打算刺杀你那天早晨,我记得我同你讲过。”宋禹回答道。 “老师,你忘记刚刚窗下偷听的人了吗?”玮玉不答反问,提醒道。 宋禹将她这话联系起来,略微有些惊讶,道,“你是说,小福?” 玮玉点点头。 “可……” 那日早晨,小福火急火燎的来找到他,说她家小姐遇害,还有木簪七年弹琴之事,让他一下子慌了手脚,差点以为十三小姐就是阿秋。 后来不管宋禹怎么唤她,十三小姐都没有回应,他才不得不停下了好好想想那日的事情。这么被狮山小姐亦提醒,他倒是想明白了些。 可是,还是有些事很奇怪。 十三小姐遇害,小福为什么找上他来,还利用了阿秋的事情。 这完全是多此一举啊。 “不止如此,我怀疑三姐姐之所以传信给你,也有小福从中作梗。”玮玉说出自己心中的疑问。 “哦?”宋禹有些转不过来,不太搞得清现下的状况。 宋禹此时的迷糊,是玮玉算计之中的状态。 玮玉身边的人,小福苗儿,甚至算上冯妍,皆是别人安插在玮玉身边的人。只是他们的任务各有不同,比如苗儿是杀害,而冯妍是保护。 至于小福,玮玉还没搞得清小福要来做什么。 除去玮玉身边的人,还有柳家的人,柳纪凉,柳重桓,甚至整个淮南,韩家,柳家,都有着不同的目的与势力在背后作为支撑。 而弄清楚这些背后的势力,以及他们各自的目的,有一定的难度,就说玮玉自己,也只是知道了哪些人是不可以信任的。 先前有提到过,宋禹是玮玉在整个淮南最知晓底细的人。 他是金陵卞家的三子卞禹,多年前带着卞启长子西上晋国,设计打压允家,多年后以南楚谋士的身份再次出现在东越之境,来调查玮玉。 明面上,宋禹是个实打实的为了南楚做事,但玮玉总觉得,宋禹这个人不会这么简单的就背叛自己的家族,从西晋到了南楚,其中必定有什么原因。 只是玮玉还是不知道,宋禹来到南楚,都是为了她。 当年宋秋消失在南楚境内,宋禹为寻找她的下落,才来到南楚,结果被熊子显告知宋秋已死,宋禹也恰巧发现了熊子显的秘密,所以才留下来一探究竟,为的就是绝地反击。 如今卧底柳家,也是为了调查玮玉一事,来让熊子显相信自己是站在南楚一边的。不过宋禹在淮南待的越久,越是发觉了熊子显为何要看中玮玉这个姑娘。 这个小姑娘身上的确有很多秘密。不然怎么可能一来到柳府,就会引起多重刺杀的事情。 还有柳家,柳家明显的和裕王有所联系,想必这也是熊子显排自己来的原因吧。 算一算,宋禹已经许久没有和南楚联系,不知道熊子显会不会起了疑心。 先将这件事放一放,他要来问一问玮玉,小福那日早晨说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卿他是找不到了,但玮玉本人还是在的。 “可小福是怎么知晓我同阿秋之间的事情?十三小姐能否说的明白?” 宋禹抓住重点,质问道。他心底,总是不甘心,阿秋不会那样就死去的。 可是借尸还魂的事情太过诡异,他每每想到,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这件事并不重要。”玮玉蒙混过去。 “小福是小姐的人,小福的任何动作,很难让人不联系到小姐。”宋禹逼问不放,非要得到一个理由。 玮玉看他,知道没有办法躲过去,只好回答道,“不知宋老师来淮南,可是为了我?那时在那间酒馆,我可是见过宋老师的。相信老师也没有忘记我。” 宋禹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既然被你发现,那么我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你的来历,我保证不会从我这里说出去,那么我的来历,我相信小姐也不会。” 玮玉浅笑,他这算盘倒是算的不错。 “的确如此,宋老师可以放心。” 玮玉说道。 第六十七章 相互保密 玮玉如此说道,宋禹还是保持着怀疑的态度。 十三小姐所说的来历,是指她实乃裕王殿下身边的人,而宋禹想知道的是,扮演裕王殿下身边的人,又到底是谁呢? 相处七年之久,玮玉自信还是了解宋禹的。 此时看宋禹神情,便知晓他心中还有疑问。 只是所有信息不能一股脑都倒给他,这样可信度就会大大减少。 此时的宋禹分不清是敌是友,也分不清是站在哪一边的人。玮玉莫不是紧要关头,还是不要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好了。 不过,既然宋禹说不会揭发她的真正来历,玮玉倒是相信宋禹还是有些可信度的。 因此,宋禹这里,玮玉倒是不担心什么了。 那天清晨为了保命,玮玉还将信息传达给了另一个人,白齐。 “今日倒是瞧了,自那日沈书童出现过后,还从未再见到,去宋老师院子里,也是想问问不知宋老师可有眉目?” 玮玉说道。 宋禹抬眼看她,十三小姐也在找沈卿? 十三小姐看似说的随意,但只要是提到了,就不会是随意的说道。 宋禹点了点头头,“如你所听到的,宋某还想问问小姐,又怎么会知晓呢。” 玮玉不动声色。 白齐本是因为玮玉山林遇害一事被柳重桓关押起来,可如今玮玉相安无事的回来,且山林一事,本就是柳重桓最先计划,也没有证据表明白齐也参与其中。 柳重桓至今仍关押他,就说明其中发生了些许玮玉不知情的事情。 一时间,两人竞相沉默不语,又双双抬眼望去,无语凝噎。 本以为和宋禹只是萍水相逢,熟料他是卞府三公子,随之带着阿秋去了西蜀之地,一分开,便是多年。如今相见,玮玉却发觉不同他相见的这几年,身边发生的事,多多少少也都与他有些关联。 同越王协议打压允家一事,背后有卞家操纵。卞和自西方归来,她亦是前去寻找线索…… 玮玉多疑了吧。 宋禹看着眼前的女子,看到的不是表面的年幼,是那一双睿智的眼眸。似有多重阻碍阻挡眼前,她却是全不惧怕,力要一一化解的模样。 她同裕王来到柳家后,即使宋禹一个局外人亦能看出她处处被针对的事实。 这种针对不是指小事,而是关乎性命的大事。 她身上有很多秘密。 并且,这些秘密之中,有关于阿秋的事情。 若小福和十三小姐不是一伙儿的,那么小福背后的势力又到底是谁,小福如何得知阿秋的事情? 这件事明明很简单,似乎是一点就破,可宋禹始终在触发点徘徊,找不到突破口。 “老师何以皱眉?” 想阿秋想的入神,宋禹却不知何时自己蹙起了眉头。 宋秋忽的松开眉头,又一脸无事的看着玮玉。 “没什么。” 玮玉见他不想说,也没有追问下去。 “老师若没什么事了,十三就先午睡?” “也可。”说着,宋禹起身要走。 “老师……” 玮玉忽的想起一件事来,唤住他。 “如何?”宋禹回头。 “……老师,一直都是乐师吗?” 宋禹默默看她,竟被这一问题凝噎住。宋禹正过身子,看向玮玉。 “我还是你的老师。” 是这样吗?玮玉有些恍惚。 …… 被关押的沈卿不见了,这可是一件大事。 柳洪急急忙忙跑来通知的,就是这一件事。 本来沈卿被关在柴房,但将那日早上的情况汇报上去之后,上面就叫人留下沈卿这人要亲自询问。柳重桓就把人转移的看押的地方,挪到了西苑的小屋子里,那里地方偏僻,人烟稀少,白日也不会有人过去。 本以为看管个手无寸铁书生是一件简单的事,只要熬到无终主子出狱就可以解决了。 可竟然让沈卿跑了? 柳重桓这下子该怎么交代? 午睡醒来,甚是乏累,幸好有小福端来的一杯解乏的茶水,玮玉才算清醒了些。 小福今天下午有些不对劲,话没有那么多了,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好歹是伺候自己的人,玮玉便开口问她。 “怎么了,心情不好?” “……”小福看看玮玉,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有话就说,只有你我而已。”玮玉倒想看看她有什么故事想要说出来。 “……小姐,”小福扭扭捏捏的还是说出来,道,“自上次小姐要我去柴房寻沈书童后,小福就再也没见过沈书童……小姐你说,会不会是因为老爷抓住沈书童的小辫子,趁机把他关到了别处?” 玮玉面不改色,道,“今日倒是同宋老师还说起这件事来。” 小福没有表示什么,玮玉继续道,“小福啊,当初沈书童是怎么回来柳府的?” “据说是被人救了,还带回来一个同谋呢。”小福回答道。 “同谋?” “是个小和尚,听人说是个小神棍。”小福一副思考的样子,好似遗忘了这件事又要现在想起一般。 小骗子? “那小和尚现在在哪里?”玮玉接着问道。 “就在柳家的客院啊。”小福回答道,“小姐,你相信沈书童没有害你吗?” 玮玉奇怪的看他一眼,“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爷他们说,是沈书童策划刺杀小姐一事的。”小福想了想想还是说了出来。 玮玉摆摆手,“若真是沈书童要杀我,那么山林之后就不该回来。” “可他要是回来查探小姐是否……小姐又作何解释呢?”小福像是打开的话匣子,一句接着一句的问。 “你说的有几分道理,可沈书童没有理由要杀我啊,我与他相认不过几个月而已。” “可……为何当初小姐遇害,要我去找沈书童呢?”小福顺势又推出一个问题。 玮玉内心一笑,恐怕这才是小福真正想要问的问题吧。 沉默片刻,玮玉眯起眼睛,仿佛锋芒的睿智一般,看着远处。 “那你觉得,我该依靠谁呢?” 玮玉不答反问,将问题抛给小福。 小福哪里接得住,不解道,“小姐是说只有宋先生和沈书童是可以依靠的?” 小福这小丫头,倒是蛮会找重点的。 玮玉笑笑,“每个人都有秘密,只是恰好这两个人的秘密,我知晓罢了。” 第六十八章 欢喜相见 原来是这样。 小姐了解宋禹和沈卿,才会以此为要挟,来强迫他们站在小姐这方。 “可是,最后……最后他们……”小福说不出口。 “他们还是没帮上什么忙对吧?”玮玉看她说的憋气,干脆替她说了。 小福连忙点了点头,那时的事情可是刻不容缓,小姐在紧急关头找了宋老师和沈书童。一定不是情急之下找到的。 且看宋老师听罢哪一些传达过去的话语做出的反应看来,宋先生应该是早就认识玮玉啊。可再次见面的时候,却又像没事人一般。 小福不解。 沈书童那边也是如此。 小福还有很多疑问,但是此时已经问了小姐太多问题,不能继续问下去,否则小姐会起疑心。 玮玉见她没声了,也不管还有没有其他的事情。想起了十小妹不是说最近要在她这里住,却不见人影了。 “哦,十小姐回去了。”小福回答,补充道,“今早晨小福从老爷书房回来后,十小姐就说回去了。“ 为看看小福,估计十小妹能回到自己的院子,与小福少不了干系。 不过十小妹走了也好,玮玉没那么多束缚。因此就没有追究十小妹倒是怎么走的。 “那个小和尚,你可知道此时在哪里?” 玮玉问答。 “小姐认识他?”小福显得有些好奇。 “他见过沈书童,且和沈书童一起回来的,我去问问他。”玮玉知晓这是小福故意问的,那么她也顺着回答她好了。 小幅点点头,“听说是被老爷请到客院里了。” 客院?和宋禹挺近。 “去看看。” …… 小骗子多次逃出未果,实际上,他也只试过两次从这院门走出去,一次被门口的家兵拦住,一次就被他们发现小骗子要逃跑,硬生生又拉了回来。 这是什么作客?这分明就是软禁!小骗子气呼呼的吃着下午刚刚送来的糕点,一边吃一边想到。 “这个破地儿,再也不来了,哼哼!” 小骗子吃了太多绿豆糕,有些噎着,赶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我家小姐要进去,你们还敢拦着不成?” “快快让我们进去。” 小骗子狐疑,外面怎么响起了女子的声音?连忙跑出去一探究竟。 “玉儿!” 小骗子高兴的蹦了起来。自上次一别,许久没见到玉儿了,尤其是在这种糟粕的情况下,见到玉儿就响见到亲人一般亲切。 玮玉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示意小骗子别说那么多。 小骗子最是机灵,知道现下外人在场,玉儿肯定有许多事情不方便讲。 “既然两位不让我进去,那么我就在这里说好了。反正路过的也都是柳家人,什么柳家小姐的尊严与荣誉,我也暂且放到一边罢。” 玮玉刻意说道,从柳重桓那里,得知了现下的人们都信仰家族荣誉,将此事看的无比重要。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虽是在自家院子里,但如此光天化日对着两个陌生男子,同另一个陌生人说话,传出去影响总是不好。 且玮玉是柳府的十三小姐,即使再怎么不被主母林氏甚至柳重桓不待见,也算是半个主人,哪里有主子在外面说话的道理。 两个家兵对视一眼,道,“属下不敢,小姐请进。” 玮玉也不客气,抬脚就进了院门。 小骗子嘴角笑开,到了耳朵后面,笑眯眯的看着玮玉进了院子。 小福也要跟着进去,却被拦下来。 “你不能进去。” 小福气呼呼的看着那个家兵,玮玉对她道,“在这儿等我就好了,一会儿就出来。” 听到小姐这样说,小福只得悻悻作罢,乖乖在外面等。 “玉儿!” 一进了屋,小骗子就忍不住惊喜的叫起来,他被柳重桓‘招待’这几天,是实在过的生不如念经啊。 终于见到玮玉,小骗子好似有一堆苦水要倾倒一般。 小骗子撇着嘴,一脸的委屈看着玮玉。 “这是怎么了,几日不见成了这副模样?”玮玉拉着她坐下来,关心道。 “还不是那个……呃,柳施主,”小骗子本来想说老头的,最终还是记得自己是一个出家人,不能说脏话的。 “那日我一觉醒来,担心一个人走出山林不太安全,就跟着一个自称沈卿的书生一起,然后就莫名其妙的被抓了回来。那柳施主知道我是南边来的出家人后还不放过我,非要招待我,结果我就在这里与世隔绝了,与世隔绝啊玉儿,我以前诵经都没有这么难受过。” 小骗子说的撕心裂肺的,仿佛要炸了一般。 玮玉听着他说,噗嗤一声笑了。 “玉儿!你笑什么笑嘛,我都成这样了你也不来救我。” “我今日才知道你在这里,赶忙就过来了。况且……”玮玉压低声音,“这个院子里,对我不利的人太多,我可谓是自身难保。” “啊?玉儿,你这么惨哦。”小骗子拍拍小胸脯,一惊一乍的。“看来在这里被柳施主‘招待’还是有好处的,起码性命无忧啊。” “去你的。”玮玉知晓他在逗趣,嬉笑道。“不过,把你关起来这件事我也不知为何,待我问清楚查明白,再还了你自由。” “好。”小骗子点点头,“话说,玉儿,你为何在此?方才那些看门人还唤你小姐,你是这家的小姐?” 小骗子可是记得清楚呢,玉儿几年前第一次醒来见到的人就是他,难道着这之前都是这家院子里的小姐? “不对啊,既然是小姐,为何还有人要害你?”没给玮玉回答的机会,小骗子又问了另一个问题。 “你慢慢来,一个一个问。哪里能回答的了那么多。”玮玉怪道。 “嘿嘿。”小骗子一笑。 玮玉心中有些感慨,还是同小骗子说起话来轻松,不用那么多拐弯抹角的。 想到这里,玮玉嘴角也不自觉上扬起来。 “我现在,算是柳家的十三小姐。”玮玉说道这里,忽的想起来什么事情,“或许就是因为柳老爷发现你认识以前的我才会把你关起来的。” “不不不,我没有说漏嘴,他们怎么会有人知道你我认识呢?”小骗子赶忙摆手,反驳她。 第六十九章 背后之人 玮玉蹙眉,那就很奇怪了。 无缘无故,难道柳重桓遇见个陌生人就要抓住关起来? “那日你还听到什么了。”玮玉指的是小骗子被带来柳府那日。 “那位沈卿施主说了来龙去脉,之后我也说是来寻缘的,可还是把我关起来了。”小骗子说的一脸委屈。 “这事容我想想,你先再忍两天。” 玮玉留下一句话来,走出了院子。小骗子只好默默拿起念珠,期待玮玉早些将他解救出去。 …… 淮南之地,不太平静。 这里虽远离南楚东越交界之处,可就是因为如此,战争波及不到,这才是成为杀戮战场以外的智谋的斗场。 多股势力在此暗潮涌动,伺机而发,欲想在背后给予敌人一击。 广陵,南楚的旧都,曾经誉为繁华之都,王权的象征。多少历代老臣,看破了局势,早早在此留下家族余力,只为一朝自保。 此时这些余力,聚集在一起,却成为了无余翻身的机会。 “王上,韩家送来的密报,已经到了。” 德安将整理好的文案放了上来。 越王无余拿起来翻阅,看到韩宁之递上来的密函后,点了点头。 “韩县主家的公子,倒是越发出息了。” 德安微微颔首,算是回应,既不忽略越王,又不过多干涉政权。 看到呈递上来的报告中,记载的延陵柳家的事情,无余却是皱起了眉头。 “柳家多了个小姐?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多添这一笔……”越王若有所思。 “王上,既然是韩大公子报上来的,就不是多添一笔的事儿。” 道理越王也会想明白,只是德安再这么一提,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越王看他一眼,欣慰的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这新添的姑娘,还是要韩家好好盯着吧。” “奴才还听说,南边那里也有动静了。”德安提醒道,实际上也不是听说,就是前一阵子传的厉害,这一阵子又忽的销声匿迹了。 “何事?” “前两天说南楚的王上快不行了,三皇子要准备登基。本来这事儿又不传了,奴才还以为就这样过去了,可这两天这消息又传过来了。”就着王上问起,德安就多说了两嘴子。 听罢此事,越王凝神想了想,看那样子,应该是没想出什么头绪来。 “你有什么看法?”越王问道德安。 德安眼中略带不妥神色的看向了越王,越王对这眼神似乎很是熟悉,一下子便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你说,寡人不会怪你。” 德安收回目光,开口道,“王上,裕王已经关在天牢月余了。” 似乎是当头一棒,本来不想记起抛在脑后的事情忽然被人提起,无余有些回不过神来。 无终被关押了月余,已经比无余预想的,要久很久了。 深呼一口气,不知是不是被德安一句话憋到了,还是心中郁结,不得不呼出来。 “寡人知道了。” 无余只道这么一句,便没再开口了。 德安抿了抿唇,他便知道,提出裕王来,越王就会如此。对于王上来说,裕王就是他架在脖子上的匕首,时时刻刻都在要着他的命。 德安默默退了下去,留下无余一人在案前扶额蹙眉。 当初无余被无终打压,手中无权,空有虚名,日日吸食太医院青燕送来的香薰,神志不清。好不容易抓到机会,派遣被无终抛弃的臣子刘会,收集无终贪污的证据。 不知是不是刘会太幸运,还是无终命该如此,还真叫刘会找到了无终贪污受贿的罪证。无余借此打压无终,终于让其被压入天牢。 如今算来,已经月余,这件案子也没有任何进展,没有其他无终贪污证据,就不能完全打压了无终。 其实无余本早就该想到的,以无终的手段,那里会让自己抛弃的臣子找到自己贪污受贿的证据,若真找到了,那定是无终故意而为之。 好在无余还在淮南留了一手,他知晓无终的娘亲来自淮南世家,且淮南延陵里的柳家还是当初深陷彭城水患灾银被盗一事中的嫌疑之一。那阖家木材就是柳家产下。 稍稍一联想,无余便觉得此中有蹊跷。 间隙中探查下,得知无终娘亲所在的淮南林家,与现下柳家亦有婚约。联系到以前朝中大臣韩县长后,韩家得知朝中局势,义无反顾表示为维护王权甘愿做出一切牺牲,当即通知了韩宁之秘密进宫面圣。 一番商议下,无余得知了无终两月前出宫便是去了柳家,现下再从韩宁之递来的折子中,得知两月前柳家多了一个姑娘。 这么一想……那姑娘多半就是无终带去的。 且看着韩宁之呈递的密函,无余还得知柳家新来的这位小姐,收到埋伏在淮南多股势力的暗杀,这更足以说明一些线索。这位柳家小姐与无终,有着什么莫大联系。 “德安。” 无余道。 德安连忙迎上来。 “奴才在。” “可知那位柳家的新小姐,唤作什么?” “只知道叫柳十三,没有别名。”德安回答道。 “叫人盯紧了。” “是。”德安道,抬眼看向越王,“王上,信中提到的人,已经到了宫外。” 信中提到?无余还没有注意,又连忙翻了翻,嗯,的确提到了这个叫沈卿的人。 “把他带上来。” …… 柳重桓伸一伸懒腰,让主上入狱的账本终于处理好了,这下主上可以出来了。 “老爷,十三小姐来了。” 柳洪进屋禀报道。 难道是想明白了?柳重桓想到,那日在暗室之中,玮玉明确提出不会成为真正柳家人一说,柳重桓也拿她没办法。而后到了纪凉的事情上,也是因为沈卿的不见,而没有说清楚。 柳重桓猜测,此次玮玉再来,应该就是这两件事罢。 可玮玉一进来,始终都未提上次谈话一事,说来说去,都是说的关在后院的那个小和尚。 “你说你认识那小和尚?” 柳重桓道。 玮玉点点头,“十三还没回来时,在寺庙里见过这位小师父,这小师父可是犯了什么错,才被父亲关起来?” 此时小福也在场,玮玉便唤他父亲。 第七十章 云开雾散 柳重桓想了想那日的事,那小和尚是同沈卿一齐回来的,或许他也知道沈卿的事。 “去将那小和尚叫来。” 柳重桓对柳洪说道。 玮玉看着柳洪走出去,不知柳重桓要做什么。 “父亲这是?” 柳重桓摆手,扯开这个话题,道,“上次为父同你说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玮玉略一犹豫,“不知父亲说的是哪一件事?” 柳重桓看了看玮玉身边的小福,也犹豫了些,道,“罢了,容你再想想,想好再来找我。” 小福一直低着头,一副不敢抬头见人的模样。 玮玉一笑,“倒也没什么。纪凉二哥,十三好歹叫他一声二哥,可他却是想置我于死地,这口气十三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了的。” 说到这里,玮玉不经意看了一眼小福,见她还低着头,不肯抬头。反观柳重桓也没什么异样,只是神色中多了一抹失望——并非对玮玉,而是纪凉。 “父亲想必已经知道了吧。” 玮玉道。 柳重桓面无表情,说道,“知道什么?” “二哥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言外之意就是柳纪凉背后的主子是何方神圣。 虽则柳重桓是摇头,但玮玉还是能从他的神色上看出了,他是知晓了。就是因为知晓,所以才要让玮玉来决定,他没有决策权利的时候,基本上事情的严重性已经到了不是他可以控制的地步,唯一有决策的人,只有裕王无终了。 柳重桓盯着小福半天,或者是盯着她身边的地板,玮玉看不出来,他道,“真的,已经决定好了?” 语气中似乎带着恳求,玮玉却不打算改变主意。 照着柳重桓这个样子,柳纪凉背后的主子,可能波及到了国家权利的级别,哪里是玮玉说不追究就不追究的呢。 自冯妍下了那样的狠手后,玮玉便察觉了柳纪凉不是无终的人。 柳家是无终的,那么为何还有叛徒出现?且柳家是第一世家,相比其他世家,更为注重家族荣誉什么的吧,玮玉没有过家族的依靠感,因此对这种事情并不能确定。 但事实就是,柳家为无终做事,而纪凉为他人做事。 “唉。” 过了好一会儿,玮玉也没有回答,柳重桓不得不叹了一口气。 似乎在诉说,又似乎带着求情的语气。 “纪凉这几年在外面求学,是我没有看好,才让他学坏了,连家族荣誉也忘了。” “老爷,人来了。”柳洪领着小骗子进来了。 “阿弥陀佛,施主,别来无恙。” 见到柳重桓,小骗子那副神棍模样又显露出来了。 玮玉掩面无声的干咳。 “玉儿施主,你也在这里哦。”小骗子抑制住自己心中见到玮玉的高兴,憋着笑说道。 玮玉笑着点了点头,她似乎能知道为何柳重桓把他关起来了。 这小骗子在人前,活脱脱的一个大骗子神棍嘛。 “施主,想笑就笑,憋气伤身啊。”小骗子语重心长的说道,劝慰玮玉。 玮玉咳咳几声,不再看他。 “净痴小师父,可还住的习惯?”柳重桓关心道,却不等小骗子抱怨他一肚子的苦水,继续道,“若是不习惯,还真是老夫怠慢了,还请多住几日,好让老夫款待款待。” 原本因为玉儿在这儿,小骗子也不想那么早走的,但是被柳重桓这么一说,那些日夜被监禁的时候又涌上小骗子脑子,让他差点连手中的念珠都扔出去,忙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贫僧住的很好,不能再住了。” “那更要住下来了啊!我家十三小女儿,说与净痴小师父是旧识,正好十三小女儿刚刚回府不久,单处无聊之际,能有净痴小师父一起,最好不过的了。小师父觉得呢?” 柳重桓骗起小孩子来倒是有一套。 玮玉看着小骗子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模样,不禁觉得好笑。 还是有经验好啊。柳重桓现如今孩子不止一个,孙子都添了,对付起小孩子来算是得心应手。不想玮玉,虽然年龄够了,却活的和未出阁的姑娘一般,除去阅历丰富些,同那些年轻的姑娘也没什么区别。 小骗子有些被绕晕了,不知道他到底是让不让自己留下来,只是听着要陪玉儿,于是就点了点头。 “如此甚好。” 柳重桓来了个总结。 “嗯,净痴小师父,不知你对那天在山林的事情,还有没有印象?”柳重桓想从此处作为突破口。 原来柳重桓是这个意思。 “父亲,十三说过他……” “玉儿!”柳重桓打断她,看向小骗子,“净痴小师父,你只管和老夫说清这件事就好。” 玮玉蹙眉,柳重桓做这件事没有意义啊。 “咳咳,”小骗子清清嗓子,“那日贫僧忽的问道血腥味,出家之人慈悲为怀,贫僧就上前去看看,谁知走了半晌,便在半路小憩,一休息便睡着了,一觉醒来,身边便多出一个血人来。再接着,那血人醒了,便带贫僧来到平地,又被人带到了这里,之后的事情,就是被施主您拷问……不是拷问,询问……”小骗子说道。 “你说那沈卿是你睡觉之时出现在你身边的?” 柳重桓抓住疑点。 听小骗子这么一说,玮玉也觉得有些疑点。 “去唤冯妍来。” 玮玉吩咐小福道,若她记得没错,那晚冯妍亦是清晨时分出现在韩家门口的。 柳重桓没有阻止,看向玮玉 “玉儿,你是否发现了什么?” “还是待冯侍卫来后,再说罢。十三觉得,现下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不,玉儿,你与我们,必须是一条船上的人。”柳重桓面容严肃的说道。 玮玉看着他,没有多说什么。 “他是我放下的。” 冯妍一来,听罢事件过程后,道了一句,“……沈卿昏死在死人堆中,冯妍发觉他还有微弱气息。但当时小姐下落不明,冯妍就将他放在这个小和尚身边。准备去寻小姐,却中了毒,醒来便在韩家门口了。所中的毒,与沈卿一般无异。” 冯妍的武功之高,是玮玉一直都知道的。能给冯妍下毒,那武功定在冯妍之上。 难道是韩宁之?可为何韩宁之不杀了冯妍,又为何下毒? 第七十一章 真真假假 对着冯妍被下毒一事,众人有些不解。 “是韩宁之?”柳重桓推测道。 “何解?”玮玉问道。 “我先问你,冯妍,”柳重桓对向冯妍,道,“你可以察觉死人堆中沈卿的生机?” 冯妍虽是不知晓为何这样问,却是点了点头,她内力高深,能发现自然不奇怪。 “韩宁之的武功可在你之上?”柳重桓再问道。 虽然极其不想承认,但冯妍还是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定是韩宁之下毒,却不叫人察觉。”柳重桓肯定道。 那时冯妍白日出现韩府门外,连大夫都请了,具说治不好。只有玮玉因为知晓医术,察觉到了冯妍微弱的气息,才没有按照大夫所说为她准备后事。 按照柳重桓说的,的确有几分道理。 不过,玮玉依旧摇了摇头。 “不会是韩大公子。” 玮玉语气中带着肯定,柳重桓皱眉,不知她有何见解。 “若真让人以为她死了,何不直接杀掉?”玮玉提出第一点疑问,“再有,那晚离开山林,韩大公子是同我们一道的,在时间点上不吻合。” “还有韩宇之呢。”柳重桓插话道。 “老爷,韩二公子是从庆陵来的。”柳洪在一旁提醒道。 柳重桓瞪着柳洪,被堵了一下转身坐了下去。 “既然如此,那到底是谁要害谁?!”柳重桓拍了一下座椅扶手,愤愤儿地。 倒还是个小孩儿,玮玉嘴角轻微弯了弯。 “父亲说的对,”玮玉开口,见柳重桓眼色变了变,接着道,“既然从一件事上无法解决,那么可以从是谁,要害谁这一点,将事情拧到一起,将整件事联系起来。” 柳重桓努了努嘴,道,“如何联系?” 玮玉看看盯着自己的小骗子,抬眼开口道,“雇佣四大道绑匪之人,是我的二哥,他们的目标是我。这一点毋庸置疑,可对?” 柳重桓眼珠动了动,闷哼发出一个声调,算是回答了。 “山林之中除去此事,还发生了沈卿冯妍一齐被下毒。且韩宁之突兀出现山林,亦说是受了父亲您的指使。随后我同宋老师去了广陵,冯妍亦是被人带去了那里。可父亲并没有接到韩宁之所说的报信,亦并不知晓我就在韩府。”玮玉细细诉说,推敲此中破绽。 事情到了这里,似乎还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的确没有任何来信。”柳重桓仔细的听着,试图从中找出有用的信息。“之后,韩宇之便来了柳家,唤我们不用担心你的安危。” 玮玉接着说道, “此时,冯妍已醒,我们开始准备回来。” “就到这里了?”柳重桓向前探身,道。 “不,当天三小姐送来了糕点,小姐午时回来,傍晚苗儿姐就死了。”小福听得入迷,也加入了讨论,倒是没有顾忌自己的身份。 “接着我去寻那夜晚之中的来客,只有小姐同小福在院子之中。”冯妍接着道。 玮玉上前一步,接着道,“接着二哥便出现,准备一击杀我之际,韩大公子出现。我察觉事情不对,随即带着小福离开。” “事情不对?”柳重桓停止这样一人一言的讨论,疑惑道。 “韩大公子出现后,二哥先是一愣,随后两人似是无言会意,就像约定好了一般。” “也就是说,韩宁之亦想杀你?” “我倒是觉得,更像势均力敌,互不干预。”玮玉提出自己的看法。 柳重桓蹙眉,不是很懂。 “父亲,可否叫沈卿上来对质?查明事情真相。”玮玉请求道。 柳重桓眉头更紧,半晌才道,“他失踪了。不过,我们还有一个人可用。” …… “你唤沈卿?” 越王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因为骑行过快而有些昏厥的年轻人。 白齐试图稳住自己摇摇晃晃的身子,可却没什么作用,依旧瘫倒在地。 越王倒是蛮有耐心,等着他自己放弃。 试图立起身子,却实在做不到,浑身乏力,除了大口呼吸,没有半分多余的力气。 终于,在歇了半口气后,跪坐了下来,白齐又攒了些劲儿,开口道,“草民沈卿,拜见王上。” “罢了罢了,先抬下去吧,这个样子,也问不出什么话来。”越王摇了摇头摆了摆手,吩咐道。 白齐却不得不抓住这次机会,卯足了劲儿,开口,“草民,有事禀告!” 那日小福来找他,在柴房门外说了柳木疙瘩的事,随后宋禹便来了,二人又一齐去了主院。 柳重桓虽是原谅了拿着刀威胁小哥的十三小姐,却因他被人放了出来,柳重桓又将他关到了他处,韩二公子花费了很大功夫才又将他弄出来。 白齐一开始被关起来,是因为十三小姐下落不明,而他又是嫌疑最大的那个,可后来十三小姐回来之后,事情本该得到了解决,可柳重桓依旧没有放过他,反而是把他看的更紧了。 连夜的赶路,使白齐身心俱疲,被韩家两位公子安排,进了东越王宫。 殿前白齐嘴角微微上扬,颇有些得意,但旋即这种笑容又被他压了下去,仿佛没有出现一般。 “草民,有裕王盗取灾银的罪状要禀……”白齐眼中一露精光,被脸前凌乱的黑发遮住,无余没有发现半点。 听罢此话,越王一震。 裕王无终,罪状要禀? …… 韩宇之捂着胸口缓了缓,又是骑马又是水路的,他这身子板有些受不住,转头看了看金陵王宫那个地方,不知道白齐这个家伙行不行。 转过头来,罢了,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人已经按照上面要求的送到了,至于后续的发展,韩宇之不能插足太多。 毕竟,如果白齐这件事失败了,无论是王上还是裕王,最先想到的肯定都是韩家。到时候韩家可是两面夹击,即使上面的人出马,也救不了他们。 现下还是想着,如何处理好淮南的事情,将韩家从这件事中撇出去。 倒是那个宋禹……按照上面的吩咐,若是有反叛之心,借机除掉,以免后患。 韩宇之露出一口白牙,旋即翻身上马,出城向南而行,飞驰千里。 第七十二章 写几个字 苏韦被抬上来的时候,已经不省人事,身上伤痕遍布,旧的伤口还没愈合,新的伤口就添了上去。血淋淋的,叫小骗子老远就能闻见那血腥味。 虽是许久未见,玮玉还是从那张脸上认出来,这是当年四大道上遇见的苏韦。 玮玉那年被玄通大师从秋山救走后,便一直没有见过苏韦,后来在黄龙一战之中,听闻敌方之中有善于水性之人,倒是听过他的名字。还有在无名寺时,他同穆萧一齐上山,玮玉倒是也见过。 看来,这苏韦还是在替穆萧做事。 “玉儿可认识他?”柳重桓道,丝毫没有因为玮玉是未及笄的姑娘,而觉得让她看到这样的画面有什么不妥。 玮玉没有立即回答,想了一想。 “这是小姐初来柳府时,潜入小姐房内之人。” 冯妍认出苏韦,开口道。 苏韦来过自己的房间?是替穆萧做事?玮玉看着苏韦,回答道, “见过一次。” 玮玉看向小骗子,接着道, “他是同谷先生一起来的那位公子的侍卫。” 小骗子也是无名寺来的,自然记得那天的事情,虽是满目的血腥,出家人慈悲为怀,但是玮玉之前那个眼神已经暗示过他,因此小骗子亦随着说,“的确是去过无名寺。” “哪位公子?”柳重桓问道。 玮玉摇了摇头,“身份不低,器宇不凡,应该是个贵家公子。后来还派人追杀过谷先生同我。” “什么?”柳重桓惊呼。 他细细想来,能追杀主上的人,也就只有两种势力了。一个是王宫里的那位,可惜这位已经被主上打压多年,没有什么力气来反过还击;另一股,便是南楚呼声最高的下一代国主,熊子显。 柳重桓越想,越觉得就是熊子显。 “不知父亲可是想到了什么?”玮玉看着他神色变化,定是有了一定的结论,问道。 柳重桓没有回答,道,“你接着说。” “倒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接着我便被父亲接了回来。”玮玉简单回答。 柳重桓点点头,说到这里的确是不用说下去了。 抬头看向苏韦,柳重桓一声冷哼。 “这家伙嘴硬,严刑拷打快一个月,愣是没有吐出一个字来。原来是南楚的奸细。”柳重桓眯起眼睛,眼中闪着杀气看着苏韦。 应是与苏韦是旧识,玮玉又对无终已经无终的人没什么好感,心里就偏袒苏韦一些。看着他这副模样,总是看不过去。 “父亲,这人留着还有用没有?” 柳重桓看她,“你有何想法?” 玮玉一笑,“他主子想取了谷先生的命,咱们自然不能取了他的命来抵。” 柳重桓双眼一垂,从这点来看,这玉儿丫头不是个好惹的,心思有些歹毒…… “你倒是说的不错,此时容为父同谷先生讲一讲再议。” 柳重桓说道。 玮玉一行人离开了书房,今天说的话倒是多了些,但仔细想一想,那些问题依旧没有解决。 总之,不管是谁,都要防着点儿的好。 玮玉紧了紧帕子,向前走去。 小骗子亦跟着她去了,好久没好好说话,一定要聊个痛快。 …… 路过客院的时候,三小姐柳纪瑶正匆匆忙忙的从客院里出来,还四处小心的,生怕遇见别人的样子。 “三姐姐。” 玮玉这边这么多人,柳纪瑶是早晚都会看到他们的,倒不如玮玉先开了口。 这么被一叫,柳纪瑶却是吓了一跳。 定睛看去,“原来是十三妹妹。” “三姐姐又去客院了?”玮玉似笑非笑的说道。 柳纪瑶咬了咬牙,知道玮玉这是故意的。 “今天倒是没给老师去请安,正好我也去一趟客院。”玮玉笑着说道。 “那三姐倒是不打扰十三妹妹了。”说着,柳纪瑶转身就要走,只是玮玉哪里会放过她。那盒害她拉了一晚上的肚子的糕点,就是柳纪瑶送去的,且后来还被证明了,那糕点的毒物,同毒害白齐冯妍的毒物无二,都是那个假死药。 “三姐姐常去,领着妹妹就好了。走吧。”说罢,玮玉也不管柳纪瑶愿不愿意,伸手就拉着柳纪瑶向客院走去。 “我就不去了吧。”柳纪瑶挣扎着,虽不知玮玉卖的什么关子,但是不想轻易中了玮玉的套子。 “我记得是这边吧,三姐姐你说呢?”玮玉紧紧拉着柳纪瑶,不放走她,回头对着众人道, “你们先回去好了,我同三小姐还有些事要谈。” “小姐……”小福第一个站出来不同意,却被玮玉一个眼神逼回去。 冯妍倒是觉得没什么,若不是小福开口太快,抬脚就要走。至于小骗子,他也没什么表示,都是玉儿的姐妹,不会有事的。 “走吧,三姐姐。”玮玉拉着柳纪瑶,一笑道。 说着,二人便拉扯着进了客院。 教书的夫子先生都住在客院,但是客院也不止一处,宋禹住的这处,还是最低等的那处,其他夫子,像是卫夫子衾夫子,都住在别处。 因此这客院虽是大,但是人却不多。 没去别处,玮玉直接拉着柳纪瑶去了宋禹的房间。 “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柳纪瑶不解。 现下四处无人,她又恢复了本来的面貌,一副嫌弃的看着玮玉。 “自然是来个老师请安。” 玮玉始终笑着,敲了敲门,宋禹不一会儿就来开了。 “十三小姐?”宋禹没想到玮玉会来,再看看旁边,“这位是,三小姐?” 宋禹很少见到柳纪瑶,一时间没认出来。 “进吧。” 玮玉一把推着柳纪瑶进了屋子。 “老师,还请把笔墨拿来。”一进屋,玮玉便说道,抓着柳纪瑶不放,怕她逃走。 宋禹一听便知道她是要做什么,随即将帛纸摊开在桌子上,又迅速的磨了墨。 “好了。”他说道。 “三姐姐,倒是不怎么看你写字。衾夫子最近总叫我和小哥写一写,可惜妹妹写的不好,总是被批评,还请三姐姐教教妹妹。” 说罢,玮玉一松手。 挣脱束缚,柳纪瑶怒气的看了玮玉一眼。 “写字?你要做什么!?”她的样子很是不解。 “就像我说的啊,随便写写。” “不写会怎样?”柳纪瑶想要谈条件。 “那三小姐在客院的秘密,可就保不住了。”玮玉威胁道。 第七十三章 有了杀心 玮玉语气缓缓,模样一点儿也不似说假。 柳纪瑶差一点就被她骗了去。 “哼,”柳纪瑶一声冷笑。“你以为可以骗得到我?” 玮玉眼眸不惊,平静的看着她。 “那日密室之内,父亲问我如何处置了二哥,原本我还犹豫……”说到这儿,玮玉收回目光,看了一眼宋禹,接着道,“如今却是有了定论。” “什么?”柳纪瑶很是不可思议,“父亲会带你去密室?” 可二哥明明说过,柳十三根本不是柳家的人,父亲怎么会带她去家族隐秘,密室之内?而且……还问她该如何处置二哥? 玮玉挑眉看向她,“怎么就不可了?还是说……二哥同你讲了什么不该讲的,你却是也信了。” 玮玉浅笑,疑似带着嘲笑。 柳纪瑶看不出来。 “三姐姐还是落笔的好,让妹妹再犹豫一番,二哥的……可就不是我说了算的了。”玮玉上前拿起一笔,一手递了上去。 柳纪瑶皱着眉看着玮玉,思量些许,一手拿起笔来,道,“写什么?” 玮玉给宋禹试了一个眼色,宋禹示意,开口道, “月暗星稀,小院一聚,要事相禀。” 柳纪瑶笔锋一顿,还是写了上去。 写罢,柳纪瑶放下笔墨,道,“如何?满意了吧?” 玮玉没有动弹,她没有见过那封信,这件事还要宋禹来看。 宋禹自然知晓玮玉的做法,也不退让,拿起帛纸来看,却是眉头微蹙,看向玮玉时,摇了摇头。 不是柳纪瑶的字迹。 实际上,当宋禹开口说出那些字来,柳纪瑶依旧落笔之时,玮玉就有所察觉,那晚邀宋禹来她房里的信件不是她写的。 信的原话一字不落,玮玉不信柳纪瑶这么快就忘了。 玮玉的目的呼之欲出,柳纪瑶再笨也不会看不出来。 但她还是落笔,所以只能说明,那晚传信的人,不是柳纪瑶。之所以柳纪瑶会去找林氏来小院,也只是被别人当了一枚废棋子给用了罢了。 “到底如何?可否放我走了?” 柳纪瑶说道,有些不耐烦。 “走吧。” 玮玉道。 宋禹想要拦住,但还是没有开口。 确定柳纪瑶走了,玮玉看向宋禹,从袖口拿出一封信来。 这封信一直被她带在身上,没有放在小院。 “老师请看一看。” 宋禹接过来,那信上写的内容虽与宋禹收到的一封不同,但是字迹很明显就是一个人的。 “这是?” “苗儿写给我的。”玮玉回答道。 “那……” “准确的说,是小福拿给我,并说这是苗儿房间里留给我的。当时觉得奇怪,便留在身边了。”小福会收拾玮玉的房间,若是被小福收走,玮玉便没有证据了,因着觉得奇怪,才一直带在身上。 宋禹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十三小姐怀疑是小福?” “宋老师不是也说过,是小福传达的消息给您吗?”玮玉趁机将阿秋的事一并推给小福,这件事她不能再惹,若是传到无终耳朵里,她未必再能活命。 宋禹似乎明白了。 “没什么事,十三就先告退了。老师好生歇息。”玮玉说道,随即退了出去。 “十三小姐慢走。” 小福知道阿秋的事情?可小福只是柳府的丫鬟,应是柳重桓配给十三小姐当丫头用的……宋禹眯起眼睛,事情的真相似乎就在眼前,只差一点就能捅破。 “裕王?!” …… 自从小福开始做饭,倒是一天比一天做的麻利了。玮玉一回来,她这边的饭也做好了。 “有点烫呢,小姐等会儿再吃。”小福端来一碗解暑气的绿豆花粥来,说道。 晌午日头大,晾一下也不错。 “倒是从没听过你说你家里的事儿。”玮玉拿起筷子,不经意的问道。 小福盛粥的手顿了顿,抬眼笑眯眯看去,“小福早就来了柳府,小时候的事也记不大清了,每天都是干活干活,哪里有时间去想别的。” “你说的倒是很对。”玮玉依旧没有表现的很在意的样子。 “嘿嘿。” 小福一笑,端着盛空的盘子下去了。 玮玉抬眼瞧去,没什么表示的开始吃饭。 小福这个丫头,没那么简单,亏得她之前把自己骗到了。是个厉害的人物,柳重桓在她面前都不避讳。 今儿个在书房的时候,小福半路插嘴,亦没见柳重桓有什么表示。 小福是柳重桓亲自找的人,来伺候玮玉的。那时柳重桓对于玮玉的印象,还只有她是主上带来的,自己不能怠慢了。所以说,柳重桓找的丫头应该是很小心的,那么说,这小福……不是别人的眼线,就只能是无终的人了。 想到这里,倒是很多事都说的过去。 小福善于伪装,且伪装技术高明,这样的人才,无终自然不会放过。 小福是无终的人无疑,不然无终怎么会容忍一个如此善于伪装的人待在柳府。 那么,还有一点,是玮玉现在非常担心的——那日玮玉性命受到威胁,是小福去找了宋禹和白齐,并对他们说了那些话。 想到这里,玮玉有些懊恼。 在自己身边的人,实际上都不是自己的人。连个可用的帮手都没有,谈什么千秋大业? “唉。” 玮玉叹口气,想到今日在客院,对比出来的小福才是那晚叫宋禹过来小院的传信之人,玮玉就难受。 小福这样做,定是说明她发现了什么。 白齐那边她不好确定,只能从宋禹那边下手。因此才叫了宋禹来,又借着柳纪瑶善妒的小心思,把这件事嫁祸给她。 那晚柳纪瑶带着林氏来,玮玉定会一看到她就想到是柳纪瑶传的信。 “啧啧啧。” 玮玉端着粥碗,无奈的摇了摇头。小福若是发现了她真正的身份,那么无终就会知道。 无终如果知道了,玮玉的小命就玩完了。 不过,无终可会相信,借尸还魂这种事? 罢了,为了不让后续的事情不可开解,玮玉还是从根源处下手——知道这件事的人,还是永远闭口的好。 喝下一口粥,玮玉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目光直直看着前方,坚定不移,眼眸中透露出的神色也越发凌厉。 第七十四章 并非出狱 月晕之下,宽大的袍子遮挡住他现下虚弱的身体,由于没有光线的射入,苍白的脸庞略微有些吓人。即使一副如此疲态,亦不能遮挡他之风华。 算一算日子,今日他便该从这不怎么好受但却安逸的牢狱之中出去了。 从墙角一条微不可查的空隙中得知,现下应该是晌午。 迟迟不见狱卒身影,是有什么地方他算错了? 应该不会,无终不会算错。 又过了一会儿,铁链碰撞的声音响起来。 嗯,来人了。 无终没有试图反抗,反正他现在也毫无力气反抗。任凭祖鲁的狱卒将他拉扯出去,他也不见外,将自身全部的重量都压在两个架着他的狱卒身上。 在这暗暗的天牢之中太久,即使早有准备的闭上了双眼,那灼热的阳光还是透过薄薄的一层眼皮,穿透一双眼球,照进了无终黑暗已久的内心。 还真是不太适应。 狱卒架着他走了很久的路,他亦没有睁眼,他还不确定自己的双眼是否能接得住这耀眼的阳光。 脑子里清楚的知道狱卒所走的方向,到了宫门口前,狱卒将他随意放了下来。对着里面的人,恭敬的跪拜道, “王上,人已带到。” 无终保持着狱卒将他放下来时的模样,直到听闻屋里那人道了一句, “让他进来。” 无终才微微动了动左手的拇指。 奈何力气太小,只能动到这个程度了。 越王似乎是知晓他的情况一般,雄厚的声音再次响起, “把他给寡人带上来!” 狱卒听了,起身又架他起来。 还是屋内的地毯软一些,外面的地有些硬。 无终以前倒是没有这么观察仔细过这屋内的装潢,如今这铺着的地毯倒真是让他欢喜。 他看起来很病态,时隔多月越王看到无终的第一眼,心里想到。 “大胆!见到王上竟敢不下跪?” 德安硬气道,率先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这一声吆喝,足以让无终值得抬起头来看看。 只是一眼,无终就用光了刚刚存下的那一点力气。 倒是蛮眼熟的,做的不错。 “呔!”越王呵斥德安道,“不许多嘴!” 德安立马蔫了下去,不再多言。 无终牵动了嘴角。倒是会用下马威了,还算长进。 沉默了许久,无终有了些力气,缓缓将双手举过头顶,一拜。 “臣弟,拜见王兄。” 越王本该松一口气的。 无终身体已经虚弱无比,甚至是留下了内伤,他这副模样还怎么跟他斗? 可越王松不下这口气,只要无终还在,他就松不下这口气。 “别来无恙。” 他声音低了下来。 不知是不是无终听错,他语气中透露着无奈,竟透露着丝丝温情。 无论如何,无终只当是自己听错了。 帝王的位子越王已经当了太久太久,自身情绪拿捏的张弛有度,连无终都会自叹不如。 无终没有说话,反正他的力气没有丝毫。 越王也是看透了这一点,摆了摆手,“起身。” 保持这跪拜姿势的无终,却因着长时间跪拜,起身有些艰难。双手扶地时,微微发颤。 摇晃着身子,终是站了起来。 却是不肯停下来,对着越王又是立身一拜。 “别来无恙,王兄。” 随即起身,缓缓睁开眼眸,露出无限星光,如同一深潭,叫越王不敢直视,却因帝王之位不能轻易躲避,眯起眼睛也要对视回去。 阳光比想象之中刺眼,瞳孔不可自控的收缩了一下。 两王相对,眼神之间的交锋。 虽静默无声,德安却是不敢大声喘气。 一国之主的越王怎么会先收回目光,即使是眨眼也不曾一下。 这样的局面持续了很久,终是无终先是合上了眼眸。 “王兄赎罪。” 无终三拜。 越王忍住眼眶决裂的痛感,嘴角上扬的笑了一下。 “臣弟免礼,你我无需多言。” 不等无终再说什么——实际上越王也知晓无终不会说什么,越王便又开口道,“天牢的滋味不好受,案件查明之后寡人立即叫人将你放了出来。看你身体有些虚弱,还是先待在王宫内养伤为妥。” 案件查明? “臣弟,谢过王兄。” 一句一拜,无终礼数丝毫不会懈怠。 “德安,带裕王殿下下去休息。”越王吩咐道。 德安颔首,上前对着无终道。 “裕王殿下请。” 无终倒是没再看德安一眼,这样的人,一眼便可以被记住。 无终抬脚,身后带他上来的那两名狱卒也跟着他。 事情有变。 无终这不是被放出来了,而是被软禁在越王的眼皮子底下。 还是算错了啊。 无终蹙眉,将整件事情来龙去脉想了一遍。 可还是找不到问题出在了哪里。 德安腰间明晃晃的白玉忽入了无终的眼中,哦,原来是她。 出了宫门,无终试着抬头看看远处,虽是末夏,日头却很是充足,晃得他睁不开眼睛。 德安将他带到离永定宫不远的一处偏殿。走到这里时德安脚步顿了顿,这是曾经宋先生待着的那间房。 和越王待久了,德安知道的消息更多了。 比如当年的宋秋是假死,比如当年的宋秋就是苏姐姐。 再比如说,苏姐姐是裕王处死的。 德安的手紧了紧。 回头对着无终说道, “裕王殿下,还请进去休息。” 没有商量的语气,态度很是强硬。 无终却是不管他那么多。直径走进了偏殿。 当年初初进宫,什么人情世故都不懂,只有苏姐姐是真心待他,如今德安成长了,更是明白遇到苏姐姐是多么难得。 当年虽是王上下令处死苏姐姐,但是德安明白,那是政权纷争不得已而为之,且苏姐姐确确实实在被无终的马车抬回来时就已经死了。 死后还不得安生,受尽羞辱,直到现在连尸骨都不知去向了何处,怕惹着王上不悦,德安有了些小权后,为苏唯立了一个衣冠冢,以示纪念。 那日王上发现了他的小秘密,没有责怪,反而表示了默许。 当年的越王也是被无终蒙蔽了双眼,竟看不出无终的诡计,中了无终的圈套。若不是苏唯的死,怕是越王还被蒙在鼓里,不知晓允家和无终的天大阴谋。 第七十五章 已然明了 想到这里,德安看了一眼关上的门,握紧了拳头回去复命了。 “看好了。” 德安留下一句话离开了。 站在窗口目送德安离开的无终,虽是一眼没再瞧过他,但德安散发出来对他的敌视,无终可是没有漏下一点半点儿的全都感受到了。 翻阅往事,无终却是不记得和他有过什么交集……只记得这个德安以前是永安宫当过差。原来是永安宫当过差的,和苏唯关系不错吧。 想到苏唯,无终胸口不自觉的绞痛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平静。 “又要秋天了。” 无终念念道。 …… 玮玉已经不是第一次在宋禹住的那个客院见到柳纪瑶了,虽是上次在宋禹房内假意以此威胁柳纪瑶,虽说被她识破,但可以确认的是,那客院里的确有着柳纪瑶不可告人的秘密。 只是宋禹住在那里,行动起来,并不方便。 “玉儿!” 听着这声音,是小哥来了。准是林氏又没看好他。 玮玉走出屋子去,见小哥自己一个人跑了过来。 “玉儿!” 他看起来有些着急。 “怎么了?”玮玉上前问道。 “二姐姐被母亲打了,你快去救救她吧。”小哥眼里噙着泪花,为荭凌而担心。 人的感情很奇妙,玮玉在此之前一点也没发觉小哥是如此看中他的二姐,今日荭凌一被打,倒是立马来找了玮玉,只不过…… “我能帮得上什么忙?”玮玉是个不受宠的姑娘,去了怎么帮得上忙? 小哥皱着秀眉,有些手足无措,“我也不知道找谁,父亲不在书房。” “你先别急,先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玮玉安慰道。 “我亦不知晓,只知道是和之前那位沈书童有关系。” “沈书童?” “当初沈书童能进到咱们柳府,都是因为二姐极力保他……现下沈书童出事了,母亲就将错怪在二姐身上了。”小哥简单的将事情的原委讲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玮玉没想到,脾气火爆难搞的荭凌,还会替人说情,且这个人还是素未谋面的白齐? “你可还知道什么了?”玮玉问道。 “我问过二姐为何举荐沈书童,她只是羞羞的笑笑,没有说话。”小哥拧着眉头想了想,不知道玮玉问这些做什么。 羞羞的笑笑?虽是没有这方面的经历,但女人的只觉还是告诉她这是产生情愫的表现。 “二姐是在赏花会上见过沈书童,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小哥又想起了什么,低着小脑袋补充道。 “小哥!” “小哥!” 张妈来找人了,不去别处,直接奔着小院来。跑到院门口一看,小哥果然就在这里。 “玉儿,你同我去看看吧。”小哥惶恐的回头看了一眼张妈,转头对玮玉求情道。 “小哥你不在屋里好好待着跑到这里做什么来了!”张妈跨步走到前面,责怪道。 玮玉没有理会张妈,她本想劝小哥不用担心,但是见小哥如此苦苦求情,且这玮玉从没见小哥如此紧张过,玮玉便应了他,陪他去看看。 “我同你去就是了。” 小哥感激的看了看玮玉。 “小福,我同九少爷走一趟,你在院里等我回来。”说罢,也不管张妈铁青色的脸,玮玉特意唤了小福一声,若有所思。 小福看着玮玉点了点头。 “玉儿!” 还没走出小院,小骗子就从屋里出来了。 自从那天柳重桓再三让他留下来,他就一直待在玮玉的小院里,住在苗儿那屋。虽是苗儿死了,那屋有些阴晦,小骗子却说自己有佛祖保佑,不怕这些怪力乱神。 “你去做什么?能带上我吗?”小骗子屁颠屁颠儿的跑来,小哥一脸好奇的看着他。 “玉儿,他是谁?”小哥问道。 “咦,玉儿,他是谁?”小骗子也问道。 “这件事容后再说,小哥,先去主院吧。”玮玉分清轻重缓急,对小哥说道,转身对小骗子说道,“你在这里等我回来。不许乱跑。” 对了,还是二姐重要。 “玉儿我们快走。” “呃,好吧,那你们走。”小骗子向后退了一步,说道。 玮玉颔首,领着小哥走了。 张妈看着玮玉皱着眉,但又见到小哥死死抓住十三小姐不放,也拿她没辙。 “张妈,你同我说说,发生了何事?”路上,玮玉问道。 玮玉还是觉得,在去之前,最好再确定一下荭凌挨打的原因比较好,不然她去了也是白去,在林氏面前,她没有发语权。 “这是主子的事,张妈还是不要含糊的好。” 玮玉见张妈一副不情愿开口的样子,好心提醒道。 张妈瞥了一眼玮玉,对玮玉拿着刀威胁小哥的事情念念不忘。 “是啊,张妈,你知道的肯定比我多,二姐也是您看着长大的,您也不会忍心看她受苦的。”小哥也开口道。 小哥都说话了,张妈也不好意思再闭口不言了。 “老奴也不知道,就是听,说和沈书童有关。二小姐心思单纯,只觉得那沈书童像是韩家公子,便一心的想着帮帮他,谁知道这一帮就出事了。说那沈书童是别国的奸细,来咱们这儿窃取消息来了。” 白齐像韩家公子? “可是哪个公子?”玮玉问道。 “还不就是韩大公子。”张妈回答道,“大家伙儿都知道,咱家二小姐对韩大公子……” 玮玉倒是一点没察觉,白齐哪一点像韩宁之。 但是……这样一说…… 玮玉忽的停住脚步。 “我知道了!” 玮玉忽道。 “你知道什么了?”小哥赶忙问道。 玮玉心情沉重,没想到原来事情的原委竟然是这个样子。真是人心难测! “小哥,你别担心,主母不会害了二姐的。她这样做只是给有心人一个交代,不会真的把二姐怎么样的。现下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找父亲,就不能陪你去了。”玮玉对着小哥说道。 小哥不解。张妈却觉得十三小姐不跟着小哥那是最好不过的,不然被大夫人看到了,又是一顿狠批。 “听话。” 玮玉见小哥还是不松手,说道。 “我何时骗过你了?你可记得那晚我对你说的?我现在必须去确定一下了。”玮玉轻声对小哥说道,小哥忽的想起那晚玉儿拿刀威胁他之前,对他说的话。 第七十六章 暗室秘密 她说她受性命威胁,需要他来保护。他问她如何,她只道信她。 小哥没有理由,就是信她。 “我怀疑,二哥的敌国奸细,因为我的身份,他此时要置我于死地。你,可信我?”不等黑暗之中的小哥说话,玮玉便亮出匕首,不情愿的狠心架在小哥脖颈上,“起身。” 玮玉目光坚定,从熟睡中醒来的小哥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着她的话起了身。 “别怕。” 玮玉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小哥思绪回转,回到现实之中。 玮玉再次提到那天晚上她所说的话,小哥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就是义无反顾的去相信了。 今天没有熟睡,没有惊醒,听到这话也是如此,就是信她。 二哥是敌国奸细,小哥不知道玉儿是怎么发现的,但他却不去怀疑,反而会带着疑惑的眼光去看二哥。 陷入思索之中,玉儿早已看着小哥混沌的点了点头,随即离开了。 “小哥?” 张妈唤回来他。 “小哥,我们走吧。” 小哥木木的点点头,“走吧。” 玉儿说去证实,是去证实二哥的罪证吗? …… 无终方才坐在床边,便有一身影倏地闪过,根本不会有人察觉。 “属下冯信,前来复命。” …… 在宋禹住的客院外,玮玉停了下来。细细的踱着步子,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过来好半晌,玮玉一咬牙,还是抬脚进去了。 宋禹正在看明日要教的谱子,门外便响起了敲门声。 “是我,十三。” 宋禹放下手里的帛纸,去开了门。 “十三小姐,请进。” 玮玉进了屋,看到桌子上的乐谱。 “老师在看谱子?”玮玉引了一个话题,上前看了看那乐谱,旋律有些熟悉。 “嗯。”宋禹倒是很明白玮玉不会平白无故来找他闲聊,索性开门见山道,“十三小姐来,是为了何事?” 玮玉看他一眼,却是不管他说什么,自顾自的指着那谱子说道, “这是<妄女>?” 虽是看不懂,但是如此熟悉的旋律,对于玮玉来说,只能是那首学了七年的<妄女>了。 宋禹微微皱眉,回答道, “不是。” 玮玉:…… 气氛有些尴尬,玮玉捂面浅笑。 “<妄女>这首曲子,不适合小姐。” “地位偏见?”玮玉接过话道。 “不是。” “那有什么不适合?”当年宋禹可是让她勤奋苦练呢。 宋禹靠拢的眉头没有打开,有些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玮玉似乎是不着急,就看着他,非要让他回答出来不可。 宋禹注意到玮玉的目光,却是躲了过去。 见玮玉仍不肯放过他,半晌才从嘴里蹦出一句话。 “上一个学会这首曲子的学生,现如今下落不明。”宋禹扯出这么一个蹩脚的理由。 罢了罢了,还是正事重要。 “上回三姐姐走后,可还有再来过这里?” 宋禹见她转移了话题,也就没再去想这件事。 “除去给你们上课的时间,没来过。” 玮玉点点头,“那老师可检查过这个院子?” 宋禹抬眼看去,没有立马回答。 “看来是看过了。”玮玉撇撇嘴。 宋禹没有反驳,应该是默认了。 “可发现了什么?”玮玉不再墨迹,直接问出口。 提及此处,宋禹神色颇有些无奈。 “看来也是没什么发现。”玮玉又道。 “也不全是。”宋禹开口,打算和她分享他发现的东西,“有一个暗格,可惜没有钥匙。” “暗格?”玮玉提起了兴趣。 “你同我来。” 二人出了屋来,向客院里面走去。 一个不是很偏僻的房间,是上着锁的。 “这里。”宋禹来到东面一块虚掩着的窗子,窗子口处没有灰尘,或许是上次宋禹进来时弄掉的。 两人跳窗进去,是一间普通的卧室。 宋禹落地,上前到了一个君子兰的花盆旁边。 微微向西转动,只听到“咔嚓”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被打开了。 “这里。” 玮玉跟在宋禹身后进了卧室。 卧室内没有什么异样,直到宋禹掀开被褥,玮玉才发现床铺下面是镂空的。 但床板底下,还有一块板子,那是上着锁的,打不开。 “有些不合理。”玮玉看着床板说道。 宋禹看向玮玉,点了点头。 “你也这样觉得?”玮玉说道,似乎是自言自语一般,接着道,“既然设计了开关,又为何还要上锁?” 宋禹没有说话,但是是同意玮玉的观点的,奇怪的点就是这里,让人无法理解。 玮玉看了看宋禹,脑海中忽的闪出一个想法。 “或许那要是就在房内?” 宋禹摇了摇头,“我找过了,没有发现。” “或许是别人也找过了。”玮玉加了一句。 这样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三小姐。” “三姐姐。” 二人异口同声同时说道。 倒是不谋而合。柳纪瑶拿走钥匙的可能性很大,她多次出入客院,玮玉只能想到她是为了她的二哥,但柳纪凉被柳重桓关押,和这里的客院有什么关系。 玮玉看着上了锁的底板,想到那天柳重桓带自己去的密室,那密室很大,说不定,这里,也是密室的一个出口。 出口也是入口。 难道这里的入口可以通向柳纪凉所在的地方?柳重桓将人关在了密室? 玮玉有些想不通。 “你想到了什么?” 宋禹看她沉思的厉害,开口问道。 玮玉回过神来,看向宋禹,“没什么。” 随后又加了一句,“还要谢谢你同我分享。” 宋禹表示没什么,道,“还有一点我想不明白。” “什么?” “为何是这间房?” 这间房在客院,可能随时会有人住进来,且这间房子在客院中并不算隐蔽,将一个密室的入口设计在这里,有些说不过去。 还有那扇窗子,是怎么打开的?更有说那床板的开关,当天宋禹第一次进来的时候便找到了,设计的未免太过简单…… 玮玉发觉此事有些蹊跷,想通了一件事,但另一件事又没有说通。 此事不能慌。 玮玉离开了,宋禹回到房内,轻轻摇动了自己屋内的那一盆盆栽。 “咔嚓。” 走到床边,掀起那床被褥,床板已然打开,而本该上了锁的底板,更是敞开的状态。 第七十七章 山林原委 玮玉走出去,却又折返回来。 宋禹连忙关上暗道的入口,将床铺铺好。去开了门。 玮玉想了想,这里没有任何人可以同她商议,唯一觉得可以相信的人,也极有可能是威胁自己的人。 但玮玉别无选择…… …… 白齐之所以能那么容易进入柳家,表面上是因为二小姐荭菱替他说了话。 可仔细想想,二小姐荭菱为他说话,还不是为了那陌生且好拿捏的白齐,有着几分像二小姐荭菱心仪的韩大公子韩宁之,这才上了白齐和韩家公子的圈套。 韩家公子? 若不是那天小福说白日韩家两位公子是早上离开,宋禹又道晌午才看到那二人离开柳府。 且那日和柳重桓出了密室之后,急急忙忙将玮玉支开,柳洪着急禀告之事,也是因为白齐失踪。 这前前后后的时候联系起来,玮玉就算想不到白齐和韩家有关系也是不可能的。 白齐像韩宁之? 玮玉可是一点儿没看出来。 至于红菱是怎样搞错的,有兴趣倒是可以问问韩宇之,因为韩宁之定不会解释什么。 回想三年之前,除去无终设计利用白齐寻找外逃的苏唯,白齐也算不上和无终有莫大仇恨,但无终的心狠手段,白齐算是见识过了,且在白齐看来,苏唯是无终的人,自己人都能下此狠手,何况是一个知晓内情的白齐。 发配北漠之时,若不是白齐三寸不烂之舌,恐怕难以存活。 白齐相信,这其中的“功臣”少不了无终在背后关照。 不过白齐也要感谢无终,北漠流放之行,让他学会了不少事情,更是成长了不少。 同韩宁之自然是不一样的,白齐有白齐自己的特点。至于红菱会看错,也只是白齐故意为之。 玮玉想明白这一点,那么韩家同白齐的关系就不言而喻了。 白齐和韩家,都是一方势力的。 “至于韩宁之……”” 冯妍是识得白齐的,同样的白齐也识得冯妍。 白齐说那天在山林之中,刺客们一出现的时候,自己便晕倒了。 可谁能证明呢? 当时场面混乱,没有人会注意他的动作。一切都是他自说自话。 至于下毒……也只能是他自己服毒而已。 还记得小骗子当时描述,他看到白齐一脸的血水,身上衣衫更是满布红色。 刺客是经过训练的,剑血封侯,连死人身上的血迹都没有那么多。白齐身上的血又是怎么来的? 自然也是他自己弄的。 用来迷惑。至于是迷惑谁,那就要看那些刺客,到底是谁的,这些还是后话,且先不提。 接着来道白齐。 白齐先是装死,见冯妍来罢,得知她武功高强内力深厚,定会发现他的秘密。 白齐这才服下自身所带假死药。 若玮玉猜的没错,这场山林中的刺杀,也是白齐逃离柳家的计谋。 假死药,也是为了此计出错所先前就准备好了的。 这样说的话那么,冯妍的药,亦是他所下的。 冯妍见到白齐还活着,定不会坐视不理。冯妍认得白齐,白齐出现在她面前,她也定会通知无终。 无终这个人,最善于暗中观察敌人动静。白齐在这里,定不会打草惊蛇。冯妍遵守主子的命令,也不会惊动了白齐。 可白齐也是了解无终的人。 他知道无终的手段。 这就是他设计要逃离柳府的理由。 …… 玮玉快速的将这件事在脑海里捋顺了一遍。 犹豫着要不要和宋禹说。 “十三小姐是忘记了什么事?”宋禹看她低眉思索了很久,不禁开口问道。 “间房的位置很奇怪。你不觉得吗?” 玮玉还是决定忍下那个秘密。 宋禹蹙眉,“方才不是说过这个问题了?” “不,我是说,你这间房。”玮玉接着解释道。 宋禹心中一惊。 宋禹住的位置,是整个院子中最为偏僻的一个,且被其他房间掩盖,南墙就是外街,可以说是一个逃离柳家的好办法。 想到柳纪瑶在客院鬼鬼祟祟的,且后来宋禹该说柳纪瑶不会选择他在屋的时候出现。 玮玉就已经分析了客院的大体秘密之处。隐秘的地方不是宋禹带她去的那间房,而是宋禹住的这间房。 宋禹惊讶十三小姐想的如此周全。她能想到这一点,是宋禹始料未及的。 毕竟宋禹已经带她去看了那间有暗格的房间,即使是之前就有疑惑,可是在看过那间房间以后,也应该打消了才对。 十三小姐很不简单。 宋禹今日才彻底明白。 实际上,是宋禹太过小看玮玉,玮玉发觉他的房间怪异这一点,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他房间的地理位置是固定的,有心人都会发现。 前后的差异,才让宋禹对玮玉的看法更大改观。 其实宋禹控制表情控制的很好,可是玮玉还是察觉他的不对劲——七年相处,足够她了解他了。 “没事,我懂。” 玮玉没有问他是不是也已经察觉了此事。因为凭借宋禹的智谋,不会比她想的慢。既然想到了,宋禹就一定会检查。 或许没有检查出来,宋禹才没有说的。——玮玉不会这样想,宋禹的细微表情已经出卖了他。 所以,玮玉只有一句,“没事,我懂。” 宋禹的真实身份,无终也是知道的。 当年为了打压允家,苏唯就同无终谈明了宋禹便是卞禹,西上助攻晋国,也是为了让允家引起越王的注意,好施加压力。 可允家却不是“独占鳌头”,而是裕王无终手下的势力。 打压允家,就是变相的和裕王过不去。 无终怎么会容忍? 宋禹来到柳家,定是引起了无终的注意。 虽然宋禹不知晓无终的想法,可就眼前的形式看来,宋禹是熊子显的人。 而玮玉,也是表面上的无终的人。 宋禹怎么能不提防? 性命之忧,自身为大。 玮玉是这些事的见证者,所以,在这一切的事情想下来,且想明白后。 玮玉道了一句。 她懂。 因为她真的懂。 可困难的是,宋禹懂不懂? 玮玉不知道,等待着他的回答。 宋禹看着玮玉,神色难明,看不通透。 这个似乎和阿秋有关的女子,宋禹头一次,觉得他看不透她……或许,他从没看透她。 第七十八章 进入暗道 “你不懂。” 宋禹别过脸去,不敢直视玮玉那一双睿智的眼睛。 那眼睛是潭水,深不见底,似乎是陷阱,可以让人沦落谷底。 玮玉知道他这一句是敷衍。 轻哼一声。 玮玉稍稍环视,便发现了那棵盆栽。 “别去!” 宋禹看到玮玉目光所及,脱口而出。 玮玉看他一眼,却是不管。上前拧动那盆栽。 “喀咔嚓。” …… “小姐怎么还不回来?” 小福在小院等了很久,还是不见玮玉回来。心里有些担心。 今日柳重桓有事秘密外出了,所以小哥在书房才找不到他。 至于林氏的动作,也只是为了让有心人闭口。 那疑似敌国奸细的沈卿,毕竟是二小姐荭菱放进来的。若柳家无所动作,说不定会被人以为和那奸细沈卿是一伙儿的。 实际上,那沈卿不是敌国的奸细。小福早就知道这一点,只是威胁到主子的人,柳家都有责任负责消灭掉。 小福在院子门口停了停,忽的回头看向冯妍的屋子。 她离开了? 小福放心的回到了厨房,开始准备晚饭。 …… 床板被打开了,玮玉直径走去,宋禹蹙眉,握紧了拳头,跟了上去。 掀开似乎没有铺好的被褥,一道暗门赫然打开。 让玮玉惊讶的是,床板之下的底板,并不是被锁上的。 “老师还是不肯说吗?” 玮玉看向宋禹,轻蹙秀眉。 宋禹看着被打开的床板,同样皱着眉头。 “十三小姐,”宋禹声音轻轻,看向玮玉,“想让我说什么。” 玮玉眉头更紧。 “老师该说什么?” 宋禹面容严肃,“没什么好说的。” “是和我没什么好说的?老师,你就这么不信我?” 玮玉看到他的表情,一瞬间就了解了他之所想。 那表情分明就是提防,甚至……玮玉不想再去想。 玮玉收敛住自己外露的情绪。 “这是一道测试,对你的测试。” 玮玉还是生气,可为了顾全大局,不等宋禹多想,便继续说道,语气平静,仿佛刚才微微的争吵不曾存在。 宋禹点点头,“确实如此。” 无终明明知道宋禹带着目的来到柳家,还让他进入柳府。 不担心他在柳家发现什么猫腻,是因为无终对于自己的手段有把握。 这一个客院,只有宋禹一人入住。这说明了什么?宋禹住进来的第一天就知道。 裕王无终发现了他的身份,且他到柳府应聘教书先生的事,无终也是知晓的。 不然,同一个年龄段的沈卿怎么就是一个书童,而他一个确定是敌国之人的宋禹,却当了老师。 可已经进来了,出去就极其困难。 宋禹踏进这里的第一步,就知道自己此后的日子有多么难过。 柳纪瑶偷偷摸摸来到他的院子,宋禹也是发现过。 那时候应该是柳纪凉刚刚被关起来,宋禹遇见过柳纪瑶几次,但几次碰见之后,就再也没看过她来。 宋禹猜测,之前几次的碰面,应该是柳纪瑶的“踩点儿”工作,为的就是摸索出宋禹不在客院的时间点,以至于宋禹再没见过柳纪瑶来到他的院子。 那天十三小姐带着三小姐柳纪瑶来到他的屋子。 十三小姐为逼迫柳纪瑶就范,说了一个三小姐的秘密就在客院——他住的院子。 他们走后宋禹立即去了其他房间,查看是否有什么异常。 领着十三小姐去的那间房子,就是那天找到的。 十三小姐提出的问题,“房间的位置不对。” 宋禹也想到了。 紧接着,他便注意到自己所住的房间的地理位置很是奇怪,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脑海里出现。 他立即跑回自己的房间,经过探查,果真在自己的床板下,有一个同样的案板。 “下去看看。” 玮玉收起那些不该有的控制不住的情感,冷静道。 这是无终对宋禹的考验,可这不是对玮玉的考验。 宋禹上一秒还不懂玮玉的意思,下一秒却是跟着她下去了。 玮玉的身形还没等宋禹反应过来,就自己消失在黑暗之中。 宋禹想去探查也想了很久,既然有玮玉跟着,那么他正好一起下去, 这些想法是一瞬间完成的,拿起一个火折子,便一瞬间下去了。 底板之下,是一个长长的斜坡,顺着它滑下去,是一个漆黑的暗道。 “拿来。”玮玉对宋禹道。 “你怎么知道我拿了火折子?”宋禹这话刚要脱口,就想到了答案——他不能小看十三小姐。 宋禹将火折子递给她,玮玉将暗道周边的烛火点开。 漆黑的暗道一下子明亮起来。 “跟着我走。” 玮玉道。 灯光很暗,宋禹看着眼前模糊的小小的背影。似乎和记忆之中某个点重合了,仔细想去,却是又想不出来。 或许是这个暗道空气流通太小,宋禹糊涂了吧。 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十三小姐的稳重已经超过宋禹能想象到的。 这暗道很长,且过一段距离还会有分叉。 正常人的思想,定会靠着火折子点燃的烛火,画出路线,以免自己走丢了。 可十三小姐不这样做。 每走一段路,玮玉便将之前点燃的烛火吹灭。 小福知道自己同小哥出来了,这么久不回去,若在小哥那里找不到自己,定会到处跑,先想到的一定是宋禹这里,一看被打开的暗道,就都完了。 玮玉这样做,即使小福发现了她同宋禹走进了暗道,也不会知道她们的路线。 且最重要的一点,是这暗道里的空气不是很流通,这么多烛火着着,很容易让人窒息。 不然小福没有找到他们,他们先自己困住了自己。 玮玉没有解释这些,只自顾自的做。宋禹只是太过小心,所以才不相信她。她这样安慰自己。 宋禹活的不容易,虽然以宋禹的身份逃离了卞家,但根深蒂固的家族荣誉,不会让宋禹忘记自己的家族。 允卞不合,他没得选择。 同无终作对,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即使宋禹不为南楚做事,对于宋禹自身而言,也不会成为无终的人。 这是宋禹,玮玉,还有无终,全都知晓的事情。 第 “不行,这样太费力了。” 玮玉吹灭了上一个点燃的蜡烛,这样说道。 可暗道太黑,如果不点灯,根本无法行走。 “若是十三小姐身边的那个女侍卫在此,即使没有吹熄蜡烛,也会找到我们。”宋禹方才就想到了,只是小心一些没什么,他也就没说。 现在走了这么久,也没有发觉什么,玮玉这种办法,的确有些费事了。而是,到了现在也没有找到出口,他们或许会被困在里面。 “暗道空气流通薄弱,冯妍能察觉的气息也会被相应的削弱。” 玮玉走在前面,如此说道。 “我们,再走一段……” 她默默道。 若是普通的固体蜡烛,玮玉他们还可以拿下来照明,可惜所有灯光都是滴的蜡油,牵引的灯芯,不能移动。 上次同柳重桓进入书房密室时,也不见柳重桓拿什么照明的东西,想必这里亦是没有什么。 宋禹不知她在想什么,没有开口,随她去做。 在下一个岔路口转弯处找到一个三丈处的火烛时,玮玉眼眸一亮。 “我知道了。” “什么?” 宋禹问道。 玮玉没有着急回答,而是将所有的烛火熄灭,只留最近的一个,照明范围有限的四处。 “这里通向柳府中心,”玮玉指着右前方的路,又指向后面的通道,“这里,是我们刚刚来的方向。” 剩下的左前方的道路,玮玉没有说,那里,是通往柳重桓书房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 宋禹问道。他同十三小姐是一起走过来的,他一点也没察觉。在暗室里,想要分得清方向是很难的。 “是距离。”玮玉回答道,“一开始我也没有察觉,但两段岔路之间距离都很奇怪,找不到规律。可是如果和整个柳府的构造联系起来,就不成问题。” 解释起来很容易,但玮玉琢磨了很久,也在暗道里走了很久,才敢确定下来。 重要的是,柳重桓上次带她去的密室结构,也如同今天一般走了很久才会到达一个房间。 因为柳重桓的书房很大,且书房周围没有其他建筑,想要到另一个屋子内,更需要一段距离。 想到这里,玮玉试着将柳家里她见过的建筑,在脑海里和走过的暗道重合,走了很长的路,每次岔路都不犹豫的选择了左方,每两个岔路的距离不一,但和柳府建筑联系起来,却很是吻合。 “虽是不能精确的测量,可大体是不会出错了。” 玮玉补充道。 宋禹还是不太相信。 宋禹是第一次进入暗道,且又没有和玮玉一般反复确认过,不相信这个说法很正常。 “按照你这样说,”宋禹开口道,“每一个房间下,都有一个暗道。” “或许就是如此呢?”玮玉大胆说道。 宋禹开始怀疑十三小姐是否太过自信了。之前那些所有的猜测,或许是十三小姐自己臆想出来的? 玮玉感觉头有些晕眩,想来是长时间在暗道的原因。暗道的空气,是从暗室里小窗流出来的,因此暗道里的空气会更为稀薄。 “有人!” 宋禹惊呼,慌张的退后几步。 玮玉蹙眉,难道是空气的稀薄让她的判断力下降?她并没有意识到有人来。 听到宋禹这样说,她也后退两步,靠在墙上。 调整呼吸,让自己清醒一些,为了找出暗道的规律他们耗费了太久时间,加上稀薄的空气,体力不济是很正常的现象。 该想办法出去了,已经摸索出了暗道的规格,下次进来,就可以顺利一些。 那些岔路通往不同的地方,但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玮玉都没有去。这一趟,纯粹是为了摸索出建设暗道的规律。 “会不会是听错了?” 等了很久,也不见有人过来,且玮玉觉得自身足够清醒,并没有弄错——周围没有他人。 “不!” 宋禹神色慌张,仿佛非常紧张。 空气稀薄,除了让人体力不济,还会让人神志不清。 玮玉猜测,宋禹应该是出现了幻觉。 “我们该出去了。” 玮玉没有走近他,身处幻象的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宋禹猛的回头,喘着粗气,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因为他这一动作而流动加快。 “她来了!” “谁?” “她!” …… 无终神色有些疲惫,那冰冷的天牢的确不怎么好受,可想到过不久……他还得再去一次。 仿佛不是他发出的声音一般,一声轻轻的叹息传遍了整间安逸无比的宫殿。 “那地方还真是熬人……” 他心里默默念道。委实有些不愿意去,表情有那么一瞬间倒是像个孩子。 这种表情很快被冷峻的外表覆盖住,冯皓还没有回来。 很有可能,他们二人……都遇难了。 先做好最坏的打算,才不至于当最坏的事情到来时,让自己手足无措。 索性冯信已经离开了,淮南的事情该告一段落。 不对,无终打消了这个念头。 还有那一个没有考虑在内的,不确定因素。 无终蹙眉,不是以往严肃坚定的冷峻面容,而是在他脸上少有的……犹豫的模样。 这倒是很少见。 …… “阿秋快走,她来了……阿秋!” 宋禹的确已经神志不清了,他甩动手臂,身体摇摇晃晃似乎是喝多了一般的大跨步的向前走去,嘴里还胡言乱语一般不知说些什么。 玮玉不知该如何,宋禹是一个八尺男儿,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的身体怎么能制服得了。 现下必须找人来了,否则情况会更严重。 玮玉这般想到。 但宋禹挡住了回去的路,玮玉想要回去,不能惊动其他的人,只得从宋禹所在的那条路上回去。 宋禹现下已经疯癫,玮玉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来。 “来了!来了!她来了!阿秋!她来了!” 宋禹忽的冲着她吼。 “冯妍!” 玮玉这下子是真的看到了宋禹口中说的她,原来就是冯妍。 “呃……” 玮玉一声闷哼,头部被痛击,难以描述的疼痛还没清晰的感受到,玮玉便没了神智。 不曾想,出现在眼前的冯妍却是朝她一刀劈过来。 玮玉直直的倒了下去。 再也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 第八十章 是我疯了 此刻,无终所担心的那两个人,正在逃亡的路上狂奔。 那日无终刚刚入狱不久,冯皓便马不停蹄的朝着南楚奔去。 在国境边缘的时候,冯夜迫不得已暴露了身份来保护无终,更是因为无终而被敌国南楚抓住。 这本应该是京都卫的责任,无终完全可以为了大局而不顾冯夜死活。 可…… 无终当时传出的两封信,其中一封,便是搭救冯夜。 但由于某些事情,这件事被耽搁了。只有无终入狱之后,冯皓才有机会去往南楚,开始搭救冯夜的计划。 冯皓是京都卫中,一等一的高手,天下之间少有敌手,按理说,只要计划稠密,不会出现悲惨逃亡的情况。 可是,事情的发展往往都是非常戏剧性的。 苏韦刚刚前去淮南调查玮玉,就被玮玉身边的冯妍抓住,且熊子显始终没有得到苏韦的消息。 这在政权的争夺上,无疑是对熊子显的一种打击。 熊子显不会忍下这口气。 索性,潜伏多年的冯夜在他手上。 熊子显本是不确定冷漠无情,连妻妾都不曾拥有的东越裕王会对一个手下有什么放不下的。或许无终直接放弃了冯夜,也说不定。 但即使希望渺茫,熊子显依旧做好了计划,只等无终入局。 等了无终很久,无终却不见有任何动作。 熊子显差点以为他做的这些白费了。 直到冯皓的出现。 熊子显是见过冯皓的,像无终这样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的人,要搭救一个人,一定就会动用能力最高的人。 熊子显早早的便将冯皓的画像画了出来,让手下的人,仔细熟记。 事实上,冯皓踏入南楚的那一刻,他的行踪就已经被熊子显得知了。 搭救冯夜的计划进行的很顺利,冯夜被关的地方就在穆府。由于穆府的人数众多。且外来人数占到总人数的大部分,冯皓想要混进去并不困难。 搭救冯夜,就更容易了。 冯皓的武功,实在少有敌手。 但事情的发生在后面反转,不知穆府动用了什么势力,全城的人都在追杀冯皓。 冯皓的武功,以一敌百不成话下。但这一百个人若都是武功上乘的高手。除非冯夜状态达到高峰——起码也是正常水平,冯皓二人才有可能冲破突围。 重要的是,以一敌百,不止有一百人。 说是全城的人,那真的是近乎全城。 穆家近几年来到处广招贤士,武功高强的人大有人在,再通过王室的力量,即使冯皓的武功再高,也难逃如此众多人的包围。 可东越的京都卫,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当的。 在如此多的人围堵的情况下,冯皓依旧带着冯夜逃出了城! “冯夜,你再坚持一下!” 冯皓不顾自己的腿伤,扶着冯夜朝着东面走去。 他不敢停下来,后面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冲出一大波人来追上他们,若此时停下来,他们肯定会被抓住。 腿部的伤口,没有处理过,血浸透了衣衫,染成了黑色。 冯皓不顾自身的腿部是否会因此落下永久难以修复的残疾,始终扶着身受重伤的冯夜。 冯夜耷拉着头,若不是若有若无的气息,没有人会知道他活着。 “冯夜,你坚持住。” 怕冯夜失去意志,冯皓始终时不时的唤他,怕他晕过去。 “主上很早便派我来救你,可惜我被事情绊住……直到现在才来……你,你不会怪我吧?” 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训练的时候……那时候真好啊,无忧无虑的,只希望自己变得更强,就会得到更多的赏赐……直到遇见主上, “才知道,光是武功高强是不够的…… “冯夜你放心,研儿过得很好,她对你给她的那把大刀,就像是对待你这个哥哥一般,那真是爱不释手…… “冯夜,冯夜?” 冯夜的气息很弱,冯皓几乎感觉不到了。赶忙呼唤。 冯夜听到了他唤他的名字,微微动了动被他握着的手指,示意他还在。 冯皓感受到他手指肚的触动,放心的继续朝前走去。 或许是怕他真的昏睡过去,冯皓缓了一会儿,接着说, “冯夜你放心吧,等淮南的事情一过,你就能见到研儿了。这么多年你很少同主上联系,只知道前几年你从陈国走后,就没了消息……若不是苏韦,我们还真不知道你就在南楚……” 怀里的冯夜动了动,冯皓似乎是没有察觉。 “他们就在前方!冲啊!” “抓住他们!” “别让他们跑了!” 冯皓回头看向飞奔向他们的人,握着的拳头不禁紧了紧。 “冯夜,今天怕是与你,要一同死在这里了。” 怀里的“冯夜”却是双眸亮了。 “哦?是吗?”昏睡的“冯夜”开口了。 冯皓不可思议的看着怀里的冯夜。 “你不是冯夜!” “冯夜”扬起了笑脸,长着和冯夜一样的脸,但声音却是……穆萧! 冯皓逃不了了。 在他摸到冯夜手指肚上没有常年握紧刀柄所遗留下来的茧子的时候,他就知道,他逃不了了。 幸好——他心中此刻有了庆幸。 在生命最后的时候,给主子做出了自己最后的贡献。 冯皓如愿的被熊子显抓到,可是他皱紧的眉头,却不敢放下来。 苏韦…… …… 休息够了,无终起身想去喝水。 杯子却打翻在地。 ……冯皓。 无终捂住胸口,这个地方,有些难受。 已经过了很久,他入狱都已经接近两个月。 冯皓的动作不会这么慢,直到现在都没来,那就说明,一定是出事了。 可……这是早就接受了的事实。 让他心痛的,另有他人。 …… 玮玉是傍晚醒的——第二天的傍晚。 冯妍的拿一下打的太重了,害得玮玉整整睡了一天。 应该说是昏睡。 醒了之后玮玉才知道还不如不醒来,冯妍的力度太大了,她真的疼的受不了。 只是冯妍为何打的是她? “冯侍卫今天心情不大好,不不不,是昨天到今天的心情都不大好。”小福端来一盆水,让玮玉洗漱。 “怪不得下手这么重。” 玮玉抱怨道。 “不过,她干嘛打我?”玮玉摸着后脑勺追问道。 小福尴尬的笑了笑, “小姐外面那暗格子里待的太久,出现了幻觉,直言要杀了宋先生呢。冯侍卫也是迫不得已……” 第八十一章 大梦初醒 “什么?!” 玮玉惊呼。 “小姐,你也别怪冯侍卫。当时的情况小福不知道,可冯侍卫是一心一意要保护您,肯定是迫不得已才将您打昏的。”小福替冯妍说话道。 可玮玉惊呼的不是这一点,而是小福说的,她才是那个神志不清的人? 发疯的人明明是宋禹啊。 “冯妍呢?” 玮玉想找她来亲自问问清楚。 “把您救出来之后就不知道去哪里了。”小福如实回答。 “那宋先生呢?” “在自己屋儿呢吧。” 玮玉一听,二话不说的下了床,穿好衣服就往外走。 小福见小姐一副急急忙忙的样子,也赶紧跟了出去。 “宋老师没有神志不清?” 路上,玮玉问道。 “没听说,”小福摇了摇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冯侍卫只将小姐带回来,没见到宋先生呢。” “没见到?” 玮玉停下脚步,看着小福。 “小姐怎么了?”小福不解。 在暗道里,玮玉的记忆是宋禹由于暗道空气稀薄而有了幻觉,才造成情绪失控的。可怎么一出来,倒是变成了她才是那个发疯的人? 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必须找宋禹问个清楚。 小福却说没见到宋禹? 宋禹是一起和她下了暗道的,若冯妍救她出来了,那宋禹去了哪里? 那暗道设计在宋禹房内,就是为的引他上钩,可由于提出去暗道的的,是玮玉,宋禹也就顺水推舟跟着下去一探究竟了。 若冯妍因此怪罪了宋禹,将敌国奸细投敌叛徒的帽子给宋禹扣上了,宋禹的性命就堪忧了。 “你去主院看看,父亲回来了没有。” 玮玉吩咐道,小福略略犹豫,说了声是。 “快去。” 玮玉道。 这小福前脚刚走远些,玮玉一旁就不由自主的蹲下身子来,缩成一团。 疼,太疼了。 方才刚刚醒来,她还没有感觉,只是越走越不对劲儿——她闹肚子了。 小福的身份还不确定,反正是不能信的,必须先支开她。 不知道这次中的毒是什么毒,比以往任何毒药都难受,连着脑袋也疼。 玮玉咬牙忍着回到了房间,脸上全都是汗水,顺着鼻尖下巴一直滴答。 耳鸣目眩,头痛欲裂,身体痛不欲生。 这次的毒药……难道……不会,若要她死她早就死了,不会等到现在才醒。 这次的毒,她的身体依旧可以排出去。 时候到了,玮玉支撑着身体去了屏风后面。 …… 玮玉如同虚脱一般难受。 …… 小福向着书房跑去,小姐让她来找老爷,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闯入暗道的宋禹……她还是赶紧找到老爷,商量一下主上都吩咐了什么吧。 “嘶……” 小福察觉有些奇怪。 缓了脚步,停了下来。 那宋禹住的房间里的暗道,是专门为了引诱宋禹的。小姐和宋禹进去…… 该是宋禹发现了暗道,但怕打草惊蛇,才让小姐领着他进去,若是事后出了意外,还都能推脱到小姐身上。 “嗯,一定是这样。” 小福给玮玉找好了理由,安慰自己道。 “可是……”小福自言自语,又皱起眉头来。 站在原地思索了会儿,小福一跺脚,向书房走去。 …… 身体舒服多了,玮玉又歇了歇,出门去了宋禹的客院。 路上碰到了三小姐,柳纪瑶。 像是遇见了瘟疫,柳纪瑶慌忙躲开了。 玮玉现在虚弱的很,不知道她要作甚,也懒得去理她。直径走向客院。 客院的大门被关着。 玮玉蹙眉,用力推了推却推不开。门从里面被锁上了。 “老师?” “老师?” 她唤了两声,没有人应她。这下该如何是好? 不管了,先去柳重桓的书房。宋禹不能因为她而被无终定了罪。 走到一半儿玮玉想起来刚才碰到的柳纪瑶。 她定是知道宋禹不在客院,才会想要去客院的。她或许知道些什么。 玮玉改了方向,去了柳纪瑶的院子。 玮玉没有来过,但小姐们住的院子大多都在一个方向,和主院应该不远。摸索着,玮玉竟见到了张妈。 张妈手里拿着膏药,应该是给昨天挨打的二小姐红菱送去了。 “张妈。” 玮玉想了想,上前叫住了她。 “十三小姐?” “这是给二姐送去的?”玮玉看着她怀里的药膏。 张妈往怀里收了收,隐隐的点点头。 “昨日的事情没能帮得上忙,是十三的不对,希望二姐不要介意。” “十三小姐哪里的话,本就没指望十三小姐,都是九少爷瞎闹。”张妈不给她面子,直接拆了台。 玮玉一笑,倒是不介意她这样说,“既然碰到了,十三就同张妈一起过去吧。” “十三小姐跟老奴去?” 玮玉轻轻点头,“这膏药怕是张妈偷着送的,我跟着张妈,倒也省去了不少麻烦不是?” 张妈想了想,反正她是主子她是仆人,自己左右不了她,就随着她了。 …… “这就是二姐的房间啊,十三倒是第一次来。”玮玉看着棕木红门,这院门倒是气派。 张妈微微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旁边的可是大姐三姐的院落?”玮玉随意问道。 “三小姐是庶出,不住在这片。”张妈的回答让玮玉有些失望。 “嗯,”玮玉点点头,“已经到了门口,张妈还是速去速回吧,十三就不打扰了。” “小姐不进去?”张妈惊讶。 “我同二姐平日也没什么来往,二姐这次又是受了委屈……以此来交流感情,怕是不好。”玮玉说道,理由让张妈很是信服。 张妈紧了紧怀里的膏药,进了屋子。 “张妈,亏的您还想着菱儿……” 红菱靠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很,倒是见不到一点委屈的样子,更多的是不服, “你是张妈看着长大的,张妈怎么能看着你平白无故受了委屈?”张妈愁着面容,说道。二小姐多委屈啊,挨打了不说,连个膏药夫人都没说给她送来,张妈自己带的这瓶,还是委托别人从药铺买来的。 “不怪别人,就怪我自己傻,被人骗了去。”红菱倒是看得透,她已经知晓母亲为何打她了。 “小姐,方才你猜是谁掩护老奴过来的?”张妈改了一副神秘的神色。 “谁?” “十三小姐!” …… 第八十二章 稀里糊涂 柳纪瑶不在这里,那玮玉就没有就在这里的必要了。 玮玉懊悔自己怎么不知道柳纪瑶的院落,对于这个柳家,她还是太不熟悉。 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柳纪瑶,玮玉想了想,为今之计只有去找柳重桓了。 不再多想,玮玉抬脚便走。 “十三小姐!” 玮玉走出去没几步,身后便有人唤她。 “张妈?” 回头看去,玮玉疑惑道。看样子张妈和红菱的关系不错,怎么不在里面好好叙旧呢? “二小姐邀你进去呢。”张妈道。 比较二小姐开口了,玮玉没法拒绝。至于柳重桓那边……唉,事情怎么一件又一件的? 玮玉蹙眉,张妈以为她不想去。 “二小姐也没别的意思,十三小姐不用担心。”张妈解释道。 “喔,没事,我同你进去看看二姐。” 红菱还在床上侧卧着,身子僵硬却不能动,不然就疼痛的厉害。 “你来了。” 红菱有气无力的说道。 昨天被林氏打了,玮玉知道她不好受。 “二姐。” 玮玉欠身道。 “坐吧,看着怪累的。”红菱实在不想浪费力气抬着眼皮去看她。 “坐的近一些。”她又吩咐道。 玮玉没吱声,张妈见状向前挪了挪凳子,玮玉坐了下来,和她离得不远。 “二小姐,十三小姐,你们先聊着,老奴那边还有活儿要做。”张妈退下了,只留红菱和玮玉。 二人静了半晌。 “你倒是好命。” 红菱打破了宁静,今日的她倒是没了以往的泼辣。 玮玉浅浅的弯了一下嘴角,没说什么。 “被父亲养在乡下,刚一接回来,就引起了全族的关注。”红菱进一步解释道。 “还有呐,你劫持小哥的事我也听说了。”红菱说到这里,轻笑了一声,又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补充了一句,“你居然没事……” “二姐该好好休息。”玮玉试图引开话题。 “听我说完。”玮玉话音未落,红菱就打断她。 玮玉抿了抿嘴,红菱的性子还是没变,不留情面唉。 “那日见到他,我也不知道怎么鬼迷心窍了,就觉得他……我真傻。”红菱看向窗外,那眼神又不像看着什么,是在走神一般。她说的“他”,应该就是白齐了。听她的语气,很是责怪自己。 但话锋一遍,她的语气又变得酸酸的。 “你看看,这府里,哪一个小姐,是有随身的丫鬟的?就你新来的十三小姐,整天带着你那个丫头到处乱走。” 玮玉听到这里,很是惊讶。像柳府这样的第一世家,难道连丫鬟都配不起吗?这绝对不可能。 “不可思议对不对?这柳府,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好待的。”红菱看向玮玉,盯着她,仿佛要从她不变的神色中看出什么来。 “二姐可否说的明白?”既然她愿意说,那玮玉也自然愿意听。 “说不明白。”红菱一句话噎住玮玉,“你还小,不懂。” 这话玮玉听着就有些敷衍了。 自从来到柳家,奇怪的事情就一件接着一件。她不知所以,不知缘由。 “家宴,赏花会,夫子教书,山林意外,哪一件事你没参与?”红菱自嘲的摇了摇头,“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玮玉越发糊涂了,红菱羡慕她?难道她还在幻境之中? “你知道这些意味着什么嘛吗?!”她的声音陡然提高,吓了玮玉一跳。 “哼……”她有气无力的轻哼一声,“唉……” …… 从二小姐院子里出来,玮玉还没缓过劲儿来,为何受伤的红菱,和以往看起来如此不同?而且她说的那些话,玮玉根本不懂是什么意思。 这一切都很迷糊,看不清楚。 她……是想提醒自己什么吗? 玮玉的脑袋像是浆糊一般,放弃了去柳重桓那里,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该好好琢磨琢磨。 小院,小福还没有回来。 玮玉看向冯妍的屋子,走上前去敲了敲门。 无人应答。 但门是开着的。 “冯妍……” 玮玉见她在打坐,背对着她,那把大刀躺放在她的大腿上,寸步不离。 听到玮玉唤她,冯妍也没有动弹。 玮玉试着走上前去,来到她的身后。 让玮玉非常惊讶的,是她走近冯妍后,却发现冯妍……在哭? 玮玉本想悄无声息的退出去,可又想了想,现在一部分事情解决了,但很快就有很多事情发生,再不解决,就真的解决不了了。 想要伸手去拍拍她的肩膀,却又缩了回来。 “你去了哪里?把我救回来还没看到你。”玮玉装作没有看到她哭泣一般,语气正常说道。 冯妍没有回答,玮玉也没再说下去。 “我哥哥死了。”好半晌,冯妍冷冷的声音才传进了玮玉的耳朵。 冯妍有哥哥? 玮玉惊讶。 “你睡了很久,不止一天。”冯妍……声音正常,若不是玮玉发觉她肩膀微微抽动了一下,还真会以为自己看错了。“期间发生了很多事。” “别难过。” 玮玉不再吝啬,伸出手去握住她的肩膀。 冯妍始终背对着玮玉,看不见冯妍的面容。 …… 从冯妍的屋子出来,玮玉才开始思考冯妍所说的,她昏迷了不止一天? 可她的记忆,是从昨日下午开始停止的。印象里,也只睡了一天而已。 等小福回来一定要问个清楚。 “小姐的确不止睡了一天。” 小福回来了,回答道。 “你先说书房怎么样了?怎么去了那么久?”玮玉问道。 “老爷不在书房,我就回来了,可小姐不在小院,我又去宋先生的院子去找,那院子被锁上了,这才刚回来。” “父亲不在书房?是还没回来吗?” “小姐自从那天下午被冯姐姐带回来后,就一直睡着……而且……” “而且什么?” “就像是死了一般……”小福觉得这话晦气,赶忙用力拍了拍嘴巴。 “还是冯姐姐说小姐还活着,并且没让我惊动别人。” “冯妍没有提过宋老师?” “冯姐姐就交代这些,就匆忙离开了。是刚才我回来的时候,她也正好进屋,我才知道她回来的。”小福说道。 “小福…我想问你一个问题。”玮玉想到了二小姐红菱对她说的。 第八十三章 缘起缘灭 柳府的小姐的确很少带着自身丫鬟到处去晃,但也没红菱说的那么夸张——连贴身丫鬟都没有。 只是柳家的规矩如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女儿家的规矩,玮玉上一世没有生活在这样的家族里,才觉得很奇怪。 又没把那些对女子的约束当做一回事儿,才对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概念很是模糊。 “原来二姐说的是这个。” 玮玉算是明白了。 红菱心悦广陵韩宁之,却碍于规矩不能大胆表示,做起事来唯唯诺诺的,不似玮玉这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事后还不用被责罚。 原来红菱是看中了这点。 玮玉摇了摇头,这女子的心思真难猜。 “姑娘家的心思就该是如此的。”小福有意无意的点醒玮玉。 玮玉看她,她也看玮玉。 笑了。 “可给书房留话了?”玮玉收回目光,问道。 “留了,等老爷回来就知道小姐找过了。”小福也转到桌子旁,给玮玉倒了一杯茶。 “其实,二小姐今个儿不高兴,还有别的原因。”小福将茶水递给玮玉面前。 “什么原因?”玮玉接过来,放在唇边品了品。 “那日大夫人责罚二小姐的时候,还给二小姐提了出嫁的事儿。”小福点到即止,只是听说,没有多说。 玮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抿了一口茶。 “我昏倒的这件事,父亲也不知道吗?”玮玉将茶杯放下来,问道。 小福摇了摇头,“不知道呢,冯姐姐说不告诉别人,我就没敢说。” “那我昏睡的这几日,也没人来过?”小骗子还在她的院子,不可能没人知道啊。 “净痴小师父来过几次,让小福挡了回去。就没再来了。”小福如实回答。 玮玉点点头,自己昏睡几日的原因除了冯妍给她的那一棒子,还有莫名其妙中的毒之外,应该就没有别的原因了。 不过那毒药,是什么时候中的? 这事儿还得问问冯妍。 只不过冯妍刚刚得知自己的哥哥去世,现下也不是询问的好时机。 再三犹豫,玮玉还是决定先不去询问了。 “玉儿?” 小骗子的声音响起。 “快让他进来。” “净痴小师父,我家小姐有请。” “玉儿,好久不见到你了,你家的丫头老是拦着我!”小骗子手里拿着念珠,小脸一皱。 “才几日?你就要见我?”玮玉打趣道。 “算来都有三四日了!你说久不久?”小骗子一副正经的模样,还伸出三个手指来。 玮玉嗤笑他,亦就和他说起话来轻松一些。 “找我来何事?” “咳咳,玉儿,我找到我的有缘人了。”小骗子收回手指,模样还有些严肃。 玮玉不解,他的有缘人不是她吗? “这是佛家的精神,我说不明白的。”小骗子摇晃着脑袋,神棍的意味渐渐显露。“遇到他之前,玉儿你的确是我的有缘人,可遇到他之后,他便是我的有缘人了……至于玉儿你……嘶……” 小骗子皱着眉头,像是在思考。 玮玉有些明白,有些不明白,他所说的东西,正是当年玄通大师遇到她以后,对待穆萧和她的态度。 世道轮回? 玮玉不信。 “那你遇到了谁?”玮玉问道。 “那日唤你玉儿的那位小施主,便是我的有缘人。” 小哥? 玮玉不知道他们的缘分从了哪里起来,这是佛家的东西,她说不清楚也不懂。 “你同我来就是说这件事?”玮玉继续问道。 “不错,”小骗子道,“我要带我的有缘人,去无名山了。” “什么?” 无名山是无名寺所在的山峰,小骗子带小哥去那里做什么? “我知道这件事有些困难,所以才来找你商量,该怎么才能让那小施主心甘情愿的和我去出家?” 出家?玮玉倒吸一口冷气。 家族的规矩她是不懂,但是基本常识还是有的。小哥是柳家唯一的嫡子,将来是要继承柳家家业的,很他去出家才怪呢。 “这事我帮不了你。” 玮玉回绝道。 “不嘛不嘛,玉儿,你得帮我嘛。”小骗子见玮玉如此果断的就拒绝了她,竟然不顾小福在场,直接撒起娇来。 玮玉倒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可把一旁的小福惊了个讶……这小师父,怎么……那么像神棍啊。 “玉儿,你帮帮我嘛,你可是我的有缘人呐。” 小骗子几乎是趴在玮玉身上了,俨然一个要糖吃的小孩儿。 玮玉还是一副誓死不帮的样子——这根本不可能嘛,小哥怎么会和他去出家?就算小哥同意,柳重桓能同意吗?林氏能同意吗? 而且,就算是真的出家,会让小哥跟着这个小神棍? 玮玉觉得这个想法太难实现了。 “小姐。” 冯妍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语气冰冷,比以往更加让人心寒。 小骗子立马住了口,不敢说话。 玮玉见冯妍来找她,应该是心情平复了些。 “你们先出去吧。”玮玉对小福和小骗子说道。 小骗子不吭声的离开,噘着嘴,略有不甘,小福也欠了身离开。屋子里只有玮玉冯妍二人。 “进来吧。”玮玉对依旧站在门口的冯妍说道。 冯妍闻声向前走了两步。 “好些了吗?” 玮玉关心道。 “咻!” 刀光晃眼。 冯妍身后的门迅速无声的关闭起来,而她手中的刀,却再次指向了玮玉。 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刀柄, 玮玉面对突如其来的状况很是惊讶不解,不可思议的看着冯妍。 她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就这样直直的用刀冲向玮玉。 玮玉没有动弹一下,她知道,她在冯妍面前,就如同幼儿在虎口之下。没有反抗的余地。 冯妍是个是非分明的人,她这样做必定有她的原因。玮玉面色不改,心却是紧绷了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 见冯妍迟迟不肯下手或有下一步动作,玮玉只能赌一把——这行为不是冯妍收到的命令,而是她自发的行为。 想到这里,玮玉才敢问她。 冯妍却不开口,眼睛不眨一下。看着玮玉,一动不动。 玮玉也不再开口,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半晌,冯妍不带疑惑的语气,终于开口, “苏唯。” 玮玉震惊。 第八十四章 历经转变 玮玉震惊,瞳孔不自觉的缩小,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不让她看出端倪。 冯妍方才那一句,即使语气很是肯定,但在没看到证据之前,也定不会确定玮玉是否就是苏唯。 “你承认了?” 冯妍一直盯着她的眼睛也闪过一丝诧异。 “为何这样说?”玮玉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 冯妍却不开口了。 两人又是静默了许久。 冯妍的刀,始终在她的面前,玮玉站起身来,似乎是不惧怕那刀。 “我问你,为何这样说?” 玮玉的身体小,即使站起来依旧不能喝冯妍平视,可她表现的却是一个主子的身份。 玮玉的心里却不去如她外表看起来平静,她本以为冯妍是受了无终的指示,来威胁她,可看她迟迟不肯下手的样子,玮玉就觉得不是无终的命令了。 而且,极有可能,冯妍还没有将这个猜测,通知无终。 杀了小福容易……可若是要杀了冯妍……玮玉赶忙把这个想法压下去,怕冯妍发觉出一丁点儿的不对劲。 “唰!” 冯妍收回大刀。 “别再骗我。” 留下这一句话,冯妍便离开了。 玮玉虽不知晓前因后果,但见她走了,悬着的心便放下来大半。 别再骗她? 这话不知道是对苏唯说的,还是对玮玉说的。 …… 过了两天,玮玉还是没有见到宋禹,却是见到了柳重桓。 “你去了密室?” 书房,柳重桓问道。 玮玉没有隐瞒,点头承认了。 “这事怪我,没有早点告诉你。”柳重桓说道,“那宋禹或许是旁人派来柳家的奸细,你该防着点儿。” “倒是见过。”玮玉不着边际的说道。 “见过?” “在姑苏的时候,和谷先生一起,见过他。”玮玉如实回答,这件事无终也知道,为了不让无终发现端倪,还是自己承认的好。 “这么说你知道他是有预谋的?”柳重桓疑惑道。 玮玉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那你还……?” “将计就计。”玮玉打断他,“父亲让他来教书,也是为了让他露出马脚,是一种试探。不是吗?” 玮玉直言不讳,直接说了出来。 柳重桓想了想,觉得她这样说也说得过去。 “你是谷先生带来的,你该知道自己怎么做。”柳重桓说道。 “父亲不是说我是柳家人吗?” “咳咳,”柳重桓尴尬的咳嗽了两声,那件和玮玉说的成为真正的柳家人,已经被主子彻底否认了。还把他训了一顿,他是不敢再说了。 “这件事不着急。”柳重桓道。 “谷先生不同意?” 见他那样子,玮玉柳猜出了七七八八。能让柳重桓这样的,也就他的主子了。 “谷先生出来了。”玮玉接着道。 柳重桓都没有回答,玮玉依旧确定无终出狱了。柳重桓不见的这几天,该都是去向无终汇报情况了。 “谷先生都说什么了?” 玮玉问道。 柳重桓努了努嘴,这怎么成了她询问了? “主上让你在我这儿好好呆着。主上也知道了你用刀威胁小哥的事。”柳重桓后面那一句是后加的。 玮玉没问其他的,既然柳重桓没说,那么无终知晓此事就没什么表示,柳重桓自己加上一句,无非是让玮玉老实点。 柳重桓这次对待自己的态度又有些不同,玮玉心道,这家的人,还真是善变。 “不知宋老师去了哪里?”玮玉回到她原本要见柳重桓的原因。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按照主上说的,好好待在你的院子里,待到上面吩咐,再做其他。这期间,老夫劝你还是老实些好。” 柳重桓此次回来以后,对自己的态度的确不同了。 不知道无终都对他说了什么。 玮玉带着疑惑,回到了小院——依旧不知道宋禹的下落。 这个柳家,消失的人还真是多。 那白齐,苏韦,现下还有宋禹。 “唉,秋天了……”玮玉抬头,看了看泛黄的天。 小院,小哥却是来了。 “玉儿!你可回来了!”小哥见到玮玉,赶紧甩开抓着自己不放的小骗子。 小骗子也见到玮玉,赶忙跑了过来。 “玉儿,你回来了!”小骗子也笑呵呵的过来了。 玮玉知道这小骗子的贱笑是什么意思,假装视而不见。 “小哥,你怎么来了?”玮玉问道。 “还不是他!”小哥白了小骗子一眼。“他说你找我!” “咦?你找得到小哥?”玮玉问道。 “嘿嘿,都是缘分,都是缘分!”小骗子一副得意的神情,仿佛在说这些都是小事,小事儿。 “我来了才知道你被父亲叫去了,根本不会找我,原来就是这个小和尚,非要我和他去出家才叫我过来的!”小哥越说越委屈,看着玮玉噘着嘴,要玮玉为他撑腰。 “他还不让我走!”小哥觉得力度不够,还加了一句。 玮玉有些头疼,小骗子那神棍模样是出了名的,脸皮厚的也是没人比得过,玮玉还真有些为难,不知道怎么给他撑腰。 “这就是个小骗子,你别理他哈。” “玉儿!你说什么呢嘛!”小骗子一掐腰,怪嗔道。 “玉儿!你看他都给我抓红了!”小哥撸起袖子给玮玉看。 “玉儿!你都答应帮我了!你不能说话不算话哦!”小骗子也不示弱。 玮玉心慌,她什么时候答应他了? “玉儿!你可不能这样对我啊,我是你弟弟!”小哥把亲戚都搬出来了。 “玉儿,你也不能这样对我啊,我可是你有缘人!”小骗子也不能落下,随便扯了一个话赶紧吼出来。 玮玉头大,她真的搞不懂小孩子。 “玉儿!” “玉儿!” …… 小哥离开的时候,已经过了晚膳的时候,小孩子吵架什么的,最叫人难受了,玮玉再也不想让小哥和小骗子见面了。 可小骗子这个神棍不是说叫就叫的,他,他他他…… “玉儿,我要和小哥去住了!”小骗子背着收拾好的小包袱,出现在玮玉房间的门口。 “什么?” 玮玉心累,身体疲惫。 “拜拜,玉儿。”小骗子不等玮玉反应,赶忙窜了。 等到小福传回来消息,林氏居然让小骗子留在了主院?! 玮玉越来越看不懂这家人了…… 第八十五章 身体极限 那天牢无终是没再进去,但是被关在这密不透风的宫墙里,又和牢狱有什么区别呢。 不对,对于无终来说,还是有区别的。 “主上,消息已经带到。” 冯信瘦骨嶙峋的身体突兀出现在宫殿之内,他颧骨凸出两颊深陷,那一双眼窝更像被挖走了一圈肉一般。两只铜铃大的眼睛显得格外吓人。 “柳重桓怎么说。” 无终看起来气色好了不少,越王也在他出狱后的第三天晚上终于想起来给他送饭,有了吃食他便不怕什么了。讽刺。 “回主上,柳重桓道此次绝不会再出错。” “本王向来讨厌这种空口无凭,空说大话。”无终语气听不出来厌恶,很是平常。 “他还说,从柳府逃出去的人,是被广陵韩家的人救走的,至于去了哪里,属下还在查。” 冯信跪拜堂前弯着身子,继续说道。 “一件事也没办好。” 无终的声音降低了些,这让冯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冯皓冯夜的尸体可寻到了?”无终再问。 冯信有些难以开口。 “那就是没找到了?”无终看他这幅样子,虽没有一丝责备的样子,却让冯信甚觉紧张。 “是属下办事不利,还请主上责罚。” 的确够冯信紧张的,以往在主上面前办事的都是师兄冯皓,若不是这次冯皓消失于南楚,他也不会暂时顶替了冯皓直接听命于主上。 无终这次彻底没了声音。 这冯信是刚刚提上来的,不比在他身边多年的冯皓。 无终惋惜了一下,立即消除了这种情绪。 人死不能复生,他没办法后悔什么。 当初就是一时心软,让冯皓去救了冯夜,他们才会……无终咬了咬牙。 抬头想观察无终神色的冯信恰好看到这一紧牙,手心不禁冒了汗。 “你打听消息的能力不错,不用妄自菲薄。” 冯信的小心思无终是早就能看出来的,只是不想去管他罢了——小孩子的心思和把戏,锻炼锻炼就好了, 可想了想,无终还是开口。 冯信被主上突如其来的关心下了一跳,这是人人传道的无情的裕王主上? 冯信很高,快赶上门框了,出门的时候还在想着这件事,差点撞上去。 冯皓的死讯,让无终有些难过,没了冯皓,他相当于没了左膀右臂一般,做起事来很不方便。冯信虽武功不去冯皓冯夜,却也想无终说的那样,他打听情报的消息很有一套。 个人的武功再高,也抵不过千军万马。 无终闭上双眼,感受初秋一丝微风吹来他面庞。 “的确是去不了了。” 他默默。 …… 玮玉不知道是不是上次密室中毒,没有缓过劲儿来,身体总是乏累,疲惫的很。 “小姐这两日没精打采的,可是那天晕倒后留下的毛病?”小福关心道。 玮玉迷糊的睁不开眼睛,觉得整个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虽然本来也不是自己的。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是难受。” 玮玉支撑着坐到了床边,一手扶着额头。 “玉儿!” 还没歇几下儿,外面小哥的声音就传来了。 “玉儿!” 小福赶忙跑出去想提醒小哥,可是还是晚了,小哥都走到屋门口了。 “玉儿你快让他走吧……他,”小哥进屋就吵吵道。 “嘘!”小福不管那么多了,还是小姐重要。 “玉儿!我和小哥来看你了!” 小哥刚刚消停,小骗子又吵吵起来。小福急得跺脚。 “嘘!小姐难受呢!”小福低着嗓子吼道。 小哥和小骗子大眼瞪小眼的看着,互相对视了一眼,又看向小福。 “玉儿咋了?”他俩同时说道。 “小姐难受呢,你俩还是出去玩吧。”小福也不管那么多,大起胆子来要撵走他们。 玮玉是没有力气说话了,她觉得脑袋被挤压了一样难受。 “不行!我得去看看玉儿!” “我也得去!” 也不用分得清二人谁先说谁后说的,声音语气都甚是相似。 “哎呦……”小福被两个小子推开,没有反抗的余地。 “玉儿!” “玉儿?” 小哥和小骗子双双对视,又默契的看向脸色苍白的玮玉。 “这是怎么了?”小哥不解,看着玮玉说不出话的样子他也好难受。“没有叫大夫吗?” “玉儿!”小骗子惊呼。像是看出了什么端倪。 “你瞎叫什么!”小哥嫌弃的看他。 “她……!唉……”小骗子说不出来,但他发现了玉儿到底是怎么了,就是说不出来。 “你再说什么?”小哥皱着眉看他。 “不,不是,我是说,这,玉儿!她真的,她,唉!这事儿大夫做不了!”小骗子不知道怎么了,就是说不出来。 “小福!快,按照我说的去做!”小骗子不解释那么多了,直接用行动。 “啊?”小福还有些懵,不知道小骗子要做什么。 “别愣着了!快照我说的做!还有你!”小骗子对两个傻站着的人说道。 小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听着小骗子的语气很急。 “你说!” …… “使劲儿!快出来了!使劲儿啊!” 接生婆子的嘶吼声盖过了冉君疼痛的叫喊。怀胎十月,就在今日,冉君便能给他江家添一孩子。 尔雅在一旁倒是不急,她不是头一次见这种阵仗,她是大丫头,她娘生了几胎,她都在旁伺候着,现在做起事来也得心应手。 “使劲儿呀!使劲儿呀!”稳婆比冉君还要着急一般,使命儿的催着。 冉君疼的满脸都是汗水,顺着脖颈儿流下来湿了被褥。 江淮在外面等的很急,之前还在踱步,现下到了关键时刻都挪不动脚步。 似乎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江淮觉得时间都静止了。 周围听不见别的喊声,只一心盯着看不见里面的房门。 怎么还生不出来?虽是第一胎的时间会久一些,可这太阳都快下山了,冉君的叫声越来越小,一天没吃饭了,怕是顶不住啊。 江淮从一开始迎来新生命的紧张,到现在担心冉君性命的安危,期间的转变的很是顺畅。这是一个丈夫该有的样子。 “我……我,我没力气了……”冉君虚弱的躺在床上,任凭她怎么用力,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不出来。 第八十六章 降生来了 “啊!” 响彻天际的两个声音,在一南一北同时发出,接着便是长时间的静默无声。 …… “怎么样了?” 净痴打破沉默,看着远处躺在床上的玮玉,问道。 小福现在床边,看着浑身贴满符文的小姐,竟然有些不敢靠近。 还是小哥先上了前,看了看玉儿的脸色,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倒是说话啊?”净痴有些不耐烦。 “你们在做什么?” 冯妍打开门,看着一屋子的乌烟瘴气……像是做了法事一般。 “你怎么也不拦下?” 冯妍看了一眼小福。 小福不好意思的低了低头。 看到床上躺着的玮玉,冯妍又开口,“小姐怎么了?” 小福见状,回答道,“从上次冯姐姐带小姐回来后,就一直身子不大舒服,今天更像是着了魔,连呼吸都困难了。” 冯妍看她一眼,不太相信。不过这话是从小福口里说出的,她不得不信。 “把这收拾收拾,去找个大夫来。”冯妍命令道。 净痴第一个不干。 “不行,普通的大夫是救不了玉儿的!” 冯妍眯起眼睛,透露出微微杀气,盯着净痴,给他盯得怕了。 “呃,内个,其实,看看也挺好的。” 净痴嘿嘿一乐,冯妍才转过头去。 看着床上躺着的玮玉,冯妍蹙了蹙眉,“快收拾吧。” …… 无终当初入狱,是暂时的缓兵之计。他执政已经有三年有余,早晚会有人跳出来反对。倒不如他自己露出马脚,遂了他们的愿。 这样还能看看到底是哪一家还敢反抗他。 无终母家的事,似乎是被查出来了。且无终妹妹的孩子,亦有人打听了出来。 无终对于这件事是明白了,纸包不住火。他侄儿的事情早晚会被翻出来,可这件事被翻出来没什么,若是被人知晓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那就是超出了无终的控制范围之内了。 因此,无终也借入狱一事,将此事一并解决了。 迷惑视线,的确是无终在此计中的主要的方法。 可没想到,模糊的不仅是敌人的视线,还有自己人的视线。 他的侄儿,是血统纯正的柔人族人,在柔人族崛起的那天,是一国之主般的存在。 地位之高,身份之贵,不是一般人能比较的。 他必须得到最好的保护。 无终想过很多办法,来隐瞒他真正的身份。 没想到最后,倒是被半路冒出来的那个丫头顶替了。 有缘人?是这里有缘吗? 无终摇了摇头,这丫头古怪的很,事情不会这样简单。 且那玮玉的身份很好查到,一看便知不是他所谓传说中的侄儿。 即使无终有意引领那些人往这边去想,最后也会适得其反。 那天的山林遇险,也的确是无终让柳重桓安排的。 当初手无缚鸡之力的幼儿,那些虎视眈眈的人自然会猛扑上来。 无终猜测的不错。 柳重桓安排的那些人,被人换过了,且还不止一次的换过。 听闻冯信报告以后,无终在脑海里大概形成了一个事情的大概。 那柳重桓自己养的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别人手里的刀锋,刺向别人眼里的重要人物——玮玉。而第三股势力,是一个名唤沈卿的人,这人冯妍已经报告上来,就是当年劫囚车的彭城白齐,白齐又将柳纪凉换下来的人,进行了第二次更换,再进行假死,准备逃出柳家。 没想到冯妍解决白齐雇佣的三剑客解决的太快,来了白齐这方,白齐不得已用下了假死药,想要躲过去。更是在冯妍救他之际,给冯妍用了药。 “啧……”无终想到这里,觉得有点奇怪。既然可以用药,为何不直接杀了? 跳过这个问题不说,冯妍出现在广陵韩家……之后韩家又将白齐救走…… 若是无终猜的不错,韩家和白齐,应该是南楚的人。 无终很确定这个想法,只有南楚会请的动那三剑客,而越王无余,他现在正忙着收回自己的权利,不可能想的那么多。 这样想来,事情就很清楚了。 得知无终秘密的人,该有柳纪凉那边的人,还有就是南楚,三皇子熊子显。 熊子显该是通过韩家得知的淮南的消息。而不管是柳家还是柳纪凉一贯和韩家走的不远,韩家的两位公子既然能把人从柳府里救出去,就足以证明他们两个的实力。 白齐是南楚的……那柳纪凉呢…… 无终在此处打上一个问号。又忽的把它拉直了。 他倒是忘了,还有那个人,可以如此在意他的动静。 许久不同他联系,他倒是把注意打到他头上来了。 无终冷笑。 …… “生了吗?” 江淮听到里面的动静停下来了,忍着不敢问。尔雅半天才出来,江淮才敢问道。 “老爷……” 尔雅半天不敢开口。 “说话啊。”江淮有些着急。 “生了……” “唉!”江淮推开她,自己进了产房。 “暧!老爷!里面污秽!” 江淮却是不听她的,大步走了进去。 “冉君!” 江淮一进门,掀开帘子就看到冉君躺在血泊里,双眼紧紧的闭着。 若不是胸口微弱的起伏,江淮差一点以为他的妻子…… “冉君……” 江淮没有管别的,直径来到床边,握住冉君的双手,不管上面有多少血渍。 冉君依旧闭着眼睛,江淮看到她眼角流下的泪水。 像一条小溪,就像江淮的心头滴血。 “老爷。” 稳婆出声了。 江淮没有立即回她,看着冉君,双眼不离开。 “冉君……” “清水,”冉君终于睁开了眼睛,望着一脸担心她的夫君,轻声道。 嗓子因为疼痛喊叫而变得沙哑,冉君的泪水流下的更多了。 “怎么样?还疼吗?”江淮将冉君的手放在自己的下颚,来会摸索,怕她心疼。 “清水……”冉君只是唤他,再也说不出什么。 江淮看着她口型,却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你慢慢说,不急,咱们不急。” “清水……孩子……是……是不是……” “稳婆!” 江淮见冉君说的难受,一嗓子吼道。 稳婆抱着刚刚降生的孩子,赶紧回答。 “夫人是第一次生产出现这种状况很正常”…… “你说什么?” 江淮盯着稳婆,似乎要把她吃了。 冉君已经很难过了,怎么能让她听到这种的消息。 江淮已经隐隐知道,冉君要说的是什么了,且他也隐隐知道,稳婆抱着的那个孩子…… “哇!” 一听这声儿,稳婆差点撒手! 第八十七章 左顾右盼 “老爷……” 稳婆抱着这个孩子本来都不哭闹的孩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活了?” 江淮说了一句或许是他这辈子说的最傻的一句话。 冉君哭着的双眼顿了顿,抽咽似乎都止住了。 稳婆更不知道还说什么了,这孩子本来也活着的啊,莫不成这家老爷…… “呵哈,老爷你真会开玩笑。”稳婆接生了些十里八方的孩子,还没见到过以为自己孩子活不成了的。 “方才那一声哭啼可是响亮呢,不过这孩子乖巧,立马就不哭了。老爷一进来,准是和老爷问好呢。”稳婆恢复了她那能说会道的模样,笑呵呵的抱着新生的孩子。 “快给我来看看。” 大悲大喜的转变,让江淮更是激动,她本以为尔雅出去通知他,还有冉君不断哭泣,稳婆抱着那不出声的孩子,都让江淮……让江淮误会,他那可怜的孩子…… “是男儿女儿?”江淮接过那孩子,一脸笑意的期待着。 “嘿嘿,回老爷,是个千金呢!”稳婆心里有些不安,这一般人家里都期待着养个儿子,稳婆有些怕这发了脾气的江老爷。 听到“千金”二字,冉君的泪水流的更快了。 那孩子刚刚出来的时候,稳婆就告诉她是个千金了。谁知道这孩子一直不开口哭喊,冉君还期盼着……死了吧,死了吧,女孩子没什么用,清水不会喜欢的。 谁知道清水一进来,那半天不开口的孩子,“哇”的一声哭了。 冉君心里难受,自己怎么这么不争气,辛辛苦苦怀胎十月,居然生了个女娃娃? 可看江淮的神情,听到是个女娃娃后,却是很欣喜。 “女孩儿好,女孩儿像你。” 江淮小心翼翼的拉开襁褓,心里居然有些莫名的紧张,先是一只小小的没有他手心大的手冒了出来,接着就是那短小稚嫩的胳膊,再有……再有…… 江淮的表情变得很奇怪。 冉君一直注意着江淮的表情,看到他此时的神情,冉君恨不得把这孩子塞回自己的肚子里别生出来。 她就知道,江淮那些说的好听的“女孩儿也好,女孩儿像她”之类假话,都是安慰她的。 她就知道。 她就知道! 冉君攥紧血染的床单,未干的血迹从她的手指缝里冒出来。两眼瞪大不眨的看着江淮,看着他嘴唇一张一合。 “这孩子……” 他眉头紧皱。 冉君双眼似乎要瞪出来。 …… 玮玉的头不痛了,虽小福给她穿着中衣,但她依旧没有感觉到衣服的触感,但周身暖洋洋的,似乎被人抱着一般。 “小姐,你好些了吗?” 小福将玮玉放躺下来,用毛巾沾了水给她敷一敷。 方才那净痴小和尚的模样,很是着急,且小福看着,不像是平常的神棍一般模样。就听他的话,去拿了一些香火白米白面,甚至还有一碗酒水。 那小和尚不知道在画什么鬼符文一般,在屋里做了一场类似法事的法事。 小姐的情况看起来倒是有些好转……至少看起来没那么痛苦。 “啊!” 玮玉闭着的双眼忽的睁开,直勾勾的看着天花板。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小福被玮玉吓了一跳。 玮玉似乎没有听到一般,身体绷的直直的,僵硬无比。 “净痴,净痴小师父!” 小福跑了出去,她没见到过这种情况,她不知如何是好。 只有刚才净痴小师父做完法事之后,小姐看起来舒服了些,小福只能找净痴了。 …… “哇!” 怀里的孩子,身体忽的变得僵硬,两腿绷紧到最大程度,嘴巴只哭了一声后便紧紧的闭住,眼睛也睁的大大的隔着襁褓江淮也能感觉到孩子的害怕。 江淮看着自己的孩子,感同身受一般感觉到她的难过与痛苦。 他刚才皱眉……是因为他看到她的样子…… 怀里的是自己的孩子,他怎会真的普通冉君想的那样,是女儿就不爱? 只是方才那第一眼……怀里女儿的样子,真的太像当初的苏唯了! 只是恍惚一瞬而已,江淮再仔细看去,又没办法将一个刚刚出生的幼儿的样子,和多年前的记忆中的模样重合。江淮没办法确定。 几年前,金陵城外被当众羞辱的尸体之中,便有一个名唤苏唯的女子,当时这件事越王弄的动静很大,许多越国人都知道,他当时亦是被发配,听说了这件事后,心中不敢去想这个苏唯,是不是当年的苏唯。 如今苏唯的模样再次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的心……悸动,还是悸动。 “江水的江,淮河的淮。” 他似乎又想起了她给他取得名字。 当时他心里就想,他也一定要成为一个有学问可以给别人起名字的人,如今他有这个能力了,可是……他却在一个小地方当着每天忙的要死却挣不到钱的账房先生? 罢了罢了,都是为了家庭。这件事暂时不去想。 孩子很是难受,江淮没有办法。 “稳婆!快来看看这是怎么回事?”江淮问道,语气很是着急。 “这?这……” 稳婆看着江淮怀里的孩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快找大夫来!” 江淮冲门外站着的尔雅道。 …… “小师父,你快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我家小姐怎么了?” “这?这……这怎么还是不行!” 小骗子一副惊讶的表情,按道理说,他做完那些事后,玮玉就该醒过来啊,怎么会是这样?! 小骗子上前翻看了玮玉的眼皮,又很是熟练的给玮玉把脉。 小哥在一旁看着,提议道,“还是请大夫来吧……” “不行!”小骗子一口否决,“这不是大夫可以解决的事情,他们只会越弄越乱!小福,去拿方才那些东西来,加一倍的量!不,两倍!” 小福手足无措,但从刚才小骗子做完法事后,小姐的状况看来,那场法事还是有效果的。 小福赶紧去弄了。 …… 大夫来了,不慌不忙的走近了院子。 “大夫,求您快点儿吧,我家小姐等着您呢。” 尔雅也不愿意请这位连大夫,只是附近的镇子就这么一位医术高明的人,尔雅只得请他来才能救她新的少主。 第八十八章 你们是谁 “不急不急,天下就没我罗神仙救不了的命。” 罗大夫依旧不慌不忙的走着,几步路的距离,他生生走了半盏茶的功夫。 “大夫来了?快进来!” 屋子里已经被大致收拾过了,且江淮是在另一个屋子接见的罗大夫。 “您快看看我这孩儿,是怎么了?” 罗大夫气定神闲的坐着,看了看江淮怀里抱着的那孩子。 “这孩子刚刚降生不久啊!” “不错,只是不知为何,我的孩儿会是这番模样。” “这事你该找稳婆。”罗大夫这是推脱吗? “稳婆不顶用,这才找了您来,还请罗大夫给看看。”江淮在这里生活久了,也知道这方圆十里内的大夫,罗大夫的医术最高,可脾气也最古怪。所以不论罗大夫说什么,江淮都尽量忍着。 毕竟要以大局为重,他孩儿的性命最要紧。 “低一些。” 罗大夫道。 江淮便低了低身子,方便罗大夫问诊。 “嘶……” 这孩子还是幼儿,罗大夫只是看了看孩子的眼睛,略微把把脉。 “这?” 罗大夫很纠结。 “我的孩儿怎么了?”江淮很紧张的问道。 “容我再看看。” “麻烦您了。” …… 躺在床上的玮玉,一副痛苦的表情,痛不欲生。 小骗子额头都冒汗了,双手迅速的画着符文,要抓紧时间,晚了就不行了! 小福和小哥站在一旁,连冯妍都来了,不知道小骗子要做什么。 小福连呼吸声都很紧张,小哥目不转睛的看着小骗子不听晃动的双手,没想到这小骗子真的有两下子。 冯妍看着这一切,蹙着眉头,很是奇怪。 先是玮玉在暗道中毒出现幻觉,接着又出现了这件事。 看着床上躺着的玮玉,冯妍想起来那天她去暗道里见到玮玉时的场景。 那时她应该是中毒不久,毒物冯妍是知道的,是柳家暗道里特别设置下来的,是让人昏迷的药,本是要对付宋禹的,没想到她却上套了。且症状有些不对。 玮玉看起来像是失了心智,拿着火折子到处晃荡,跟着她一同进入暗道的宋禹都不知道被她甩到哪里去了,她嘴里还念念有词。 “老师,你快走。冯妍来了,你知道冯妍是谁吗?她不是越王的人,是无终的人……无终要杀我……” 就是听到这里,冯妍才联想到苏唯。 现下的玮玉,是主上要她保护的人,不可能会像她说的一般,要杀她? 还有她提到了冯妍的名字,且说冯妍不是越王的人,是无终的人。冯妍出的任务中,觉得自己是越王的人,只有苏唯一个了。 所以,那天在消化了完听说哥哥死亡的消息后,才会第一时间去找了玮玉,要探一探她。 没想到还真的让冯妍看出来端倪。 玮玉有些心虚,虽是后面又强硬起来,可冯妍依旧……依旧确定了些,这玮玉和当年的苏唯,必定有些联系。 什么借尸还魂,冯妍不信的。 所以,要接受玮玉就是苏唯,冯妍自身就是不信。 这件事玮玉还没有给她一个很好的理由,她还不能放过玮玉。 所以,玮玉,或者和苏唯有关的人,不能有事。 …… “我先给你开几服药,你放心,都是对婴儿无害的。你先给她喂下去再说。”罗大夫看了又看,最终得出这么一个办法。 “那我这孩子是怎么回事?”江淮问道。 “都说再看看嘛!”罗大夫不耐烦了。 “那……多谢大夫了。”江淮也不敢多说什么,毕竟自己的孩子还在他手上。 似乎有了办法,江淮心里就好受多了。他的孩子有救了。 “夫君……” 冉君没有力气的唤了他一句。 “尔雅,你先招呼着罗大夫,一会儿去同他抓药,我去夫人那儿了。” “是。” 抱着可怜的孩子,江淮进了冉君的屋子。 “孩子呢?” 冉君嗓子沙哑,第一句便开口询问孩子。 “这儿呢,你还虚弱,别起来。” 江淮说道,可冉君还是拄着身子坐了起来。 “拿来我看看。”冉君说道。 江淮想了想,还是将孩子抱过去了。 “辛苦你了……”江淮坐下来,将孩子的脸露出来,给冉君看,冉君却是不觉得足够。要抱过来。 “慢点儿,”江淮说道,可话音未落便见到冉君做了一件江淮怎么也想不到的事情,“喂!你干什么!” 江淮大叫。 冉君,冉君她居然用力将他那可怜的孩子扔到了地上! 江淮立马冲了出去,可冉君死死的抓着他,不让他去。 冉君也只是挣扎了几下,江淮就挣脱了她,跑到他女儿的身边,缓缓抱了起来。 “留着做什么?不是男子,又是病秧子,留着做什么?” 冉君靠着床榻,因为方才阻挡江淮上前,被子都掉在了地上,身子也下去了半截。 “你好好歇歇吧!” 江淮看了她半天,留下这么一句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呵呵……” 冉君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 玮玉一声闷哼,像是憋了许久的气吐了出来一样。 “醒了!” 小福惊叫。 其实玮玉一直都是醒着的,反正双眼是睁开的,只是看起来像个……死不瞑目的尸体一般。 玮玉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似乎憋了很久。 “小姐!小姐你把小福吓坏了。”小福扑过来,在玮玉床边,一副很是担心的样子。 “玉儿!” 小哥也过来玮玉的床边,说道。 小骗子满头大汗,很是疲惫,但见到玮玉终于醒了,还是很高兴的。 “醒了就好。”他说道。 冯妍看看玮玉,看看小骗子,心道小骗子还真是有两下子。 玮玉想要坐起来,小福见了连忙上前扶她。 “谢谢。” 诺诺的一声,小福觉得自己听错了。 “小姐……”小福有些惊讶的看着自己的小姐。 玮玉却像个刚刚出生的幼儿一般,低着头不敢看她。 “小姐?” “玉儿?” 小骗子察觉了不对劲儿,也连忙上前来。 “怎么了?” “小师父你快看看。” “玉儿?玉儿,你听得到吗?”小骗子来到玮玉面前,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玮玉悄悄抬头看了看周围,似乎有些羞于见人的样子。 “你……你们是谁?” 第八十九章 找了大夫 小姐的模样很是娇羞,不像是装出来的。小福先是一愣,又回过神来。 “小姐?小姐你在说什么?”小福的语气已经带着哭腔了。 “玉儿,你…你不记得我了?我是小哥呀。”小哥眨着大眼睛,盯着玮玉。 “什么?怎么会这样!” 小骗子连连上前,挤出一个地方,也一齐盯着玮玉。冯妍更是在后方看着玮玉,没有说话,似乎在求证真假。 只是中毒晕倒而已,怎么会……失忆?冯妍不信。 可据冯妍所知道的,发生在玮玉身上的事情很多都奇怪,因此她内心里,又是有些相信的。 玮玉始终把头压的很低很低,两手交错不安的紧紧握在一起,很是紧张的样子。 “小姐……”小福吓哭了。 “不行!” 小骗子大吼。 迅速又跑到那些刚才画的符文之后,双手分别向那些面粉白米中狠狠戳了一下,接着就在空中画起了鬼符,闭起眼睛,动作很像闹市吆喝的什么神算子一类的神棍。 可没人去阻止他——已经这样了,不会更坏了。 小福看了一下冯妍,又回过头来看着玮玉。 “小姐你先等小福,小福这就去找老爷。” 事情已经闹大了,包不住的。 本以为就是个小事,没曾想会成现在这个模样。小福必须去找柳重桓了。 冯妍知道她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两脚跨立而站,一副不容许别人靠近的样子。 小福匆匆忙忙的走了,小哥站在床边也不知如何是好。 “那,那我也去找母亲!” 小哥说道。 只是一脚还没跨出去,冯妍的身影就挡在了他跟前。 “九少爷还是老老实实在这儿吧,别再给小姐添麻烦了。”冯妍的语气没有温度,吓得小哥只得点点头。 “…好…” 低头的玮玉更是不敢抬头,一个劲儿的想往床里面缩,又不敢有太大动静,怕被那个站着的拿刀姐姐看到。 “噗!” 小骗子一口红血喷了出来,脸色迅速苍白起来,直直的倒在地上。 “净痴!” 小哥惊呼想要上前,却看了一眼冯妍,见她没有拦住他,这才又上前去。 “净痴,你怎么样?”小哥把小骗子扶了起来,抱在怀里。 小骗子疲劳过度,又吐了一口心头血,暂时昏厥了过去。 小哥见唤他他不应,心里没了注意,抬头看向冯妍。 “他没事。” 冯妍这样回答道。 许是被冯妍的气势吓到,小哥就信了她的话,没再说什么。 …… 女儿被摔在地上,没看出有什么不劲儿的,和之前的状态一样,绷着身体。还好罗大夫已经开了药方子,尔雅也跟着去抓药了,相信这孩子很快就会好的。 江淮将她抱在怀里,心里很难过。 方才冉君情绪太过激动,居然要扔了他们两个的孩子? 迎接一个新的生命,本应该是高兴的事情不是吗?为何……唉……江淮痛苦不堪。 但孩子是无辜的,这是他和冉君的孩子,是他的孩子,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放弃她。 看着几分与冉君相似的小脸,江淮仍能感觉出一丝欣慰。 冉君不易,怀胎十月。 刚刚生完孩子的人,总是容易多想,江淮觉得方才自己对冉君说话的语气有些大了。冉君刚刚结束那么痛苦的过程,一时接受不了这是个病儿也是应该的。 唉,想到这里,江淮紧了紧牙口,抱起孩子准备进到里屋去开导开导冉君。 这样憋着一口气也不是办法。 只是江淮刚刚起身,尔雅就回来了。 “老爷,药抓回来了,尔雅这就去煮!”尔雅急急忙忙给江淮看了一眼药包,还没等江淮同意就又急急忙忙去了厨房。 江淮也心急,想了想,还是等孩子好一些再抱给冉君吧,那样冉君看着也舒服些。 这样想着,江淮又坐了下来。 小家伙儿的模样已经没有那么难过了,他心里好受多了。 …… 今个儿总的心神不宁。 无终想到。 或许是最近的心神,都不太宁静。 是冯皓的死讯吧。 无终被关在这里大半个月了,外面的世界不太太平,呆在这里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只是总这样躲着,的确不是柔人族人的作风。 消息的传递速度比以往慢了许多,这冯信的能力,还是有待加强。 无终想了一想,手下的得力干将还有谁在金陵且可以动用,这么一想,还真让他想出来了。 魏君天。 …… 最近过得滋润了不少,主上入狱,越王重新执政,正忙着收回权利,就是想查一查无终手上的这些棋子也是没有余力。 而南楚那边,更是很久之前没了动静,本是奉了南楚的命来这金陵探查主上的魏君天,除了按时给南楚送去一些无关痛痒的消息外,这么久以来都住在客栈里,生活过得别提有多好了。 他仔细想想,估计比他弟弟魏君海长的都胖了吧。 “啧啧啧……嘿嘿嘿……”他傻笑一阵儿。 “谁?!” 就是一瞬,他的表情又变得严肃,提防起来。 “主上来信。” 无人的地方之传出这么一句,接着就有一封密信传来。 那人走了,魏君天能感觉到。 拿起那一封信,看了看上面特有的标记,是主上送来的,不会有错。 小心翼翼的打开信封,放置里面以免信件落入他手而放置的毒物沾染到自己。 一封信看罢,魏君天挑起了眉毛。 卞家?倒是没什么难度。 …… 小姐服了药,老爷也来看过她了,询问了事情的经过后,叫了淮南最好的连大夫,把小哥和那小师父都带走了。 “麻烦连大夫了。”柳重桓亲自说道。 “这是老夫该做的。老爷不必客气。”连大夫一把年纪了,胡子花白。 “还请大夫先给这小光头看看,再为这丫头把脉把。” 柳重桓先在意了小骗子净痴的性命。 连大夫什么都没说,先替小骗子把了脉。 “失了心气,多加调养便好。” 柳重桓放心的点了点头,说道,“那再请给我的这个丫头看看吧。” 连大夫去了另一边,看向床上唯唯诺诺坐着的小姑娘。 “把手给我。” 他道。 玮玉却似乎没有听到一般,躲在床角不敢出来。 “玉儿,过来让连大夫看看!”柳重桓声量提高了些,玮玉听了一个哆嗦。 第九十章 心跳没了 药已经慢慢灌下去了,江淮的心也踏实多了,这孩子真是命苦,刚生下来一口奶没吃过,竟吃了苦药。 江淮看着怀里的孩子,心也跟着难受起来。 她的小小的身子还是绷直的,只是没有之前看起来那么僵硬了,不知道吃下去药后,会不会更加好转。 江淮期待着。 冉君躺在里屋,一动不动的。双目呆滞,泪水干褶在眼角的地方,很痒,她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揉干。 她怀胎十月的孩子,降生了。 她本该高兴才对。 隔壁的李嫂子早就提醒过她,这第一胎啊,最好是个儿子,这样以免将来男人真有了小妾,她在家里也站得住脚。 她赶忙问她。 “要是女儿怎么办。” 李嫂子说,“那也不用担心,抓紧时间再怀一个,闺女好养活,能给你帮不少忙呢,不过还是没有男孩儿好。你这肚子得争气啊。” 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心里一个劲儿的想着,要是个姑娘就好了。 想到这儿,风干的眼角又流下一滴滚烫的泪珠儿。 她生了女儿不说,还生了个病秧子。 回想方才产房内夫君那一声吆喝,“去找大夫来!” 冉君就觉得脸烫,自己的肚子不争气不说,怎么还生出个有病的来了? 冉君这边难受着,门外好像就有人来了。 江淮抱着刚刚吃下药的孩子,想哄睡她,可他也没什么经验,小家伙吃了苦药嘴巴一直撇着,手脚也不老实,到处乱动。还时不时的发出呜呜的声音。 药太苦了吧。 “老爷,门外有一个人要见你,怎么说都不走。”尔雅从门口进来,说道。 “是谁?” “没见过。” 夫人刚刚生产完,家里还乱的慌,谁在这时候来? 江淮想了想,这时候来的,许是有急事,还是让尔雅将孩子抱到屋里面去,自己去看看那位客人。 “记住,别给夫人看孩子。” 江淮特意叮嘱道。 尔雅不知道为什么,还应声是答应了。 江淮适当整理了衣衫,去门口开了门。 站在门外的,是江淮从未见过的一个男子,这人看起来约摸三四十岁,头发束起来的很随意,只是一对眉毛长的很是浓厚,看起来似乎是修剪过,不然会盖住眼睛一般。 “阁下可是江清水江先生?”江淮还没开口,那男子就先开口了。 “不敢不敢,不知阁下是?”江淮先开口。 “不相瞒,我是来救你的人。”那人说了大话,在江淮看来,活像一个神棍一般。 江淮二话没说就要关门。 “不知阁下可是刚刚喜得一个患了怪病的千金?”那人看江淮关门,又不慌不忙的说了一句。 江淮手里的动作一停,但想到或许是方才尔雅去找大夫的时候,被这个神棍听到了,想要敲诈一笔后,又继续关门。 那男子这才有些急了,赶忙说道,“那刚刚降生的孩子是我的有缘人,我不能看她就这样因为你的失误而失去生命,这就是在救赎你啊!” 江淮听的有些微微的动摇,但这人太像神棍,他是不会信的。 “老爷!你快看看小姐啊!”尔雅急切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江淮听了心里一惊。 不管这大门了,连忙冲向屋里。 那名男子摇了摇头,嘴里磨叨着。 “还是晚了一步啊……” 冉君看着满嘴吐着药汤还不停在拉肚子的女儿,气不打一处来。 有心酸,更多的是气愤。 江淮冲了进来,看着不停呕吐下泻的女儿,新生的小脸没了模样,满脸通红的难受样子,他的心都揪着。 “这是怎么了!?” 江淮抱起孩子,却不知道怎么安慰。 “别哭别哭,爹爹在这儿爹爹在这儿。”江淮从不轻易掉泪之人,此时却觉得鼻子酸酸的。 “施主……呃不……江先生,还请让我看看您的女儿吧。”那男子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对着江淮说道。 江淮看着那男子,不知所措的问了一句。 “你方才说,你是谁?” “贫…我名玄净,江先生。” “求您快看看我的女儿吧!” “好!” …… 江淮不觉得这是疾病乱投医,这名自称玄净的男子,方才说的那些话他没听进耳朵里去,现下想想,那罗大夫既没说他女儿得的什么病,也没在尔雅回来时跟着一起看看女儿的症状,这些都是很奇怪的地方。 他却心心念念在女儿身上,忽略了这些,这样想来,女儿如此难受,真的是他的错! 那个叫玄净的男子,让江淮将孩子抱到平坦舒适的地方,江淮照着做了。又让尔雅准备了白面白米白酒什么的,放在容器里。 “让我做完多年前没做完的事情吧……” 看着床上躺着的小生命,玄净默默道了一句。 说罢,他便双手在白酒之中净过,分别向不同的容器沾去,随后便在空中画起符文来,手法迅速熟练。 江淮在一旁看着,觉得这很像……一场法事。 …… 唯唯诺诺的玮玉终于伸出一只右手来,被连大夫把脉的时候还害羞的别过脸去,不敢看众人。 连大夫把着脉,皱着眉,越把越皱。到处摸索。 “嘶……” 他收回手来,玮玉也赶忙抽回手去。 “怎么样?” 小福先问道。 柳重桓有点不悦,但是没敢表现出来,但想到外人在场,示意性的瞪了小福一眼。 小福赶忙低下头去。 “奴婢知错。” “连大夫,怎么样了?” 柳重桓问道。 “奇怪的很,奇怪的很呐!”连大夫看了看旁边站着的小福冯妍二人,小哥和净痴已经被带下去了。屋里就这么几个人了。 柳重桓道,“直说无妨。” “这……这小姐,根本就没有脉搏啊!” 连大夫说出了惊人的事实。 众人皆惊。 冯妍不信,上前一步,不管玮玉害不害怕,一把抓过她的手臂,仔细寻找了一番。 小福柳重桓二人皆皆是看着她动作,待冯妍收回手后,皆盯着冯妍想要得到答案。 冯妍看看他们,摇了摇头。 小福不禁蹙眉。 一个人怎么可能没有脉搏? 听到这个消息的玮玉也是吓了一跳。 但为了让自己装傻装的更彻底,她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妥。 …… 第九十一章 恢复正常 听到这个消息的玮玉也是吓了一跳。 但为了让自己装傻装的更彻底,她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妥。 这个身体的确不是她的,可自从适应了这具身体后,玮玉也没有发现这身体有任何的不妥,可以成长不说,且还随着她原本的自愈能力,也一并带过来了这具身体。 至于脉搏,那是有的啊。 玮玉说不清最近自己的脑袋怎么了,方才似乎那些表现是真的,又像是装出来的。她似乎从心里怕那些接近她的人。尤其是那个连大夫。 这种感觉就好像……身体不再是她的了一般。可她的意识还留在这里。 现下玮玉已经清醒了不少,清醒的知道自己的身体还是自己主导的。不似刚刚醒来时有些无法控制,且记忆有些模糊。 那种被环抱的感觉也消失了,重新拥有身体的感觉真好。 只是……肚子怎么有些疼? 玮玉忍不住的扭动了身子,惹得那三人向她看来。 玮玉吭叽吭叽,像个小孩子。 “小姐,你怎么了?”还是小福先看出了她的不对劲儿。 “我……我想……我肚子疼……”玮玉扭扭捏捏的说道,很是不好意思。 “……麻烦大家出去一下吧。”小福想了想,说道。 柳重桓轻咳几声,“连大夫,咱们出去说罢。” “柳老爷请。” …… “小姐,过来吧。”小福对玮玉说道。 玮玉赶紧跑到屏风后面,解决了自己。 舒坦。 “嘿嘿。” 玮玉冲她一乐。 “小姐……” 小福皱着眉,不知道小姐到底发生了什么。 “舒服了吗?”她问。 玮玉点点头,又乐了一下。 “来,躺下来歇会儿吧。”小福唤她道。 …… 法事做完了,玄净满头的大汗,很是疲惫的样子。 “好了。” 他说。 江淮赶忙上前去看他的女儿,呼吸平稳,很安详。 他的心安稳了下来。 “多谢阁下!淮无以为报!”江淮转过身来对着玄净就是一拜。 “不敢不敢,这是我该做的。”玄净连忙扶他起来,这一拜不敢受。 “快去看看你的女儿吧。” 他补充道。 江淮也不含糊,起身就去他女儿身边。 江淮小心翼翼的抱起自己的孩子,视若珍宝的捧在手心上抱在怀里。 她睡着了,很安详。 不知道是不是他之前看错了,她长的不像冉君……但是这模样……这模样他似乎见过,可是没什么印象了。 “其实,她不适合养在这里。”玄净提醒道。 江淮听罢,抬头看他,“先生的意思是?” “我是说,你也不该在这里。”玄净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随后转身向门口走去,不管江淮看他的奇怪的眼神,直径离开了,“去南方吧,那里是个不错的地方。” 他最后留下一句,消失在江淮视线中,消失在江家,消失在北方小镇……消失在这个时空。 “老爷,我想起来了,几个月前买菜,我还见过这位先生,当时他还说我的名字好听,只是一抬眼他就不见了。尔雅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 尔雅上前一步,看着方才消失在视线中的背影,说道。这个背影与之前的模糊的背影重合了,她才看出来。 “几个月前?”江淮重复道。 “大概两个月吧。” …… 小骗子是第二天晌午醒来的,醒来以后他整个人的状态都似乎被改变了一般。 “净痴,你醒了?” 小哥在他旁边守了很久,刚吃完午饭就又过来了,小骗子也正好醒了。 “净痴……”小骗子模样怪怪的。 “哎呀,你怎么也跟玉儿一样,傻乎乎的呀。”小哥语气中带着关心。 “没事。”净痴莞尔一笑,他这一睡,倒是睡了很久。 小哥撇撇嘴,有些不习惯这么安静的小骗子。 “玉儿呢?”净痴问道。 “她比你醒的早,在房间里呢。”小哥说道。 “我去看看她。”净痴说着,便要下地去。 “别别别,你刚醒来不久,还是好好歇歇吧,免得为了救玉儿又把自己累坏了。”小哥拦住他不让他去。 “你如今倒是不烦我了。”净痴看着小哥,一脸的宠溺。 “哎呀,你这是什么眼神儿啊,看的我难受。”小哥一巴掌推开他的脸。 净痴还是要去看看玮玉,小哥拗不过他,跟着他一起去了。 玮玉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的日子过得不舒坦。 之前所有人都盯上了她,要杀她,如今她就躺在这里,却是没人来了。 “玉儿!” 刚想到没人来,小哥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玮玉收回那副原本的模样,又变得胆小怕事一般。 “玉儿,你看看净痴,一醒来就要看你,拦都拦不住。”小哥边说边走了进来。 净痴也跟在他的身后。 “玉儿,你醒了。”净痴见到玮玉,开口道。 玮玉闪躲的眼神中看出了小骗子的不同寻常,却是没有表现出来。可让玮玉觉得奇怪的是,从净痴的双眼中却看到了……看透一切的神情。 玮玉自信没有任何纰漏和破绽,净痴不会知道的。 可净痴的小眼神儿分明就在说,别装了,我看出来了。 玮玉疑惑的看着净痴。 小哥看她看净痴看的入迷,不禁双手在玮玉面前晃了晃。 “玉儿,你看什么呢。” 玮玉冲着小哥嘿嘿一乐,开口道,“他好奇怪哦。” 小哥回头看了一下玮玉说的净痴,却看不出有什么奇怪。 “哎呦,反正没你奇怪啦。”小哥一点儿也不中肯的说了一句。 玮玉没什么表情,只是净痴笑了。 “小师父,你醒啦。” 小福从外面进来,看着净痴,说道。 “小福。” 净痴礼貌的问候了一句,并且适当的退了半步还微微颔首。 这个举动把小福吓了一跳。 “小,小姐,来,咱们吃饭了。”午膳的时间过了,可玮玉想要饭凉一些再吃,小福才这会子过来了。 “好啊。” 玮玉笑着下了床。忽视了净痴一直眉眼带笑看着她的模样。 小福也注意到了净痴的不对劲儿,难道那一口血给净痴小师父吐傻了? 小福假装没看到净痴注视自己的眼神,专心照顾小姐吃饭。 第九十二章 装傻原因 自从小姐醒来以后,小姐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这样说也不对,小姐不是变了一个人,是变得……幼稚了些? 小福说不上来。 昨日连大夫冯姐姐都给小姐把过脉,都说找不见小姐的脉搏,不肯相信的小福又在小姐出恭之后替小姐把脉。 却是找到了。 之后又将连大夫请了回来,连大夫直呼惊奇,本是摸不着的脉搏,却是又摸到了。 冯妍也觉得奇怪,又试了一试,真的摸到了。 许是之前脉搏太过微弱,这才忽略了吧。 小姐是命苦的,本是不受喜,养在了乡下,来了柳家又遭人排挤,更有人追杀她。现下好不容易那些事没了,她却又生了怪病。 连大夫说她这病奇怪,不是一般药物能治好的,还有可能适得其反,倒不如这样养着,许是能好的快些。 连大夫名声在外,他这样说了,柳重桓没有不这样做的道理。 小福刚服侍过小姐吃饭,小哥他们也回去了,二小姐红菱却是不知道听了哪里的消息,得知了玮玉生病,还带了补品前来。 “二小姐。”小福欠身。 “前些日子我遭罪的时候,你家小姐也过来看我,如今你家小姐病了,我也没有不看的道理。” 红菱这样说着,抬抬手示意小福起身,又示意身后跟着的丫头把带来的补品放下。 “小福替小姐多谢二小姐了。” “怎么就你,你家小姐呢?” 小福仍欠着身子,回答道,“小姐在屋里呢,小福这就叫小姐出来。” “不必了,”小福话音未落,红菱便道,“我进去看她罢。” 说着,红菱抬脚进了屋。一进屋就看着十三妹妹诺诺的坐在床边,见她来了更是慌忙低下头去。 “小姐,二小姐来了,还不过来问好?”小福语气温柔,生怕吓到玮玉。 玮玉又坐了一会儿,好半晌才起身,学着个模样给红菱请了安。 “起来吧,”红菱道,“听说你病了,也就没管什么时候便来看看你。” 玮玉两眼看着脚尖儿,点了点头。 “二小姐来小姐就很高兴了,不用分什么时候。”小福在一旁说道,怕小姐这样的态度怠慢了红菱二小姐,二小姐会不满。 “你个奴才!有你说话的份儿?”红菱却不领情,当年指破。 小福赶忙低下头去,“奴婢知错。” 红菱又看向玮玉,缓了缓,上前拉住玮玉本是要缩回去的手。 “来,坐下,”红菱道。 说着,她也坐下来。 “你们都下去吧。”她对众人道。 那些丫鬟们没有不听的,低着头出去了。小福看了看小姐,有些犹豫。 “怎么,我说的话还不顶事儿了?”红菱侧眼看她。 “不敢,小福告退。”小福深深的看了一眼红菱的背影,退下了。 屋子里只剩下红菱与玮玉二人。 红菱没放开玮玉的手,盯着玮玉好半天,才松开。 “上次你来看我,我就说了,你是个好命的。 生个病都能跳过主母,直接去寻了父亲……十三啊,你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呢?” 红菱的声音越说越小,到了最后,似乎成了自言自语。自从上次挨打之后,红菱看开了许多事,性子虽依旧泼辣,可做起事来越发稳重了。 “家族设宴为你,山林行刺为你,连密室都为你打开了……啧啧啧,十三啊,你别装傻,你快来告诉二姐,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玮玉在心底感叹了红菱的敏感程度。这些事儿原本都没什么,不过红菱却能看出其中通性,有能找出关键点,这就很不容易了。 玮玉身为当事人知道这些自然不觉得奇怪,可一个没有参与此事的人,要想明白这些就困难了。 可红菱说的这样,玮玉也想过,为什么都是针对她? 家族宴会不说,那只是柳重桓对自己一开始的身份有误,才请了全族的人吧。玮玉反正是这样想的。 可……玮玉想不明白一点,即使再怎么尊崇无终,且在无终告知他要给玮玉一个正常的生活下,还如此兴师动众,搞得全族皆知?的确有点儿说不过去。 其实这个理由,也是一开始玮玉觉得自己是一个替代品的直接原因。 因为做法太过刻意,就好像要亮明她的身份一般,给那些明眼人去看看。 红菱这么一说还真是提醒她了,既然不是替代品,那还能是什么呢? 就是因为她身份的亮明,才有了后来敌人觊觎,在山林行刺一事的发生。 红菱看了她半晌,也不能从她痴痴傻傻的表情里看出什么。 “唉…”她叹口气,“不知道你是真傻假傻,反正我是被骗多了,已经分不清了。” 红菱感叹道。 玮玉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看着红菱又说了一堆无非都在问她到底是谁的话后,傻傻一笑,算是揭过去了。 红菱心底里咬着牙,她倒是不觉得玮玉是真傻,心道这死丫头还真能装,但碍于她真正的身份,红菱又不得不忍着这口气。 问的她口干舌燥,玮玉依旧是闭口不言,红菱想了想,还是缓一缓,看玮玉能装的下几时。 红菱走了,小福连忙进屋瞅瞅她家小姐有没有事儿。 “没有呀,她问我,我是谁。”玮玉如实回答,直直腰板,看着小福。 小福眼眸一垂,“二小姐怎么还问这个小姐就是小姐,是我家的小姐啊。真是,还把小福撵出去……” 后面的话小福没说了,但是她似乎要表达她关心玮玉的态度。 玮玉听到这里,知道小福也是不信她的,觉得她是装傻。 其实玮玉也不想这样的。 只是现下小福和冯妍都对她真实的身份有了怀疑,若再不自保,就很难从无终或者其他人手下逃走了。 或许……只有无终。 那天她刚刚醒来的时候,小福对冯妍的那个眼神她注意到了,这更足以证明,小福是无终的人,而冯妍更是无终的人。 这两个人还同时知道她的秘密,若这两个人知道的东西凑在一起,她不是苏唯也得是苏唯了。 一想到这里,玮玉的心就揪了一下,到底,到底该怎样,才能让她们两个永远不能开口? 第九十三章 又是一秋 越王看了折子,知道无终一党的人早晚会坐不住,央求他放了无终。 就连一些老臣,也让越王以大局为重,让无终重回政治。 本来这件事还可以压过除夕,可现下连秋末都没过去。 淮南的韩家的确给他带来了那个叫沈卿的可以证明无终有罪的那人,可无终的势力有多大,哪里是一个小小的人物可以决定的? 且那沈卿也说了,这点儿小事还扳不倒无终。想要彻底打压下无终这一股子势力,他们还需要从长计议。 那沈卿说的有几分道理,且又是韩家人费了力气从柳家救出来的,越王对待沈卿一人,颇有些看重。 只是……等级越高权利越大,觊觎他的人也就越多。那韩家根本不是越王真正可以信任之人,无终想到这点,不知道是替他的养父该笑还是该愁。 当年母妃身怀六甲从西北柔人族南下寻亲,逃过西晋灭族之灾,可全族被灭一事,是族人的血海深仇。 无终的母妃不会忘记,更不会让无终忘记。 无终始终记得,那深宫内的一个暗红宫门之内的母妃,对于西晋的痛恨。这种痛恨从肚子里传给了无终,民族的荣誉,始终让无终以吞并西晋为一生之目标。 在此事上,无终绝不会姑息放过。权利,必须握在他的手上。 西北曾经的柔人族,以母为尊,奉行一夫一妻的特制,却不像中原一般以男子为尊就要看低女子,他们讲究的,是男女平等的基础上,给予女性更多的尊重。她们是生命的创造者,为族人繁衍后代的圣人,理应得到更多的尊重。 当年无终的母妃受辱,成为东越先王一妃嫔,亦是冒着被九泉之下的全族人取笑唾弃为代价,要为全族人报仇。 无终因瞒着众人,成了他人之子,所以失去了柔人族主的权利。 而东越先王,也就是无余的父王,无终的养父,始终不知道自己的爱妃所生,竟是他人之子,更不知晓除去一子,她还生下一女。 这位被隐瞒了身份女子本该是柔人族新一代的族长。 但事与愿违,世事无常,这女儿最终逃不过一情字,竟同无余有了骨肉…… 那无余,注定是东越的王上——也就是说,这女子又是妃嫔之身,这样的人,是不配统领全族的。 索性,她的骨肉…… 为了民族的荣誉,为了全族的深仇,无终必须将这个孩子保护的很好,很好。 至少,要一个安身之所。 无终反复思量了自己的计划,确定无误之时,越王身边的总管德安来了。 重新踏入天地的无终,看了看泛黄的叶子。 青燕那时候说过什么来? 秋末是她的生辰。 无终笑了笑,在德安的带领下,离开了这座关闭他大半年的宫殿牢狱。 …… 一杯果儿酒下肚,玮玉觉得这胃里暖暖的,啧啧啧。 那是很多年前了吧。 还在淮河。 花雨楼里,那两个姑娘忽的就较劲儿起来,扰了玮玉的生辰酒。其中一个姑娘,玮玉是看着她死的。 那个允芯杀的。那允芯两次嫁人亦未嫁出去,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东越的王宫,当不当她的公主了。 被杀死的那姑娘叫……莲花?她身边的那个小侍女倒是厉害。 玮玉瞥了一眼从门口进来的小福……嗯,她身边的这个也厉害。 “果儿酒?小姐,你从哪里搞到这个的?”小福拿过玮玉手里的酒杯,嗅了嗅,蹙眉问道。 “嘿嘿。” 玮玉冲她傻笑,就当了回答。 酒不醉人。 没想到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当年许多事似乎还没有答案,可是模糊的轮廓上,又有了解释。 宋禹始终没有消息,被柳重桓关起来的苏韦也不知去向,还有被韩家救走的白齐,那个醒来之后就奇奇怪怪的小骗子净痴。无终想要隐瞒的人是谁?又是什么身份? 玮玉想到这些尚未解答的问题,无奈的笑了笑。 “今儿是我的生辰。” 她想说出来,还是忍住了。在王宫里的时候,她过生辰,也没藏着掖着,太医院的青燕也是知道的,允家是无终的,那青燕是允家的,也就是无终的。 苏唯当年的事,没有无终不知道的。 这小福,也是无终的。 现在想起来,当年的苏唯就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观赏的鸟儿,明明都知道斗不过那些人类,还要被他们当做逗趣儿一样耍的转。 玮玉只是笑笑,小福只当她是胡闹,且夏末的时候生了病,病坏了脑子,才会对果酒儿感兴趣。果酒儿虽带着果字,可也带着酒字啊。 夜晚入睡的时候,玮玉不知道怎的,就想起了一开始去史书上魏君海的府邸的时候。 那魏君海还想吞并西晋南楚呢…… “哐哐哐!” “哐哐哐!” …… 玮玉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叫起来。 玮玉立即让自己清醒起来,敲门声这样大,冯妍却不来…… “小姐!开门!” 玮玉蹙眉,这是冯妍的声音。音量被压低了,可玮玉确定没有听错。 “谁…谁呀?小、小福呢?”玮玉想要装傻,怕这是冯妍的反间计。 “苏唯!开门!” 玮玉心中一惊,小福还在西屋呢! 不作他想,玮玉下床开了门。 一开门,见到的却不只有冯妍一人。 一股极其大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玮玉强力忍住呕吐的欲望。 冯妍架着一个人,二话不说冲进了玮玉的房间。 “关门。”她吩咐道。 玮玉向外看了看,没有小福的身影,关好门后也不敢点了蜡烛。 “发生了什么?”玮玉看着冯妍将那人放在了床上。 那人满身的血渍已经干了。 “我大哥没死。” 冯妍只说了这么一句。 玮玉恍然大悟,“这是……” 冯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点了点头,“他便是我大哥,冯夜。” 玮玉再一次恍然大悟。冯夜就是冯妍的大哥啊,怪不得他们的武器都是刀……这样说也不对,不然全天下用刀的人都成了兄弟了。 “你是怎么知道我……” “你骗不了我。”冯妍打断她。玮玉有些尴尬。 “你大哥怎么样了?”玮玉转移话题。 “暂时无碍,只是失血过多而已。”冯妍看向躺在那里的冯夜。 “小福那里,你不必担心。”冯妍又看向玮玉,补充道。 第九十四章 冯妍动摇 “小福那里,你不必担心。”冯妍又看向玮玉,补充道。 玮玉意味不明的看了冯妍。 他们不是一伙的? “……我有自己的想法。” 冯妍转过身去,这个模样,很不像玮玉曾经看到的京都卫冯妍。 玮玉没再问下去。 既然冯妍都说让她不必担心小福,那应该是真的不用担心的。 以冯妍的性子,似乎很难喜欢上攻心计这种东西。 “我大哥的死令……是裕王主上下达的。”冯妍说出了这么一句惊天人的话。 怪不得呢。 玮玉从冯妍落寞的神情中看出了不可思议,不过冷漠无情向来都是无终的代名词。 他要杀冯夜来堵住他的嘴,也是极有可能的。 只不过这件事被冯妍知道了,对无终可没什么好处。 “不过这消息是假的。”冯妍一个大喘气,让玮玉内心多了很多遐想。 冯妍看向玮玉。 “搭救我大哥的信是同让我来保护你一齐传到京都卫的,只不过冯皓有事耽搁了,这才迟迟动手,给了南楚准备的时间。才让冯皓……”冯妍说到这里神色暗了暗, “死了?”玮玉试探的问道。 冯妍点点头,“他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一被抓到就服了毒。京都卫,永远都不会背叛主上。” 那个射她一箭的人,死了。玮玉心里有些空,她本想亲自动手…… “你告诉我这些,是做什么?”冯妍不会平白无故告诉自己这些的。她应该有所谋。 果不其然,冯妍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我不想做这件事了,只有你能帮我。” “不想做这件事?” 冯妍今晚很不一样,和玮玉认识的冯妍都不一样。 “大哥说过,深宫难存,权者至上,想要生存,很是困难。大哥处于生死边缘,而这一切不是因为自身,而是因为我们的主上……京都卫,永远都不会背叛主上。可,我亦不想让大哥去送死。” 冯妍说了很多,玮玉可以理解她的意思。 “你懂吗?”她最后问道。 “可,我又能怎么做?”玮玉不觉得自己可以帮助他们瞒天过海。 “韩家,韩宁之。” 冯妍说罢,玮玉心中一片明了。 …… 重回自己府邸,无终却是不能入眠。 原本放在案子上的柳木疙瘩被拿走又被拿了回来。 无终拿起那把仍旧没有生锈的刻刀,看了看。 随后坐下来,又将柳木疙瘩端在手里看了看。 “好骗…” 深夜,他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在脑海中琢磨着女人带的簪子的模样,想着想着,这刻刀便落在了柳木疙瘩上。 一刀一刀,掉下来的废料,比半成品都大。 …… 就在今夜,虎狼军又攻下一城。 在南楚西晋的双重压力之下,虎狼军仍有如此魄力与战绩,可谓让所有人都赞叹无比。 中郎将姒罗,北王姒姜二子,更是在这场战役中,夺得了头等功, “恭喜姒兄。” 裴青抱拳道。 “裴兄弟客气。”姒罗回抱道。这裴青不到三十岁的时候就是中郎将了,自己同他比还是要差一些。 且当年裴青是在政治严格无比的陈国,就能有如此大的成就,更让姒罗不敢小看。 裴青沉稳,是姒罗不能比的,姒罗善于看到别人的长处,慢慢汲取。 “对方的那个谋士倒是有些计量。”裴青不带褒贬的说道。 “那个谋士?据说叫陈阳。” “陈阳?没什么印象。” “是当年西晋效仿南楚穆家,广招天下贤士,让其附属国都推举上来几个有能力的谋士来,这陈阳就被举荐了。” 裴青点点头,这些事他向来都不知主动去打听,若不是姒罗消息灵通,他可能一直都不知道这么个人。 “这个人阴险狡诈了些,你我再与他对战时,要小心。” 裴青提醒道。 “裴兄所言有理。” …… 玮玉在桌边趴着休息,冯妍给冯夜大致整理了一下,擦了擦脸上的血迹。 “那,就拜托了。” 为了让玮玉相信自己,冯妍已经说出了自己屋里的床下有暗道的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人过来,所以冯夜不能待在他的房间。 可玮玉的房间却也常有人来。 冯妍却说不要紧,不知从哪里打开了开关,床铺的后木板就被打开,有一个可以容纳一个成人的暗格显露出来,里面有空隙可以保持空气流通,冯妍将冯夜送了进去。 “你不用担心,这个暗格只能从外面打开。”冯妍说道。 玮玉还真得确定一下,毕竟玮玉也得在这床上休息,这样一来和冯夜就隔着一个板子,冯夜的武功又那么高,万一动起手来,十个玮玉也不是对手。 “去休息吧。” 玮玉道。她困的厉害,也想休息了。 冯妍给玮玉换了一床新的被褥后便走了,玮玉躺下来,本是要入睡,但脸转到对着墙面的时候,就想起来墙的那边还躺着一个人。 玮玉又把头转了过去。 冯夜睡得沉,悄无声息的秋日,玮玉还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冯夜是为了救她和无终才被穆萧抓走的,无终居然没有舍弃冯夜,反而去让冯皓救他,这一点倒是让玮玉觉得挺意外的。 不过冯皓居然……他身手不凡,天下难有敌手。 看来穆萧是做了很充足的准备。不然冯皓也不会走到服毒自尽这一步。 只是这个冯夜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玮玉想着想着,便睡着了。一早起来,脸又对着墙面,隔着那些镂空的隔板,玮玉似乎看到了冯夜的眼睛。 “小姐,起来吃饭了。” 小福的声音响起,玮玉停止了那些想法。 昨日小福睡的时候,冯妍特意给了她一些迷魂香,防止她半夜被弄醒。 “小福,今天我是不是该去卫夫子的课了?” 玮玉依旧和小哥十小妹去上课,不同的是,还加上了小骗子。 想到柳家对待小骗子的特殊,玮玉想起来玄通大师圆寂的时候,去了无名寺,说是仰慕玄通大师才去看他的……可这理由太牵强了。 玮玉想到了无终要保护的那人。 脑海里想起小骗子净痴的模样。 这个小神棍……自从一醒来以后就有些不一样了。 第九十五章 把话说开 “未曾想你也在柳府久住下来了。” 回院的路上,玮玉同净痴一齐走,随意提起了这么一句。 净痴看她,笑笑。 “这不挺好,我的有缘人都在这里了。” 玮玉说不上为什么,小骗子不同以往的小骗子了,他的头上依旧没毛,可活的却像个世俗之人。 “你到是沾染了红尘气。”玮玉这语气听不出褒贬,出家人沾染了世间之事,哪里还算的出家人。 “佛本无界,人的目光所及,亦不能太狭隘。”这话一出口,但是让玮玉觉得他那些神棍气息还在。 “还记得山林遇到你时,你说下山寻有缘人,如今住在柳府,倒也应了你的这个缘字。” 玮玉似有些感慨。 净痴眼神暗了暗,“玉儿你不邀我去你院里坐坐?自你病好后就没怎么去过。” 玮玉将他这些神情看在眼里,知晓他这是在提醒自己不要露出马脚。 “你都知道的。” 玮玉说道。 她醒来以后便假装忘记了以前的事,本以为是骗过了所有人,可冯妍看破了,小骗子也看破了。 玮玉不知道小福,还有小哥柳重桓他们有没有看破。 “我是知道。”净痴的头低了低,“他们不知道。” “真的?” 净痴点了点头。 玮玉姑且相信。 “去我院子里坐坐吧,也好问一些以前的事。”玮玉二人走到小院门口,她将音量提高了些。 净痴自然不会拒绝。 “小福,小师父来了,去沏壶茶来。” 小福出门看看,应了一声又跑去了厨房。 …… “……那然后呢?” 小福端茶进来,只听到小姐说了这么几个字。 净痴看了看进来的小福,礼貌的微笑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 “小师父慢用。” 小福退出去后,才听到那净痴继续开口,可是说的内容,却是听不到了。 “这柳府的确是为无终做事的。” 净痴说道。 玮玉有些诧异,诧异的不是他说了什么,而是他的称谓,无终?凡事玮玉见过的人,除了她自己,没人会直呼无终姓名的。 “他们要做的事,除了提供银两以外,还有一件大事。”净痴看出了她的诧异,却不太在意,继续说道。 “什么大事?” “相信你猜的出来。” “小哥?”玮玉将一开始的所怀疑的对象说了出来,至于现下她怀疑的…… “对也不对。”净痴的模样没变,说起话来却越发老成了,“柳家在为无终保护一个人,这个人不知姓名不知身份,甚至连性别都无法知晓,南楚也得知了这件事,所以上次山林行刺的目标,才会放在你身上。” “他们以为我是…无终要保护的人?” 这是玮玉第一次开口说出无终的名字,和在脑海里想着是不一样的。有些奇怪。 净痴点了点头,“按理来说南楚三皇子和东越裕王,是一起到了无名寺的,三皇子亦知晓你是来自无名寺,可裕王依旧将你放在了柳府,其实目的很是明显了。” 净痴所说的,正是玮玉一开始所想的事。 “替身?” “不错,”净痴说道,“南楚得到消息,东越裕王将人托付给了我的师父玄通大师,在师父圆寂之时,裕王更是亲自前去,所以三皇子怀疑你,并不没有道理。” 不对啊,当时住持大师还说这是要玮玉自己选择,若自己选择了……等等。 “你说三皇子?”玮玉想到了另一个关键的地方。 净痴有些愣,随即释然,“是了,你现在还不知晓穆萧便是南楚三皇子熊子显罢。”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净痴深觉自己泄露了天机,双手合十端在胸前。 玮玉却是极度吃惊的。 她从未想过,原来历史上贪恋美色的穆府二公子穆萧穆有琴,却是南楚三皇子熊子显。 那是将来的大楚开国之主! 那…史书上对穆萧的评价也都是假的? “世人已经接受了穆萧是穆萧,三皇子是三皇子,又怎么能分辨呢?且穆府的二公子,早就随着我的师父几年前出了家,再也没有出现在世人眼中。” 净痴为她解答了困惑。 怪不得,穆萧的人物形象,在史书上很是龌龊,只有穆府招揽天下贤能之士时,穆萧在历史舞台上出现过,且这个穆萧接受前来投奔的人所赠送的歌姬美妾,才落得个风流的名声。 可要说南楚三皇子,大楚的开国之主,那是雄才武略只为江山的霸主。 穆萧与熊子显,这两个人,若不知晓实情,真的想不到是一个人。 熊子显这一招,下的极其妙。 历史上,南楚三皇子熊子显,在战争初期,不显山不露水,甚至不得南楚王上所喜,但南楚王上驾崩之后却将王位传给了他。一度另众臣不满,可熊子显以自身能力,以及对权利的掌控,让他们闭嘴,或者永远闭嘴。 净痴这一透露,让玮玉知道了不少的事儿。 不过…… “你是怎么知道的?”玮玉问道。 净痴浅笑,“天机不可泄露。” 玮玉忽的有种玄通上身的感觉。 不过小骗子是不会骗自己的,玮玉心里明白。 “回到正题,你可知被保护的人,是谁?”玮玉抛开穆萧就是熊子显一事,因为这事还是要仔细琢磨,才可以更加通透,眼下比较重要的,还是无终要保护的那个人。 “你的心里有答案,不是吗?”净痴不回答,推脱了出去。 玮玉心中的答案? 无终费了这么大劲儿来保护这个人,这个人的身份一定不简单。 玮玉心中猜测,也只是猜测。更何况,这种猜测之事,向来都带着风险。 “你不是说,他们是要我当那个替身吗?”玮玉先缓一缓这个问题,问了别的。 直接猜测那人的身份,或许有些困难,倒不如一点一点逐一击破。 “这件事很复杂。”净痴想好语言,才能把这件事解释清楚。 “你确实被当做了替身,不过不是无终,而是柳家。” 玮玉明白这一句,当时她威胁小哥时,柳重桓眼神里透露出的杀意她是感受到了的。这也让她更加确定她是某一个人的替身的想法。 且后面柳重桓也提到,是他想错了,误解了他主上,也就是无终的想法,才会把她当做替身。 第九十六章 谁是替身 可净痴下一句所说的,却超乎了玮玉所想。 “你要替代的人,亦是一个替身,只不过这个替身,是无终选择的替身。” 玮玉有些懵。 将这话重复了好几遍,才读懂了意思。 “你是说,小哥也是替身?”玮玉直接说出了小哥的名讳。 “这是你说的啊,不是我说的。天机不可泄露。”净痴小神棍的模样又露出来,才让玮玉觉得她与他之间的距离感小了不少。 净痴这样说,说明她的猜测是对的。 一开始,她以为小哥说特别的,九岁了亦没有名字,人人称他小哥,光是这一点就很难解释了。还有始终和林氏住在一院,受到了最最好的保护,连教书的夫子都是直接请到家里来的。 无终更是将当年在陈国魏君海手下的衾夫子请了过来当主师,以表对小哥的重视。 可无终如此大张旗鼓的,又好似不显山露水的,叫人很容易想到被他隐藏的人就是小哥啊。 虽说可以利用对方的反谋划心理,让人以为这是障眼法,可对方依旧免除不了对小哥的怀疑。 这种冒险的保护方式,不像是无终会做得出来的。 他要杀一个人,必定用尽招式,但若要保护一个人,更会使出自己全身解数。 因此,玮玉对于小哥的怀疑,就减小了不少。 上次用小哥威胁也可以看出,小哥受到威胁的时候,最担心的还是林氏,小哥的生母,至于同是无终阵营的冯妍,丝毫没有避讳的出手救下了玮玉。 由此可见,把玮玉当成替身的,是柳重桓和林氏,而把小哥当成替身的,是无终。 “那真正的人,不是小哥,还是谁呢?” “天机不可……” 话没说完,便被玮玉抢过去。 “你方才说…无终在玄通大师圆寂的时候去了无名寺。”玮玉抬头盯着净痴的眼睛,一眨不眨。 这净痴,先是误打误撞的进了柳府,又被关起来,最后柳重桓对他更是以礼相待,还让他和他们一起上课,这些不都是很奇怪吗? “嘿…”净痴傻笑,“你别看我,不会是我的。” “怎么不会。你自小便被玄通大师带回来,且无终又去了无名寺,就是去找玄通大帅要人的嘛。”玮玉撇撇嘴,说道。 净痴虽是知晓她这是故意激自己,套话来的,可是亦随了她,说道, “其实我同你一样,是个障眼法而已。” 这话一出,玮玉亦是明白了。 无终设置了不止一道屏障来保护他要保护的人。 无名寺,也是一道。 “我是自幼便生活在无名寺的,记得很小的时候,玄通大师便带回来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小男孩儿,和我一起修行,期间无终有来看过他一回,但只有一回而已。” “那个人是谁?无名寺中的?我应该见过吧?”玮玉一下子问了三个问题,显然是比较着急。 “不是,那个人也不是真正的被保护的人。只是无终随意找的人,迷惑敌人而已。”净痴知道玮玉在着急什么,直接说出了重点,“不然我不会又让我代替了无名寺的棋子,继续给真正的人充当挡箭牌了。” 玮玉点了点头。 无名寺被无终带去的人,也是障眼法,小骗子也是无名寺来的,反正都是一个地方的,所以才叫人更加迷惑,以为小骗子就是真正被保护的人。 这样的方法真的不错,玮玉在心里夸赞了无终一番。 无终的这些做法的确有用,比如玮玉就上当了,一重接着一重,每次都猜错了。 “那到底是谁嘛。”玮玉噘嘴,小骗子肯定知道真相,就是不肯告诉自己,非顶着“天机不可泄露”的幌子,让她自己猜。 果不其然,小骗子双手合十,念叨着,“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玮玉摇了摇头,知道从小骗子这里,是听不到他开口说出什么了。 “你可以再猜猜,我帮你分析。”净痴对她一笑,玮玉看着他的眉眼,心道这真是一个神棍模样。 “咳咳,你有没有想过,像玄通大师一样,留个眉毛?”玮玉扯开了话题,不然看着小骗子的这双本身就自带神棍属性的眼睛,就会不自觉的让人提防他。 净痴尴尬的抿了抿嘴,“这事不急,看看天意……快说正事,还要吃饭呢。” 玮玉也不再打趣他了,开口道,“我实在想不出什么人了。” 小哥,小骗子……玮玉试图按照无终的想法去思考,可除了他们年龄上略略相似,找不出别的什么当做替代品的共同点了。 年龄相似……小哥九岁,小骗子也就十四五岁的模样,无名寺吃的不好,看起来像十二三的。 年龄相似……玮玉的年龄和他们倒是接近,可… “为什么非要年龄相似呢?”玮玉问道。 “这是个好问题,不过你现在不用考虑。”净痴肯定的说道。 玮玉很无奈,看不惯他这种知道一切又什么都不说的家伙。 可一想想,玄通大师也是这个样子哦。 “到底…是谁呢?”玮玉轻声道。 “小姐,”小福从外面敲了敲门,走了进来,“十小姐来了。” 十小妹? 玮玉蹙眉。 …… 让无终重回朝堂的圣旨是今天早上下达的,无终吹走木簪上被刻下来的碎屑,打量着还有什么地方不太精细。 木簪很是普通,单单有一朵云雾点缀,这云雾倒是有几分像是真的。 颜色还是柳木的颜色,无终此刻,正琢磨着给它上什么颜色好一些。 敲门的声音响了四下加两下,是冯信。 无终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进。” 冯信瘦骨嶙峋的身影嗖的一下进来,转眼就跪拜在地上。 “属下冯信参见主上。” “讲。” “魏君天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行动。”冯信来报。 “嗯,本王收到了,可还有事?” 冯信微不可查的蹙了一下眉头,“冯皓师兄的尸体已经找到,是服毒自尽。至于冯夜,属下还在调查之中。” “冯皓是个忠心的。”无终评价道。 “属下还得知,冯皓师兄临死前告知了熊子显苏韦是叛徒,当时熊子显化身冯夜师兄形象,因此熊子显坚信冯皓师兄说的是真话,已经放弃了对苏韦的营救。” “苏韦人呢?” “还在柳家。” “柳家的人真是越来越多了。找个时间带回来吧,本王亲自审问。” “是。” 第九十七章 重回朝堂 “怎么,玉儿,你也没有新得的绸缎?” 这十小妹来找玮玉,是听说了主母林氏给小哥准备了入冬做的棉袄的绸缎,想来玮玉这里打听打听,她有没有。 可玮玉和主院那边往来不甚密切,和林氏更是有隔阂在,林氏怎么会想到给玮玉什么东西。 玮玉摇了摇头,再次确定的告诉十小妹,她没有什么新绸缎。 “那我就放心了,我以为只有我没有呢。” 十小妹拍拍胸脯,似是松了一口气。 “十小姐哪里的话,主母对大家都想着呢,定不会忘的。”小福开口安慰道。 可这边说着,门口那边小哥便进了屋,口里还嚷嚷着, “玉儿,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玮玉撇了他身后一眼,带的不是别的,就是新绸缎子。 玮玉抿抿嘴,看了看十小妹。 “兴许是主母看我久病初愈,现下偶尔还神志不清,才特意送来的,十妹妹你别多想。” 小哥也看到了十小妹,开口招呼道,“十妹你也在这儿啊,好巧。” 十小妹看看玮玉,看看小哥,又看看小哥身后带来的新绸缎子,气的跺跺脚离开了小院。 “吖,这是怎么回事?”小哥不解。 玮玉摇摇头,“兴许过两日就好了吧。” 小哥挠挠脑袋,看向坐在一旁的净痴,“净儿,咱们回去吃饭吧。” 玮玉被他这个称呼吓了一跳。 这原本还是死活要离净痴远远的小哥,居然唤净痴,净儿?还要他回去吃饭? “我也饿了,走吧。”净痴却是受用的很,甚是习惯,“玉儿,那我和小哥便先走了,以前的事咱们可以慢慢说。” “以前的事?下次说也要带上我!”小哥凑个热闹。 “一定一定,”玮玉笑道,“小福送客。” …… 看着齐齐出去的身影,玮玉想到,无终要保护的人,到底是谁? 玮玉这心中……唉…… …… 翌日清晨,无终便朝服加身了。 去朝堂的路上,倒是碰到不少熟人。 “王爷。” “王爷。” 姜逵等人,是曾与无终共赴沙场的人,略有犹豫,还是上前招呼了。 无终没有表现出什么,就像正常上朝一般,遇到别人和你招呼的,你招呼回去就是了。 “姜大人,郝大人。” 姜逵郝翰等人回礼罢,脚步也不知道是还去还留。 方士忠见了几人唯唯诺诺怕这怕那的模样,冷哼了一声。 这裕王殿下不就是进了一次天牢吗?再说,克扣官银这种罪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姜逵那些人也不是怕这个,怕的就是学越王裕王的权利纷争。 的确,王上消沉的那几年,裕王趁机摄政的确不妥,可又有什么别的办法嘛。 且这裕王殿下自始至终不曾娶亲,连个儿子都没有,拿什么来和王上夺权。暂时摄政,也只是缓兵之计,国不能一日无主啊,谁让当今王上沉迷女色无法自拔,对于朝政坐视不理呢。 这些话方士忠也就是在自己心里想想,倒也没说出来,面对裕王之时,大大方方的行了个合乎规矩的礼数,没有一丝藏着掖着,怕人看见的模样。 “真是好久不见裕王殿下,殿下近来休息的可还好?”方士忠拱手道。 “多谢方大人关心了,终休息的很好。”无终礼让,方士忠是朝中老臣,他自称名显出晚辈对长辈的尊重。 “那就好啊,那就有力气好好为咱们越国干活了,哈哈!”方士忠语气轻松,笑声也不是很刻意,让人听了,真的会以为方士忠欢迎裕王回来。 实际上,方士忠只是想讽刺那些做事偷偷摸,畏手畏脚的人,对于自己所占的队伍……方士忠向来都觉得,就像自己说的那样,一切都是为了越国。 “终谨记。” 张致远也来了,刘会跟在他身后,见张致远对着裕王行礼,自己也不能落下。 “裕王殿下。” “张大人。” 张致远起身,便向着朝堂走去,身后的刘会也点头哈腰的忙着进去了。 张致远这态度,明显是不站在裕王这边的。 方士忠看了,点了点头,目标明确,嗯,值得肯定。 随即,众人具进了朝堂之中。 无终明白,今日,有一场硬战要打。 “众卿家,行,礼。” 代替德意的德安的声音在无终耳边响起,无终心中,竟有种改朝换代的感觉。 “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近百官员齐齐下跪,对着王座之上一人行礼。 越王环视了众人,目光最终落在了无终身上。 “平身。” 越王缓缓道。 “礼,罢。”德安再道,众人起身,德安随即退后几步,他的工作算是做完了一半。 “今日寡人,有三件事宣布。” 越王停顿了一下,眼角的余光始终注视着无终。 “第一件事,是寡人的虎狼军,在前线之中,又破一城,为吾越做出了大贡献,可谓可喜可贺。” “可喜可贺,王上圣明!” 众人倒是不落下这个讨好主上的机会,立马跪拜下来,齐齐说道。 越王伸手一摆,示意他们停下,继续道,“第二件事,便是在此次虎狼军攻破邢城一战中,居头等功的,姒罗将士,实为历下城北王姒姜之二子,当年舍弃锦衣玉食,投奔前线,如今更是立下了如此功劳,寡人,委实欣慰。虽着,按照军规,已经晋升了他为副将。可寡人想着,总该再赏赐些什么才好,以表王家厚待。众卿家觉得呢?” 越王说说绕绕,最后一句话就把这件难事落给了众卿家。 之所以称它为难事,是因为众人对于这件事的看法,直接表明了对于允家和姒家的态度,说白了,就是站在无终一方,还是站在越王一方了。 无终倒是对无余这招棋,刮目相看了些。 按照以往无余的性子,必定先会把自己的态度表明了,再让众人去选,那时他还是一人只手遮天的时候,众人自然不会反对他,都是按照他的意愿去说。 如今无余成长了,懂得用先发制人来分辨好坏了。 无终这才对他的进步有了小小的赞赏。 只是这个难题,真的难倒了众人呐。 第九十八章 该不该赏 今日是无终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上朝,越王必定会提起这件事。 一提起这件事来,肯定会变着法儿问大臣们的看法。 若是先知道了众人看法,再提起姒罗这件事,不仅越王心里有谱,众人心里也有谱了。 可越王偏偏先提了姒姜的事,让众人对于越王的想法不得而知,光光去猜测,这就冒了风险了。 越王这话一出,整个朝堂都静默了。 刘会其实不知道众人是因为个啥原因不说话了,左瞄右瞄的不知怎么回事。 这态度很明显嘛,那姒罗得了军功,又是北王姒家二子,王上给点赏赐有什么不对,且王上是王上,想给就给啊,凭什么还问大臣们? 刘会心里这么想着,方士忠那边却是开口了。 “军人将就赏罚分明,姒副将既立了军功,理应赏赐。但王上已经说了,军队已经给了姒副将赏赐,即使姒罗副将是北王二子,也没有再进行一次赏赐的道理。” 这方士忠第一个站出来开口,是理所应当的。这朝堂之上,论年龄论资历没人比得过他。且这么多年来,什么大大小小的事,都是方士忠第一个站出来阐明观点的。 众人都习惯了,也知道方大人的性子。 越王也是知道他这个脾气,才不会担心自己说出去的话没人接茬。 方士忠这么一开口,这话就算挑起来了。 姜逵上前一步,说道, “臣,也以为,赏赐一事不妥。”姜逵是武将,他说的话也有一定的分量,“臣在军营中也是摸爬滚打数十年,什么人都有什么人有见过,若只因为姒副将身份的特殊,而给予姒副将额外的奖赏,恐怕会殃及到他本来的功名啊。” 姜逵这句话算是说道了点儿上。这人人背后都有关系,那些军功说不定也是靠着关系来的。若此等想法被人想了去,这姒罗原本的作用,怕是没了。 “臣认为,姜大人这话不妥。”李田站了出来。 “说来听听。” “自古尊卑有别,人分三六九等。且姒副将年轻有为,又是瞒着身份,以寻常人家参军,敢问在做的家中适龄少爷,哪一个做到了如此?嘉奖姒副将,是给我们众人一个榜样啊。且身为越国子民,本该尽一份力,姒副将如此做法,应当嘉奖!” 李田说的铿锵有力,的确有那么几分道理。 “因此,臣认为,赏赐是一定要有的。” 越王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许多大臣亦跟着点头,觉得这李田压对了人。 在小官小户来看,提问这个问题的根本,是为了拉拢越王。 可在官位居高的大臣看来,这是裕王与越王的较量。 越王此举,要深究。 赏赐姒副将,就是在为越王巩固势力。反对此事,则是削弱了越王的权利。 有些人看的明白,不说话,有些人看的明白,说的也明白。 而有的人,则是看不明白,也说不明白。 在这些人心中,谁的权利更大,他们就认准谁为标准。 刘会就是这么些人中的一个。 他见风使舵的能力,拍马屁的能力,都值得说上一嘴,可一到真功夫上,他就没了主意。 不过这也无妨,大不了,就静观其变,谁笑到最后,他就跟着谁。 刘会这样想着,张致远便开口了。 要说方士忠是以资历和年龄在朝中站稳脚跟的,那么这张致远就是靠着自身的品德作风受的一方人尊重的。 “臣认为,此事可行。” 方士忠回头看他,觉得这话从张致远口中说出来有点不可思议。 张致远回敬他一个眼神,继续道, “李大人说的不错。姒副将以平常人身份参军,本身就给富家子弟做了榜样。这些富家子弟,包括老臣的不争气的儿子在内,哪一个不是锦衣玉食,绫罗绸缎的伺候着,可真正为了国家出力的时候,他们却是退缩了。” “暧,李大人说了,尊贵卑贱。难不成连我们这些老骨头,都要隐姓埋名去上战杀敌?”方士忠打断他,觉得他说的不对。 张致远摆手,“不能以偏概全。正因为尊贵卑贱,姒副将有权利享受一切,却上阵杀敌,这不值得嘉奖吗?” 方士忠撇撇嘴,没再说什么。 “但臣还认为,”张致远话锋一转,“姜大人说的也有道理。军功论的是赏罚分明,既然姒副将已经受了赏赐,若再进行赏赐,的确有不妥。” “那该如何?” 越王似听的入迷,不自觉就问了出来。 “回王上的话,姒副将有真才实干,又隐瞒了身份前去参军,就不怕只有这么一次军功,王上何不在下一次姒副将立下军功时,先军中一步,为姒副将赏赐呢?” “甚好!” 越王拍案。这事便算了了。 “吾王圣明!”众人跪拜道。 越王摆手,示意平身。 “这第三件事,就是寡人要感谢一个人,此人便是寡人的弟弟,裕王殿下。” 众人听罢,皆皆看向无终。 无终却是像听到正常的话语一般,没什么表情。 “相信大家都知道,这些年寡人受美色迷惑,一甘堕落,若不是臣弟一心辅佐摄政,这……寡人实在无以为报。奈何几个月前忽的出现在案子上,臣弟贪污受贿的罪证,却叫寡人着实为难啊。” 说罢,越王一顿,等着无终的反应。 “王兄秉公办理,理应如此。”无终自然不能傻愣着,拱手道。 “多谢臣弟理解呐!”越王感慨道,而后语气加强,开口道,“但今日!寡人已经发现所呈上来的罪证是有人刻意伪造前来陷害臣弟!这件事,绝对不能姑息!” 刘会本来觉得今天这朝和他没什么关系,但听及此处,却是全身一颤。 无终亦是蹙眉。 没想到无余还有这么一手。 那些罪证是假,却也是真的。前线军资所需量重大,无终克扣官银是不得已而为之。 但若有人查账,却是不可能查出来的。只是无终当时需要入狱躲避风险,所以那些罪证必须让人发现,做罪证的不是别人,就是无终自己。 而刘会交上去的那些,也是无终改好了的。 “寡人已经派人去查明此事,必定会给臣弟你一个交代。”越王再道一句,让无终放心。 无终别无他说,开口,“劳烦王兄。” “吾王圣明!” 众人三拜。 第九十九章 张方谈话 越王今日这事做的倒是与平日作风不同。 不仅无终这么想,张致远也是这么想的,连方士忠也看出了不对劲儿。 退朝后,方士忠有意无意的撇了张致远几眼,张致远瞧见,顺着他目光看去,是走在前面的裕王。 两个老骨头默不作声的走到了一起,刘会也跟在张致远身后。 出了宫,张致远上前一步回头拱手道,“方大人,刘大人,老夫家中有事,先走一步。” “张大人慢走。” 方士忠刘会道,刘会心里想着的是越王朝堂上说的,要翻查裕王贪污罪一事,也着急着呢,就没去注意方士忠同张致远两个老狐狸的眼神交流,听着张大人说有事,他也急急走了。 张致远府上。 “方大人随便坐。” 张致远指着自己旁边的位置道。 二人都是朝中老臣,亦是受人尊重的长辈。坐下来谈话直入主题。 “张大人也听说了吧。”方士忠不见外,先开口道。 “听说了,”张致远点点头,“武将允家和裕王殿下勾结,意图谋反。这事最近传疯了一样,在朝中传开,想不知道也不行。” “那张大人怎么看?这件事可有可信度?”方士忠问道。 张致远叹了口气,“唉,这事……不好说。” 方士忠见张致远还有犹豫,自己直来直爽的架势一上来,直接开口道。 “政权纷争,向来都没停过!”方士忠冷哼一声。 张致远眼眸一亮,“这么说方大人是相信了?” 方士忠却没承认,“话不能说的太死。你看前些年王上消沉的时候,要不是裕王殿下站出来,咱们还能过安生日子嘛?” “嘶…方大人这意思是?”张致远不解。 “张大人想想,裕王殿下无儿无女的,更是连妻都没娶,他拿什么…”方士忠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两手一拍,“…夺权呐?” 张致远低下眉头,琢磨着他这话也有几分道理。 “不过,方大人,你可知道当年为何王上忽的放弃政权不理吗?” “不是被嘉南王送来的歌姬所迷惑?” 张致远缓缓摇头,“那年冬天彭城水患的事刚刚解决,偷渡灾银的事情也一并解决了,幕后主使也查出来了。所有事好像都结束的样子,可结束的,太蹊跷了。” “彭城水患?我记得当年张大人您负责这事来。”方士忠还记得。 “是我受理的。后来老夫更是留在彭城,看那大桥建好了才返京的。除夕也没过得。” “张大人辛苦。” 张致远摆摆手,“且不谈这些。彭城灾银的事,查到了阖家木材一处,还是当时那个永定宫里的女官苏唯查出来的。” “永定宫女官?我倒是有些印象。”当年越王重启旧制,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就是方士忠。方士忠更是收到了苏唯亲笔所写的驳回奏折。 “当年呐,偷盗灾银一事查到了阖家木材,苏女官正逢顺藤摸瓜想要查出幕后之人时,裕王殿下便带着修建水坝的官银来了。随后你说怎么着。” “怎么着?” “苏女官便消失了,老夫负责的官银盗窃一事,更是莫名其妙的停下了。” “消失了?可我怎么是听说她…”方士忠这话没说完,张致远接过去,开口道, “是死了。后来被裕王抓回来,半路还有人截囚车,不过没截成,一并让裕王殿下抓回来了。” “还有这档子事!”方士忠从来没听过。 “你不知晓也是正常的。当年苏女官消失的时候,裕王殿下把这消息压下来了,没几个人知道。”张致远解释道。 “那劫囚车的事怎么说?” “前几日,王上唤我去乾康宫,你猜我见到了谁?”张致远倒是喜欢这些哑谜。 “张大人就别卖关子了。” “白齐!” “白齐是谁?” “就是那个劫囚车的!” “啊!” …… “听了净痴小师父说的,小姐可想起什么来了?”小福端了茶点来,关心道。 玮玉笑着接过点心。 “其实,记不记得又没有关系。”玮玉拿起来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我是说,当下我过得很好,不是吗?” 小福的眼眸不自觉的黯然,再抬眼时,却是布满光辉,“小姐说的不错。” “对了,”小福想起来,“昨日九少爷拿来的绸缎小福已经送去了庄子,约摸一个半个月就能赶工出来。” “倒是不急,现下还不太冷。” “小姐来的时候也没带什么厚衣裳,还是早点做出来的好。” “小福想的周到。” “哎,小福哪,”玮玉唤道,“父亲有几个夫人?你同我说说?” “小姐倒是头一次问这个。” 自小姐奇奇怪怪的病了,醒了也奇奇怪怪的状态后,小福已经同柳重桓商量出了对策。 既然主上说是要给小姐一个正常的生活环境,那么正好趁这个机会,让小姐接受自己是柳家人这个想法。 柳重桓也觉得这个办法不错。 当初他就是这样想的,也是试图去这样做了,只是没什么效果,被主上知道了,还被主上说了一顿。 说什么玉儿本就是个孩子,又是在无名寺长大的,对于这种权谋之风从没沾染过,柳重桓这种做法,很容易让玉儿排斥。不利于给玉儿一个正常的生长环境。 这让柳重桓很为难。 主上其他的任务,都态度明确的给了条件。唯独这个玉儿……正常的生活,什么才是正常的生活?柳重桓似乎从没见过。 实际上玉儿也直截了当的拒绝了他,不过柳重桓倒是没觉得玉儿是因为什么…权术之风的理由拒绝的。 回到正题,小福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此时和小姐说这事倒也合适。 “咱们柳家是第一世家,连小福也没见过族中全部人呢,小福也不好说啊。” 小福倒是记得自己的身份,若直接说了,即使玮玉再怎么记不清以前的事,也没有失去常识。 “那怎么办?” “这事儿也不急,咱们在咱们小院,除了家族大宴,也不会见到太多人的。小姐不用担心。” 玮玉点点头,“那下次见到别人时,记得提醒我。” “这是自然,小福该做的。” 第一百章 夺权之始 “白齐劫囚车的事,还是因为裕王殿下误杀了花家的小女儿,叫人把尸体抬回来的时候,老夫听说的。当时我也很诧异。”张致远继续说道。 “这白齐是彭城县令钱亮的人,那钱亮我看了,不是什么好东西。”张致远撇了撇嘴,“去劫囚车,还是裕王殿下看管的囚车。现下又出现在王上身边。” “哎呀,这事……这事……”方士忠看出点苗头。 “方大人看出来了?” 方士忠看他一眼,不知道自己所想,和张致远说的是否是一致的。 “方大人尽管直言,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张致远给了他定心丸。 “我猜想,这次裕王造反的事,也和王上……逃不了关系啊。” 方士忠这话有两个点让张致远值得思考。 一是这这话本身,方士忠现下已经觉得裕王联合允家造反一事,是假。且这件事还是王上造谣出来的。二是方士忠所说的“也”,也和王上有关系。这说明方士忠也确定了之前白齐劫囚车和王上有关系。 张致远觉得这事有戏。 “还不止这些。” “还有?” “那时苏女官消失归来,就被王上判定了和盗取官银的幕后主使勾结,更是死后还被头悬城楼,当众羞辱。” 这事有点复杂,方士忠绕不过来,不知道张致远什么意思。 “还请大人说的明白,我这实在听糊涂了。” “方大人呐,这朝廷的纷争,本就是看不明白的!”张致远又模棱两可的说了一句。 “我知道的都说了,方大人可还知道什么?”张致远又加了一句。 方士忠有些糊涂,这一句倒是还能听懂的,“我倒是没有张大人这么消息灵通,所知道的事情,真是不多。。” “不过……”他话锋一转,“那个苏女官,倒是让我印象很深刻。当年我呈递奏折反对王上重启旧制,可那苏女官第二天就将折子给我反了回来,还用北燕的慕容宝来反驳我,啧啧,当真是……” “她还知晓别国的事?” “可不是。”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方士忠想到一个问题。 “你说,要是史官知道了这些,该是怎么说?” “……李田?” …… 李田吃饱喝足正躺在床上休息着呢,管家就进来传话,说是张致远派人来请,没递帖子。 李田琢磨了琢磨,张致远来请?帖子也没递? 应是不想让人知道这事。 “后门备车等我。” …… 当年反对越王重启旧制,李田也是其中一个。 来到张致远家,发现方士忠也在。 听罢二人没头没尾的说了这么些零碎的事,李田陷入了沉默。 方士忠二人对视一眼,没去打扰李田。 这李田是史官,这史官的规格是很严格的,除去文笔的要求,还要不得偏袒不得带自己感情的去写一件事。 让后人看到编写的史书时,能对历史有正确的认识。 二人要是想从这些零零碎碎的没头没尾的事情中看出什么,李田绝对是他们的突破口。 半柱香的功夫过去了,李田还是琢磨着,方士忠有些急,张致远示意他再等等。 半晌,李田抬眼看向二人。 “二位大人,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张致远方士忠对视一眼,张致远开口道,“老夫亲眼看见亲耳所闻。” 李田抿嘴想了想。 “二位大人想知道什么?” “这……”张致远想了想,开口道,“若是李大人您编写这事,该怎么写?” 李田二话不说,张口就来,“实事求是,该怎么写就怎么写。” “不是,老夫是说,若你不知道这些事,对于史书,又该怎么写?” 张致远解释了一下。 李田更加犹豫。 “这么说吧,张大人,方大人,这史书的编写,不是我一个人决定的。” “这是自然。” “可若我来写……二位大人,在此事上,我劝二位大人,还是不要过多沾染的好。” 作为史官,李田的许多见解同他人不太一样,总能辩证的去看待一切。 “这话何解?” “这……这件事明显就是王室的夺权,你我几人若是真的站了队,即使哪一方获胜了,对咱们都没什么好下场啊。”李田话说的明白,就看张致远方士忠接不接受了。 二人对视一眼,似乎能明白李田所担心的事情了。 “还请李大人说的明白些。”方士忠说道。 “抛去我这史官不说,就我个人而言,两位大人口中说的女官,若真的载入史册,也定是女官匆匆一笔带过,顶多是越王重启旧制,晋升一批女官。至于哪个女官,是提都不会提的!除非她有重大的影响。” “还有白齐,在下官看来,只是王室夺权的小小棋子,不值一提。什么劫囚车,当街示众这种看起来很有噱头的事,在真正的历史上,并不会引起什么大的波澜,它们所能影响的,只是对于当时君主的评判。而对于事件本身的人,却是没有影响。” 张致远看着方士忠眉头皱起来,方士忠也看张致远这眉头拧在一起。 怎么这件事被李田这么一说,就更复杂了呢? 本来这二人,只是不知白齐苏唯,裕王王上这些人是个什么关系,眼下又是个什么情况。 可让李田这么一说……敢情是和前两位没什么关系嘛。 “哎呀,两位,我的话还说的不够明白吗?”李田见两位这样,就知道他们没懂。 “你们要清楚的不是事件的本身,而是事件所针对的人。且事件本身的真假,也不是关注的要点,所有的重点,都是这事牵连的最大利益的人。” 张方二人对视,终于是明白了。 “夺权!” 李田不愧是史官,看事情的方式就是和别人不一样。 张致远和方士忠始终纠结着事件的真伪,却忽略了事件的目的。 被李田这么一说,却是豁然开朗。 无论彭城水患灾银,无论白齐姓甚名谁,无论女官是谁人手下,这全部的事情关乎的,只有两个人。 当今越国之主无余,以及他的弟弟,裕王无终。 且无论事情的真假,既然王上已经找了张致远,就是要看张致远的态度。 无关乎真假。 就是一个态度。 张方二人这下子是彻底明白了。 第一百零一章 无处安放 无论裕王是否真的同允家勾结,是否真的策划谋反夺权,越王想知道的,只是大臣们的一个态度。 假若上述的事,真的成真了,这些元老级的大臣们以及那些靠人数取胜的官员,是站在哪一方的。 张致远同方士忠二人,这下是真的明白了。 “可……裕王殿下,并未谋反,王上为何要知道这些事啊?”方士忠虽然明白了越王的意图,却不懂越王为何有如此想法? 李田睿智的眼神看他过去,方士忠似乎是脑中那一根弦搭上了,忽的明白事情的本质。 眼见方士忠要说出来,李田立即打断他。 “此事你我三人心知肚明便可,做史官最忌讳的便是不光看的太透,说的也太明白。” “多谢李大人提醒呐!” “多谢李大人!”张致远也佩服道。 …… 今日的早朝,越王并没有对自己过多动静,无终坐在书房,独自下着一盘棋。 “这一步,怕是你不会走了。” 无终从原本要落棋的地方挪开,半空停顿了许久,又将棋子收了回来。 “事事本就不是定数,不是吗?” 无终收回双手,专注的看着棋局当下的模样。 “倒是不怕……” 无终目光所及,皆皆带有不屑的神色,落在某一角落发着暗淡光芒的黑子,四周虽有出路,前途也是一片光明,却……不是他能掌控的。 无终看了这黑子半盏,旋即笑了。 心中有愧,无处撒泼。 无终静静的坐着,靠在塌上,默默的闭目,却是没睡,任思绪乱绕。 绕来绕去,却逃不过一个名字。 …… “在下宋秋。” …… 玮玉这一觉睡得很踏实,醒来之后唇边还挂着……奶水? 玮玉眨眨大眼睛,想动一动身子,却发现自己被人裹在一个布里,力气不够,没办法拿出手来。 想要开口唤人,却只能发出婴孩哭啼一般的奶声儿。 “小唯乖,不哭。” 一蓄着胡子的男子出现在玮玉的视线中,这模样有些眼熟,玮玉一下子停下了哭闹,看着这张脸,熟悉感油然而生。 男子将玮玉抱在怀里,这种离开地面的感觉时隔多年才又体会到,玮玉吓了一跳。 男子抱着她,动作不是很麻利,让玮玉的小手……的确是小手从襁褓里漏了出来,玮玉看着自己的小手,眼睛瞪得大大的,她……她怎么又变小了?而且还是变的更小了?! 江淮眼看着自己本是止住哭声的女儿,转身看着自己的小手,眼泪都快滴出来了,不知道这小家伙儿在干什么。 不过这孩子命苦,好不容易从娘胎里活了下来,还有之前那位高人相救,却是一个痴痴傻傻的模样,难怪冉君会不舒心,整天心烦气躁的。 可一家之主的江淮不能这样,账房先生那边的活儿先撂下了,还是家人重要,冉君自生产后心情就一直不好,孩子也是体弱多病的,尔雅一个女孩子,做事虽然细心,但一个家里没有男子,还是不够的。尤其是孩子现在两个多月大,什么都要有人帮衬着,江淮走不开啊。 “不哭不哭,阿爹给你拿拨浪鼓。”江淮说着一手抱着玮玉,一手伸手去拿。 玮玉不想要什么拨浪鼓,赶忙要开口,却只能听到哇哇哭的声音。 别说江淮听的烦不烦了,玮玉自己都快崩溃了。 江淮也不知道自己女儿的心思,使劲儿的摇晃着拨浪鼓,鼓声混着玮玉的哭声,似乎要将江家吵翻了天了。 “嘭!” 内屋传来一声巨响。 吓得玮玉一下子停止了哭声,江淮也被吓了一跳,手里不再摇晃了。 “冉君!” 江淮抱着玮玉,冲进内屋去,连拨浪鼓都没来得及放下。 进屋一看,冉君坐在地上,地板上还有摔碎的茶杯。 “冉君,这是怎么了。” 江淮把玮玉放在小床上,上前去扶起冉君。 “想要喝水来着,却成了这番模样。”冉君说的风轻云淡的,看似没什么事儿一般。 玮玉可是看到了刚才那一幕,若只是单纯的杯子碎了,至于那么大声吗?可是将她和这个男子都吓了一跳。 江淮也知晓冉君那一摔,是故意的,是烦他们的女儿哭闹。 可江淮没说什么,这是自己的妻子,怀胎十月不容易,却生了个病儿,怕是谁都会难过吧。 缓一缓,冉君的心情或许就会好了。 再缓一缓。 江淮把地上的碎片捡了起来,看了一眼安静躺着的玮玉,知道冉君不愿意看到尔雅。也就没唤她进来扫走碎屑,自己拿着碎片出去了。 待他拿着笤帚进来,却看到冉君抱着他们的女儿,摇摇晃晃的似乎在哄她睡觉。 江淮手里的扫把忽的从手里脱落。 “我、我来扫一下,别扎着。”江淮开口道,语气中有不可忽略的担心。 冉君抱着玮玉,好似生怕吓着孩子一般,轻轻飘飘的离开了原地,退后几步,似乎是让江淮来扫。 江淮这边扫着地,一边担心着冉君怀里的小唯。 冉君现在心情极其不稳,而且她……从来没有抱过小唯。 玮玉被这个病殃殃的女子抱在怀里,特别不舒服,哪里都硌得慌,玮玉不得不身体扭动着,试图寻个好姿势。 玮玉每每一动,都牵引着江淮的心。 小孩子不老实,冉君从未抱过孩子,万一…… 好不容易扫干净了,江淮赶忙出去扔了,又急忙回来。 冉君已经坐了下来,江淮中是松了一口气。 可见到小唯满脸憋的通红的脸,江淮这心又是揪了起来。 “冉君,松一点儿抱,小唯会喘不过气来。”江淮轻声道,生怕自己说的太大声或者语气不对刺激到冉君。 “不行!”冉君摇晃着头,“她会哭的。” 说着,冉君的手又紧了紧。 怀里的玮玉快被憋死了,这女的明显是这个身体的母亲,这孩子真惨,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 …… 小福早上起来唤小姐吃饭,在门外唤了半天也没有人应答。 小福不得不进门去看,见到床上的小姐,以为是小姐睡得太沉,方想上前唤她醒来。 手指碰到小姐的一瞬间,却是吓了一跳。 “……小师父!” 第一百零二章 世有轮回 那日去江家,还是晚了一步。 见到玮玉如此,净痴也是蹙眉。 “小师父,我家小姐又怎么了?” “还是原来的毛病。” 净痴心中知晓一切,却没办法说出来。 “这事先别告诉别人,待我检查一番再做决定。”净痴吩咐道。 小福点点头,满脸都是着急的模样。 …… 玮玉被抱的快要难受死了,满脸都是充血的感觉,她觉得喘不过气来了。 江淮看形势极为不对,不管冉君同不同意,唤了尔雅进来。 “老爷,夫人。” “将小姐带下去吧。”江淮的眼神就没离开过冉君怀里憋坏了的玮玉。 尔雅也看到了小姐满脸难受的模样,听了吩咐赶忙上前去。 “夫人,把小姐给我吧。” 尔雅语气中带着几分着急。 冉君却似乎是没有听到一般,紧紧的抱着孩子不松手。 “夫人?把小姐给我吧?”尔雅再开口。 “冉君,把小唯给冉君带下去吧。”江淮也在一旁催促道,小唯的脸已经憋的通红,声都发不出来。 “不行!” 冉君一把将孩子甩过去,离他们远远的,这个间隙玮玉终于能松了一口气,可紧接而来的就是更紧的怀抱。 玮玉逼急了,张嘴就是一口。 “啊!” 冉君大叫,撒手就将玮玉甩出去。 身体一下子没了依靠,玮玉立即闭上了眼睛,这身体还小,不知道摔下去还能不能愈合了。 就在玮玉准备接受一个重大的与地面碰撞的时候,一个软软的怀抱接住了她。 准确的说,不是接住,而是先她一步倒在地上,并接受着因为坠落而产生的冲击。 江淮一声闷哼。 “老爷!”尔雅吓得捂住了嘴巴。 “你在做什么!没看到她咬我了吗!救她做什么!”冉君发了疯一般的吼叫。 江淮忍着痛,抱着小唯起身来。 “江淮!我说话你没有听见吗!”冉君继续发着疯,拼命的冲江淮吼叫。 “啪!” 江淮反手扇了过去。 冉君尔雅齐齐的愣住。 他打我?! 老爷怒了? “江淮…咳咳咳!…”玮玉发了声音,可吐出来的字却是一点儿都不清楚,根本不会叫人听出来是什么。又犹豫之前被憋急了,忍不住巨咳了几声。 江淮看着冉君,眼里有着无奈。 “尔雅,照顾好夫人。” 说罢,江淮便抱着玮玉离开了内屋。 玮玉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受。 江淮? 江淮! 看着这个男人的眉眼,似乎与十几年前夜晚中,那个好面子的小男孩儿,有几分相似。 玮玉看的傻眼,江淮也看着自己的女儿,痴痴傻傻的模样没有变。 “唉……” 他叹了口气。 这是自己的孩子,无论如何,这是生命,这是他的孩子。他怎么会容忍冉君做那样的事? 感受着手指间传来的酸麻的感觉,回想方才那一巴掌,是不是有些重了? 冉君还是不肯相信温柔如水的夫君,竟然为了一个痴傻的女儿,动手打她? 尔雅看着夫人半边脸立马红肿起来,就知道老爷这巴掌用的劲儿不小。 说不出为什么,可能是太看不惯夫人这副享福却嚣张的劲儿,老爷这一巴掌,打的尔雅心里极其舒坦。 “夫人,尔雅去给您拿帕子敷敷。”尔雅说着,离开了屋子。 尔雅一走,冉君这眼里的泪就忍不住的掉下来。 就因为她生了个女儿,他们就都要躲得她远远的。 就因为生了个,女儿? …… “咯!” 像是憋气憋的太久,又像是溺水的感觉。玮玉一下子挺身坐了起来。 神情恍惚之中,还没有看清眼前坐的是谁,“哐当”一声又倒了下去。 一种全身被撕裂的感觉,但又立马进入另一个冰冷的地方。 这种感觉不是第一次感觉到,每一次在死亡边缘的时候,都会发生。 玮玉两眼无神的看着顶板,小福的声音从耳边飘来,又飘过。 “怎么样了?” “应该是不成问题了。”净痴擦着额头的汗水,虚弱的回答道,很是疲惫。 小福赶忙上前来,摸摸玮玉的额头,却是也没摸出什么来。 她不太懂医术。 又把把脉,似乎是有虚弱的跳动。 小福转过身来,看着净痴小师父,“真是麻烦您了,净痴师父。” “无妨,出家人慈悲为怀。”净痴道。 “还请净痴师父留下来吃饭吧。”小福说道。 净痴看了她一眼。 小福怕他拒绝,又提了一嘴。 “小姐刚刚醒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还请净痴小师父留下来,确定我家小姐无恙了再离开,可以吗?” 怕自己的语气太强硬,小福加上了最后一句。 “承蒙小福施主抬爱,贫僧会留在这里的。”净痴双手合十,回答道。 小福见他闭上眼虔诚的模样,虽是年龄很小,却是浑身散发着佛气。 只是一睁眼睛,那种佛性又消失了。 这小师父,真的有两下子,不过……他的眉眼,却是凡尘气息太重,一副痴情的模样。 …… 玮玉清醒了不少,江淮的面貌在她脑海里深深地记住了。 这么多年,意外的相遇总是让人猝不及防。 玮玉心中颇有感慨。 “醒了。” 小福出去了,净痴坐在玮玉床边,看着玮玉。 见到净痴的一双眉眼,玮玉便笑了。 “醒了。” 她回答。 试图着坐起来,虽有些头晕,是刚刚回到这具身体的原因。 “为什么会这样?” “都看到什么了?” 两人一前一后问道,净痴却是没想先回答。 “一个老友。” “世有轮回。”净痴玄说道。 “不懂。” “你这身体是借来的,那婴儿的身体才是你。”净痴似乎说的很多了,可玮玉还是不懂。 她的身体……上一世的已经入土了,这一世……被无终丢弃了罢。 “世有轮回。” 他还是这一句。 “不懂。” “佛曰,不可说。” 玮玉白了他一眼,管它的呢,反正是一直活着。 “若你不救我会怎样?”玮玉问道,又觉得这样说不太对,“我是说,不把我拉回来?” “这具身体就真的会死,你也会继续活着。” “那为何……”还要救她?玮玉不解。 “世有轮回。” 净痴还是这么一句。 第一百零三章 真假奸细 苏韦最后悔的便是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目标身边的侍卫。 准确说来,是苏韦低估了玮玉在无终眼中的重要程度,未曾想过东越裕王无终会给一个小小女子找了个如此高手,他初初出手,便被抓个现行,殿下这下该怀疑他的能力了罢。 苏韦想到这里,握紧了拳头。 当年他在四大道漂泊无处去,是三皇子殿下收留了他,供给他衣食,让他有了归属感。 还记得小时候被家里的人卖出去的时候,他是死活都不肯,为此还被阿爹打了一顿,小腿肚子上的伤,至今还有痕迹,走起路来还有点陂,是他在另一脚的鞋子中点了多一层的鞋垫,才不会被人看出来。 怎么又是马车?苏韦想到,多年前也是在马车中,他侥幸逃过一劫,这次遇险还是有马车,苏韦这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这次会否像以前那样,侥幸逃走。 此时道路有些颠簸,苏韦被蒙着头,不知道这是驶向哪里。 这马车空间狭小,还装着不止苏韦一个人,苏韦的双腿早已经麻痹,却不得动弹。 这里应该有还有一个人,可惜两人都被蒙着双眼,用白布堵住了嘴巴,没办法交流。 无终做事向来谨慎,将两个犯人放在一起,明显就是加大了意外的程度。 苏韦跟着熊子显这些年,也学会了从敌人一方观察敌人动态,因此能推测出,无终故意为之之事,必有蹊跷。 若想知道其中猫腻,只能顺势而为。 苏韦靠着最后一丝力气,用着上车之时从地上偷偷顺起来的尖锐石块,磨开了捆绑手臂的麻绳。 腰部以下全都是酸麻的,根本动不了,可是不知道这马车什么时候就会停下来,苏韦只能抓紧时间,忍着疼痛将眼罩和白布拿开,试着活动一下筋骨。 马车内很黑,偶尔有因为颠簸从马车缝隙传来的光亮,让苏韦知道现在是白日。 因为车厢内空间狭小,苏韦与另一个人紧紧挨着,不用刻意摸索便能探到。 他将那人的眼罩从扯开,接着忽隐忽现的光亮看清了这人的面貌。 竟然是他? 苏韦知道自己为何这么挤压了,这胖和尚的块头太大,空间本就小,他占了大半部分,苏韦这边难受的很。 “和尚?和尚?快醒醒。”苏韦不知道为何胖和尚也被抓了来,他和宋禹不是接手之前监察东越裕王的任务去了吗,难道是因为自己任务势利,主子才派他来的? 应该是这样。 看胖和尚一脸的伤口,就知道这家伙也没少受罪,那柳家,真不是人待得。重重酷刑,堪比一国之王宫配备。 “和尚?” 苏韦不断拍打他,魏君天似乎有了反应。 “……嗯……谁?!谁啊!” “嘘!”苏韦赶忙捂住胡乱大叫魏君天的嘴,现下马车正是颠簸的时候,天知道它什么时候就平静下来,胖和尚这样叫嚷,肯定会被人知道的。 魏君天刚刚清醒,还没有彻底睁开眼睛,盯了苏韦好半天,脸都快和他凑到一块儿了,才看清。 “苏韦啊!你怎么也被抓了!” 魏君天很惊讶的样子,语气中带着不可思议。 “不对,”魏君天马上摇摇头。“我就是来救你的,看我这糊涂的。这是被打傻了吧!” 苏韦听他前一句还有些怀疑,刚想开口,魏君天又自己接上了,这么一听倒是可以理解。 “这话该我问你,你怎么也被抓进来了?”苏韦问道,没有发现魏君天的不对劲。 “你被抓的时候,我和宋先生还在金陵呢,收到消息我就赶过来了,埋伏了许久,奈何还是被抓了。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啊!你看我这被打的!” 魏君天说着便伸头出去,给苏韦看自己的大光头。 苏韦撇撇嘴,他也是经历了一场难以回味的折磨,还好他对主上的忠心足够,心中护主,就不怕自己叛变。 是谁给了自己发展的机会,苏韦心中明明白白着呢。 “看你这模样,倒是不像受了多大罪。”胖和尚身上的伤口,他看得出来,就露肉的地方看起来很严重的样子,身上没受多大的伤。 “嘿嘿,和尚我知道进退嘛。”魏君天一脸的自豪的模样。 “呔!什么知道进退!”苏韦一下子就炸了,按照胖和尚说道,他招了? “你说,你都交代什么了!”苏韦逼问道。 “这……苏韦小兄弟,和尚我啥都没说啊。” “那你说什么知道进退!老实交代!”苏韦心急,这胖和尚没受什么罪,一定就是透露了口风才被放过的。 看这苏韦心急的模样,魏君天哼他一声,啐了他一口。 “你埋汰谁呢?你埋汰谁呢?” 魏君天抬着下巴问他,一脸的不屑。 “你这话什么意思?”苏韦听出了他口气的不对。 “哼!”魏君天冷哼一声,“你别装了。你是裕王的人,和尚我都知道!” “你说清楚,你这话什么意思?” 苏韦心性单纯,被他这话一说就忍不住了。 “和尚我说什么?和尚说的清楚着呢,还问我招了什么?你现在和我在一辆车里,不就是套我和尚的话呢吗?哼!我和尚才不上当!”魏君天一脸我已经识破你的诡计的样子。 苏韦被这一激,乱了心智,本是想好稳住心态,识破敌人诡计的心一下子被击破。 “我没有!我对主上的忠心,天地可鉴!” “得了吧,”魏君天白了他一眼,又眯着眼笑他,“嘿嘿,说起来,和尚我还得谢谢你,免了我这么多刑罚呢!桀桀!” 苏韦被他说的脸红脖子粗,可能物极必反,事情到了这里,他又明白了些什么。 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不再开口。 “怎么?心虚了?想不出办法了?”魏君天嘲笑他道。 苏韦皱着眉头,不知道如何反驳他才好。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你不是也被抓起来了?”半天,苏韦问道。 “哼!东越的裕王是什么人?你比我清楚,他把你我放在一起,和尚我一醒来你就在,啊,不是你,难道还是和尚我啊?” 第一百零四章 愿不愿意 “不,和尚,你别这样想。他们就是要让我们窝里反。”苏韦反应过来,提醒道。 话说到这里,苏韦感觉到马车驶入了另一个路况,地势平坦,杂音少了不少。 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魏君天斜眼看他,很是不忿。 苏韦也没办法,他没有背叛主上,觉得没有,那么严厉的酷刑他都承受下来了,还有什么刀山火海,他都不会做出对不起主上的事,人活着,就要争一口气,连忠诚都做不到,那还谈什么追随? 当年他一无所有,就是混吃等死的一人,主上没有嫌弃,让他贴身跟随。 也就是冲这一点,他更加不会背叛主上。 两人的谈话不得不停下来了。 这也让苏韦有时间捋顺这些事来,更留给了魏君天换一个策略,来问出苏韦的口风。这苏韦是熊子显身边的人,几乎事事都会有他参与。 现下苏韦还不知道魏君天就是无终的人,魏君天要把握机会,尽快套出话来,让苏韦松口。 这苏韦是个硬骨头,柳家那么多酷刑都没让他开口,只能换个策略了。这才先到了用魏君天之前的关系,看看能否套出苏韦的话来。 …… 自上次那一巴掌,冉君有许久未开口说过话了。 脸上的红肿已经退了下去,江淮将她的模样瞧在眼里,心里也是难受至极的。 冉君的心情他又何尝不能理解,但正因为理解,才需要让冉君自己走出来。这条路,江淮帮不了她。 生产过后的女子,心情多半都是不顺的,江淮早就做了准备,可奈何,生的孩子是个病儿,冉君的心中,肯定更不好受。 “尔雅,去将羹汤拿给夫人。” 小唯已经哄着睡下了,江淮特意为冉君做了一碗羹汤,但是因着那一巴掌,和冉君有了隔阂,若是见她还有些胆怯,更多的,是怕冉君见到他,情绪会更加激动。 冉君又是如何作想? 她生了病女儿,为江家延续不了香火不说,还为夫君添了累赘。 当时再抱紧一些就好了,再抱紧一些。 冉君后悔那日抱着自己女儿时,一时心软,没有真的把孩子勒死。 现下夫君为了伺候那个病儿,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了,冉君又怎么能盼着再为夫君生一个孩子呢? 都是那个孩子,那个病儿! “夫人,老爷为您做了一碗羹汤,趁热喝了吧?”尔雅端着羹汤进来,将羹汤放在桌子上,有些不敢上前。 她身为家仆,也知道夫人是因为生产而得了心病,这时的女子最为可怕,夫人本就不待见她,她还是离远了些好。 “你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尔雅本想放下羹汤就走的,却被冉君叫住。 尔雅是仆,夫人是主。 尔雅不得不走上前去。 “夫人。”她行礼道。 冉君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脑海里琢磨了好几天了。 被夫人盯得发毛,尔雅手脚无处安放。 “别怕。” 冉君轻声安慰,却叫尔雅更加心慌。 “夫人,羹汤是老爷特意给您做的,再不喝,该凉了。” 尔雅试着转移话题,说着便转身要去拿那碗羹汤,却被冉君接下来的一句话吓到了。 “抬你做妾好不好?” 尔雅身体一颤,这话……她没有听错吧? “尔雅?” 冉君笑呵呵的看她,那笑容,是尔雅从未在夫人脸上见到过的。 “夫人心情好了不少,都会和尔雅开玩笑了。羹汤还冒着热气……” “尔雅!” 尔雅仍在转移话题,却被冉君一嗓子叫住。 做妾?尔雅……从来……也不是,她不能说从来都没有想过,可是,老爷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收了她?尔雅想到这里,就将这个想法打消了。 而且,这夫人一看就是个不愿谦让人,怎么会同意自己的夫君有妾室? 尔雅听了这话,提醒自己这全是夫人心病严重,说的胡话。 “尔雅在。” “我同你讲正经的,你就说你愿不愿?”冉君又提了一次。 尔雅不敢再想下去了,也不愿意提醒自己。 现下奴仆这个身份,干活也是她干,哄孩子也是她哄,连喂奶,都是她找的奶娘。因着没钱,还要到处去借。这是她作为仆人不得不做的事情,主子让你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 可若是当了老爷的妾呢? 这些事还是她做,可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那时候她做,是为了这个家做,她也是有归属的人了。 她犹豫了。 冉君笑的灿烂,她就知道。 小女儿的心思都是这般,遇到个好的,一有机会,就不会放过。 “尔雅。” 冉君拉过尔雅的双手,摩挲着。 这双手本是粗糙黝黑的,在田地里干活干着粗糙呢。 来到了江家就不一样了。虽是也干活,可是吃得好住得好,尔雅都白净了不少,看着也水灵灵儿的。 “尔雅啊,”冉君又唤了她一声,“我说真的,你看我现在,刚刚生了孩子不久,身子好不利索,那孩子也是一个累赘……夫君他……” 提到江淮,冉君的手不自觉的抚上自己的左脸,红肿已经消除,可是疼痛却一如往昔。 “他这么做,我也能懂。可是……我的痛,他又岂会明白?” 冉君眼眶微微发红。 尔雅不知道如何做,只得让她拉着手,不敢多说什么,听着她说。 “尔雅,你说,你就说……你就说,你愿不愿吧。” 冉君的语气像是做下了决定,成不成就看尔雅一句话一般。 “夫人……我……” …… 这小家伙儿可怜,从出声没吃过自己娘亲的一口奶,还是尔雅到处去借人家奶娘的奶水,才能养活。 江淮看着熟睡的女儿,心中充满了愧疚。 这孩子活的不容易,他会好好爱她。 “小唯,别怪你娘亲,她也是可怜的。” 江淮对着熟睡的小唯,轻声说道。 尔雅站在门口,看着温柔如水的老爷,心中回荡着夫人刚刚给她的承诺,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老爷……” 她终于敢开口,都觉得声音都不是自己的了。 江淮听到她唤他,转身出去了,孩子还在睡觉,不能吵醒了。 第一百零五章 轰然倒塌 “羹汤送去了没有?” “送去了。” “奶水还够?” “够呢。” “那便好,你去休息吧。” 江淮见她,开口问了几句,听她这样回答,心里多了几分安慰。 他那一巴掌,着实下手不轻,他也心疼冉君……不然也不会做了羹汤,让尔雅送去。 “老爷……” 尔雅手指无处安放,在胸前紧紧握着,她清晰的感觉着自己的心跳,似乎要从胸膛中跳出来。 “怎么?” 尔雅见到江淮的眼神朝她看过来,她紧张的难以开口。 “夫人……夫、夫人说……” “说什么?”江淮心中紧绷起来,难道是冉君说了轻生的话?这是他最担心的。 “夫人……她,她说她不怪老爷,让老爷不用担心……” 明明话都到了嘴边,就是说不出口,尔雅心里着急,却没有办法。一说出来,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真的这样说?”江淮的眉眼似乎都舒展开了。 尔雅见到江淮神色的变幻,心中一下子想起来,老爷……是一个温柔如水的男子,怎么会娶她做妾?她身份卑贱,怎么配得上老爷?老爷一听到夫人变好的消息,睫毛都是笑着的。 “是……夫人这样说。” “那太好了。”江淮手一拍,喜上眉梢。 …… “我这一觉睡了多久?” 玮玉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醒来时脑袋还有点迷糊,虽然这次没有净痴来,但她还是感觉到了被身体分离又再次愈合的痛苦。 “小姐昨晚吃了饭就躺着睡着了,小福怕小姐积食,可叫了小姐半天也没醒来。就收拾着让小姐睡了。”小福拿着一盆水进来,让玮玉洗漱,这样说道。 玮玉撑着身子坐起来,心里一下子空落落的,一种悲伤的感觉从心底里发出来。 那种感觉……就,就像是自己……缺了什么东西一样。 “玉儿!” 净痴的声音从外面由远而进的响起,小姐还没有起床,小福赶忙出去拦着。 净痴急慌慌的,却是等不及了。 “你家小姐可还好?” 净痴问道。 “还好,就是今天嗜睡了些,刚刚起来。”小福倒是不急不忙的,好奇的看着净痴。 净痴听到这儿,还是不放心,非要亲自进屋看看才行。 小福怎么会让他进去,在门口拦着他不放他。 “小福。” 玮玉洗漱完毕,衣裳也穿好了,唤了她一声。 小福听到小姐收拾好了,也就没再拦着。 净痴一步就跨进去了,见到坐在床上完好无损的玮玉,心中的石头才落了下来。 “幸好是你!” 他确认玮玉无事后,发出一声慨叹。 …… 江淮回到屋子里,却发现小床上的小唯不见了,他的心一下子到了嗓子眼,让他难以呼吸。 目光看向开着门的内屋,他竟然有些不敢上前。 江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了屋子的,也不知道自己看到……看到小小的…熟睡着的小唯,躺在地上时内心的感受。 她是睡着了吧,身旁的血泊只是洒出的羹汤?颜色是因为红色的地毯而看错……这……这都,都不是真的。 江淮的大脑“嗡”的一下变成空白,内心像坚持许多年的大坝突然崩溃一般,酸楚与心痛一齐迸发,头像被硬生生劈开的欲裂。 他的双腿灌铅,蹭着地板走上前去。 地上打碎的盛着羹汤的容器,其中一片上还染着红。 江淮“噗通”一下跪下来,不管碎片扎进自己的膝盖,不管膝盖传来刺骨的疼痛。 因为他的心,要比这疼的多得多。 他眼眶决裂,眼球红丝满布,怔怔抬眼看向床边坐着的,一脸无事的冉君。 冉君?冉君是他的妻子,是他孩子的母亲。 他们本该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儿孙绕膝……可此时,他连她的名字,都叫不出口。 她面容平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两眼似是看向了窗外,又飘了回来,落在跪在地上的江淮身上。 “夫君,”她终于开口,“你怎么跪在这里?快起来。” 语气缓缓,轻快而平静。 “……冉君…”江淮怔怔的看她,半晌,才敢叫出她的名字。 “啊!” 尔雅此时进来了,见到屋内场景,捂住了惊呼的嘴巴,不敢相信的看着这一切。 一间屋子,两个女子,三个不哭不闹,四个全全沉默。 江淮的泪水,终是从眼眶里流了出来,他忍住哽咽的声音,试探着伸手,缓缓抱起小唯的尸体。 “爹爹带你去南方。” 他抱着小唯,在她肉嘟嘟的耳边默默道,声音小小的,没人听得到。 江淮的腿在打颤,但还是站了起来。 抱着小唯走出了内屋。 尔雅也流了泪,刚刚的老爷,还是眉梢带笑,现下,却是泪水两行。 “早点回来吃饭呐。” 冉君坐在床上,探着头对走向门外的江淮说道,脸上还带着笑。 就像从前江淮出去时,她在家里等着他回来时的神情一样。 尔雅看看坐在床上的夫人,又看看远去的老爷的背影,一跺脚一狠心,丢下发疯的夫人,追了出去。 …… 尔雅没有问老爷去哪,但是见到老爷开始收拾,她也跟着收拾,老爷推个小车来,她也要帮忙,老爷却是赶走她,不要她上前,她只得看着老爷小心翼翼的整理好推车,放上家里最柔软的垫子,又小心翼翼的将小姐放了上去。 她不知道老爷去哪,但她有足够的勇气跟着老爷。 江淮没有撵走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尔雅,在他看来,已经没有什么了,没有什么让他心弦再动,她们要怎么做,那就是她们的事了。 只要她们不妨碍他,他是不会去阻止的。 但若妨碍到了,他拼死,亦会让她们死。 冉君一直坐在床上,等着江淮回来,推车的声音她听到了。 要去埋了? 那样她和江淮就能重新开始了。 他们会有一个孩子,是男孩子,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将来也是江家的继承人。江淮会好好的爱她,她也会全心全意爱着江淮。 江淮不会有任何妾室,他只会爱她一个。 冉君笑了,笑的很是灿烂,从未有过的灿烂。 第一百零六章 赐名平凉 “玉儿……”净痴见到玉儿流下两行泪,有些发愣,“怎么哭了?” 玮玉愣了许久,才摇了摇头。 “我亦不知,却是失去了许多。” …… 玮玉真的忘记了,不是假装,不是为了骗小福柳重桓,是真的忘记了,就像身体缺了一块,可低头看看,都是完好无损的。 “小姐?”小福走了进来,看到微微发愣的小姐,这表情她不是第一次见到了,小姐大病初醒的时候,也是这个表情。 难道小姐又想起来了? “净痴小师父,小姐怎么了?”见到小姐半天不回答,她有些着急的问道净痴。 净痴摇了摇头,“还是没有痊愈。” 小福揪心了一下。 “不过,这下,是再也不会犯了罢。”净痴叹息一声,眼神之中,有玮玉看不清的的神色,他离开了。带着惋惜。 “小姐别哭,记不起来也没关系的。”小福见到小姐的两行泪,安慰道。 玮玉已经停下了悲伤,只是那种空落落的感觉仍在心中。 她真的缺失了什么,可仔细想想,却是什么都没有失去。 …… 年岁总是不经意之间恍惚而过。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玮玉再也没见到过三小姐,可无奈自己现在应该是失忆的状态,哪里了还记得什么三姐姐,也就没办法问出口。 玮玉猜测,柳纪瑶,多半是被柳重桓处理掉了。 还记得她去客院,那里有她的秘密,可这个秘密,也随着玮玉和宋禹潜入密室后,一并被柳重桓发现了,上报给无终后,才能有所行动。 至于二姐柳荭凌,自她被林氏打了一顿之后,倒是安静了不少,见到她时,感觉性子也安静了。 柳纪凉更是不用提起,因为这些,都不是现下的玮玉该记得的东西。 今日,是玮玉及笄的日子。 柳家的第十三个姑娘,今日到了人生中第一个大日子。 族里的人多半都派了人来,玮玉也是第二次见他们,倒也没什么避讳的。总归她这个身份,是后按上去的,知情者也只有柳重桓还有脾气大的可以的林氏罢了。 哦,不对。 玮玉穿着只有及笄时才可以穿的正服,目光看到了林氏身旁的小哥,这家伙也知道自己不是柳家的女儿。 给玮玉梳头的,是族里的二姑奶奶,这是族里最为德高望重的人,她来给玮玉梳头,倒是给足的玮玉的面子,同样的,也是因着主上的压力,柳重桓央求林氏同二姑奶奶说的。 林氏倒是不怎么乐意,全场都是耷拉着脸子,没什么好气。 及笄之礼,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玮玉这边倒是很快就结束了,接下来就是柳重桓的事情了。 “为父先前,咳咳,将你养在乡下,如今你已经认祖归宗,今日又是你及笄之大礼,为父该赐你姓名。来人呐,笔墨!” 及笄赐名,倒是不是什么新鲜的,只是玮玉见到白纸上正正经经的大字写着, 柳氏平凉。 看着这个名字,玮玉愣了一下,玮玉又触及小哥提示的目光,行礼道, “平凉,谢父亲赐名。” …… 平凉,无终的意思吧。 经历了一天,虽是什么都没做,可晚上回到小院,玮玉仍觉得身体疲惫。躺了下来,没过多久便睡着了,连被推开的门都没有注意。 “醒醒。” 玮玉正困着,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贴在她脸上,害得她不得不清醒。 “冯妍?” 玮玉朦胧的睁开双眼,看着冯妍拿着她那把心爱的大刀正戳着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醒来。 玮玉看了看那刀,幸好是没开鞘,不然自己这脸是不是该毁了? “醒来,有事要说。” 玮玉挣扎着坐起来,自那时和冯妍说开之后,她同冯妍的关系,倒是有了些许的不同。 冯妍渴望平静的生活,她可以理解,无终无情,在他身边,总不是什么好的去处。 前年救回来的冯夜,先是在她床的隔板待了几个月,每天晚上冯妍亲自来送饭,几个月后便好了大半,从玮玉这里出去了,现下倒是不知道去了哪里,应该被冯妍养的好好的,只不过听冯妍说她哥哥的武功却是因为受伤过重失了大半。 虽然惋惜,可是对于要归于平静的二人来说,到不是什么阻碍。 “什么事?”冯妍找自己来,应该不是小事。 “上面来信,你快离开这里了。” 冯妍一句话,让玮玉微微发愣。 离开这里? 柳家? 冯妍见到她的表情就知道她还不清楚现下的形式。 “你已经及笄,主上的意思,是让你去金陵。”冯妍言简意赅的解释道。 “那,你的意思是……”玮玉若有所思的说道。 “不错,我……可能不会回去了。” 玮玉猜测到了。 冯妍早早就想退出,但任务在身离不开,还好现下的生活还算自由,她与她哥哥冯夜还可以见面。 若是回到了金陵,她的生活又会回到打打杀杀提心吊胆的日子。 “我懂,冯妍,人生在世,自己开心最重要。你该过你想要的生活。” 玮玉看着她的眼睛,这样说道。 冯妍觉得她说的很对,可是看着她的眉眼,眼神中却晃过一丝的惋惜。 “你呢,这是你想过的?” 冯妍知道,当年主上带她回来,是她自己选择的。跟着主子,也是她自己选择的。既然如此,这样的生活,就是平凉喜欢的? “是我想过的。” 玮玉没有犹豫,她既然能对冯妍说出这样的话,就说明她对自己的生活也想过。 她本想安分一生,有个正常的生活。 可从她不安现状的内心,从她踏上宋禹的船开始,她的这一生,就注定不会安定。 而后经历的种种,也显明了,她的这一生,不会那么简单。 人死复生,逆流而上,甚至她的身体都有愈合的效果。 还有时长挂在玄通大师和净痴嘴边的一个“缘”字,都让她清楚的知道,无论自己接受不接受,这一生,也已经是如此。 既然是必须面对,她何不拿出喜欢这生活的心态来过呢。 这样不为难自己,也不为难命运。 “这一句话,我只再问一遍,以后再也不会问。” “你说。” “你是苏唯,吗?” 第一百零七章 命运与我 “你,到底是平凉,还是苏唯。” 她这话的语气不似疑问,倒像是自问。 玮玉没有立即回答,看着她略带迷茫的眼神,笑了。 她是真心实意的笑。 她没想过,第一个知道她身份的人,是冯妍。 苏唯和冯妍的相处,不过短短数月,可冯妍还是记得,并察觉了蹊跷。玮玉不懂,明明相貌年龄都不相同的两个人,她是如何分辨的清楚? 无终与她有杀身之仇,冯妍又是无终的人,可玮玉对于冯妍,却是提防不起来。无论是几年前彭城之时,还是如今柳府之牢,似乎有冯妍在的地方,她总是很安心。 山林遇险,冯妍以一敌三;柳纪凉生起杀心,她被逼无奈,刀锋相逼,所信任之人却怀疑了她,冷漠的眼神不敢忘记,但冯妍身影一现,扬起大刀挡在她的身前。 虽是不同阵营,可对于孤身一人的玮玉来说,冯妍才是她的保护伞。 或许,冯妍远比她看上去的冷漠更加会温暖人心。 “算了,那些怪力乱神,不信也罢。”冯妍转过头去,似是将这个问题抛开了。 玮玉本也没打算回答她,这种事,多说一句,都是错的。 “我亦不知,只是我的感觉……”冯妍低下头去,内心似乎还在纠结。 玮玉拍拍她的肩膀。 她到底是平凉还是苏唯的这个问题,或许并不困扰冯妍,困扰她的只是她与哥哥的去留,可冯妍没办法直面,毕竟京都卫一生的誓言,都是不会背叛。 “人活着是为了自己。” 玮玉这句话,说给冯妍听,更是说给自己听。 两人静默了许久,夜色深深。 “时候不早了,回去睡吧。” 玮玉对她说道。 当初冯夜在此修养,是因为冯妍看破她身份,算是一个交换的条件。如今玮玉将要离开柳家,这是冯妍逃脱的最好的机会。 冯妍点了点头,玮玉却是想起了什么,叫住她。 “等一下。” 冯妍停了下来,等她开口。 “好好休息吧,别想那么多。”玮玉犹豫了,还是选择不开口。 冯妍点点头,知道她有话要问,但是欲言又止,怕是涉及到了主上的事情,担心她左右为难,才选择不开口的罢。 玮玉想要问的,的确是和无终有关系。 无终一直保护的那个孩子,到底是谁? 在柳家的这一年多来,玮玉只是怀疑,可没有半点证据。 连那人的身份都没有搞清楚,无终,到底在保护谁? 玮玉没有弄明白,可是有人却是不知用了何种办法,知晓了无终千方百计保护的人,到底何方神圣。 …… “已经确定了?”熊子显听到这个消息很是有了兴致,“有趣。” 东越王室的裕王殿下,而立之年早已经过去却是不曾婚娶一人,至今连个孩子都没有。可有消息传出,他有私生子。 且熊子显还知道,这个私生子,似乎与西晋边上被灭族的柔人有关系。 当年柔人一族背叛西晋,拒绝上供,西晋国主一气之下灭了全族,但没想到还有余孽,裕王也就是因为这一点才不敢大肆张扬罢。 且这些年来,外传东越王上同臣弟裕王不和,裕王更是有预谋造反的想法,不过这一点至今没有被证实。 这其中的原因,也有一部分是裕王膝下无子,没人相信这样的人还有想法去造反,一个不小心便被灭门,何来的造反? 可熊子显不这样认为。 那东越裕王无终,心思缜密,无论那个孩子是不是柔人族人,在他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被无终隐藏,因为这,也是无终隐藏他野心的最好方法。 “殿下,王上叫你过去。” 楚王身边的总管太监全公公叫他前去,熊子显心中一沉,虽然知道这一天早晚都会来,可真的到了这一天,他还是难以接受。 父王对他甚是严格,自小就让他养在穆府,以至于他三皇子的身份不被人提起,反倒是穆萧这个穆府二公子的身份有更多人瞩目。 “穆萧”随着玄通大师出家后,熊子显也为了避免身份的暴露,很早的就搬回了王宫来住。 都说三皇子是被楚王隐藏起来的储君,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待到登上王位之时才会显露真容。 熊子显跟着全公公来到了楚王宫殿,楚王已经老了,他与东越先王本是一辈,可东越先王早早的就去了,楚王依然活的好好的,坚持了这么久,也算是没白活一场。 “无憎在世的时候就像吞并了咱们楚国,哼,这个老滑头。死了也没实现,他儿子倒是心急,上位不久便对西晋开了火。” 楚王的气色很好,说起话来也不费力,看起来就像病要好了一般。 “这倒是顺了我的意,咳咳,显儿……” “儿臣在。” “为父死后,你不可着急登基称王,政权接替,是一个国家最为关键的时候,现下前线正处于战争之中,不得有所纰漏……咳咳……”楚王的身体还是太虚弱,说几句话气势便弱了下来。 “儿臣明白。” “这天下,早晚都是你的,早晚……都是楚国的!”楚王对自己的国家很有自信,对自己儿子,更是委以信任。 楚国,无论兵力还是国力,足以和现下大国东越相比。熊子显对于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 冯妍最近很少出现在玮玉面前,应该是忙着离开的事宜。 这样算起来,她离开的日子,也是快到了。 待在柳府的一年多来,虽是像被关着鸟儿,却也叫玮玉想明白了不少事——她还是不适合这种深闺。 命运总是喜欢玩笑,玮玉自知命运不同寻常,再活一世,且身体自愈能力如此之大,她不可能碌碌无为白活一世。 这样对不起命运,更对不起玮玉自己。 抛开自己的个人情感不说,历史上的南楚,最终取得了战争的胜利,赢得了天下坐拥万里称王。 裕王无终太过阴险狡诈,冷漠无情,相对来说,玮玉对于熊子显这个王上,还是很满意的,可……现下天下第一谋士江淮还没有出现,熊子显,要如何夺得天下? 萦绕玮玉心头一年多的念头,始终不散。 第一百零八章 消息来了 若历史上真的因为玮玉随便赐名给他人,而改变了历史,那么玮玉将是这段历史的罪人。 没了江淮的熊子显,是不可能称王的。 编写史书的李田,还曾在史书上填过一笔,“显欲成器,淮亦成名” 他们两个,注定是一起的君臣。 玮玉就算不可青史留名,却不能当了历史的罪人。 可,时隔多年,此江淮到底是不是彼江淮? 玮玉没有头绪。 “小姐。” 小福出现在门口,看起来似乎是有心事的样子。 小福跟她这近两年的时间来,可能是应着无终的要求,做起事来尽心尽力,挑不出毛病。 还有……玮玉想了许久的事,小福知道她同宋禹白齐的关系不一般,只是这件事还不能确定她是否告诉了无终,玮玉也没有真的狠下心来。 且冯妍提醒过玮玉,不要轻举妄动。 “进来。” 玮玉收回心思,说道。 小福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低着头,两手略有不安的放在胸前。 “怎么了?”玮玉问道。 “……小福听说,小姐要离开了。” “从哪里听说的?”小福是无终的人,知晓这件事很正常,冯妍那里是不能让她为难,从小福这里,玮玉还能趁机打听一下具体消息。 “小福去账房领月供时,见到洪管家的时候,他偷偷说的。” “洪管家倒是和你亲近。”玮玉低眉,语气听不出喜怒。 小福低下头去,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错什么。 “都说什么了?”玮玉问道。 “具体小福也没明白,洪管家只说除了小姐,还有九少爷十小姐都会被送去国都,” 小哥十小妹也会去? “没有原因?”玮玉问道 “没有。”小福摇了摇头。 “父亲在哪里?” “应是在书房。”现下用过早膳不久,老爷应该是在书房做事。 “随我看看去。” …… 之前说道小福,玮玉只说道她做事尽心尽力,却没提小福的性子。 若不是宋禹无意发现,并且告诉了玮玉,玮玉还真是被她无辜的外表骗了。 当年宋禹还在柳府,被人陷害,是小福出手相救。 可最后发现,送去宋禹院里的那封信的字迹,和小福称是苗儿留下的信件的字迹,一模一样。 陷害宋禹,却又救下宋禹。 这唯一的目的,就是试探。 试探玮玉对宋禹的态度。 玮玉不惜用匕首刺向自己来救下宋禹,这一定会让小福察觉有异。 小福会用计,在不经意时刻。 可玮玉没有一点察觉,这样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也就是说,现下看到的小福,不知是真,是假。 小福既然说是洪管家告诉她的,小福也将此事告诉了玮玉,就说明玮玉该去问个明白。 有些话不能明说不能说的清楚,可明白的人都知道。 “别人可收到消息了?” 走在去书房的路上,玮玉问道。 小福知道小姐说的是什么,回答道,“管家没说,应该是不知道的。” 那就是不知道了。 玮玉猜测,既然是她与小哥十小妹一齐前去,应该是被保护的那一个身份暴露,送到金陵会更好,一齐前去,也是为了混淆视听。 柳重桓确实在书房,小福前去禀告不久,柳洪就出来接了。 “父亲。” 玮玉叫的越发顺口了,仿佛真的是他女儿一般。 这倒要归功小福,小福的伪装,可以说是出神入化,玮玉跟着她久了,倒是将自己的情绪控制的很好。 “十三来了啊。” 柳重桓放下手里的事,从书桌后面走上前来。 “坐吧。”他道。 玮玉也不见外,在旁坐了下来。 “找为父什么事?” “孩儿倒是愚钝,只是听说就来叨扰了父亲,只是听说之后心中有疑问不可解答,还望父亲给孩儿说明白。” “但说无妨。”柳重桓道。 “十三听洪管家说,十三要被送去国都金陵,同行的还有小哥和十妹妹,不知是因为何事才要有此行动呢?” “这件事啊,”柳重桓看了柳洪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做给玮玉看的,“这件事还在商议之中。还不急。” 玮玉没有说话,显然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 “十三呐,你可还记得谷先生?” 柳重桓见她不开口,便问道。 玮玉曾经病过,病醒之后便不记得一些东西了,柳重桓这一两年来,也没提过谷先生这么件事。 玮玉沉默了片刻,微微侧目看向小福。 小福见此,知道小姐是想不起来了,病好的那些日子以来,每每见到一个不认识的人,小姐都是这副模样,小福就会在她身后悄悄告诉,不至于尴尬。 谷先生的身份特殊,且小福一直以来,都是告诉玮玉,玮玉是老爷的女儿,只是被养在乡下,两年前才被送回来的,因此小福说起来,也就小心了些。 “小姐回府的时候,是谷先生亲自送来的,说起来,还要感谢谷先生呢。” 玮玉茫然的点点头,似乎是听懂了。 见小姐这迷茫的样子,小福就知道小姐是不懂的。 “十三?” 柳重桓唤道。 玮玉回过神来,浅声道,“是有些印象的。” 这话听着是记得,在场的却知道她应该是忘了。 “无妨,谷先生是咱们柳家的大恩人,值得所有柳家人敬佩。现下战事逼近,即使淮南也不安全,谷先生便让我把你们都送去金陵。” “原来是这样。” 玮玉点点头,战事逼近?只怕是一个人的安全受到了威胁,所有的人都要上前去为她挡刀。 “小福,”玮玉转头看向小福,“小福也会去吗?” 这话是问柳重桓的。 柳重桓看了看小福,眼睛中的神色变了变,“小福是你的贴身侍女,当然回去。” “十三呐”柳重桓接着道,“不用担心太多,这件事到时候我还会仔细说给你们听,现下为父也不知道谷先生那边是如何想的。” “十三知道了。” 玮玉听话的点了点头。 玮玉告退的时候,柳重桓又加了一句。 “谷先生是个好人,十三你跟着他,要听话。” “十三知道,多谢父亲提醒。” 柳重桓在众人面前,是一家之主,可在无终面前,却是一个忠心护主的手下。 玮玉不知他是如何在权利忽变之中生存的,但这样的人,多半都很厉害。 第一百零九章 转折之章 这边的地带少水,高原黄沙漫天,即使是夏日,连植物也少有,远远看去,荒芜一片,为战场的肃穆,增添了合适的背景。 军营扎在这里不远,从这里看去,远远的东边爬了几只蚂蚁过来,过了大半天才能看清,那哪里是蚂蚁,是走成一排的人,正缓缓的朝着军营的方向走过来。 那是最新一匹送来的死囚犯,这些人来到军营,多半是充当苦力,有些惨点儿的,一直做牛做马的干活,一些幸运的,等到下次开战,冲在前面,更幸运的话,被敌军的箭羽射到,就离开这里了,就永远离开这里了。 一靠着木头堆,穿着看不出是红是黑的衣裳,两手随意的耷拉在膝盖上,满脸被炭火覆盖的人,正用他那双清亮的眼眸,盯着远处来的几只蚂蚁。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几只蚂蚁中的一个。 被冠上叛国的罪名,遭奸人陷害…… 他尽量不去想这些,快到晚饭的时候了,起身准备进入伙房烧水。 撸起来的裤腿,将他小腿处一块长长的疤痕显露出来,不难看出,周围还有被火烧过的痕迹。 他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应该是腿上有残疾,多半是那烧焦的伤痕导致的。 “二一零九号,进来烧水!” 火夫长吆喝,苏韦没有应答,正走进伙房。 “快点!麻利点!” 火夫长见他进来的挺快,就没计较他的不言不语。 苏韦将柴火一根根放进火堆,心中想着的却是一年前的种种。 他出使任务,却出师不利,被目标身边的女子抓住,一关就是小半年,受尽各种酷刑,咬紧牙关没有透露半点。 却……却遇到魏君天。 叛国之徒? 这样的人在任何国家都抬不起头,无终更是将他发配前线,幸好他命硬,从那些不要命的送死队中来到了伙房做事。 任何人在危难之中活了下来,都像是经历了一场生死,他会更加惜命,同时对待敌人,也绝不会手软。 若是再能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再见主上,他一定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 “王爷,新的一匹人,已经送去了。” 冯信复命道。 “苏韦怎么样了?” 裕王转过身来,收起方才打理花草的手,站在院子中,岁月好像饶过了他,让他的容貌没有变老,反而越发成熟。 “过得不错。” “还是不说话?” “还是不说。” “这人不错,可惜不能为我所用。”裕王双手背后,语气中带着些惋惜。 “那为何?”不杀了?冯信不懂。 裕王看他一眼,“杀戮有时并不能解决问题。” 冯信低下头,意识到自己冲突了。 “冯皓死前虽留下了错误信息给熊子显,可熊子显相不相信,还是另一说。苏韦留着,若真对熊子显有用,他们早晚会露出马脚。” “可这都一年了……”冯信提醒道。 裕王并不怪罪他随意开口,倒是欣慰冯信可以提出自己看法。 “你想杀他?”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夜长梦多。” “苏韦为何直到现在还不肯说出熊子显暗庄之事?”裕王问道。 “这人嘴太硬,和尚那样试探都没有试探出一丝一毫。” “严刑拷打亦是如此。”裕王补充道,“这说明此人不仅有智有谋,还有隐忍。这样的人,不为我所用,我还真是……不甘心。” 原来主上是这个意思,冯信明白了。 “柳家那边的事,安排的怎么样了?” 裕王追问道。 “最后的定论已经通知到了,柳重桓应该最近就会有所动静。” “柳重桓那个嫡子,怕是不愿意送来,若是执意不肯,你也不用逼他。”无终吩咐道,想到了柳重桓那位夫人的脾气,特意这样说道 冯信点了点头,觉得主上还是很有人情味的。柳重桓只有一个嫡子,要是他的孩子,他也不愿意送过来。 “冯妍最近的消息倒是少了。”无终注意到这一点。 “最近比较清闲罢。”冯信猜测道。 无终点点头,转身进了屋子。 …… “不可啊,不可!” 林氏拽着柳重桓的袖子,使劲儿叫唤。 “那是咱家的儿子,怎能去替别人送死!我不管,老爷,你要是让小哥去,我也不活了!”林氏两眼带泪,不给柳重桓说话的机会。 柳重桓被她烦的难受,好不容易挣脱开,说道。 “那也是我儿子,你以为我愿意!” “那!那你怎么还答应了谷先生!” “可为了族人,我们必须这样!” “族人族人,你们柔人族已经灭族了!”林氏发了疯,什么话都敢说出来。 “啪!” 一声巨响,两个人皆皆愣住。 “你……你,打我?” 林氏声音哽咽,柳重桓也微微发愣。 但转念一想,此事的确是林氏做得不对。 “你不该说柔人族,你身体内,也留着柔人族祖先的血液!” 柳重桓双手背后,别过脸去,不敢看林氏。 林氏却不管那么多,眼泪啪啪的掉,手捂着自己的脸,委屈又愤怒的看着柳重桓。 两人这样僵持着,柳重桓觉得有些尴尬。 “主上一辈子都压在光复柔人一族上了,我们身为族人,更应该为柔人族尽一份力。小哥又不是真的去送死,不是还有那么多人吗?” “那,那也不行,你知道王宫是什么地方吗,你看看谷先生母亲,不就是一去不回吗?”林氏不住的哭泣,说什么也不让小哥离开她。 “行了,此事再容我想想。”柳重桓心中也是不愿意的,谁让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还是个年龄合适的? 这边想着,门却是被敲响了。 “谁啊?” 柳重桓问道,林氏赶忙停了下来,擦了擦眼泪。 “是我。” 听到这个声音,柳重桓赶紧语气软了下来,说道“进来吧。” 推门而入,小福便见到林氏哭过的红肿的眼睛。 不言其他,开门见山道。 “主上怕你们夫妻二人不远割舍,小哥可以不用去金陵了。” 此时的小福,完全没有玮玉面前的懵懂,冷漠的神情,叫人认不出这就是玮玉身边的小福。 第一百一十章 净痴之言 柳重桓一听到这话,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林氏更是眉眼带笑,心情一下子就好了。 见到夫妻二人如此态度,小福嘲讽一笑。 柳重桓被她这一笑,心里有些发毛。 “我们并非不忠……” 小福摆手,示意他不用多说。 “主上和我都知晓,前往金陵的事抓紧办了,免得夜长梦多。” 说罢,小福便离开了。 柳重桓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双双都放心了。 “你还打我!”林氏舒展的眉头又皱起来,柳重桓的脸也皱到一起…… “嘿嘿……” …… “去了哪里?” 天快黑了,玮玉有些饿,小福却不在房间,见到她回来了,问道。 “小姐饿了?” 小福避开那个问题,反问道。 玮玉不好意思的笑笑,意思很明了。 “小福这就去给小姐做饭。”小福蹦蹦跳跳的去了厨房,语气听起来甚是轻松。 “有什么好事?也和我说说。” 玮玉也跟了上来,小福的欢喜是溢于言表的,她看的出来。 小福傻傻一笑,有些不好意思。 “小福方才听说,不日就要去金陵了,小福……有些期待。” 玮玉点点头,若有所思道,“期待吗?我为何……有些担心?” 小福心中是明白玮玉担心什么的,嘴上劝道, “小姐担心什么呢,路上有冯侍卫在,到了金陵更有谷先生保护,小姐不用担心。” “不,不是这个。”玮玉反驳,说道,“我是说,金陵是国都,不比柳府……那里,一切都是未知数。” “是这样啊……”小福好似明白过来。 小姐是替身之一,失忆之前的小姐是明白这一点的,失忆之后小福便没有和她说过此事,小姐现下算是一种自然反应罢。 小福猜测道。 “小福会在小姐身边的。” 玮玉点点头,却似心中还有不放心。小福识得人心,虽是看出来了,却没多说什么。 “明天去看看二姐吧,我生病那阵,她也常来看我。” 玮玉似乎是想起这件事,提出来和小福商议。 “小福陪小姐去。” 她这算是答应了。 玮玉点点头,浅笑道,“好。” 小福看着小姐现在的模样,有些庆幸当时小姐去了那暗道,虽是大病了一场,性子也变了不少,可这性子变的很是乖顺,让人容易操纵。 …… 第二天出门的时候,净痴的到来却是让二人改了行程。 “许久不见你,倒是高了不少。” 玮玉现下看到净痴,都需要抬起头来。 净痴浅笑,玮玉伪装的太久,现在看起来,她的性子好像本就是淡淡的,原来那个张扬大胆的女子,却是没了踪影。 “离开的事,你也听说了吧。” 玮玉点点头,“听说了。” “小师父,来喝茶。”小福端了茶水进来。 “谢谢。”净痴颔首回礼,“你离开的时候,我也该离开了。” “哦?”玮玉道。 净痴看了小福一眼,继续道,“你我缘分未尽,将来还有再见的时候。” “可,小哥呢?你不是该同她一起吗?”小哥是净痴的有缘人,净痴这两年来,一直劝小哥和他出家去,小哥却是从未想过,一直不松口。 “他亦不会去。” “金陵?” 净痴点点头。 “那他……是要与你出家?” “也不是,”净痴摇摇头,“缘分此事,没有语言可以解释。我只知道,我该离开一段时间了。” 玮玉点点头,实则还是不解。 “小哥不去……只有我和十妹妹了?” 净痴看向小福,轻声道,“你不会寂寞的。” 玮玉顺着他看去,见到小福羞羞的低着头,笑了。 “那是自然,”玮玉抬高了音量,颇有自信,“小福自然会陪着我。” 净痴心中默默感叹一声,欺骗的最高境界,就是将自己也卷进去。 玮玉做到了,他感觉的出来。 “你打算怎么做?”净痴问道。 “什么?” “我是说,到了金陵。”净痴解释道,“你打算怎么做。” “说实在的,”玮玉回答道,“我亦不知,为何要去金陵。所以,也不知晓自己该如何。” 净痴沉默了一会儿,看向小福,“小福也不知道吗?” 小福见问话问到了自己,有些茫然,“小福也不知为何。” “我是说打算。” “……打算……”小福懊恼刚才自己回答错了,“小福要和小姐在一起。” “今天在你这儿吃了。”净痴换了个话题。 “好啊,”玮玉笑答,“小福,快去准备。” “好嘞。”小福也一扫尴尬,笑呵呵离开了。 小福离开了,净痴开始说正事了。 “此去金陵凶险,千万小心。” “……多谢。” “你我之间,不用言谢。” “还有……”净痴郑重道,“第二个有缘人,出现了。” 第二个?不该是第三个吗? “是你的有缘人。” 净痴从玮玉一脸的疑惑就能看出她要问什么,不等她开口,他便回答了。 “我的?” 玮玉没多问,因为即使问了,净痴也不会再多说什么,该说的,玮玉不问净痴也会说,不该说的,即使问了净痴也不会说。 “还有,”净痴提醒道,“我不是你的有缘人,你是我的有缘人。” 玮玉尽量听得明白,却还是不明白。 “唉……”净痴叹了口气,似乎在自言自语的感慨“谁又能说得明白呢,这世间,哪里又是无缘之处?” 玮玉静默,虽是不懂,心境却是被打开一般。 这感觉,就像第一次从无名寺离开,玄通大师对她说的。 落叶归根,世事无缘。 新叶的成长,是因为这是树木毕生的意义。 …… “玄通大师曾说过,我的根,在无名寺。” 玮玉想起来,当时玄通大师对她说的。 那时她不知去留,玄通大师却看出了她心中之事,直接点破。 “根深扎地,地即是路,路在脚下……玉儿,不必用世俗来束缚自己,你的意义,远不止如此。” 净痴今日的话,倒是蛮多的。虽然多半是玮玉听不懂的,可玮玉都记在了心中。 净痴,和小时候,有许多不同。 想到这里,玮玉不禁脱口而出…… “玄……净……” 第一百一十一章 痴而不净 恍惚那么一瞬,方才的思绪仿佛不是自己的。 玮玉回过神来,见到高她一头的净痴正含笑看她。 “我该换个法号了。” 他忽然提起。 “为何?” “你这名字不错。” 玮玉蹙眉。 “痴而不净,通而不玄。是对佛理解的最好程度。”净痴继续解释道。 痴不净,通不玄。 玮玉心中似乎有什么隔阂被打开了,一下子变得清明了不少。 “法号,还可以改?” “法号,仅仅是一个称呼……就像你的名字,有何不可改?”净痴始终嘴角带笑,配上他那双桃花眉眼,若不是光着头还有几分和尚的模样,玮玉怕是要将他认错成富家花天公子了。 玮玉也笑了。 不知在笑他的眉眼,还是在笑自己的名字。 苏唯宋秋,玮玉平凉。 哪一个都是自己,除了称呼的不同,还有什么不同呢。 “你打算,怎么做?” 净痴第二次问道,这次小福不在。 “我不知道……”玮玉眼眸暗了下来,“我是真的不知道。” 她看上去很为难,净痴即使知晓她在为难什么,也没办法解决什么。 “小福,她知道我的身份。”玮玉抬头,看向净痴,眼神中似乎有求救的意味。 净痴叹了口气,想要抬手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最终还是双手合十放在胸前。 “一切有定数,平凉。” 玮玉心中一紧,平凉…… 净痴这是,在提醒她吗? 与净痴相处的越久,玮玉越觉得,净痴,倒像是另一个玄通大师……在她左右。 摇了摇头,将这个想法甩出自己的脑袋。 玮玉不知道当年在她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自上次净痴昏迷过去后醒来,性子也大有不同,或许,是玄通大师的灵魂……玮玉又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这件事。 毕竟,一个人来,一个人走,并不是一个值得庆祝的事情。 “不用担心,我们都是自己。” 净痴却是看出了玮玉的心思,开口劝道。 玮玉无奈的叹口气。 天意,若是天意。 全都是天意,她本想脱离束缚,在这乱世有一番作为,却是牛犊不怕老虎,接二连三的在一人手上栽了跟头。 现下再三归来,她选择的依旧是无终。 不知这次……又会有什么故事。 “你说的,有缘人……可是他?” 静默半晌,玮玉才缓缓开口。 净痴对上玮玉低垂的眉眼,挣扎了刹那,开口道, “是他。” …… 东越,金陵。 卞府的不景气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卞启长子失踪至今下落不明,三弟卞禹出走多年未归。 一家之主卞启,唯有一个二弟可以谈谈心。 可这二弟,自从几年前参加了一场宫里的除夕宴,却看上了王上身边的一个歌姬。 卞启原本是不知道这件事的,但纸是包不住火的,且卞景更是借助当时还在王宫摄政的裕王的手,将那个歌姬接到了家中。 卞启得知此事后,本想大义灭亲将此事禀告王上,奈何当时王上罢理朝政不管,又是裕王当政,且卞景苦苦哀求,都叫卞启难以抉择。 家里的人本就零零散散,卞启也不忍心将卞景推出去。只得让卞景答应他不再同那女子联络。卞景虽是艰苦万分的答应了,可卞景还是发现他偷偷与歌姬见面……他亦懂得他的深情,可如此深情,不要也罢。 而且,当他得知那个和卞景交好的女子,竟然是自己当年从嘉南国带回来的歌姬,卞启就更加愤怒,难道这样的导火索,还是成了自己不是? 可卞景再三保证再也不与那歌姬见面,甚至写下了决绝书与那女子。卞启又再次犹豫了。 这一犹豫不要紧,最近,卞启又察觉了卞景与那女子来往的蛛丝马迹。 “二弟!”卞启推开卞景长时间没有打开的门,冲这里面一吼,“来我书房一趟。” 说罢,门也不关的扭头离开。 躺在床上不知是死是活的卞景微微张了张眼睛,没什么表情,见到门口的人影一晃,又闭上了眼睛。瘫在那里,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起来的样子。 卞启在书房里翻阅,也不知道看不看得下去,翻书的速度倒是很快。 等了半天,卞启放下了书,心道这卞景多半是不会来了。 无奈叹了口气,卞启欲起身时,卞景颓废的身影摇摇晃晃的出现了。卞启又将座椅坐实了。 “上次出门是什么时候了。” 卞启半晌,问出这么一句。 卞景站在桌前站了许久,身体摇摇晃晃的站不稳。 “坐吧。”卞启还是松口。 卞景朝着最近的一个座椅走去,一坐下来便像瘫了一般。 “我已经给你安排了亲事,你大嫂看着也不错,你要是没什么意见,聘礼这月末就下了。”卞启不说则以,一说却把卞景说醒了。 卞景瞪大了眼睛,卞启敢说这么久以来卞景的眼睛都没睁开过,这是第一次。 “我不同意!”他立即吼道。 “你以为我问你的意见,就真的会采取?”卞启有理的说道,“你老大不小的了,实在该娶亲了。” “不行!”卞景是绝对不愿意的,“大哥,我宁可不娶!” “这不是你能决定的。” 卞启态度强硬,语气不允许他反抗。 卞景无奈。 他与离娘两情相悦,但碍于离娘的身份,他们不得不将这段关系隐蔽起来,这样做对不住自己,也对不住离娘。 给不了离娘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更是卞景的无奈。 大哥得知此事后,要揭发他们,他当然不肯。 这样对离娘的名誉有损,已经是王上的妃嫔,又与别家男子纠缠不清,这是对王室的侮辱,无论是任何人,都不可能放过离娘。 清白,对一个女子来说,有多么重要…… 若自己真的另娶他人,离娘……已经收到决绝书的离娘……该怎么活下去。卞景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是见到大哥决绝的神情,卞景就知道自己再怎么求他,大哥也不会松口。 为今之计,只有去求他了,去求裕王! 只有裕王殿下可以理解他,只有裕王殿下可以救她。 第一百一十二章 卞景求情 卞景来了。 无终在书房缓了缓,计算着卞景等的着急欲要离开的时候,派人请了他进来。 “王爷。” 无终闻声转过头去。 许久不见卞景,倒是消瘦了不少,眼窝都陷了下去,眼球突出来很多,快要和冯信有的一拼了。 “起来吧,坐。” 无终语气轻松,听得卞景心中的躁动也减少了不少。 方才他等在大门外,迟迟不见裕王派人来接他,他以为,多半是不行了,心中甚是着急。 还好,见到裕王殿下之后,他这心里,踏实了不少。 卞景没坐,他此番来,是有求于裕王,还是显得尊敬些好。 他没坐下来,无终却是安心的靠在椅子上。 “怎么不坐?”无终浅笑,并没有责怪的意味,“来尝尝这茶,还是前年旁人送来的,有些沉了,你可别见怪。” 卞景听了这话,微微有些尴尬,想了想,还是坐了下来,裕王殿下这几年过得也不好。 “王爷见笑了。”卞景拱手道,想接着开口,见到茶杯中浓浓的茶色,却迟疑了。 裕王这几年,的确也过得不好。 想当初,他同裕王一拍即合,有相同感受,让他颇有点知己且相见恨晚的感觉。 他不知道裕王是否也有相同感受,但在他看来,是有的。 如今,卞家落难,裕王也身处困境。 由于离娘一事,卞景已许久不离朝政,请假多日。 很多朝廷上的事情都是听卞启回来说的,他又每天都浑浑噩噩的,也没听进去太多。 其中倒是提过裕王和允家密谋造反,卞景倒是觉得这是有心之人故意为之。 要真的密谋,还能让这么多人知道? 连他这个不理朝政的人都知道的密谋,还真是密谋。 且裕王殿下没有儿女,至今未娶亲,怎么还会想着谋反的事? 现下战事正紧,任谁都不该想到是裕王殿下想要密谋啊。允家在外立着军功,也不见帮衬这裕王殿下一把,这其中关系,也说不清楚。 “上一次你同我饮茶,还是三年之前罢。”裕王品了一口老茶,有些苦涩,味道还可以。 卞景顿了一下,似乎是在回想,点了点头,“却是三年前了。” 那时裕王正是得意之时,他与离娘过得也是最为快乐的时候。 卞景思绪回想,思念离娘之情更加之深,可见到那一杯老茶。 他这到了嘴边的话,又噎在了喉咙里,说不出来。 “今日……”卞景终于是开口,却停了半晌。 裕王不说话,只是静静的坐着看着他,似乎是在等着他开口一般。 卞景看着裕王如此淡漠的神色,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今日……”卞景再开口。 “但说无妨。”似乎是看出卞景的难以启齿,裕王浅笑,似乎把他当做无话不谈的老友一般。 “唉!”卞景拉不下脸来,只差捶胸顿足一番。 “景兄弟不必如此,你我二人本就深交,只是我现下落魄……但你有什么难处,我可以帮到的,定不会推辞。” 裕王见卞景还是不敢开口,又说了几句话安慰,可是越安慰,卞景这话,越是说不出来。 “只怕……只怕王爷也帮不了我啊!”卞景低下头去,不敢抬眼看他。 裕王也是叹气,“不怕景兄笑话……如今王权专政,而我也成了一枚挡箭牌……” 卞景一顿,抬眼看向裕王。 裕王继续说道。 “景兄如此纠结,我也多半能想到什么事了。” “果真?”卞景双眼一亮。 裕王点点头,隐晦说道,“两情相悦,却被身份所阻碍,着实是一种无奈。” 卞景之心沉沉,一听这话,仿佛被激起千层浪。 “王爷果真是景之知己!” 裕王浅笑,“景兄抬举了。” 两人说到这里,皆皆是沉默,一是有心,一是真意。 “方才王爷说道,挡箭牌?” 裕王脸上显出难堪的神色,卞景也是尴尬一顿,知道问道了不该问的。 “你既然信我,来找我。我倒是也没什么藏着掖着的。”裕王这样缓解场面道。 卞景点点头,算是应和。 “王兄重拾政权,难免有些偏差,需要重振王威,就需要一个挡箭牌……而这个挡箭牌,当然便是作为臣弟的我了。”裕王真情实意的说出这番话,语气中颇有些无奈的意味。当然,这些都是假的,越王想要铲除允家是真,想要铲除裕王也是真。 没有什么挡箭牌的一说,只是无终的迷惑之策罢了。 可卞景信了。 卞景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 “我听卞大人说,景兄许久不理朝政,倒是偷了清闲。”无终转移了一个话题。 卞景惭愧的笑了笑。 “着实不敢提起。不敢提起。不敢。”卞景的样子羞涩的低下了头,连续说了三次不敢,当真是不敢。 …… 卞景从裕王府里出来了,也没提出那件事,裕王倒是提了一下,可也只是提了一下,且卞景从裕王的语气中听得出来,裕王也是有心无力,帮不了他。 难道,他与离娘,真的要如此了吗? 他忽的想起裕王说的,两情相悦,却被身份所阻碍,是一种无奈。 的确是无奈啊。 只是因为相遇太晚,却要割断这份感情吗? 不行,不可以这样!卞景不能让谢娘的悲剧再度重演,让离娘离他而去。 …… 裕王看着自己茶杯中淡淡的茶垢,开口唤道, “今年上贡的茶倒是不错,是哪家的?” “是允将军特意从西晋带过来的,说是战利品。” 允佐啊。 柳纪凉那件事,他可至今没有算这笔账。 倒不是原因不足,只是可以催使柳家的人,除了裕王自己,就只有允佐了。因此,当年玮玉山林遇险,还有后面刺杀玮玉的事,背后主使应该就是允佐无疑。 可允佐对于无终来说,是一枚杀手锏,不到轻易时刻,不能和其断绝关系。 想到这里,无终无奈的叹口气。 他与允佐的关系,甚至他与京都卫的关系,都不得不追溯到先王身上…… 他想起越国王宫之中小红门之内住着的女子——他的生母——那是一个神奇的女子…… 第一百一十三章 暂时缓冲 卞景颓废的回到府中,卞启正巧从屋里出来,将他叫了过去。 “如今你也快要成家,该有自己的府邸了,这是父亲早就定好的地方,就在临街不远,改天有空我带你去看看,没什么太大意见,选个良辰吉日就搬过去,你和沈小姐的婚事也在新房子举行。” 卞启见卞景呆呆的听着,没有丝毫表示,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卞景。”他叫道,“你有没有听为兄说话?” 卞景不情愿的抬头,开口道,“凭大哥做主就好,我没什么意见。” 说罢,别过了脸去,一副不想再谈下去的表情。 虽是模样还是拒绝,可卞启一听他说这话,心中还是欣慰了些,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说话的语气都轻松了不少。 “沈家小姐是个乖巧的,虽是淮南那边过来的,可沈家也算是世家,若不是想要留在金陵,估计还瞧不上咱们……” “大哥!”卞景打断他,“我有些累了,想先回去。” 卞启知道卞景心中还放不下那个嘉南国来的歌姬,一时之间接受不了这么些也是自然。索性就放了他,让他回去。 “那也好,早点休息。” 卞启看着卞景离开的背影,心道他这个二弟,终于要成家,人都说男人成家立业,先成家,才能立业。 卞启想到这里,不禁想到了自己的儿子,阿和……内心一阵心酸。 当初阿和为避免同允家女子允芯当今的明辉公主成亲,也为一展抱负,上了前线,熟料被允佐识破身份,借机关了起来。虎狼兵又攻破武城,将阿和关进武城牢狱之中,可武城再次被西晋夺回,一时纷乱,允佐再拿下武城之后,便没有了阿和的消息。 阿和不该是允佐秘密杀死的,杀死阿和,对于允佐来说没有什么好处。若阿和在西晋夺回武城之时侥幸逃出,那么还有生还的可能…… 卞启一直抱着这个希望,期待着那天阿和就像同三弟西上晋国一般,安然无恙的回来。 可已经过去这么多年……这个希望……真的还有希望吗? 卞启不怪江淮,即使将江淮赶出卞家,也只是为了江淮好,卞家得罪的人太多,对于江淮的出路没有好处,江淮待在卞家,是没有好的未来的。 卞启现下,还会时不时的想起北方的江淮,他过得好不好,娶没娶亲,时光匆匆独白,没有让卞启多想,就已经过了这么久。 还有三弟……自从年少轻狂之时同父亲一赌气,便是离开家族更是换了姓氏,一离开,就是十好几年,没有消息。 但三弟的心,始终是属于卞家的,卞启明确的相信这一点。 当初为扳倒允家,不惜引诱王室对允家注意,有求三弟时,他也是毫不犹豫的去了。 他至今未原谅父亲,父亲也至死,没有再见到他一眼。 卞启想到卞家的没落,更是一阵头疼。 自父亲突然去世后,卞家的光景便一落千丈,现下想想,恐怕与辉煌时刻的卞家的十分之一都不到罢。 卞启一个人坐在书房,想了很久。 卞景也是如此。 躺在床上,两眼发直。 卞家,这是怎么了? 说是家破人散也不为过。 阿和下落不明,三弟也多年没有踪迹,淮儿也被大哥赶出卞家,多年没有消息传来。 想了很多,最多的还是他与离娘。 离娘提过她的身世,因着奸人陷害家破人亡,逃亡却逃去了北燕,几经转折成为一个歌姬,又被嘉南王当做贡品送来。 卞景每每想到这里,都会想到当年的谢娘。 谢娘也是可怜的身世,后被允佐看上,才脱离苦海。 当时的允家,和卞家关系甚好,自从当年……越王上位之后,父亲突然病倒,允家……就再也看不上卞家了。 越王…… 君主之心,甚难猜测。 卞景想到裕王对他说的,越王重新执政,要选择一个挡箭牌来将权利紧握,当初,是不是卞家,就当了这挡箭牌? 卞景想不明白,索性不去想了。 现下重要的,还是大哥逼他婚娶这一事。 当初大哥三番五次的让他与离娘断开联系,他为了让大哥安心,不得已写下了决绝书,真的与离娘再也没见过一次。可卞景的心是不甘的,他总期待着,一天,有一天,总会和离娘在一起。 离娘怀着仇恨,活的很累,卞景舍不得她这么累,他想给她一个安逸的生活,她值得更好的。 她与寻常女子都不一样。 …… 苦坐在窗边的离娘,也呆呆的望着窗外。 黄昏在天边浮现,凉风微微起了。 “娘娘,天凉,进来吧。”奴婢如芳说道。 离娘的思绪飘回来,看了看如芳。 是有些凉了,离娘站起身来。 “青燕那边可有消息了?”青燕是离娘联系外面的重要也是唯一途径,这些年来,每次与卞景相见,都是青燕带路从旁协助,才能让离娘有了那么一段快乐时光,从家破人亡之中的痛苦,暂时走出来。 自从卞景的大哥知晓她与卞景的事情后,极力反对……是了,这种事情,有谁会支持?只有卞景口中说的那位知己王爷罢了。 可惜,卞景躲不过他大哥,写下了决绝书给她,她收到决绝书的那一刻,心痛欲裂都无法形容她的心情。 还好,送信来的青燕告诉离娘,分离只是暂时的,卞景正想着办法将她弄出去,连卞景的知己王爷也会帮忙。 离娘这心里不放下,每天都会问如芳几遍十几遍。如芳也有耐心,回答道, “青燕姑娘最近没来咱们这里,等到青燕姑娘来,奴婢一定第一时间就问。” 如芳不厌其烦的回答道。 “你为何不去找她?”离娘似乎耍起了小孩子脾气。 离娘现下已经不受宠,可如芳却没有一丝不悦,耐心的回答道, “娘娘不急,如芳也是没有权利去见青燕大人,若是可以,如芳一定会去的。” 离娘点点头,却是皱着眉。 青燕姑娘怕事情暴露,把她身边的宫女都换了一遍,这如芳也是青燕找来的,对她还是很好的,她很感激青燕。 第一百一十四章 此事始终 青山依依,绿水潺潺。 光头的和尚,一身便衣,游走其中。 身无袈裟颈无菩提,手无念珠心中无佛。 步履轻快,去向无处寻。 “玄之净,净之玄。通为痴,痴为通。竟是为,还是为?” 他扬声说道,不知是对青山说,还是对绿水说,亦或者,是万物。 远远看去,他与青山相存,与绿水相融,与万物共鸣。 “无量,大圆满……!” …… 这河水是从长江分支出来,穿过了姑苏城,流向远方。 江淮站在附近的一座青山之上,此地依山傍水绿树环绕,眺望远方颇有高升的心境,是个绝佳的好地方。 他心旷神怡,思绪纯净。 江淮望着玄净离开的方向,似乎觉得他是腾云驾雾般离去,不一会儿就到了天边,消失于视线之中。 “老爷……那人,是那位公子吗?为何看起来如此年轻?还剃了头发?”尔雅上前一步,将他拉回现实,打破了他的神游。 可远去的那人着实厉害,让尔雅的声音顿时消失与耳边,另江淮再次进入那种心境之中,这样的心境,怕是下辈子都不会再有了。 许久许久,尔雅也被江淮这种心境所感染,静默了一切。 许久许久,江淮终于慢慢从心境之中缓了下来。 看着小唯坟前留下的菩提念珠,虔诚一拜。 尔雅矣是恭敬无比。 两年前,成年玄净出现北城江府,挽救了他的女儿,无奈冉君疯癫,却亲手杀害了小唯……江淮悲痛欲绝,想起了玄净当时所说,小唯更适合南方,没有过多言语,便带着小唯的尸身来到这里,将她埋在这青山之中,与万物和鸣。 今天,是小唯生辰,他与尔雅前来,却是再次碰到了之前的玄净。 菩提与念珠皆放在小唯坟前,只道一句…… “大无量!” …… 夏天最后的挣扎,青山绝翠,绿水奔流。 江淮同尔雅下山归去,江淮却是想想通了一切。 “尔雅,”江淮停住脚步,说道。 “老爷?”尔雅也停下来。 “这是你的卖身契,现下该还给你了。去好好生活吧,你值得更好的。别在我身上浪费你的大好时光了。” 江淮开口,说的顺利无比,仿佛是早就预谋好的一样,让尔雅说不出话来。 “……老爷?”尔雅不可思议的看着江淮,“尔雅不愿!尔雅……” 尔雅住了口,只因看着江淮坚定不移的目光,尔雅余下的话,都说不出来。 江淮也不言其他,只是看着尔雅。 半晌,尔雅哽咽道,“尔雅知道了。” 江淮放心的点了点头。 来到姑苏的这一年多,江淮没有同任何人联系,其实也没什么人可以联系的。 唯一能联系的,也就只有冉君了。 可惜,冉君与江淮的缘分已尽…… 江淮回到住的茅屋之中,冉君的死讯便传来了。 冉君在江淮走后的半年就死了,没人知道她是怎么死的,是被隔壁的李嫂子发现的,死的时候很安详,嘴还带着笑意。 冉君的娘家,也秉承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倒是没追究这件事。也因着不知道江淮的下落,这消息,足足隔了大半年才传到江淮这里。 江淮的心痛了一下,旋即恢复了平静。 原来,放下的感觉是如此。 对于冉君,江淮问心无愧的做到了一个丈夫该做的事情,可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乎意料,出现现在的状况,也是江淮不愿意看到的。 不过既然如此……命运既然如此……江淮就该接受。 当年他同白齐一起被发配边疆,如今他成亲又便孤身,白齐早早的离开,去了南楚。 南楚? 可他的根,在东越啊。 江淮轻轻蹙眉……卞家对他的教导,就是人不能忘本。 家族有家族的荣誉,国家,亦有国家的荣誉…… 江淮定了决心,留了仅存的银两给尔雅,只身一人,独自上路。 …… 像是溺水一样难受。 且这溺水,溺了两年之久。 宋禹从黑暗之中醒来,饿,异常的饿。 他觉得现下他可以吃下一头牛。 四下一片的漆黑,让刚刚醒来的他有些头晕目眩。 终于适应了周围的黑暗,他意识到自己还在柳府的暗道之中。 他努力回想了当时发生的事情,可他现下只能感受到肚子的饥饿。 宋禹握紧了拳头,可以感受到长长的指甲掐进肉中的痛苦,这让他清醒不少。 他似乎是想起来。 柳家十三小姐发现了他床下的暗道,并和他一起下来,十三小姐还将走过的灯火熄灭,走了很久,他察觉了有人来。 可十三小姐沉浸在对暗道的推理之中,没将他的话听进去。 那人出现了,一直躲在暗处的人,他对着十三小姐下了药。 那人朝着宋禹走来时,宋禹似乎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是前几天还在十三小姐威逼下,被迫写了几个字的柳府三小姐……柳纪瑶。 可还没反应过来,宋禹也便昏了过去,再次醒来,就是现在。 宋禹想到了当初沈卿冯妍所中的假死药,可感受着自己长出来的长长的指甲,宋禹觉得,那假死药,未免让他沉睡了太久…… 宋禹摸索着起身,同样晕倒的十三小姐已经不见了。这里的地方似乎是一个岔路口…… 还记得十三小姐说过,这里暗道的结构,是按照柳家的院落格局所制。 宋禹没有着急朝前走,而是回想行走过的路线,从他的客院……十三小姐说过……这里,是主院……这里……是书房,那么回头路,就是出口。 宋禹让自己的精神保持高度集中,尽量让自己不去想肚子的饥饿。 从原来的地方出去,或许不太可能,十三小姐和他推测过,他床底下的暗道,是来试探他的,且客院的地理位置,实在值得怀疑——离外面的世界,最近。 大概坚持了将近两天,宋禹终于看到了阳光。 出口已经不在高墙之中,是一个安静的小巷子,宋禹尽量让自己接受高强度的光照射,努力适应这些许久未见的阳光。 好不容易适应了,宋禹见到自己长长的指甲,满身的灰尘,糟乱的头发……一种心酸,从心底散发出来。 他,终于出来了。 第一章 去留成疑 当年越王迁都金陵,除去政权,关于这里风景的原因,也占了大半。 金陵城内淮河流过,从西到东,淮河一带繁华无可比拟无可诉说,夜夜笙歌,是个人人称赞的娱乐繁华地带。 玄湖独秀,湖面波澜壮阔。越王更是命能工巧匠将玄湖的水引进了金陵王宫,在王宫的后花园中建造了另一个‘玄湖’。 可谓奢靡。 “小姐……小姐?” “小姐?” 玮玉朦胧中听到有人唤她,想要睁开眼睛,却是不听使唤,双眼懒懒的闭着,难以开启。 “小姐?小姐醒醒……” 小福的声音似乎越来越大,终于是让玮玉清醒了一些。 “我又睡着了?” 玮玉半睁着眼睛,问道。 “是啊,小姐最近累着了,嗜睡了些。”小福这样替玮玉解释道。 玮玉的腰有些酸,靠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睡了太久,直不起来。 小福赶忙把一个软垫塞上去,玮玉靠着,舒服了不少。 “快到金陵了,小福想着秋日有风,小姐睡醒了吹着不好,就把小姐叫起来了。” 小福试着让软垫更舒服些,玮玉点点头,似乎还是很困。 玮玉也说不出来,从淮南到金陵,这一路是一天比一天能睡,可她也没做什么,就是想睡过去,每每睡过去,就不想起来。 “小姐是个经不起折腾的呢,一路上净睡觉了。”细心的小福也看得出来,打趣道。 玮玉想起来,从无名寺到淮南的那一段路,玮玉也是常常嗜睡,且一睡下去,就昏沉无比,每每醒来都很艰难。 或许真的是小福说的原因吧,一长途跋涉什么的,就会嗜睡起来。 主仆二人这样说着,高大肃穆的金陵城便出现不远处。 玮玉也觉得不能再这样睡下去,撩起帘子向远处看了看,让凉爽的微风吹过自己,试图寻找清醒。 可金陵的风,哪里凉爽呢。 只有闷闷的空气。 玮玉向外看了看远处这座熟悉的城池,心中颇有些感叹。 无奈叹了口气,放下了帘子。 转头看去,小福也好奇的眺望着,见玮玉将帘子放下来,还有些依依不舍, “想看就看吧。”玮玉说道。 “小福第一次来,有些好奇。”小福低下头去,没有真的去掀开帘子向外看去。 玮玉没多说什么。 “玉儿!” 玮玉听到呼唤,不得不再掀开了帘子。 看着骑马的小哥,玮玉问他,“怎么了?” 本是听小福说,小哥不来的,不知怎的,在出发那天,他又来了。 小福从小窗见到小哥,表情有些微微的变化。 那天她奉命去传达谷先生的话,告诉柳重桓夫妻二人小哥可以留下来,那林氏的眼睛放的光亮快要闪瞎了小福。 小哥前来,那是最好不过。 “你看我,我可是在骑马!”小哥洋洋得意,微微抬起了下巴,一脸的炫耀。 玮玉看了看同在马背上的冯妍,一脸的不屑,再看看得意的小哥,摇了摇头。 大部队越走越近,眼看就要进城了。 “前面过了江,再有半天便能到了。”冯妍说道。“过江之前,我们在不远处的客栈休息,明天一早再出发。” “不直接过去?”小哥问道。 冯妍却是没有回答的意思。 一路风尘,是需要歇歇再去金陵,且今晚……也是冯妍的最后的机会。 小哥没得到冯妍的理由,有些不开心。 “这是不成文的规定,进了别人家门,不能沾上风尘气,要先净身,表示尊重。”玮玉最终解释道。 小哥看着玮玉,笑了笑点点头。 很快就到了冯妍说的客栈,几个小姐公子都下了车安顿下来,冯妍站在高地,看着远处的金陵城。 “又回来了。” 玮玉没有跟着他们进去客栈,来到冯妍身边,冯妍说道。 小福进去帮忙收拾,四周只有冯妍他们二人。 “是啊,又回来了。”玮玉附和道。 “准备好了吗?”玮玉补充问道。 冯妍没有看她,但是她说的她都懂。 她点点头。 “怎么?” 玮玉看得出来,她有些迟疑的神色。 “回到这里,我……”冯妍蹙眉,“我开始怀疑,我做的,是否正确。” “这里对你来说很特别吗?”玮玉随意问道。 “嗯,特别。”冯妍不假思索,似乎用尽了平生的温柔,说出了这句话,“我和哥哥小时候就在这里生活,每天一早醒来就是训练,无休止的训练……” 玮玉当然知道她说的这里不是金陵城,是其中的某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那时候只觉得,完成训练,完成训练就好了……”冯妍似乎陷入了回忆,话开始多了起来。玮玉也不说什么,做一个安安静静的倾听者。 “京都卫,永远为王室效命,绝不背叛。” 说这句话的时候,冯妍的目光变得锋利,像一把无形的刀锋,从中穿出。 玮玉却是蹙眉。 王室…… “这里,有很多秘密吧。”玮玉看着这座城池,感叹道。 冯妍也看着远远的金陵,没有反驳。 “这里的秘密,远比想象的多得多。” “京都卫,永远为王上效命……”玮玉默默道了一句。 冯妍蹙眉。 “不是吗?”玮玉收回目光,看向冯妍。 不背叛,这是京都卫的守则。 冯妍没有说话,玮玉也识趣的没再开口。 冯妍的内心,还是逃脱不了。 “你没办法背叛京都卫,没办法背叛你的主上,你的离开,只会让你更难过。”玮玉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来说,发自内心的说。 可听进冯妍的耳朵里,却是变了味道。 “你可知,我本该杀了你。”冯妍看向玮玉,目光透露这凶狠。 玮玉蹙眉。 “你若是她……便是一种威胁。”冯妍进一步解释道。 “你还是不懂。”玮玉别过脸去。 她本以为,冯妍能想到离开京都卫,离开无终,已经是看破了这一切。 可如今的谈话,却是叫玮玉改变了这个想法。 “你之所以活着,是因为我现下的任务,是保护你。” 冯妍却不以为意,依旧说道。 玮玉有些心痛,她们的关系,依旧是敌视吗? 冯夜呢,冯妍忘记了吗? 这是一种交换,没什么好提的。 第二章 重返金陵 这是一种交换,没什么好提的。 以玮玉的身份来掩护冯夜,冯妍确保玮玉的身份不会暴露。 这是一种交易。 若玮玉提出来,就真的是一种交易了。 玮玉是真的难过。 冯妍的为人,让玮玉佩服,可为何一到了京都卫,一到了她主上无终之处。为何就变样子了呢? 见到玮玉的神情,冯妍也觉自己的语气是否加重了些。 “这是京都卫的通病。”她试图解释。 “无妨,”玮玉说道。京都卫的确难做,从小被灌输一切服从的想法,冯妍能想到脱离京都卫就已经是一个很大的跨度了,“只是,你没有准备好。” 冯妍神色黯然下来,她的确没有准备好。 离开京都卫,离开裕王殿下,真的是正确的吗? “没有正确与否,只有你愿不愿意。”玮玉安慰道。 离不离开,都是冯妍的事情,玮玉没有权利抉择什么。 冯妍还是犹豫,一边是京都卫的原则,一边是与哥哥一起生活…… “哥哥怎么样了?”玮玉岔开话题,暂时不让冯妍去想去留的问题。 “偶尔会清醒,只是武功还没有恢复。”说到冯夜是时候,冯妍的眼眸都是亮的,双手更是抚摸上了那把大刀。 “他……清醒的时候,可说过什么?”玮玉问道。 冯妍看着玮玉的眼眸,知道她想问的是什么。 “我没和他说这件事。”冯妍言简意赅的回答道。 “哥哥完成训练之后便被送走,他资质甚高,被主上看重,去了他国埋伏,一走便是十几年,离开的时候将这把刀留给我。我不喜欢用刀的,太沉,可为了能用这把哥哥亲手给我的刀,我每天都很努力……”冯妍两眼含情的看着爱刀,仿佛看到了冯夜对她的期许。 “哥哥清醒的时候,会和我说他做卧底的时候……他……”冯妍语气犹豫不决,“无论多么艰苦,他都不会背叛主上。” 玮玉深知,冯妍是劝不动了。 她心里,也是想让冯妍留下来吧。不然,她早就会劝她。 “你哥哥冯夜,为京都卫,为裕王,效忠了小半辈子,现下更是武功尽失,你可还忍心让他继续冒险?” “裕王可还会重用你哥哥,你哥哥……已经是一个废人了。” “在外面潜伏多年,裕王可还会信你哥哥?” …… 这些话她都没有说,因为她,也不想让冯妍离开。 只是,离开,是冯妍的自由,玮玉不得干涉些什么。 玮玉离开了高地,她有些疲惫。 冯妍还站在那里,犹豫不决……她敢说,这是她当杀手这几年来,最为纠结的一个黄昏。 …… “主上,冯妍他们,已经到了城外客栈。” 冯信回禀道。 无终点点头,“她怎么没来?” “明日就到了。” “嗯,也不急在这一时。” “柳纪凉的师父,可查出来了?” 无终问道。 “回禀主上,查出来了,还在做最后一步确认。”冯信说道。 “说来听听。” “是蓬莱山岛的东阳子,和无名寺圆寂大师玄通有着不浅的关系。” “东阳子?”无终提起了兴趣。 无终手下有一名道人,姓曾,也是来自蓬莱山岛,当初被无终安排在了陈国魏君海手下。曾道人曾对无终说起过蓬莱山岛。 那是个佛道并存的地方,位于东海某处,无缘者是寻不到的那个地方。而蓬莱山岛的东阳子,更是全蓬莱的人,都仰仗的一位高人。 值得一提的是,无名寺的玄通大师也是来自蓬莱山岛。 柳纪凉是什么运气,竟然得到东阳子的教诲? 听曾道人说的东阳子,无终还特意派冯皓去查过此事。 传闻东阳子得到过道家老祖指点,几欲成仙,受万人敬仰。所传道义,无一不受人传颂。 可这是怪力乱神的东西,无终也只是听听罢了。 如今又提到东阳子,无终便把这些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柳纪凉师传东阳子? 有趣。 “继续查下去。”无终吩咐道,“越详细越好。” “柳纪凉?还是……” “所有。” “遵命!” …… 柳重桓把自己的儿子也送来了,无终倒是有些惊讶。 他还明确的告诉了柳重桓可以不将小哥送来,没想到柳重桓这么有觉悟,还是把小哥送来了。 无终在城门处看着,柳重桓的儿子,正坐在马背上,一脸好奇的看着这边。 随行的两辆马车,也正缓缓的向这边过来。 柳家是无终母亲的娘家,来接自己的小辈,倒也没什么越礼的。 无终穿了玄色的长袍,即使如此,在人群中也一眼便能见到他。 玮玉隔着车帘,仿佛都可以刻画出无终的样貌。 明明没有近距离的见过,可玮玉就是觉得自己可以。 “小姐,”小福将玮玉叫醒,“该下车了。” 玮玉又睡着了,原来刚才的是梦境之中。 掀开帘子的那一刻,玮玉似乎见到外面等待的无终,可掀开帘子之后,才发觉十小姐的马车是在自己前面的。 十小姐的马车挡住了玮玉的视线,根本没有玮玉想象之中的无终的模样。 “小姐,下车吧。” 小福又提醒道,疑惑小姐最近怎么总爱走神,且一走起神来,很快就能睡着。 玮玉闻声,搭上小福的手,下了马车。 抬眼看去,对上冯妍的双眼。 她,做出了选择。 冯妍也看到了她。 就是这样,计划了很久的事情,比不上记忆中的一座城池。 冯妍别开玮玉的眼神,下了马,走到玮玉身后。 玮玉暗叹口气,向前走去,同十小妹小哥他们站在一起。 “先生。” 他们一齐行礼。 无终抬手,示意他们起身,目光所及,看了看小哥,看了看十小妹,亦看了看玮玉。 玮玉低着头,也注意到了无终的目光。 “走吧。”无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一队人马,继续行路。 进入金陵城门,穿过金陵主街,路过一条条小巷,其中还有玮玉曾经走过的影子,弯弯绕绕,不隆重却也特殊无比。 在一块门匾前,停了脚步。 玮玉差点在这小小的路程上又睡着了,还是小福在马车外提醒,玮玉才勉强支撑。 抬头看去,“裕王府”三个大字,在头顶熠熠生辉。 第三章 复杂的人 玮玉这边凳子还没坐热乎,那边无终就派人来了。 “故人?” 玮玉记不得有什么故人在金陵。 “那人称来见见旧人,王爷便派小的来了。”这王府里女子少的可怜,通报的小厮清一色都是男子。 “小姐,小福陪您去。” 玮玉点点头,对那传话的小厮说道,“这就陪你走一趟。” “得嘞。”小厮让开门口,“十三小姐请。” 方才进来的时候玮玉就在想,无终会不会叫她过去,询问当年的事情。毕竟小福知道些什么,难保她不会告诉无终,以无终的谋略,猜测出来些什么并不困难。 现下真的派人来找她了,却是用了一个这么蹩脚的理由。 故人? 莫不成是无终发现了玮玉的身份,找了苏唯以前认识的人吧。 想到这里,玮玉心中不免一紧,这么久了,也不见无终有所动静,怎么一来到金陵,就立马行动起来了。 小福看出了小姐的不适,想到是小姐怕是忘记了王爷,心里难免紧张。 “小姐别怕,王爷便是谷先生,还有小福在呢。” 玮玉点点头,跟着小厮朝着无终所在的岚山院走去。 玮玉虽是多年前来过一次裕王府,可无终也只是在外堂的侧殿接见了她。对与内堂和后院,不是很了解。在柳家待着的两年,玮玉明白了古说的什么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女子出门的机会是很少。整日都在屋里闷着,闷坏了也没处可去。 玮玉都能明白每年的赏花会,为何有那么多女子齐齐盼盼了。因着那是唯一一次随意出入的机会。 这样想着,脚下的路也变得短了,不一会儿便到了院外。 “岚山院是王爷接见外人的地方,小的就送您到这儿了。”小厮弯着腰,一脸的恭敬。 玮玉点点头,“多谢领路。” “小姐客气。小的告退。” 那小厮走了,院子里立马有人出来接手他的工作,鞠躬道, “小姐,请这边走。” 玮玉轻点头,跨进了院子。 国都之中的建筑,确实与其他地方的建筑有所不同。 淮南一带已经算是繁华,各家的建筑是小家碧玉一般温婉,而国都的建筑,却是无论怎样温馨,总给人一种压迫的感觉。 裕王府是王爷府邸,王室身份尊贵,格局建筑的标准更是严格。无一不显露着身份与地位的特殊。这一切,都在无声的彰显着此座建筑主人的显赫与尊贵。 “十三小姐,王爷就在此处,容小的前去禀告。” 那人总是猫着腰,似乎是低人一等的感觉,可玮玉却从他一脸的笑意中看不出自卑的神情。 这裕王府里的人,还真是和裕王一模一样。 屋里似乎还有其他人,玮玉模糊的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那进去禀告的小厮不一会儿就出来了,让玮玉没等多久,便从屋里又走出一个人来,应该也是家仆的身份,只是穿的衣裳比前两个人要好。 “十三小姐,王爷有请。”这人有些南方的口音,应该是无终从淮南那边带过来的。 玮玉微微颔首,小福紧随其后,一副不敢抬头说话的模样。 进了屋,玮玉便一直低着头,请安的时候也是低着,无终赐坐的时候,也是低着,没抬头见无终一眼。 南方女子的温婉与贤淑,让她都学了去。 “玉儿。” 无终唤她,她也是微抬下颚,眼眸还是下垂的。 “你看看谁来了。” 无终再次说道。 无终这样发话了,玮玉便不得不抬头了,先看向一身玄衣的无终,在缓缓转头过去,看到他身边坐着的那位。 玮玉自问在柳家的这两年来,隐藏的不错,自己的情绪也能控制的很好,可见到无终身边的那一位时,依旧不自觉的瞳孔睁大,神色微怔。 玮玉连忙低下头去,用羞涩的神情来掩住面上的惊讶。 “十三小姐,别来无恙。” 一身华服的白齐坐在客座,见到玮玉后,笑道。 他怎么会在这里? 玮玉的心一下子变得很乱。 “沈大人一听说是你来了,立即从王兄身边请了命前来我府上看望你。”无终嘴角带笑意,口中说着的,是沈大人,“看来你们相处的不错。” 玮玉有些手足无措,微微看向身后的小福,见她的神情倒是不怎么惊讶,看来是早就知晓此事。 不通,不通,说不通啊。 “小姐,这是沈书童,曾在咱们府上做过书童。” 小福知道小姐这表情,就是记不得这人了,连忙低下头来,在玮玉耳边低语。 玮玉还是懵懵懂懂,不太清楚。 “还请沈大人见谅,十三生过一场病,病好了却是忘记了些事情。”玮玉起身,欠着身子说道。 “十三小姐快快请起,不必如此多礼。”白齐道,“沈某也只是听说小姐来了金陵,想着尽一尽地主之谊,没想到十三小姐就在王爷家落了脚,原来都是缘分呐!” “的确是缘分。” 无终也附和道,脸上带着一抹不知意味的笑。 白齐看了一眼无终,脸上笑意尽显露。 玮玉本是糊涂的,但看到两人这笑,心里又有了几分着落。 她本以为,在裕王府中看到多年前失踪的白齐,会是无终的人,可两个人语气之中的明争暗斗,又叫玮玉打破了这个念头。 白齐不会是裕王的人,当年第一次见到白齐,是在水灾严重的彭城,且苏唯被关囚车之时,白齐更是冒险搭救,就算无终再怎么精于算计,也算计不到这么久以后的事情。要在玮玉身边安插什么人,大可不必费周章。 至于白齐为何出现在裕王府邸,那就是白齐后面的故事了,现下,这件事倒是牵扯不到玮玉什么事情。 玮玉暗自松了一口气。 小福是个忠心的人,她定会把自己的疑虑告诉无终,无终若有所察觉,也会不断的试探玮玉。 白齐知道玮玉来了,要来看她,无终也正好借此机会一一试探。 相同这些,玮玉坐的安然了不少,不再怕什么。 可无终方才,唤白齐……沈大人? 无终是见过白齐的,且这两人还有交集。 无终为何帮助白齐隐瞒身份? 第四章 反复试探 人心难测,人心复杂。 一个人可以有一个故事,也可以有很多故事,这些故事之中又有不同的人穿插进来。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部分,这些部分穿插起来,就是一个密不可分分而不清的大网。 白齐在柳家被韩家兄弟就走之后,转身来了金陵? 那韩家是越王的人? 玮玉面色不改的品着无终方才赐的茶,一边想到。 “可还行?” 无终问道。 玮玉意识到这是在问自己,点了点头,又觉得这样回答敷衍,开口道, “淡而有香,香而不腻。” 白齐笑了。 “一年多未见,十三小姐的文采是越发的好了。”白齐夸赞道。 “沈大人说笑了,”玮玉捂面浅笑,“十三没这个本事。” “得了,你既在裕王殿下这里,我也不用担心什么,”白齐起身说道,对着无终随意一拱手,“宫里还有事,下官就不多留了。” “沈大人是忙人,本王明白。”无终放下茶盏,说道。 白齐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玮玉这边的事情还没想明白,他那边就离开了裕王府。 小福低眼看去,小姐一脸茫然的样子,就知道自家小姐可能还陷在回忆里走不出来呢。 “小姐,沈大人走了。” 小福好心提醒道。 玮玉想起来恭送白齐的时候,白齐已经离开了。 玮玉冲着小福嘿嘿一笑,白齐不比从前,是一个有品阶的官员了,玮玉见到自然要行礼。 “下去吧。” 无终说道。 “你留下。” 玮玉也要起身告退,却被无终叫住。 小福低下头去,告退了。屋子里只剩下玮玉和无终二人。 玮玉端着茶盏的手微微出汗,面上却是没有一丝异样,静静品着茶,等待着无终下一步指示。 “都忘了?” 无终开口,为自己到了一杯茶。 隔着不远的距离,玮玉却是能问道淡茶的飘香,无终倒是个会享受的人。 玮玉没有说话,一手端着杯盏,抿了一小口,怯怯的,有些不敢看无终。 “忘了倒也好。” 无终将小茶壶里的热水,淋在茶杯之上。 “方才那人,你曾经也认识。” 玮玉双手一紧,不知道他下一句话说什么。 “这人心思倒是很多,妄想通吃一番。”无终像是说着寻常的话一般,小茶壶里的水已经倒了第三次了,无终还在继续。 “就是不知道我那哥哥看不看得清。” 玮玉静静的听着,心里将他说的这些事串联起来。 “你二哥还记得吗。” 无终抬头看她。 玮玉也看着他,没什么表示。 “想起来了,小福没和你说。” 无终有些自言自语的感觉,倒是也不觉得尴尬。 玮玉却没有相同感觉,整场下来,她都不知晓无终到底在做什么。 只见他双手流畅,在小茶壶与两个小茶碗之间来回转换,泡的茶水一会浇在茶碗上,一会儿倒掉,好不容易倒进了茶杯之中,放在鼻尖闻一闻,又倒掉了。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还有无终说的这些话,玮玉也尽量将他们串联起来,可最终发现,这些都是一些小事。 他们……就像在唠嗑一般。 “可学会下棋了?”无终终于是不再摆弄他手里的茶具,面前摆着两碗飘香四溢的淡茶。 玮玉点点头,衾夫子是个全能的老师,有他在,不怕没什么不会的。 且曾经在陈国,衾夫子和陈荣有过交锋,虽或许棋艺没有陈荣高段,毕竟陈荣是一个专业的棋手,对于教书来说,衾夫子的棋艺,足够教导玮玉她们了。 “你来。” 无终起身,让玮玉跟他上去。 “你执黑子。” 他道。 玮玉点点头,一旁坐了下来,先落了一子。 曾经的苏唯,倒是没和无终下过棋,可玮玉还是小心翼翼的,不敢走错一步。 要知道,当初进入陈国魏君海的府邸之中,就有下棋这一门。她当时凭借小聪明赢得了棋局,可每个人下棋的方式都独一无二,聪慧如无终,天知道他是不是要借着这个由头来试探玮玉。 因此玮玉不得不小心应对。 “你下的倒是小心。” 十一子落,无终开口道。 玮玉浅笑,没有多说什么。 “下棋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本性,有些人棋盘上杀得痛快淋漓,但实际上,可能只是一个敢想不敢做之人。相反的是,棋盘上的小心翼翼,内心却是要痛杀千千万万次。”无终落子,说道。 玮玉低眸,拿起一枚棋子落盘。 “你不这样觉得?”无终问道。 稍稍扬起的语调,却是叫玮玉不得不正面回答他。 “十三觉得,人与棋,不能比在一起。” “说来听听。” 玮玉内心是撇嘴的,但还是开口道, “落子无情,它若被吃了,便吃了,除了输赢的偏颇。对于人来说没有丝毫损失。可人是有情,若真的死了……那便再也回不来了。” “真的……回不来了?”无终轻声重复道,深潭一般的眼盯着她,叫她说不出谎话。 “水不能逆流,人死不能复生。世道不就是这样吗?” 玮玉眨着眼睛,无辜的看着无终。 无终心累。 当年他入狱之时,外面的一切几乎与他断了联系。 眼前的平凉拿刀威胁柳重桓儿子的事情,也是无终后来才得知的。 其中玮玉让小福通知宋禹和白齐的事情,小福倒是提过,可没说内容,问了小福,小福也只是说玮玉让他们二人搭救玮玉。 可玮玉是无终从无名山带来的,怎么会认识白齐和宋禹? 无终有一个大胆的猜想。 可惜这个猜想,却屡次被现实推翻。 沈卿就是白齐,这是无终知晓的,沈卿是韩家兄弟救出来,并送往金陵来的,无终也是知晓。 白齐多半是南楚的人,连带着韩家,亦是如此。 这些无终都知道。 唯独到了玮玉这里,无终却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按无终以前的行事风格,对于白齐这种对无终有威胁的存在的人,无终早早就会将他办了。可就是因为玮玉,他迟迟不肯下手。 他总觉得,一定有某一个突破口。 不能放过每一个机会。 白齐听说了柳家的人来金陵,无终明知道是越王派他来打听情报的,可还是让他进来。 第五章 鸡毛蒜皮 不能放过每一个机会。 白齐听说了柳家的人来金陵,无终明知道是越王派他来打听情报的,可还是让他进来。 就因为小福曾说过,玮玉和白齐是旧相识,他总要抓住些证据,来证明他那个荒谬的想法。 无终闭上双眼,让这些杂七杂八的想法滚出自己的脑袋。 情感,永远是权利的绊脚石。 只是一个眨眼,玮玉见到睁开眼的无终,却是感觉到了另一个人一般。 “无用之子,可之弃。” 说罢,一子落,此片城池舍弃,白子另寻他处。 “该你了。” 无终看向玮玉。 玮玉拿起一子,思量而落。 二人便默不作声的进入棋局之中的厮杀。 玮玉落子温婉,每一步具小心翼翼,未敢大张大合,敌方城池虽未攻破,可己方也为损失半分半毫。 无终看似子子随性而落,实则步步危机,一不小心便落入其部下陷阱。 两人交锋,似就如同一人过桥,一人在桥上打洞。 打洞之人需要预判过桥之人下一步落子,而过桥之人也需判定打洞之人在何处设下了陷阱。 子落半百,玮玉手心已经冒汗,无终的棋太过凶险,她不得不拿出许多精力来防备他的偷袭。 若想反击,着实无力。 无终面上波澜不惊,内心也是微惊讶于玮玉的险中求稳。他出手向来不留痕迹,且每一步都有每一步的作用,不能出差错。对于玮玉来讲,每一步都不可走错。 一错,便是满盘皆输。 “王爷的棋艺精湛,十三服气。” 再轮到玮玉执子时,玮玉却放弃了继续下去。 只守不攻,是赢不了的。玮玉现下防备他的攻击,就已经费力了,这样下去,无论怎么下,都只有死路一条。倒不如玮玉直接摊牌算了。 无终也看出了这一点,玮玉下棋的确小心,可惜没有狠劲儿,是杀不了人的。这或许是世家养起来的弊端吧。 见玮玉停了子,无终也将白子放下。 “棋艺不错。” 他鲜少的评价。 “多谢王爷夸赞。雕虫小技罢了。”玮玉欠身。 “衾夫子倒是没断送了名号。” “你父亲可还好?”无终接着问道。 说的应该是柳重桓,玮玉点点头,“还好,多谢王爷惦念。” “本王同柳家的关系,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如今政权上紧张,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有人看着,你身为柳家的女儿,也要时刻谨记这一点。”无终说道。 “十三明白。” “你父亲没给你赐名?” “赐了。”玮玉回答道,“平凉。” “嗯。”无终满意的点了点头。 “小哥他们唤我玉儿,我这之前的名字,可是王爷不喜欢?” 玮玉变相问道,想问出他为何取名平凉。 “那是别人的名字,平凉是只属于你的。”无终解释道,也不管玮玉听没听懂。 “平凉……”玮玉默默道,心中却对无终这么敷衍的回答很不满意,什么叫别人的名字?她姓苏名唯,字玮玉。唤自己的字有何错? “小福服侍的可还好?”无终和她说起了家常。 玮玉不知道无终的用意,点了点头。 无终又问了问其他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玮玉看不出无终的目的。 晚些时候,无终还留了玮玉用膳,玮玉倒是没有什么理由拒绝,还是小福来禀,小哥无事可做来了她院子,玮玉这才免了和他一同吃,回了自己的清芳院。 玮玉还想感激感激小哥。说不上为什么,玮玉和无终在一起,总是有些被压迫的感觉。 可能是两次栽在同一人手上的挫败感,让玮玉有这种感觉罢。 “玉儿!” 还没进院儿,小哥热情的声音就响起来了。 玮玉心里一暖。 “怎么跑来这里?”玮玉跨进院中,小哥屁颠屁颠的就跑来了。 小哥身体长得慢,要知道,两年前他可是和净痴差不多的个头。净痴都长得比玮玉高了,小哥却是比玮玉矮了半头。 “我……哪里都不识得,只识得你。”小哥挠了挠头,眉头一皱。 “不是还有十妹妹?”他们年龄相仿,或许共同话题更多,孩子都需要一个玩伴。 “还说呢,我逛了一天都没找到她的住所。” 没找到?玮玉疑惑。 “来,我们进屋。”玮玉说道。 小哥重重点点头,跟着玮玉一同去了。 “最近车马劳累,吃的不舒服,今晚你盯着点儿。”玮玉对小福说道。 “好。” 玮玉同小哥前后脚进了屋,旁边留着一同前来伺候小哥的张妈伺候。 “找不到十妹妹才来找我,你哦!”玮玉打趣他,将话题引了回去。 “嘿嘿,”小哥一笑,“晌午到了就听说谷先生将你叫了过去,我就寻思去找十妹妹,可这半天都没见到人影儿,就跑到你这儿来了。” 小哥在玮玉面前留不住话,一问什么就问出来了。 “十妹妹住的倒是偏,连你都找不到。” “我连门口的侍卫都问了,也没问出来。我还以为她也被谷先生叫去了。”小哥末了加了一句。 “我一直和谷先生在一起来着。”玮玉斟了一杯茶,下午在无终那里坐的久,怕自己三急,没敢多喝那茶水。 “裕王府就这么大,十妹妹还能到哪里去。”玮玉加了一句。 “嗯……”小哥点点头,“许是我遗漏了什么。” 张妈在一旁看着,开口道。 “小哥也没走多远,怕是在没去过的地方呢。” “初来乍到,找不到路是正常的。要是待久了,这些小问题就不会出现了。”玮玉抿了一口茶。 小哥点点头,表示同意。 “明天我见到谷先生问问,他把十妹妹放在哪了。” “你着急找她?” “也不是,只是她在淮南的时候就一个人独来独往的,我是她哥哥,在外面怎么也要罩着她。”小哥说这话的时候挺起了胸脯,一副颇有气势的样子。 “你这话对了。”玮玉放下茶杯,接着道,“这里不比淮南,可不准到处瞎跑了。还去问门口的守卫?他倒是理你。” 小哥撇撇嘴。 “不过,你这哥哥倒是不错。”玮玉话锋一转,顺着他说。 “那是自然!” 第六章 柔人族长 “不过,你这哥哥倒是不错。”玮玉话锋一转,顺着他说。 “那是自然!” “时候也不早了,用了晚膳就早些回去,记住,这里不是咱们柳家了。”玮玉再次提醒道,语气加重了些。 小哥点点头。 “嘿嘿,”他傻笑,“玉儿真的越来越像我们家的人了。” 玮玉忽的蹙眉。 小哥连忙意识到自己说错了,玉儿生过病,醒来就不记得了,她一直以为自己就是柳府的十三小姐。 玮玉却不是蹙眉这件事,而是……她方才真的有那么一瞬,有一种身为姐姐的责任感在她心中。 在她的意识之中,始终认为,小哥与她,不过是因为柳重桓,因为无终,所以才有了萍水相逢的缘分,实则他们之间也只是过路之缘。小哥对她好,也是因为他意识之中的年龄相仿,且像小哥这种被母亲保护久了的,本就对比自己大的女孩子有依赖性。 可方才那一瞬间,将这些想法都打断了。 那一瞬间,她似乎就是小哥的真正的姐姐,要处处为自己的弟弟着想。 不光提醒自己处处小心,还要提醒他,保护他。 玮玉忽的意识到,以前的自己,活的有多么自私。 为自己活着……没什么不对,可为自己所想而谋事,未免目光太过狭隘。 有时候灵感就是来的这样突然,一句话,一种语气,一种忽然而来的感觉。 玮玉觉得有些好笑。 她想到了那些参悟佛性之人,也是不经意之间参悟的。 她将自己和那些人比起来,她觉得好笑。 “小姐,少爷,吃饭了。” 小福来的刚好,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小哥也觉得小福此时就是个救星,但转眼就看到了满桌的饭菜,将此事又搁在了脑后。 小福铺床的时候,玮玉随意的问道, “十妹妹不同我们住在一起?方才小哥说他没找到十妹妹。” 铺床的小福转过头来,“小姐就别多想了,这裕王府大得很,十小姐指不定在哪里呢。” “小福,”玮玉走上前来。 小福见小姐一脸的郑重其事,放下手里的活。 “怎么了?” “父亲说是为了给我们一个更好的生活环境,才让我们到金陵来的。可我怎么觉得,这金陵,并不是父亲说道更好的生活环境?”玮玉一脸愁容的看着小福,推心置腹般说道。 “小姐,”小福看着玮玉的模样,心里也难受起来,“老爷不会害你的不是?你毕竟是柳家的小姐。再说,这不才来了一天,也没发生什么事吗?” “方才……方才吃饭之前,小哥提了一句。” 玮玉试探的看向小福。 小福也看着她,“提了什么?” “他说我,越来越像他们家的人了。”玮玉说着,语气之中不禁加入的委屈的语气,让人难以分辨真假。 “这……”小福犹豫了些,“这只是一时口误,别多想了。” 玮玉点点头,脸上的愁容分毫不减。 “小姐这两天倒是不嗜睡了,许是疲惫感减缓了吧。”小福试图转移话题道。 “倒是不怎么爱睡了。”玮玉也附和道,顺着小福搀着的手臂坐下来,没再说什么。 “早些休息吧,小姐。” “好。” …… “你不觉得她是装的?” 昏黄的灯光,在深夜之中显得明亮。 “不觉得。” 即使灯光昏暗,还是可以看出两个身影之中,低的那个是玮玉身边的小福。 小福摇了摇头,继续道,“小姐的表现很自然,提到小哥说的那句话时,也没有异样。” 塌上的无终点点头,“你都如此说了,多半是没问题。” “王爷呢,今天下午,看出什么了?”小福问道。 提到这里,无终摇了摇头,“没看出什么。她表现的,和你这一年多来的记录,差不多少。” “下棋也是一样?” 小福不肯罢休。 “一样。”无终抬眼看她。 “那多半就是真的了。” 无终没说什么,眼眸里却是不屑。 多半?多半是多少? 他不需要这样不确切的回答。 “继续观察下去。”他说,语气不禁加重了些。 “还观察?我就差把她吃几粒米记下来了。”小福觉得无终多此一举,反驳道。 当初玮玉有异,是她禀告给的无终。只是怕此事之中有蹊跷,所以才禀告的,谁知道无终却抓住这一点不放,这一年多来,让小福观察玮玉的一言一行,并且都要报告给无终。 小福善于伪装,可这种无用的工作,实在没有做的必要。 “你别忘了,本王这样做,是为了谁?” 无终语气之中,似乎带着威胁。 小福也不甘示弱,冷哼一声,用玮玉从未听过的语气斥道, “柔人族全族被灭,你身为族人,又是被选择的守护者,这是你身为我族守护者该做的事!” 无终被她这么一哼,却是冷静了下来,缓缓,换了一种口气, “侄儿,这么多年不见,你倒是越发长进了。” 被他这一口‘侄儿’一叫,小福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既然叔伯认得我这个侄儿,还请看在母亲和祖母的面子上,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这些无用的东西,还是少做。” 小福还是那个小福,只是浑身散发的气势,却是前所未有。 无终面无表情。 小福说的不错,他之所以让小福记录玮玉的一言一行,完全是自己的执念……可…… 为了家族耗尽自己的一生,难道连这点要求也不可以拥有吗? 无终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亲亲侄儿,再次想到了王宫红门之中的那个女人——他的生母。 小福是无终妹妹的孩子,可他妹妹去世的早,这孩子便在他生母那里抚养。为了保护这个孩子,他用尽了一且可以用的办法。 他已经是族人选出来的一族的守护者,要为族人复兴耗尽一生,那么小福,就是统领一族的族长。 因此,小福必须得到最好的保护,所有的抛头露面,都让无终去做,所有的危险,都让无终去冒。 因为坐在他面前的小福,这个未到及笄之年的小丫头片子,是柔人族未来的希望。 此时的他,心中微微有些不甘。 第七章 清水途中 此时的他,心中微微有些不甘。 旋即这种想法又被他抹杀下去。 “还有呢。” 他面无表情道,似乎只是在等待对方将一肚子的废话吐完一般,没有不耐烦,像在随意浏览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小福咬牙,她最烦的就是无终这一点。 “余下的,叔父自己也该清楚。不必侄儿多说什么。”小福的嘴是很厉害的,毕竟是无终之母养大的,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也好。” 无终淡淡回答,既不会因为不言语而显得不尊敬,也不会因为言语,而高看她一眼。 小福不想和他嘴皮上磨工夫,自己在这件事上如此强势,也是因为无终偏离了轨道,她得拉一把他。 “叔父,不是侄儿心狠,只是一切要以民族大义为重。”小福小小年纪,说出的话却极为老成。 无终睫毛微微动了动,没说什么。 “早些休息吧,侄儿这就离开了。” …… 既然决定了方向,便不顾风雨兼程。 江淮已经下定决心,回国做一番成就,不为其他,只为自己心中之志。 鸿鹄有飞天之志,人亦该有志。 农耕养家一事不是江淮所求,唯有运筹帷幄,才是江淮心之所向。 离开姑苏后,江淮便一路向北,目标金陵。 “店家,一壶茶。” 路上有个临时搭建的茶棚,应该是为过路人专门设置的,江淮走的有些口渴,便坐了下来。 秋日日头正高,又是晌午时候,小憩一下亦是不错。 “客官,茶来了。” “店家,你这只卖茶水?”江淮带的干粮已经吃尽,需要再买一些了。 “嘿嘿,小本生意,就混口饭吃。”店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接着道,“这里离广陵城不远,客官要是吃饭,可以去哪。” “多谢店家。” 江淮点点头。 他去的地方倒是不少,这一带也来过一两次,还是当初外出求学归家时路过的,也没多大印象,靠着记忆摸索和逢人问路,才来到这里。 听店家这样说,倒是知晓了自己今晚不用露宿荒野了。 这几晚上,每每住在荒山之时,他都不自觉的想起幼时第一次走出大山,被关在马车上的时候;想起从军营逃窜而出在彭城之外遇到……苏唯。 或许是幼时的记忆太过深刻,苏唯在江淮心中,总是有着不可磨灭的记忆。 她是山里的娃娃,却有着自己的名字,年仅七岁,却会写字。 她还为自己取了名字。 江水的江,淮河的淮。 在彭城之外的山洞中,他未以真面目见她,是他这一生的遗憾。 有时他也会想,此苏唯,或许不是彼苏唯。 可越想,越觉得,这是一种自我欺骗。 那个住在山洞躲避追杀的小叫花子,那就是他心中的苏唯。 她睿智多谋,临危不乱。 就像小时候在马车里一般。 小时候的刺激,多半会影响一生。 江淮有此时的鸿鹄之志,多半也是受到苏唯的影响。 后遇到恩人卞启,让他有学可求。 他才有机会逐步完善自己,而支撑这些的,具来自幼时见到的苏唯。 那种众星捧月的感觉,江淮不会说谎,他的确享受。 可如何被众星捧月,却是江淮从苏唯身上学到的——那便是提高自己能力,有权利让别人仰视自己。 幼时只因苏唯的一个名字,便让所以孩童一齐围着她。 如今,江淮有名有姓,若想做到众人之上,便只有一种——有权。 唯有权,才可以一呼百应,受尽万人拥戴。 此时正是战乱,是江淮一展身手的大好时机。 若不是遇到冉君,让他有了归隐山林的想法,或许他现下已经做出了什么成就罢。 但这也并不是怪罪。 冉君给他的,是苏唯不曾给的。是别人不曾给的。 那是男人的温柔如水与决绝。 冉君给他的,一段平静心安的小生活,忙碌却充实,辛苦却滋润。那是一段不可忘记的生活,让他的心安逸下来,归于平静。 只是……想曾经说过的一样,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人意料。 冉君的疯魔,是江淮不曾想过的。可太过可恨又可怜的,是发了疯的冉君却杀死了他的孩子,他们的孩子。 他能怪她吗? 他不怪。 要怪只能怪自己没有给冉君一个安心的环境,是他让冉君太过缺乏安全感了。 因此,她才会生下一个病儿之后无法接受。 江淮要怪,只会怪自己。 可事已至此,怪罪又有什么作用,只会让自己的心情变得糟糕。 在姑苏沉淀的这一年多来,江淮无数次想要离开这里,去做一番大事。 可每次下定决心,却不敢踏出第一步。 玄净的出现,给了他这份勇气。 世上的缘分是无法言喻的,即使玄净没有说一句话,可却让堵在巷子里出不来的江淮,心境豁然开朗。 踏出了这第一步。 无论前方道阻且艰,他亦义无反顾。 心里这样想着,似乎正午的日头都小了不少。 “哎!说你呢,让开。” 江淮回过神来,察觉身后有人跟他数话。 转身一看,是个混混打扮的少年郎。 目光凶狠,却掩盖不住他骨子里的年幼。 “喂!大叔,说你呢,还不让开!” 那小混混见江淮没有什么动作,冲他呵斥道。 江淮看了看其他的桌子已经满员了,自己又是一个外地来的人,书生模样,倒是容易被人轻视。 可江淮不是三岁小孩子了,不会被这小混混的架势吓到。 “你可以坐下来。”江淮对他说道。 小混混见自己多番吼他,他都不肯起来,觉得有失颜面。 让他起来,必须的。 “不行!大爷我就要自己占一个地方!” 小混混说的话倒是老成,可眼底的尴尬还是让江淮注意到了。 不错,孺子可教,只要人还知道脸面,就不用担心他会变坏。 “我是说,我可以请你喝一杯茶。”江淮换了一种说法。 小混混看看周围人的眼色,没有开口,食指扫了一下鼻子。摇摇晃晃的坐了下来。 江淮满意的看了一眼这个小混混,对着店家来了一句。 “老板,添一只杯子。” 第八章 见到小妹 小混混见自己多番吼他,他都不肯起来,觉得有失颜面。 让他起来,必须的。 “不行!大爷我就要自己占一个地方!” 小混混说的话倒是老成,可眼底的尴尬还是让江淮注意到了。 不错,孺子可教,只要人还知道脸面,就不用担心他会变坏。 “我是说,我可以请你喝一杯茶。”江淮换了一种说法。 小混混看看周围人的眼色,没有开口,食指扫了一下鼻子。摇摇晃晃的坐了下来。 江淮满意的看了一眼这个小混混,对着店家来了一句。 “老板,添一只杯子。” 小混混瞥眼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许是年纪的缘故,也或许是年轻的心高气傲,一种降服感在江淮心中升起。 这少年只是暂时的误入歧途,若是教他重新做人,对于社会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但毕竟是萍水相逢,江淮还是没有开口。 “喂!大叔,我说,你很有钱吗?”小混混美滋滋儿的喝着免费的茶水,吊儿郎当的看着江淮。 江淮摇了摇头,开口道,“经费不足。” “那,那我说,你干嘛还请我喝茶?是不是脑子有病?”小混混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即使喝着别人家的嘴上也不饶人。 江淮却以笑以对。 “不是。” 小混混顿时觉得没了兴趣,和这人聊天聊不下去! “有缘自会再见。” 江淮道,说罢,起身离开了,朝着茶铺老板说的方向,向广陵走去。 小混混瞥了一眼他离开的方向,美滋滋儿的喝着解渴的茶水,嘴里念叨一句, “谁和你有缘!” …… 快要入冬的时候,衾夫子他们那些人也搬过来了,连带着还有当初韩家推荐过来的卫夫子一行人。 入住的地方,当然还是裕王府。 作为学生晚辈,玮玉等人自然是要出去迎接,玮玉倒是见到了许久不见的十小妹。 玮玉对她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十小妹眼圈黑黑的,似乎没有休息好。 小哥是个爱热闹的,见到十小妹,热情的迎了上去。 “嗨!你去哪里了,我都见不到你。” “就在那儿住着啊,还去哪儿。”十小妹性子没变,说话直来直去的。 小哥撇撇嘴,“住的这么隐蔽,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呢。” “哼,有什么事情?”十小妹两只小手掐腰,回击道。 小福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十小妹两人才注意接近来的马车。 “夫子。” 玮玉欠身行礼。 “夫子。”十小妹二人也同样行礼道。 “好啊,都起来吧。”衾夫子为首,一行夫子们都陆续进了府。 平日清净的裕王府,今日倒是拥挤起来。 可这里的安静,并没有因为人数的增多而变得热闹。 似乎连空气中都有王权的压迫,让人说起话来,不得不小声,怕被别人听去。 “十妹妹,好妹妹,你说你最近到底去了哪里?快告诉哥哥吧。”人一散了,小哥就追着十小妹而去,百般追问道。 十小妹噘着嘴看他,一副我不会告诉你的样子。 旁边经过的玮玉,倒是注意了他们,看这十小妹的模样,便知道她是有事瞒着,没说出来。 “玉儿!你快来!”小哥见到玮玉,一嗓子喊过来,“你说这几天是不是没见到十妹妹?到处找了我都没找到,她还说她就住在附近。” 玮玉既然被叫住了,就不可能不理这件事。停下脚步,看了看小哥,又将目光落在十小妹身上。 “最近倒是没见到你。”玮玉说了这么一句。 小福站在玮玉身后,没说什么。 “就是没出门,人生地不熟的。也不敢。”最后那句是后加的,十小妹低着头,没敢看玮玉的眼睛。 十小妹这个表情太过明显,玮玉不想怀疑都不得不怀疑了。 身后的小福见到如此,叹了口气,背对着玮玉的眼眸之中,多了一分嫌弃的神色。 这样的人,也配当她的替身? “不还是有我和小哥吗?多出来走走,不用害怕。”玮玉轻声安慰道,叫她不用多虑。 十小妹点点头,没多说什么。小哥一脸奇怪的看着十小妹,也没再开口问她。 回去的路上,小哥倒是将疑惑的事情同她讲了。 “十妹妹一定有事瞒着!”小哥笃定的说道。 玮玉见他一脸的自信便问道,“这话怎么说?” “十妹妹自小就说一不二,有什么叫就说什么,对我母亲都是如此,向来都不肯说谎的。”小哥分析道,说道头头是道。 玮玉看着他说,也不作应。 “今日十妹妹却怯怯懦懦的,一看就是有事瞒着,不肯开口,又不会撒谎。”小哥继续说道,越说越顺。 玮玉没做什么评价,但是她也是这样想的。 她与十小妹接触不多,唯一的接触就是十小妹刚刚来和她一起上课的时候,十小妹竟提出在她房间一同入住的要求。 当时把玮玉吓了一跳,还以为她要住多久。 她倒是没住多久,除了吃喝上学同玮玉一起,其他倒也没什么特殊的。 对于无终一直隐瞒的人,玮玉也曾猜测过是她,还征求过净痴的意见。 净痴那个人却是什么都不肯说,玮玉只得自顾自的去分析。可到头来也没什么结论。 “玉儿!你怎么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 小哥见到玮玉的神游,蹙眉噘嘴的看着她。 “没有,十妹妹,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吧。”玮玉模棱两可的敷衍道。 “什么难言之隐嘛,她还是个小屁孩儿。”小哥不太认可玮玉这个理由。 “那……你的意思是,有人指示?”玮玉顺着他说的话问道。 小哥像是被提醒一般,两手一拍,“对啊!玉儿!我怎么没想到?” 玮玉对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哥连忙捂住了嘴巴。 “她一定是被指使的!”小哥低声对玮玉说道。 身后的小福却是听到一清二楚,深深觉得自己把小哥弄来是对的,那个十小妹,根本不够格。 只有小哥这样的善于分析的人,才可以接手这么重的任务。 小福想到这里,又看了看玮玉。 这小姐,倒是比以前长进了不少。 第九章 预谋渐起 不过小福是不肯选择玮玉的。 无终对于玮玉的态度飘忽不定,一会儿让她看紧了她,一会儿叫她给她一个自由的成长空间。 总之,这无终,是越来越不听话了。 且这玮玉,也不是个心思通透的人,不然就不会出现之前威胁小哥那一幕了——把自己逼到绝境,到真有她的。 若有机会,小福还是要和祖母说一说。 玮玉用余光瞥了瞥小福,来了金陵后,小福倒是不怎么在玮玉面前晃悠了。 “好了,你我也别瞎猜测了,总归不是随意能左右的事情。”玮玉提了一句,算是打断了小哥的臆想。 小哥也意识到这样随意猜测不甚妥当,随即住了嘴。 …… “裕王最近,和淮南柳家走的很近啊。” 越王合上折子,眉头不禁蹙起。 “那淮南的柳家家主柳重桓是阖家木材的掌柜,原配夫人也是淮南林家的大小姐。王上,裕王的母妃,也是林家的。”白齐俯首,提醒道。 “寡人倒是记得。” 白齐微微低头,话语适可而止。 “裕王的母妃,当年父王仙去后自愿入住冷宫,多年来无人问津,别说是寡人了,连裕王他自己,都没踏入那红门一次。”越王口口到来,想着自己的确是忽略了裕王母家这边的势力。 当年彭城水患一事,也同样牵连到了阖家木材,当时裕王精心策划,即使苏唯查到了阖家木材的事情,越王也拿裕王没有办法,才让裕王在这件事上钻了空子。 “王上真的确定裕王和红门里没有联系?”白齐拱手,语气之中充满怀疑。 帝王三分疑。 越王当然不会肯定。 “景妃避世多年,与外界没有联系,即使裕王和其有联系,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王上可听说,南楚最近的动作?”白齐不答反问。 听到有关敌国的事,越王来了兴趣。 “这消息在咱们越国还没传开,可在南楚,却是大部分官僚知道的消息。”白齐欲扬先抑,接着道,“裕王殿下,有一私生子。” “哦?”越王不禁惊了一惊。 无终连妻妾都未曾娶过,难道都有孩子了? “你接着说。” “剩余的事情,臣也不清楚了。只说这孩子被养在淮南柳家,是男是女都还不确定。” 白齐的黑眼珠一动不动的,将早就准备好的话道来,只是语气没了之前的确定,叫越王相信,又不相信。 “南楚打听此事是为何?” 提及此处,白齐不得不小心行事了。 越王也看出白齐的犹豫,开口道,“沈卿,你尽管开口。” 白齐轻蹙眉,仍旧开口说道,“南楚有言,传王上并非先王钦点帝主……” “什么!”越王猛然一手拍案惊起,白齐久久不敢言,越王震惊半晌,才继续道,“说下去!” 白齐却没了之前那股劲,握紧了拳头,半晌不敢说话。 “说。” 越王冷静下来,收敛了自己的气势,却更像个蓄势待发的猛兽,随时准备奋力反击一般。 帝王之威难抗。 “越国之京都卫,受君主之命,是百年来不变的传统……一开始还好,裕王指使京都卫,南楚那边还以为是奉命行事,可时间长了……加之裕王对于那个私生子的保护,就引起了南楚的怀疑……” “目的呢!他们的目的呢!”越王干笑两声,觉得甚是讽刺。 “不光如此!还有允佐,越国第一大将,他也授命于裕王,这更让南楚确定了那一猜测……”白齐不忘记火上浇油,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都说了。 “哼!可笑!”越王拳头青筋暴起,他却没有丝毫察觉,脑海里全部都是白齐所说的话,越想越乱,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只能反复说着,“可笑!真是可笑!” “王上……”白齐抬眼看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的越王。 越王只觉得晕眩,重力无法控制,前后倒去,差点向前倾侧,还好最终“嘭”的一声坐在了龙椅之上。 “下……下去……”越王有气无力,颤颤抬起手,挥了挥。 “臣告退。” 白齐缓缓退了下去。 他本可以不说话的,人心烦的时候就像静静的,可他就是要扰乱他的心神,虽是语气轻轻的,但还是达到了目的。 越王今日,再没有多余的力气起身了。右手始终扶着额头,坐在龙椅上,半天无法动弹一下。 他在东越帝王当得不自在,外面更是传言他并非真命储君? 脑海里有两个声音不断徘徊,让越王难以抉择。 沈卿说了,这个消息只在南楚的官僚之中流传,东越并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这样一来,这个消息,可以说是南楚为了祸乱人心故意放出来。 但另一个声音告诉越王,南楚传来的这些消息,并非造假。 当初,为保苏唯一命,裕王就已经暴露的他掌管一半的京都卫。 京都卫向来都只为帝王服务,每一代君主只有在登基大典之后才彻底掌控京都卫,此之前,除了帝王,没有人知道京都卫有多少人,总部又在哪里。 如不是裕王亲自说出,越王根本不知道自己所拥有的只是一半的京都卫。 这一点也就罢了,还有沈卿口中所说的裕王的私生子。 之前那个挣扎的声音,告诉越王。 私生子一事,也是裕王为了迷惑人心,故意放出来,顺了南楚的意,更顺了裕王的意。 可是……残忍的声音不禁提醒越王。 裕王无妻无子,任谁谋反裕王都不会谋反,这是众所周知所有人都认定的事情。 可是,裕王和允家的统一战线,全体倾倒的朝野,让越王心慌了。 他害怕了…… 传言若不是传言,他若真的不是先王钦点的帝王……那…… “传……传……”越王想开口传唤,德安更是闻声上前,怕错漏了越王所说的半个字眼,可越王张口半晌,也没再多说出一个字来。 德安是个心灵剔透的,越王不是说不出来,是根本无人可用! 可他一个太监奴才,看到剔透又有什么用,既不能为主子出谋划策,也不能上阵杀敌…… 除了直直的杵在这里,等候王上想出办法来,他别无他法。 第十章 是福是祸 “德安……寡人,无人可用!” 德安全身一颤,对上越王几欲睁裂的双眼,又慌忙之中躲开。 只那一眼,眼中无尽奈何悉数显露。 “噗通!” 德安跪了下来。 “王上,你仍旧是吾越的王上阿!”德安能坐上现在的位置不是机缘巧合,当初越王也是看重了这个人的才能,才将他提携上来。 听到这话,越王因绝望而困惑的双眼暗暗的亮了一瞬。 宫殿之内,寂静无声。 …… “裴青!” “到!” “王旭!” “到!” …… “过来拿你们的物资。”副将首领的两撇小胡子,似乎也因为干燥的天气打蔫了,没有以前的意气风发。 裴青拿了军需物品后,到另一边站好。 他旁边的,是最近战功赫赫荣升副将的北王二子姒恒。原本是没有交集的两个人,却因中央来信,让他盯紧了这个姒恒,裴青这才不得不开始观察他。 他佩服他是一条好汉,放着大好的世子不做,来到前线吃苦。奈何道不同,无法与之为谋。 裴青当年是陈国中郎将,等级不低,因此参军后一路顺风顺水成了一方副将,和姒恒也算是平起平坐,不过不同的是,姒恒是凭借自己真本事做到现在这个位置的——可这也不能否认裴青的能力,毕竟他曾是最年轻的中郎将。 被人盯上的姒恒,却神游四方,心思不在。 几天前家中来信,得知越王在朝中孤立无援,全都需要仰仗姒家一方,姒恒为国之心天地可鉴,但所有人期盼的压力全都在他身上,他亦感觉困难重重。 姒恒之父姒姜,本是逍遥北王,不参与朝廷政治,奈何王上有命,不得不从。可这一从,就是姒恒的责任。 在军营之中得到一方势力,那是相当困难之事,尤其是现在他小有成就,一定被允家盯上了,想要再进一步,着实困难。 允家是大家,谁不想巴结?姒家一旦起来,冒出了火焰,允家一定是不允许姒家来虎口夺食的,那么其他那些巴结允家的,更会在此时表表忠心,姒恒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想到这里,一种无形的压力就出现姒恒心间,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永之兄似乎有心事?” 裴青见到他紧握的双手渐渐松开,姒恒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这个裴青,一身正义之气,但姒家现在,同那朝中王上一样,同样是孤立无援,被各方势力紧盯着,尤其是武将大家允佐,裴青……或许也是众多势力的其中之一。 姒恒不得大意。 他的警惕性很高,裴青想到。但这并不会成为阻止裴青继续下去的绊脚石。 “晋国最近有一个军师,很是出名,不知永之兄听过没有?”解散之后裴青说道。 姒恒看向他。 一看此神情,裴青就知晓他不晓得。 也不废话,开口说道。 “此人名唤陈阳,曾任边境凉城一战军师之职,那场战役,咱们败了。陈阳的名声,也就传开了。”裴青说道。 现下姒恒身份已经暴露,想要再立军功何其困难,只有最难最危险最难得到的战绩,他才有机会夺一夺。 允佐的虎狼军自开战以来少有败绩,这陈阳的出现,无疑是虎狼军战功上的一抹黑点,击败他,战功自然得到。 裴青,这是再给他机会。 只不过,这是机会,还是有陷阱……这就要姒恒自己判断了。 “陈阳……”姒恒默默道。 …… 衾夫子卫夫子他们已经来了裕王府,小哥他们的课程也就继续,十小妹也照常来上课,只是神情恍惚,永远都在走神的样子。 虽着卫夫子当时是被韩家推荐上来的人,但为了不打草惊蛇,裕王还是留他下来,看看韩家那边有什么动作,毕竟这个卫夫子至今没有出现什么破绽,就是一个实打实的武夫。 玮玉已经及笄,是个成年人了,上课什么的,她倒是不怎么参与,裕王为她找来了女工很好的嬷嬷,让她为以后打算。 不用去上课,也就不用出门,整天对着针线摆弄摆弄,日子也就过去了。 可如此闲待着下去,不是玮玉的作风。 “王爷,十三娘求见。” 玮玉已经成年,书童称呼她十三娘以表尊敬。 “见。”无终对于她的到来倒是没有表现的很惊讶。 无终抬眼就能见到,玮玉是一个人来的,小福没跟在身后。 “王爷。” 玮玉欠身行礼。 “坐。” 无终随意一指。 玮玉也不含糊,不能让自己累着,就坐了下来说话。 “找本王何事?” “自前年别后,玉儿许久未和王爷单独相处过了。” 这小姑娘和两年前见到的她,有些不同。无终想到。那柳家的确厉害,还能让人变了性子。 无终没说什么,玮玉也不以为然,自顾自的开口道, “王爷可还记得,当年在无名寺,玉儿说的有缘人?” “记得。”当年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这小丫头才跟着他的,后来他心中一软,想许她一个正常的生活环境。奈何事实无料。 “‘缘’字一解,玉儿也不甚明白,只知道,缘分该到的时候,自然就到了。王爷你说,玉儿说的对不对?”玮玉缓缓说道,让人摸不着头脑。 无终不说什么,但是看向玮玉的眼神,已经告诉了玮玉让她继续说下去。 “王爷将我放在淮南,如今又接回来……玉儿知道,这都有王爷这么做的理由。”玮玉说到这里停了停,想看看无终的反应,奈何无终千年古树一动不动,她只得继续道,“如若时机成熟,王爷为何不直接告诉玉儿,玉儿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也好让玉儿心里有个底,不至于整日这样悬着,累得很。” “你觉得本王有何意图?”裕王反问道。 玮玉在心里撇撇嘴,她要是知道,还问他做什么? 今日玮玉问的,的确是困扰玮玉的。柳家,那是一个看似轻松却十分压抑的地方,还有她身边的小福,一个看起来活泼开朗的天真少女,实际上却像那官场里的老油条,滑的很。 无终将自己放在那里,除了保护他要保护的那个人之外,定有其他的理由 第十一章 坦诚不成 “玉儿愚钝。” 即使无终没有其他理由,如若得知他的目的也不错。玮玉想到。 “你觉得如此,便能套我的话了?”无终似乎不屑与她玩文字游戏,开口便道破她的小心思。 “深闺之中消息闭塞,一切都是玉儿自己遐想,说不出口的。” 即使被戳破,玮玉并不觉得尴尬,淡淡的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坐在那里,语气之中也听不出喜怒,只是声音轻轻的,不仔细去听,都担心听不准什么。 “无妨。” 他语气上扬,让玮玉没有逃避的理由。 语罢,玮玉站起身来,对着无终跪了下去。 “玉儿有罪。” 她一语惊人,接下来的话,又叫人觉得方才那四个字说的有些道理。 “初入柳家之际,玉儿野性未除,做了辜负王爷之事。”玮玉低着头,叫无终看不清她的双眼——无终原本也未打算去看。 自然,玮玉指的是威胁小哥一事。这事不再提出来,二人也都心知肚明。 无终没有开口,等着玮玉继续说下去,看看她到底要说出什么花来。 玮玉依旧跪着,头低下去,似乎无终不开口,她便不打算起来。 她继续道, “玉儿此法,是事出有因,还请王爷原谅玉儿。” 玮玉拜了下去,整个面部紧挨着在地面。 “你来王府已有数月余,今日倒是想起来赔罪了?” 无终没有温度的声音响起,却浸染不了玮玉的心间。 “玉儿愚钝,更是生了一场大病,醒来后记不得什么,直至今日记得起此事,因此不敢再耽搁的便来请罪了。”玮玉的身子压的更低了,无终瞧她一眼,又将目光挪开了。 “说下去。” 他道。 “玉儿奉玄通大师之命,追寻自己的有缘人。却被王爷无缘无故丢弃在柳家,王爷……虽是说允诺玉儿一个正常的生活环境,可玉儿愚钝,总不得王爷用心良苦。加之山林遇害一事,更叫玉儿……心寒。” 玮玉匍匐的身体微微颤抖,仿佛在回忆一些可怕的事情。 无终蹙眉,这女子的性子,真的变化的这么大? 好在玮玉一直跪拜着,看不见无终的表情,无终的眉头可以一直紧蹙着。 “你这病,算是彻底好了?” 他语气之中有些嘲讽的意味。 失忆?他自是不信的,不过今日玮玉性情大变,与以往无终对她的认知大不相同。他差点就信了。 “小小伎俩,不自信能骗得过王爷。”玮玉没有任何反抗,直接就承认了。 无终也很惊讶,按照报上来的情况,这平凉早在两年前大病之后性子就变了,可全柳家的人,包括小福在内,都没有发现她的马脚。 可如今到了无终面前,玮玉怎么一下子就承认了呢。 若是小福在此,也同样会惊讶。她所认为的不堪一击的小姐,即使性子变了,也没有资格取代十小妹成为她的替代者的人,此时正入了无终的眼。 跪在台下的玮玉,却不是这样想。 地板上即使放了地毯,还是冰冷坚硬,跪的她膝盖都痛了。 冬日风寒,她想早点结束这样的痛苦。 人就是这样,从现在看过去的自己,总觉得自己当年太蠢。 玮玉也不例外。 行刺小哥一事她不后悔,后悔的就是轻信了无终会放过她。 却不曾想无终会在她身边安插一个小福这样高深莫测的人,让玮玉完全失去了戒心,才会叫玮玉不得不潜伏两年,收敛了原本的性子,以另一副面孔示人。 其他的事情都有解释,唯独玮玉认识宋禹白齐一事,玮玉如何解释都没有办法。 失忆一事,像柳重桓他们,玮玉倒是可以自信骗过,可对于在他手上败了两次的无终,玮玉始终心有悸然。 不能去赌,唯有坦诚。 可……怎么一个坦诚之法,是玮玉值得思考的事情。 …… 让越王提起神来的,是王后有喜一事。 这消息因着王后身边的采温在,是怎么也瞒不住的,三位太医晌午之前确诊,晌午之后整个王宫便传开了。 王后有喜,是一等一的大事。 有些讽刺的,便是第一个接到消息的不是孩子他爹越王,而是王宫之外的裕王无终。 彼时玮玉正跪拜在无终面前,准备继续说原就是想好了的话,冯信独特的传信方式传来,无终便不知如何起身的一把拉起了玮玉,在她耳边道了一句, “起来。” 使出突然,玮玉没有准备的被他拉了起来,接着便听到很是奇怪的一声,门外便有一人影落地。 冯信进来了。 从他的穿着上来看,并不难认出这是京都卫之一。玮玉收回自己的余光,乖乖的站在一旁。 冯信看了一眼玮玉,但见主上并未说什么,那意思已经很明了了,不必避讳,于是他开口道, “王后有喜了。” 低着头的玮玉目光所及正好看到裕王端在胸前的右手拳头一紧。 王后有喜? 无终摆了摆手,吩咐道,“下去吧。” 玮玉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自己本来是套话的,现下却是听到了别的消息,那自己原本要说的话,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无终倒是给了她一个台阶,他道,“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不用多想。” 玮玉心里空落落的。 就像准备了一堆东西后,拿来他面前,还没打开盒子,他就猜测到了里面的东西,少了那份惊喜,盒子里面的东西也随着惊喜的消失而消失了。 “喏。” 她道。 无终本是想听听她是如何编造故事的,可王后有孕一事,让他时间紧迫了起来。 王后姒菲,是北王姒姜之女,她若得势,越王就又有了可乘之机。 青燕采温全都在王宫之中,王后身边,怎么还会有喜? 事有蹊跷,无终想到。 另一边,越国的王宫,得到消息的越王,似乎打了鸡血一般,貂裘都没来得及穿便带着人去了凤栖宫。 “菲儿。” 他唤道。 姒菲听闻了,正打算从塌上起来,越王五步并三步的上前温柔的按下她。 “坐着。” 他略带霸气的语气,仍旧难以让人反抗。 姒菲却没有被宠溺的高兴,脸上反而隐隐担忧的模样。 第十二章 孤立无援 “小姐去了哪里?” 玮玉前脚刚踏进安月阁,小福便上前问了起来。 “你方才去了哪里?”玮玉看她一眼,反问道。 一种烦躁感从小福心底升了起来。 “回小姐的话,小福做了些糕点,给小哥和十小姐他们送去。”小福面色不改的欠身,对玮玉说道。 玮玉进了院子,没再说什么。 小福侧眼,跟了进去。 关上了屋门,玮玉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她看着小福,仿佛有些无助,小福是她唯一的依靠一般。 “这里不比柳家,日后你也不可太随意。懂吗?” 小福回过神来,原来方才那一出,不是摆架子给她看,是做戏给别人。 小福诺诺的点点头,“小福记住了。” 不知是不是玮玉故意的,像是忘记了回答小福的问题,好心提醒过小福后,便差遣了她出去。小福倒也不是不死心的,可好奇心趋势,还是问了一句, “那小姐方才去哪里了?” 玮玉看她一眼,眼神之中明明什么都没有,可小福就是看到了小姐眼底的怀疑。不过玮玉这次没有避开这个问题,说道, “给房婆婆送了昨日的刺绣,又去王爷那里请了安。” “请安?”小福没忍住。 玮玉只点点头,闭上了双目,一手轻轻扶额,有些疲惫的样子。 小福也觉得自己有些问多了,便不再开口,左不过,去问无终也是一样的。 今日去了小哥那里,衾夫子还夸赞他心思敏捷,必有大志。想到这里,小福还是满意的。再想到自家这位小姐…… 小福一开始以为这也是一枚替身,直到亲自过问了无终,说这女子另有他用,才确定了下来。 这小姐空有一个好脑袋,却缺少缜密的心思,做事莽撞,若真的让她来做了替身,过不了多久就会因为太蠢而被人识破。 现下无终对于这个女子的心思,更是值得小福怀疑。做大事者,不拘小节,更不能以情感拖沓。 小福现下是没有发现别的苗头,若叫她发现了,可就不是无终自己能决定的事情了。毕竟,小红门之内,还有一位老主人呢。 …… 青燕现下忙碌了起来。 原本若是后宫某个妃嫔有身孕了,叫个太医来就好了,只是现下青燕这个医术堪比太医的女医在,就没那些男太医什么事情了。 可这青燕毕竟是允家的人,越王怎么会放心她单独来看。叫了徐太医为主她为辅来给王后养胎,这才算是放心。 “菲儿,怎么闷闷不乐的?” 越王看出了王后的不对劲,关心道。 姒菲欲言又止,不知道此话当不当讲。 “菲儿尽管说,有什么要求,只要寡人可以做到的,都不含糊。”越王的心情好不容易提起一点儿来,姒菲也感受到了。 但恰恰是如此,才更叫姒菲难以开口。 “王上……”姒菲还在犹豫,看了看四周的宫娥太监。 越王让他们下去,只留下德安在一旁。 “王上,”姒菲这才敢开口,“臣妾……臣妾没有怀孕。” …… 宫墙隐蔽处的小红门的门轴,并没有因为最近常常开关而变得滑润,再次开启,依旧有“嘎吱嘎吱”的声音。 冬日的暖阳,并没有温暖这个荒僻的宫殿一角,这里阴冷无比,可生活在这里的女子,却轻松得意,仿佛天下尽在她之掌握一般。 那黑丝之中的银发,暴露了岁月并没有遗忘她这一事实,只是她皮肤不错,如果不开口或者不像现在一般露出诡异的笑容,就不会有那些褶皱沟壑。 她的笑没有声音,可看在采温眼里,耳边却仿佛有无止境的疯笑的声音。 她笑了很久。 停下来的时候,沟壑的纹路还没有消散。 但这些都没办法阻止她的美貌——至少可以看出年轻时候的风韵。 “这回,她不怀,也得怀了。” 她不怎么发声的喉咙,有些沙哑,可这掩饰不住她声音里的喜悦。 “王爷那边,还没得到消息。”采温提醒道。 景妃空洞的眼眸看向采温,让采温背后一凉。 “呵,”她冷哼一声,“告诉他一下也好,不然他那个脑袋,是想不出来的。” “喏。” 采温退了下去。王后那边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传唤,她不能待着太久。 …… “王上,臣妾,没有怀孕。”姒菲见越王久久没有开口,便又重复了一遍。 越王不是没有听清,而是不想接受这个事实。 “太医,太医不是说?”越王想找话语来反驳,可见到姒菲一脸的确定的模样,他就知道,姒菲说的,都是真的。 “就诊的是徐太医,青燕女医也确定过了,他们两个人的话都一样。可,臣妾……臣妾葵水还来着,怎么可能怀孕?”姒菲一脸蹙眉,她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就是因为知道,才不敢隐瞒,急忙告诉了越王。 一听这话,越王的精神接近崩溃。 什么叫徐太医确诊过了,女医青燕也确诊过了。 “当时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徐太医!”越王反手抓住姒菲的手,紧紧抓住。 手上传来的疼痛让姒菲有些难以忍受,但还是回答道, “晌午之前徐太医确诊的,臣妾也是高兴着,谁知晌午之后……可消息已经传出去了……臣妾,臣妾不知如何是好。” 越王只觉得头晕目眩,有些坐不住了。 “王上!”姒菲担心道。 越王摆手。 “德安,扶寡人起来。” 德安赶忙上前,将越王扶了起来。 “静待勿动。” 越王留下这么一句话给王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凤栖宫。 在姒菲心中,王上似乎仍旧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记忆似乎还停留在他初初登基之时。当所有人都以为王位属于他弟弟无终之时,他成了一国之主,那种属于男儿的嚣张气焰,让姒菲觉得,这个人,她没有白嫁。 可现在越王落寞的背影,落在姒菲眼中,姒菲的心,比之刚才被紧握的手,还要痛。 她为一女子,却不能做些什么来帮助他的夫君…… 姒菲心痛,为这个孤立无援,徒有虚名的空壳王上而心痛。 第十三章 凛冬将至 射击场传来的一阵哄笑声让围墙外的玮玉缓了脚步。 小福向里面瞧了瞧,什么也看不见。 玮玉走了进去,见到卫夫子行了礼,没开口唤人,倒也没什么大碍。 今天来学习射击的,只有小哥和十小妹,玮玉只是来凑凑热闹。向周围一扫去,就知道刚刚那哄笑声是小哥身后的那帮下人传来的。 见着十小妹手里的弓,再看看远处一支靶未中的红心,玮玉不问也知晓是发生了什么。 她看了小哥一眼,没有掩饰眼中的讽刺。 小哥撇撇嘴,没说什么。 “凛冬将至,十三给夫子送些热汤来。” 玮玉说道,身后的小福拿出提盒,道了声,“夫子。” “十三小姐有心了。” 卫夫子微微颔首。 玮玉浅笑,“夫子抬举,十三最近正在学习膳食,哪里做的不好夫子还要提出来才是。” 羹汤的热气飘到了小哥那里,眼神不自觉的便瞟了过来,对上玮玉的目光,又不得不落了下去。 “自然是少不了你们的。” 玮玉加了一句。 小哥扫了扫鼻子。 十小妹倒是全场静默,一副胆怯的样子,黑黑的眼圈却是暴露了她的精神状态。 “妹妹最近休息不好?” 大伙儿在夏日避暑的凉棚里喝着热汤,玮玉也盛了一碗,递到十小妹面前。 十小妹被这突如其来的问候吓了一跳,原本她也是不打算喝那汤水的,只是众人都来了,她也不好意思在那里干站着,眼下这汤水都在眼前了,十小妹不接过来,也说不过去。 只是她方要接过来,不知对上了谁的吓人的目光,那两只向猫儿一般试探的爪子立即缩了回去。 “姐姐你喝,我不渴也不冷。” 玮玉自然不会强人所难,只是看着十小妹躲闪的目光,心里有些疑惑。 十小妹确实同之前不一样了,且就像小哥说的那样,有事瞒着众人。 可这幼小的心灵又承受不住,精神恍惚也是正常的。 可十小妹哪里只有精神恍惚,她的精神都快接近崩溃。 从射击场回去的路上,十小妹都没缓过神来,心里念叨的,始终是方才那一举动,会不会收到责骂? 果不其然,回到兰溪阁不久,十小妹心中害怕的人便出现了。 “小……小福姐姐……” “啪!” 还没等十小妹反应过来,一声巨响后,左耳便传来嗡嗡的声音。 “我告诉你多少次了,别人给的东西不能碰!” 此时的小福,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可这样的小福,对于十小妹来说,是再熟悉不过。 她来到金陵的这段日子,每天的噩梦便都是她。 “十三姐姐不会害人的,他们都喝了……”十小妹还想辩解,可换来的是对方的一阵暴打。 小福自然不会朝着她脸上挥手,即使扇巴掌也只扇在脑袋上。 “不会害人?这是你自己找的借口!你以后面对的,可不是什么十三姐姐!”小福的嘴角都显着狰狞的神色。 她对这个十小妹很是失望。 但没办法,十小妹是无终择出来的人选,她只有奉命行事。 可她不会罢休的,即使无终放过了小哥一马,小福还是有办法让柳重桓松口,将小哥带到金陵来。 如今这些做法,也只是要证明无终的判断错误——选择十小妹,就是一个错误。 …… 回到安月阁,小姐又出去了。 她最近倒是很喜欢外出,小福想到。 “正好。”她道,抬脚便向裕王书房走去。 她来找裕王,自然不走寻常的道路,避过了那些下人的耳目,直径就来到了门外,却是没有进门——小姐也在这里。 “玉儿最近在学习膳食。现下天寒,特意给王爷送来。” 无终执笔的手顿了顿。 “放下吧。” 玮玉照做,但见无终没有交谈下去的迹象,又开始找起话题来。 “早晨去瞧了十妹妹他们练箭,倒是辛苦的很。” 她顿了顿,继续道,“只是十妹妹神情有些恍惚,王爷不考虑让她休息休息吗?” “卫夫子是他们的老师,如若学生不适宜练习,他自会知晓。”无终没有抬眼,说道。 “十妹妹与我都是女儿家,相互体量起来会细致些。” 将无终面前的汤水拿了回来,玮玉说道。 低眼却是见到无终面前那刚刚写下的几个字。 她略一停顿。 “这汤的确凉了。”她补充了一句,欠身告退。 小福看着她走出院子,还以为她会和无终说什么,没想到还是来献殷勤,想要顺势打听十小妹的事情。无终又怎么会让她得逞。 “她最近倒是总来找你。” 小福踱着步子,走了进来。无终依旧没有抬头,继续写着什么。只见小福越走越近,他才悠悠开口, “红门里有动静了。” 小福脚步一停,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了下去,等着无终继续说下去。 “王后假孕。” 小福对王宫的事情不甚了解,只是王后这个身份特殊,又是敌对姒家的人,小福谨慎起来。 “是祖母?”她猜测。 他点点头。 “一旦假孕的事情暴露,王兄,是真的孤立无援了。”无终放下笔墨,说道。 “还是祖母有办法,简单一击就让他无法翻身。”小福神情有些得意,语气之中掩饰不住的骄傲。 无终倒是没把她放在眼里,小福是母妃一手带大的,母妃那些招数,小福都深深的领教过了。与其说小福是崇敬母妃,不如说是害怕。 无终倒也不反驳什么,母妃的手段的确厉害,以至于现下一个小辈,都敢如此对他不尊不敬。 “你来何事?” “哦,方才说过了。”小福一挑眉。 “她来请罪。” “请罪?” “胁迫小哥一事,她记起来了。”无终说道。 小福倒吸口气,“她想起来了?!” 无终看她一眼,虽是面无表情,但嘲讽的意味却在。 小福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她已经知晓,哪里有什么失忆,一切都是她装出来的。 “嘭!” 一声暗响。随之而来的是小福关门的声音。 无终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想到这一次,倒也是另一种考验。 第十四章 天降祥瑞 从书房出来,小福生的气还顶在嗓子眼,到了安月阁门口,就放了下来。 玮玉跺了跺脚,外面还真是冷。 最近天沉沉的,像是要降下祥瑞的样子,可沉寂了几日,依旧没有动静。冷的要命。 玮玉忽的想起方才在书房里,见到无终笔下的那几个字。 多加小心…… 不知是不是无终故意给她看的,还是说他给手下的密函,恰好有这几个字。 那么一个恍惚,玮玉便将这件事放下了。 左右方才她没说什么不可告人的,多加小心也是时时刻刻自己提醒自己的话。不去多想了。 上次在书房那里,听到王后有喜的事情,倒是值得思考。 朝堂上的纷争,玮玉不甚明朗,只是无终听闻王后有喜之时的紧张感,说明了政权纷争的紧迫。 允佐带领着虎狼军在前线,而内政这里又不太平。越王没有将允佐召回,这就说明越王已经是名存实亡的一国之主,根本没有什么决定权。 王后有喜,对于越王来说应该是一件好事,毕竟王上能够仰仗的,也只有姒家了。 上次无终入狱,目的已经查明,针对韩家势在必得,为何又迟迟没有动静。这一点,玮玉是想不明白的。 “唉。” 玮玉轻轻叹气,别说王上现下孤立无援,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若要成就一番,她的道路还很长。毕竟现下仍在深闺,连出去一次,也是奢望。 …… 从凤栖宫出来,越王更加萎靡不振,德安看在眼里,无奈在心里。 姒菲有喜的事情,还是传了出去,更是以难以收覆回来。连北王姒姜都接到了消息,在半月后传来了信件,送了不少东西来,庆祝姒菲有孕一事。 这样一来,姒菲假孕之事,更不能传出去了。 越王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姒菲没有身孕是真,到时候全国人都知晓了,可最后生不出孩子来,被看笑话的就是王室一族了。 姒姜更是递了折子,说是不日便会来金陵拜访。 所谓乐极生悲,可能越王就遇到了这出。 一个半月后,终于是在姒姜到达金陵不久,这天上预谋了许久的祥瑞,终于降落了下来。 “今年的祥瑞,大得很呐。” 越王宴请群臣,来欢迎北王姒姜的到来,天上的祥瑞也仿佛在庆祝这一刻,这夜的雪下得极好。 裕王也是被请的宾客之一,晚些时候还传来消息,说是今夜不会来了,住在王宫之中。 王爷府今夜没了王爷,难道还成了玮玉今夜无眠的理由了? 可躺在床上的玮玉,就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披上还是在柳家时,柳重桓赠给她的裘袍,踱步来到了院子。 满地的大雪,倒是将这深更的黑夜照的亮亮的。 天气倒是不冷,只是这么久站着,也没得劲儿。 王爷府内有宵禁,除了这安月阁,玮玉是哪里也去不得的。 奈何安月阁小的可怜,关不住玮玉外出的心。她记得,离这里不远便有一个小花园,那里的景色还算入的眼。 深夜无人,偶尔有巡逻的人经过,却因为大雪,王爷又不在府内,那些人仿佛也在这样的寒冬之中犯了乏。 玮玉轻松的走出安月阁,凭着不多的记忆,到了小花园之上的桥边。 桥是红木做的,下雪下雨天都滑的很,玮玉是不敢走上去,只在结霜的河边晃悠,也怕惊扰了旁人,看着漫漫大雪,躲在松树后不敢出来。 北王姒姜到达帝都的事情,她也是知晓的。 今夜的迎宾宴也是早就安排好的,和王府里的玮玉没有半点关系,可玮玉,却总时不时的在脑海里想出这件事来。 也怪不得她。 这宴会上,她算是出了些小名气。 “终儿啊,你说你多了个女儿,也不给叔父瞧瞧。” 北王姒姜,算是王室不多的长辈之一,就算是倚老卖老,也没有人有资格去说什么。 这话提出来,场面有些尴尬。 可北王姒姜是长辈,又是王室,现下又喝了些热酒,在坐的官员们更不好说什么。全都拿起了酒杯往自己的嘴边送去。 无终被问到,也不能不答。且看越王一脸轻松的样子,便知道这是早就计划好的。 “女儿倒是还没有。” “嗳,”北王接过话去,“你这孩子,小气的很,说说是那家女子,让叔父给你参谋参谋。” 众大臣本来以为是北王喝多了自言自语,可北王抓着这件事不放,心中都泛起了嘀咕,难道传言是真的? 早就有消息说,这不娶妻的裕王,其实有孩儿,只是不想同王上夺权,故意隐瞒了起来。可如今这北王的话一出口……难不成,这孩子,是私生子? “府里倒是有几个孩子,都是母妃家里的,到时候叫他们过来,给叔父看看。”无终算是开口。 北王露出欣慰的笑容,不怕无终否认,就怕他拿不出手。 越王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本来他已经濒临绝望,可北王的到来,又叫他恢复了些许希望。 他们二人已经商议过了对策,就是要看看这传闻之中的孩子到底是谁。 无终敢在王室孩子身上做手脚,那么他们也不会放过。 真正的秘密,早晚会曝光于阳光之下。 “今夜你不许走,和叔父我好好聊聊。” “终儿诺。” 宴会散去,外人都走光了。 剩下叔侄三人,场面倒是有些尴尬。 上一次与无终如此对坐着,还是多年以前,越王回想起来,难免会唏嘘。 北王倒是依着自己的长辈身份,不觉得有什么,还有无终那一副始终淡漠的表情,也叫人看不出喜怒。 两相对比,北王便看出越王输在了哪里。 北王暗自摇头,面上却是叙旧一般。 “你说说,上次见到你们,你们才这么大点儿,如今,一个贵为一国之主,另一个也是尊贵王爷。叔父老了,老了啊。” 北王身为长辈,自是先得开口。 “叔父镇守边疆,有大作为,并非侄儿可以比拟。”无终拱手道。 “嘿嘿,都是无家的人,都是分内的事情。哪里有什么作为不作为的。”北王谦让道。 第十五章 不成气候 “小姐好兴致。” 天降祥瑞,本是不冷之时,可奈何夜半三更,在外面待久了,玮玉的腿脚有些麻了,正准备回去,谁想到后面传来了小福的声音。 玮玉站在原地没动,她这个位置倒是不容易察觉,若小福只是引蛇出洞,她不得弄巧成拙。 但小福也不是傻得,玮玉此举,无非是换来了气在心里的小福的一声冷哼。 “小小把戏,也好意思摆弄?” 她声音不大,但在寂静无声的夜里却是格外刺耳的。 “是小福吗?”玮玉没有被戳破的尴尬,语气反而有些天真,甚至仿佛没有听到后面那句话,道,“我的脚冻的太久,有些麻了,动弹不了。你过来帮帮我。” 小福面色冷漠,若不是无终提醒了小福,她还真戳不穿玮玉这张嘴脸。 谁会想到,她演戏,演了整整两年。 “小福?” 见她半天没有动静,玮玉又唤了一声。 小福再一次压下去心中怒火,平息了些许,道,“是我。” 说着,她走上前去,看着林子后的玮玉。 “小姐怎么跑来这里,半夜三更的。” 玮玉羞涩一笑,“我脚麻了,你快来。” 小福借着夜色模糊,撇了撇嘴,将玮玉接了过来。 两人又趁着夜色回了安月阁,小福却是没放过她, “宵禁都到了,小姐还胆子大的跑出去,也不怕王爷知道。” “王爷不是留在宫里了,你不说,他不会知道的。”玮玉显得有些俏皮,俨然一副还不知晓无终已经戳穿她的样子。 小福心里却有几分得意,无终就算对她再怎么特别,也越不过她这个亲侄女去。且现在她在暗敌在明,她有什么好怕的。 “小姐,人心险恶,你不是小孩子了。”她有几分敌意的说道。 可这话到了玮玉耳边,却是将那些奇奇怪怪的语气摘掉了。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玮玉绕开那个话题,随手打了个哈欠,“晚上是个臆想的好时间。今天太晚啦,早些去睡吧。” …… “叔父教训的事。” 无终谦虚道。 可姒姜却不打算放过她,说道,“这不是教训不教训的问题,你说我们爷仨儿唠唠嗑,没那么多规矩,不必拘束!” 无终浅笑颔首,没有丝毫不悦,只是觉得今天这夜,似乎有些漫长。 三人畅饮,不知几杯下腹,姒姜面色微微红润,似乎是醉起酒来,说出的话,也有些口不择言的味道。 “终儿呐,外面那些传言,叔父我是不管,只要你心是我们无家的,叔父什么都可以不管。” 无终始终笑意不减,面对姒姜的胡言乱语,也不会轻易作答。 无终是个小心的人,越王最清楚不过。 “景妃娘娘自父王仙去后便在红门内一人生活。父王还在之时,他们二人伉俪之情便叫人羡慕不已。最近父王更是托梦给我,叫我一定要照顾好你们母子。” 越王将手里的酒杯放下来,显得有些严肃。 “无终,”他继续道,“是时候将景妃娘娘请出来了,她已经受了太多苦难。那红门,终究不是最后的归处。” 无终亦将唇边的酒樽停住,停了一会儿又放在桌几上。 “当年父王仙逝后,王兄登基之时,母妃便选择了踏入红门不问红尘事,我这个当儿子的,亦多年没有得到她的允许去见她。如今王兄既得父王托梦,想必是父王挂念母妃,只是母妃性子执拗,得不得出来,臣弟还是不能允诺什么。” “这是自然,”越王答道,“景妃娘娘愿不愿意踏出红门是一回事,有没有你这个臣弟的支持,是另一回事。” “王后娘娘有孕不久,宫中是需要一个有经验的长辈镇着。到时候若母妃肯答应出来,也让母妃别再闲着。老人家都喜欢小孩子,母妃也不例外。” 无终柔软一击,便击到越王最痛的部位。 王后有喜。 “这样最好不过,”越王回答的有些生硬,姒姜也看到了局势的走向,两人对视一眼,越王立马会意,转口道,“提起孩子,寡人听闻你那王府最近很是热闹啊。” “人是比从前多了些,多半是孩子。” “哈哈,好啊,老夫最喜欢小孩子了。终儿,一定要接他们来宫里陪陪叔父。” “也好,宫里也许久没那么热闹了,小孩子也最喜欢热闹。”越王补充了一句,“明日我就安排此事,臣弟意下如何?” “听王兄和叔父的便好。” 无终倒是不怕他们在意他府里的那几个人,他怕的,就是他们不在意。 …… “叔父,终儿先告退了。” 酒过多巡,无终接着酒力不胜,退到事先安排好的宫殿去休息了。留下越王和北王在此。 “叔父,”越王给北王姒姜倒了杯酒,“今日多亏有你。” 北王没什么表示,只觉得自家这个王上,当的有些窝囊。 “你看看你如今,哪里还像一个一国之主?”北王没去看那杯酒,语气有些不悦。 越王亦是无奈,手中无权,徒有虚名。 他这个王上,做与不做,只是一个称谓的区别。 “如今菲儿有孕一事已经传开,既然已经不能阻止,你何不另想他法?”姒姜说道。 “另想他法?”越王道。 “没有怀孕,你就让她怀孕不就好了?”姒姜一副这么简单你还做不好的样子。 “这……余儿不是没有想过,可是,怀不上啊!”越王摊手,很是无奈。 “怀不上?怎么回事?找太医看过了没有?”姒姜道。 “徐太医是不敢再请了,新招的那位马太医给瞧着呢,还没出个结果。” 越王说道。 如今的越王无余,哪里还有当年登基之初,意气风发,挥手改国都之风范了。 如今的他,这越国王上,当的着实难看,难看! “你啊你!越来越不成气候!” 姒姜也是无奈,只得道出这么一句。 “你是一国之主,好好想想,当时为何王兄他选择了你做这个王上,而不是无终。你现在,已经完全怕了,你该调整调整自己的心态!”姒姜一副不成器的模样看着越王,无余在他眼里,始终还是个孩子,他这个长辈,只有鼓励的份。 第十六章 又入卞府 那晚说玮玉在众人面前小有了名气,说的不准。小有名气的不止玮玉,还有小哥十小妹他们,毕竟,他们三人都是传闻中的私生子的人选。 这三人的进宫,也备受瞩目。 毕竟,北王姒姜,可是在群臣面前提起了这件传闻。 所谓传闻,就是宁可信其有之事。 前一天晚上无终便把越王赏赐下来的衣物分给了三人,玮玉看着这粉嫩的缎子,哑然失笑。这东越的王宫,怕是又要进一次了,这一回,还是同着无终一齐进去的。 第二天就是入宫的日子,玮玉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王宫里的路她倒是还记得,不至于像第一次一般迷了路。 只不过无终的突然召唤,是玮玉没有预料到的。 “可知唤我何事?”玮玉问小福,说道。 小福摇了摇头,“不知,只是九少爷和十小姐他们都被叫过去了,许是告诫明日进宫的相关事宜。” “倒也有理。” 玮玉不再多话,带着小福一同去了。 果真如小福说的那般,十小妹和小哥都在,无终见人来齐了,便开口说了些宫内避讳之事,无非就是那些规矩,玮玉听一听也就罢了。 “好了,明日进宫,会小住一段时间,你们也不必紧张,安分守己便好。”无终最后说了这么一句,玮玉以为可以离开了,谁知他又补充了一句,“玉儿留下,你们下去吧。” 小福也有微微的惊讶,本不想走,但看到无终的眼神飘过来,还是下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玮玉无终二人。 “王爷是有什么事情单独吩咐玉儿吗?”玮玉先开口道。 “不错。” …… “王爷是有什么事情单独吩咐了小姐吗?” 一回到院子,小福便迫不及待的问了出口。 玮玉浅笑,“小福,你最近真的是越发胆大了,下次不许这样了。” 小福心里发堵,心道这贱人装什么装,底子都被人看透了还不知道。 玮玉却是没心情跟她胡闹,小福的厉害之处就在于伪装,可面具已经被戳破,就没有利用的价值了。 现在重要的,是方才无终说的那些话。 他说…… “你要模仿本王的一言一行,但不能被人看出来。” 这是什么要求?玮玉也是第一次见到。 不过这么久了,玮玉可以确定的,便是无终的确有个保护的对象,至于为何保护,玮玉便不知晓了。 看无终这种做法,明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就自己把火苗往外送,让人看到了之后,又说这是假的,再搞个假的,再来一个真的,到最后,谁都分不清,哪个是假,哪个是真。 知道真相的,唯有他自己。 “搞不好,他自己也分不清了。” 玮玉默默道。 铺床的小福听她嘟哝了一句,却是没听清,不知道无终到底给她说什么了。 “等祖母出来了,看你怎么解释!”小福心道。 …… 没做好准备,江淮的不敢踏入金陵的。 “先生,咱们这是要去哪?” 叶禾就是当日姑苏城外那个茶馆遇到的小混混,本是无名无姓,后自愿跟着江淮,江淮便给了他名字。 说起来也巧合,正如江淮说的。 有缘自会再见。 当日江淮出了姑苏城,离开半路上的茶馆,到了个名叫咸水镇的地方,这里是去往广陵的必经之地。 咸水镇是个小地方,人也不多,偷鸡摸狗的倒是不少,江淮便正巧遇到了。 偷钱的还不是别人,正是叶禾。 这叶禾见被认出来了,有些不好意思。 江淮只是笑笑,道了句,“有缘自会相见。” 叶禾扔下钱袋子就跑,江淮也没去追他。 不知是不是江淮的运气太好,每次都被他说对,路过破庙之际,又见到叶禾。 只不过这次,叶禾身边多了个老人。 那老人应该是有眼疾,行动不太方便,江淮进去的时候,叶禾正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抢来的馍馍揪成小块往那老人嘴里送去。 一抬头便看到了江淮,心底里莫名其妙就想到了江淮说的那句, “有缘自会相见。” 事情的发展就顺利的按照原本要发展的那样去发展了。 那老人是叶禾的祖母,叶禾自小被祖母带大,前两年征兵,父亲走了,母亲没多久也改嫁了。叶禾成了累赘,便跟着祖母一起。 现下祖母老了,叶禾也没有生计可言,只得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祖母病得厉害,家里的值钱东西都没了,叶禾也是被逼无奈。 祖母知道了江淮这么个人的存在,自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当即让叶禾跟着江淮,江淮没办法拒绝一个垂死的老人。 但就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祖母在这个世道上,便做了最后的解放。 叶禾,算是真的孤儿了。 “叶落归根,粟熟于八月。取名叶禾。” 这叶禾也的确和江淮有缘,江淮倒也没打算放了叶禾。就让他跟着江淮一起来了广陵。 原本是不停留多日的,但想起广陵之内,有卞家的祖宅在此。 本着养育之恩,江淮带着叶禾,来到了广陵卞家。 “这家人曾经养育我,途经此处,自然要来看看。” 江淮说道。 叶禾点点头,此时他身上的戾气与痞气,已经去了大半。 广陵卞府的公子迁今日倒是不在,来接待江淮的,是一位老管家。 秉着听闻卞家盛名之说,江淮和叶禾被留了下来。 老管家把两位送到住所后就离开了。 “先生,想不到你忽悠人的把戏,比我厉害多了。”叶禾这个语气有些玩味。 “此卞家非彼卞家,而此卞家又是彼卞家。多说无益,你现在来说,是不会懂的。” 江淮不想与他过多解释。 夜晚,重新住到卞家来,江淮心中感慨颇多。 虽此卞家,真的不是金陵卞家,但血脉相通,都是一样的。 “阿和,你在哪里?” 江淮想了很多,他给叶禾取名之中也有“和”的谐音,他不能否认的这和阿和有关系。 自多年前军中一别,江淮就再也没有卞和的消息。 这么一说来,他还真是不负责。 “希望你一切都好……” 这话是违心的安慰,可江淮说不出别的。 第十七章 再入王宫 玮玉敢说自己这两世为人以来,都没穿过如此好的裙裳。 但是也不值得惊讶,毕竟她身份最高的一次,便是如今裕王殿下的亲戚。 还是沾了光的。 基本的规矩是前几天就教导好了的,且原本在柳家的时候,柳重桓就在这方面没少下功夫,除了十小妹略有些胆怯之外,整个进宫的过程,对于三人来说都不成问题。 越王选择在永定宫接见几人,虽说三人算的上是皇亲国戚,但毕竟三人是小辈,亲戚又攀的有点远,永定宫已经是最大的礼数了。 玮玉低着头,见不到那个王座之上的人。 记忆里,越王还是那个喜欢让人跪拜,且一跪不起的王上,同裕王不一样的不喜开口,只喜欢从鼻子里发出声音,以表不屑或模棱两可的应答。 “民女柳十三,参见王上,吾王万安。” 玮玉按照事先练习那般,请了安,她已及笄,礼数和小哥他们二人不太一样,可接下来小哥二人的礼数,却让玮玉微微吃惊。 “小儿柳浩生,”小哥先道。 “柳、柳汝生” “参见王上。” 说罢,两人跪拜行大礼。 他们的名字是本就起好了的,裕王也征得了柳重桓的同意。 玮玉手心微微冒汗,与他二人相比,自己这欠身礼,显得微不足道,甚至产生了不尊敬的意味。 玮玉这边正担心着,门外又响起了一陌生老者的声音。 “北王驾到。” 掐着公鸭嗓的太监道,只是声音尚显稚嫩,应该不是德意公公。 “来晚了来晚了,小家伙儿们都到了。”北王姒姜跨着大步,进了永定宫。 北王姒姜对着越王拱手行礼,礼数可谓周全。 其实北王身为长辈,又是北方一王,见到越王,大可不必如此,根本不会有任何人敢说什么。就算是越王自己,也没什么好说的。 可北王偏偏要在这些‘小家伙儿’面前,行了全礼。 不知道小哥他们看没看懂,欠身的玮玉,却的懂的不能再懂了。 她手心的汗更多了。 “叔父快快请起。”越王就差自己起身迎北王起来了,“赐坐。” 玮玉听到这个称谓,稍微是愣了一下。 当今王后是北王之女,越王却唤他叔父?不过转念一想,北王是先王的表亲,叫一声叔父,显得更为亲切。 “还不让这两个小家伙儿也起来。”北王坐在一旁,笑呵呵的说道。 这一说,让玮玉这有些酸麻的小腿,更难受了。 “叔父说的是。”越王应和道,“你们两个,快起来吧,地上凉,冻坏了你们这小身子骨,就是寡人的不是了。” “谢王上,谢北王。” 小哥和十小妹闻声起身,玮玉却还保持着原先那个姿势。 玮玉开始怀疑,她与越王是不是有什么礼数上的孽缘,每次行礼,都要她行这么久。 “这就是,终儿说的孩子?”北王看向越王,说道,“不是有三个?怎么才来了两个?” 越王眉眼一弯,“叔父,你眼前那位便是第三个。” 北王这才像刚刚看到一般,见到了眼前欠身许久的玮玉。 “原来在这儿啊,我还以为是哪个宫殿传话的宫娥。你说说我这老眼昏花的。”北王语气内有些自责懊恼,可傻子才觉得他是真的自责懊恼。 “也起身吧。看着怪累的。”北王说道。 “诺。” 玮玉将方向挪到对着北王的那边,说道。 嘴上说着,可身子却回到了原位置,依旧欠身,对着越王。似乎越王不开口,她便不起来一般。 实际上,玮玉表达的,也就是这个意思。被北王说成是一宫的宫娥,她自然不能接了这个下马威。 北王与越王对视一眼,看出了玮玉的不寻常。 “起来吧。” 越王松口。 “谢王上。” 玮玉支撑着自己的身子,努力不让酸麻的小腿影响到自己。 越王恍惚有那么一瞬,觉得此刻似曾相识。但也只是一瞬,再一瞬,这种感觉便消失了。 “小家伙儿,你是不是有点紧张?” 十小妹一直在逃避的眼神,引起了北王的注意。 “回、回北王的话,汝生是有些紧张。”十小妹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他。 “哈哈!”北王一笑,差点吓着十小妹,“想不到终儿教育出来的孩子,还会有如此性格的。” 无终此时是不在场的,被邀请来宫里小住的又不是他,因此此番来永定宫,只有他们三人,十小妹有些紧张,是在所难免的。 倒是小哥的表现,让玮玉有些惊讶。 他无处安放的双手,一直摩挲着腰边的衣裳,紧张之势明显。 但对于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孩子来说,这永定宫的确让人紧张。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玮玉那么老的灵魂。 所以说,玮玉惊讶小哥的表现,也只是玮玉自己的感觉罢了。 “叔父这话可能就不对看。”越王反驳道。 “哦?说来听听。”北王不信的说道。 “你看看十三娘,不就是宠辱不惊,不急不躁之人?像极了臣弟。” 北王一抹胡子,点了点头,“的确如你所说。想必这孩子,跟着终儿时间久了。” 玮玉冤枉,她还没开始她的表演,没有按照无终说的那样去做,怎么就像极了无终呢。 小哥趁人不注意的撇了撇嘴,另外两个女孩子,都被说到了,唯独他还没有引起注意。他有些挫败感。 “王上,北王。” 小哥不再等那二位来注意他,直接引起他们的注意,说道。 “汝生妹妹是第一次来王宫,有些紧张在所难免,还请王上和北王多多包涵。” 虽是多此一举的动作,可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却是一个出彩的好机会。 玮玉不知小哥为何如此想强出头,不过……如果是无终的命令,也就说不定了。 “哦?你难道不是第一次来?” “回北王的话,浩生也是第一次来。”小哥如实回答。 “你就不紧张了?” “浩生不敢说谎,也的确有几分紧迫感。” “你这孩子倒是有趣。”北王最终这样评价道。 “多谢北王夸赞。”小哥拱手道,一抹得意的笑容,在他脸上稍纵即逝。 玮玉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第十八章 寡人无用 “如何?” 待三人走后,越王迫不及待的问道。 北王皱皱眉,开口道, “你觉得呢。” 越王不太想先开口,他有些怕自己的判断失误,和北王的想法对不上。 犹豫了一下,他稳妥开口, “才是第一次见面,寡人也没办法确定。” “这不就得了。” 北王瞥他一眼,开口道, “那个年龄大一些的,倒是有几分无终的倔脾气。至于那个年龄小的女娃娃,想必的年龄太小的问题,那个样子也算正常。至于那个小子,哼,不知道是不是无终故意的。这才第一次接触,一切还得再看看。” 越王松了一口气,看来北王也是没有完全判断出来,他还不必着急。且北王说的对,这毕竟才是第一次接触,如果这么容易就看出来识破无终,未免太过简单。 “叔父说的有理,寡人也是如此想的。” “你也不必着急,这人算是留下来了,咱们可以慢慢观察。”北王说了一句宽心的话。 越王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从永定宫出来,北王却是一叹气。 无终太过厉害,连训练出的三个孩子,都有如此智谋。现下的越王又与从前不太一样,唯唯诺诺,可谓胆小如鼠。 这场纷争,不太好赢啊。 玮玉他们被安排在后宫的某所宫殿之内,她与十小妹住在一处。小哥由于是男孩子,便被安排在了别处。 和小哥分开的时候,玮玉与他对视了一眼,小哥似乎有心事一般,将眼神收了回去,不是那种因为羞涩而收回去的,而是一种躲避。 玮玉和十小妹一起被带去雨轩阁的时候,十小妹也是沉默不言,不过她向来如此。自从来了金陵,就没有以往那种率真的模样了。 晚些时候,小福被接了过来,准确的说,是被送了进来。 依着是玮玉的名义,她的大姑娘了,没有贴身的侍女不习惯。 尽管玮玉没什么不习惯的,还是依着他们这么去做了。 “小姐,可还好?” 小福晚些时候来铺床,关心的问道。 “除了在殿上行礼行的有些脚麻,被认错成宫娥之外,倒也没什么。”玮玉实话实说。毕竟,小福来的目的,多半也是监督他们的。 “小姐受委屈了?”小福停下手里的活,一脸的关心。 “倒也不是,”玮玉将他们三人行礼的事情说了出来,“我倒还不知,王爷已经将他们的名字想好了,今天在殿上才认识了。” 这话语里,有些埋怨的味道。小福倒是没有义务给她解释一番,只是听她这样说,心中一爽。 “小姐别多想,殿前行礼,可不得自报姓名,王爷也是想的周到了些。”小福象征性的安慰着说。 “他想的是周到了些,他……唉,算了,不知道明天还有什么事情呢。你也早点去休息。”说着,玮玉朝着床边走去。 “诺。” 小福俯身,离开。 夜深,玮玉躺在床上,却是睡不着。 今日殿前的事情,明显是无终故意的。 三人一起行礼,她虽说与他们二人的礼数不一,也不至于,相差如此大。 她在北王越王那里的印象,多半是不好了。 且小哥在殿前那般出彩,也不像他平日的作风。那可是殿前,谁敢放肆?那句替十小妹说情的话,本是可有可无,王上也没想责怪。 他这么一说,自然就会引起注意。且会留下不错的印象。 他们三个人,本是同一起点的,今天一天下来,这区别已经看出来了。 玮玉倒也不担心什么,如今发生的,才刚刚开始,无终若没有预料到,那他就不是无终了。所以说,一切还是在按照着无终的步子来的。 只是现下还不知道无终全部的计划,否则,报仇之事,绝对不会太晚。 无终的计划……到底是什么呢? …… 无终接到永定宫里发生的事情,也是傍晚了。 冯信禀告之后,没有接到别的指示,未敢离开, 无终没有说什么,但见到他只有在得意情况下放在怀里的双手,冯信便放心。 跟着主子久了,也知道无终的习惯了。 冯信觉得看懂主子这个人之后,工作起来便顺心了许多。 “没什么事了,下去吧。” “诺。” …… “王上没把京都卫的事情告诉北王?” 小小的太监总管德安,满怀担心的说道。 越王看他一眼,“你以为是那么好说的?” 德安赶忙低下眼睛来,“奴才该死。” 越王摆摆手,此时,他已经不想玩这种君臣游戏了,德安的忠心,他是可以看见的。他也知道德安是为他好。 “说说看。”越王现下,急需他人的意见,来对证自己的看法,来给自己自信。 德安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开口。 “京都卫向来都是王上的亲身护卫,可……如今王上身边,没有一个可以保护的人,德安,德安都替王上担心啊。” “你觉得,我该将此事告诉北王?” “那……不然,王上打算如何解决?”德安掏心窝的说道。是真的为王上好。 “唉,”越王叹了一口气,“寡人何以不想告诉北王,让他帮忙解决此事。京都卫的一半都在外人手上,这的确是一个大问题。只是,此事事关重大,京都卫的存在,是一个秘辛。不好拿到台面上来讲。” 德安听到此话,也有些许的纠结。 “王上不是说,裕王自己有一半的京都卫吗?那另一半,不是属于王上的吗?王上何不从另一半下手,查询当年京都卫被分开一事。” “你以为寡人没有想到吗?”越王说道,脸上尽是无奈,“可若不是无终自己透露,寡人连到手的京都卫只有一半,都不知道!” 德安吓了一跳,跟着越王身边久了,他知道的事情越来越多,也知道这京都卫对于一国之主来说有多重要。 听到越王这样说,他真是被吓到了。 难道京都卫自己都不知道被分开了一半?这未免说不过去吧! “王上,是奴才无用!” 德安跪了下来。 越王摇了摇头,“不是你无用,是寡人无用呐!” 第十九章 计划改变 翌日是睡不得懒觉的,因着还要去凤栖宫给王后请安。 “这便是裕王殿下府里的那三个孩子?”姒菲坐在塌上,旁边有不下十个宫娥在一旁伺候着。 “回娘娘的话,就是这三个了。”采温一旁回答道,又对着玮玉三人,说道,“都起来吧。” 姒菲浅浅点头,道,“今年多大了?” 玮玉稍长一些,自是她先来说。 “回娘娘的话,二八未满。” “长得倒是很水灵儿,淮南是个养人的好地方。” “承蒙娘娘夸赞。” “你身边的这两位看着还很年幼,柳老爷倒也舍得。”姒菲说道。 这话不知深浅,玮玉没有贸然回答。 一旁站着的小哥却是闪烁着他的大眼睛,偷偷看姒菲,在打量似的。 “你这孩子,乱看什么。”采温见到了,训斥道。 小哥冲着她一笑,眉眼都笑弯了,那模样尽显孩子的天真。让姒菲这个好像快要当母亲的人,看的心头一颤,仿佛自己真的有身孕一般。 “都是小孩子,你吼他作甚?”不过姒菲当然记得这采温真正的身份,她便顺水推舟,着了她的道。 “奴婢知错。”采温低下头去。 “你过来,让本宫瞧瞧。”姒菲眉眼带笑的看着小哥。 小哥起初有些怕生的样子,但看王后一脸的温柔,像是大了胆子,上前走了几步。 “是个机灵的。”姒菲笑说道,“不过,你看着本宫作甚?” “谢王后娘娘夸赞,”小哥鞠了一躬,“浩生听闻,王后娘娘肚子里怀了小王子,有些好奇。” “大胆,你这孩子,知不知羞?”采温今天的脾气有些大,姒菲虽知晓不对劲,且这柳浩生一上来就提孩子的事情,让假孕的姒菲的脸上,也有些失色。 “好了。”姒菲微微不悦,让采温住口。 “为何好奇?” 被采温吼了两次,小哥显得有些胆怯。 “尽管说好了,不用怕她。这宫里,还轮不到她指指点点。”姒菲看着小哥的眼睛,说道。 “我……浩生是家里最小的男孩子,也是母亲唯一的儿子,所以,对娘娘肚子里的小宝宝,有些好奇。”小哥的模样不像假的,且一个小孩子,她一个后宫之主,难道能被骗了不成? “你怎么知道我肚子里怀的,是男孩儿?”姒菲又问。 “难道不是弟弟吗?”小哥一脸的无辜,大眼睛眨呀眨的,姒菲没办法不把这理解成是小孩子胡闹的话。 “那本宫,便承你吉言了。”姒菲笑笑,算是了了这段对话。 玮玉看着不像平常作风的小哥,心底里只有一句话——她又被裕王耍了。 …… “先生,有人来了。” 叶禾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这里是卞府,那人也自称的卞府的公子,叶禾没有拦着的道理。就放他进来了。 “本公子来看看,又是哪位仰慕我卞府威名,前来混吃混喝的。”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卞家旁系卞迁,人称公子迁。 一听是卞家的人,江淮不敢怠慢,急忙起身,拱手道,“在下江淮,是金陵卞家养子,途径此处,前来拜访。若有什么惊动之处,着实是我等叨扰了。” “江清水?”金陵卞府同广陵卞府这么多年一直都有着往来,公子迁是知道江淮的,且当年求学之际,他与江淮还同窗几载。 “正是清水,遥之兄,别来无恙。” “你不是被逐出卞家了吗?还敢回来?” “当年的确因逃兵一事,被大伯赶出来,如今重回此处,也是想报答他的养育之恩。”江淮如是说道。 “报恩?恐怕你找错地方了吧!”公子迁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儿,话里带着针尖儿。 叶禾忍着心里的不悦,因为先生教育过他,不能冲动做事。 “淮自知已被赶出卞府之外,可恩情仍在,不报,着实心中难以平复。” “当年阿和与你同去军营,怎么就你回来了?阿和现在下落不明,大伯找了几年都没有消息,你还好意思回来?”公子迁一一指责出来,他虽与卞和同辈,但年龄偏大,卞老爷又溺爱他这个孙子,性子便傲了些。 “阿和仍然没有消息吗?” 听到这里,江淮更是懊恼自己当初为什么抛下阿和自己逃走了。且被流放后,居然自己过起了安稳生活,不顾阿和安危。 “想想以前,卞家在广陵多么风光,如今呢,哪一个世家都可以踩一脚,哪一个人都可以欺负。”公子迁这么多年也过得憋屈,今天见到江淮,也一股脑的发了出来。 “那也不能怪我家先生啊。”叶禾说了句公道话,却被两人的眼神制止。 “叶禾,忘记我跟你说了什么吗。” “叶禾?”公子迁冷哼一声,“你以为找一个人,就可以代替阿和?就可以消弭你做下的那些错事?” 公子迁这几句话说的都没错,江淮不会反驳任何。 “遥之兄放心,淮一定将阿和找回来。” “哼?就凭你?” 公子迁最后悻悻的走了,江淮却是心绪难平。 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了,阿和还没有消息。当年他被流放北方三年之久,以为即使允家再怎么和卞家作对,只要阿和不做出格的事情,允佐没办法拿阿和怎么样。卞家也不是没落至极,至少还可以接阿和回家。 因此他才安心的在北方历下娶妻生子,不辜负大伯的一番好心。 但如今……原来阿和这么多年都没有消息! 一得知此事,江淮就坐不住。 阿和还在外受苦,他却……唉,不该不该,不该啊! “先生……”叶禾看出了江淮的难过,却不知道他为何难过。“先生是在为那个叫阿和的人难过吗?” 江淮点点头,说道,“卞家对于我有养育之恩,阿和更是我从小的玩伴,情谊如兄弟。当年我逃出来,本想是叫人去救他……没想到,会成了这个样子。” “先生,你说过的,世事难料,别太伤心了。”叶禾跟着江淮久了,倒是能说出几个成语来。 “不,不行!”江淮攥紧了拳头。 “怎么了先生?” “不找到阿和,我哪里有脸回金陵?” 第二十章 新的环境 “可人海茫茫,先生你去哪里找啊。”叶禾道。 江淮看着他,没有给出回答。但他心里,却是决定了非要这样做不可。 “我心意已决,阿禾你不必劝我。” “先生……”叶禾本性不坏,当初一副混混模样的他也只是为了掩饰自己脆弱的内心,如今跟着江淮,见识的多了。他的心思也更加细腻。 “先生,是将我当成阿和的替代品了吗。”他开口问道,语气之中有些难过。 江淮注意到了他情绪之中的失落。 “做你自己,不要轻易被他人的话所羁绊。”江淮现下想着阿和的安危更多一些,且叶禾说的此事本就是公子迁无中生有,因此江淮并无太过在意。 “是,先生。”叶禾道。 “别多想,你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江淮怕说的不够,又补充了一句。毕竟像叶禾这个年龄的孩子,都容易瞎想。误入歧途就不好了。 “阿禾记住了,先生。” 江淮点点头,“那就好。” “方才那位公子,与先生是旧相识?”叶禾抛开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问道。 “我年少时求学,曾与他是同窗。他虽是卞家的旁系子孙,但毕竟是卞家之后,你见了之后,不可以太放肆。” “叶禾记住了。” “‘和’与‘禾’虽是同音,意义却是不一样的。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人。阿禾,我希望你可以明白这一点。”江淮这样说着,说给叶禾听,也是说给他自己听。 叶禾看着江淮,不知道十几岁的心灵里,在想着什么。 …… “你看,那个就是乡下来的小子。” “乡下?那是什么地方。” “就是很脏的地方。” “啊?那他岂不是很脏?” …… 小哥看着这一个个穿的像个人样的皇子少爷,说的话却不像是人说出来的。 玮玉和十妹她们两个是女孩儿,就被安排在后宫的宫殿之中,他身为一个男子,就被安排去了皇子所,和一堆年龄相仿的皇子世家少爷一起。 此时,这些皇子少爷,正远远的看着他,对他指指点点。 皇子中,最大的也就像玉儿那般大,小的比十妹还要小。这会子是上午,他们应该在上课。 王上吩咐过,在裕王府里他们三个也是学习的,来了王宫小住,学业也不能拉下。因此就安排三个人来和这些皇子少爷一同上学堂。 玮玉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便借着由头推脱了此事,十小妹见玮玉不去了,她懦弱的性子也推推搡搡的拒绝了。唯有‘身负重任’的小哥,硬着头皮来了。 虽然他早有准备,知道这些身份尊贵的皇子和世家少爷,眼界都高的厉害,但这才是见面的第一天,下马威就早早的立下了。 乡下来的?土?脏?他? 第一世家的唯一嫡子? 小哥眼底露出了不屑,却想到来到王宫之前谷先生,也就是裕王殿下的吩咐,又想到父亲的来信上写的话语……他收敛了那份不屑,随之表现出来的,是平静。 “今天,我们的课堂上,多了一位新同学。”魏大学士是钦点的皇子的老师,也受的皇子公们的尊敬。 魏大学士示意小哥上前,“来,介绍一下自己。” 小哥并不胆怯,朝着堂下随意的看了一眼,开口道, “淮南柳家,柳浩生。”说罢,行了个平辈礼。 “柳家,号称第一世家,想必其公子,也不会太差。”魏大学士说道,“浩生,下去坐吧。” “谢夫子。” “好了,我们开始上课……”待柳浩生坐在后面一个空座上后,魏大学士开始讲课。 “嘿,嘿!柳浩生?” 小哥听到了有人叫他,声音是从他左手边传来的。那是七皇子的伴读,当今越国朝廷姜夔之孙,姜一路。 小哥朝他看了一眼,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你来自淮南?”姜一路小声问道。 小哥点点头,不明所以。 “第一世家?”他继续问。 小哥同他好奇的眼神对视了一下,问道,“怎么?” “好奇呗。”姜一路傻笑。 小哥不想再理会他,专心听起魏大学士讲课,看一看,他与衾夫子讲的有何不同。 那些沉默的皇子少爷们,别看表面上风平浪静的,心里也想像姜一路一般,好好问问那个新来的少爷。 “‘晨则省,昏则定’此句,入则孝,柳浩生,你来说说。这句话的意思。”魏大学士开口询问,正好打断了想要继续骚扰小哥的姜一路。 姜一路悻悻的闭上了嘴,等着小哥回答这个他不会的东西,庆幸着幸好魏大学士没发现自己不专心听课,不然被叫起来的就是他了。 其他皇子有些看热闹的想法,因为这《弟子规》是新学习的课程,他们还不太懂,这个乡下来的土老帽,也一定不知道。三皇子却是有些兴致的看着小哥,方才魏大学士说了,土老帽在的柳家,是第一世家,想必这个柳浩生,也不会太差。 “这句话还有前半句,‘冬则温,夏则清’,‘晨则省,昏则定’,此句是说早晨起床之后,应该先向父母请安,傍晚回家之后,要将自己在外面的情况告诉父母,让父母安心,不为自己操劳。实则为孝。” 魏大学士点了点头,“不错,解释的很好。只是要注意,我并没问你前一句是什么。” “是,浩生记住了。” 没想到柳浩生得到了夸赞,这更加引起的旁边人的注意。迫不及待的等待下课去问个究竟。 魏大学士看出了他们外放的心思,故意将课压的长了些。 好不容易等到下课,皇子公孙都等不及的跑到了小哥面前。 小哥看着一个个盯着自己的小眼神儿,心里有些发毛。不断告诉自己,要沉住气要沉住气…… “嘿,三弟七弟。”门口来了一个年龄稍大的皇子,方才进院的时候,小哥也看到他了,只是上课的时候他不在。许是年龄的差距,学习的内容也不一样吧。 “二哥?” 三皇子七皇子说道。 小哥知道这个二皇子,是三夫人之首的任贵妃的孩子,是父亲信中特意提到过的。 第二十一章 很不太平 “参见二皇子。” 一些伴读的少爷们拜道。 二皇子毕竟是皇子,小哥见到他,也少不了礼数。 “参见二皇子。”他道。 “都起来吧。”二皇子走了进来,四下看了看。走到小哥前面不远。 “你就是那个新来的?”他质问道。 小哥点点头,没有其他动静。 二皇子年龄是这里最大的,懂得的事情最多,知晓这柳浩生是裕王殿下的人,而裕王殿下又是父王的对头。他不会放过这个柳浩生。 二皇子随意那么一抬手,看不出力道的推向了小哥。 小哥没有防备,加之二皇子力度有些大,一个踉跄向后倒去。摇摇晃晃几步,才站稳。 他没言语,蹙紧的眉头却让二皇子的兴致更浓。 “你也太能装了,本皇子不过轻轻拍了你一下,你便要表演成这个样子。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怎么你了似的。”二皇子双手背后,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居高临下的看着小哥。 “柳浩生知错。望二皇子大人有大量。” 他倒是能屈能伸,二皇子想到。 “自然,自然。” 另小哥意外的是,二皇子居然没有了下文,就这样结束了刚刚开始的争吵。 他也自然不会闲着没事去招惹他,毕竟在这宫里,他不再是那个柳家之中呼风唤雨的唯一嫡子了——这么一想挺亏的,在柳家他也没有呼风唤雨。 周围一堆看热闹的也隐隐有些失落,本以为这二皇子会继续找柳浩生的麻烦,谁知道刚刚开始,忽然就停止了,让大家失去了兴趣。 “好好上课,本皇子也就是来看看咱们的新同学。”二皇子随意看了看周围不少失望的神情,浅浅一笑,离开了这里。 虽二皇子没有做太过分之事,但就是因为如此,才叫小哥隐隐有些害怕。 他真正意识到,自己现下,是单枪匹马的在行动。 下一堂课,小哥已经没有方才那般轻松,连旁边姜一路唤他,他也没有听到。似乎一切都变的不一样了,只是二皇子的出现,几句话,一个动作。 索性他现下做的事情还没有出差错,不然他或许会更加慌张。 小哥这边紧张不堪之中,十小妹亦受到了惊吓。 “谁将这东西放在这儿的?” 玮玉接到消息,急忙过来。 十小妹屋门前一只死了的白猫正四仰八叉的躺在正门口,模样惨烈,冬天白日的血迹甚是刺眼。 这话虽是问了也是白问,但至少也能表达玮玉的一个态度。现下他们三人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谁被针对了,就是他们仨个被针对了。 “奴婢不知。”一旁低着头的宫娥回答道。 “十小姐在何处?”玮玉继续道。 “吓的不成样子,倩云现下在里屋伺候。”倩云是越王派给十小妹服侍的宫娥。 玮玉听了,领着小福进去。 “汝儿?”玮玉唤道。 “姐姐…姐姐……”十小妹带着哭腔,玮玉进门的时候,她还趴在床沿哭泣。看见玮玉进来,眼圈也红红的。模样让人心疼。 “别怕。姐姐在这儿。”玮玉上前安慰道,十小妹不知是太过害怕的缘故还是其他,也亲密的环抱住了玮玉的腰身。 小福看着两人的举动,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二人变得如此亲近了。方才门口那只死猫,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十小妹怎么就吓成这个样子了。 “跟姐姐说说,发生了何事?” 外面不过死了一只白猫,十小妹再怎么胆小也不至于吓成这个样子。玮玉还是问清楚好。 十小妹沉默了片刻,几声抽噎。 “外面,那只白猫……”她只道这么几句话,便不肯再多说什么。 “倩云,你说。发生了何事。”玮玉毕竟是主子,倩云一个宫娥,玮玉还是有使唤她的权利的。 “汝小姐今早起床本是打算要去给王后娘娘请安。出门便见到那只白猫猛扑过来,汝小姐应是收到了惊吓,白猫扑上来她便挡了过去,那猫也命轻的很,一摔之下便……” “死了?”玮玉见她半天说不出那两个字,便替她说出来。可这两个字一出来,倩云便激动地对她比了噤声。 “十三娘这话可不能说,这是宫中的忌讳。”倩云很是激动。 “你是亲眼看到,是因为汝小姐一推之下,那只白猫死了的?” 玮玉没空打理她,继续说道。玮玉在王宫之内,也算是待过的,再次回来也算是老人,忌讳不忌讳的,用得到小宫娥来提醒? 倩云撇了撇嘴,回答道,“倩云不敢撒谎。” “不过是弄死了一只猫,汝儿不必如此惊吓。”玮玉安慰十小妹说道。 十小妹却抬起头来看着她,摇了摇头。 “那猫不是普通的猫。”倩云抢过话去,道出了重点,“那是三夫人之首的任贵妃的最喜爱的波斯猫。中原不可多的之物,珍贵得很。” 玮玉沉默,知道倩云还有后话。 “任贵妃每日都会亲自喂食这只白猫,如今都快要晌午了。白猫还没回去,任贵妃肯定会派人来找的,若是见到白猫死在咱们门口……那……”倩云一脸惊恐的表情,似乎很是怕那位任贵妃。 这位任贵妃,玮玉是听说过的。 任贵妃虽无权无势,但她是烈士之后,其父任轨,曾为越国保卫疆土几十年,最后更是战死沙场,任贵妃身为任家唯一后人,身为三夫人之首,地位更是尊贵无比。除去王后,她一人独大。 当年允家的允贵姬得到的恩宠,也不及她的半分之一。 如若玮玉没有记错,她应该还有一个儿子,是越国的二皇子。 若越国没有灭国,越王无余,极有可能将王位传给二儿子。也就是任贵妃之子。 如今十小妹害死了那只任贵妃的白猫,等于是和任贵妃结下了梁子。 若不能稳妥的解决此事,那么他们三人这在王宫的生活,可是不好过了。 此事,有些棘手。 玮玉看着满目泪光的十小妹,知道门外的那只白猫,是有心人故意安放的。毕竟来到这王宫,本就不是让他们三个来享福的。 第二十二章 了不起的 “此事你既然做了,便要承认。”玮玉对身下的十小妹说道。听的十小妹一激灵,倩云已经说了那只白猫是任贵妃最喜爱的宠物,且任贵妃身份尊贵,她一个柳府的庶出女子,怎么能抵抗的了。 “不要啊,姐姐,姐姐,贵妃娘娘一定不会放过我的。救救汝儿吧。”十小妹哭出了声,拽着玮玉的衣角求情。 “你我本就是柳家姐妹,能帮的我自然帮你。但对于此事,姐姐也是万分无奈。”玮玉说道,撒开了她抓住裙摆的手。 “倩云,”玮玉说道,“扶汝小姐起来。收拾好贵妃娘娘的白猫,随汝小姐去请罪。” “诺。”倩云道。 “姐姐,不行啊,贵妃娘娘一定不会放过我的。”十小妹仍没有看清楚局面。跪求着玮玉,玮玉却是觉得承认错误刻不容缓,不然等任贵妃自己发现白猫不见了,再查到十小妹头上,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妹妹不用担心,姐姐会陪你。”玮玉抓着她的手臂,不管她细小的胳膊有多疼痛,都给她拽了起来。 玮玉明显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当下皱起了眉头。 “你这是……”玮玉没有继续说下去,当下还是解决白猫一事要紧。 十小妹躲闪的目光,也不愿意提及此事。 唯独玮玉身后的小福,侧眼看了看十小妹,似乎在警告她。 “十三娘,已经收拾好了。”倩云进来禀告。 “贵妃娘娘在哪个宫中?” “昭华宫。” …… 学堂之中并不轻松,不知道玉儿和妹妹他们过得怎么样。后宫之中男子不得轻易入内,小哥想和他们联系,有些困难。唯有每日清晨的请安,三人才可以碰面,但因王后有孕在身,也将这请安的次数减少了。 中午小哥也是一人过的,午膳在学堂之中潦草解决。 不会感到饥饿,也没有饱腹之感。小哥现下,有些慌了神。 那些皇子皇孙,是这宫中的主人,他们之中的某一人,更是能成为整个越国的主人。 他如今势单力薄,更是这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想要平安无事的生活下去,太难了。 他开始理解,为何母亲父亲,一开始,不要他到金陵来了。 “喂,柳浩生。” 小憩之际,小哥听到有人唤他。 “何事?”小哥道。 “你知不知道,自己被盯上了?”姜一路看热闹的心明显,小哥不想与他对话。 姜一路努了努鼻子,“还假装高冷?切,小样儿。” “如果你来是打扰我休息的,那么还请你离开。”小哥现下心绪有些乱,想一个人静静。 “你还挺有脾气,”姜一路却是做了下来,不打算离开的样子,“你知道吗,你比我还要厉害,第一天来就成了所有人的公敌。你说厉不厉害?” “哦?这么说,你也是他们的公敌?”小哥两手放在脑袋后,让自己舒服些。 “嘿嘿,”姜一路挠了挠脑袋,“话不能这么说。我这是有原因的。” 小哥不予理睬,在他看来,这姜一路就是被那些人抛弃,在他这里来寻求存在感来了。 “切,我说,你别装了。我看的出来,你也是怕他们的,对不?”姜一路看着小哥眼皮动了动,继续说道,“嗨呀,要我说,没什么好怕的。不就是王孙公子?你不还是第一世家呢吗?” “哈啊?哈哈哈!”姜一路拍了一下小哥的肩膀,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这姜一路,还真是奇怪之人。小哥别过脸去,暗自摇了摇头,觉得还是不要轻易和他们这些人来往的好。 万一他们是来套自己的话的,那可就不妙了。怎么对得起谷先生和父亲母亲的期望。 想到谷先生和父亲母亲,小哥心里稳定了不少。 “嗨呀,我说,你别不说话啊。”姜一路看着小哥,小哥别过脸去闭着眼,他就跑到另一边看着。 “哟,七弟,看看你这位伴读,去拍土老帽的马屁去了。”三皇子学着那些文人墨客的样子,拿了一把合起来的扇子,敲打着自己的左手心。 “伴读?我怎么不记得我有这么一位伴读?”七皇子小小年纪,说话也尖酸着。 姜一路抬头看他们一眼,略一拱手,算是行礼,屁话都没放一个,甚至白了一眼他们。闭着眼的小哥却好像睡着了一般,将这件事躲过去。 “喂!姜一路,你什么态度!”七皇子呵道。“见到本皇子居然不下跪行礼?” “嗨呀,夫子说了,学堂无界,在这里,我姜一路给你行拜手礼就不错了!”姜一路一副不怕天不怕地的模样,倒是引起了小哥的注意。 在这里,还可以这样? “哼,狡辩!还有你,那个躺着的,别给本皇子装睡了……” “三皇子,七皇子!大事不好了!” 七皇子还想说什么,那边却是来了个太监模样的人,在三皇子七皇子耳边说了什么,两人都赶紧离去了。 姜一路看着他们走,不屑的发出一声冷哼。 “不就是皇子?有什么了不起?” “身为皇子,难道不是了不起吗?”小哥睁开了眼睛。 “嗨呀,就知道你装睡!”姜一路变了副嘴脸,说道。 小哥没说什么,他也不想见到一个皇子就下跪行礼,索性就装睡好了。 “其实呢,身为皇子,的确了不起。了不起的地方……就在于……” 姜一路欲言又止,倒是勾起了小哥的兴趣。 “在于什么?” “就在于他们幸运,投身了帝王家,一出生就自带光环,受万人瞩目。”姜一路也躺了下去,挨着小哥,一脸的轻松,眼神之中,却又有小哥看不懂的沉稳。 “你说的这个也不算是了不起的地方。”小哥反对道。 “那你和我说说,有什么了不起的?”姜一路侧过脸来,面对着小哥的脸。等他说出个一二三四五六七来。 小哥对于他这个姿势有些不自在,将脸面对着上空,说道。 “他们的了不起在于,他们是王室,将来要为天下苍生着想,要为百姓祈福,要管理整个一个国家。这是他们了不起的地方。” 第二十三章 演一场戏 “他们的了不起在于,他们是王室,将来要为天下苍生着想,要为百姓祈福,要管理整个一个国家。这是他们了不起的地方。” 小哥说的一本正经,姜一路听罢有片刻的停顿。 “嗨呀,你看看这天,还不错。” 小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点了点头,“是不错。” “柳浩生。”姜一路看向小哥。 “嗯?” “祝你好运。” 小哥扯出一个浅笑来,故作轻松的模样在他十几岁的小脸上,显得有些刻意。 两人不再对话,具都沉默下来。 …… 昭华宫。 “贵妃娘娘的那只猫死了,柳家的小姐真是个大胆的。”正赶往昭华宫的三皇子七皇子,半路上说起了此事。 “二哥特意让咱们过来,看热闹是一方面,可别忘了正事。”三皇子提醒道。 “我知道,三哥,不会忘的。” 二人派人上前禀告后,随着进了昭华宫,一进门便看见贵妃娘娘的那只白猫被安放在地上,旁边还跪着三个女子,其中两个,应该就是和那柳浩生一起来自裕王府里的柳家小姐了。 “参见贵妃娘娘。”二人拜道。 任贵妃却是没看他们一眼,拉着脸子,神色很不好看。 二皇子使了个眼色给他们,三皇子示意道,“我和七弟想向二哥请教问题,知道二哥在娘娘这儿,没打招呼就过来了。却不知娘娘这里有客人在,还请娘娘赎罪。” “来的正好。” 任贵妃幽幽开口。 “涯儿边儿,你们来的正好。”她重复了一句,“本宫自己来断理此事,怕是叫人说本宫偏心,双儿又是我的孩子,他来处理此事也不合理。你们,来的正好。” “不知困扰贵妃娘娘的是何事?若我和七弟可以帮得上忙的,一定会尽全力。” “不是什么费力的事情。”任贵妃转过头来,幽幽的瞳孔之中,闪烁着令人恐惧的神色, “娘娘请讲。” “本宫那只白猫死了。” “可是波斯进口的那只白猫?”任贵妃话音未落,七皇子便抢过话去,说道。 “七弟,不可无理,听贵妃娘娘把话讲完。”像是预谋好了,七皇子这边刚说完,三皇子便让七皇子不得无礼。 任贵妃对这兄弟二人的作法倒是很满意。 “的确是那只白猫。”任贵妃并没有怪罪七皇子打断她,继续说道,“那是本宫最心爱的一只猫了。当年父亲战死之后,就是那只猫一直陪着本宫。情分是如何都割舍不下的。” “那猫儿如何死的?”七皇子问道。 “被人杀死的。” “呀!此人该诛!”七皇子‘童言无忌’,脱口而出。 “当真?边儿你当真认为杀我猫儿之人,其罪该诛?”任贵妃眼神发亮的看着七皇子。 七皇子面不改色,说道,“那白猫是娘娘最最心爱之物,更寄托着娘娘对令尊大人的思念之情。若是父王赠予我的东西被我弄坏了,我都会自罚面壁思过三省。何况这关乎生命之事?” 几人倒是演了一出好戏。 玮玉低着头听着这几人的对话,觉得甚是好笑。 不过是一场蓄谋的栽赃陷害,被几个人玩出了这么大花样,连越王都搬出来了。 十小妹在一旁听着,汗珠儿打湿了衣襟,被偶尔冲进屋里来的冬日的冷气吹的直直的哆嗦。 “边儿说的有理。” 任贵妃说道。 “可是,”她话锋一转,“杀死本宫白猫的这人,背后之人不可轻视。” “是谁?”七皇子明知故问道。 任贵妃低眼,瞧着下跪的十小妹。 “便是这个女子。” 三皇子七皇子顺势看去,只见十小妹瑟瑟发抖的后背,还有不敢抬起的脑袋。 原来也就这副模样啊,还以为裕王殿下教育出来的人,有多么厉害。 二皇子更是心底里冷哼了一声,父王怕裕王怕的要死,连三个小娃娃都要他们兄弟几人来摆平,更是将母妃的白猫都贡献出去了。 可到头来,见这小女子,也不过如此。 “这是?”三皇子装作看不懂的样子。 “前几日裕王殿下送进宫里来的人,说是热闹热闹。”任贵妃说到此处,冷笑了一声,“倒是真的热闹了。” “哦,原来是那个号称第一世家的柳家的小姐。”三皇子恍然大悟。 “能夺走无辜的生命的小姐,她的家族也敢配说是第一世家?”七皇子小脸一皱,似乎不同意他三哥这个说法。 “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还请三皇子七皇子殿下不要妄自揣测。” 玮玉听够了他们的伎俩,开口道。 “大胆!”任贵妃怒道,“何时轮到你来说话?” 跪在身后的小福一直平平静静的,若无终选出来的这几个人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那么他们也没什么用了。 只是小姐选择此时开口,未免有些晚了不是?呵呵,倒是不如小哥。惹得任贵妃动怒,没什么好处。这里是王宫,她岂能随意开口? “娘娘恕罪。”玮玉也不心急,她既然开口,就知道这些人都会放什么屁,哦,不对,都会使什么招数。 “嘶……”玮玉引起了几位皇子的注意,三皇子道,“你又是谁?” “民女柳十三。”玮玉道。 “原来也是柳家的小姐。” “妄自揣测?”三皇子轻笑,“你倒是说说本皇子如何妄自揣测了。” 本以为只有那个小一点的女子会受到惩罚,没想到这个大一点的也要掺和一脚,那就不怪他了。 任贵妃亦是如此想到。柳汝生是个好对付的,软软弱弱的样子,她一眼就能看出来,一开始她是想一举拿下这两个女子,好为王上分忧。但这柳十三是个能忍的,半晌不说话,她也没有办法。 想不到柳十三自己却撞上来,那就不怪她了。 方才七皇子那番说辞,也让任贵妃很是满意,两个小姑娘而已,她一个贵妃,对付起来真是得心应手。不费吹灰之力。 三皇子自也信心满满,小姑娘罢了,又是乡下来的土帽儿,在这深宫之中,难以存活下去。倒不如成全了他,让他在父王面前邀邀功什么的,也算是发挥了她的价值。 第二十四章 借力打力 地处广陵大街的卞府,曾经是风光无限。如今却有些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嫌弃。 早晨露水有些重,管家特地出来看看,下人们是否偷懒,有没有好好打扫。 “那叫花子怎么还在这儿?你们没给他干粮?” 管家看着那个在卞府几丈之外的头发乱糟糟的男人,对仆人门说道。 “给了,还按照您的吩咐,给了他过冬的衣裳,可怎么都撵不走。” 管家看着那不远处的乞丐,摇了摇头。转身进了屋子。 这乞丐不是别人,正是几个月前从柳家暗道之中逃出来的宋禹。 他观察卞府已经有几日了,进进出出的几乎都是卞府原先的下人。公子迁每日都是晌午出去,夜深才会回来。卞府都会给他留着门。 昨日卞府的下人已经发现了他的行踪,再这么耽搁下去,恐怕不利于行动的进行。他得抓紧时间了。 不一会儿,进去的管家又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碗,里面有两个馒头。 管家走向宋禹,将馒头和碗一并递给宋禹。 “拿着吧,别在我们府前了。” 宋禹没有接过那碗,而是伸出了手。 管家看到他手里的两个铜子儿,道,“这饭是白给你的,不用收钱。”说罢,就要把馒头给他。 宋禹却不接受,粗鲁的把铜子儿塞到管家怀里,回头就跑了。 管家摇摇头感叹,知晓这叫花子是感谢昨日的干粮呢。 看着手里的白馒头,心中一番感叹。 “这叫花子不会来了,散了吧。”管家回府,对着仆人说道。 …… “民女同家妹初来乍到,深知王宫之中不比家中,可以肆无忌惮。因此步步小心如履薄冰。万万不敢做出惹是生非之举,惹的家父,已经裕王殿下难堪。 今早民女听说此事后,一刻也不敢停息的同家妹前来认罪。希望请求贵妃娘娘原谅。贵妃娘娘是爱猫之人,心思细腻,温婉善良,并无嗜杀之心。面对家妹的无心之举,亦是难以抉择判断。民女在此,谢过贵妃娘娘。” 玮玉说及此处,朝着任贵妃一拜。 任贵妃冷着脸子看着她说,倒想听听她能说出个什么花样来。 “哼,贵妃娘娘宅心仁厚,自然不想与你过多计较,可白猫的确是你妹妹杀死的,你妹妹就该负责。”七皇子说道。 “七皇子放心,家妹既然与我前来请罪,就没有推脱罪名之说。”玮玉说道,“只是七皇子所言,以家妹之命,抵猫儿之命,民女与家妹却是不得接受。” “那猫儿是波斯进口,更承载了贵妃娘娘对任将军的亲情之感。以你妹妹的命来抵过,算是轻的了。”七皇子辩解道。 “七皇子误会了,民女并非此意。”玮玉面不改色,说道,“这只波斯白猫,是贵妃娘娘之最爱,身份尊贵,不可多得。而汝儿不过贱命一条,死了便死了。” 十小妹身体一颤,不知道玮玉为何如此说。 只听玮玉继续道, “柳家是裕王殿下母妃之家,论起辈分来,汝儿也要唤贵妃娘娘一声姨母。若姨母因为一只猫而赐死自己的侄女,怕是会叫人说了不是。七皇子殿下,你可有想到这一点?” 玮玉不给七皇子说话的机会,继续道, “贵妃娘娘宅心仁厚,对亲人的思念更是无法言喻,怎么可能会对亲人下毒手?不过七皇子看起来尚且年幼,说话考虑不周全也是情有可原。只是民女怕七皇子想过这事的时候会后悔今日的做法,因此才不得不顶撞了贵妃娘娘,开口说了这些。 还请贵妃娘娘念在民女都是为了七皇子好的份上,饶了民女。” 玮玉说罢,又是一拜。这一拜,却是不再抬起头来,等着任贵妃开口发话。 宫殿里有些安静,十小妹甚至可以听到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这个柳十三,倒是厉害一些。 任贵妃勾起嘴角,这件事变得有意思了。 七皇子的脸色有些难看,这女子倒是口齿伶俐,让他有些难堪。三皇子亦有这样的感觉,他们几个说来说去,连罪都定下来了,却让这个女子绕了个弯说话给说回来了。 二皇子也开始注意玮玉,方才他只是觉得玮玉年纪上要稍大一些,现下他倒是觉得,这几年的年龄差距,倒是大的厉害。 小福倒是对玮玉的表现不太满意,磨磨唧唧的,明明几句话可以解决的事情,她非要绕这么一个大圈子。 任贵妃的一声算不得冷笑的冷笑打破了场面的安静。 “边儿年龄还小,童言无忌。十三娘你亦不要太过在意。” 玮玉听到这话,算是松了一口气。 “十三不敢。” “冬日天寒,女孩子家家的跪在地上不好,起来吧。”任贵妃一改常态,语气变得温柔。 十小妹由于跪拜的太久,腿脚早就麻了,根本站不起来。 玮玉却是没想站起来。 “贵妃娘娘,”她道,“恕十三和妹妹不能从命。娘娘的白猫是汝儿害死的,而十三确实顶撞了三七皇子。十三知道贵妃娘娘宅心仁厚,可家有家规,责罚还是该责罚的。十三和汝儿,愿意领罚。” 玮玉知道,若不领了这罚,以后还会那这件事说叨。 还是碰上对手了,任贵妃想到,本以为是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但见今天这一番谈吐,任贵妃觉得,倒是小瞧了这两位。尤其是这个年纪大的。 “好啊,”任贵妃莞尔一笑,十小妹心头一紧,果真还有责罚,任贵妃继续道,“白猫死了,贤儿又是个贪玩的,总也不陪本宫,就罚你们两个常常来看本宫,陪陪本宫好了。你们觉得,这个责罚怎么样?” “十三领罚。”玮玉道。 “汝、汝儿领罚。” 任贵妃笑着点头。她才没那么傻,此事没办法让她们两个栽跟头,那么她也不会让这件事惹得自己一身骚。 七皇子却是咬牙切齿的看着玮玉,恨不得冲上去暴打一顿。说好的邀功呢?都没了! 三皇子却是冷静许多,若有所思的看着玮玉,顺便和二皇子对视一眼。两人都知道这个玮玉的不简单了。 第二十五章 真真假假 从昭华宫出来,十小妹的手还是冷的,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回玮玉和自己的宫门的。 “妹妹你亦不要再多想了,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走到雨轩阁门前,玮玉停下来,对十小妹说道。 十小妹木讷的点点头。 倩云跟在她身后,心道这是自己跟过的最弱的一个主子,王后为何把自己派来伺候她呀,真是没前途。 玮玉看向身后的倩云,从她那副事不关己的一副嫌弃的神色就能看出她心中所想的。 “好好伺候你主子。” 她不痛不痒的提了一句。 “诺。”倩云才不会怕这些,点头说是就好了。 玮玉沉默了一会儿,看向十小妹,倩云毕竟不是自己的奴才,自己多说什么都不方便。但十小妹又是自己的妹妹,且性子软弱,被这倩云算计了也不知道。 “进去休息休息吧。” 玮玉最终说道。 “……姐姐慢走。” 十小妹进了屋子,玮玉默默摇了摇头,带着小福和宫娥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内。 打发了王后派来的宫娥,玮玉便软了下来。 “小姐!” 小福赶忙上前扶起玮玉。 “小姐怎么了?” 玮玉身子软软的,双腿直颤。 “方才,太过凶险。” “小姐做的很好,小福也吓坏了。”小福将玮玉扶到桌前坐下来,给她倒了杯茶,道,“小姐。” 玮玉没有打算喝茶,扶着额头一副疲倦的样子。就好像一直紧绷的弦忽然放松下来一般。 小福知道这是正常反应,论身份地位,那个任贵妃高出小姐许多,小姐能在她面前做到临危不乱,算是厉害的了。不过以小福的标准来说,小姐还远远不够。 “没事就好。”玮玉拍拍小福的手,仿佛在安慰她,也是在安慰自己。 小福点点头,露出安慰的神色。 “小姐最后一击制胜,不给他们反击的机会,着实让小福佩服呢。” 玮玉苦笑,无奈的摇了摇头,“他们几人串通好的,若我一一相对,另一人就会上前援助,倒不如最后反扑,让他们都说不出来话的好。” 小福听懂了,点点头,“小福愚钝,但小姐最后胜利了,不是吗?” “小福,”玮玉看向她,“你真的以为这王宫之中,有输赢之说吗?” 小福微微一愣,有些迷茫的样子,“小福愚钝……” “无妨,无妨。”玮玉收回目光来,“我有些累了。” “小福这就服侍小姐休息。” …… 小哥是下午才知道昭华宫的事情,还是从七皇子那里听来的。 “你那姐姐妹妹差点死了,你却还在这儿安心的上课,真是冷血无情。” 七皇子嘲讽道。 “你说什么?”小哥猛然站起来,冲到七皇子面前质问道,玉儿和小妹有事? “你离我这么近作甚!”七皇子皱眉,嫌弃的要命。 “浩生知错,”小哥仓促拱手,“劳烦七皇子告知浩生,姐姐她们发生了何事?” 七皇子瞥他一眼,特意刁难说道,“本皇子方才从后宫回来,这腿脚酸麻的很。” 小哥的心里明镜儿一般。可玉儿和小妹都在女人的院子,他进出后宫不是那么容易,且听七皇子说及她们发生的事情,已经关乎了生死,一定是发生了大事。 可七皇子如此刁难,原本是一家独宠的府中唯一嫡子的小哥,自尊心哪里能受得住? “还请七皇子坐下来。”小哥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这句话。 七皇子略微有些惊讶,说着便坐了下来,“哈哈,你小子还算识相!” 小哥身子站的笔直,周围有一些看热闹的世家公子,都在窃窃嘲笑。 小哥蹲下身子去,给七皇子揉腿。 “哈哈!三哥,你看第一世家的少爷再给我揉腿!”七皇子仰头大笑,仿佛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众人哄然大笑。 “这下可以告诉我家姐的安危了吗。”小哥愤然起身,受尽了侮辱。 “别急别急,你看我三哥,也陪我走了不少路呢。”七皇子戏谑道。 “你!” 这七皇子是故意的,小哥蹙眉,但玉儿和小妹…… “柳浩生!”姜一路此时进来,见到这个场面,道。 小哥见到进来的姜一路大步大步的朝他走过来,很是气愤的模样,且没等他回答,姜一路便一把抓过他的手。 “跟我走!” 姜一路的力气很大,小哥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一个踉跄抓了过去。 “哈哈哈!” 周围人看到这一幕具捧腹哄笑。 “那傻大个儿还要护着这小犊子!” 小哥被姜一路一路拽出学堂,他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直到走出学堂好远,姜一路的速度才慢了下来。 “好了!”小哥甩开他的手,冲他道,“你要做什么?!” “我在救你啊笨蛋!” 姜一路用手指戳了戳小哥的脑袋瓜,似乎在嘲笑他的愚蠢。 小哥不耐烦的甩开他的手指,“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搞笑!” “我姐姐和妹妹在宫里受了委屈,身为唯一的男人的我连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不知道!你凭什么拦我?!” 小哥说着说着,不自觉便带了哭腔,自己都没有发现。 姜一路看着他眼角露出的泪花,知道他是心急,太担心他的姐姐与妹妹,轻轻拍怕他的肩膀,安慰道,“别担心,她们很好。” “你说什么?”小哥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但听到玉儿和小妹的消息,却又不管不顾起来。 “我是说,你完全没必要求七皇子他们,因为你的姐姐和妹妹没有事情了。”姜一路强调了一遍。 “真的?”小哥眉眼瞬间轻松了下来。 “真的!”姜一路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 “你怎么知道?”小哥回过神来,询问道。 “嗨呀,这王宫,知道点消息,难也不难。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吹到耳边来的。”姜一路笑的奇怪,看着小哥。 小哥蹙眉,姜一路是朝中大臣之后,身份地位摆在那里,想知道什么都容易的多。 他便不一样,是外地来的,和他们格格不入。若那些有权的皇子,想堵住他的耳朵,捆住他的双脚,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他想要挣脱,却是极其困难。 第二十六章 短短相聚 下了课后,接近傍晚的时候小哥见到了玮玉她们。 “玉儿,你们没事吧。” 小哥见面便急忙上来询问,还看了看玮玉有没有受伤。 “没有大事,你不用担心。”玮玉摇摇头,说道,“你已经听说了?” “只是听说你们出事,但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小哥确认玮玉他们是真的无事,就安心了许多,“快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小妹不小心杀害了贵妃娘娘心爱的波斯猫。”玮玉简单带过,“贵妃娘娘大人有大量,已经原谅了我俩。” “这么简单?”小哥有些不敢相信。 玮玉特意点点头,“就是这样。” 小哥注意到十小妹身后的倩云,知道这是他们之中的外人,不好说话,也没就过多过问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小哥揉揉十小妹的脑袋,是在安慰。 “是呀,没事就好。”玉儿默默重复了一句。 倩云将这些看在眼里,心道这一次算是他们侥幸逃过去了,下一次可没这么走运了。 “时间不早了,这后宫你还是不要久留,小妹刚刚受过惊吓,让姐姐送你吧。”玮玉快速的解决了兄妹几人的重聚。 十小妹表现出了不舍,小哥也略有犹豫,可玉儿说的很对,也就答应了。 “等下次有机会我再来看你,乖。”小哥宠溺的看了看自己的妹妹。 十小妹也不说话,就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走吧。”玮玉道,而后又补充一句,“挽月留下来吧,小福跟着就够了。” 挽月是王上派给玮玉的宫娥,因为玮玉有小福这个贴身的侍女,也就没什么用处了,且玮玉还处处防范着她,她的用处便更少了。 倩云看了看挽月,心道这真是个没用的。 挽月注意到了倩云的目光,不经意的躲开了。那个汝小姐性子太过娇弱,是个好拿捏的,倩云做起事来自然轻松自如,自家这个十三娘,却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相信王上也不会怪罪她太多。 宫娥这边勾心斗角着,那边玮玉他们已经走到宫门外。 “你在学堂如何?”玮玉走的很慢,想同他说些话。 “到还能过去。”小哥低着头,不知道怎么说好。 “方才小妹在跟前,我也不好问你,怕你说出什么,惹她担心。有什么委屈就和我说出来,在这深宫,咱们没办法靠别人。只能自己温暖自己。”玮玉语重心长的说道,希望小哥可以懂。 小哥神色复杂的看着玮玉,静默了,而后忽的眼前明朗,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轻松道,“玉儿,你何时变得这么老妈子了?” 小哥伪装的不错,可活了几十年的玮玉,要是连一个小孩子的心都看不清,她也真是白活这么久了。 玮玉没有拆穿他,也笑了。 “送你到这里吧,不用担心小妹与我,照顾好自己。” 小哥郑重的点了一下头,“我这就走了。” “好。” 小哥用一种玮玉觉得有些奇怪的眼神看了看玮玉身后的小福,随后离开了。 那种眼神……有些奇怪,有些复杂。 “小姐,我们也会去吧,出来太久不好。”小福提醒道。 “好。”玮玉道,踏入宫门时,她再道,“小福,小哥身旁没有照顾的人,会不会有些孤单?” 小福看向玮玉,“小姐的意思是?” “王上当初给小妹与我都配了随身的宫娥,小哥却只有打扫房间的嬷嬷。我在想,小妹这边可以与我相依为命,而小哥……他只得自己一人应对那些皇子公孙。” 玮玉满眼含着对小哥的担心,且说的的确是那么一回事。 小福也有些担心自己看好的人选还没发挥作用,就被那些毛头小子给祸害了。 “你看白日见到的三七皇子,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小哥虽比平常孩子都睿智,但这毕竟是王宫之中,我担心……他自己应对不过来。” “小姐说的有理,小姐可有何办法?”小福问道。 玮玉摇了摇头,“我也只是担心,却想不出什么办法来。” 而后玮玉眼眸一亮,像是忽的想起来了,她看着小福,像看着一块宝,惜之又惜。 “小姐……你看的我发毛……”小福皱起小巧的眉头。 “小福,你去照顾小哥如何?” 玮玉说道。 方才她便注意到小哥注视小福不同寻常的复杂神情,且之前柳重桓明明就已经不让小哥前来金陵,最后还是松了口,这其中原因尚不明朗。倒不如让小福和小哥接触接触,她也能看看情况再做打算。 “小姐……”小福眼里立马含上了泪花,“小姐这是要舍弃小福吗?” “不不不,小福,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的。”玮玉连忙摇头,“我只是……有些担心小哥罢了。” 小福闭口不答,但几乎要滚落下的泪珠却是出卖了她。 “好了好了,我不提了。小福跟着我已经两年之久,是最熟悉我习性的人,我也舍不得。小哥福大,又机智敏锐,想来不会出什么大事。小福,我不会舍弃你的。”玮玉赶忙说了些话暖场,生怕小福落下泪来。 “小姐……”小福带着哭腔。 “乖,不哭。”玮玉拉住她的手。 “小姐……”小福似乎有话要说。 “嗯,你说。” “小姐说的也对,且小哥是小姐的弟弟,若小哥出了什么事,小姐肯定也会难过很久很久。小福不该那么自私的。”小福似乎看开了一般,对玮玉说道。 玮玉不作答,等着小福继续说下去。 小福抹了一把泪水,道,“小福看明白了,小姐让小福去哪,小福就去哪。小福绝对不反对。” “真的?”玮玉似乎是欣慰,但转眼便叹了口气,“唉,我也舍不得你。” 小福没有说什么。 “这件事有些难以抉择,我来和王爷通信一封吧。”玮玉提议道。 小福点点头,没有反对。 “只是……怎么把信送出去呢?”玮玉忧虑道。 “这个交给小福吧,小姐放心。” “交给你?” “嗯!” “如此,也好,让王爷来决定吧。”玮玉最终说道。 第二十七章 小妹的苦 小福有些心急了。 玮玉可以看出来,她本以为小福会推脱几次,再答应此事,没想到玮玉刚刚松口,她便妥协了,且听到传信一事,她主动提出送信。 或许小哥,是无终看中的那个代替品。 所以小福才会这么上心。 可是……那十小妹呢? 想到十小妹,玮玉想起来她还有事未和十小妹说。 “你先回去,我去小妹那里看看。”玮玉对小福说道。 “诺。”小福说道。 倩云来开门,是隔壁的十三娘。 “十三娘自己来的?”倩云堵在门口,似乎不打算立即放玮玉进去。 “我来看看妹妹。” 玮玉说着,便要上前,倩云却不放人。 “你这是作甚?”玮玉蹙眉。 “这……”倩云有些难堪。 “倩云,让姐姐进来吧。”屋内传来十小妹的声音,倩云这才让玮玉进来。 玮玉进了屋内,十小妹的外套也恰好穿上。 “可是炭火不够热?”玮玉随口这么一说。 十小妹恍惚了一下,点了点头。 “倩云,再去那些炭火来。”玮玉对刚刚走过来的倩云说道,晚上天凉,倩云暗暗撇撇嘴还是走出去了。 屋里剩下十小妹同玮玉,十小妹坐在床边,玮玉也挨着坐了下来。 “方才可是要躺下了?”玮玉道。 十小妹也不说话,只轻轻点了点下颚,算是回应。 “你性子变了很多。也不爱说话了。” 玮玉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说到什么十小妹只是淡淡的点头或者摇头,浅笑或者不笑。 “可以告诉姐姐发生了何事吗?” 十小妹沉默不语。 “你消瘦了不少……压在心里,会得病的。”玮玉叹了口气,“你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我总归是姐妹,还有什么瞒着的……受了委屈说出来,心里也好受些。” 不知道是哪句话触动了她,十小妹眼眶红了起来。 “怎么还红了眼。” 玮玉凑近一些,将她的小脸抬起来,试探的去触碰她的肩膀。 虽然玮玉已经很小心了,可碰到十小妹的时候,十小妹依旧忍不住的颤抖了一下。 “疼吗?” 玮玉轻声问道。 十小妹有些惊讶,抬起头来瞪大眼睛看着玮玉。 “早上见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了。只是那时任贵妃的白猫一事太过紧急,来不及问你。”玮玉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 十小妹还是望着她,样子怯怯的。 “别怕,没事的。”玮玉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但十小妹所受的苦,已经不是一个眼神就可以安慰的了的了。 “她都打你何处?”玮玉试探性的问道。语气没有一点攻击力,十小妹听了,差点脱口而出,但想到那人的那副嘴脸,硬生生咽下到了嘴边的话。 “可上药了?让姐姐看看。”玮玉说着,便要撸起十小妹的袖子。 十小妹下意识的去躲开,玮玉怎的会放过,抓着手腕的力度加大一些,十小妹逃不过。 幸好十小妹也只是挣扎一下便安静下来,不然玮玉可能会停下来。 翻开衣物,底下露出的伤口,却是触目惊心,怪不得只是轻轻一碰,十小妹就无法抑制自己的疼痛。 玮玉紧紧蹙眉,看着一道道伤口,血腥而挣扎。 十小妹看着玮玉,看着看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玮玉见她如此,鼻子也微微酸痛。 十小妹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子,是谁会下如此狠手? 玮玉觉得自己可笑,这种问题还用问?自然是那个心狠手辣的自己的仇人无终。 是他把十小妹接过来,且让她接受训练,为的就是他不可靠人的秘密。 “嘶!” 玮玉把袖子快速的拉上了。 她看不下去了。 现下严冬,有些伤口已经流脓,别说是十小妹,就是她身上有这些伤口,恐怕立即会昏厥过去。 “汝儿……”玮玉想抬手摸摸她的脸,却是不敢碰她。 “姐姐……” 十小妹原本是一个真性情的女子,她知道谁对她好谁是真心。从玮玉的眼神里,她看到了真挚,她知道玮玉是真的关心她。 早上那只可恶的白猫也是,若不是十三娘帮她,她现下极有可能身陷囹圄。 “十三娘,炭火拿来了。” 倩云身上带着寒气的就进来了,玮玉收回心绪,道, “汝小姐怕冷,晚上填炭填的勤一点。”玮玉起身,打算离开的模样。 “倩云知道了。” “不用送我了,总归都是一个院子的。”玮玉再道一句,回头看了一眼十小妹,“好好休息。” “姐姐慢走。”十小妹开口道。 玮玉从十小妹那里出来,打了个冷颤,外面的确是很冷。 旧都广陵之处的宋禹,却是将外界的寒气挡在外面,一心一意想着怎么进入卞府。 夜黑风高,正是行动的好时机。 两年前进入柳府当教书先生之前,他曾进入过卞府,并且发现了卞府之中的秘密。 在他幼时所在的院子里,那里面,还有一个他牵挂的人。 宋禹若记得没错,从这里翻过去,便是卞府后院,再走不远就是那个院子。 宋禹四周看了看,这里他前些日子来观察过,院子外有一棵老槐树,旁边还有几个白日老人闲谈时候坐着的破木箱子,从这里翻墙进去,会容易的许多。 已经想好对策,宋禹便不再浪费时间,眼下四下无人,三下五除二产品呢个破木箱子爬上老槐树的枝杈。 夜晚深更露重,枝丫有些湿滑,不过宋禹身手还可以,轻松从枝丫上跳下,这便进了卞府。 他没着急行动,已经进入卞府,万事都得小心。 卞府人丁稀少,夜晚巡逻的人也没几个,又是严冬,且卞府没什么可被盗贼觊觎的,防范本就松散,更加方便宋禹行动。 来到旧院很方便,宋禹在黑夜摸索着,走到旧房子的侧面的小窗外。 这之前确定了房间还是被锁着的,宋禹蛰伏在窗子外,与这黑夜融合。 许久也没发出一点声响。 他也未听到任何风吹。 “卞老爷。” 黑暗之中,一声呼唤,打破了黑夜的孤寂。 屋内仿佛死去的人,忽的睁开了双眼。混沌之中,闪烁着睿智。 第二十八章 一路不停 两年前宋禹以仰慕卞府的名义,来到广陵卞府小住几日,无意间的游走撞见了公子迁走向那唯一一间上了锁的房子。 他只是无意查看,却发现了卞家多年的秘密。 “卞老爷。” 宋禹又喊了一声。 屋子里依旧保持着安静,宋禹在一个人脸大小的窗外静静等着。 他没有再叫第三声,就那么等着,等着从小窗子里传来…… “噔噔、噔噔、” 就是这个声音,宋禹等到了。 “卞…大人…” …… 前些日子降下的大雪,到了今天已经化的差不多了,今早的阳光也格外的好。 走去凤栖宫请安的路上,人的心情也因为天气的晴朗变得开阔了些。 ——至少在小妹脸上是这样表现出来的。 “小妹!玉儿!” 小哥从远处就见到了她们两个,心情也格外的好。 走了近处,玮玉见到小哥身边还有另一位公子打扮模样的人。 “这位是?”玮玉道。 “十三娘你好,我叫姜一路,是七皇子的伴读。”姜一路是个热情的,还不等小哥开口,自己便开口介绍道。 “原来是姜将军的爱孙,幸会。” 玮玉不着痕迹的退后一步,她现在正直及笄之年,在普通人家就是未出阁的女子,这个姜一路对她来说是个陌生男子,她应当自动与之保持距离。 姜一路笑嘻嘻的点头,看向玮玉身边的十小妹。 “汝儿小姐,幸会。” 十小妹羞羞的,只微微点头应答,玮玉见了,开口道。 “走吧,给王后娘娘请安莫要晚了。” 凤栖宫的王后娘娘此时‘孕期三月’,正是关键的时候,他们请安的次数便要少了许多。 王后娘娘气色不错,想来胎儿稳定,玮玉想到。 在凤栖宫待了不久,王后娘娘就借着身体不适,让他们下去了。 玮玉等人倒也不想过多打扰,随之离开了。 他们这些后辈的,同王上后宫中的妃嫔,请安的时间是错开的。几人方才从凤栖宫出来,便碰到早早要去请安的……允芯? 玮玉脚步缓了一缓,拉着十小妹停下来。 姜一路他们亦停下脚步。 “明辉公主。” 四人行礼。 允芯没有停下脚步与他们寒暄的样子,就直径的走了过去。 “不知道她高傲什么。”姜一路行礼起来,不知道念叨了一句什么。 “你说什么?”小哥随口问道。 姜一路看看他,摆摆手,“没什么。” 小哥没听清姜一路说了什么,玮玉却是听清楚了。 玮玉看他一眼,很快收回了目光。 姜一路朝她这边回敬了一眼,扫了扫鼻子,没说什么。 “她是谁呀?” 小哥和姜一路离开了,十小妹问道。 “你说什么?”玮玉以为小妹说的是姜一路。却不知小妹说的是允芯。 原来方才听到姜一路说话的不止有玮玉,还有十小妹。 “应该是一位公主。”玮玉这般介绍道。 “哦哦,姐姐是怎么知道的?” “她的穿着打扮,不像是一个出嫁的女子,在这宫里,只有公主可以如此了。”玮玉说道。 “原来如此。” 玮玉看她一眼,来王宫之前,无终把宫里可能遇见的人的身份,都简单的给三人介绍了一遍,以防止遇人不识之情况出现。 无终说的也只是部分人群,也有些人并没有提到。这明辉公主,恰好就是没有提到的那部分。 玮玉知晓明辉公主允芯,也是她做苏唯的时候。 “王爷没有告诉过你她的身份?”玮玉反问道。 十小妹摇摇头,“没有。” “或许王爷觉得你不会和她有什么交集吧。”玮玉这样说道,像是在自言自语。 “或许吧。”十小妹点了点头,信了她的话。 身后的小福却是眯起了眼睛,十三娘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王爷倒也没告诉过我,可能这位公主的身份特殊一些吧。” 玮玉随意说了这么一句。 “不是哦。”十小妹今日的话多了起来,或许是心境更开朗了吧,这是好事。 “哦?” “方才呀……”十小妹凑过来,悄悄对玮玉说道,“我听到那个姜一路说那位公主不知道她在高傲什么。但是却不在咱们面前说出来……” “你的意思是?” “那公主,或许和谷先生有什么联系。姜一路怕说出来,给咱们听了,心里会不舒服。” 玮玉心中甚是惊讶,她不晓得看似单纯的十小妹可以有如此清醒缜密的头脑,只是那么一句话而已,她却可以推测出这么多,且她说的话,与真相八九不离十。 玮玉面上露出疑惑的神情,质疑的看着十小妹。 “那姜一路一看便是个有一说一之人,为何方才遮遮掩掩?也只有那么一个原因了。姐姐方才也听到他嘟哝的那句话了吧。我看到姐姐看了他一眼,他也回了姐姐一眼。”十小妹继续说道,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玮玉点点头,她只有点点头,因为十小妹说的,分毫不差。 “走吧。”玮玉道。 不知是不是因为今天天气太好,玮玉他们的运气也‘好’的不行,刚刚走几步路,便遇到了任贵妃。 “贵妃娘娘。” 二人行礼道。 “起来吧,”任贵妃扶扶头上的钗饰,“方才去给王后娘娘请安去了?” “回娘娘的话,是给王后娘娘请安去了。” “有空去本宫那坐坐,本宫一个人也是孤寂的很。”任贵妃话里有话的说道,特意瞧了一眼十小妹。 十小妹有些怕她,往后缩了缩身子。 “贵妃娘娘若是不嫌弃,我与妹妹便常去陪娘娘说说话。”玮玉挤出一个笑容说道,似乎也是惧怕任贵妃。 “嫌弃?这可是你们领的罪,本宫还是记着呢。”任贵妃扔下一句话便走了。叫人分不清喜怒。 “姐姐……”十小妹拽了拽玮玉的衣角。 玮玉叹了口气,“回去吧,不知还会遇到谁呢。” 凭那日任贵妃对她们的态度,就知道这个任贵妃没安好心,可任贵妃三番五次邀请她们姐妹两个去她宫里坐坐,她们两个若是再不识好歹,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那只猫……不是我弄死的。” 踏进雨轩阁的宫门,十小妹才敢开口。 第二十九章 发现事实 “那只白猫,不是我弄死的。” 十小妹见玮玉有些发愣,怕玮玉没有听清,又重复了一遍。 “你说,那只猫……”玮玉微微恢复清醒,注意到了今日倩云并没有跟着十小妹。 十小妹点点头,再次确认了。 “那早上院子里皑皑白雪,我打开门时,还有些刺眼,因此我便不得不眯起眼睛,那只猫儿就刚好冲了过来,其实不似冲过来,倒像是被人扔过来,我隐约之间见到些许猩红,但我反应过来之时,那猫已经被我推开倒地,身下还有一大片血,我当时很害怕……” 十小妹继续讲着当天早上发生的事情,玮玉看着她,微眯起双眼,像是在思考的样子。 “倩云同我说了很多,说贵妃娘娘一定不会放过我的……可她最后放过我了,不是吗?” “汝儿,”玮玉抓住十小妹越说越兴奋而举起的双手,“你告诉我,倩云呢?” “姐姐?你再问我什么啊?”十小妹疑惑的看着玮玉。 “倩云在哪?”玮玉没有松手,问道。 “姐姐你抓得我好疼啊。”十小妹试图挣脱玮玉,玮玉见她挣扎的厉害,也就放弃了。 “她在哪?” “汝小姐,你回来了。”此时倩云正从屋内走出来,看着十小妹行了礼。 倩云?玮玉有些混乱。 “倩云,你来的正好,姐姐似乎找你有事。”十小妹摸了摸自己的手腕,玮玉方才抓的太紧了。 “十三娘找奴婢?”倩云看向玮玉。 玮玉看着倩云,试图收起心中的疑问,开口道,“你今早为何没有随从汝小姐请安?” “回十三娘,汝小姐体寒,奴婢再给汝小姐熬汤驱寒,这汤要熬上足足两个时辰,又不能离了人,倩云才向汝小姐请了假,留在雨轩阁了。”倩云说的很流利,一点儿都不像作假。 玮玉握紧了拳头,用衣袖遮蔽起手背暴起的青筋。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好吃懒做,照顾不周。” “倩云不敢。” “如此就好。”玮玉道,“汝儿怕凉,早些回去吧。” “姐姐也是。” 倩云扶着十小妹进去了,留下玮玉同小福站在院外。 “小姐,你怎么了?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小福试探性问道。 “没什么,小福,”玮玉面无表情,声音有些冷淡,“消息可传出去了?” 小福想到十三娘说的是安排小福去服侍小哥的事。 “已经传达了,今晚就有信了。” 玮玉没再多说什么,回到了自己屋内。 这王宫,果真是没有信任可言。 “十三娘。” 挽月正在打扫屋子,见玮玉回来了,连忙起身行礼,玮玉却是没什么好脸子。 “我乏了,你们出去。” 玮玉现下的心情,当真是再演不下去。 挽月关上门的那一刻,玮玉便瘫了下去。 今个儿主子的心情不大好,挽月不知晓早晨发生了何事。只是知晓自己既然被分过来照顾十三娘,就该尽职尽责,免得被人说了闲话。 “你在这儿候着,我去替小姐办点事情。”小福隔着门看了看屋里,对挽月说道。 “好,小福姐姐去吧。”按照年龄,挽月比小福小了半岁。 小福姐姐走了不久,主子屋里便传来打破东西的声音。 挽月在门外等了一会儿,没有再传出什么动静。 今个儿主子的性情有些奇怪,挽月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踌躇了半会儿,挽月还是进去了。 “出去!” 门被打开的那一刹那,玮玉真的很想大喊出这句话,她此时真的不想被打扰。 可玮玉还是忍住了,这里是王宫,是越王和裕王的战场,她只是一个被夹在中间的人,没有生存的余力,只得苟延残喘。 幸好幸好,十三娘没有吆喝她出去,挽月小心的进来,并且关上了门。 挽月没多说一句话,始终注意着玮玉的动静,小心翼翼的收拾起地上的碎片。 “过来。” 收拾完之后,挽月想要退出去,却被玮玉叫住。 “十三娘。” 玮玉轻轻用手抬起挽月的下巴,细细观察了些。挽月被迫扬起头,有些不适应,也有些紧张。 “模样不错。”玮玉随意的评判了一下。 似乎听到了褒奖的话,玮玉明显感觉挽月神经放松了下来。 但是下一秒,挽月却是将神经紧绷到最大。 “十三娘……” 挽月明显感觉到一个尖锐的东西正顶在她的脖颈上,利器触碰皮肤的冰凉感已经传遍她的全身。 “说,谁派你来的。”玮玉的声音低沉,整个人居高临下的看着挽月。连她头上冒出的汗珠都可以见得一清二楚。 “十三娘……” “说!”玮玉拿着碎瓷片的手又向前顶了顶,让挽月感觉到害怕。 “是…是王上派挽月来服侍十三娘,是王上……”挽月急的眼泪都流下来了,可玮玉不会信。 “你是,不打算说实话了。”玮玉语气很轻,进到挽月耳中却是利剑一般,随时可以取了她的性命。 “挽月说的句句属实挽月什么都没做……十三娘……放了我吧……”挽月害怕的闭上了眼睛,不敢去看玮玉。 玮玉不信。 这种感觉很难受,你无法判断这个人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那些精于蛰伏之人,往往是最尖锐的利器,不知何时,就会给你致命一击。 小福是,倩云是,连十小妹具是如此。 玮玉感觉到害怕。 她真的不知道,是这些人不值得她相信;还是说,她已经失去了相信别人的力气。 “啊!” 挽月捂着自己的脖子,眼泪还在眼角,却是不知道该不该庆幸。 十三娘放过了她。 “多谢十三娘不杀之恩。”挽月回过神来,赶忙拜道。 玮玉亦想哭泣,却发现自己已经流不出泪了。 玮玉没说话,挽月也不敢轻举妄动,碎瓷片依旧还在玮玉手中,挽月不自信可以反抗的过。 半晌,玮玉才开口。 “小福呢。” “小……小福姐姐,说是给您办事去了。”挽月如实回答。 多半就是小福离开的事情。 两人又陷入沉默。 玮玉缓缓转动眼珠,轻轻抬高自己拿着碎瓷片的右手,她幽幽开口道, “拿着。” 第三十章 人走茶凉 挽月不明白。 玮玉就一直举着,冷漠的看向挽月。 挽月颤颤巍巍的拿过玮玉手里的瓷片。 “扶我起来。” 挽月急忙起来,上前扶住玮玉。 “利器是个好东西,你要妥善使用。”玮玉拍了怕挽月的肩膀。 挽月不明白。 “来,照我说的做。”玮玉幽幽道,将挽月的头靠近过来,在她耳边低喃。 挽月倒吸一口冷气,将手里的瓷片跌落了出去,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看向玮玉。 “去吧,向我证明你的忠诚。” 玮玉看着她,浅浅的笑了。 …… 小福带回了无终的消息,时间有些久,可结果是小福满意的。 “看来你我的主仆情分尽了。”玮玉抿了一口热茶,放在了桌子上。 “小姐!” 小福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好好的,你这样是做什么?”玮玉蹙眉,“快起来。” “小福舍不得小姐。”小福也蹙着眉头,眼眶红红的。 “傻小福,你是我来到柳家后,第一个认识的朋友。我也舍不得你。”玮玉看着小福,真挚的说道,“可现下王宫危机四伏,王爷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才同意你去服侍小哥的,他毕竟是父亲的唯一嫡子,谁都不想他出事……我们要以大局为重。不是吗?” 小福点点头,将头埋在玮玉的膝盖上。 “好了,乖,每隔一日的请安,还是可以见到的。”玮玉说道。 小福依旧点点头,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挽月站在一旁,看着她们的‘主仆情谊。’ “去收拾收拾吧,明个儿别太仓促了。” 小福从玮玉身上起来,看着玮玉,“小姐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就派人通知小福。” “好,我记住啦。”玮玉笑着点头。 “小姐,”小福出去后,挽月上前,欠身道,“茶凉了,要不要奴婢给您换一杯?” “人走茶凉,说的不就是这么个理儿?” 玮玉眼神发呆,思绪却很清楚。 “我要你做的事情,进展的如何?” 提及此处,挽月有些害怕。 “回小姐,已经准备好了,只是……” “你要知道,”玮玉打断她,“你我之所以有主仆之分,就注定了我们两个之间谁是主导者。” 挽月明白她的意思,她是个不起眼的宫娥,没有说话的权利。 “今晚将那人带来。” 玮玉给了期限,挽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大气不敢喘。 “是。” 挽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挤出这个字的,她只觉得胆寒。 “你知晓这王宫里,最可怕的是什么吗。”玮玉拿了新的茶盏,自己给自己到了一杯新的热茶,“是人心。” 玮玉看了她一眼,继续道,“你最好,不要给我刷什么花样。” “是,小姐。” 挽月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毕竟自己只需要带人过来就好,十三娘并没有说其他的事情。 玮玉一声轻笑,有些许嘲讽的味道。 “你不用那么害怕,我又不会吃人。真正吃人的那些,你还没有遇到。” “是。” 挽月不知道该作何回答,单一的说着一个字。 “敢……敢问小姐……”半晌,挽月还是开口,她想知道玮玉到底想做什么,“为何……为何让奴婢把倩云带去小花园?” 玮玉看她一眼,这宫娥胆子倒是不小,为了完成任务连命都不要了,真不知道她背后到底是裕王,还是越王。 玮玉喝了一口适度温度的茶水,在这冬日最舒适不过。 挽月见玮玉没有要回答的模样,也不敢再开第二次口。 自己只是个小小的宫娥,着实经不起主子们折腾。 可…… “倩云和我同时进宫,向来交好……奴婢……” “你再多说一句,当心你自己的命,不保。”玮玉再一次打断她,不让她继续开口,这个挽月做事拖沓磨磨唧唧的。 “是!” 挽月不敢再多说什么。 “晚上我会去小福的房间里,为她践行,你那时行动便好。” “……是。” …… “你要走了?” 十小妹惊讶道。 小福冷哼一声,“怎么?你是不是很高兴?” 十小妹立马蔫了下去,“汝儿不敢。” “哼,连你姐姐你都可以不顾,还有什么你不敢的?” “她不是我亲姐姐。”十小妹厌恶的皱起眉头,旋即抬头看小福,“再说,不是你让我这样的吗?” “呵呵,笑话,别忘了,你是行动的实施者,你若不做,我也拿你没办法。”小福嘲讽道,“不要装什么好人。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年纪虽小,却是个歹毒的。” 十小妹沉默,对此并不认同,她不是故意的,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小福逼迫,她不得不如此。 “好了。任贵妃一事,只是一个考验,连这么点小事都处理不好,你都枉费我的一片苦心了。”小福看她一眼,继续道,“明日一早我便离开,你最好小心行事。” 十小妹没有说话,也不去看她。 不想,更是不敢。 小福看她那副懦弱的表情,又开始怀疑无终看上她哪一点了。 小福无奈的摇了摇头,离开了这里。 小哥是前一天下午知道小福要过来的事,他本想拒绝的。 小福是玉儿的贴身侍女,加之这么几年,都是小福服侍的玉儿,若小福离开了,玉儿肯定有诸多不适应。 “我看你那位姐姐倒是蛮自立的。反倒是你,的确需要一个人来帮帮。”姜一路此番说道。 一同上学的皇子公孙都有自己的随从,只是不方便进入学堂之内,只有小哥是孤身一人。若小福来了,小哥好歹有个帮手。 “而且啊,那小福不还是个女子嘛,嗯?”姜一路话里有话的说道。 小哥听懂了,皱眉看了一眼姜一路,对他说的话很反感。 “哟哟,还装起蒜来了,得了,我也不说了。你姐姐都让出来了,你再给人退回去啊?”姜一路这一回算是说到点子上了。 派小福来服侍自己,是玉儿的一片好心。玉儿知道自己在外面孤立无援,且如果自己真的撵小福回去,对小福来说也有不好的影响。 小福在柳家很多年了,小哥有记忆开始,她便一直在…… “怎么了?”姜一路看到小哥皱起的眉头。 第三十一章 冬夜水寒 “好像不太一样……”小哥蹙着眉头说道。 “什么不一样?”姜一路问道。 “小福的长相,和我记忆里不太一样。”小哥一副沉思的模样。 “你记忆里?哈哈,你才多大?小屁孩儿。”姜一路嘲笑道,“好啦,别想了,人小时候和现在长得有点出入怎么了,不是挺正常的吗?” “是这样吗?” “嗨呀,你说你想这么些没劲的做什么。”姜一路摇摇头,觉得很是无聊。 “那……小福来了,我要做什么吗?”小哥换了个话题,说道,毕竟,小福的身份有些特殊。 “做什么?奴婢而已。” 小哥不再多说什么,他和姜一路的看法不一样,认知也不一样。有些事情没办法沟通。 “嗨呀,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奇怪。” 姜一路挠挠脑袋,想不明白。 “不然,你准备个礼物?欢迎欢迎?”姜一路继续道。 “礼物?” …… 玮玉挑了些最值钱的玩应儿,送给了小福,两人又说了几句寒暄的话,共用了晚膳,玮玉这才从小福那里出来。 去的方向却不是回房。 雨轩阁后面的小花园原本是属于紫轩阁的,还带有一个小池塘,周围一些绿植,看着就赏心悦目。 这里虽地处偏远,却是个夏日避暑的好去处,当年越王也常因为这个小花园来此处避暑留宿。 后宫还有人言,谁能住进紫轩阁,谁就是一只脚踏上了龙榻 只是紫轩阁前些年死过一个妃嫔,还是瘟疫死的,那妃嫔死后,这紫轩阁就闲置下来了。宫妃们怕传染了,也就不提这件事了。 越王实在迷恋这个小花园,便叫人将墙打通了,因此就坐落在雨轩阁的后面不远处。 “挽月,你有话快说,这么冷的天,你想冻死我呀。” 倩云跺着脚,牙齿好像还在打颤,她们这些下等的宫娥,连棉衣都是下等的。不知道这个挽月要说什么,还要来着小花园。 “倩云妹妹,你比我命好,跟了个软主子,将来……”这里地方隐蔽,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哎呀得了得了,你也别说好话,直接说重点。”挽月话还没说完,倩云便打断她。 “是这样的倩云妹妹,我家不是有个弟弟,前两日想去前线当兵,我没让,你说我这做的对不对呀?”挽月左拽一句又拽一句,有个弟弟是真的,想去当兵也是真的、 “你弟弟当不当兵关我什么事啊。你要是没事我就走了。明个儿还早起呢。”倩云有些不耐烦,虽说她们两个是一同进宫的,可倩云家里比起挽月来,要好得多,家族的优势让倩云不屑于和挽月扯上什么关系。 再说,倩云有眼力见,性子招主子喜爱,比挽月混的好的多了。 “别别别,倩云妹妹,我是真的犹豫,你快帮我拿拿注意吧。” 挽月有些心急,心道这小姐怎么还不来啊,她真的快要拖不住了。 倩云皱着眉头看她,真不知道她这样的人以后还有什么出路。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不知何时出现的十小妹,突然从倩云背后冒出来,吓了她们两个一跳。 “汝小姐?”来的怎么不是主子?挽月心慌。 “小姐,你吓死奴婢了。”倩云行礼,脸上的惊吓还没褪去。 “我见你迟迟不回来,以为出什么事了。便出来看看。”十小妹无邪的说道,仿佛很不好意思一般,甚至有点对倩云的恐惧。 倩云被主子这么一说,有些不好意思,抿了抿嘴,没说什么。 “外面天凉,奴婢扶您进去吧。”半晌,倩云道。 十小妹点点头,转身打算回去。外面的天气的确寒冷,如此深夜更加剧了冷气的爆发。 挽月见倩云要走,心里更慌了,主子还没有过来,倩云还不能走,得想办法留住她。 挽月这边着急的时候,突然有一股力气,朝她推过来。地面多是凹凸不平的石子路,挽月一个踉跄没有站稳,身体向前扑去。不偏不倚正巧扑上了前面倩云的背后。 “啊!” 黑暗之中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只见一个黑影噗通’一声落入冰凉的冰水中。 “啊!” 紧接着一声闷哼,与方才一声不同。 挽月倒吸一口冷气,还没来得及呼喊,第二个身影也迅速落水。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岸边的两人齐齐落水,挽月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她有些不知所措。 “还不救人?” 一声从背后传来的声音惊醒了她,她才回过神来。 “救、救命、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可雨轩阁地处偏远,这里就更加偏僻没什么人经过,挽月看着水里噗通的倩云,慌了心神。虽说越过人都会水,但冬日水寒,身上的衣物又重,这两人又是弱女子,搞不好……搞不好…… 挽月越想越不对,四下寻找可以救人的东西,慌乱的她在黑夜什么都看不清楚。她水性并不算好,根本没有能力救下她们。 “救命啊,快来救人啊!” 挽月哭着说出这句话,虽这两个不是宫中小主,其中一个也是奴婢,可若真的死了……她的责任推脱不掉的。 “挽、挽月……救……救命。” 挽月心急着,却听到池边有人唤她,没做他想,挽月急忙上前。 “倩云?” 倩云的水性好一些,靠着自己的力气游到了岸边,伸出手来,似乎是想让挽月抓他一把。 挽月哪里想的了那么多,二话没说就伸出手去。 谁知倩云却换了脸色,抓住挽月,用力一拽,挽月没有丝毫准备,脚底一滑被她用力拽了过去,脑袋直直扎进了冰水之中。 “哼!”倩云回首,扯出一丝力气冷笑,方才有挽月从背后袭击她,虽说这池水不深,但冰冷冬夜,她也要她感受感受。 倩云见她落入水中,自己挣扎着向上爬去。 倩云两条沉重的腿刚刚爬上岸,还没高兴太久,笑容还凝固在她脸上。 “救……救命……噗……救命……”水下的挽月还在苦苦挣扎。 “快!就在那边!”一声不男不女的吆喝之后紧接传来的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黑夜无情。 第三十二章 落水事后 挽月受了严重的风寒,近半个月都不能服侍玮玉了。 “好生歇着,痊愈了再过来。”玮玉以挽月主子的身份只身一人前来探望,关心道。 挽月躺在床上,玮玉更是免了她的礼数。 “十三小姐……挽月……”因为风寒而导致嗓子有些疼痛,挽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但是能听得出,她想说什么。 “嘘。”玮玉轻声呼了一口气,坐在挽月的床边。 挽月眉头轻蹙,看着玮玉。 “无论你想说什么,我告诉你,”玮玉眼含脉脉,温柔的说道,“倩云是你带过去的,而我并没有出现在那里。该怎么做,你可清楚?” 挽月瞪大了眼睛,看着玮玉,眼里充满了委屈。 “别哭,”玮玉温柔的为她擦去眼角的泪水,“你听我的,就能活下来。” 指尖顺着她的侧脸,滑到脖颈之处,玮玉的声音变得冷冽,手上的力度加大,掐住挽月的纤细的脖颈,幽幽道, “倘若不然……” 挽月被她掐的喘不过气来,脸部很快变得通红,直到发紫,玮玉才停下来。 “你是知晓后果的。” 玮玉甩开手,从她床上坐了起来。 挽月猛然起身,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嗓子里传来难以忍受的刺痛。 “小姐,姜汤来了。” 小福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端进来。”玮玉道。 小福进来之际,挽月爬在床边,眼眶还湿润着。 “你这些日子便休息吧,左右小福的离开也被推迟了。”玮玉说道。 小福看了她一眼,将姜汤放了下来。 “汝小姐可醒了?”玮玉问她。 “小福这就去看看。”小福退了下去,离开之前又看了一眼床上的挽月。 屋里的两人静默了许久,小福也听不到他们两个的对话,索性离去了。 “内侍问起来,你只要将责任推给倩云比便好。”玮玉背对着挽月,看不到挽月眼里的气愤。 “宫里的深深浅浅,你听闻的比我多。谁将你拉下水的,我相信你比我清楚。”玮玉面无表情的说道,语气里也听不出感情。 “你和倩云,注定只能有一个。”玮玉最终留下这句话,离开了挽月的住处。 挽月徒手发泄一般猛拍了一下床边,她只是一个奴婢,什么都做不了! 比起挽月,十小妹的情况更严重些,那日不知是谁先落了水,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人打晕,也掉入了水中。呛了好几口水,现下还昏迷不醒头脑发热呢。 玮玉接到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感觉怎么样?” 玮玉坐下来关怀道。 小福服侍着十小妹起来,她看起来有些颓废。 “脑袋晕晕的,脖子也痛。”十小妹扶着额头,脖颈不敢大幅度转动。 “脖子?是不是撞到了?我来看看。”玮玉说着就要起身,上前看看。 “不是的姐姐,”十小妹有气无力的回答道,“昨日我是被人打晕而后被推下水的。” 玮玉同小福对视一眼。 “打晕?十小姐,你可确定?”小福一旁询问道。 似乎惧怕小福,十小妹躲闪的看着小福的眼睛,点了点头。 小福看向玮玉,拿不定主意。 “现下就我们三人,你将昨日的事情讲清楚些。”玮玉说道。 小福点了点头,“对,十小姐,你说一说,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小福特地把‘到底’两个字发音很重。 十小妹怯弱地看了看小福,又看了看玮玉,开口道, “昨日入睡前,倩云还没将洗脸水打来,我便出去找她。就发现她与挽月在小花园的池塘边上说话,我上前吆喝她们,她们还被我吓了一跳。之后回来的时候,就不知是谁掉下水里去了,紧接着我便被打晕,也被扔到池塘里,那水冷的厉害,我迷迷糊糊的听到有人再喊救命。再醒来的时候,就到现在了……” “你有没有看清,是谁将你打晕的?”玮玉问道。 十小妹摇了摇头,“天太黑了,且之前有人落水,分散了注意力。” 玮玉看了看小福,见她一副沉思的模样,知晓十小妹应该说的不假。 “倩云呢?”十小妹问道,“醒来后就不见她。” 玮玉看了一眼小福,小福回答道,“昨夜十小姐落水后,小公公带人来救人时,倩云就在岸边,因为只有她一人没有落水,所以内侍就把她抓起来了。” “对了,一会儿可能会有人来问你昨日发生的事,你不要怕,如实说就好。”玮玉像是想起来什么,提醒道。 十小妹点点头。 “那你好好休息,想要什么就吆喝一声。”玮玉起身说道。 “姐姐慢走。” 从十小妹房里出来,玮玉对小福说道, “现下服侍的只有你一个,还要处处都兼顾的到。委实辛苦你了。” “不辛苦,这是应该的。”小福回应道,“小姐和十小姐,都是柳府的小姐,小福又是柳府的丫鬟,这点辛苦,不算什么的。” “对了,我听给汝儿就诊的太医,说汝儿身体本来就不好,这么一折腾,怕是会落下病根。照看的时候,上点心,别苦了她。”玮玉关心道。 “是。”小福欠身。 小哥晚一些时候来的,有些不巧,内侍正询问着,不得外人打扰。小哥只得在外面等着,姜一路也来了,他们两个倒是走的很近。 “喝些姜汤吧。天寒。” 玮玉端了两碗碗过来,递给小哥。 “姜少爷也喝一碗吧。”玮玉看向姜一路。 “多谢十三娘。” “小妹怎么样了?怎么还落水了。”小哥接过姜汤,立马询问十小妹的情况。 “昨夜我为小福践行,也不知发生了何事。”玮玉摇了摇头,简单说道。 “唉,好好的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小哥始终皱着眉头,“这王宫……” “哎!”玮玉伸出手来阻止他说下去,“不得胡说,忘记谷先生的教导了吗。” “玉儿,你与谷先生最为熟络,你能不能与他联络,将……将小妹送出宫去?她不适合这里。”小哥也是心急了,还以为这王宫是想走就能走的地方。这话说出来,他也没指望能奏效。 玮玉歉意的摇了摇头,态度明确。 第三十三章 危机四伏 “玉儿,你与谷先生最为熟络,你能不能与他联络,将……将小妹送出宫去?她不适合这里。”小哥也是心急了,还以为这王宫是想走就能走的地方。这话说出来,他也没指望能奏效。 玮玉歉意的摇了摇头,态度明确。 小哥张张口,似乎还有话要说,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虽冬日烈阳,耀眼光亮,照在人的身上,却不觉得温暖。脚底板传来来自地下深处冰冻千百年年来的严寒,仿佛正逐渐爬上人的心头。 从不远处传来时不时偷窥的目光,亦让玮玉觉得浑身都不舒服,这种感觉仿佛随着他目光的移动而移动。 当这两者都快要侵蚀到头颅之中时,十小妹房间的门被打开了。 虽还未听到内侍说些什么,玮玉却觉得松了一口气。 “内侍大人,我妹妹怎么样?” 小哥来不及多想,冲上前去便询问道。 内侍瞥了他一眼,对于这种来自外面住在王宫的乡巴佬儿没什么好感,尤其是当这个乡巴佬儿把他的手放在他的手臂之上。 小哥注意到自己的行为举止有些不对,连忙撤下手来,对内侍俯身道, “内侍大人辛苦了。敢问现下可以进去看望我妹妹了吗?” “进去吧。”内侍并不想过多与他们交谈,以免脏了自己的周围的空气。 对于这种不男不女的声音,玮玉一直没有听惯,但今日他这三个字倒是说得玮玉心里舒坦不少。 欠身送走内侍以及他的那些随从,小哥便忙不迭的冲了进去。 玮玉注意到了姜一路略有犹豫,开口道, “姜少爷不进去坐坐?” 姜一路笑笑,“你们柳家团聚,我便不凑热闹了,在这儿等浩生出来吧。” “既然是浩生的同窗,进来坐坐也无妨。” 玮玉说道,这个姜一路若是真不想进去,何必要来呢。玮玉做了这个顺水推舟的人情,何乐而不为。 “那……” “请。”玮玉道,打断了他。 “多谢。”姜一路拱手道。 “小妹,伤到哪了,快给我看看。” 一进门,小哥便上前一通询问。 十小妹女孩子家家的,抬眼还瞧见了姜一路这个外人,更加羞嗒嗒的。 姜一路轻咳一声,但小哥的注意力显然都在十小妹身上,没有理会,玮玉虽是听见了,但为了防止姜一路觉得自己有倒贴的嫌疑,还是没有回头去看。 “浩生,汝儿是女孩儿。”玮玉浅声说道。 小哥觉得今天是有些急了。 “汝儿,感觉怎么样?”小哥语速放慢了下来,询问道。 “头有些晕,不过还好,”十小妹回答道,“九哥你不必着急,过些日子就会好。” “那便好……”小哥心里虽然着急见到小妹,可真的见到了,又不知该问什么。 “浩生,方才你不是急得不行,如今见到了,却问不出来了?”玮玉道。 “我……”小哥回头看了一眼玮玉,“玉儿,你别打趣我了。” 玮玉浅笑,“汝儿,方才内侍大人都问你什么了。” 提起此处,十小妹有些难堪。 “对啊,小妹,方才那位大人都问你什么了,昨日到底怎么回事啊?”小哥也附和道。 “昨日我落了水,具体什么事,我也不清楚。方才内侍大人问的也是这些,我都如实说了。” 小哥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也没再问什么了。 玮玉知道是从她口中听不出什么了,抬眼看了看姜一路。 “浩生,你朋友在这儿,莫不要冷落了。” “啊,对,”小哥想起了,“这是姜一路,上次在宫门外你们见过的。” “浩生,你姐姐不是要你介绍我。”姜一路提醒道。 小哥蹙眉,那玉儿是什么意思? 这姜一路现下看来人品还是不错,进了屋后一直站在远处,知晓十小妹是个生病的女娃娃,懂得避嫌,以前在柳府不觉得,但是一比较起来,就能看出小哥的不足了。 小哥他,还需要磨炼。小福心道。 “好啦,人也见了,话也问了,还是让小妹休息休息吧。”玮玉说道。 小哥听罢也没什么好反驳的,转身对小妹说道,“见到你没有大碍我就放心了,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九哥我没事的,你放心吧。” 玮玉上前嘱咐了几句让她好些休息,回头对小福说道, “帮我先伺候汝儿,我去送客。” “是。” 玮玉转身将小哥他们送了出去。 “小福就先在我这儿多待几日,你自己将就将就。”出了门,玮玉对小哥说道。 “玉儿,”小哥叹了口气,“你总喜欢那我打趣。” “好了,不开玩笑了,你不必太担心,小妹这里有我在呢。”玮玉说道。 “嗯,玉儿你也照顾好自己。” 玮玉送他们出去,而后又返回十小妹的房里。 “小姐。”进去的时候,小福正在床边替十小妹掖好被子。见到玮玉进来了,便站在了一旁。 “休息了?”玮玉上前,看向小福问道。 “还没。” 玮玉又多走了几步,靠着床边坐下。 “小哥的朋友毕竟是个男子,我便没让他多待,下次等你身子爽利索了,再叫小哥过来陪你。”。 “我懂得,姐姐。”十小妹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想来还是太过虚弱的原因。 “那你好好休息,不用想别的,这件事王爷一定不会坐视不理,你说对吧,小福。”玮玉抬头看向小福。 “对,对的。王爷一定不会白让汝小姐落水的。” “这几天就辛苦小福了。”玮玉继续道。 “这是小福该做的。” …… “嘿,柳浩生,”姜一路拍了拍前面自顾自走路的小哥。 “何事?”小哥停下脚步来。 “想什么呢?” “有些奇怪,”小哥抬头看了看姜一路。 “又有什么奇怪的?”姜一路一副鄙夷的神情看着他,“你这脑袋瓜天天觉得奇怪。要我说啊,最奇怪的就是你了。” “我?我哪里奇怪?” “哼哼,你看看,三番五次去女娃娃屋里,也不知道避避嫌。”姜一路说的头头是道,好像这样做是不合理一样。 “那是我妹妹,有什么的?”小哥很是奇怪,难道看自己的妹妹,还要避嫌? 第三十四章 被关押了 “嗨呀,我说你是真傻假傻?”姜一路无奈的笑了笑,“平日看你倒是聪明的厉害,怎么这会儿变成二傻子了?” 小哥皱着眉看他,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唉,我看你是没救了。”姜一路摇了摇头,向前走去。 “喂!姜一路,说清楚些。”小哥追了上去。 出了宫门,姜一路侧脸看看他,用了一种格外严肃的语气——至少是小哥认为很严肃的语气。 “此避嫌,非彼避嫌。” 这似乎是一种警告的话语进入到小哥耳中,竟然让小哥有些害怕。 实际上,来了王宫之后,他始终都得不到安稳。 他没和玉儿说过他在学堂的事,也没说过他午饭被人倒掉,每天彻夜失眠的事……他很怕。 姜一路这话算是提醒了他。 避嫌。 他忽的发现为何玉儿每次都不让他久留,总是没说几句话便让他离开。 小哥看向面前的姜一路,怪不得玉儿方才让他进了小妹的房间,还叫他莫要冷落了姜一路。 原来玉儿早就知道这一点——他们是裕王的人,本就该同这个王宫敌视,本就该避嫌。 小哥看着姜一路,忽然觉得陌生了。 “你不该和我一起。” 小哥忽然道。 “什么?” “你不该和我一起。”他重复了一遍,又换了一种方式说道,“你为何要同我一起?” “你在说什么?柳浩生,你现在要撵走我?”姜一路不可思议的看着柳浩生。 “你不该和我一起。我们……”小哥有些乱,他非常的乱。 姜一路看出来他有些不正常,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道,“你自己想想吧。我先走了。” 小哥看着他离开,心绪很乱。忽的有种无形的压力在他上方,压住他。这种感觉在上一次二皇子当众与他难堪之时一般,但比之那时的感觉更加浓烈。 他感觉双腿异常的沉重,似乎没办法踏前。当他终于走出一步后,觉得连走路,都是异常艰难。 他有回头去找玉儿痛哭的冲动,但脑子里的‘避嫌’二字却束缚住他的脑袋。 这条路,他走的异常艰难。 玮玉在自己屋里歇了歇,以前她空闲的时间很多,总喜欢冥想,她还记得当药童的那段时候,整日就将活儿都推给小安子,自己享得清闲,如今身边各个勾心斗角权利争斗的人,数不胜数,随随便便一个宫娥都有可能敌人派来的奸细。 玮玉瞎想了很多,觉得时间差不多的时候,自己将自己拉回了现实。方才想的那些也都抛之脑后,不再去理会。 “十三小姐,请开门吧。” 玮玉方走到门口,内侍监的那些人的声音在便门外响起。 “吱……” “内侍大人。”玮玉欠身道。 “十三小姐,和我们走一趟吧。”内侍并没有因为这一拜而对玮玉有什么好的态度,操着不男不女的声音,语气也奇奇怪怪的。 “是。” 玮玉好似早就准备好的模样,让内侍觉得自己方才荒唐极了。 “小姐?”小福打开门,一脸惊恐的表情。急忙跑过来阻止内侍监,即使这个举动是于事无补。 “你们要把小姐带到哪去?”小福语气很急躁,担心的说道。 “小福。”玮玉冷声道,不知道她现在还要装给谁看。 小福收到命令,后退了几步,看着玮玉被内侍监的人带走。 被压往内侍监的路上,玮玉倒是碰见个熟人。 “避让!” 白齐前方领路的公公呵道。 虽是低着头,那个声音又同其他不男不女的声音差不了多少,但玮玉还是听出来了——那是小安子。 现下明显不是一个旧人相认的好时机,再说,这副容貌,小安子亦是认不出来的。 白齐倒是往这边看了一眼,见到是玮玉,还有些惊讶。 “内侍大人这是从哪出来?”白齐停下脚步,随意问了问。 “回沈大人的话,柳家十三小姐与柳家十小姐落水事件有关,下官带十三小姐前去内侍监询问呢。”内侍回答道。 “原来如此,那就,辛苦大人了。”白齐微微颔首,不做停留,向王宫的地方去了。 “大人慢走。” 玮玉被押送,心里却不是想着自己,而是想着白齐。 这白齐如今混得不错,至少比在彭城淮南,要好得多。 “沈大人也是淮南的吧?” 路上,内侍侧脸问了问。 “回大人,沈大人确是淮南人。还曾在柳府担任过书童一职。”玮玉如实回答。 内侍看了她一眼,不知天高地厚。 “好了,十三小姐,进去吧。” 玮玉是第一次来内侍监,这里是处理宫中事务的一处,严重了,用刑也是正常。 玮玉进到某间牢房之中,这阵势倒是不像来审问的,倒像是直接关押。 内侍看着门被锁好,要转身离开。 “内侍大人连原因都不肯说一下便将十三娘关了起来,到时候王爷问起我来,我却不知该如何替大人开脱。”玮玉唤住他,开口道。 内侍停了脚步。 “十三小姐,如今我还敬你是柳家小姐。别用裕王来压我,嘿嘿,”内侍露出一副奸笑的嘴脸,“不管用。” “内侍大人既然同我说不下去,那么还请内侍大人慢走。十三不送。”玮玉说罢,旋即欠身。 这牢里倒是像方才在屋里一般清净。 玮玉想到。 安静的地方最适合思考,现下来说,是没人会来打扰她了。 玮玉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倒是不嫌弃,这地方也没什么可嫌弃的,牢中生活她又不是没有经历过。就省去的大惊小怪大呼小叫的过程。 此番进入内侍监的大牢,有三处地方可疑。 一便是十小妹那方。小福在她房里伺候,对她下什么命令都可行,若无终力保十小妹而舍弃了她,她也是无话可说。 再者便是挽月,毕竟这件事只有她知晓,她若对内侍监说了此事,玮玉也是难逃。 不过看内侍监如此态度,玮玉倒是觉得,第三种方式倒是最为合理——前两个人都没说,而是王上借此机会,一一试探。 玮玉坐下来不久,这种宁静便被打破了。 “柳十三?!” 第三十五章 牢房威胁 大多数牢房内都有个小小的窗子——天牢除外,虽然没什么大用,但是还可以让人分清楚白天黑夜。 此时或接近傍晚,外面的天已经黑的差不多了。 冬日嘛,向来白日短一些。 “是不是你?” 安静的时间总是不会太长,玮玉看向旁边的牢房,虽说看不太清楚,但那身水粉色宫娥的衣裳还是可以看得出来。 “是不是你害我!”倩云又重复了一遍。 玮玉冷笑。 “你咎由自取,难道要怪在我头上?” “那池水不深!我拉她下去根本不会有事!”倩云愤怒道。 玮玉收回目光,不再看她,“那晚我并不在,不知情况是如何的。你口中的‘她’是指我的妹妹,还是我的侍女?我也不知道。” “一定是你!我就知道!一定是你!是你让挽月支开我的!对不对!?”倩云情绪有些激动,或许是进了别人的圈套之后的挫败感让她如此的。 “如果你想审问我,还请你先获得这个资格。”玮玉最后说了这么一句,便闭上了眼睛,不再管倩云如何猜测。 倩云猛烈敲击了铁栅,悻悻的闭上了嘴。 天知道她只是想让挽月尝尝冬日落水的滋味,谁知道那太监来的这么是时候,她还没来得及逃走,且柳家那个汝小姐也落了水,她便被内侍抓了进来。 待倩云完全安静下来,玮玉睁开了眼睛,起身走到了倩云不远处。 “你想活命吗。” 倩云刚刚来袭的困意全无,转头看向玮玉。 “没有证据,我的性命无碍!” 倩云有个好脑子,玮玉若是不好好利用,或许有点可惜。 “汝小姐和裕王殿下的关系非同小可,汝小姐出了差错裕王殿下绝不会放过任何人,你觉得王上会为了你一个小小的奴婢,而选择同裕王殿下引发争执吗?” 玮玉低声说道,语气之中充满了威胁。 倩云方才只是心中窝火,冷静下来听玮玉说这些的确知晓其中的道理。 她无权无势,一介奴婢。着实没有什么话语权存在感。 “你现在和我一样都是阶下囚,你凭什么问我想不想活命?我看你还是先考虑考虑你自己吧!”思量片刻,她道。 玮玉浅笑,没有回答她什么,似乎她并不是身陷囹圄之人。 倩云没有慌张,玮玉不开口,那么她也不开口。 “还是那个原因,裕王殿下不会让我有事的。”玮玉妥协,这个倩云并不是等闲之辈,可以识破她的小把戏。 倩云蹙眉,思考了一会儿。 “我该怎么做?”她道。 玮玉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鱼儿上钩便好。 “过来。” 倩云闻声上前了几步。 “凑过来点儿。”玮玉继续道。 倩云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我们……”玮玉俯身上前,在她耳边密语,但紧接着她的眼神变得锋利,右手如鹰爪一般穿过栏杆扼住倩云的脖子,将她死死抵在栏杆上。另一只手利用栏杆将她的双手擒住。 玮玉没有手软,手上的力度不敢松懈。 倩云被勒的根本发不出声音,眼泪都被憋出来了,身体不停的扭动以示反抗。玮玉当然不会立即松手,反而加大了力度。 “你知道说谎的下场。”她威胁道。 玮玉觉得她快要窒息的时候才松开了劲度,让倩云有喘息的机会,不至于真的被勒死。 “谁派你来的?说!”玮玉在她耳边低语,语气不容置疑。 “……咳咳咳……没、没有人……”倩云被她擒住的前几秒还以为她只是做做样子,可随后玮玉却加大了力度,她几乎要窒息过去。她就知道,十三娘真的可能会杀了她,就像十三娘说的一样,裕王殿下不会让她有事的,至少现在不会。 这自然不是玮玉想要的答案,旋即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倩云眼白快要翻出来了,她发誓,再相信柳十三的话她就不得好死。 钳制住一会儿后,玮玉再次松开手。 “说。” “是……是王上让我来的……咳咳咳,咳咳!” 玮玉冷笑,“看来你是真的不想活了。” 说罢,她准备再次加大力度,但倩云却是慌了。 “王爷王爷、是王爷让我来的……咳咳、咳……” 玮玉彻底松开倩云的脖子,将她的手臂抵在栏杆之上。 倩云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脸上布满了泪痕。 “你可以活命了。”玮玉沉声道,“接下来,决定要不要你的手臂。” 玮玉将她的手交叉穿过栏杆,缝隙狭小,再加上玮玉用手抵住,那疼痛也不是一般人接受的了的。 倩云身心俱疲,满头大汗。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玮玉问道,实际上,方才倩云说的那些,玮玉也不会相信。因为任何一个说法,都有可能,从一个人的口中得出的直接的结论,往往都带有引导性,越王裕王都不是省油的灯,若来一个计中计,那吃亏的人就是她。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了,十三娘,放了我吧。我不会说出去的。”倩云哀求道。 玮玉没说话,而是继续折磨她的双臂。 “啊!”倩云的呼吸已经通畅,手上传来的疼痛似乎加倍了。 “希望不会有第二次。”玮玉道。 倩云觉得自己还是太弱小了,没办法反抗,怪就怪被分配到了这个任务,她也不想的呀! “王爷、王爷让我来保护汝小姐,免得她受到王上迫害或落入其他人的陷阱。我的任务是保护,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了。真的!十三娘,咱们是一伙儿的!”倩云哭着说道,似乎不像作假。 “那么,王上派给你的任务呢?” 倩云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她不可思议的回头看向玮玉。 “十三娘你要相信我的忠心啊,我对王爷是忠心的!”倩云忙道。 “嘘,我知道你是忠心的,”玮玉轻声道,“我是说,任贵妃死了的那只白猫,你是怎么做到的?” “那、那只白猫,是、是任贵妃让我弄得……不过我事先告诉了汝小姐,我告诉她了!”倩云不敢说谎,她有种感觉,十三娘知晓一切,但她就是不说。 玮玉松开了她。 第三十六章 撕破脸皮 “你知道墙头草的下场吗?”玮玉转身,回到原先的地方坐了下来。 倩云委屈的看着自己的手臂,她是小小的宫娥,哪头她都不能得罪,怪的了她吗? “别装委屈给我看。你告诉我这些,无非是让我同汝小姐心有嫌隙,好让你背后的主子坐收渔翁之利,不是吗?” 倩云不说话,柳十三已经放开了她,她便不再受她牵制。 夜如约而至。 倩云缩在离玮玉最远的地方,似乎是睡着了。不过冬夜漫漫,想来也是睡不好的。 若玮玉真的是柳十三,那么今天这出便可有可无,不过玮玉不止柳十三,她还是苏唯。 那个被无终杀死的苏唯。 玮玉睁开双眼,从那个小小的窗子向外看去,今夜有月圆,寒风凛凛。 内侍并未询问她任何,多半是王上做样子给无终看,十小妹那边倒是不担心什么,毕竟小福是个明白事理的人…… 想到小福,玮玉觉得有些奇怪。 虽他们三人都是一同被送进宫来的,且小福跟她是最久的,玮玉却始终觉得,小福对小哥,似乎极为上心。 还有十小妹身上的伤口……是无终为了训练她而狠心下手的吗 许多事情都被遮住了,无终的计划太过庞大,玮玉没办法弄清楚全部。 后宫之中多是越王和无终的战场,一步走错,便是万劫不复。玮玉只身一人在此,未免太过孤寂。 虽是有些孤独,但她并不觉得有什么难过。 她注定是独特的,如此想来,便不觉得遗憾。 …… 小哥觉得今年的冬日,过得异常寒冷。他前脚刚从雨轩阁出来,下午玉儿就被内侍带走了。 “为何我觉得,在这里生活是如此的艰难?”小哥坐在学堂外的假山,双手环抱,看似轻松的样子,却看起来极其不轻松。 “这回就是你错了,”姜一路靠在一旁,手交叉着放在脑袋后面,“不是活在这里艰难,是活着就很艰难。” “以前在淮南,不是这样的。”小哥看他道。 “哈,以前你是柳家唯一嫡子,所有人都围绕着你,夸赞你,如今你来了王宫,没人宠着你了,你就觉得失落了?”姜一路半开玩笑的说道。 “或许有这方面的原因。”小哥点点头,觉他说的没什么错。 “你这脑子,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姜一路无奈道,“一个玩乐的年纪,你非要舍弃你那第一世家的世子不做,跑到这儿来成为众矢之的。你说来就来吧,你还抱怨这儿抱怨那儿的,有用吗?” “不是我要来的!”小哥反驳他。 “嗨呀,你不要骗自己,你要是不想来,谁能逼你?”姜一路看透了小哥的心思,也不隐瞒,直接开口道。 小哥陷入沉思,姜一路他,说的很对。当时父亲告诉他,他可以不用去金陵时,他的心中竟然有些失落。可临走的前一天,父亲又说他需要前往金陵,他兴奋的不行。 姜一路说的对,若他不想来,没人会逼他。尤其是离别时母亲看他的目光,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小哥起身,拍了拍屁股。 “你要干什么去?”姜一路道。 “玉儿还在内侍监的牢房里,我却和你在这儿闲聊。着实不该!”小哥甩甩袖子,往学堂的方向走去。 “喂!”姜一路喊他,“别为你姐姐担心了!” 小哥没有回头,摆了摆手。 …… 如玮玉想的那样,内侍监并没有对她询问什么,只是关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下午便被放了出来。 “十三小姐,有什么怠慢之处,还请多多包涵。做我们这行的,也不容易。”昨日还冷言冷语的内侍,今天便跑来卖弄他这副乖张的皮囊。 “内侍大人辛苦了。”玮玉道,“总归坏人受到了该有的惩罚,十三娘便心安了。” 内侍笑呵呵的点头,看了看被绑起来的倩云。 倩云嘴里被塞了布,只得无声的抵抗着。 “十三小姐,这边请。”内侍大人恭送道。 只是隔了一天一夜,雨轩阁就比以前温暖的多了,那牢房的确是寒冷的要命。 有些冷清的是,并无任何侍女前来迎接,内侍大人悄悄看了看玮玉,见她面色不改,也没多说什么。 “那下官就送到这里了。” “劳烦内侍大人。” 玮玉自己踏入宫门,自己推开房门,踏进一只脚的时候,旁边十小妹的屋门却是打开了。 玮玉没有回头,直径走了进去,没有关门。 桌子上的茶还是昨日的,玮玉有些口渴。奈何无人可用。 “去倒一壶新茶来。”小福刚刚出现在门口,玮玉背着她说道。 小福在外站了一会儿,没有吭声。随后上前拿起茶壶出去,换了一壶新的来。 热茶暖胃,冬日最为舒适。 小福转身关上了屋门。 玮玉没去看她的表情,却已经知晓该用什么态度与她交流了。 “小妹如何了?” 小福没有回答,走到玮玉跟前,一把将她手里的茶杯扫了出去。 “你这样会烫伤自己的。”玮玉淡淡说道。 “柳十三,收起你这副嘴脸吧。我受够了。”小福用了一种从没显露在玮玉面前的态度和语气。 玮玉模样依旧是淡淡的,她算计倩云和挽月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今日。 那天小花园内十小妹的出现虽是个意外,但玮玉却觉得恰好无比。 如果,十小妹就此死了,玮玉也不会觉得愧疚。 原本,那十小妹对她就没有安了好心。怪只怪她发现的太晚,被人卖了还替他数钱。 “杀死那只猫的手法不错,以前倒是没看出来你有这两下子。”玮玉说道。 那任贵妃的白猫不是摔死的,而是早就被人放了血,摆成被十小妹无意之中摔出去。 玮玉本以为是个后宫的嫔妃,为了越王这么个多人夫君,设计陷害的事情。但是没想到此计之中另有洞天,十小妹竟然想将此事推给玮玉。 “你知道了。”小福冷哼一声,不屑道,“你的反应太慢了。” “你这副嘴脸,是你原本的样子吗?”玮玉道。 小福眯起眼睛,冷冷的看着玮玉。 第三十七章 贵妃来访 小福眯起眼睛,冷冷的看着玮玉。 “你何时发现的。” “这好似不是你今日来我房间的重点。”玮玉轻声道,不留喘息继续道,“不过,你隐藏的不错。” 小福扯了扯嘴角。 “你所做之事已经被王爷知道了,你以为王爷会站在你那边吗?” “我所做之事?”玮玉道,“难道不是你同柳汝生陷害我在先,我迫不得已所做之事吗!”玮玉的声音仍旧低沉,语气却散发着威严。 小福冷哼,嘲讽道,“你觉得王爷会偏向谁?你又觉得,为何我同汝小姐会陷害你?” 玮玉没有说话。 的确,若是小福没有得到无终的准许,她也没必要同玮玉过不去。所以说此事陷害,是无终同意的。 “任贵妃想要为王上做点什么让王爷难堪,但是巧不巧的选中了汝小姐,王爷的心可是偏的厉害,自然不想让汝小姐出任何事。”小福此时,毫无任何下人架子,俨然一副主子的模样,“你觉得你被陷害,还有什么委屈吗?” 倩云受到任贵妃指使,白猫一事不得不做,但若此事被玮玉知晓,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且十小妹是玮玉的妹妹,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见到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玮玉如何脱身? 本是和玮玉没有关系的事情,最后却让玮玉承担了风险。 任贵妃同那几位皇子演的一出,愣是没让十小妹吐出一个字来。 倒是玮玉伶牙俐齿的模样,给众人留了个印象。 好的坏的,都让玮玉来承担,或生或死,都要拉个垫背的。 十小妹是个机敏的,玮玉怎么会看不出,为何偏偏那日早上一言不发,全全指着玮玉?还不是让玮玉站出来试水,看看后宫众人的态度。 说白了,玮玉就是一颗废弃的棋子,被人用来开路。 “其实,我不知晓你哪里来的勇气,敢算计汝儿和她身边的人。我更不知道,你连王上派来的人都敢惊动。”小福俯下身来,看着玮玉,“你是不怕这王宫不够乱啊!” 玮玉丝毫不惧,同她对视。 “我也是帮王爷试水,仅此而已。如今我从内侍监毫发无损的出来,王爷的态度也很是明了。我也不知晓你如今和我撕破脸是为什么?哦,对了。是嫉妒吗?你嫉妒王爷放过了我。” 玮玉看着眼中的小福神色变化,便知道自己所言不假。这个小福对自己充满敌意。 “你好自为之!” 小福扔下这句话,便大步走出房间。 直到她走出好久,玮玉才像是松了一口气。 …… “你有多久没和寡人这样下棋了。”越王执白子,沉声道。 无终落子,修长的手指在空中滞留了些许。 “臣弟多谢王上。” “又无关乎人命,放了就放了。将人关进内侍监的大牢,也就是给那些人做做样子。”越王语气轻松,看起来很是随意。 “现下总归不同了。以前与王兄聊天,兴致至极,便来下棋,畅饮开怀。如今却是为了一名女子而应王兄请求前来。臣弟是堕落了。”无终意外的说的话很多。 越王执子之手略微一顿,子落。 “这名女子,倒是与众不同。” “王兄抬举,不过是小小女子。只是答应了淮南的柳家要照顾好三位,因此不敢懈怠。” 越王心中有异,今日这无终话倒是格外的多。 “她名十三?胆子不小,连自己妹妹都舍得。” “却是与众不同。臣弟也那她没办法。” “种子在生长时若不好好管教,将来长大了,怕是就难改了。” 无终微微沉默,思量道,“那便劳烦王兄了。” “你们叔侄也有段日子没见了,要不要见见?”越王问道。 “倒也没什么感情,受人所托罢了。”无终婉拒,岔开话题道,“北王今年在宫里过除夕?” “不错,历下路途遥远,寡人便让他留了下来。” “是该留下来。” 今日风有些寒,德安推门进来的时候,一股冷意随之而来。 “王上,贵妃娘娘在外求见。” “寡人裕王殿下正在下棋,你让她在外面等会儿。”越王摆摆手,似有不悦之说。 德安表现出为难的样子,看了看裕王。 “王兄,天气寒冷,贵妃娘娘身子娇贵。这棋日后在下,也是无妨。”无终道。 “那臣弟你既然这样说了,寡人没有驳礼之说。”越王将手中的白子放回棋盒之中,“让她进来。” “诺。” 德安碎步退去,任贵妃不一会儿便操着贵步进来了,见到无终在此,欠身行礼。 “臣妾不知裕王殿下在此,着实打扰了王上同裕王殿下的雅兴,是臣妾不是。” “贵妃娘娘言重。” “你来是为何?”越王问道。 “回王上,眼下就要进入寒冬腊月,臣妾把这个月后宫的开支以及下个月的预算拿来给王上过目。”任贵妃欠首,身后的宫娥端了账簿上来。 “放下吧,寡人一会儿看。” “是。”任贵妃仍旧欠着身子,没打算起来。 “你这是作甚?” 任贵妃抬眼看了看越王,一副委屈的模样。 “眼圈怎么还红了?有何事同寡人说说,寡人一定同你做主。” 任贵妃微微张口,又看了一眼无终。 “裕王殿下是自己人,但说无妨。”越王开口道。 “除了后宫账簿一事……臣妾还有一事。”任贵妃说道,有些难以启齿,羞涩道,“只是这事关裕王殿下的侄女,臣妾若在此时说,岂不有点告状的嫌疑?” “哈哈哈,”越王大笑道,“裕王殿下并非那小气之人!你说寡人说的对吗?臣弟。” 无终拱手,随即对任贵妃说道,“贵妃娘娘与王兄恩爱有加,受了委屈同如夫的王兄诉苦,是人之常情。臣弟表示理解。不知娘娘想说的事,可是那只波斯白猫一事?” 任贵妃低着头,羞涩道,“正是此事。那只猫儿与我多年,突然失去了,我这心里空落落的。便想来找王上诉诉心肠……” 越王宠溺的看了看任贵妃,以示安慰。 “实不相瞒,自从知晓贵妃娘娘心爱之猫,被本王侄女所误杀后,本王便叫人从宫外寻了一只来。只是路上逢雪,便耽搁了。等到那猫到了裕王府,本王定立即亲自派人送进贵妃娘娘宫中。” “当真?” “不会作假。”无终面无表情说道。 可这个表情到了越王眼睛里,却让越王无比高兴。 倒是真有这么一天,让越王看见了无终生气。 越王看着任贵妃,眼里露出欣慰的神色。任贵妃见到了,笑容更绽。 “那便谢过王爷了。” 第三十八章 找她问罪 “贵妃娘娘最近在管理后宫事宜?”无终看了看放在一旁的账簿,这是方才任贵妃呈递上来的。 “回裕王殿下,王后姐姐怀有身孕,臣妾便暂时代替王后,管理后宫一事。”任贵妃如实回答,没有什么不妥。 越王侧眼看去,无终此时提起这件事,莫非是要针对菲儿有孕一事,来刺探真假? 无终却不是这个意思,他道,“那便省去了不少事情。” “哦?”越王双手扶膝,“怎的?” “回王兄,汝儿之婢女心怀不轨,臣弟着实担心她再次做出什么来加害汝儿。且平凉之婢女,亦受到迫害患病在床,恐怕服侍不当。汝儿、平凉,虽不是官家女子,但好歹是臣弟母家之后人,身边没有个服侍的,总归看不过去。因此臣弟便厚着脸皮向贵妃娘娘讨要几个宫娥,还望贵妃娘娘莫辞了此事。” “平凉?”越王疑惑道。 “自是柳家十三女子,柳平凉。” “寡人倒是见她总是自称十三,到不知她还有如此淡雅之名。”越王神色略有不悦,无终今日越过他这位王兄直接向任贵妃讨人。这明显是因方才任贵妃给他下白猫一事,他扳回的局。 “贵妃,既然臣弟向你要人,你也该允了他。”越王看向任贵妃。 任贵妃看了看越王,见他没有出面阻止,她也是个机警的,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是自然。那臣妾便挑些好的送去,裕王殿下也不必忧心。” “王兄日理万机,这些小事,劳烦贵妃娘娘了。”无终浅笑。 “臣妾得王上委以信任,臣妾便不得马虎了不是。”任贵妃瞧越王看了一眼,见其神色不对,连忙低下头去。 “时候也不早了,臣弟先告退了。”无终起身,拱手道。 “也好,这盘棋,咱们改天再下。” …… 小福从玮玉房中悻悻出来,若不是知晓王爷今日进宫,她才不会放过玮玉。 走到弄巷的时候,无终刚好从宫门出来,小福迎了上去。 “王爷。” 小福欠身道。 无终没有看她,直径走了过去,小福在身后跟着。 “如何了。”来到四下无人之处,无终简单询问道。 “柳汝生已经无大碍,柳十三也从内侍监出来了。”小福回禀道,等着无终对柳十三的发落。 “跪下。” 等到的不是对柳十三的发落,而是这么一句话。 小福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无终转身看她的眼神,却告诉了小福答案。 “为什么!”她出声反驳道,觉得很不可思议。 “跪下!” 无终不容置疑道,“别忘了,现下你的身份还只是柳家之奴。” 小福听罢,压住心中怒火,挺直了脊梁跪下来,脸上写着不服。 “任贵妃一事,你作何解释。” 无终质问道。他在王爷府内听说了此事,知晓这件事定是小福指使。但若平凉她没有发觉也就罢了,可惜平凉不但发觉了,且还做出了反抗。这不得不让无终重视起来。 平凉是个独特的女子,她对他有大用。 “我没什么好说的。将计就计而已。”小福别过头去,脸上尽是不满。 “将计就计?”无终冷笑,“用计陷害己方真乃良计!倘若平凉就此叛变你又有何为?宫中事情本就错综复杂,你又何须多添一笔?不知母妃都交了些什么!” 小福皱眉,无终何时脾气变得如此之大? “那她所做之事呢!倩云是咱们的人,她都可以陷害,我看日后她来陷害你我,也不是没有可能!”小福反驳道,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何错。 无终低头看她,语气毫无感情,“那宫娥利益熏心,想独吞两家好处。说起来,平凉倒是帮了你的忙。” 小福越听越是气愤,明明就是柳十三之错,为何无终处处向着她! “你对柳汝生所做之事我不是不知道,若你再有何小动作,别怪我无情。”无终留下这句话,离开了此处。 小福指甲掐进了掌心,地上传来凉气她也不去在意。 “柳十三!” …… “王上最近睡得不好?”任贵妃替越王揉肩,关心道。 “寡人同裕王势同水火,你叫寡人如何安睡。” “北王不是在宫中?凡事你同他问问?”“寡人才是越国之君主,若凡事都去询问北王,那要寡人何用?”越王侧眼看她,只道她是妇人之仁。 “臣妾该死,王上赎罪。”任贵妃忙停下手来,上前赔罪道。 任贵妃只是一个建议,她母家已亡,越王不担心她会叛变。 “起来吧,寡人知晓你是担心寡人。” “谢王上。” 越王伸手将她拉了过来,坐在身边。 “那倩云可疑,并非真正寡人之人,柳十三针对她,也是给寡人提了个醒。” “她为何帮助王上?”任贵妃不解道。 “那日你的白猫,可是汝生之错?” 任贵妃点点头,“虽是汝生之错,求情的是那柳十三。那个柳汝生是个胆小怕事的,逼得柳十三最后不得不为她求情。” “她们是姐妹,求情也是应该的。”越王说道。 “那……再安排人过去,臣妾该如何做?”任贵妃问道,征求王上的意见,总比自己瞎胡闹好。 “不论挑谁过去,无终总是怀疑,倒不如明目张胆的。”越王看向任贵妃,说道,“你可明白?” “臣妾心中有底了。” 越王满意的点点头,闭上眼养神起来。 任贵妃眼珠动了动,轻轻趴在越王身边,道, “那三位孩子之中,真有一位是裕王的孩子?” “无终之能力,是寡人所不及。孩子都有了,还有什么是他不敢有的?”越王没有睁眼,嘴角勾了勾,不知是自嘲还是浅笑。 任贵妃闭上了嘴,心里暗叹这个裕王心机深沉,瞒了这么多年,孩子都这么大了才带出来。亏得那些老臣说什么裕王无子嗣,何谈篡位之说。 但是这么一来……若裕王真的要谋权篡位,那……不行不行,这件事绝对不行。 “你一个妇道人家,就别想那么多了。”越王拍拍她的肩膀,说道。 任贵妃回过神来,环住他的腰身。 第三十九章 挑选新人 任贵妃的办事效率很快,隔天上午便带着二八一十六名宫娥太监来到了雨轩阁。 玮玉同十小妹被一齐请了出来,十小妹倒是没什么动静,身后的小福却是给了玮玉一眼。 “听说雨轩阁的人手的病的病,贬的贬,你们家王爷特意让本宫挑了几个人来服侍,总归是正经人家的女子,身边没有个伺候的总是不行。你们说是不是?”任贵妃说的有理有据的,简单的说了几句,“你们两个商量商量,是谁先挑,挑哪个,挑多少个。选好了我让管事那边也好记录一下。” 玮玉欠身,说了句道谢的话,接着道, “此事当先妹妹选,做姐姐的怎的也不好选了妹妹相中之人。” 十小妹微微侧目看了看身后的小福,见她没有动静,便答应,“你我姐妹何必推搡,不如一同挑选?” “如此也好。”玮玉没再说什么,该现出来的都现出来了,再说都是多余。 说罢,玮玉对着任贵妃欠了一身,旋即走向那波宫娥太监去。 十小妹也挪了步子,上前随意指了两个站在边上的宫娥算是选好了,旋即领着两个人站在了一旁看着玮玉一一将这些人看过,像是挑挑拣拣买菜一般。 十小妹衣袖下的手微微紧握,不知玮玉要做什么。 王上派人来服侍,那些人本就是任贵妃挑选过的了。若玮玉如此,摆明着是对任贵妃的不敬,但十小妹悄悄看去任贵妃的脸色,却是没有什么不对劲。 莫非是自己做错了? 十小妹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小福,想征求她的意见。 但就一眼,见到小福那副要鞭打她一百次的眼神,十小妹就不敢看了。 她做错了。她做错了? 最终,玮玉挑了个宫娥挑了个小太监,领着他们两个上前,对着任贵妃行礼,言道,“十三选好了。” “如此便好。王上同王爷也该放心了。”任贵妃微微颔首,欲要离去。 “十三还有一事想问问娘娘。”玮玉却是出言拦住。 “哦?是何事?” “王上此前赐我那宫娥挽月,十三用的甚是得当,不知她还可否回来?” 任贵妃略做思量,笑道,“那本是王上赐予你的,自然可以。” “多谢娘娘。”玮玉拜道,任贵妃看她一眼,笑意甚浓,嘱咐了新晋的宫娥太监们照顾好主子,便离开了雨轩阁。 “那姐姐便先进去了。”玮玉对十小妹说道。 十小妹方才被小福吓得半死,喏喏应答也带着人回去了。 玮玉目送着她们,知道前方的路还有不少困难,自己要更加小心。 “可都有名字?” 回屋后,玮玉问那两个新添的宫娥太监。 “奴婢洛儿” “奴才小方子。” “名字倒还不错,且先用着。” 玮玉挑的这两个,都是看着机灵些的,那个挽月倒是沉稳,就是有点沉稳过头了。 “都多大了,家在何处,几时进的宫,又因何事进宫?”玮玉一连串好几个问题,问的洛儿小方子大眼瞪小眼。 玮玉看着他们,等着他俩回答。 “回主子,洛儿衡阳人,今岁十四,前些年彭城水灾,随着家里人到了金陵,可惜无钱财生活,才被卖到了宫里。”洛儿说罢,看向玮玉,不知自己这番回答,主子可还满意? 玮玉没有表态,转头盯向小方子。 “回主子,”小方子组织组织语言,说道,“小方子就是金陵人,从小就是孤儿,被人卖进宫来了。今岁十六了。” “可还有家人?” 小方子摇了摇头。 “家中还有老祖母同一个哥哥。”洛儿如实回答。 “父母何在?”玮玉问的清清楚楚,着实吓了洛儿一跳。 “母亲早亡,父亲从军战死了。” “是个可怜的。”玮玉没什么表情说道,让洛儿怀疑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可怜自己。 “我姓柳名十三,家在淮南。现下既然已在宫中,就按宫中的规矩来办。”玮玉与他们平视说道,“如若你们被别的嫔妃挑选了去,也是一心效命的份儿,如今被我挑了来。自然还是那个道理。可懂?” 两人点点头,觉得这位主子好似同想象之中的不大一样。 在宫女所的时候,都说裕王殿下送进来的这两位小姐,是吃人的,挽月姐姐和倩云姐姐没几日便生病的生病,关押的关押,谁要是被这两位小姐挑选了过去,准保被折磨的没有骨头。 方才玮玉一上来便询问他们家中情况,更是让他们以为,莫非这主子连他们的家人也不放过? 小方子还暗自庆幸,幸好自己孤身一人没有牵挂,洛儿就惨咯。 两人对视一眼,不知道自己的新主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总归我这里也没什么大事可做,你俩先下去吧。”玮玉觉得没什么再说的了,这样道。 “诺。” “对了!”玮玉忽的想起来什么,叫道,洛儿小方子又急忙转过身来,等着主子吩咐,“洛儿去挽月房里看看,让她好生休养,身子爽利索了,我还有事询她。” “诺。” 玮玉这边倒是轻松了些,可洛儿问起敏儿那边,却是另一番模样。 敏儿梅儿是十小妹选走的那两位宫娥。 同洛儿在宫女所时也是交好的朋友,同时被分到两个柳家的主子来,凑到一起难免会相互嚼舌根。 “那位主子,同传言一般?”洛儿不可思议的看着敏儿梅儿,眼睛瞪得大大的。 只见她俩拼命的点头,无比的赞同。 “洛儿你是不晓得,进了屋门后,那汝主子问了我俩名字便没说啥,一旁站着的那个侍女却询问这儿询问那儿,好似她是主子一般。”敏儿边说便比划,仿佛小福如同魔鬼一般。 “不光这些!”梅儿接过话来,“那主子好似怕那侍女一般,都不敢插嘴。你是没见到那侍女的嘴脸,啧啧啧,好似有人欠她钱一般!” 洛儿听后拍拍小胸脯,觉得和她们的主子比起来,自己的主子倒是没什么奇怪的……或许有那么一点奇怪吧。 总之最后三人总结出来,这两个从外面来的主子,性子都很奇怪。 “任重道远呐!” 三人对视一眼,苦叹道。 第四十章 目标锁定 雨轩阁柳汝生房内,只见柳汝生坐立难安,半个屁股挨着凳子不知自己是起来还是坐在合适。 小福一脸怒气的看着她,将她心底里那些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她也不说话,就怒瞪着柳汝生,看的柳汝生急红了眼也不知如何是好。 “小、小福姐姐,汝儿可有哪里做错了?还请姐姐告知,汝儿下次再也不敢犯了。”柳汝生攒着勇气说出了这句话,生怕小福再对她进行身体上的折磨。 小福依旧不言语,脸色和生了火的灶糖一般。 “小福姐姐,我错了,汝儿知错了。”柳汝生咣当一声跪了下来,抱住小福的双腿求饶,她知道小福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错在哪了?”小福几乎是从牙缝挤出的这几个字。 柳汝生哭的梨花带雨,声音颤抖着,就是不知自己错在哪了。 任贵妃让她们姐妹挑选侍女,姐姐同她说让她先挑,她当然委婉一下说两人一起。 这没什么毛病呐。 再说这些个被送来的宫女太监,哪个不是任贵妃挑出来的,自己还不顺了任贵妃的意,显得自己不那么挑三拣四。 这又有什么毛病呐! “真不知王爷看上你哪了!”小福一脚踢开她,免得她这脑子脏了自己。 柳汝生忍住疼,抽噎着不敢动弹。 “那些宫娥太监,是王爷给你求来的!若是没有柳十三这临门一脚,你这样做也无可厚非,但是那个柳十三偏偏就找准机会向王爷摆明态度了!你说你蠢不蠢!”小福一副不成气候的模样看着柳汝生,自己教她那些都白教了! 柳汝生不敢吱声,连哭泣都强忍着。 小福越见她这模样越是来气,她真想早早去跟了小哥。但如今看来,她离开雨轩阁,怕是难了。 任贵妃从雨轩阁出来,没急着回宫,而是转身去了永定宫。 到了之后得知越王在凤栖宫看望王后,这才离开了。 “贵妃娘娘。” 弄巷之中偶遇沈卿沈大人,任贵妃知道这位沈大人最近在王上面前跳的厉害,也让了三分薄面。 “沈大人这是要去哪?”任贵妃说着,注意到沈卿身后还跟着一个郎中模样的人,这宫里不是有太医吗,找个郎中来作甚? “回娘娘的话,王后娘娘最近胎气不稳,宫里的药都寻遍了也不见好转,王上派我去寻了个江湖郎中,看看有没有法子。”沈卿如实说道。 “胎气不稳?”任贵妃蹙眉,她倒是没听说王后胎气不稳之事。 “下官不敢耽搁太久,先告辞了。改日再同娘娘赔罪。”沈卿跳过了话题,带着那郎向凤栖宫走去。 任贵妃回头望望,不知这里面有什么猫腻。 “二皇子在何处?”她问身边的宫娥如常道。 “回娘娘,这会子应该在学堂。” “叫他今日到昭华宫用午膳。”任贵妃吩咐道。 “诺。” …… 柳浩生最近沉默寡言的,姜一路看了他好多天了都是这副模样。 “嗨,是不是那个小福没来你这儿,你觉得失落啦?” “别瞎说!”他白了他一眼。 “上次从雨轩阁里回来,你就不对劲儿,说说吧。怎么了。”姜一路一副我准备好了听你倒苦水的样子。 “没什么,不关你的事。”柳浩生不愿意说。 姜一路撇了撇嘴,脑袋一歪,说道,“我听我爷爷说了,昨日前线房城那一战,败了。” “胜败乃兵家常事。偶尔一败,不算什么。”柳浩生道。 “可是……重点不是这里。”姜一路卖了个关子。 柳浩生知道他的把戏,摇了摇头,道,“说重点。” 姜一路一笑,好似得到了好处一般。 “重点是,王上有意让虎狼军撤兵。”姜一路起身,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撤兵?”柳浩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虎狼军在外打仗已有近十年之久,忽然撤兵?恐怕有些说不过去吧。 “我爷爷说的,我偷听到的。”姜一路道。 柳浩生抛开撤兵一事,觉得这姜一路做事倒是磊落。 “这件事亦不是你我左右的,在这儿碎语也当心别人听去了。倒不如不去谈它。”柳浩生说的是真心话,他现下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不得不管好自己的言行,以免落人口舌。 “你说的不错。”姜一路点点头,赞同他的说法,“最近倒是不见你往雨轩阁去了。” “不是你说的避嫌吗?”柳浩生看他。 “嗨呀,现下又四处无事,避嫌不避嫌的,能有什么大事?”姜一路一拍大腿,解释道。 柳浩生奇怪的看看他,之前不让他去,现下又让他去。这个姜一路怎的是个善变的? “别这样看我,我是觉得那个十三娘,长得倒是挺好看的。”姜一路一脸坏笑的看着柳浩生,“你若是去了,我不是还能跟着去看看嘛。” “你说什么!”柳浩生气势一下子上起来,敢打玉儿的主意?想得美! “唉唉唉,好好好,就是开个玩笑嘛。”姜一路赶忙护住脑袋,见柳浩生白了他一眼才放下手来。 “话说,你为何叫她玉儿?可是乳名?” 柳浩生想了想,点点头,算是承认了。 玉儿不是柳家的人,而是谷先生当初带过来的,不小心被他发现,这件事还没人知晓。因此说玉儿是她的乳名,倒也可行。 “玉儿……”姜一路心底默念了一句。 …… “他是这么说的?”姜夔老爷子将长刀放下,走下练武场,虽年岁不小,但体格倒是健壮的很。 “柳浩生对于撤兵一事应该并不之情,孙儿提到此事的时候,他怕隔墙有耳便不再同孩儿议论。”姜一路收起平日嬉皮之感,模样正经起来。 “你方才还提到了那个柳十三?”姜夔拿起下人递给的薄衣,即使是寒冷的冬日,他穿薄衣亦不觉得寒冷。 “不错,此前柳浩生曾说过,裕王殿下同柳十三最为熟络。还说什么一定不会让她出事。”姜一路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没有落下分毫。 “这个柳十三很是可疑啊。” 姜夔点了点头,沉思道。 “你给我盯好这个柳十三。”他道。 “是!” 第四十一章 严秦劝兵 公子迁觉得这几日小屋里关着的那人的食量变大了,以前总会剩出一半来,如今却是被吃的干干净净。 莫非那老头子恢复了? 宋禹自从来到广陵卞府后,用了一招声东击西,引开小屋内的公子迁,成功进入小屋之后,便开始策划着带卞荣离开这里。 见到卞荣的那一瞬间,宋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为何原本已经去世多年的父亲,突然出现了?还是在这里? 他双目失明,只能模糊的看到东西,被人哑了嗓子说不出话来,终年被困在此处,靠每日傍晚公子迁送来的吃食存活。 宋禹未和他相认,只道自己曾受过卞荣之恩惠,偶然得知卞荣被困于此处,前来搭救。 卞荣此时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且宋禹又未做伤害他之事,他亦想重见天日,给自己报仇! “卞老爷,我已算好时辰,今晚我们便行动。” 宋禹说道,他虽已经不是卞家之人,但若救出卞荣可以让真相大白,他义不容辞。 当年他第一次发现卞荣时,便言有机会一定救他出来,可惜当时被南楚之人监视,他不得多有动作。所以才迟迟没有动手。如今他苦难之中归来,定会救出卞荣。 卞荣首肯。 …… “此前多多打扰,还望卞老爷见谅。” 因着大雪推迟了,江淮同叶禾的路程被挪到了现在。 “眼下快要进入腊月,先生何不等到来年开春在行上路?”卞老爷寒暄道。 “大雪阻道本已经耽误了行程,万不能因为腊月已至而再行耽搁。”江淮婉拒道,命叶禾拿出一只木盒,开口道,“这些是淮近些日子替人言书写字所得,还望卞老爷不要推脱。” 管家接过来一打开,里面都是碎银子,他看了一眼卞老爷。 “万万不可啊江先生,”卞老爷见此,说什么都要拒绝,“江先生路途遥远,比老夫更用得到这笔钱。” “卞老爷就收下吧。淮同书童在此白吃白喝已经是良心不安,如若卞老爷不收下此物,淮在途中都会寝食难安,夜不能寐。” 卞老爷略一犹豫,点了点头。 “如此,便不远送了。” “卞老爷留步。” 江淮走的这天,是个小晴天,二人一路向西,途径过韩府。韩家两位公子,也似乎是出门的模样。 “父亲,那我便出发了。你们多保重。”韩宇之拜别道。 韩宁之身后也多一包袱,对韩老爷一抱拳。 “我的孙儿啊,莫不等过了除夕再走也不迟呐!”韩老夫人说什么都要亲自出门送送。 韩老爷留住老母亲,朝两兄弟摆了摆手,韩家两位公子便向城门而去。 出城罢。 “宇之,照顾好自己。”韩宁之对其弟言道。 “大哥,金陵多事,你多保重!我在郢城等你归来!” 两人各自朝不同方向而去,韩宇之看着大哥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自己也勒紧了包袱,大步出发。 …… “王上,房城一战虽略有亏损,但不足以成为虎狼军退兵之理由,还望王上三思。”朝堂之上,方士忠劝阻反对退兵一事。 “王上,臣复议。” 老臣张致远亦上前道。 随之多数文官上前一一复议,反对越王撤兵。 姜逵暗暗观察形式,武官之中未有人表态。反观裕王殿下倒是没有反对或是支持的意思,实际上,自裕王上一次从天牢之中出来,就极少在朝堂之上发表看法。想必是为了避嫌吧。 姜逵同老将们对视一眼,即便心领神会,选择闭口不言。 “无人支持撤兵?”越王问了一句,语气里倒是听不出喜怒。 “王上,臣认为,此番房城一战,虽主帅姒恒有领军失误,指挥出错之过,但若仅凭一战胜败,而否定一人,撤兵全军,恐有失军心,有失圣心。那以后,又有何人敢一争主帅之位?又有何人敢携军攻敌?为吾之无越,立下汗马功劳?”少将严秦上前言道。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侧目,皆道此人大胆。 越王更是注目哑言,半晌,开口道,“寡人何时言是因姒恒领军之误而撤军?” 本以为那严秦被这一问,会仓促之间乱语,谁知他旋即跪下,道,“臣知罪,不敢妄自揣测圣意!” 几番话,满朝静默。连无终也在心里记下了此人。此人名秦,是曾经任轨手下副将严冲之子,多年前严冲随任轨战死之后,此子年纪轻轻加入了军队。曾在黄龙一战之中担任前锋一职。无终对他还是有些印象的。 朝堂之上局势并不明显,一意孤行之文官,默不作声之武官,即使知晓王上同裕王直接水火不容之势越发劲透,也不表明态度。 便是这种态度不明之举,让越王心中更是慌乱。 此时严秦所言,亦是表明了此举。 此番房城之战,是姒恒领兵,越王倒不是说针对姒恒,毕竟他此时唯一能依靠的,便是姒恒代表的姒家。且北王现下亦在金陵,越王没有必有冷脸于北王。 但严秦此言,却是说出来若他执意撤军,无论越王本是以什么原因撤军,都必定会让人深觉撤军一事与姒恒有关。 但另一方面讲,严秦此言,何不是给越王提了一个醒。告知他,若撤军此举而成,那么必定会引起他人猜疑。最重要的,是引起北王,引起姒家猜疑。 届时,他越王可是再无人可用。 “严卿请起,”思量后,越王道,“寡人何时说过你有错?” 严秦微微颔首,起身归位。 越王目视众人,开口道,“众位卿家所言,倒是极为有理。此事容寡人再做思量。德安,退朝。” “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官路过严秦身边时,用了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向他,严秦知晓自己说出口后便是这副模样,索性不去搭理那些落在他身上的神色,直径离开了大殿。 姜逵等武将,同那些文官互看了看,都默契的没有说话,往外走去。 “方大人还是老样子啊。” 姜逵慢走几步,等了等身后的方士忠。 “老了,折腾不动了。”方士忠摇了摇头。 张致远见此,同一道的李田对视了一眼,避开了前面那两人。 第四十二章 婆娘模样 玮玉再次见到王后时,觉得她丰满了不少,想来是怀孕的缘故。 “你们有好些日子没来了。”王后满脸笑意,没有责怪之处。 近些日子事情杂乱,先是柳汝生落水又是玮玉入狱,紧接着便是挑选宫女,他们兄妹三人也是有些日子没见了。方才在凤栖宫外见到时,柳浩生眼里的喜悦是掩饰不住的。 王后也没在此事上追究什么,随即岔开了话题,开口道,“一路也来了,最近你姑母还念着你怎的不去看她。” 姜一路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王后娘娘教训的是,过会儿我便去看她。” “一路的姑母是七皇子的母亲,前些日子她来,还教了本宫一些育儿的知识。本宫倒是受益匪浅。”看到玮玉表情有些诧异,王后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王后看着玮玉,玮玉没有不回话的道理。 “玉儿很关心我的家事吗?” 这一声唤,倒是让玮玉以及柳浩生吓了一跳。 “姜少爷言重了。”玮玉推脱道,并未直视姜一路。 王后却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笑意更浓。 “玉儿?一路为何唤十三娘为玉儿?” “回娘娘的话,玉儿是玉儿的乳名。一路也是才知道的。” “可是单字‘玉’?”王后饶有兴致的看向玮玉。 “确是单字‘玉’。”玮玉如实说道。 “倒是同你姑母一个名字。”王后又看向姜一路,仿佛这是什么天大的缘分一般。 “王后娘娘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姑母也是此字为名,同玉儿一样呢。”姜一路笑道。 玮玉却是觉得,‘玉儿’之名,给自己惹了个大麻烦。 “娘娘,任贵妃等人到了。” “瞧瞧,和你们一聊起来竟忘了时间。”王后语气倒不是埋怨,打个趣儿罢了,“采温,扶本宫过去。” “喏。”采温应道。 玮玉特别注意了一下采温,当年她晋升女官之时,这个采温也是被晋的同一批人,且在历史记载之中,还提到了此人。 能上史书之人,玮玉自然要多看几眼。 “你们也同我过来罢。”王后对四人说道。 王后接见众位妃嫔,是在正殿,四人跟在后面,倒是顺道把后宫之内大大小小的妃嫔见了一遍。 行礼过罢,九嫔之上嫔位落座。 “王后今日身边怎的多了几个美人?以前倒是没见过呢。”徐淑仪道,语气娇媚的厉害,就是女子听了,都难免浑身一颤。 王后蹙眉,显然对她这个声音很是不满。但众人都在,她贵为一国之母,着实没有跟她计较的必要。 “这几位是裕王殿下的侄儿,一路大家都是认识的。”王后简单说道,也算是介绍了。 “原来这三位就是裕王殿下送进宫来的娃娃。瞧着倒也不小了。”一位妃嫔说道。 “可不是,那个大的,恐怕是已及笄了。可是有了婚配?”另一位妃嫔说道,那模样,就像在市场买菜一般。 玮玉权当他们是在瞎说,自己尽量不去听这些。 女人在一起就是聒噪了些,东家长西家短的,说个没完。 “一路,你最近倒是勤快,总往王后娘娘这儿跑,怎么不见你去我那儿坐坐?”玉贵姬言道。 姜一路一见,是自己的姑母,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姑母赎罪,王后娘娘已经怪罪我了,孩儿本也是过会儿就要去看您的。” 几个地位高的,见到姜一路如此,呵呵的笑了一阵儿。 “算你还有良心。”玉贵姬言道。 姜一路咽了一口口水,姑母当着如此多人面前找自己难堪,真是不怕别人笑话。 众嫔妃聚在一起,无非就是唠唠闲话,耳朵听了也就过了。玮玉却是见到了后面站着的妃嫔之中,有个模样很熟悉的人,看看仔细了,就知道只是模样相似罢了。 九嫔之下的妃嫔只可站着请安,想来那人位分不高。 这人的模样……倒是有几分想幼时见到的谢娘。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就是王后故意的,王后和玉贵姬搭起话来,还谈到了方才姜一路唤玮**名的事。 这下子众人又有议论的对象了。 “贵姬娘娘,你家这侄儿倒是会挑。瞧瞧人家裕王殿下的侄女美得很呢。” 玮玉着实想钻进地缝之中,这些婆娘除了这些就不会说点别的?她本以为向王后的请安是庄庄重重,不苟言笑的。没想到大家这么随意? 除了后面站着的妃嫔不敢说话张口,前面这几位倒是闹腾的厉害。 姜一路也是羞红了脸,直言不敢不敢。 “裕王殿下是什么人啊,就算一路看上了,人家也不一定肯呢。”玉贵姬是不怕事大,直接挑起两家的态度来。 玮玉着实无奈。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怎的到了这些人嘴里,就变了味儿? “好了好了,不打趣了。十三娘羞红了脸,将来还是要嫁人的。”王后娘娘及时出面阻止道。 玮玉难以直面这些妃嫔了,一个个如同大街上卖女儿的婆娘一般无理取闹。 任贵妃倒是一言没发,吃着端上来的核桃,一个接一个的。 “妹妹若是喜欢,姐姐便叫人多送你宫里去些。”王后注意到了,这样说道。 “近几日嘴馋的厉害,那便劳烦姐姐了。”任贵妃也不客气。 “说点儿正儿八经的事,”王后面向众人道,“眼下便进了腊月,今年同往年不一样,宫里大大小小的事就劳烦贵妃娘娘操劳,众姐妹若是有何不懂的,也去昭华宫找贵妃妹妹。如何?” “遵旨。”众人道。 任贵妃打趣道,“姐姐倒是清闲了,我可是命苦了。” “妹妹劳苦功高,王上会记着你的好的。”王后说道。 从凤栖宫进来,那些有心的妃嫔的目光,还盯着玮玉不放,生生要从她身上看出花来才满意。 姜一路也一路低着头,不敢看人。 柳浩生见了,摇了摇头,谁让他臭显摆,不就是知道玉儿的乳名了吗。 “九少爷,小福近几日是不能去伺候您了。”小福快走了几步,上前道。 柳浩生倒是没觉得奇怪,随意应和道,“无妨,我倒也没什么用得到你的。” 贴了个冷屁股,小福撇了撇嘴,转眼又看到玮玉嘲笑的模样,更加气愤。 第四十三章 一勇之措 “一路,来姑母宫中坐坐。”各自回宫的路上,姜一路被玉贵姬叫过去。 姜一路看了看柳浩生,示意他先走一步。 “贵姬娘娘留步。” 玮玉这突兀一声吆喝,引得众位妃嫔止步驻足。 玉贵姬看了看周围的妃嫔,又看向玮玉,不知她要做什么。 玮玉小步上前,含蓄的低着头,对着玉贵姬一拜。 “贵姬娘娘请留步,十三有话对贵姬娘娘说。”玮玉低首,言道。 “有什么事以……”玉贵姬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想出声拒绝,玮玉却不给她那机会。 “十三同兄妹应王上之邀,北王之情来宫中小住。父亲教导过十三要尊敬长辈恪守孝道,母亲言道闺中女训之礼数亦不敢忘记,今日贵姬娘娘以及诸位娘娘以十三及姜少爷所玩笑之事,十三不做计较。裕王殿下那边,娘娘也可以放心了。” 玮玉粗气不待喘的说完这些话,姿势不动的等着玉贵姬发话。 众妃嫔亦是纷纷看向玉贵姬,只见她的玉面露着红光,当真是羞涩。 姜一路也呆呆的看着玮玉,殊不知此女子有如此胆魄,敢当着这么多人面前指责玉贵姬的不是。 “姑、姑母……” 讲姜一路咽了一口口水,不知道该说什么打破僵局。 柳浩生亦没想到玉儿有如此气魄,连玉贵姬都敢得罪?这后宫之中,本就难以生存,玉儿这是自寻死路!他想帮忙,可身后的小福却拉着他不放。 小福攥了半天拳头,犹豫着要不要上去帮她一把。但忽然出现在脑袋之中的想法,让她松开了拳头。她看到柳浩生想上前帮忙,可她怎么会让他去冒险? “什么事情这么热闹?要不要本宫将王后娘娘也请出来看看?” 和王后商量腊月一些事宜而晚走了一会儿的任贵妃缓缓走了过来,见大家伙儿都围在这儿,开了口。 “给本宫散了!” 任贵妃在后宫之中属三夫人之首,一人之下数人之上,她一出口,没有人不听。 很快周围看热闹的妃嫔便散去了,任贵妃也看清楚了中间的形式。 “贵姬妹妹在此作甚?莫非真是看上了这个小辈,给一路寻一门亲?”任贵妃这话听不出她是在帮谁,但劝架的意味也不明显。 “我倒是有心,只怕人家还看不上呢。”玉贵姬此言道。吓得姜一路瞪大了眼睛,姑母不会真的当真了吧。 反瞧玮玉,却是没什么变化。 “说的也对,这事还得人家愿意不是?十三娘双亲远在淮南,可不能就因着这一声乳名定了终身大事。”任贵妃开解道,给了玉贵姬一个台阶。 “姐姐教训的是。妹妹知道错了。” “为自己侄儿着想,你有什么错的。”任贵妃怪嗔的看了她一眼,又看向玮玉,“你身为小辈,如此不尊敬长辈,该罚。” “十三知错,愿意接受惩罚。”玮玉也不含糊,直接认了错。 “贵姬妹妹,如此可还行?” “但凭姐姐吩咐。”玉贵姬欠身道。 俗话说道好,这上位者真的不是何人都能当的,但也只有上位者有说话的权利。 玮玉过勇之举,便因着任贵妃从中调解而解决了。玮玉受到的责罚,不过的被禁足三月,这倒是省了她天天来请安的麻烦。 “小福,你刚才为何拦我!”众人散去,留下柳家兄妹几。 “小福……” “方才你即使上前为我求情,也帮不了什么。”玮玉替小福解释道。 柳浩生蹙眉,他虽知晓玮玉说的不假,但见自己姐姐陷入麻烦,自己却不能为她说几句话,柳浩生这心里不舒服。 “这事怪我,若不是我唤你玉儿,姜一路也不会知晓此事。”柳浩生自责道。 “就算无此事,她们也会通过别的事来为难我的。你不必自责。”玮玉道。 “话说回来,玉儿,你方才太冲动了。”柳浩生回想方才,若不是任贵妃及时出面调解,恐怕玉贵姬会同玉儿撕破脸。 玮玉浅笑,“但我若不及时止住此事,恐怕明日就能收到姜家递上门的婚贴了。” “啊?”柳浩生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不会吧!” 柳汝生也抬头看看,她也没意识到事情如此严重。 倒是小福,没什么表情。见到玮玉传来目光,她开口道,“小姐说的不错,后宫之事,错综复杂,不能用常理来解释的。” “我禁足的这三个月,你们要多加小心。”玮玉提醒道。任贵妃降下的禁足,并非是在雨轩阁,而是在她的昭华宫。言道如此可以监督她有无偷懒。 玮玉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身在昭华宫,你也该小心。”柳浩生满眼的关心。 …… “她倒是跳的厉害。”越王得知了此事,说道。 任贵妃递了一碗腊八粥,言道,“毕竟是成年的女子,想法多有不同,许还在叛逆的时候。” “你可知,最值得怀疑的,往往不是那些最引人注目的,而是那些不起眼的。”越王看她一眼,嘴角弯了弯。 任贵妃眼眸一亮,“王上是说,那个小的?” “裕王最喜心理战术,他往往能利用人所想象不到之事,反其道而行之,出其不意。柳家十三子,来了三子,用混战之术,迷惑众人,看似复杂,却非常简单。” “王上在说什么,臣妾听不明白。”任贵妃是真的听糊涂了。 “无妨,爱妃。只要寡人明了,便可行了。”越王道,“德安,传北王来。” “诺。” “那臣妾先退下了。”任贵妃识趣道。 “你将那女子禁足在你宫中了?”临走前,越王一问。 “正是。” “下去吧。”任贵妃看到他脸上闪过的满意之色。 …… “娘娘今日心情不错?”如常见娘娘笑意甚浓,如此问道。 “是王上今日心情不错,本宫也自然心情舒畅。” “娘娘对王上一心一意,王上一定会知晓的。”如常乖巧说道。 任贵妃看她一眼,知道她是个嘴甜的。 王上今日同她说道那些话,她虽是真的未懂,但她知晓对于那三个孩子,王上是心里有底了,不然也不会叫北王过来。 第四十四章 有信蓬莱 今日公子迁照常送去每日一饭给那小屋之人,顺便想见见那人最近胃口如何。 那锁门一开,却是惊了整个卞府。 “把他给我找出来!” 一声吆喝,整个卞府不得安生。 公子迁看着空房怒气冲天,四周环顾了一周,目光锁定了那能装人的木柜。他走近木柜,一手放在门上,迅速打开,里面的光景,却是让公子迁懵了一脸。 只见木柜之后的墙面被凿出了一个大洞,这洞口足以让一个成年男子逃出! 他愤怒的关门冲出屋子,目光凶恶。 “来人!” …… “主上,已查明蓬莱山岛所在方向。”许久未见的冯妍出现在裕王府内,看着模样消瘦了不少,也黑了许多。 “这么久?”无终难得一次怀疑了京都卫的能力。 自冯妍回来,无终便派下了这个任务,原本以为这次冯妍回来,会得到最终结论,但没想到只是查明了方位而已。 冯妍亦露出鲜有的羞愧之色,按照以往的速度,这一次的确是太慢了。 “蓬莱山岛之处,太过隐蔽,世间少有他的消息。” “无妨。”无终道,“曾道人何在?” “已经带过来了。”冯妍道。 “传。” 曾道人曾在陈国魏君海手下做一门客,此番被召回,也是受无终之命。原因无他,只因他或有蓬莱山岛的主人东阳子的消息,无终要亲自问问。 “主上。” 曾道人唯一不变的便是他那一胡子长长的耷拉在胸前,倒是有一股仙风道骨的模样。 “坐。” 无终没什么感情的说道,让曾道人有些抓不住他的喜怒。 在陈国待久了,那个魏君海又整日好酒好菜的供着,他快要堕落凡尘了。这主上此番叫他而来,他是有些抵触的。 曾道人往无终身后的冯妍那个方向看了看,此女悄无声息的出现,武功必定不浅。若不是此女,他或许便逃了。 这样想着,曾道人也落了座。 “回主上,此人欲逃,被属下抓住。”冯妍不是个会隐瞒自己主子的人,当面戳穿了他。 这一说让曾道人差点从椅子上下来。 “姑娘这话不能乱说啊。”他连忙辩解。 “不得无理,退下!”无终斥责道。 曾道人咽了口口水,心道这主上果真是用得到自己的,不轻易听得小人与女子谗言。 冯妍临走前剜了他一眼,曾道人却是坐直了脊背,不再怕她。 “本王最近想寻一位学识高深,谋略得道之人。有人举荐了你给本王,不知你,可有这个能力?” 曾道人眼珠转了转,主上这是在拷问他的能力吗? “不知主上寻此种人是为何事?” 无终浅笑,看着他一言不发。 曾道人马上住了嘴,不再问他,心底里琢磨了琢磨,开口道, “贫道师承蓬莱山岛,那是人才辈出之地,想必主上一定有所耳闻。”曾道人说到此处,抬头看了看无终的神色,却是看不出什么,继续道,“蓬莱山岛的师祖东阳子,更是闻名于天下,其智谋可谓天下无人能比。只是东阳子师祖难寻,若得此人,想必主上所做之事,会更加容易。” “这么说,你是不肯接受此任务了?”无终不管他都说了什么,质问道。 曾道人表现出一副难堪的模样,道,“贫僧只是小小一道人,着实做不了主上所拖之事。” 朝廷之中裕王谋反之事传的沸沸扬扬,各个附属小国都有人言。曾道人是不想趟这趟浑水。 “你还未听本王说是何事,怎就妄自菲薄?”无终装糊涂的本事是一流的。 “这……”曾道人有些为难的模样,不知如何作答。 若面对的是别人,曾道人倒是还能靠着自己不错的口才忽悠几句,加上自己的一身正气,别人很容易相信他,把他当神人一般供着都不为过。 可现下对面的不是别人,是那个手握重权,同一国之主都敢争夺三分的裕王殿下。 他是傻子他才会在自己主上面前卖弄。 “你师祖东阳子,本王倒是有所耳闻,可惜,未曾能见过一面。”无终此番言道,让曾道人松了一口气。 “贫道也不曾见过师祖,嘿嘿,不敢欺瞒主上,当年贫僧也是偶然得到前往蓬莱山岛的机会,得到了岛上一位高人指点,若是让贫僧找……” “喀嚓!” 曾道人的话说到一半,便见到无终主上手里的茶杯被他捏碎。 “让贫僧找,一定、一定能找到!”曾道人出了冷汗,不敢再言其他。 “如此便好。”无终满意的看他一眼,“来人。” 冯妍闻声进来,见到地上的碎渣,以及曾道人恐惧的眼神。 “叫人收拾了,你同曾道人今天便行动。”无终吩咐道。 “诺。” “今、今日?……今日走好啊。”听到这个消息,曾道人一脸的苦水,可不知勇敢何为的又看了一眼无终,赶忙改了口。 他着实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他才刚刚来的金陵啊! “若他有异,可先斩后奏。”无终道,虽仍旧是面无表情,却叫曾道人看到了他的可怕。 “诺。” 冯妍抱拳道。 “玉儿那边,我会替你问好。”无终无缘无故的说了这么一句,让冯妍微微愣了一下。 旋即她又恢复了正常。 “多谢主上。” …… 夜晚将至,广陵卞府被翻了个底朝天,派出去的人也没有带回来好的消息。这让公子迁极为气愤。 “还没找到?”卞老爷也心急了。 “我就不信那个瞎子能逃到哪里去!”公子迁怒道。 “迁儿啊,我看这事还是早点报上去吧!不然主上震怒,我们卞家旁系,就遭殃了呀!”卞老爷稳妥起见,提议道。 “不可!卞家旁系的生死就在那一人之手,如果将此事告诉他,他定不会放过我们!”公子迁极力拒绝。 “可,可若是再找不到人,我们没办法交代啊。”卞老爷还是觉得将此事告诉上面的人为好。 “那瞎子自己定逃不出去,他肯定还有别的帮手!”公子迁分析道。 “那、那如何是好?”卞老爷一听便急了。 “还记得前两天从卞府走的那两个人吗!”公子迁回首问道。 第四十五章 画像生疑 淮南到武城,可谓路途遥远,江淮算过了,除夕之前可以到达越国附属之地边境,就算快的了。 “阿禾,今日便在此处过夜吧。”江淮放下筷子,从包袱之中拿出一些银两,银两并不多,这几日二人都是能将就就将就,实在不行就定一间房来休息。 叶禾拿过银两,问了问价格,心道真是黑心商家。知道他们是外地来的,便往死了要价。 不情愿的给了银钱,店小二领着叶禾将包袱先送了上去。 “都停下!停下!”楼梯刚上了一半儿,客栈门口便进来了一伙儿人。 这些人架势气哄哄的,看着就不像好招惹的模样。 “说你呢!别给老子动了!” “几位客官手下留情啊,都是小本生意。”客栈掌柜见了,忙忙上前。 “你是管事的?”那疑似带头的人,一把抓住掌柜的领口。 吓得掌柜连忙称‘是’。 “你看看,店里可住了这人?”那头头下巴一拽,手底下就连忙有人掏出一副画像。 掌柜眼睛往画像上瞅了瞅,又向四周环视一圈。冲着那头头摇了摇头。 “可看清楚了!如若不然,老子拿你是问!”头头恐吓道。 虽是大冬天的,掌柜头上都急出了汗。 “大爷您自己看看,人都在这儿了。”掌柜哭丧着脸儿。 那带头的一把甩开掌柜的,拿过画像一一比对。 来到江淮面前时,特意多看了几眼,觉得这人倒是同画像上的人有几分相似。 “喂!莫对我家先生无理!” 叶禾看不过去,连忙从楼梯上下来。却被带头的人一脚踹开。 “毛小子!”他啐了一口,旋即回头一声,“走!”便带着那些人走了。 “先生,你没事吧?”叶禾从地上爬起来,问道。 江淮摇了摇头,像是在思量。 “先生怎么了?” “方才那些人来寻,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江淮如实道。 “许是被吓着了,先生从不与人结怨,不用担心。”叶禾宽慰道。 江淮虽是面上点了头,心底里却是留了个疑惑。 “今夜你我赶夜路,不必住了。”江淮说道。 “可是咱们刚交了定钱。”叶禾不明白先生为何如此,这根本就是浪费嘛。 “就当是破财免灾了。”江淮言道,今天非走不可。 江淮这个决定是对的,因着他们刚走不久,便有另一波家丁打扮模样的人马前来寻人,人像上的就是江淮叶禾二人。吓得掌柜以为最近犯了哪路神仙,怎的都到他店里来找人。 “刚才还在这里吃饭呢,连定钱都付了。不知犯哪门子冲,转头就走人了。”掌柜这样说道。 公子迁更加确定了那瞎老头的消失与这两个人有关系。 “给我追!”掌柜的道出了江淮二人走的方向,公子迁命令手下用最快最好的马匹追赶,徒步与马,这速度一下子就比出来了。 索性江淮并非等闲之辈,他察觉事态不对之后,快速做出了抉择,同叶禾反其道而行,绕过了公子迁搜寻的那支队伍。 “是你!” 就在江淮觉得放下心来的时候,一声吆喝又惊动了他。 …… 玮玉入住昭华宫带了洛儿一人,说的好听是入住,说的不好听便是监视。 无论无终想做什么,玮玉觉得,他至少成功了三一之数。 二皇子是个孝顺的人,每日晌午都会同任贵妃一齐用膳,待任贵妃入睡后再行离开。这也是他日后极有可能成为新一代王上的缘由吧,玮玉想到。 玮玉禁足在主宫旁的侧殿之中,每日透过封闭的窗子,能模模糊糊的看到外面来来往往的人群。 任贵妃现下代替王后代理后宫,每日都不得偷闲,玮玉看着,倒是有几分替她疲惫。 “小姐,午膳的时候到了。” 洛儿按时推门进来,端了些饭菜过来。玮玉看向任贵妃那宫门,二皇子此时也刚好从里面走出去。 任贵妃想来是入睡了。 “今日饭菜多了肉类,主子有福了。”洛儿言道,笑嘻嘻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其他的模样。 “进来贵妃娘娘胃口不太好吗。”玮玉动筷子,言道。 “主子为何这样说?”洛儿不明白。 “每日送来的饭菜时多时少,多半是他们母子二人吃剩下的,”玮玉看她一眼,也不管她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今日这红烧肉多了这么多,本就不是我一个人能吃的完的。” “剩的?”洛儿蹙眉,她主子好歹是个主子,怎么能吃别人吃剩下的呢! “人在屋檐下而已,不必较真了。”小福以前便是这个性格,或者说,是展现出来的这个性格,现在变成了洛儿,玮玉真的很难对她再产生什么信任。只要她伤不到她,过得去便可以了。 洛儿是奴婢,主子都说不计较什么了,她更没有说话的份儿。 “今天肉很多,所以主子才说贵妃娘娘胃口不好吗?”洛儿换了个话题。 玮玉夹了一块放入嘴中,点了点头。还别说,这贵妃吃的东西,比平常人就是不一样。剩下的又如何了,玮玉也不能饿着自己。 “可吃饭了?”玮玉见她看着红烧肉偷偷咽着口水。 洛儿委屈的摇了摇头。 “坐下吃吧,这么多我也吃不完。”怪只怪玮玉是一只灵魂老的不能再老的人,看不得小辈们撒娇。 “这……不合规矩。”洛儿咽着口水,拒绝道。 “现下我在禁足,又会有何人来?”玮玉说着便递给她一块红烧肉。 洛儿舔了舔嘴唇,赶忙接了过来。 “坐吧,还总让我喂你不成?”玮玉言道。 洛儿嘿嘿笑着坐了下来,也不敢多吃,几块红烧肉解解馋就够了。 “挽月姐姐不日便能干活了,主子可让她来伺候?” 饭罢,洛儿想着还是将这件事告诉主子比较好,毕竟挽月姐姐先来照顾主子的,感情更深一些吧。 “不用了,让她在雨轩阁等我回去。”玮玉擦了擦嘴,说道。 洛儿一听,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了。”玮玉随口问道。 “洛儿多谢主子肯给洛儿机会,洛儿一定好好表现!”洛儿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玮玉点点头,管她说的真的假的。 第四十六章 信传两家 白齐最近倒是总往宫中跑,不是找江湖郎中给王后安胎,就是去乾康宫同王上议事。 “如何了?”刚到乾康宫,越王见他便等不及的问道。 “回禀王上,臣已派人查明。”白齐上前行礼,跪拜道。 “平身,这儿来说话。”越王让他走近一些,似乎话不可外露。 白齐低头行三步尔,顿步,开口道,“柳家十三子,乃两年前进入柳家,至于此前在何处也,柳家的说法是此子乃妾室所生,因不受主母喜爱,故养在乡下。奇怪的是臣去那村中查了,那里并无此人。柳家名下的庄子里的人,臣问起话来也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 “那其他两子呢?”柳浩生同柳汝生。 “并无异样。”白齐言道。 “不对。”听此言,越王脱口而出,眯起眼睛来,一副谨慎的模样,“无终怎会如此粗心,这么容易就让你查出来了?其中定有蹊跷。” 白齐微微一愣,没有多说什么。 “那王上的意思是?”他试探性问道。 “继续查下去!把那十三子的来历查清楚!”越王觉得只有如此,才可知悉真相。 “诺!” 与此同时,同白齐上报给越王的信息一模一样的信件,递到了南楚熊子显手上。 南楚之中,如今的楚王吊着一口气,生死只是一念之间的事情了。 熊子显除了替楚王处理政事以外,每日还要抽出时间来陪楚王用晚膳。这一举动得到了众多数臣子的称赞,将其他皇子远远的被比了下去。 熊子显登基,只是时间问题。但至于为何楚王还吊着这一口气,便是给东越西晋看的样子了。 往往新王登基,朝局总会动荡,若楚王一走,让他国有机可乘。着实不是楚王想要的。他算计了一生,渴望统一中原大陆的愿望,只能托付给了熊子显。 照例陪父王用了晚膳,扶他去休息之后,熊子显才有机会看到这一封信。 按照信中所讲,东越裕王之后,应就是那柳家十三子无疑了。 可熊子显接触过那裕王,知道他并非等闲之辈。事情一定不会就这样简单。 信中还提到,越王也将知晓此事。 “他们乃兄弟,越王了解无终更甚,他亦会怀疑此事……不过……”熊子显知晓那裕王,最善用心理战术,若真就是假,假就是真,那么反过来,真就是真,假就是假。 “人心难测。”熊子显还是不敢确定,但是他有一个极好的办法,可以确定那人到底是何人。 话不多想,他抬笔一封书信,派人送往东越。 …… “娘娘,这多的要不要给那屋的人送去?”侍女端着一碗腊八粥,问道。 任贵妃瞧了一眼,道,“拿出去倒了吧,左右还没到腊八,就是做出来解解馋。还轮不到她的份儿。” “诺。” “好了我去睡了,你若是怕冷,在我这儿睡下也可,省的来回跑。怪累的。”任贵妃对着二皇子说道,一副神色很是疲倦。 “母妃,你最近很嗜睡啊,要不要找太医来给您瞧瞧?”二皇子关心道。母妃近几日都是刚用完午膳不久便快快入睡了,他有些担心。 “无妨,眼见就要腊月了,宫里的事情太多,有些累也是正常。”任贵妃摆摆手,旁边的侍女上前扶她起身。 “那母亲好好休息,莫累坏了身子。”二皇子俯身,恭送道。 “如常将此收拾了,招人给本皇子腾出个空房来。”既然母妃都说要他留下来,他也懒得走那么远去学堂那边了。 “诺。” 玮玉在窗边坐着,今日却是没见到二皇子走。 “主子,吃饭了。” 洛儿按时进来,端了饭菜过来。 “二皇子今日留下来午睡了?”玮玉问道。 “好像是,方才我见掌事宫女叫人去收拾出屋子来,或是给二皇子午睡的。”洛儿摆着碗筷,抬眼瞧了瞧玮玉,笑道,“主子倒是观察的仔细。” “在这儿屋子里发闷,除了知晓这些我也做不了别的。”玮玉从塌上下来,做到了桌前。 “今儿下午洛儿就能去领主子这个月的月供了,除了这事儿,洛儿也整日待在昭华宫。”洛儿知晓主子无聊,便挑了些话题说说。 “月供?”玮玉倒是不知她还可以有月供。 “是呀,宫里每个主子都有月供的。”洛儿回答道。 “我也有?”玮玉还是不信。 “主子也有。”洛儿肯定道,“不过不是宫里发放的,是从裕王府那里提供的。” 玮玉点点头,要是这么还说得过去。 “若是能见到汝主子那里的宫娥,记得帮我问好。”玮玉提了一句。 “主子同汝主子姐妹情深,洛儿一定会帮主子做好的。” 玮玉看着这些饭菜,有些没有胃口。她现在算是知晓禁足是个什么滋味了。整日无事,一人被关起来。有时候倒是乐得清闲,可时间久了,真是能把人逼疯。 “昭华不是九嫔之中的位分吗?怎会成了一宫之名。”玮玉随便问问,不然着实是没的说。 “主子有所不知,贵妃娘娘未晋升夫人之位前,是一位昭华,后来任将军战死沙场,贵妃娘娘痛心疾首,王上许诺她,在贵妃娘娘之后,再无昭华,晋升了她三夫人之首的位分后,更是改这座宫殿之名为昭华宫。”洛儿年纪虽小,知道的事情倒是不少。 “再无昭华?倒也是另一种示爱的方式。”玮玉默默道。她忽的有点理解为何那些宫娥们爱闲言碎语嚼嚼舌根了,在这宫殿里生活,着实无趣,若没有些八卦来充盈充盈,当真是无聊透顶。还时不时的要被主子打骂,这些人着实可怜。 怪不得当初师父要归隐山林。或许这也是原因之一吧。 玮玉回过神来,见洛儿一副惊讶的表情看着自己。 “怎么了吗?”玮玉以为自己吃东西吃到了脸上。 “……主子,您是思春了吗?” 洛儿大胆问道,其实主子这个年纪,想一些爱慕之事很是正常,可洛儿还是觉得羞人。 “啊?”玮玉比她更惊讶。 她都什么年纪了,思春?恐怕是秋天都快过去了。 第四十七章 不能再孕 进了腊月,多半就是进了年期,这宫里上上下下就开始忙碌起来。 后宫忙,凤栖宫之中更忙。 这已经是白齐第三次带江湖郎中来宫中了,若是再带来,恐怕就会惹人怀疑了。 “太医院已经有人和寡人反应,当寡人信不过他们,沈卿,若此番再不成,你是知道后果的。”越王已经下了最后通牒,着实不能再瞒下去了。 按理说王后这肚子两个月了,肚子还没显,这已经快引起他人怀疑了。虽是可以垫着东西充充样子,可若十个月后生出来一堆布料,那不是闹了笑话? 越王看着屋门,心里一阵着急。 白齐也没敢搭话,弯着身子低着头,知道这越王是着急着呢。 他此前也没想到这王后是假怀孕,越王让他去寻一个擅长生子之医术的郎中时,他还有些疑惑,得知这郎中是为王后准备的,他更是觉得此中猫腻更重。 王后假孕,应是裕王那边之人所做不假。白齐不得不承认,这裕王手段果真了得。连王室子嗣都可以造假。 “怎么样了。”越王一声询问,将白齐拉回现实,是那郎中从屋里出来了。 郎中知晓面前这位是天底下最最不可得罪之人,说起话来,也小心不少。 “王上可夜夜留宿?”他问道。 越王蹙眉,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那不该啊……”郎中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想着是哪里出了错。 “什么意思!给寡人说清楚!”越王听到此言,震怒不已。 郎中踉跄倒地,被吓了一跳,龙威不敢惹,不敢惹呐! “王上息怒,小老儿尽力了啊!”郎中赶忙上前跪拜求情,希望王上不要怪罪于他。“王后娘娘体质特殊,有孕本就困难,小老儿已经开了药给娘娘服下,可并未好转,娘娘又长期吸入了一种药物,如今恐怕……恐怕再也不会有身孕了……” 事到如今,是不是说实话比较好? “什么药物?” “若小老儿没诊错,应是红花果的粉末。红花果本是一极其有药用价值的药材……”郎中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似乎要把毕生所学都要用上了,“此物被晒成干,磨成粉末之后加入香料之中,被人吸食,会置人昏睡,若长期吸食,则会导致不孕……” “红花果……”越王方才并不是很有耐心听那郎中叨了这么多,只是在想宫中红花果之来源。 “王上,饶了小老儿吧,饶了我吧。”郎中说完自己所学,就开始求情,顺便将越王拉回了现实。 “来人,”越王连思考都没有思考,看着脚边的郎中便道,“毒刑。” “王上!王上饶了我吧!王上!”郎中一听便红了眼,连连大叫,却没什么用处,被进来的侍卫带走,再不知去处。 白齐始终站在一边,没有说话。直至越王无力的摆了摆手,命人退下,他才挪动脚步跟着不几个宫人一同退下了。 方才当真是惊险,此事要及时禀告给熊子显。 …… 柳汝生最近发现小福对她不再像从前那般严苛了,以往在裕王府中,她只要某一个礼数没有说对,面对她的便是一鞭子,哪一个问题没有回答出来,那就是乘以十倍的鞭打。 “小福去休息吧,这儿事让她们两个做便好了。”用罢午膳,小福上前收拾,柳汝生说道。 小福抬头看看她,白了她一眼。敏儿梅儿站在身后看不到她的表情,却是将柳汝生那神色的一瞬间难堪看的清清楚楚。 “小福姐姐,您去休息吧,这点小事,我和敏儿就能做。” “是啊小福姐姐,您照顾主子辛苦了,这事就交给我们吧。” 小福回头看了看,笑嘻嘻道,“我们都是下人,哪里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你们两位刚来,这些小事也不用抢着做。我来吧。” 敏儿梅儿对视一眼,小福是个主子身边的老人,她们两个还是听话的好。 “那我们出去看看有什么事做。”两人欠身道。 柳汝生只觉愤怒,更多的害怕。 明明她是主子,可那两个人,却听小福的话? “方才,我只是想让你休息。”柳汝生言道,委屈巴巴的,不像说假。 “不管你有什么小心思,最好都给我收着。别想着支开我让她们为你做事,别忘了,她们可是越王的人!”小福一把将手里的碗甩在桌子上,发出‘嘭嘭’的声响,吓得柳汝生情不自禁抖颤了一下。 “我知道错了。” 柳汝生服软。 小福剜了她一眼,将碗筷收拾了出去。 敏儿梅儿放在在门口,虽是没听见二人说什么,但那声碗筷掉落的声音却是听的真真的。看见小福出来,连忙假装在打扫花园。虽是大冬天的无花可作假。 “小姐方才说要你们去拿这个月的月供。”小福看了看,有些委屈道。 敏儿梅儿从尴尬的掩饰之中点了点头,察觉到小福语气中的委屈,问道, “小福姐姐,方才主子没打你吧?” “……没有,”小福犹豫了一下说道,“小姐是个软心肠的。你们两个去干活吧,别忘了月供。” “诺。” 下午时候,倒是碰到了许久未见的洛儿。 “啊?你们汝主子真的这么恐怖啊?”洛儿吃惊道。 “是啊,就是小福姐姐不让我们干活,她便打骂起来,可凶了。”敏儿梅儿说的绘声绘色,仿佛被骂的人是她们两个。 洛儿觉得不可思议,汝主子平日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没想到脾气这么暴躁啊。 “我们也不信,可耳朵不会骗人的,听到都真真的呢。” “就是!”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听得洛儿无比庆幸自己是被主子选来了。 “怪不得宫女所的姑娘们都不想来,我起初还不信邪,唉,这些可惨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这种感觉,反看洛儿,见她傻乎乎的笑着。 “怎么,难道你主子不是这样?” “不会吧,那日对抗贵姬娘娘的气势我可都听说了,更是不好惹的!” 洛儿笑笑,不想刺激她们两个,不过她的主子,的确比她们两个的好的多。 “不是吧,这么惨?”她们两个说的是她们自己。 第四十八章 寻出对策 回去的路上,三人还依依不舍的说着闲话。 “还有红烧肉吃,我们都没有……” “就是。” “好啦,别羡慕啦。”洛儿故意刺激她们道,“别忘了替我主子给你们主子问好啊!” “知道啦。” 三人分开,往不同的方向走去。 梅儿敏儿方走没多久,便碰到几位皇子迎面而来。两人连忙站在路旁行礼。 七皇子路过敏儿身边,又转头回来瞧瞧。 “你们俩是哪个宫的,怎么没见过?” “回七皇子,奴婢们是雨轩阁汝主子那儿的,刚被调上来不久,七皇子没见过也不稀奇。” 七皇子摸着下巴琢磨了琢磨,好似想出什么主意来。 “七弟走了,父王还等着呢。” 七皇子这才跟着三皇子等人走了,留下对视的敏儿梅儿。 “可告诉了?”洛儿将月供带回来,刚一进屋,玮玉便问道。 “告诉了,主子。主子怎么知道洛儿回来了?” “除了你也没人进来过,不是你还能有谁。” 洛儿将钱袋子呈上,“主子点点。” “你替我收着就好。”玮玉对这种事不太上心。 “这……这不大好吧。”洛儿觉得有些奇怪,连这种银钱都叫她收着?这对她也太信任了。要知道这宫里的金银珠宝,向来是收买人心的利器。这主子也太不走心了。 “我在这里禁足,又用不到。” 玮玉说的头头是道,仿佛还有她的几分道理。 “这都进了腊月了,到时候打赏打赏下人也是可以的嘛,主子放在奴婢这里,总是不方便。”洛儿还是觉得不妥。 “这钱又不是给你,叫你替我收着便好。”那几两银子,又不是什么大钱。就算无终富可敌国,给玮玉的月供也不可超出规定的范围。因此那钱袋子里的钱,也没多少。 “那……” “好了,莫不成你要以下犯上?”洛儿还想说什么,便被玮玉打断。 洛儿连忙将钱袋子收好。 “汝主子那边来领月供的,可是小福?”玮玉问道。 “去取银钱的是敏儿和梅儿,小主子说的小福是汝主子先前带的那个婢女吗?”洛儿说。 玮玉点点头,看来小福最近和外面并没有联系。玮玉注意到洛儿照常收拾着屋子,想到她平日亦是清闲的很。 “洛儿,你来。” 她道。 …… 北王愁容满面的坐在一旁,看着同样愁容满面的越王。 “那郎中何在?” “已经处理了。”越王没有感情的说道,知晓王室秘辛,不死也难。 北王点点头,继续蹙眉。 “假孕一事不能再耽搁。必须想出一个对策。”越王说道,实际上,他已经想到一个万全之策,只是事关王室子嗣,不能轻易说出。 “不错,”北王这样说道,“王上可有想法了?” “有倒是有,只是……”他略亦犹豫。 “直说无妨。”北王知晓这宫中多有秘辛,一个两个不足为奇。 越王攥了攥拳头,也是无奈之法,说道, “本来让沈卿请来江湖郎中,让菲儿可在三月之内,真的怀上子嗣,即使七个月生产也不足为奇。毕竟当年无终亦是七生子,有前车之鉴,不会引起他人怀疑。 但现下菲儿已‘有孕’近三月,她自己更是生育不成。寡人在想,足月之后若是可以偷梁换柱,或许可行。奈何还有七月,这时间太长,容易露出马脚。倒不如……”他停顿了一下,“倒不如借刀杀人。” 北王目光一亮。 “无终送来三子,哪一个弄没了菲儿的肚子,对我们来说,都是好事。”越王面不改色的说道,“只是这样一来,恐怕菲儿会受些罪。” “最狠不过帝王心,连小孩子都要算计!”北王眯眼瞧他,冷声说道。“不过,倒是绝妙。” 越王听罢,心里轻松不少。 “王后必须有嗣,这越国之疆土,若落入外人手里,本王可是不答应的!”北王加了一句。 越王蹙眉,“叔父你明知道……” “我又没说让菲儿生!姒家不是还有很多未出嫁之女子?到时候待她们生下王室子嗣来,过继给菲儿,不就得了?” 越王点点头,略敢轻松之后,便是无形的压力从四面而来。 “为今之计,只能如此。”他道,说给北王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可有人选了?”北王问道。 越王沉默片刻,开口道,“目前看来十三子最为可疑,本该是她来做此事。奈何她被禁足与昭华宫,寡人倒也动不得她。” “另外两个呢?” “那柳浩生身在学堂,同宫内少有接触。倒是那个柳汝生,性子懦弱好拿捏,便拿她来试试手也不错。”越王如此说道。 “那个小丫头倒是没什么存在感,你当真用她试手?”北王觉得有些不妥。 越王谨慎的又快速思考了一遍,那柳汝生是最容易下手的一个,用来试探无终也最为方便。 他点头,不再犹豫。 “那本王先预祝王上下对注了!”北王拱手道,而后忽然想起郎中说的王后服用的那药物,开口道,“那红花果一事,可有眉目了。” “此事,急不得。”越王有些敷衍。 “怎么就急不得?我闺女被人毒害致终身不孕,怎么就急不得!”他语气很急,看不得越王如此敷衍了事。 “叔父您先别急。这药材只有太医院才有,且一想想寡人就知道是谁人所置,只是现下真的急不得。”越王尽力解释,语气没什么不对,能预谋毒害王后的,只有无终那波人了。但是现下时机不对,他没办法动手。 “既然知道那人是谁,为何不去把她抓住正法?还菲儿一个公道?”北王就是觉得越王未将此事看重,才会如此气愤。 “寡人……” “你是一国之主!莫非连一个太医院的人都治不了罪?那这个王上当真是可笑!”北王越说越觉得他这个王上当的懦弱,一句话打断他。 “够了!” 越王一声大吼。 就像北王说的,他是一国之主,怎的容不得别人如此说他。 “寡人还不用他人来教导寡人该如何做。菲儿的事,寡人定会给她一个公道,只是现下着实不是好的时机,还望叔父给寡人一点时间来摆平此事。”越王愤声严厉道。 北王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最终却是露出了嘲讽又满意的笑。 第四十九章 不认识的 撤兵一事,越王再未提起,想来是严秦那一副说辞提醒了他。反应过来之后,亦觉得自己有所欠缺考虑。 倒也没想着嘉奖严秦,左右还分不清敌我。越王便将此事放置在一边了。 白齐虽是看透,但并未提醒越王,毕竟,是敌是友他是分得清的。接到了南楚的来信,得知熊子显之意与自己不谋而合,白齐便着手去做。 送走那些皇子之后,越王扶额休息,今日是按照惯例检查皇子的学习情况,真是叫人……唉,越王叹了口气。 “唉,”七皇子亦叹了口气,“三哥,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你不好好学,我有什么办法?”三皇子无奈道,见他着实可怜,想了想,说,“现下能让父王高兴起来的,不就是那几个家伙吗?” 七皇子抬头看他,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 敏儿梅儿打扫着院子,早晨下了点小雪,若是主子出来摔着了她们责任就大了。 “洛儿真是好命,她那主子好似都不让她做活。” “唉,别抱怨了,咱们主子不像其他娘娘一般天天责骂就不错了。” “说的也对。” “嘿!” 突如其来的一声吆喝,给两人吓了一跳。 两人摸着胸脯闻声寻去,见那门口有一鬼鬼祟祟之人。 “何、何人在此饶我家主子清净?”敏儿大着胆子,提高了声音说道。 “这儿!这里!”一个没见过的小太监冒出头来。 敏儿梅儿对视了一眼,一人上前,一人望风。 “你是哪家的?”敏儿问道。 “这个给你。”小太监快速一把塞了不知道什么东西给敏儿,转头就跑。留下敏儿原地懵逼。 梅儿见到了,上前四处望了望。 “哪去了?” 敏儿摇了摇头,手里拿着同心结一脸的迷惑。 “这是什么?”梅儿一把拿起来,“同心结?” “喂!你还给我!”敏儿反应过来,连忙去她手里抢。 “呦呦呦,什么奸情,那人是谁?快说!同心结都送来了!”梅儿不给,同她打趣起来。 “什么奸情!别瞎说!我都没见过他!快给我,别闹了!”敏儿还是头一次被送同心结,她也想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就不给就不给就不给!说不定是你无意留的情呢,你快好好想想!”梅儿正整日无聊呢,好不容易找到个八卦,定不会放过。 “别闹了!一会儿被主子看到不好!” “你们做什么呢!”小福被这两个人的打闹声吸引过来,一来便见这两人扭在一起的模样。 敏儿梅儿一见小福来了,连忙收敛起来。梅儿更是将同心结藏在身后。 这一点又怎么能瞒得过小福呢。 “拿出来!” 她道。 梅儿敏儿互看一眼,知道这是非交不可了。 小福拿来一看,严声厉色道,“谁的?” 敏儿硬着头皮,道,“是方才不知道是那个宫里的小太监硬塞给我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对啊对啊,小福姐姐,敏儿都没见过他。”梅儿也帮衬道。 不认识的人? 小福觉得这件事并不简单,岔开话题道,“不好好干活竟在此打闹!看小姐知道了怎么收拾你们!” “小福姐姐,我们知道错了,别告诉主子啊。”两人一听告诉主子就怕了,连忙求情。 小福看着她们不争气的模样,说不出话来。 “小福姐姐,主子那个脾气你也知道,就别告诉主子了,好不好。”敏儿见这招有效,连忙继续求情。 “就是啊,小福姐姐,饶了我俩吧。再也不敢了。”梅儿附和道。 小福松了口气,“罢了罢了,此事我便替你们瞒下来。” 两人都忙不迭的点头称好。 “记住,下次那个小欢子再来找你们,直接来找我,不许多嘴!”小福恐吓道。 “一定会的!”两人保证道。 小太监想新来的,也是头一次做这种事,撒腿跑了好远才发觉自己跑错方向了,又连忙折返回来,去见了七皇子。 “怎么去了这么久?”七皇子怪道,“东西给了吗?” “按照您吩咐的,不管是哪个,塞上去就跑。”那小太监名唤小欢子,他点点头,不敢说谎。 “那就好,就等着鱼儿上钩了!”七皇子得意道。 “七弟,为何选择这个软柿子?”三皇子问道,他觉得学堂那个也不错啊。 “软柿子才好拿捏,学堂那个有姜一路护着,我可没办法。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我不就惨了?” “倒也是。”三皇子点点头,觉得他说的有理。 “若不是柳十三那个贱人在昭华宫禁足,我一定第一个整她!谁叫她让我母妃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的!”七皇子挥动小拳拳,好像一副吃人的模样。 三皇子笑笑,知道他就是在说大话。 “那女子可不简单,你还是小心点儿好。”他提醒道。 “哼,早晚有一天,我叫她败在我手上!” “那边祝你成功了。”三皇子不想戳穿他,灭他的威风。 “承你吉言!”七皇子不吝啬的收下。 “那你准备如何对付那个软柿子?”三皇子好奇起来。 七皇子露出一副笑嘻嘻的表情,“你等着看好了。保准让父王满意。” …… 玮玉最近午时,都不在窗边待着了。 看着同一副场景在面前晃过晃过再晃过,玮玉或许都会忘记时间。 “今儿个有腊八粥。”玮玉说了这么一句。 “是啊,今儿腊八了,各个宫里都派去了腊八粥。”洛儿说道。 “去将那窗子打开些,屋里怪闷的。”玮玉道。 洛儿闻声开窗,正巧二皇子从窗前经过,瞧见了里面的玮玉吃粥的模样。只是随意一眼,便继续疾步走去。 玮玉察觉亦人影从眼前飘过,除了速度有些快之外,倒是和平日没什么区别,随意道了一句,“他今个儿倒是不留了。” 洛儿知道主子说的是二皇子,笑道,“今儿个腊八,皇子们许是都急着去给王上拜礼呢。” 玮玉琢磨了琢磨,开口道,“一会儿我书信一封,若是可以送出去,便送出去,若是不行,也不用强求。” “送给谁?” “裕王殿下。” 第五十章 破庙藏身 宫门处的太监碎步子从宫门一路跑到乾康宫处,手里还拿着一封信。 晌午过后,有些起风了,这风越吹越大,使他不得不加快脚步,试图暖暖身子。 “昭华宫关禁闭那位有动静了,快禀告王上。” 殿门站着的小太监是新调来的,听了两遍才知道事情的紧急。 德安没惊动听着皇子们说着祝福的王上,静静退了下去,来到殿外收了那封信。 “你且在这儿等着。” 他留下一句,便又马不停蹄的进了殿。 外殿暂缓了一下去去身上刚刚浸染的寒气,掀开帘子从侧面上前,在越王耳边低语了几句。 越王并未打断三皇子对他的恭维的话,德安也知趣的悄悄将那信封拿了上来。 信并未封口,也就是说,任何一个接手此信的人,都有可能看到此信件。 越王面不改色的悄悄拿出那封信,大致读了一下。 看到里面净是对无终的祝福之语,还来来回回查阅了两次,看看是否存在什么藏头字,结果并未如他所愿。 越王觉得有点浪费时间。 实际上的确是浪费时间,玮玉并未打算同无终商量什么叛国谋反之事,她还没那么心宽。 “拿走。” 越王低呵。 德安弯着腰便下去了。 那封信再经原处转回,最后交到了宫门处的太监处。太监又忙着碎步回去,弄巷之处却不小心和人撞了满怀。 “哎呀。” “大胆奴婢!”他呵斥,却发觉这低着头的奴婢是方才给自己信件的那位。 “公公,是你啊。”洛儿笑呵呵道,看向太监手里的信封,有些奇怪,“咦?公公还没将此信送走吗?” “多事!”太监呔了一句,绕过洛儿直径走出去。 洛儿看他走远,知道可以向主子交差去了。 “那公公果真是去了乾康宫一趟,主子猜的没错。”洛儿头上还白着,便进了门,玮玉只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她下意识的微微向后退了退,这一小举措被洛儿看到了,她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无妨。” 玮玉道。 “主子过节都想着裕王殿下,果真是和裕王殿下感情很深啊。”洛儿说道。 玮玉抬目。 “果真?” 洛儿觉得没说错什么呀。想了想,还是同主子说一说为好,她凑近些,声音压低,道 “主子您不知道,您和汝主子浩生少爷进宫之初,宫女所好多人都说你们是裕王殿下的亲生孩儿呢。” 玮玉抿了一口茶,不知这是洛儿的什么计谋,她尽量不开口。 “还有呢?” “嗯……”洛儿想了想,“不过都是传言,洛儿也是瞎说……嘿嘿。” 和小福一个套路,玮玉心道,倒是嫩了点儿。 “有些累了,下去吧。” “诺。”洛儿想了想方才,自己应该没说错什么吧,毕竟要和自己的主子坦诚才是好奴婢呀。 玮玉想打开窗子通通风,奈何外面风雪太大。方才洛儿进来头上有些水珠儿,应该是下了雪。 又降祥瑞,或许是个好兆头。 只是这个好兆头是谁的,还不一定。 …… 风雪不光吹了金陵,亦吹过了淮南边上的一座破庙。 冬日天短,夜早早的降了下来。 “走了吗?” “出去看看!” “你去。” “胆小鬼!” 破庙地上堆放的大波干草忽然动了动,就像老鼠从下面经过一样。若不是严冬老鼠们都懒得出来,怕是就能骗过他人了。 叶禾倒是小心,露出两只闪着精光的眼睛,四周观察,确定无人之后才悄悄出来。 “先生,出来吧。”叶禾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走到破的神像后面,将神像空壳里面的江淮拉了出来。 叶禾走出的干草堆又是一阵骚动,叶禾却不在意,背对着干草。 那人伸伸懒腰,活动了筋骨,低叹了一句, “累死我了。” “先生!先生你怎么了!”叶禾的惊叫打断了那人伸起一半的胳膊,忙着跑过去看看。 只见江淮胸前一大片血迹像是开了花一般,他面色苍白,嘴唇干裂,双眼紧闭,没有神志。 “他失血过多,再不医治恐怕熬不过去!” 叶禾听闻,急出了冷汗。 “来帮我一把。”叶禾二话不说就蹲在江淮前面,对另一个人说道。 “干嘛?”那人问。 “去找大夫啊!”叶禾睁大眼睛看他,仿佛在看一个白痴。 “可我就是大夫啊!”那人同样睁大眼睛看他,仿佛也是在看白痴一般。 叶禾被他说的哑口无言。 “那还等什么!快救人!”叶禾道。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怎么救!”那人有理有据的。 叶禾快被他逼疯了。 那人嘿嘿一笑,“不逗你了。” 说罢,他低头替江淮把脉,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不知道看出了什么名堂。 “那些人真够歹毒的。”他恶狠狠的说了一句,从怀里拿出了不知道什么药物,塞到江淮嘴里。 “那是什么药?”叶禾问道。 “救命的药呗什么药。”那人白了他一眼。 叶禾本想还他一嘴,但见那药的确神奇,刚刚服下江淮便有了反应。 “先生!”叶禾忽道。 那人掏了掏耳朵,仿佛被这音调吓到了。 江淮缓缓睁开了眼睛,见到前几日从画像上见到的人,此时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 “多谢黎壮士”他虚弱道。 黎岸摆了摆手,“你也救了我一命,扯平了。” 又看了看叶禾,“还不替你家先生包扎一下。” 叶禾也不反嘴,缓缓将江淮扶起来。 “今夜风雪大得很,咱们先在这儿吧。”黎岸刁了一根干草,说道。 江淮点了点头。 那日他同叶禾从客栈出来,便躲过了公子迁的追赶。而后遇到之前碰到的那些野蛮之人,正好抓到了黎岸,彼时来不及多想,江淮打了掩护,黎岸才得以脱身。 谁知那头头和公子迁派来的人不知怎么的对上了,两队人马竟然一起搜索。 今天白日那头头命人放出弓箭,江淮才不小心受了伤,躲在这破庙之中。 “风雪好是好,阻碍了咱们,也阻碍了他们。”黎岸默默道。 江淮被叶禾包扎着,看着黎岸的背影,不知这人为何被那些人追杀,且此人精通医术,应该不是寻常之人。 第五十一章 汝生被抓 越王翻看着手里的奏折,心思却不在这里。 “何时了?” 他时不时问道。 “卯时了王上。”德安回答道,“过会儿便该去上朝。” 越王放下着实没有心思看到奏折,心里有些忐忑。 学堂处,柳浩生目光移开书本,看着窗外人影闪过。 “他今日倒是来的很早。”他默默道,又继续低下头来看书。 七皇子是跑着来学堂的,走到门口见到柳浩生在此,又缓了脚步。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将书本放了下来,侧眼看了看柳浩生。 “咳咳,”他使声道,“柳浩生,我来了啊。” 柳浩生翻了一页书本,没有抬头。 七皇子知道他听见了,放下书本便快步离开了。 “去个茅房,一会儿就回来!”临走时不忘留一句。 柳浩生才不管他回来不回来呢。 出门时三皇子正好按时过来,七皇子冲他一笑,似乎是在接应,赶忙走了。三皇子也笑笑,进了学堂。 “哟,这不是柳浩生嘛,这么早来学习啊。”三皇子迎面过来。 柳浩生懒得抬头看他,一会儿看完书本,还要和小妹去给王后请安,可不能耽误了。 “呵,倒还装起高冷来了。”三皇子嘲讽道,一把将他手里的书打翻。 “你要干什么!”柳浩生皱眉,抬头看他。 “本皇子跟你说话,你就该看着本皇子!知道不知道?”三皇子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明显就是来找茬的。 柳浩生算算时间,觉得现在去和小妹汇合有些早,但是三皇子再次骚扰,他也看不下去,倒不如现在就走。 不做多想便要起身离开,可三皇子怎么会给他机会。 “唉唉唉,别走啊,惹了我你就想走啊?”三皇子拦住他,阻住他的去路。 “如若给王后娘娘请安耽误了,不知是殿下的责任,还是何人的责任?”柳浩生威胁道。 三皇子却是不屑,“你还想拿这个吓唬我啊?哈哈哈,幼稚!” 柳浩生同他僵持着,另一边柳汝生此处,也被事情缠住。 “小福姐姐怎么还没有回来啊。”敏儿站在宫门口,焦急的等着,不一会儿汝主子便要去给王后娘娘请安了,小福却还没回来。 “都怪那个小欢子,一早晨就来送什么花绢。”梅儿怪罪道。 上次小欢子送来同心结给敏儿,却被小福发现了,这次又送花绢,两人急忙去禀告了小福,小福便追了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 “平日都是小福伺候主子请安去,不如今天……” “不好吧,万一一会儿小福姐姐回来,那不得怪罪咱俩?” “那再等等!” “再等等!”两人继续在宫门口处等着,没等来小福,却等到了七皇子。 “咳咳,”他使了使声,“本皇子是不是见过你们?” 敏儿梅儿一见是七皇子,连忙行礼, “参见七皇子,奴婢们是雨轩阁的,上次在廊上有幸见过七皇子一面。” 七皇子点点头,往里面瞧了瞧,“你家主子还没起来啊,给王后娘娘请安都要晚了。” 敏儿梅儿一听有些急,回禀道,“回七皇子的话,平日服侍主子的小福今日被一些事绊住了,还没回来。” “还非得是那个小福啊?”七皇子一脸嫌弃。 “这……”敏儿梅儿也不知如何是好。 “好了好了好了,本皇子今日心情好,大发慈悲一次,让你们主子跟我走吧。”七皇子摆摆手,说的好似很不情愿。 “这?”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了主意。 “快点啊,一会儿本皇子反悔了啊,放心,一会儿肯定把你们主子安然无恙的带回来。”七皇子保证道。 敏儿梅儿又对视一眼,觉得小福现下没有回来,她们两个又是二等宫女,此前也没去过王后娘娘的寝殿,若是出错了自己也不好担责任。七皇子心肠不错,交给他应该没问题。 两人点了点头,道,“七皇子在此处稍等片刻。” “快去快去。” 柳汝生有些怕怕的,出门没见到小福,自己心里没底儿,七皇子还站在门口对她傻笑,她更慌了。 “敏儿梅儿你们用陪我去吗?”她回头问道。 两人又对视一眼,仿佛眼神可以交流。 去不去?一个人去?但若小福姐姐回来,一个人应付不过来啊;一个人去凤栖宫也应付不来。算了,不能让主子自己去啊! “去!”两人异口同声道。 柳汝生却神色有些难堪,若是再让小福知道她与这两人单独在一起…… “你们在这儿等我回来吧,小福回来了便叫她去接我。”柳汝生道。 梅儿敏儿千算万算没想到主子不让她们两个去? 她俩在惊讶之中看着七皇子把主子带走了。 她们俩现下就盼着小福赶快出现,好避免出错或者尴尬。 此时,小福却在暗中观察着,那小太监引走她的伎俩太过拙劣,若不是她故意上钩,还不知晓原来那人是七皇子的人。 路过每次同柳浩生相见的地方,却不见柳浩生在此,柳汝生想等一等。 “多谢七皇子,家兄一会儿会经过此处,汝儿在此等他,就不麻烦七皇子了。”柳汝生停下脚步,对七皇子说道。 七皇子低眉想了想,“今日他不来了,你还是同我走吧。” 柳汝生看他,“七皇子为何这样说?” “早晨去学堂时,见他早早的就走了,想来是没等到你,便走了吧。”七皇子如此说道。 言及此处,柳汝生谨慎起来。 “家兄总是会等着汝儿,汝儿还是在此等候吧。早晨天凉,七皇子不好冻着,还请先行离去。”柳汝生察觉了事情的不对,若七皇子是从学堂而来,此处是必经之处,为何又折返回去,假装在雨轩阁门口见到她?只能有一种解释的说法。 “你为何总是撵我走?”七皇子逼近她。 “七皇子自重。”她往后退了两步,和他拉开距离。 他此行,必定是带有目的。她需小心。 “今日,你不跟我走,也得跟我走!”七皇子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她力气本就小,身上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被他这一抓,很是疼痛,根本没办法反抗。 第五十二章 浩生求情 越王都心神不宁的上完了早朝,好几次他都不由自主的朝无终那边看去。连方士忠说了什么也没听进去。 不容易挨到了下朝,没等德安上前来扶,他便自己站了起来。 “凤栖宫那边如何了?” 他降低了声调,也掩盖不住声音里的焦急。 德安神色有些不对,低声道,“今日汝主子没去。” 越王瞬间停了脚步,“什么叫没去?” “今早上汝主子没去,浩主子去晚了,瞧着神色应该是不知道汝主子去哪了。从凤栖宫出来便四下去找,现在还没找到呢。” 德安低声说道,语气平稳,紧急情况下依旧保持着镇定。 越王攥着拳头,一声不响的往回走去。 德安也连忙跟上。 没有回乾康宫,直接奔着凤栖宫去了。 王后‘怀有身孕’,这两日有时不时的下雪,外面的路滑的很,不得不待在凤栖宫哪里也去不得,本来这是个栽赃陷害的好时机,没想到‘主角’却是没来。 凤栖宫宫门通报的太监,刚要说一声‘王上驾到’,就被越王一挥手堵了回去。 越王大步走向屋里去。 “王上?”王后看见,想要起身,越王却是三步并两步的上前,制止了她。 “菲儿有孕在身,不必行礼。” 请安来的妃嫔还有些没走的,见到王上如此宠爱王后,心里不禁打翻了醋坛子。 不过谁让王后肚子里有种呢。 “参见王上。”她们异口同声道。 任贵妃也安然在内,看着越王含情脉脉的看着王后,连忙又将眼神飘开了。连王上身边长跟着的德安不见了也没发觉。 越王也没说什么,一抬手,意思便是让他们起来。 “寡人听说你最近食欲不好,可是累着了?” 姒菲才没有食欲不好,她最近为了更像是‘有孕在身’,吃胖了许多,可越王既然如此问道,她不能拆台。 “是有些不对劲儿,多谢王上关心。” “可有太医来看了?” 姒菲沉默了沉默。 越王抿嘴,语气似乎是在抱怨,道,“怎的不知爱惜自己?” 这些宠溺无一不进了众位妃嫔的眼里,王后俨然成了嫉妒的对象。任贵妃也低着眸子,尽量不给自己找罪受。 不一会儿德安无声的进来了,站在越王身侧,也没说什么,任贵妃现下才知道德安才过来。 “王上,宫外柳少爷求见。”过了不大会儿,一公公进来禀告。 越王一手拄着膝,一手握着王后的玉手,道,“请安的时候不是都过去了?怎的现在才来。” “回王上,方才柳少爷已经请过安了。倒是那柳小姐今日没来。柳少爷找不到人,才想到回来问问。”那公公倒是个热心的,一言一语都给柳浩生找好了理由。 “柳小姐未来?当真是胆大。”越王却是没理会那公公所言,反而抓住柳汝生未来请安一事不放。 “那汝儿今早的确是没来,臣妾还以为她是睡过头了。”姒菲感觉到越王抓着她的手紧了紧,且在她手心挠了一下,知道这是暗示,却又不知越王之意是怎样,便如此试探道。 “浩生那孩子,今早倒是来了,只是脸上还挂着伤。臣妾问他,他只道是磕碰了。”越王又挠了一下,姒菲继续道,“他们兄妹两个倒是感情不错,浩生见汝儿没来,在臣妾这儿也待不住,不一会儿就跑出去了。这会子还没找到,怕是有些急了吧。” 说到这里越王的手又松开了,这是让她停下的意思。 “菲儿是个心善的人,”越王夸赞道,“既然他们兄妹情深,便放他进来好了。” “诺。” 那公公退了下去。 宫门外。 “小哥!” 柳浩生在外焦急的等着,听到有人叫他,回头一看,原来是汝儿身边的小福。 “小福,你怎么在这儿?汝儿呢?”他急忙问道 “你在这儿作甚!快跟我走!”小福知晓此时情况不对,得赶紧把小哥带走。 “不可,我……”柳浩生方要拒绝,那公公便出来了。 “柳少爷,走吧。” 小福见状,知道是逃不掉了,站在柳浩生身后,装作他的婢女。那公公看了她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柳浩生不一会儿便着急着进来,却见到宫妃都在此,心里不禁有些紧张。 他倒是不至于忘记礼数,行了礼,等着王上开口。小福也在他身后,侧耳听着。 “你来何事?”越王开口问。 “回禀王上,草民的妹妹走丢了,得知王上在此,所以想请王上帮忙。”柳浩生说罢,便跪拜在地上,小福也不得不同样拜下去。 柳浩生今早被三皇子堵截在学堂,三皇子嘴快,道出了七皇子要对汝儿做些什么一事,柳浩生不惜和他打了一架才逃出来,奈何还是晚了一步,来的凤栖宫的时候并未见到汝儿。 他们人生地不熟,此处又是王宫,他去寻了很久也寻不到。 方才还是有一个穿着很是得体的公公前来告诉他,王上在凤栖宫,他这才过来求情。毕竟裕王殿下和王上是亲兄弟,汝儿更是裕王殿下的母家的人,越王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只是现下宫妃都在此,他亦没有证据,证明是七皇子将汝儿关起来的,只得说是汝儿走丢了。希望王上可以念在手足之情,亲人之情,救救汝儿。 小福匐在地上听小哥如此道,她自然知道他是担心柳汝生。可这个担心,当真置于他自己于绝境。 同皇子作对,怎么会有好下场? 越王听罢,却是眯起了眼。 “走丢了?”他重复了一遍,“莫不是你妹妹性子顽劣,自己跑到了不该去的地方,不敢认错。让你来漫天过海了吧?” 他语气越说越是强烈,柳浩生清晰的感觉到了他的怒火。 “王上息怒,汝儿她平日连宫门都不出,今个儿又是给王后娘娘请安的日子,她更不会贪玩享乐,误了时辰,定是……她定是走丢了。”柳浩生几乎脱口而出汝儿被人藏起来了,幸好及时勒马。 小福深知在这样下去,小哥早晚会惹怒王上,那柳汝生是被七皇子关起来了不假,在什么地方她都知晓大概,可…… 第五十三章 忽然反转 小福深知在这样下去,小哥早晚会惹怒王上,那柳汝生是被七皇子关起来了不假,在什么地方她都知晓大概,可…… 可她为何要救柳汝生? 柳浩生跪拜在地,等着越王大发慈悲,去寻汝儿,可越王此时却是在气头上,本就不想去理会柳家兄妹。 王上不发话,王后等人更是没有说话的权利。 实际上,越王心里现下乱的很。 今日,本该柳汝生意外失手导致王后流产,这样一来不仅解决了菲儿假孕一事,更可以测测无终对柳汝生的态度,辨一辨柳汝生是否是无终之女。 奈何这一切都被毁了,柳浩生居然还让他来找人? 越王冷眼瞧着,模样不悦。 姒菲察觉到王上的不悦,但这么僵持下去不是办法,试图开口,找个台阶下,“这小家伙儿模样也怪可怜的,王上便帮忙寻寻?” 见王上没有出言反对,她又继续道,“那汝儿小姐是个乖巧的,想来不是调皮的孩子。兴许真的是走到不知处,走丢了。” 越王看向姒菲,神色缓和了不少。 “菲儿真的这么觉得?”他问,姒菲看着他点了点头。 “那好,”越王道,看向柳浩生,“寡人看着王后娘娘的面子上,帮你寻人。不过,你惊扰圣驾,该当何罪!” “多谢王上,多谢王后娘娘。浩生愿意接受惩罚!”柳浩生听闻越王松口便已经足够,管他挨罚不挨罚呢。 小福低着头,却是皱起眉来。感情误事。 “好啦,快带人下去吧。”任贵妃开口,缓和气氛,“王后姐姐心善,王上又心疼姐姐,一家人和和美美,岂不是美事?” “就是说啊。”其他宫妃复议。 越王听罢,神色和悦了不少,赞赏的看了看任贵妃,又侧目看了看德安,德安立马会意,道, “柳少爷起来吧,杂家这就带你去寻人。”说罢上前两步, 听此,小福便上前扶起柳浩生。 任贵妃收到王上的目光,羞涩的回避了一眼,不知怎的,目光转眼便落在了小福身上。 “你不是汝儿身边的那个婢女吗?”她轻咦道。 小福始终低着头,欠了一身,“回禀娘娘,奴婢确实是汝儿小姐身边的。” 任贵妃看了一眼越王同王后。 越王会意,道,“你身为婢女,难道不知道你主子去哪了?” “回禀王上,奴婢早上去给主子拿膳食,回来之后便寻不见主子了。” 越王蹙眉,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下去。 “你看那婢女,倒是和你家可儿公主长得颇有几分相似。” 妃嫔之中不知是谁轻言了一句。进了小福的耳朵里,她不由自主的惊了一惊。 “别胡说,我家可儿才不像婢女。” 小福朝那声音侧目,好似是九嫔所在的方位。幸而两个宫妃声音小,倒是没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小福跟着柳浩生后面快走了几步。 …… 全后宫都知道柳汝生走丢了,梅儿敏儿更是急的不行,出去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刚回到雨轩阁来,敏儿便呆住了。 “主子?” “主子?”梅儿也后脚跟上来,惊呼道。 “你怎么在这儿!”两人异口同声道。 柳浩生同宫人们一齐来寻人,小福见四下无人,想教育柳浩生几句。 “你方才怎么会想到去凤栖宫找人?实在太马虎了。”小福有些责怪的说道。 柳浩生也没在意她的语气,道,“众妃嫔都在那儿,我以为可以找的快些。不过这样也好,多人出来总比一个人强。” 小福皱眉,方才若不是王后娘娘替他求情,恐怕这关还难过去了。 “下次不可鲁莽行事,可知道了?”小福教诲道。 柳浩生点点头,继续寻找着。 德安见此,上前迎上柳浩生。 “柳少爷,杂家派人找着就行了。您贵为主子,到处乱跑也不是办法。”德安这样说道,语气并无不尊敬。 柳浩生会意,知晓德安如此说是觉得他一个男子,在女子后院中来回穿梭不合规矩,但想到柳汝生的安危,又有些犹豫。 “柳少爷放心,杂家找到了,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您。”德安见他不放心,又道。 “奴婢这就回雨轩阁等着,若是主子回来了,便立即叫人告诉您。”小福也这样说道,她总在外面也不是好事。 “……那好吧。”柳浩生妥协道。 小福见柳浩生离去了,谢过德安之后,也先行告退了。 德安看着小福,又望着她离开,只觉得这个婢女那么眼熟呢? 只是还没想起来,那边便有宫女急急忙忙跑了过来。 “公公!公公!别找了,那柳汝生在雨轩阁呢!” “什么?”德安惊呼道。 …… “你回来了?”小福回到雨轩阁,却发现柳汝生完好无损的待在雨轩阁内。 “小福姐姐这是什么话?汝儿不在这里,那还能在哪里?”柳汝生一脸无辜的说道。 小福不再多言,转头朝外面跑去。 柳汝生自己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也不管温凉,一口入腹。 “柳汝生在自己宫中?” 越王前脚刚刚从凤栖宫踏出来,这柳汝生就找到了?还在自己宫中? “把他们两个都给我叫过来!” “诺。” 学堂之处,魏大学士正在教书,一人影急急忙忙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 “夫子。” 七皇子气喘吁吁的道。 魏大学士见他一眼,怪嗔道,“怎么这么晚才来!” “不是不是,夫子,你看我书本都在,我刚才拉肚子了!”七皇子蒙混过去,赶忙跑到自己座位上。 姜一路看了看他,又朝着柳浩生的座位看了看,那家伙今日怎么没来。 “嘿,傻大个,别看了,他不会来了。”三皇子瞧见了,冲他嘲讽道。 姜一路不想同他吵闹,亦没有理会,不过见他脸上多了两处青,倒是不知是怎么弄得。 这么想着,另一个人影也到了。 “夫子,我来晚了。”柳浩生出现在门口。 魏大学士怒瞪了他一眼,“赶快回到座位上!” “是。” 见他来了,姜一路心里放心不少。不过转头看向他脸上的伤,又看了看三皇子。 “喂,脸上咋回事?” 他悄声问道。 “没什么。” 柳浩生拿出书本。 “不许窃窃私语!”姜一路还想问问,奈何被魏大学士见到,一嗓子吼了回去。 第五十四章 无终之子 这边魏大学士刚刚训完,道什么迟者误了大事之类的,那边德安便带着人过来。 “魏大学士,”德安拱手道,“今日怕是要借一人走了。” 柳浩生一见是德安,是汝儿找到了吗?想到此处不禁激动起来,发出了些声响, 魏大学士闻声,朝着堂下看了看。 “那个不开眼的?” 德安再一拜,起身对着柳浩生这边言道,“柳少爷,跟杂家走一趟吧。” 柳浩生连忙起身,顿了顿。 “小心。”姜一路看着德安来者不善,提醒道。 “放心。”柳浩生还沉浸在知晓汝儿下落的喜悦之中,回头对他道。 “夫子。”他走上前去朝着魏大学士一拜,得到魏大学士首肯,才跟着德安走了。 三皇子看了七皇子一眼,不知发生了何事。 七皇子笑了笑,模样似乎是在等着看好戏。 见他这副表情,三皇子便放心了。 “公公,汝儿可有消息了?”一出门,柳浩生便忙不迭的问道。 德安看他一眼,笑了笑,“柳少爷还是跟杂家走一趟吧。” 柳浩生一路跟着德安,德安未开口,柳浩生也沉默着,开始他还有些着急,想询问询问汝儿的下落,可越走越觉得不对劲,且德安说和他走一趟,若是单独去见汝儿,怎的还用走一趟? 他回头看看德安,德安却是皱眉。他连忙回过头来,心里莫名多了些压力与紧张。 走到乾康宫门前,欢悦才暂时代替了心里的紧张与压抑。 “汝儿!”他惊呼道,身体不由自主想上前去,却被德安一把抓住。 “柳少爷最好还是安分一些。” 柳浩生怔住,发生了何事? 他望向汝儿,汝儿却是躲开他的目光,先踏进宫门一步。 “民女参见王上。” 乾康宫,“草民参见王上。”柳浩生也道。 越王高高在上,龙颜不悦。 “王上,人已带到。”德安行礼道。 越王大袖一挥,他便来的王上身后站好。 “柳家兄妹,你们可知罪!” 柳浩生身体一颤。 …… “小福?” 玮玉正看着洛儿最近摘的梅花出神,不曾想小福会出现在此处。小福会来看她,她还有些惊讶。 “小姐,救救小哥吧!”小福一改常态,见到玮玉之后便跪拜下来,让玮玉摸不着头脑。 可玮玉还是觉得厌恶。 “小哥发生了何事?” “我知骗你是我不对,但现下只有你可以救小哥了,小姐,算我求求你,救救小哥吧!”小福抓着玮玉的裙摆不放,苦苦哀求。 “你先别急,告诉我小哥怎么了?”玮玉想扶她起来,奈何试了几次都不成,也就随她去了。 “小哥、小哥他……被柳汝生陷害,但具体还不知道是何事,现下他已经被带到乾康宫去了。” 玮玉蹙眉,“我现下被禁足不说,连他发生何事我都不知晓,我该如何救他?” “不,小姐!只要,只要你肯承认,这一切是你指使的,小哥便有救!”小福猛地抬头。 玮玉脸拉下来。 小福如此,便是叫自己去顶罪了? 小福做事沉稳,轻易之下不会如此,她今日这般,柳浩生遇险是无疑的了。 可玮玉……小福如此护住柳浩生,又是为何? “我为何要救他?”她冷下声来。 小福一愣,面带苦涩。 “小哥……小哥他,他是王爷的儿子……”小福哽咽道,“小哥是王爷唯一的儿子!小姐,我知王爷与你关系甚好,看在王爷的面子上,救救小哥吧!” 玮玉只是那么一瞬,忽的呆住。 柳浩生是,无终的儿子? 一瞬间,玮玉的脑袋被很多信息填满。但又不知这些信息都是什么,总之,玮玉脑袋很乱。 小福还在哀求着,玮玉让自己尽快恢复冷静。 若柳浩生真的是无终的孩子,她,又有何理由去救? 无终,是她的仇人! “小姐,小姐?”小福看到了她的慌忙,现下救小哥要紧,她也顾不得别的了。 “你走吧。” 玮玉道。 小福愣了愣,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你走吧,我现下被禁足,出了这个门便是一条罪过。且你我都不知晓发生了何事,我这样去也是白去。”玮玉重复了一句,语气之中不带着感情。 “你……” 小福跟着她两年之久,明白她的秉性,知晓她若如此,那便是真的不去了。 她愤愤起身,转身便离去。 玮玉站在原地愣了好久,冷风把未关紧的窗子吹的摇晃也不知去关。 小福从昭华宫出来,心里着实没了办法。 “她在那!” 远处传来一声吆喝。小福回头看去,那些太监明显是奔着她来,可她现下还不能被抓到,她若被抓,所有事都瞒不住了。 不做多想,她撒腿就跑。 …… “王上,民女所说句句属实,不敢造假。”柳汝生声音小小的,还颤抖着,从她忽闪的大眼睛,便可看出她的无辜。 越王眯起眼睛。 “寡人已经派人去找你说的那个小福,等她来了,便能真相大白。”越王道。 柳浩生不可思议的看着汝儿手中捧起的荷包,又看了看高高在上的越王。 他不敢相信这是小福所为? 德安在一旁也没想到,越王只是将他们两人抓起来,不曾想这柳汝生不打自招,将那小福招供了出来,还将担心她走丢的亲哥哥也拉进了火坑。 柳汝生手捧的荷包之外,还沾着一些红色的粉末。 回想清晨同七皇子一齐请安之时,柳汝生还要感谢七皇子一时的口误,才能让她想到这个绝妙的办法。 七皇子一路拽着她,不让她有逃跑的机会。 “七皇子抓了我又有何用?”她懦懦道,“那柳浩生才是最关键的部分。” 七皇子听此,停下脚步来。 “你说什么?” 柳汝生却压低了声音,“有人跟着我们,不要停。” 七皇子半信半疑,继续带着她前行。 来到一所没有人居住的宫殿处,七皇子才放了她。 “你方才说什么?” “七皇子,我知道你抓我是为了何事。可抓汝儿是没有用的……”柳汝生眼圈红红的,不像是说谎。 她的一颦一动,都是小福教她的东西,显现用来反抗小福,不知小福知道后,会作何感想。 第五十五章 贵妃小产 她的一颦一动,都是小福教她的东西,现下用来反抗小福,不知小福知道后,会作何感想。 想到此处,她便心绪激动不能平稳,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 “那该如何?”七皇子问道。 “七皇子我们可以……”这个计策是她方才一路上想好的,若无差错,一招致命。 听罢,七皇子恍恍惚惚回过神来,只觉的眼前这个弱女子,不似表面看起来那般弱小,心中甚至有些隐隐的害怕,甚至庆幸方才自己没有对她做本来要做的事情,不然不知此子要如何报复。 “七皇子若是不信汝儿,随时可以将汝儿关在此处。”柳汝生又恢复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说道。 “本皇子为何信你?”七皇子犹豫了一下,谨慎问道。 “他们为了保护柳浩生,不禁那汝儿作诱饵,若汝儿再不反抗,只能在夹缝中被活活折磨而死,汝儿也是迫不得已啊!七皇子,救救汝儿吧!” 柳汝生跪了下来,哀求道。既然有如此好的机会来反抗小福,何不好好利用呢?柳汝生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 …… “你看它跑的多欢。” 任贵妃正领着裕王新送来的花猫溜达,这花猫倒是极好的,模样可爱,身上的花纹也很漂亮。 “可不是嘛,娘娘。”如常也说道。 “别跑!” 远远处传来一声浅呵。 任贵妃疑惑,“是不是有人在说话?” “说不定是给那柳家少爷找人的,娘娘别多想了。”如常道。今早众位妃嫔走的早,越王又陪了陪王后才走,因此柳汝生被找到的消息还没传开。 任贵妃嘲讽的笑了笑,那柳家兄妹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想到早晨柳浩生来让王上给他找妹妹,就觉得好笑。 这样想着,不禁脚下一滑,幸好如常搀扶着,才没至于摔了一下。 “娘娘慢些,地上路滑。”如常提醒道。 “这几日总是时不时的下雪,方才刮风,现下又停了。”任贵妃抱怨道。 “天气总是阴晴不定的。”如常道。 “可不是,就好比人心,啧啧……”任贵妃说着,眼神不自觉朝向花猫看。 “别让它跑远了!”任贵妃冲着那看猫的人说道,这猫刚来没多久,还没认主儿,若是跑了就不划算了。 “不行,如常你快去,那人太笨了。” 花猫拐了个弯,任贵妃便瞧不见它了,急忙让如常去,如常以前就帮着任贵妃养白猫,懂的很。比那看猫人或许都要好得多。 如常却是怕娘娘滑栽了,搀扶着不肯动。 “快去啊!”她又叫道。 “娘娘你在这儿小心些,别到处走,路滑。”如常知道自家娘娘爱猫心切,也拗不过去,只好跑上前去抓猫。 小福极力在跑,只要经过这片应该就到了,为今之计,只有那人可以救小哥了。只有那人了,那个让小福又怕又爱的人。 小福想着,脚步不禁加快,到了拐角处,却见到一人影忽的冲出来,却是来不及停下! …… 柳浩生是无终的儿子,可也是一条无辜的生命,玮玉心里始终过不去这个坎儿。 她和无终的恩怨,和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有什么关系? 玮玉在救与不救之间来回犹豫,她看着窗外的渐渐停下来的风。心绪似乎也定了下来,脚步一跨,便跨了出去。 昭华宫现下正无人,任贵妃出去散步。玮玉只要路过花园的时候躲着点便好。 还躲不躲的,要到了乾康宫,她私自在禁足期间逃出的消息也会泄露,现下就希望没有人会阻碍她吧。 小福的样子很是着急,但她又不愿意说发生了何事。玮玉心里也没底,想着不如先去雨轩阁打探消息? 心里这样想着,玮玉直奔雨轩阁而去。 “啊!” 不远处忽的传来的尖叫声,却是让玮玉缓了脚步。 只听那女人一声惨叫,小福这才看清是任贵妃。 地面湿滑,小福疾跑之中根本停不下来,实打实的撞了上去,任贵妃也实打实的被撞到在地。 小福朝着四周看了看,没有其他人看到,身后的那些太监又追了上来,她略一犹豫,还是跑掉了。 小哥的安危要紧。 她跑了,却是没见到任贵妃身下的一片殷红。 “娘娘?!” 玮玉走了近来,见到任贵妃已经昏厥了过去,朝小福跑的那个方向看去,发生了什么心里已经有了底。 “娘娘!” 这一声是抱着猫回来如常。 “传太医!”玮玉忙道,现下救人要紧,且看着任贵妃腹下流出的血红,玮玉怕是…… …… 思绪回到乾康宫,柳汝生盯着手里的荷包,这荷包中的红色粉末,是用干瘪的梅花研成粉末装入其中。 她知晓红花可以致孕妇流产,可现下情况紧急,只能用这个来代替。反正越王和裕王势同水火,即使里面不是真的红花,越王也会让它变成真的红花。 越王使了个眼神,命德安将那荷包拿上来。放在鼻子上闻了闻,越王眯起了眼睛。 柳汝生现下手里都是冷汗,可她不能慌。她要等越王相信,利用越王同裕王之间的关系,打倒小福,打倒小福要保护的柳浩生! 一想到这样的结局,柳汝生心中便万分激动,整日对她打骂的小福,终于要败在自己手上了。 “王、王上!” 从门口踉踉跄跄跑来的太监,气喘吁吁的大喊道。 越王蹙眉。 “王上不好啦!”那太监整个身子趴在地上。 “大呼小叫,成何体统!”德安责备道。 越王摆手,道,“发生何事了,为何如此慌张?” “贵、贵妃娘娘、小产了!” 小产?早晨的时候,越王心心念念希望从凤栖宫传来王后小产的消息,奈何落了一场空,却没想到现下这个消息倒是传来了。 不过,却是贵妃? “你说什么!” 越王猛的站了起来,大声问道。 “贵妃娘娘小产了!”那太监被龙威镇住,身体更加低了,开口道,“贵妃娘娘在花园散步,可不知怎的就小产了,太医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什么叫不知怎么就小产了!”越王吼道,“贵妃现在人在哪里?” “昭、昭华宫。” “摆驾!” 第五十六章 这很坑啊 天气阴晴不定,时而有风时而下雪。 比如现下,刚刚放晴的天,转眼又阴了下来。 昭华宫宫门内的绿植上,还覆盖着薄薄的雪痕。 “哗。” 哪个宫人手不稳,拿着的水盆晃晃荡荡溅出来几滴……几滴血水。 洒在白皑皑的雪上,倒是染红了星星点点。 “快点快点!都利索点!” 天阴过来,一阴阳怪气的声音夹杂其中。 从屋里接出来的血水一盆一盆,不知里面的情形是怎样了。 很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踩着雪声,是嘎吱嘎吱的。 方才那个发出阴阳怪气声音的太监,见到来者,连忙瞪大了眼睛,上前跪拜下去,口里呼喊着万岁。 奈何那人根本看都不看一样,自动将声音排出在外,大跨步从公公面前走过去。 那公公抬起头来,雪还沾了他的额头,回头看去,心里有些不爽,面上是不敢显露一分一毫的。 “马公公,起来吧。里面怎么样了?” 德安倒是留下来。 “流了好多血,徐太医、青女医都来了。”马太医满脸的惶恐。 “发生了何事?”德安再问道。 “老奴也不清楚,”马公公一副推卸责任的模样,“老奴给娘娘看猫来,等到听到娘娘叫喊时过去,娘娘已经倒地上了。” 马公公又往前凑了凑,好像说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样,悄声道,“当时那柳家十三子也在旁边呢。” “那个关禁闭的十三子?”德安确认道。 马公公闭了闭眼,又点了点头。 德安不再停留,直径走进屋去。 那一身总管太监的官服,当然是不会有人拦住他,进了屋便见到堂中跪拜的女子的背影。 想来就是那十三子了。 德安没做停留,绕过玮玉走到越王身后,三言两语将事情简单的说了一下。越王听罢,和贵妃身边的如常说的并无两样。 徐太医不一会儿也出来了,接连着便是青燕。 “王上,”徐太医道,“贵妃娘娘已无大碍,只是这么一摔,那……” 后面的话徐太医没说,但是越王也懂了。 “你们太医院是干什么吃的!”越王大怒,“贵妃有孕你们都检查不出来吗!” “王上息怒,”青燕连忙下跪道,“这个月平安脉因着腊月推迟了几日,没想到就是这几日……” 徐太医也跪拜着,没说什么。 德安见此,开口道,“贵妃娘娘身体向来硬朗,若不是此番摔的厉害了,恐怕……” 越王听罢,猛然转过身来,看着玮玉。 “十三子,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越王紧紧盯着她,似乎要杀了她一般。 一个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玮玉却是没时间回忆过去的那些点点滴滴。 听闻越王此问,她开口道, “民女途径花园时听闻尖叫之声,闻声寻去便见到贵妃娘娘倒在地上,而后如常也到了。” 越王眯起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寡人若是没有记错,恐怕你还在禁闭之中吧?” “回禀王上,民女是在禁闭稚之中。” “那又为何出现在昭华宫之外?你作何解释!” 越王怒道,直指玮玉。 “娘娘醒了!” 玮玉方要回答,便听里屋宫女呼唤。 “把她压入天牢,听后处置!”越王怒道,欲要甩袖而去。 天牢?玮玉蹙眉。 “王上?”德安却是先开了口,怕自己听错,同时也是给越王提一个醒,他说的是天牢,而不是内侍监的监牢。 “还不去做?”越王回头道,并不打算更改注意。 “王上,民女虽有罪,但罪不至此。王上如此做,该给他人何以交代?”玮玉在宫中待过一年,知道天牢和监牢的区别,那等级不是一般二般的差距。天牢除了是为王室一族犯罪之囚人准备,还关押这那些无恶不作之人。换个说法,那里可不是玮玉可以承受之地。 “交代?寡人的爱妃躺在那里,寡人未出世的孩儿也刚刚被你害死,你想让寡人给你什么交代?”越王怒吼,认准了是这个玮玉将任贵妃推到,害她流产。 玮玉手脚忽凉,若只是在禁闭时候外出,她还不担心什么,可越王此言,分明就是将罪责直接推给了她! “王上!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还请不要妄下定论。”玮玉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人证物证具在,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德安,带下去!”越不想再听玮玉争辩,大甩袖子进入里屋。 玮玉被架起来,眼里尽是不屈。 德安注意到她那一眼,虽是容貌不一,但他却感觉到了几分熟悉。 …… 小福不知自己跑了多久,额头已经布满了汗珠,终于来的了那个儿时熟悉的地方。 对着小红门停滞了几处,还是推门进去了。 或许是记忆之中的缘故,小福总觉得,这里的温度,总会比外面的要低很多。踏进来的第一步,她便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冷战。 进门之后眼前所见便是杂草,红色的宫墙也已经脱落的不成样子,宫殿四处的柱子也被虫蚁腐蚀的差不多了,让人怀疑这宫殿是否可以撑过今晚。 实际上它能撑过去的不止今晚,十几年前越王决定迁都此处时,它便已经是这个样子。保留着前朝大周的装潢风格,当然,是冷宫的风格。 小福踏过这些杂草,上面覆盖的雪一层一层,最早的那一层早就渗透到没有铺砖的地面,还没彻底化了便又覆盖一层,这里又是阴面,刚下的雪下,都是滑滑的冰,小福只有放慢了脚步,挑一些化成水的地方落脚,以至于走到宫门前的时候,鞋子已经湿了一半。 “祖母……” 她试探的朝着屋里问候了一句。 等了一会儿,并无人回应,她上了台阶。 小时候觉得高的不得了的台阶,现下她一步便走了上去,未带停留。 宫门上面破了一个大洞,似乎比从前大了不少,不知里面住着是不是更冷了。 这不是废话?小福心道,若是被祖母知道了,肯定会这样说她的。 推开门进去,虽是避免了发出太大的声响,那门还是不舒心的大叫了几声。 “吱呀,吱呀……”这声音听起来就不像是有什么好事来找。 第五十七章 宫中风云 冷宫冲向阴面,殿内终年不会进入阳光,恐怕这就是这里比外面温度要低许多的原因吧。 “祖母……” 屋里似乎比屋外还有冷,她又试图唤了一声。 好似没有人一般,小福继续朝里屋走去,里面的装潢有些变了,比如她儿时睡得床板变成了废木,她读过的书本也早就被虫蚁啃食,剩下几页残骸,祖母总是坐着的摇椅还在摇摇晃晃…… “你回来了……”一个苍老而又低沉的声音突兀响起。 小福忽然回过头来,心绪澎湃,呼唤一声, “祖母……” …… 乾康宫中,两生还在大殿之前跪拜着。 起初柳汝生还有那种事情成功在即的优越感,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渐渐感觉,似乎事情变得不那么简单了。 “汝儿,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先前我找你不到?”柳浩生低声担心的说道。 柳汝生厌恶的蹙眉,他与小福合谋来算计自己,虽是不知有何目的,但她知道,谁都不能信。 “你说话啊汝儿?”柳浩生见她迟迟不肯开口,有些心急。 当初小福在十三娘也是一副可怜的模样,不还是被骗了?柳汝生告诉自己,要忍住。 “汝儿!你怎么了!” “不得喧哗!”柳浩生不自觉的加大了声量,引得旁边的管事公公不得不出言提醒。 不一会儿,德安便匆匆回来了,站在二人面前,判了先将他们关入内侍监的指令。 被带走时,柳汝生听了一句那管事公公问德安, “那宫女可找到了?” “被她逃了。” 小福倒是能逃,可她能逃到哪里去?柳汝生这么安慰着自己。 一时间,裕王府来的那三位,皆皆进了王室的牢狱之中,其中一个更是进了言传为地狱的王室天牢。 无论朝前后宫,都是传开了。说这裕王得罪了王上,传了许久的传言,终于是要成真了。 “公主,裕王来信了。” 应儿关好了门窗,上前悄悄说道。 “可是那三个蠢货的事?”允芯眼睛都未睁开一下,泡在浴桶之中,满脸的享受。 “公主说的不错,就是那三个人。” “呵、”允芯冷哼一声,“这个时候想起我来了,裕王殿下好记性。” “那公主是……帮还是不帮?”应儿想确认主子的想法。 “裕王和大伯有约,又不是同我有约。再者,王上有心让那几个人死,我还能反了王上的意的不成?” 允芯到现在还记的,当年越王赐婚,裕王可是连想都没想便拒绝了,这个人情,裕王怎么只字不提? 反倒是把她扔在这深宫,不闻不问,除了吃饱穿暖,和监牢有何区别? 应儿点点头,觉得公主说的不错,不帮,就不帮! “是时候给大伯书信了吧?” “嗯……往年都是这个时候给的。”应儿仔细想了想,回答道。 “今年除了祝福的话之外,记得提一提近一年宫中的‘趣事’,让他老人家也‘乐呵乐呵’。”允芯话里有话的说道。 “诺,奴婢会办好的。”应儿听罢,会意了公主的心思。 …… 小福按照祖母说的,悄悄回到了雨轩阁。 踏入雨轩阁的前一秒,她的眼睛还因着祖母的‘教诲’而变得红肿红的,踏入后的下一秒似乎这些便成了担心。 “梅儿,敏儿!”她在门外低声喊道。 白日被问了许多次话的敏儿梅儿,听到这声音,皆皆惊起,忙去开了门。 “小福姐姐?” “你怎么才回来啊,宫里到处都在找你。” 小福抹了抹泪,“让我进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两人赶忙将她拉进自己的屋中。 …… 天牢的时间,的确比内侍监的监牢慢得多,玮玉甚至不知道现下是否还是早上,或者是中午?还是说,已经晚上了? 这里的墙壁的不是铁栏杆,是实打实的墙砖,封闭的很严实,除了大铁门周围全都是冰冷的墙砖。 玮玉坐在几根零星的干草上,和直接坐在冷地上从温度上虽的没什么区别,但是从硌的程度上来说,还是有一些不一样。 玮玉小脸苍白,一直打着冷颤,环抱住自己试图温暖一些,可冻僵的手指头还是说明了这样的动作并不管用。 玮玉不敢动,她怕一动,手腕上或者脚脖子上被套上的铁链,会冰住自己,那太凉了。 天牢有一点好处就是,这里太过阴暗冰冷,目前为止她连老鼠都没见到过一个。 不过玮玉现下却是怀念那些老鼠了,要知道它们的毛发下是温暖的皮肤,若是可以开膛破肚,里面的温度也可以让手指好受一些…… 玮玉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到了。 着实是太冷了吧。 此时此刻,她却是想起了无终。 她也该想起他,毕竟,她之所以在这里,就是因为她的无终的人。 不,不对,准确的说是越王以为她是无终的人。 管它呢,这不是玮玉想到的点。 她想到的,是曾经无终也在这个天牢待过,不过他那时是夏秋交替之时,应该没有严冬这么冷吧……这样想着自己似乎更冷了。 玮玉也没有太多时间来回忆无终,毕竟现下的情况不是很好,若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只会让玮玉更加心寒。 她又想到了师父。 她的师父,唐寻。 某一天,当她得知唐寻是他后来的名字。 她便问唐寻,为何更名改姓? 师父说了一个她当时并不理解的话。 他说,之前的名字,是父母所给予,自己背负着这个名字,便要想着家族的种种,做不到为自己而活;如今他想远离纷争,为自己活一次,便为自己取了名字。 “何为唐?何为寻?”她好奇到每一个字眼。 “唐,大言也;寻,觅也求也。其中缘由……或许,有一天你可以懂。” 玮玉至今,并不懂。 唐寻并不是个空口说大话的人,他亦从未说过要寻找谁。 那么当年,他那般解释,又是为何。 “或许本就无答案呢……”玮玉心中忽的得出这个答案,让她快要睡着的思绪忽的又清醒。 “嘶……好冷。” …… “记住了吗?按照我说的做!”小福坚定的对敏儿梅儿说道。 “小福姐姐,这样真的可以救主子吗?” “对啊,小福姐姐,我……我下不去手。” “若不想让我跟小姐一同在死后找你们,必须按照我说的去做。”小福略带威胁的说道。 两人对视一眼,还是有些犹豫。 “利弊我已经跟你们说清楚了,你们最好不要反悔。”小福下了最后通牒,“记住,动作麻利,一击击倒。” 两人又对视一眼,咬了咬牙,闭着眼睛就是一棍子。 “咣当!” 第五十八章 全盘诬陷 长夜难眠。 越王坐在龙椅上,屋内只点着几盏暗暗的烛火,身边只有德安一旁伺候。 “王上,夜深了。”德安上前提醒道。 越王长长吐出一口气,半晌,幽幽道, “寡人,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王上何错之有呢?” 越王看向德安,眼中似有疑惑似有悔意, “若一开始,寡人便稍稍低头,截了王后有孕一事。就不会弄到今日这个地步是不是?” 德安低首,原来王上是在惋惜他那个孩子。 “王上,人是朝前走的。”他道。 越王看着他,现下还可以谈谈话的,恐怕也只有他了,脑海里又忽的浮现出那个女官的模样,她的名字似乎都快消失在他的脑海里了,可模样依旧记得。 那时她也是与他无话不谈,尽心尽力的保住自己的小命。还是女子心思,当真以为自己倾尽了全部,就可以获得自己想要的。 德安不知越王想到了什么,但见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久违的笑,心里便踏实了不少。 “寡人还是赢了的是不是?”越王思绪回转,像是在同德安说话,又更像自言自语。 “现下那三子全都进了牢中,任凭寡人处置,管它哪个才是真的无终的女儿儿子,全都治罪了不就的了?”越王虽然说着对自己有利的话,可语气却越加悲凉,“可这些,都是在我那未出世的孩儿身上……真的值得吗?” 德安沉默的像是不存在一般,处在最合适的部分,一言不发。 大殿之外,并未进门打扰的北王,听了这一言一语,深深吸了一口冷气,又吐了出来,转身离开了。 面上压下些许不悦的神色。 “啪!”回到宫中,北王甩袖坐下一掌拍响。 “王爷这是?”姒拓是北王身边的手下。 “孬种!孬种!” 他接连骂了两声。 姒拓低了低头,北王这是在说……越王? “真不知王兄为何将王位给了他!气煞老夫也!”北王似乎要把所有力气都喊出来了。 “唉唉唉王爷,这话不能乱说。”姒拓连忙提醒,比了个嘘声的手势。 北王努了努嘴,知道这话不对,摆摆手,“罢了,不跟他置气!” “王爷消消气。”姒拓上前道,“王上又怎么惹您了?” “不过是死了个孩子,若是寻常百姓,倒也没什么。他可是一国之主!一国之主呐!”北王尽量压低了声音,但依旧很大,吓得姒拓总觉得不用隔墙有耳,那些守卫都可以听得见。 “若再不以大局为重,老夫还不如回历下,不管他了!”北王继续说了几句气话,姒拓也就负责听着,没多说什么。 “气煞我也……” …… 小福是第二天被人在花园假山中的某处寻到的,侍卫们见到她时,她还晕着头顶上还残留着血迹。 见到血迹,小福心道那两个家伙下手还挺狠,血都给打出来了。 她被压到了内侍监,先关起来了,等候处置。 “小福?” 柳浩生先看到了她,惊叫起来。 “少爷。”小福苦笑一声,回应道。 “小福你怎么了?他们对你用刑了?”柳浩生注意到她额前的血迹。 和柳浩生关在一起的柳汝生也见到了她,但是不相信她会让自己受委屈,即使是受委屈了,也必定是有她的目的而故意为之。 小福被关在隔壁的牢房之中,柳浩生连忙上前。 “小福?” “少爷不必担心,他们并未对我用刑。”小福虚弱的说道。 “那你这伤?” “……这……”她有些难以启齿,眼中还带着不敢相信的神情。 “快说啊。”柳浩生焦急道,近来发生了太多让他觉得反应不过来的事情,他无力接受更多了。 “这是小姐打的。”小福说着说着,便掉下了眼泪。 “小姐……玉儿?”柳浩生不可思议的看着小福。 小福点点头,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怎么可能!”小哥大叫道,他忽的想到汝儿在乾康宫说的那些话,现下小福来了,赶紧向她证实,问道,“汝儿为何还说你给了她红花,让她放在王后娘娘身边?小福,你真的这样做了吗?” 小福表情忽然滞了一下又恢复了正常,心中一边暗叹这个柳汝生心思歹毒,一边寻找解决的办法。 “少爷我……”她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小福,你别苦,你把话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对策,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我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柳汝生听到这个词后不由自主的冷笑了一声。 柳浩生同小福向她看去,却是带着不同的表情。 “汝儿不知怎么了,从昨天就没开口说过一句话。”柳浩生转过头来,和小福说道。 他们被关在这里一天一夜了,他快熬不下去了。 “少爷你别慌,我们一定可以想出办法的。”小福安慰道,柳浩生现下像极了当年她被祖母训练时的模样,四下茫然无助,根本不知道可以相信谁。 “昨日,到底发生了何事?”柳浩生再次问道。 小福看了看柳汝生,表情有些无奈,是给柳汝生看,也是给柳浩生看。 “是小姐……是小姐让我这么做的。”小福抬头看向柳浩生,眼神真挚的不能再真挚,甚至到了现在她还唤玮玉小姐。 柳汝生看懂了她的眼神,那神色,分明就是合作的意思。 “真的是玉儿?”柳浩生不信。 “是小姐让我将红花交给汝儿小姐的,她在禁闭之中,不能接近王后,所以只有汝儿小姐可以……小福真的不知道那是红花!若是知道,一定不会交给汝儿小姐的!少爷你是知道的,小福自幼便在柳家,那里认得什么红花黄花…… 还有我头上的伤,也是小姐弄得。是昨日……昨日我得知少爷和汝儿小姐被抓,便去寻小姐帮忙,却,却……” “却是何事?”小哥着急道。 “却发现了她将任贵妃撞倒,害的任贵妃小产了!”小福的眼泪就没有断过,她继续道,“她让奴婢不要说出去……可是,那是一条生命啊,算上王后娘娘那肚子里的孩儿,便是两条!小福不能再犯傻了……” 第五十九章 看清现实 “所以她便将你打晕?”柳浩生惊讶道。 小福摇了摇头,“少爷,小姐远远比她表面上要狠心的多,昨夜我昏了一夜,她……是想栽赃到我的身上,幸而后面有人来了,把她抓了个现行……” 柳浩生倒吸一口凉气。 “不!不可能!玉儿不会这样的!”柳浩生不信,坚决不信。 “是真的,少爷,汝儿小姐可以作证……她也知道小姐的为人!”小福忽的说道,“那日汝儿小姐落水,便是小姐从中作梗。害的汝儿小姐病了一个月,汝儿小姐身边的挽月姑娘更是受了责罚!” 柳浩生看向柳汝生,眼神里充满了疑惑,甚至泛起星星点点的光亮。 小福这后面的几句话,不光是说给柳浩生听,更是说给柳汝生,让她看清楚立场,不要站错了队伍。 柳汝生越过柳浩生,看向小福,脸色耷拉着,不知有没有了判断。 “汝儿,小福说的,可是真的?”他几乎是颤抖的说出这句话。 沉默了许久。 柳浩生就这样定定的看着汝儿,小福也同柳汝生对视,最终小福别过脸去,不再看她。 几乎小福都快觉得柳汝生应该是放弃了和他们同盟之时,柳汝生开口了, “小福说的没错。” 她声音弱弱的,短短六个字,却是让柳浩生犹如晴天霹雳。 他似乎没有力气支撑自己的上半身,差点倒了下去。 “这……”他断句断了好久,“……怎么可能?” “她想让王后娘娘小产,还害了贵妃娘娘的孩子?”柳浩生看向小福,“她甚至还要栽赃给你?即使这是她最忠诚的婢女?” 他没办法接受。 …… 天还未亮,太医院的大门便被悄悄打开了一条缝隙,足够一人进出的时候,只见一人影迅速窜了进去。 …… “如今,已入腊月,这应该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更有近日,寡人之后宫频频传来喜讯,王后贵妃相继有喜。奈何,总有刁民滋事,扰的宫中,不得安宁,更是害寡人痛失一子!今日,寡人将彻底查办!绝不容忍!” …… 内侍监的那些人动作很快,越王下朝下发指令不久,他们人就到了太医院,将这里团团包围起来。 “王上有令,彻查太医院所有人等,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出入!” 同样的,雨轩阁、凤栖宫亦是如此。 洛儿已经被遣送回雨轩阁,同挽月敏儿等人一齐被看押起来。 “主子……主子她们还能回来吗?” 梅儿颤抖的问道,她看着外面那些包围起雨轩阁的人,心里就忍不住害怕。 “别怕,大不了,回到宫女所再待几年的事!”敏儿亦同样害怕,但为了不让气氛更加凝重,劝慰道。 挽月看了她们一眼,微微上扬的嘴角似乎在嘲笑她们的无知。 “你们真的以为还可以回到宫女所?”她只说这么一句,留给敏儿梅儿隐晦的想象,便再也不开口了。 “不!主子会回来的!”洛儿忽然说道。 “别做梦了,在禁足时期逃走又害得贵妃娘娘小产,她能回来那是痴人说梦!”挽月真想一巴掌打醒这个天真的宫娥。 “主子不是这样的人,挽月姐姐,主子说过她会回来的。”洛儿辩解道。 小方子在一旁不说话,他也是头次跟着个主子,还没怎么伺候便被关了禁闭,这回还直接害得贵妃娘娘小产,若是这个主子真的回来了,那他……算了,就像挽月说的一样,那是痴人说梦。 “找到了!” 屋里忽然传来内侍监的人的一声吆喝,从房中拿出几只敏儿都没有见过的荷包。 内侍大人拿过来看了看,满意的点了点头。 “走!” 一声吆喝,带走了其他搜查的人员。 “那根本不是主子的东西!他们这是诬陷!”敏儿气的跺脚。 “就是!” 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玮玉的房中,洛儿也是一阵委屈。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挽月一副淡漠的模样,她自从被越王派来这里,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同王室作对,多半是没有什么好的下场。 “君让臣死,臣还有机会反抗吗?到时候,我们也会成为他们的共谋,被王上处死!”挽月心狠道。 “共谋?我们做了什么?”敏儿不解。 “可是主子什么都没做!”洛儿仍相信着玮玉。 挽月想不通为何王上之前明明派了她和倩云这样有经验的宫娥来之后,又配了这几个傻帽来? …… “事已至此,我们必须将所有事情都和盘托出,才可以保住性命!” 监牢之中,小福仍在给柳浩生灌输思想。 “我们都是裕王殿下的人,若不配合,王上不会放过我们。”她压低了些许的声音,对柳浩生说道。 “机会只有一次,少爷,你要把握住!” 柳浩生现下完全是放空的状态,他还是不能把记忆中的玉儿和小福口中说的那个人合并到一起。 小福看出了他的疑惑,一边劝解他要说实话,一边让他相信,这一切就是玮玉做的。 “你还有什么可以怀疑的呢?事情是我亲眼所见!我为何骗你?” 柳浩生痛苦的抱住脑袋,他很难相信这一切。 “来人,把他带走。” 越王的人过来了,将柳浩生带走,留下小福同柳汝生单独在此。 “少爷,看清现实!” 小福对柳浩生大喊。 直到柳浩生的背影消失,小福才收起她那副模样。 额头上紧锁的双眉暴露了她的紧张与焦躁。 “你害怕了。” 柳汝生默默道。 “闭嘴!” 小福冲她吼道,眼神里充满的不屑。 “你倒是胆子不小,敢算计我!” 红花一事是小福没有想到,她不敢相信柳汝生居然敢用这种伎俩来算计她。 “承蒙你指导。” “别以为我现下没办法收拾你!”小福威胁道,柳汝生就是一把难以控制的利刃,不小心就会伤到自己。到现在她都不知为何无终会选择她?若是选择了柳浩生,说不定早就已经成功了一半,何苦又受这牢狱之灾! “哦?现下你最好还是别惹我,小心你的算盘……”柳汝生死马当活马,同样回敬道。 小福攥紧了拳头,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现下就指望柳浩生不要出什么差错便好。 第六十章 是我让的 就像小福说的一样,要面对现实。 柳浩生从内侍监的监牢里出来,到乾康宫的一路上都在想办法认清现实。 他以为面对的将是越王无休止的拷问,谁知到了大典后,见到了裕王殿下。 “大胆,见到王上为何不跪?”德安对着傻站着的柳浩生斥道。 柳浩生这才反应过来,对着高高在上的君主,行礼道, “草民柳浩生,参见王上。” 来的人不止裕王,文官张致远方士忠,武官姜逵亦在此处。 “本王来晚了!” 声音从宫门口传来,北王快走了两步,到了殿前对着越王行君臣礼罢,到了右首座坐下。 越王环视半周,最终目光落在柳浩生身上。 “今日寡人所断之事,乃王室之家事。由于涉及到寡人同裕王不同脉系,特意将几位爱卿,以及寡人和裕王殿下的叔父北王请来坐镇评理,以免落人话柄。那就,麻烦诸位了。” “不敢不敢。” 张致远等人纷纷拜辞。 “敢问王上,断的是何事?”姜逵问道。 越王摆手,言道,“堂下之人乃柳家九子,正是他欺瞒寡人在先,才有了之后这等事情。柳家九子,寡人可有冤枉你?” “回王上,草民并未欺瞒王上。”柳浩生紧握双拳,面对这些人压迫,紧张是必然的。 “哦?你道柳家十子走丢,并让寡人派人寻找。可最终那十子却是在自己的宫中,并言从未走出宫门半步。此言你可何解?” “我……”柳浩生奇怪便奇怪在这儿,昨日早在凤栖宫见不到汝儿,他便去了雨轩阁寻人,梅儿敏儿俱说她家主子去请安了,想到学堂三皇子的故意刁难,柳浩生这才意识到汝儿肯定是被人缠住了。 他同汝儿的两个宫女一同寻找,最后不得已去请求了越王……谁料汝儿最终竟是在自己的宫里?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汝儿还非得拿出装着红花的荷包来,说是小福交给她的,用来毒害王后娘娘肚子里的孩子? “你还有何话说?” 越王见他久未开口,在众人面前已经失了仪态,他占据着绝大的优势。 …… “若是我说那荷包,是九哥让你给我的,你猜王上会不会相信?” 监牢之中,柳汝生转头看向小福。 “你!” “谷先生本就同王上势如水火,如若能将我们几个一同治罪,不正和越王之意?”柳汝生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继续威胁道。 小福前前后后快速的将这些事想了一遍,最终冷笑一声。 “你以为说出这些,你就会活下来?王爷不会放过你的。” “哈哈,”柳汝生掩面笑道,“你已经威胁不了我了。谷先生在选一个人,对吗?如果他们两个都死了,那么最终剩下的我,必定会活下来。” 小福咬牙,若手里有一皮鞭,她定不会手软的抽下去。 “你想要什么!”小福恶狠狠问道。 “你这是在谈条件?”柳汝生轻咦,浅笑了一声,“可惜我只身一人,没什么可要的。” 小福还想说些什么,却听到狱卒过来了。 “柳小姐,和我们走一趟吧!” 柳汝生朝小福笑了一下,眼神虽有不自觉的闪躲,但更多的是嘲笑。 “不可以!你不可那样做!”小福冲到门前,冲她大喊。 监牢之中只剩下小福自己,这里又黑又暗。小时候她每次犯错,都会被祖母所在冷宫那个柜子里,那里也同这里一般,又黑又暗,狭小无比。让她不得不回忆起小时候的事情,那是一段痛苦的记忆,每每回想,她都会觉得离死亡更进一步。 小福把头埋在膝盖上,试图寻找一些温暖。 就像祖母说的,她是一族之长,她将来要承担的,是更加巨大的压力。这点小事不算什么,只要按照祖母说的,一定可以逃过此劫……她是唯一的继承人,她不会有任何事。 “不对,是小哥……”她沉浸在这里太久,竟然忘记了应该是担心小哥……她试图从回忆中走出来,冷静下来分析现下。 “无终……” …… “柳家十子,你可知罪?” “民女知罪。”柳汝生声音并不动听,可她说话声小,听起来便糯糯的。 “民女不该贪睡,误了给王后娘娘请安的时间。”她‘一五一十’地道,“民女更不该听信谗言,将荷包带入凤栖宫。” 越王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轻易在众人面前认罪,不过对他来说是好事。 “是听何人谗言?”他问道。 柳汝生侧目看了看一旁的柳浩生,缓缓收回了目光。 “回禀王上,听信……” “是我!” 柳汝生话音未落,柳浩生却是一语惊人先开了口。 “是我,是我让的。”柳浩生再次说道。 张致远方士忠对视了一眼,前者道,“荷包有什么特别的吗?” “喔,是寡人疏忽。”越王言道,“荷包之中是红花的粉末,而红花更是害的孕妇小产的凶物!” 两人点了点头,同时觉得这两个看着还是孩子模样的人,心思倒是很歹毒。 “可得逞了?”北王开口问道。 越王露出无奈的神色,点了点头,“已经在王后宫中发现了此物,前几日王后身体不适,寡人亦叫人从外请了郎中来看,都不得解。没想到是因为这事……” “此子狠毒!”北王怒道。 柳浩生手脚冰凉,不知是在跪在地上久了,还是太过紧张。 方才他出口,只是想减轻玉儿的罪名,她不是那种心思歹毒的人……他不信。 “王上,既然这两子已经承认,那……”张致远看了看方士忠,又回过头来道,“又有何可审的呢?” “难就难在,这些孩子,都是裕王母家的后辈,如若寡人定罪轻了,于理说不过去,定罪重了,又于情说不过去。实在犯了难。”越王说的轻松。 “这……” 几个大臣互相对视,张致远开口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对。”另外两个复议道。 “裕王可有异议?”越王满意的点点头,又看向无终。 沉默了许久的无终,开口道, “不如都审完,一齐定罪,可好?” 第六十一章 十三不认 玮玉觉得自己瘦了不少。 即使只过了一夜,但是寒冷和饥饿,总是可以让人产生这样的幻觉是不是? 被架走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胳膊快断了,接触到阳光之时,又觉得冬日温暖无比。 来的大殿之上,她已经无力支撑自己,直接整个人跪拜在地上,虚弱的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 越王特意瞧了无终一眼,实际上,每次带一人上殿,他都会注意无终的表情。唯独这一次,无终的眉头皱了一下。 难不成,真的是她? 这女子被带上来的时候,状态明显同前两个不一,方士忠等人对视一眼,莫不成这个女子,更为狠毒?越王对她用了刑? “大胆!见了王上竟不行礼!”德安斥道。 “王兄!” 无终的脸冷了下来。 “事情未水落石出之前,为何动刑?”他略带质问的语气,让玮玉吓了一跳。 她竟不知,自己这个模样,像是用了刑。 “寡人并未下旨用刑。”越王蹙眉,话虽如此,他见及十三子如此,也像是用了刑一般。 攒了些许力气,玮玉抬了抬眼皮,看向无终。 “多谢王爷关怀,并未有人对十三用刑。” 三位老臣互看了一眼,未想到弄了这么一个乌龙。 “王上,”无终上前道,“十三子自幼体弱,恐熬不住天牢之寒,引起旧疾,请王兄传唤太医为她诊治。” 越王蹙眉,十三子乃罪人,若请太医为她诊治,恐怕说不过去。无终在这个时候当着众人的面为她求情,是否是给众人做做姿态? “现下正是此事关键时刻,如若十三子当真有了性命之危,届时再请太医也不迟。”越王当众道。 北王看他一眼,轻轻颔首,表示赞同。 无终再无异议,起身又落座。 “柳家十三子,你是否承认,你在禁足期间外出,并害贵妃娘娘小产?”张致远照着折子上写的事件过程问道。 玮玉浅笑,实际上她是想冷笑,奈何没有那个力气。 “十三不承认。”她道。 “哦?”张致远疑惑道,“可有疑惑?” “十三在禁足期间外出并不有假,但十三并没有害贵妃娘娘小产。”玮玉的脚有些压麻了,却动弹不得。 “贵妃娘娘身边应儿却说亲眼见到是你推到贵妃娘娘,这才导致了贵妃小产!你可有辩解?”张致远再问道。 “应儿并未亲眼看到,请张大人切勿断章取义。再者,若说导致娘娘小产的原因,每日忙于后宫各种事宜亦让她操劳过度,太医院也并未发现娘娘有孕一事……诸如此类,是不是每个人都该定罪?” 玮玉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在天牢的时候除了冷,其余都还好好的,但是自从出来之后,便虚的不行,她甚至从自己身上闻到了一股……恶臭的味道。 “胡闹!”张致远怪道。 越王也很不悦,按照此子说法,整个后宫的人都有罪了。 “应儿确实未说亲眼看到你推到贵妃,不过,有人看到了。”越王道,“带上来!” 玮玉没什么力气回头看跪在后面的是谁,但是那人一出声便不会被认错。 “奴婢拜见王上。”小福跪拜下来,说道。 玮玉忽的觉得很可笑,无终送进来的这四个人,现下都在了,无论是被谁设计,或者是掉入了谁的陷阱,一个都没落下,全都在这里了。 可笑的无终。 “婢女小福,你是否亲眼看到柳十三将任贵妃推到,害她流产?” “回大人,奴婢的确亲眼见到是十三小姐将人推到。且十三小姐发现奴婢之后,欲要杀奴婢灭口,或是栽赃陷害给奴婢,幸而应儿姑娘及时出现,才挽救了局面……”小福没敢去看无终的眼睛,即使这番说辞是祖母告诉的,她也不敢去看无终。 越王听此,心里轻松,却又紧张。 这样看来,明显是无终内部的人自己互相残杀起来,对于越王来说是一件渔翁得利之事。但紧张的是,假若这是无终的计谋…… 可着实没有什么必要有这计谋。 “十三子,你可承认?” 玮玉不得不承认小福说谎的能力是第一名,这么狗血的东西都能想出来,当时那个逃跑的背影玮玉没能看清,但是几乎已经可以断定就是小福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若越王有心将此事推给自己,那么再多的挣扎也是无用。 可若是不挣扎,又拿什么和无终斗呢? “十三不承认。”玮玉说道。 这句话让在坐的几位都心绪难耐,处理什么事情都好,就是不想处理王室的家事。张致远等人擦了擦汗,道,“何为不承认?” “十三亲眼见到是小福将人推倒,并试图逃跑,”玮玉侧脸看了一眼她,见到她头上的血迹,不忘加一句,“幸而那个开眼的将她打晕了,才被抓到。” “你们两个各执一词,叫诸位大人如何判断?”北王站出来说了句话。 越王看向张致远三人,说道, “事情的大概,几位爱卿想必已经了解了,不知各位都有何见解?” 那三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看着,互相推让。 “回禀王上,”张致远开口道,“据臣所知,小福乃是十三子之婢女。何以反叛互相指责,其中必有缘由。倒不如问问贵妃娘娘?她是否看到了是何人所撞?” “难就难在这里,”越王道,“贵妃那日并未看清楚是何人撞她。” 越王想过直接给柳十三定罪,可又是一家之言,难以让人信服。 “那……既然如此,”张致远看了看另外两个人,“臣认为,都该定罪。” “定何罪?” “事情关系到王室子孙,不如就定前去西山看守王陵之罪。” “臣复议。” 越王愁眉展开。 “定何年?” 三人眼神交流了一下,道,“三年。” “如此甚好!”越王发自内心的说了一声,“裕王,可有异议?” “三位大人与王兄认为如此,那便如此。不过,臣弟有一请求。”无终言道,始终面无表情。 “讲。” “浩儿毕竟是柳家唯一嫡子,请王兄在他服满三年刑罚后放他回淮南。” 越王同北王对视了一眼,言道, “准。” 第六十二章 更改结果 这个结果越王很满意,送走了三位大臣和北王,连那几个柳家子嗣都送走了,看着大殿上站着的无终,他又皱了眉。 “你还有何话说?” 他问。 无终就那么站着,并未言语,看着越王端着胸前的手背到了身后。 “你还有何话说?” 他又问了一句。 很长一段时间都是静默的,越王没有再问出第三句,只等无终自己回答。 “错了。” 无终收回了目光,面无表情,语气也听不出冷热,只言了这么一句。 越王不想再和他打哑谜,从殿上走下来,面对着无终, “你想说什么?” 他已经赢了一局,这次无终败了!无终还有何颜面在此?故弄玄虚! 无终看了看殿上其余的人,比如德安之类的。 “你们退下!”越王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吩咐道。 德安看了看局势,亦退下了。 整个大殿只剩下无终两人。 沉默了许久。 “张大人、方大人还有莫名凑数来的姜逵姜大人,他们一定很奇怪,”无终语速很快,到了最后又开始放慢,“为何明明是一件简单的王族家事,要叫他们朝中大臣前来?” 越王攥着拳头,两眼看着他。 无终抬头,平淡无波的眸子对上他的愤怒的双眼。 “你将我看的太重了。”无终默默道。 “放肆!”越王怒道,他已经知道无终要对他说什么了,“你信不信寡人可以治你不敬之罪!” “不是有言,我有子嗣?”无终轻挑语气,显得玩味,“不知王兄有没有想过,子嗣是什么?为何无他,我便不能…… 造反?”无终在他耳边低声说出这两个字,挑衅的意味明显。 “你!” 越王猛然退后一步。 “不!”无终声量抬高,“不是造反,是拿回本就属于我的东西。” 越王倒吸一口冷气,他……他就知道! “只留给下一代君主的京都卫为何听命于我?”无终不断说着话,刺激越王,“为何朝中重臣迟迟不肯表态?为何本是护国大将军的允佐也同我站在一边?你这个王上,可当够了?” 无余双腿忽的发软,一下子坐了下去。 无终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看着这个不是一帝王料子的无余。 越王想开口,却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 无终转过身去,背手道,“西山去不得,该怎么做,你应该知道。王后假孕一事,也将不再是秘密。” 说罢,大跨步向外走去。 “话已说出!叫寡人如何收回?”越王在后面大喊,却得不到无终一个回应。 他怕了。 无终说的那些话,他真的怕了。 他以为,制服了那些柳家子嗣,就是痛击了无终。却……他还是输了,输的如此彻底! 他无力的坐在台阶之上,大脑一片空白。 空荡荡的宫殿,没有一个人能够解救他。 …… 草拟的审判已经下来了,越王看罢,提笔大修了几处。 “王上!” 白齐匆匆从外面进来了。 “何事?”越王放下笔,言道。 “柳家子嗣一事有了新的进展。”白齐跪拜,呈递上一份信封。 德安上前拿给了越王,越王看罢,眉头舒展开来。 “那柳家十三子虽是两年前到达柳家,此前一直待在无名寺处,臣便去了无名寺调查此人,结果却发现,十几年前迁都之时,裕王殿下亲自护送过一个孩子去了那里。” 白齐一五一十的说道,按照熊子显的猜测,那柳家十三子就是当年他和无终一起看到的玮玉,因此才叫他去了无名寺调查,不成想,真的调查了出来。 “除此之外,臣还调查出一件事情。” “何事?” 越王被无终打压下去的心,忽然燃起了一丝丝希望。 “王上可知道柔人一族?” “生活在西北平凉之地,后被晋国灭族。可是此族?”越王说道。 “正是此族,几十年前此族有过一次向中原的迁徙,迁徙之地,便是淮南。让人想不到的是,淮南的柳家林家两大世家,其祖辈正是柔人一族。” “当真?” 这个消息对于身入谷底的越王来说真是再好不过了。 “等等……平凉之地……平凉!” …… 宣判是在乾康宫大审之后第三日下来的。 “……柳氏十三子平凉因加害贵妃、禁足期间私自外出等罪名,贬其、西山守陵三年,即日、执行,钦此。” 圣旨是在内侍监的监牢里接的,越王怕那玮玉关在天牢里受不住,便把人挪到了这里。 “十三子,接旨吧。”宣旨的公公冲她言道。 玮玉沉着脸,双手接过了只有她一人审判的圣旨。 “只有玉儿一人?” 另一个牢房的柳浩生不可思议的说道。 “嘿嘿,王上仁慈,偷着乐吧。”那公公斜眼看他,说罢,带着离去,临走前还不忘告诉狱卒一声,将其他人都放了。 解开束缚的柳浩生冲到玮玉的牢门之前,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少爷,我们走吧。” 小福上前,拉走他,却被他一把甩开。 “玉儿,我相信你。” 他看着她,缓缓说道。 玮玉睫毛微闪,念头却是想到了他是无终之子的事实,那日在大殿,无终只有一个请求,便是送他回家,他果真是他的后辈。 他们注定是敌人。 “不必了。” 玮玉亦缓缓说道,抬头看向柳浩生。 “玉儿……” “少爷,我们走吧。”小福上前拉走他,柳浩生却已经没了反抗的想法。他看着玮玉的双眼,似乎要从那略带混沌之中,看出什么不同来,奈何……他什么看不出。 “我会赢的。” 柳汝生临走前,亦是看了玮玉一眼,在心里留下这句话。 偌大的黑暗的牢房,又只剩玮玉一人,她缓缓扯开胸前的衣衫,看见胸口浸出殷红的血色。 这具身体,快要不行了。 她轻轻捂住胸口,不小心碰到伤口,让她感觉到了真实的疼痛。 伤口还可以愈合,但是腐烂的速度更快。 应该是昨日在天牢,身体的温度降到了极致,自愈能力为了抗寒而消耗了不少。加之久未进食……她不知还熬不熬的过去。 “来人……” 她虚弱的喊道。 …… 第六十三章 我回来了 德安在越王耳边低语了几句。 越王放下奏折,思量了片刻。 “准。”他道。 “带上来。”德安直起身子,说道。 …… 雨轩阁的侍卫都撤走了,众人悬着的心放下了不少。 “主子!” 敏儿梅儿见到人,连忙上前迎去。 “主子你终于回来了。” 柳汝生浅浅的一笑算是回应。 “唉?主子,怎么就您一个儿?小福姐姐和十三主子呢。” 洛儿见梅儿她们家的主子来了,也赶忙去门口张望,却是没等到。 “许是不会回来了。”柳汝生回头看看,轻声道了一句。 说罢,便带着敏儿梅儿回了房间,梅儿倒是大胆的回头看了一眼,出来洛儿脸上的失望,没看到别的。 挽月将自己房间的窗子关上,方才见柳汝生回来的时候,她心里竟然还有一丝期盼。不过柳汝生那般说过,她便灭了这期盼。 洛儿独自一人在雨轩阁的宫门口,默默的站立着,许久许久。 “主子回来了!主子回来了!” 小方子老远老远便叫嚷着,原本转头回去的洛儿听见了,没来得及多想便跳着出去,远远看去,那个身影,虽是柔弱,但可不就是主子的! “主子!” 她这一刻竟有些心酸。 玮玉是被架回来的,神志虽有些混乱,洛儿的声音还是分得清的。 “十三小姐也回来了!”小方子的声音太大,敏儿梅儿在屋里都听到了,赶忙去扒了扒窗边,见到玮玉真的从大门口进来,喜悦道。 “回来了?” 柳汝生惊讶道,连忙上前推开了窗子,正对上玮玉看过来的目光。 “真的回来了……”她默默道。 挽月听到声响,从房里冲了出来。 “你回来了?” 语气之中带着不敢相信,但是玮玉的的确确就在她面前。 “挽月姐姐,别愣着了,快来扶主子进屋。”洛儿欢喜道。 玮玉冲她一笑,身体却扛不住,直直到了下去,幸好挽月上前及时接住。 “主子,你怎么了?”洛儿焦急问道。 “进屋。”玮玉摇了摇头,说道。 …… “王上,真的要信她说的话吗?”德安不放心的问道。 “那女子倒是有些智谋,对无终也很了解。”越王分析道,“那日沈卿言道平凉之地,寡人一下子便想到了她。前些日子无终同我说过,那女子,名唤平凉。没有多想,我便一下子就认定她就是那个人。” “那怎么?” “就像柳十三说的一样,无终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那平凉,是一个套。”越王看向德安,如此说道。 “沈大人还说过无名寺一事。”德安提醒道。 “无终做事万面具到,这一件事并不能说明什么。”越王得意一笑,“再者,只是缓刑而已,若柳十三拿不出证据来证明那人才是要找的人,她还是会在除夕之后被送往西山。” “王上英明。” 越王摆手,“寡人不需要你的赞美,你是寡人唯一可以信任之人。” “诺。”德安沉默后,郑重道。 …… “缓刑?” 洛儿拧着毛巾,听着玮玉说道。 “不错,王上念及他与裕王殿下的兄弟之情,将我去西山的刑期缓了缓。”玮玉这样解释道。 “那这么说,主子还是得走?”洛儿将毛巾递给挽月。 玮玉点点头。 “你们都下去吧,挽月留下来便好。” 洛儿看了看挽月,道了声诺,便和小方子一同下去了。 “帮我更衣。” 玮玉道。 挽月放下手里的毛巾,将她扶了起来。 “阿!” 见到玮玉胸前偌大的血迹,她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主子你这是?” “别说话。”玮玉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并不想让他人知晓。 “简单包扎一下,更衣就好。”她补充道。 挽月看到清楚,胸口的正中,心脏的位置,一个血淋淋的血洞,血不断的在往外渗出,虽流量不多,但可以看得出伤口很深,并且已经有些腐烂。 挽月做了简单的擦拭,又替玮玉包扎,换上了干净的衣物,服侍她躺下。 “奴婢去将这些处理掉。”挽月说着,拿着那些血衣,准备离开,手腕却被拉住,她低头看向玮玉。 “不要让任何人发现。”玮玉道。 挽月感觉握着手腕的力度紧了紧,冲着玮玉点点头,拿着衣物出去了。 待回来的时候,挽月见她安静的闭着眼,以为是睡着了,方想退出去,又听玮玉开口唤她。 “好饿。” 主子的模样竟然有些可怜,挽月见了吓了一跳。 “挽月?”玮玉又唤了一声,挽月才反应过来。 “挽月这就去拿饭。” 身体得到补给,玮玉感觉到伤口传来的疼痛好了许多,但情况仍然不能乐观,食物只能让伤口维持在稳定的状态,并不能完全让它愈合。 “主子……你是怎么出来的?” 玮玉进入天牢,并被冠上谋害贵妃一事她都听说了。可进入天牢的人居然还可以活着出来?挽月觉得不可思议。 玮玉擦了擦嘴,看向挽月。 “我说过我会回来的,至少,不能让你失望不是?” 挽月轻蹙眉头,知道这是玩笑话。但主子不想说,她也就没再过问。 “我问你,”玮玉反问道,“初来之际,你是为何人卖命?” 挽月下意识的低头想回避这个问题,却逃不过玮玉的眼睛。 她不知道玮玉可以问的如此露骨。 “我权利有限,但掌握你的生死倒是可以做到。”玮玉疑似又对挽月操起老本行——威胁,但她话锋一转,道,“不过我心软,不适合杀戮。” 挽月听着,没有开口。 “我不喜叛变之人,亦不想拐弯抹角。你也知道,我活在刀尖上,去与留都是你的问题,想好了告诉我,无论答案是什么,我都不怪你。” 挽月有能力,玮玉当然想留住她,可她是为别人卖命的,她用着不放心。 玮玉习惯独来独往,若挽月真的不想留,她绝对不会说什么,反而会为挽月的坦荡鼓掌。 虽然,像挽月这样的人,没什么坦荡可言。 “挽月留下。” 玮玉说罢,挽月沉默片刻后,便行了大礼,说道。 “你倒是心急。” 玮玉饶有深意的说道,挽月不禁蹙眉,她……是真的想留下。 第六十四章 目送小哥 “玉儿,今年的除夕,怕是不能一起过了。” 因着那天大殿之上无终用王后假孕一事威胁,越王便免了柳浩生的罪,直接送回淮南。 玮玉看着柳浩生,内心感慨千万。 既然知道这里危险,为何当初无终要让她来。 小福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好不容易救下了柳浩生,无终却让他回去! 柳汝生也适当性的出来相送,却是没说过一句话。 “下次来金陵找我玩啊!”姜一路也跑过来送行。 “回去吧,再见,诸位。” 柳浩生轻松言道,终于要远离这里的纷争一般,挥手一笑。 “看来那柳浩生的确不是我们要找的人。”城墙之上北王说道。 越王没有表示什么,对手如果是无终,那么万般皆有可能。 “叔父不觉得,只有死人的话才最可靠吗?” 北王深意的看了一眼他,赞赏的点了点头。 走出金陵,任何事情,都与王室无关。 …… “离娘?”青燕的声音响起,是这个月的平安脉来了。 “青燕,我怎么感觉它在动?”离娘摸着自己的肚子,激动说道。 “才三个月,怎么会呢。离娘就是太期待这个孩子了。” 自从无终让青燕在宫中协助离娘同卞家二子卞景相见,离娘便对青燕加上了无比的信任。 她有孕一事,也是青燕诊出来的,青燕劝她不要声张,鉴于她和卞景的事情,她亦觉得不该如此。 幸而有青燕,才将此事瞒的很好。 “前几日贵妃娘娘小产,着实把我吓了一跳。”离娘终日待在自己的宫殿,闷得慌,好不容易青燕来陪她说说话,她自是很高兴的。 “你身子健康着呢,放心吧。”青燕觉得离娘这人不错,重情重义,是个值得深交的人。离娘以前的身世,也同她讲过,和青燕倒是有几分相似,更引得青燕多了几分同情。 “三个月一过,肚子便显了,届时我该怎么办?”离娘担心道。 “别担心,我帮你开个单子,就说你不能见人,前两个月还是先瞒着,实在不行了再用,这段时间我也会常来看你的。现下正是紧要时候。”青燕排拍着她的手,说道。 “多谢你了。”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凤栖宫红花果粉末一事,已经查出了些许眉目。 “又是那个青燕!” 越王拍案道。 “王上息怒,现下并无证据,还不能定罪。”德安上前道。 “若不是允佐,寡人何必怕他!” 越王大怒,此中的他,自然指的是无终。 “允佐……” 惧怕允佐的不止越王一人,还有南楚的那位。 允佐的虎狼军的确厉害,即使南楚西晋联合,也只是暂时缓住了他进兵的速度。并不能完全压倒。这让熊子显不得不另辟蹊径了。 “将军!一封匿名来信。” 大帐之中,允佐收到一封来信,看罢,他蹙眉而起。 今年的风倒是顺着越王这边了。 “十三姑娘,眼下除夕快要到了。” 夜渐渐暗下来,德安奉命前来,同玮玉在殿后的小花园相见。 “公公来只是提醒我这个?” 玮玉许久未这样和小安子面对面,上一次还是多年以前,他长高了不少,现下还是总管太监,德意应该是功成身退了吧。 “王上只是怕十三姑娘日子过得太舒服,忘记了正事。” “不会忘的,叫他放心。”玮玉收回目光,言道,“若是没其他的事,我便回去了。毕竟我还是裕王那边的人。” 德安让出一条路来,让她过去。其实此事他完全可以让其他人来通知,可不知怎的,他就是想见一见她。 踏入宫门不久,柳汝生却是单独一人在她门前站在,好似在等她一般。 “他死了。” 柳汝生面无表情道,但是红肿的眼睛出卖了她的感情。 玮玉一刹那没有反应过来,待到反应过来时,竟然有些站不住脚跟。 “他……他?” “是你想的那个人。”柳汝生补充道,说罢,便走回自己的房间去,不再言语其他。 玮玉站在原地,踉跄几下,转身跑了出去。 德安回到乾康宫,见到越王喜笑颜开,像是遇到了很好的事情。 “去了这么久。”越王随意一问。 德安还没来得及回答,门外便响起玮玉的声音。 “民女柳十三请见王上!” 德安看向越王,越王轻点了一下头,放她进来。 “德安的效率倒是很高,刚刚提醒过你,你便来了。”越王笑道。 玮玉冷眼瞧着越王,若他不是一国之主,她必定好好问问他为何对一个孩子下手! “王上若是不信十三,大可直接将十三贬到西山,何必害死我弟弟呢?”玮玉毫不避讳,她是真的心痛。 “你弟弟?”越王表现的很疑惑,“不是已经回去淮南了吗?” 玮玉知晓越王这样装糊涂下去并不会承认此事,她话锋转道, “你来不会就是要说这件事的吧?若是如此,不用耽误寡人时间!”越王说道,即要下令赶走玮玉,却被玮玉打断, “可惜,”她道,“他并不是你要找的人。” “哦?你有证据了?”越王放下手里的信封。 “无终善于伪装,他让我们眼睛所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的。”玮玉一字一句道,“是以假乱真,还是以真乱真,是他向来擅长的心理战术。如若王上选择逐个杀死,十三不敢苟同,但若若此,不怕无终彻底反击吗?” “寡人再说一遍,寡人没有杀你弟弟!”越王听出她的话里有话,言道,“寡人何必要杀你弟弟?你弟弟一死,你完全可以把所有事情推给他,死无对证,寡人没办法拿你怎样。” 玮玉攥紧了拳头,越王所言不假,那会是谁? “看来你是被人蒙骗了。”越王冷笑。 “其实无终说的没错,他有没有子嗣又能如何?这不是他不造反的理由。” 玮玉沉默,听着越王自己说道。 “若柳浩生死了,你也将被贬西山,那么剩下的那个,她是也得是,不是,也得是。”越王的语气让玮玉觉得冰冷。 他说的没错。 不管到底谁是,对于无终来说,都没有意义。 他若想反,还能有何理由? 第六十五章 他的秘密 玮玉还是需要去西山。 柳汝生象征性去送她的时候,想起了那日在监牢里她心底里想的那句话。 她终究会赢的。 西山离金陵并不遥远,若快马半日便能到,但是大队人马,日程便拉久了。 和玮玉一起走的还有雨轩阁的那三只,押送玮玉的马夫看起来很年轻,总是时不时的朝着玮玉这边看来。 “呲呲…呲…” 那马夫朝玮玉吹了口哨。 玮玉觉得他有些奇怪,便朝他看去。 马夫对着玮玉比了个嘴型,玮玉眼眶一下子便湿润了。 他比的很清楚。 “玉儿。” …… 无终知道若让柳浩生现在上路,一路必定艰险,便叫人顶替了他。 果不其然,那假的柳浩生,半路被人杀害。 其实虽然玮玉被贬到西山,倒是一个很好的避难的地方。无终想到这点,便安排了此事。 “谷先生觉得在他的府里也并不安全,所以就让我来了。”傍晚到达的西山,这边风很大,玮玉却总是缺觉。 “路上累着了吧?快些睡吧。” 刚刚来到,没有收拾,几个人先将就一晚,明日再说。 越王收到玮玉几人达到西山的消息已经是很晚了,他还在同北王议事。 “你说的对,无论谁是,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众人相信,无终有一个孩子。”北王道,“那柳浩生已死,柳十三又远在西山,能用得上的,唯有这个汝儿了。” “不知叔父有没有发现,这个汝儿,似乎并不得无终重视。”越王提醒道。 “的确如此。”北王点点头,“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着实头疼!” “不用了,叔父,寡人得到一个好消息。”越王谈及此处,脸上的笑便忍不住。 “何事?” “允家和无终牢不可破的关系,似乎动摇了。” “什么?!” …… 几经周折,宋禹终于将卞荣带回了金陵,一家老少从新见到卞荣,都以为见到了鬼。 卞启卞景二人,更是激动的热泪盈眶。 “三……”弟字还没有出口,便被宋禹捂住了。 他摇了摇头,暗示他们不要说出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父亲不是……不是去世了吗?”卞景道。 “这事太过复杂,我需要进宫。”宋禹道。 “我来安排!”卞启言道。 “让我书信一封,相信这样王上见到我们的几率更大。”宋禹道。 “禹儿……”卞荣忽道。 宋禹一怔。 “你虽不承认,但我认出了你的声音。”他用沙哑的嗓音,含糊不清的说道。 “……父亲……” …… 越王拿出一封信,递给北王。 北王看罢,当真是吓了一跳。 “这?这是?” “当年卞允两家世代交好,可到了卞荣这一代,却是隔阂不断,我还在想是怎么回事呢,没想到是这么一出戏。” “终儿的手笔真大啊。”北王感叹道。 “不错,若不是这次那个叫宋禹的,无意之中发现卞荣,估计此事还要隐瞒到下辈子。寡人就再无翻身之日了。” “可接见那两人了?”北王问道。 越王看了看侧门,言道,“这不来了。” 卞荣被关多年,双目失明,嗓音沙哑,说不出话来,只有耳朵可以听见声音。 他始终拉着宋禹的手,不放开。 卞启搀扶着另一边,将他带到大殿。 越王起身迎了上来。 “卞大人好久不见。” 卞荣下意识的后退,留给越王很尴尬的场面。 “王上勿怪,家父受苦多年,已经忘记了该如何与人交往。”卞启说道。 “无妨无妨,快坐。” 越王说道。 “今日我们前来,是为了还原真相……”卞启先开了头,说道。 越王点点头,看向宋禹, “想必这位就是宋先生吧。” 宋禹一拜,“草民参见王上。” “请起请起,坐下说话。” “这件事宋某也是花了很久的时间才弄明白,请王上细细听来。” “请讲。” …… 卞家有主系旁系,十几年前迁都后,旁系便入住了广陵的卞家,主系随着国都而迁移。 可不为人知的是,旁系的叛变,让卞家一落千丈。 卞荣身为卞家之主,被旁系一直关在广陵卞府数年,让他失明,让他说不出话,都是为了囚禁。 而在金陵卞家的假卞荣,是有人易容扮演,迁都不久,便意外去世,让人无从查证。 同允家交恶,亦是这个假卞荣所致。 “旁系所效忠之人,正是裕王殿下。”宋禹言道。 “裕王?可他为何同卞家过不去?”越王不解。 “这正是家父被关的原因。” 家父?越王听闻过卞荣有第三子,逃出家族更名改姓,没想到就是这位宋先生,但现下不是说这个的时机,他便将这件事暂时压了起来。 无终之所以针对卞家,是因为卞荣发现了无终的秘密。 “裕王,伪造了先王遗诏。” 听及此处,越王的心跳到了嗓子眼,这就是无终说的……为何允佐代表的允家,以及全部京都卫皆站在他那一边…… “他伪造遗诏,骗取允佐信任,让允佐认为,他才是先王所选择的一国之主。介于允家和卞家的关系,家父发现此事,必定会告诉允佐,无终也是这个时候决定对付卞家的。幸而老天有眼……” 听到此处,越王又将心放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 他心里还有疑惑,但他并未说出来。 “无终好狠毒!”北王怒道。 越王点点头,没说什么。 “这个消息对于我们来说太有用了,这样一来,我们肯定可以扳倒无终!”北王说道。 宋禹等人复议。 “无终的杀手锏就是允佐的大军,若允佐不帮助他,他便是孤立无援。”越王沉声道,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可想到此处,耳边又回荡起无终那句…… 你以为为何京都卫都听我差遣…… …… 柳浩生有点担心了,玉儿睡了很久,白日也不起来。 她的气息也很微弱。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挽月姐姐,我们该怎么办?”洛儿问道。 “我去求王爷!”柳浩生道。 西山王陵的建筑不多,他藏也藏不到哪里去,再者,这几个人都是玉儿的,通信又不方便,他便没有瞒着。 第六十六章 离娘之事 王陵离小庙还是有些距离的。 洛儿将被褥拿出去晾晒,小庙里的房间许久没有人住,好多东西都发霉了。 简单收拾了一下,倒是可以住人。 “主子刚才醒了,吃了点东西又睡下了。”挽月拿着一套被褥出来,对洛儿说道。 “挽月姐姐,你说……是不是王陵的风水不对,主子来了之后才会昏睡?”洛儿疑神疑鬼的说道。 “别瞎说了,快干活吧。柳少爷不是已经去找裕王殿下了?你我在这儿担心也没什么用。” 挽月打断她,说道。她朝屋里看了看,主子身上的伤口又恶劣了,不知熬不熬的过去。 …… 卞荣回到了卞家,越王更是派来太医为他诊治。不过为了防止消息走漏,这一切都是秘密进行的。 “三弟,你许久未回来了。” 兄弟三人坐在同一张饭桌上,感慨良久。 宋禹点点头,他自幼爱好音律之物,卞荣却觉得那是玩物丧志,想让宋禹入朝为官。父子两人争执之下,宋禹便怒气离家,更是改了姓氏,气的卞荣不认他这个儿子。 后卞家迁移金陵,宋禹亦悄悄跟来,进了淮河河畔的花雨楼…… “不多说,回来就好!”卞启举杯,三人畅饮。 “二哥,你何时娶的亲?上次我回来的匆忙,没有和你们打招呼。”宋禹还记得两年前回来时遇见卞景同一女子坐在湖畔。 谈及此处,卞启二人皆沉默。 “三弟,你得帮帮我。” 卞景抓住宋禹的手,说道。 “怎么了?”宋禹问道。 卞景低下头去,有些难以启齿。 “你二哥并未娶妻,”卞启替他说道,一副不成器的看着他,“你看到的那个女子,是一名宫妃!” “什么?” “三弟,你得帮帮我!”卞景见已经包不住,便全盘托出,一个劲儿的让宋禹帮他。 “可……那是王上的人,我怎么帮你?”宋禹无奈道。 “不,不是,离娘她怀孕了,”卞景激动道,“是裕王殿下的人在照顾她,若卞家出面指证裕王,我怕、我怕他们会对离娘做什么不好的事……” “裕王?” …… 乾康宫,越王同北王正在议事。 “若直接同允佐说此事,他必定会以为是离间之计。”北王道。 “不错,”越王道,“得让他相信无终利用了他。” “何不直接透露给满朝文武?他们知晓此事后,必定会站在你这边,到时候全朝的舆论压力,具在你这方,允佐那边便不攻自破,局势自然会一边倒。”北王觉得这个想法不错,建议道。 “不可!”越王连忙阻止。 这个王上,到底是该谁当,还是一个未解之谜,若自己挖坑,说不定掉下去的就是自己。 “为何?”北王不解。 “……叔父你想,”越王扯了一个理由,“无终既然篡改了遗诏,他为何不直接称王?” “你说的有理。”北王点点头,“他这么做必定有他的理由。那封假的遗诏,既然可以骗过允佐,说明伪造遗诏的人技艺高超,他直接称王又有何不可?” 越王见北王信服,便算瞒过去了。 “可是,不这样做,那我们该如何?”北王疑惑道。 这边话说着,德安一路快走,到越王耳边低语了几句。 只见越王面露惊喜,接过德安呈递上来的信封。 “叔父,或许不用我们自己动手了。” 越王看着那封信,喜悦溢于言表。 “何解?” 北王接过信件,原来是有人先他们一步,将遗诏一事告诉了允佐。而允佐当场大怒,全军营的人都知道了。 信上还说,允佐扬言与无终势不两立。 北王看着满脸得意的越王,心道真是风向变了,竟什么好事都冲着他来了。 …… “我们先安排你和离娘见面,你和她说清楚,让她离开裕王的人……”宋禹建议道。 “不,不行,她只身一人在王宫,没有人可以帮她,若离开裕王的人,裕王必定会有所察觉!”卞景立即否了这个方法。 “可她现在连自己身处危险都不知道,你又如何救她?” 偏卞家若真能帮助王上铲除了裕王,那卞家就是越国的功臣,向王上讨要了这个女子都可以。可偏偏是越王的宫妃,若是其他人,是个宫娥都好,偏偏是宫妃。 “我……”卞景捂住眼睛,不知该如何。 “我们把她救出来。”宋禹言道。 “什么?”卞启惊呼。 “真的?” 宋禹点头,那女子怀着卞家的骨肉,就值得救她。 “明日越王邀我再去宫中一趟,询问是否有遗漏之事,届时我便趁机同离娘见面,告诉她她的处境,我们再做打算。”宋禹如此说道。 “太危险了!如果被发现,越王也不会保你。”卞启说道。 “就是,三弟,这样做太危险了,不如,我们再通过裕王的人?”卞景建议道。 “不可,裕王耳目众多,现下不知他是否已经知晓此事,若通过裕王的人,无异于打草惊蛇。”宋禹谨慎道,“如今,只有这样做了。” “可……” 卞景还要说什么,却被宋禹制止。 卞启也无话可说,毕竟那女子肚子里是卞家的骨肉,他不能不管。 “阿和还没有消息吗?” 宋禹看向卞启,问道。 卞启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等忙完这件事,我便去西晋寻他。”宋禹言道。他知道卞启心里放不下。 “这几年我没少派人去找,可还是寻不到。”卞启一杯酒,一饮而下。 “阿和是我的侄儿,我亲自去,肯定可以的!”宋禹心里也没有把握,可是见到卞启如此,他不得不这样说道。 …… “谷先生!” 柳浩生同京都卫冯华终于赶了回来,来到了裕王府。 无终正在检查最近往来的信件,见到他来,便缓了缓。 “怎了?” “您快救救玉儿吧,她快不行了!” 柳浩生也有些夸大,毕竟玮玉的症状只是昏睡,可一个人总是昏睡也不是办法啊。 “前日晚到了西山,她便一直睡,我以为是她车马劳累,就没放在心上,可她昨日却昏睡了一整天都没有醒来,我见事情不对,就赶紧过来了。” 无终思量了一下,言道, “你于金陵,不可露面,趁着夜色回去吧。本王会派去大夫为她诊断。” 不知为何,柳浩生对这个说辞不满意,他不肯走。 “先生,玉儿是因为您才被贬去西山的啊,您……”柳浩生说不出口谷先生冷血无情的这些话,毕竟谷先生派了冯华侍卫保护他,又找了替身替他死…… 可是对于玉儿,谷先生,为何那么冷淡? 无终看了看他,思绪片刻,对冯信言道, “备马。” 第六十七章 魂归身死 玮玉觉得眼皮很沉,全身都不受控制,软绵绵的。 她好似在一直做梦,可又能听到挽月她们的对话。 偶尔睁开眼,会见到挽月惊喜的过来看看,下一秒又可能睡着。 挽月她们趁着下雪之前,将外面晾晒的被褥都收了回来,开门之际带了几股凉气进来,睡梦之中的玮玉还能感觉得到。 没死就好,她还要找无终报仇。 “挽月……”她唤道。 听到这一声,挽月急忙放下手里的被子,跑到玮玉面前。 “主子你醒了?” “那边……是什么?” 玮玉指着窗外的某一处,挽月顺着她是手看去,言道, “那是王陵的后山。” 玮玉不知是为何,好似那边一直有什么东西牵动她一般,冥冥之中,仿佛那就是让她昏睡的原因。 “带我去。”她虚弱道。 “要下雪了。”挽月显得有些为难,但见主子坚持的模样,还是让洛儿拿来裘袍,扶着玮玉起来。 “慢点……” 挽月搀扶着她,一步一步向那边走去。 出门不久,玮玉便感觉到脸上丝丝凉凉的。 “下雪了?” 不知为何,玮玉脑袋里多了许多不属于自己的记忆……花七小姐,彭城……东区…… 原来是花洛的记忆。 准确的说,是这具身体的记忆。 还有玮玉和花洛共同的记忆……几年前的雪日,仿佛就是这一天。 那时也是漫天的大雪,一把箭羽,冲向花洛的胸口。 想到此处,玮玉只觉胸口一阵疼痛。 摊开手来,血迹已经渗透了裘袍。 “主子!” 挽月见到,惊呼道。 玮玉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着。 仿佛走了一年之久,玮玉才来到山脚之下。 远远看去,山头似乎有两座坟。 玮玉挣脱挽月的手臂,独自朝着山头走去。 每走一步,她便觉得失去一分知觉。 她周身越发寒冷,胸口的血迹浸透全身,她感觉到发抖。 那两座坟,越来越近。 雪越下越大,快要遮挡住玮玉本就模糊的视线。 渐渐,其中一座坟前立着的石碑,现于玮玉眼前。 脸颊上忽然的滚烫,让玮玉措手不及。 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落泪,竟是为了自己的坟墓…… 热泪顺着脸颊滚落,玮玉的最后一丝意识,也被抽走。 挽月远远的看着,只见主子的身影一直直的倒了下去。 “主子!” …… 出于雪日出行安全考虑,柳浩生被安放在裕王府内。无终骑着快马独自一人在风雪之中,从金陵宵禁之前赶出来,直奔西山。 他心绪有些不宁,许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他不禁加快了速度。 …… 挽月走到花洛尸体跟前,还未来得及检查是否死了,她便吓得后退。 ——那尸体正在腐烂! 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风雪之中迅速腐烂,流出来的血水,也迅速消失。 挽月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切,她亲眼见到,裘袍里的人迅速变成一堆白骨! 她吓得晕了过去。 藏身已久的一人,从后面跳了出来。 见到眼下的场景,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本想转身离去,可忽然从风雪之中夹杂的一声敲打之声,让他停下了脚步。 他转头看向一座坟。 …… 无终驾马而来,到了小庙听闻玮玉上了后山,便迅速赶来。 赶到之后,却只见到晕倒在地的挽月,周围一片雪白。 无终上前看了看两座坟,雪已经再次覆盖他们,无人会知晓地底,都发生了何事。 …… 并未传出任何人死亡的消息,‘柳十三’继续带着她的两个侍女一太监在西山小庙守着王陵。只是其中一个侍女,不知怎的便发了疯,反正西山地处荒凉,有无人会去关心…… 柳浩生被安全送回了柳家,隐姓埋名起来。 王宫之中,柳汝生继续过着每日前去请安,白日无事可做,处处防范。而小福也不得不只选择她,心不甘情不愿的服侍。 允佐扬言同无终势不两立的消息也传过来了金陵。 让满朝文武的心里,都泛起了嘀咕。 宋禹如约来了王宫,越王询问了一些不痛不痒的事情后,便放了他走。宋禹隐隐感觉到,越王有心让他留下来,在外辗转这么久,宋禹亦想留下,奈何阿和还下落不明,二哥又同越王的宫妃有染,宋禹着实待不下去。 透露了他不愿在朝为官的想法后,宋禹便离开了乾康宫。 弄巷之中,支开了引路的公公。 按照卞景告知的地方,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离娘。 “在下宋禹。”他抱拳低首道。 “是你!” 离娘惊喊道。 宋禹看着离娘,若不是离娘这一声,他许是想不起来。 “蒋姑娘……” …… 当年宋禹离开金陵,前往西晋,在周国某城投身蒋家,亦是蒋家大人举荐的宋禹,他才有机会统领了西晋大军,‘意外’败给虎狼军。 蒋家全族更是因保卫家族被灭了个干净,没想到三小姐蒋如心却是逃了出来,之后被当做艺伎辗转被卖到了北燕,又到了嘉南王座下。 更是随着卞启来到了金陵,兜兜转转,竟又见到了杀她全家的宋禹?! “蒋小姐,当年蒋家之事,并非我本意。” 虎狼军人关,他也是无奈,不能左右。 蒋如心将所有事怪在他身上,他也无可厚非。关键是二哥爱的不是别人,而是蒋如心?凭她对自己的仇恨,蒋如心说什么都不会再同卞景在一起了。 自从怀孕后,离娘的心绪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她渐渐放下了仇恨。 但是没曾想到,她肚子里怀的,竟然是仇家的骨肉! 几度思量之下,她道, “你走吧,回去告诉卞景,离娘不愿离开。” 宋禹知道,她已经做出了让步。 可……唉,罢了。 “你小心裕王的人。” 宋禹留下这么一句,便离开了。 回到卞府,卞景老早就在门口候着,见宋禹回来,赶紧迎了上去。 “怎么样?可见到离娘了?” 宋禹点点头,一路上都在想该如何告诉他这件事。 “怎么了?她怎么说?” “我让她小心裕王的人。”宋禹言道。 “还有呢?”卞景觉得宋禹很不对劲。 “二哥,是三弟对不起你。” 宋禹痛苦说道。 卞景蹙眉,忙问道怎么了。 见到瞒不住了,宋禹便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卞景听罢,不知道该出什么表情才好。 能怪得了谁呢?当初让宋禹去晋国的人是他,苦苦劝他的人也是他。 怪只怪命运弄人,竟让卞景遇到了离娘?那离娘竟然和阿禹是仇人…… 卞启在一旁听着,亦替卞景感到心凉。 二弟这半辈子,情路坎坷呐。 “你们走吧,让我自己待一会儿。”卞景说道。 离娘亦是如此,她遣散了所有的宫人,独自待在宫中,谁也不见。 她想过自杀,但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 “该怎么办……” 第六十八章 柔人族归 越国的除夕宴照常操办着,卞家也再次偃旗息鼓起来,宋禹在除夕宴的第二天便再度出发,是趁夜走的,没惊动别人。 宋禹快马加鞭,从金陵直奔西晋房城。 越王并未趁热打铁,他深知即使公开无终篡改遗诏一事,对他也没什么好处。 他与无终谈了条件,让无终远离政权,他便不会昭告众人遗诏一事。 无终答应了他的条件,倒不是因为惧怕越王手里的筹码…… 广陵卞家并未通知无终卞荣出走的消息,但越王既然已经得知,这件事就瞒不住了,无终并未派人去处理卞家旁系,因为他知道,即使他不动手,也会有人替他挥刀。 江淮等人没了卞家的追杀,路程快了不少,又有黎岸护驾,除夕之后的第七日便到了西晋。 无终从金陵带着部分人马出城时,冯妍亦赶了回来,曾道人却是不见了身影。 别无她想,冯妍跟着无终一同上路。 大部队一路西行,城墙之上,越王见到无终终于离开这里,深觉这辈子都没有这么轻松过。 解除了无终这个心腹大患,北王也在元宵节之后提出了回到历下一事,并在五日之后,从金陵出发了。 热闹的金陵王宫,一下子变得冷清无比。 红门之中,一封信送到了景妃手中。 她大笑三声后,踏步走出了红门。 “本宫,回来了!” 与此同时,同样的一封信送到了淮南柳府,柳重桓看罢,颤抖的将信封举过头顶。 “我族,兴旺!” 他大喊。 越王不知自己做了什么,好似是什么都没做,却显得如此空寂。 正在为王后肚子里的孩子发愁时,却听闻了离美人有孕的事情。 一场狸猫换太子的戏码,在他心中上演。 是离娘自己放出这个消息的,既然裕王的人已经不可以相信,她必须为自己的孩子找一条出路,这个孩子,生在王宫,还有谁敢说不是王上的呢? 果不其然,她放出此消息不久,越王便升了她的位分,给予她最好的保护。 卞景听闻了此事,痛哭不止,却无可奈何。 他知道,他们的缘分,尽了。 …… 冬去春来,无终已经正式加入允佐大军之中,年前所传允佐与无终势不两立之事,似乎渐渐淡了。 一开始所有人还关注着裕王殿下来到前线后,允佐会如何整治他,没成想,两人不仅没有作对,反而日日大帐之内一齐用膳。 这让远在金陵的越王听说了,着实气的够呛。 原来无终,为的就是前线! 宋禹在西晋境内到处寻找着阿和的下落,这样做的人还有江淮。 春天来了不久,虎狼军就开始有了行动。 年前房城一败,弄得将士们都没有过好年。 本以为虎狼军会继续攻打房城,却不成想他们将目标转向了西北平凉之地。 连晋王都说允佐是不是打仗打傻了。 房城到达晋国国都,有一国两城,而平凉之地,却有两国三城之多,又是偏远之地,这样做,着实是浪费时间。 可允佐却不管那么多,春天还未结束,平凉之地便被虎狼军一举拿下。 原因无他,西北之地远离南楚,南楚的援军跟不上,西晋在此的兵力本就不足,虎狼军拿下此处,很是轻松。 若不是为了等一等淮南来的人马,他们许是一个月便能拿下这里。 淮南来的人马,自然便是柳家林家,还有各个其他曾经柔人族的后辈。 整个淮南之地的人都没有见到第一世家柳家是如何一夜之间从淮南消失的,仿佛就是一眨眼,他们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了。 甚至整个柳家,都在一夜之间消失,全部沉入地底。 全族迁徙,撼动了整个中原大地。 当然部分柔人族的后辈,还留在中原,毕竟柳家产业很大,许多事不能离人,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越王至此才看出来无终真正的目的,他……当真是无话可说,他甚至在想西晋的大军若能打败虎狼军该有多好? “为吾族重建,干杯!” 平凉之地,允佐举杯说道。 无终笑了,发自内心的笑了。 他筹划多年,就是为的这一刻,什么王权富贵,什么中原之主,他具不在乎,他要的,只有这平凉之地。 越王不会想到,即使允佐真的信了他的那份说辞,也不会反了无终,原因无他,只因允家,也是柔人分脉! 身处王宫深处的允芯,正在景太妃的宫殿之处,同她一齐庆祝他们族人回归的日子。 柳汝生同小福也来了,景太妃看向柳汝生,眼神里充满了宠溺。 …… “王上,景太妃求见。” 德安上前道。 越王扶额的手拿了下来,“宣。” 景妃从红门冷宫出来后,越王便照着宫规给了她太妃的称号。 “柔人一族重归,太妃一定很高兴吧。”越王言道。 景太妃浅笑,“多年不见,王上长大了。” “今日太妃来,恐怕不是同寡聊往事的吧?”越王低声道。 “柔人一族有一族规,”景太妃没有回答他,说道,“一族之长需为女子。王上可听说过?” “并不曾听过。”柔人一族被灭族时,越王还未出生,他所知道的柔人族,也是在书上三言两语提到的。 “可还记得扶北?” 景太妃忽然提到。 提到这个名字,越王沉睡很久的记忆又浮出水面。 扶北,亦是柔人族人。 当年他们在广陵相识,并且相爱。 奈何……无终也认识她,并且,亦是与她有情。 无终拒绝娶妻,在越王看来,也是为了扶北。 “她……这些年还好吗?”越王问道。 “她死了!”景太妃忽然怒吼。 扶北是她的女儿,奈何却看上了这么个没用的帝王。她当然气愤! “什么?” 越王惊呼。 他以为……当年扶北架在在无终与他之间,无从选择,所以才会躲开他们所有人,可是没想到……她死了? “不过她倒是给你留了个宝贝。”景太妃轻笑,模样疯癫。 “我不要宝贝!她在哪?”越王有些失态。 “难道你不觉得,那个丫头很眼熟吗?她长得很像你。”景太妃不管他说什么,自顾自的说着自己的话。 越王听罢,愣住。 “汝儿?” “哈哈哈,”景太妃笑他傻,“你以为无终真的会让你认出她吗?” “是谁?到底是谁?”越王走下殿中央来,对德安道,“宣!宣柳汝生!” “是那个侍女!” 景太妃叫道。 越王身体一震。 小福跟着柳汝生走上前来,越王的目光一下都没有离开她。 景太妃拉过柳汝生来,留小福一人在殿中。 小福亦是激动,她自始至终都知道自己的身份,前日祖母说要摆明身份的时候,她还很惊讶,如今这一天就要来了。 她真的很激动。 “扶北……” 越王看着小福,其实小福像他多一些,但是相思总有相思苦,越王从她脸上,看到了扶北的影子。 景太妃谈了条件。 小福按照身份,是柔人一族的族长,将她留在金陵,作为质子,而景太妃她带着柳汝生这个柔人族人回到平凉,与族人相聚。 越王答应了。 “我们柔人族,绝不会背叛越国,这一点,王上放心。” 临走的时候,景太妃如此说道。 越王颔首,目送他们离开。 …… 小福摇身一变成了扶华公主,在王宫之中安静的当着质子。 柳汝生没有想到原来找的不是裕王的孩子,而是王上的孩子. 她也没想到,那个孩子竟然是小福? “汝儿,以后,你便唤我外祖母,听到了吗?” 前往平凉的马车之中,景太妃对柳汝生说道。 柳汝生不明白的看着她。 “终儿那孩子也是,连我也骗了。小福根本不是我的外孙女,她只是某位妃嫔所生的孩子,模样自然像那越王。只有你,汝儿,你才是真正的柔人族长。” 柳汝生渐渐笑了,她就知道,她最终,会是赢家。 “外祖母。” 她唤道。 景太妃笑了。 “可是小福会不会成为我们的牵绊?” “放心,有你叔父在,什么都不用怕。” 第一章 分别穆萧 这一次醒来,与之前都不同…… …… “阿秋你看,荷花都开了。” 初夏已至,微风吹拂过湖面,带来些许凉意。 一男一女,泛舟湖上,那女子带了面纱,但从露出的眉眼之中还是可以看出她不俗的容貌。 “我该走了。” 那女子扰了男子赏玩的兴致,如此不解人情说道。 “阿秋?” 熊子显回过头来,将刚刚拽下来的荷花伸手递给她。 她浅笑了一声。 “我还有我的事情要做。”她依旧不解风情。 熊子显也收回了嬉闹的模样,安静的坐了下来。 “真的要走?”虽是白问,他还是想说。 她点了点头,道,“要走。” “阿秋,当年……是我的错。”他指的是魏君海的毒药。 “有琴,那是我的劫。再者,你已经还了,不是吗?若不是你,我是走不出那副红木棺材的。”她默默道。 熊子显没有说什么。 那时他猜测柳十三是无终要保护之人,便让白齐无论如何也要把她带出金陵,他才方便动手。不曾想去了西山,见到了那一副场景。 看到活过来的宋秋,他忽的想到了玄通大师所说的有缘人。 想必这就是那缘。 他将旁边那副白骨重新放进了棺材里,那夜大雪,是不会有人发现的。 事情太过玄乎,即使那个宫女同他人说,也不会有人相信。 熊子显将复活的宋秋带回了郢城,修养至今。 苏唯,宋秋,玮玉……她现在是穆家的三小姐,穆音。 “真的不用我派人护送?” 熊子显再次问道,今日天气正好,适合相送。 她摇了摇头。 “多谢你给我的身份。”她笑着,是真心感谢。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他伸出手去,想抚摸她带着面纱的脸,却在半空之中停了下来,“你的容貌……” “无妨,过去很多年了。” “那……保重。” “保重!多陪伴你的父王吧,玄通大师曾对我说,你会在明年秋日登基。” 穆音留下一句话,便驾马而行,一身男装,脸上的薄纱顺风而下,飞落至熊子显的手中。 …… 江淮寻了半年,奈何没有半点消息,在他几乎快要放弃的时候,在晋阳却听闻了卞和的下落,不多想便来到了此处。 “先生,阿和少爷真的会在这里吗?”叶禾问道。 “只要有一丝希望,就不该放弃。” 黎岸是江湖中人,亦叫上江湖兄弟来帮忙寻找,这才晋阳的消息,也是黎岸兄弟得来的。 “我听说东越的虎狼军要打过来了,这里的人几乎都走了。”叶禾提醒道。 “黎大哥,你那消息怎么说?”江淮问道。 “你那弟弟,是同晋国军队在一起的,至于其他,我不太了解。”黎岸在江湖之上人缘广泛,想必不会出错。 “晋国军队……”江淮默默重复了一遍。 当年卞和被关在武城监牢之中,若被晋国军队抓去,应该也是充军,但战场四下,他们也无从找起,不曾想他在这里。 江淮心中有些希望,他可以找到卞和了。 “我们现在此处住下,再行商议。”黎岸建议道。 “黎大哥,多谢你了。”江淮说道。 “无妨,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 穆音来到晋阳的时候,已经是夏季最为炎热的时候,这里离巴蜀之地较近,空气潮湿。 “请问,在哪里报名?” 历史之上,江淮是从晋国军队中被熊子显发掘出来的,因此穆音便来试一试, “前面。” 那人不耐烦的指了一个方向。 穆音上前去看了看,拐个弯便能见到十几个人排成一队的报名处。 战争要来了,流民变得多,许多人顾得上逃命顾不上吃饭,参军的多半都是来军营混一口饭吃,便把命也要搭上。 “小伙子,你也来参军啊?”临到穆音时,那登记的胖头儿说道。 穆音学着男人的模样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你这小胳膊小腿的,去了也是送死的命!要是坚持去,就在这儿写上名字。”胖头儿是专门负责招兵的,这年头,打仗大了许久,招兵是件苦活儿。 穆音写上自己的名字,那胖头儿又让她拿来通关文牒。 检查通关文牒,也就是检查身份,不然军营之中,混进去敌方的人,胖头儿就别想干了。这胖头眼尖,一下子就看出来穆音是外地人,这才叫她拿通关文牒。 穆音也不含糊,从包袱里拿出熊子显给她准备好的。 “穆音,穆有歌。还有字?书生啊?”胖头儿话多了两句。 穆音点点头。 胖头儿摇了摇头,将通关文牒还给她,心里打赌这小子定熬不过三天。 “下一个。” 他吆喝道。 参军成功的人,统一在一个空房间里等着,凑够人了,再由一个瘦头儿带到军营去。 江淮是穆音的下一波带过去的,手上拿的身份牌,也是黎岸帮忙做的假。 “程刚。” 瘦头儿将他们待到物资处,按照名字领取自己的东西。 住的帐篷都是临时搭建,一个屋子能容纳五十多个大老爷们。 穆音混在里面,闻着不知是几个人身上传来的汗味儿,在军营之中度过了第一个夜晚。 第二日天蒙蒙亮,所有人都被叫起来。 穆音被分配给一个十夫长,十夫长姓丁,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 丁老头带的这十个人,多半都是大块头,不过有一小个子在,穆音的身高便不引人瞩目了。 小个子很小,才到穆音肩膀头那么高。 “小哥哥,你怎么不爱说话?” 扎马步时,小个子在穆音身后,躲着丁老头耗子一般的眼睛。 穆音侧目看他,丁老头的目光就撇过来了。 “不许说话!” 他吼道。 小个子人长得善,大多数人对他没防备,丁老头也总让他干活。毕竟,使唤小个子,总比那些大块头好。 象征性的训练没过几日,穆音他们便被到大军大营。 对于这种糊弄人的训练方式,穆音倒也不在意,毕竟很多人都是炮兵,不是真正练武之才,还有人就是来混饭吃的,这么做真的没什么。 小个子被挖走了,挖到了百夫长那里。丁老头虽然不愿意,但是他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的。 “小个子有眼力见,早晚会出人头地。”后来,他总是这样道。 第二章 相逢宋禹 丁老头的小队不久就散了,他又回去带新的一批人。 穆音身材小,做不了重活,被分到了伙房,据说这是个好地方,穆音倒是还没看出来。 在厨房做菜的,姓牛,大家都叫他大牛师傅,穆音也就跟着叫。 大牛师傅倒是个不错的人,有什么好吃的先让穆音尝尝,不过穆音却是觉得,这是拿她当小白鼠,因着每次大牛师傅都会说, “来来来,尝尝这个熟没熟?” “咸吗?” “白不白?” 穆音问他为啥不自己尝,大牛说他做饭的人,不知道清浅,很多时候分辨不出来,只能叫她来。 穆音假装信了。 “小哥,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每晚将今日最后一批食物送出去后,大牛便来找她聊天,有时候他说的话,穆音觉得挺有意思的。 穆音摇了摇头,算是说自己不知道,或者没有打算。 “你不怎么爱说话。”大牛道,“想当初,我家被敌方虎狼军踏平的时候,我就在想,一定要亲手杀了那帮畜生。后来就进了军营,当兵太累了……偷偷告诉你,其实我不会做饭。要不是这伙房的活儿轻松,我就不来了……” 穆音看他,他嘿嘿一笑。 “我后悔来当兵了,你说他们打仗嘛,总是要死人的,我干嘛还来掺一脚?想明白这点,我就后悔了。要不是当兵,我早就娶媳妇生孩子了……” “你呢,你为啥来?也是家被灭了?”他问道。 穆音点点头,算是这样。 “我来找哥哥。”她补充一句。 “哥哥?长什么样?我能帮得上忙不?”大牛很热心,听闻她这样说,连忙说道。 “他叫江淮,我知道他参军来了,便跟着来了。”她道。 “江淮?大牛帮你记下了,要是遇见,准帮你问问。”大牛拍着胸脯说道。 “多谢。” “这还没帮你找到呢。”大牛摆摆手,有些不好意思。 夜色暗到最深处,天空露出几颗繁星。 穆音抬头看看天,心里被大牛随意问起的那句话牵绊。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说实在的,本是想帮助熊子显找到江淮,助他完成统一大业,这件事是本就该做的。 那天雪夜之前,她还有一件事便是报仇……可当灵魂回归到原本的身体上时,她却忽然想放弃这个想法。 雪夜西山,一座坟前,石碑所刻,黄龙二字。 棺材所躺之人,便是苏唯之身。 穆音知晓当年她的尸体被带回金陵后,越王为泄愤,将她试身首分离,高挂城头三天三夜,这也是为何她的灵魂回不到自己身体上,而是跑到了花洛身体上的原因。 若不是无终有心将她是的尸体和头颅归位原位,她许是一辈子都拖着花洛那残缺的身子了。 无终杀她,又以‘黄龙’二字纪念她。 她……该不该报仇。 穆音想到此处,双手不自觉的摸到了脖颈,她的头,曾经分离。 为了愈合头颅与身体,她的自愈能力足足减少了一半儿,穆音深觉,若是再死一次,她不自信还能活过来。 军营偌大,不止一个伙房,另一个伙房不够人手的时候,便叫另一个伙房的人去帮忙。 大牛这里今日要多做百余人的饭,便叫了隔壁伙房的人。 穆音一看,来的是小个子。 “小哥哥?你也在这儿啊!”他挺惊讶。 穆音点点头,跟着百夫长的小个子也会觉得伙房好,或许伙房是这里最好的了吧。 “老吴头怎么派了个这么一个小不点儿?” 大牛看到小个子,埋怨道。 “唉唉唉,大牛师傅,您别看我个子小,我可能干了。”小个子自卖自夸道。 大牛笑了笑,“看你本事了!” 小个子挠挠头,看向穆音。 “小哥哥,听说你在找人?我倒是可以带你去见一个人,他没准儿能帮到你。”小个子听说了大牛伙房里的人要找人,本来是不想帮的,没想到是以前一个十夫长手下的,他便帮一帮。 “多谢!” 穆音颔首表示感谢。 “等忙完这些就去!” 大牛看他一眼,他补充了一句。 小个子带她找的人,就是之前从丁老头那里挖走小个子的百夫长,百夫长脾气不太好,但是对小个子极为特别。 会说话,有眼力见的,到哪儿都受欢迎。 百夫长答应帮助穆音帮她请见千夫长身边的军师。 穆音不禁感叹,这一层层的关系倒是很厉害。 待到见到那军师时,穆音却是吓了一跳。 “阿秋!” 宋禹没忍住,见到穆音的那一瞬间叫了出来。 穆音也是吓了一跳,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宋禹——以秋娘的面貌。 “怎么,宋军师,你们认识?”百夫长道。 穆音蹙眉,看着宋禹,她此刻并不能与宋禹相认。秋娘死了,宋秋死了,苏唯更是死了。她现在只能是穆音。 “属下穆音,拜见宋军师。”她粗了粗嗓音,说道。 宋禹也回过神来,阿秋已经死了,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是我认错人了。军头,这就是你说的那人?”宋禹问道。 百夫长点点头。 “穆音的哥哥投身军营之中,我便帮他一帮。”百夫长道。 “你哥哥姓甚名谁?我或许能帮助你。”宋禹忙道。 穆音有些犹豫。 江淮曾被卞家收养,宋禹又是卞家的人,他们认识也说不定呢。但宋禹若是知道江淮在此,必定会成为她带走江淮回南楚的一大障碍。 “据说是叫江淮。” 百夫长却帮穆音解决了这个纠结的问题。直言道 江淮? 看到宋禹蹙眉,穆音就知道宋禹听说过。 “你哥哥叫江淮?”宋禹重复言道,怕自己听错了。 穆音见已经没办法掩盖,便点点头承认了。 宋禹思量半会儿,觉得这里必有隐情,便从百夫长那里要来穆音这个人,留在了身边。慢慢观察。 穆音是小卒子一个,只得受人摆布,没有反抗的能力,便留在了宋禹身边,许是可以顺利找到江淮呢。 小个子觉得穆音是个好命的,一下子被大人物看中了。将来一定要跟着她混! 大牛也觉得自己以前捡了个宝,好了个宣传他的大牛伙房,说是保准能让上层人看中,升官发财。 第三章 江淮来访 宋禹总是忍不住回头看她。 那模样虽与记忆中的阿秋年龄上颇大了些,但的确就是阿秋的脸无疑,只不过……穆音是名男子。 穆音跟着他身后,尽量不回避他的目光。 “你先在这儿等。”宋禹言道。 穆音颔首,他带她来管理军营的花名册这里,看一看有没有江淮的姓名,若是江淮真的参军,找起来就方便一些。 穆音在大帐之外等着,无意看了一眼右侧路过那列巡逻军队。 程刚? 穆音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她别过脸去,程刚认得她这张脸,若是被发现,恐怕会多生事端。 半晌,宋禹从大帐里出来,穆音上前去。 “并未见到江淮之名。” 宋禹也觉得,不可能这么巧,据卞启说,那年江淮被贬历下之后,就再也没有来信。难道他会来晋国从军? 穆音蹙眉,难道历史上这个时候,江淮还没有来参军? “你别担心,若有新人报道,我帮你留意一下。”宋禹说道。 “多谢宋军师。”穆音抱拳道。 “有歌兄弟,你有没有妹妹,或者姐姐?”宋禹看着穆音说道。 穆音知晓他的想询问秋娘的下落,自然不会说有。 “是宋某冒昧了。”见她摇了摇头,宋禹便知道是自己异想天开了,“稍后会有人带你去营帐,战场无情,你同我一起便好。” 穆音点点头,若是站的高一点,找到江淮的可能性就大一些罢。 江淮无意中听说了有人寻找他的消息,那人是千夫长身旁的军师,名唤宋禹。 他虽知晓卞家三叔名唤宋禹,但从未见过此人,此宋禹是否是彼宋禹,还不能确定。 与此同时,他得到了卞和的下落。 晋阳大军的军师陈阳,是在房城等战中打下的不小威名,此番又被请来做晋阳城的军师,想必这场战役是胜是负还说不准。 卞和便在他手下,至于在哪里,江淮还不得而知。 此番晋阳城出兵大将,是西晋司马家族司马忠,此人骁勇善战,曾在房城一战之中,与陈阳携手打退虎狼军。 司马忠到达晋阳的时候,全军营举行了阅兵,江淮才得以机会看见卞和。 他以为卞和再不济,也会是个侍卫什么的,却没想到…… 西晋有士族,爱豢养人奴,以狗链栓住,当养马而行。 阿和的脸上,虽有疤痕遮挡,但宋禹看到清楚,那军师陈阳座下拉着马车费力前进的人奴,便是阿和。 而那陈阳不是别人,正是当年他与卞和西上时半路遇到的周国二皇子,姬光。 当年周国一战,若不是假借姬光之名义,想来攻下周国会费些时日。 后虎狼军入成,姬光便成了人人唾骂的名字。 想不到他摇身一变成了晋国大军的军师…… 江淮宋禹齐齐见到卞和在此,虽终于知晓他的下落,想要救出,却是难上加难。 穆音站在宋禹身边,亦看到了卞和,她侧目看向宋禹,想来他来到这里的原因,便是卞和吧。 姬光并没有注意到他们,跟着司马忠身后,由六个人奴拉车游行。 “陈先生,你我联手,必能出其不意,击退虎狼军!” 司马忠回头言道。 姬光一笑,“那是自然。” 司马忠仰天大笑,仿佛胜券在握。 “虎狼军约一半兵力在平凉,另一半驻扎晋阳三百里开外,若等到他们两大兵马汇聚,陈某觉得胜算不大,不如……” “陈先生同本将军想到一块去了!”司马忠接过话来。 “事不宜迟,今日我们部署战略,尽早出军!” “好!” …… “你认识那人?” 穆音故意问道。 宋禹见她目光到卞和方向,点了点头。 “那是我的侄儿,不想流落在外,我来寻他。”他没有隐瞒。 穆音点点头,,说道,“想要救他,不太容易。” “岂止是不易。” 宋禹无奈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陈阳对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阿和落得如此境地,也与我有些关系。”宋禹深感歉意。 “或许我可以帮你。” 穆音道。 宋禹既然的来寻卞和的,想来他寻到之后,必然会带卞和离开,那时若再碰到江淮,就不怕宋禹带走江淮了。 “你有办法?”宋禹道。 她摇摇头,目前还没有。 “总会有的。”她道。 阅兵结束的时候,江淮还望着卞和离开的方向看着,不忍心离去,待到回头时,一个熟悉的脸庞落入眼中。 只是一瞬。 江淮都怀疑是否自己眼花了。 一定是眼花了,这么多人,只那么一眼,怎么会是她。 那个已经死了的人。 还是想一想怎么救阿和罢。 黎岸为了江淮,亦加入到了晋国军队之中,在另一个大帐当差,晚些时候江淮同他说了见到卞和一事。 “这不好救啊,那陈阳最近在晋国都跳的厉害,想要接近他,不太容易。”黎岸这样说道。 想要救阿和,必须知晓他身在何处,救到卞和,更是需要一个逃跑的计划,这些江淮都没有。 “结果已经出来了。” 宋禹掀开帘子,进入到穆音的账中。 “如何?” “明日大军向东出发,到达峡谷关,大约能后天午时到达,我们趁明夜途中休息时动手。”宋禹言道。 “可查清人奴被关在何处?”穆音问道。 “应是离军师大帐不远的地方,届时我们再做查看。” 穆音点点头。 “这一次,我们只需同阿和取得联系,并不是救出来。从大营之中逃跑,我们还需再计划。”宋禹提醒道。 “好。我记住了。”穆音言道。 “有歌兄弟,多谢。”宋禹言道,他与穆音只是萍水相逢,但却极为信他,连救人的事都毫不避讳的告知,许是因为那一般无二的脸吧。 “无妨,宋先生帮音寻找家兄,音必当回报。”穆音说道。 “这件事……”宋禹略有为难,“救出阿和之前,我必定尽全力帮你。” 穆音点了点下颚,江淮必定会出现在晋国军队,她只要耐心等待。 “宋军师,有人求见。” 账外有人道。 “何人?” “名唤程刚,说是有您侄儿的消息。” 程刚?宋禹并未听过这个名字,穆音却是知晓。 第四章 救出卞和 侄儿? 难不成是姬光发现了他,派人来试探? 宋禹并未想到会遇到姬光,进入军营时并未更名,若是姬光查到,也不值得怀疑什么。 “我出去看看。”宋禹同穆音对视一眼,言道。 穆音起身,听到他们离开的脚步,掀起帘子的一角,看到那程刚,的确是多年前同她在山林之中遇到的那位。 不知他有什么消息。 “你说你有我侄儿的消息?”宋禹问道。 “正是。”江淮点头,言道。 若此人当真的卞家三子,那么前来新晋的一大半原因也是为了卞和,不如就从此下手。 “宋某从未说过要找什么侄儿,你又是从哪里听说的呢?”宋禹含蓄向四周看了一眼,言道。 “属下该死,”江淮抱拳道,“属下见军师年纪不大,前来参军之人又多数在二十余年上下,所以斗胆猜测江淮是您的侄儿。” 原来他说的是江淮,宋禹没说什么。从辈分上来说,江淮的确是他的侄儿,只是他从未见过,无从找起。 这么一想,穆音是如何认识他侄儿江淮呢? “起来吧。”宋禹言道,“宋某只是帮别人找此人,壮士若有消息,还望告知。” “别人?” 宋禹看他,见他一副吃惊的模样。 “属下多嘴。”江淮意识到自己唐突了。 “无妨。” “属下是晋阳参军之前,听闻过江淮此人,至于其他,倒是不曾听了。”江淮简单的说了两句。 宋禹点点头,露出失望的神色,看来不能让穆音满意了。 “下去吧。”他道。 江淮走后,穆音从账中走出来。 “都听到了?” 穆音点点头,她道,“此人很奇怪。” 宋禹没有反驳,他也是如此觉得。 大军出行是在翌日上午,迎着朝阳出发的。 宋禹身为千夫长军师,身坐马车,穆音骑马在侧。 临近傍晚时才大部队才停下了,搭建临时的帐篷,供今晚休息。 为了行动方便,宋禹同穆音在一帐篷之中住下,待到宵禁之时,两人才展开行动。 宋禹对于军内部署熟悉一些,他寻路,穆音断后。 因着此处离战场还有很远的距离,巡逻队并不是很严,但也不是简单可以度过的。 来到姬光大营之外,宋禹穆音分别从南北两侧开始寻找。 穆音见到了许多人奴,被锁在一根根木桩之上,检查到第三个帐篷时,穆音却是疏忽半刻,被人擒住。 该死。 “不许动!”那人从背后抓住穆音的手,威胁道。 江淮用牙齿拽下穆音蒙面的黑巾,却发出惊呼, “苏唯!” …… 宋禹检查过了自己这边的所有帐篷都未发现卞和的身影,便来另一边寻找穆音。 “不好了!” 黑夜之中忽然有人大喊。 “不好了!虎狼军偷袭!” 一声吆喝,全营的人都惊起,姬光和司马忠纷纷从帐中走出来。 “集合!作战!” 奈何速度太晚,虎狼军又是偷袭,晋军还未来得及集合,便与对方厮杀起来。 宋禹心道不妙,要尽快找到穆音。 “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江淮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穆音见他松于防备,一把挣脱开来。 “是我!我是程刚啊。”江淮还没有忘记自己的化名。 他摘下面巾,穆音才停下来。 “你来为何?”她谨慎道。 “我来找我弟……” “小心!”江淮的话说到一半,穆音便见一火球飞来,拽着他转身进入帐篷之内。 由于外军偷袭,这里看守的人已经走了,留下一堆人奴。 “阿和!” 江淮进来后先一个个看去,一眼便见到卞和。 穆音朝他看去,那不是卞和吗? 账外一人影忽现,穆音躲到侧面,手握在了刀柄上。 “是我!” 宋禹进屋的瞬间,看到刀光闪过,赶忙说道。穆音这才放下了武器。 “阿和!” 他同样喊道。 被拴在柱子上的卞和满身都是旧伤,四肢筋骨脉络更是被人打断,他听到有人唤自己,迷糊的睁开双眼。 “清水……三叔?” “快走!” 还来不及相认,便有人冲了过来。穆音大喊,举刀将进来的人封喉。 宋禹江淮对视一眼,知道现下保命要紧,解开阿和的绳子,一人架住一边,先出了账外。 “这边!” 穆音道。 在郢城修养的那段时间,穆音为了加入军营,把上辈子师父教的那些防身都练了一遍,熊子显更是一旁协助,今日倒是派上了用场。 四人边逃边杀,极为困难的冲出重围。江淮底子最弱,右手更是被挥刀砍了一刀。 “走!” 穆音道,上前扶住江淮。 几人费尽力气跑到一山坳之下,不管是敌军还是友军都极有可能随时跑来这里,逃跑刻不容缓,但江淮的伤需要包扎,几人不得不停下来。 “清水,三叔,你们怎么来了?”卞和的眼神里多了许多以前没有的东西,更多的是恐惧。 “清水?” 宋禹看向江淮,江淮忍着痛,看向宋禹。 “三叔,真的是你。” “有歌,你不是一直在找江淮吗?” 穆音在替江淮包扎,她听见卞和喊他清水的时候,她便知道,程刚就是江淮,江淮便是程刚。 “好了,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我们快走。” 穆音绑上最后一个扣,说道。 “有歌……”江淮看着穆音,眼神陌生。 “你们这几个逃兵!给我站住!” 四人刚走几步,身后便传来晋国大军的吆喝。 那些人手里又弓箭,对穆音他们来说极为不利。 “宋禹!踏破铁鞋无觅处,果真是你!受死吧!” 更为不利的是来的那人是姬光,他一眼便认出来宋禹,从士兵手中夺过一把弓箭来,瞄准的宋禹。 穆音想都没想,出刀阻止,奈何她的力气比不过,那箭竟要改变方向朝她而来。 “嘭!” 箭被一股莫名之力撞开了! 穆音迅速将手中刀,顺势推出,直奔姬光。 此招不为杀人而为逃命。 趁着姬光躲避之时,穆音拉起江淮便想后跑去,临走之前朝方才帮她躲过一箭的那个方向看去。 熟悉的面庞布满双眼。 冯妍。 冯妍亦见到了她,同任何人一样,满眼的不可思议。 她方才只是恍惚,以为自己看错,那箭羽朝着穆音飞去之时,她想都没想便呼出一刀,刀气挡住了那支箭,让穆音逃过一劫。 “苏唯……” 第五章 冯妍出手 穆音心里不禁觉得委屈,这几个人都见过自己男装的模样,想要认出来实在是太容易了。幸而当年小福教会了穆音要如何伪装。 “有歌?你唤有歌?” 到了相对于安全之处,江淮眼睛都不离的看着穆音。 “在下穆音,见过江先生。”穆音颔首,行了个平辈礼。 江淮还是不敢相信,她明明与苏唯长得一模一样。 “三叔……”卞和看向宋禹,他自然也认出了这张脸,明明与秋娘无二。 宋禹不得不面对现实,穆音是穆音,秋娘是秋娘,他不能搞混了。 能与两人所识之人长得相似,难道真的是巧合吗? 宋禹看向江淮。 “清水,没想到你也来晋阳。”宋禹道。 “说来惭愧,我是半年前才知道阿和未回到越国的,因此便来寻找。”江淮道。 “你方才说你有人接应?”宋禹道。 ‘“不错,我们约好在此等候,他们应该快到了。”江淮说道。 许是此地偏僻难寻,天都大亮了也不见有人来。 “现下,你可以说说,你是为何寻找清水的吗?”宋禹上前两步,对穆音说道。 穆音侧目,言道,“奉命行事,多有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奉谁的命?”宋禹语气强硬了些。 穆音亦做好防范。 “恕在下不能言知。” “唰!” 宋禹拔剑逼向穆音。 “三叔!” 江淮惊呼道。 “昨日救你之人是裕王手下,你可有话说?”宋禹严肃道,剑指穆音。 穆音看了看江淮,宋禹言道裕王,他必定以为自己同无终有关系,接近江淮就是接近卞家。 这半年越国发生的事情熊子显多多少少同她讲过,包括一般人不知道的秘密,比如卞荣。 无终已经与越王划清了界限,但无终对卞荣所做之事是绝对不会原谅。 冯妍救了自己,一定会引起宋禹怀疑。如若自己不讲出来历,宋禹不会放过自己。 想清楚这一点,穆音道, “在下帮助宋先生救出侄儿,没想到此恩情宋先生是如此回报。” “如若是敌人,我不介意这样回报。”宋禹不放手。 穆音深吸一口气,她怀里有当年宋禹给她的木簪,若她拿出来,可以证明她的身份。 但在场的还有江淮,他知晓自己当年是被无终带走,如今身又未死,必定和无终少不了关系。宋禹便不会相信她的说辞。 这木簪,能救她,也能害她。 “在下所来,只为江先生。”穆音言道。 宋禹不说话。 “音乃南楚穆家之人,奉命西上寻找江先生,望江先生同在下回往南楚,协助我君,成就大业。” 穆音并没有说谎,她所来的确就是为了此事。 南楚穆家?宋禹在那里做过门客,却是不知穆家还有此人,不过穆家家大业大,有他不认识的人也算正常。 宋禹渐渐将剑放了下去。 “先生!” 叶禾的声音响起,他们有救了。 黎岸也来了,身上的晋国军队的军服已换下。 “先生你胳膊?”叶禾关心道。 “无妨。”江淮摇了摇头,转过身去,对卞和问道,“可还能走?” 叶禾看到那个先生心心念念要找的阿和点点头。 几行人便欲上路。 “江先生。”穆音叫住他。 “不用说了,我的根在东越,是不会跟你去南楚的,越楚两国开战在即,你我本是敌人。就此别过。” 江淮不敢看她的脸,那张他念了许久的,故人的脸。 宋禹也未敢回头,搀扶着卞和离开了。 穆音哪里是那么轻易放弃之人,熊子显若无江淮,那么历史就会被改写,穆音不能因为自己的失误而改变历史,越王不是一个帝王之料,且越国二皇子也并非善类,他们若执政统治中原,许是天下百姓的灾难。 她不会放弃。 卞和回头看看那个像极了秋娘的人,见她一步一步跟了上来,杵了杵三叔,见三叔并未阻止,他亦没有去阻止。 “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有人跟着咱们。” 在这里,黎岸的武功最强,他感应到了那人,低声对江淮说道。 江淮蹙眉,继续行路。 “不好!” 走了没多久,黎岸大叫。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他们被包围了。 对方应有四五十人,他们几个残的残伤的伤,力量太过悬殊。 “宋先生,别来无恙。” 领头之人穆音也见过,当年在陈国魏君海门下的一胖和尚。 “是你?” 宋禹蹙眉,魏君天曾和他同为穆府幕僚,两人还一起为熊子显办过事。 穆音四下寻去,并未见到冯妍的身影。 魏君天也见到了穆音,他眯起眼睛看了看,言道, “宋秋?” 穆音想给自己一拳,怎么见过她的人都来了此处。 宋禹看向穆音,魏君天也认识阿秋?亦唤了她宋秋之名,想来是当年在陈国认识的人。 魏君天并太未在意穆音,把注意力放在了宋禹身上。 他挥手,周围四五十人一同上手。 虽敌众我寡,但不得不战。 “我们散开!”黎岸喊了一句,便投身战斗,围绕着江淮。 宋禹更是极力保护卞和,他手脚被废,无法发力。 穆音实则为女子,一开始还好,时间太久体力招架不住,弱势渐渐显露,打斗有些吃力,挨了好几刀。 混乱之中,她只觉有人一把拉住她肩膀,将她拉开,另一手劈向她的脖颈,将她打晕过去。 …… 醒来只觉得脖子疼,像落枕一样。 眼前是一个大帐的模样,穆音应是落入是谁的军营之中。 “醒了。” 这声音入耳,穆音不自觉紧张起来。 冯妍恰巧从账外进来,看了一眼穆音,对无终道。 “有人相救,被他们逃了。” “无妨,本也不是冲着他们。”无终随意道。 冯妍颔首,退了出去,又看了一眼穆音。 穆音摸了一把胸口,木簪不见了。 “可是在找这个?” 无终手里拿出宋禹的簪子。 穆音蹙眉。 “当年见它有一定的年岁,以为是长辈遗留之物,便没有拿走。”无终手里把玩着木簪,随意说道。 “咔嚓。” “方才见你欲要拿出此物来证明身份,倒是觉得留不留都没意义了。”无终手腕一用力,将那木簪折成了两半。 第六章 携手无终 穆音再次惊讶他的观察入微,与宋禹对质时,她的确隔着衣物摸了一把怀中的木簪,却是被他察觉了什么。 “王爷想说什么。” 穆音看着他,面色冷漠,维持着镇定。 “你到还认得我。” 无终避开她的问题,自顾自说道。 “军帐之中配置,外面看守数量,足以证明你的身份不同寻常。”穆音并不打算承认自己的身份,苏唯与无终,本就是不能共存之人。 “那又如何断定我是王爷呢?莫不是主帅?”无终微微翘起的嘴角,显示着得意。 “纵观三国,有如此特别配置之人,未有东越裕王殿下。” 穆音颔首,算是行礼。 “还是一如既往的扯。” 这话倒不像从无终口中说出来的。 穆音没对上来。 看这样子,不管穆音如何否认自己的身份,他都不会介意。 …… 晋阳一战,晋国军马大败,先是夜中偷袭,让地方溃不成军,平凉之兵又后续而上,将晋阳团团围住,万人兵马全军覆没,军师陈阳更是没了下落,只有司马忠仓皇而逃。 越国可谓大获全胜。 现下,以房城、晋阳、平凉三地连城一线,将晋国团团围住,若南楚想要援军西晋,也要跨过这条线才可。 晋国的兵线一下子被削弱许多,晋王甚至准备了降书,若不是南楚逼迫,恐怕这封降书就会送到越国君主手上了。 熊子显完全被政务埋没,有兵无处去用的感觉并不好,他需要一个良医来治理。楚王的病情再次加重,幸而有穆家坐镇,朝中才无人敢动。但若楚王驾崩……那局面可就说不准了。 晋国还在做着垂死挣扎,越王只用做好自己的王上便是。他与无终已达成协议,只要不动平凉,无终便不反,并带着虎狼军,为他打下一方天地,统一中原,让他称帝。 如此美事越王当然不会放过,只是唯一让他胆心的便是姒菲的肚子。 离娘已经搬到了凤栖宫旁边的宫殿居住,为的就是方便换子。 不成想离娘却知道了越王的计划,越王以为要用强逼利诱,没成想离娘主动让出自己的孩子,并言不会将此事说出去。 越王并不信她,但那日她同姒菲一起生产后,自己悬梁而上,留下一具尸体,却是让越王相信了。 外人传言离娘所生之子生下来就是一摊血水,是被人诅咒了。 但实际上,她诞下的皇儿在凤栖宫好生养着,卞府的卞景却是发了疯。 他冲进王宫,不顾一切的将离娘的尸体要了回来。 是采温将卞景和离娘有染的消息透露出去的,青燕和离娘感情深,做不出这样的事来,便叫了采温。 越王知晓此事后,明白离娘所生之子是卞景的孩子。但现下已经成了姒菲和他的孩儿,只得替卞家隐瞒着这个秘密。 至于他人,都说是这离娘因着愧对王上,所以才被人诅咒,生出一摊血水来。 离娘同卞家让王室蒙羞,越王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但卞家对越王有恩,越王不能把卞家怎么样。 奈何离娘与卞景一事越传越大,整个金陵都知道卞家二子将越王绿了。 这便让越王不得不审理此事了。 卞景这才后悔自己当时冲动,害的卞家蒙羞。 若说此事只涉及到了卞景一个,那么通敌叛国却是涉及到了整个卞家。 卞荣未死一事传开而来,并言出假遗诏一事挑拨裕王越王兄弟情谊,更是让允家背上谋反之罪名,而这一切,皆是因为卞荣所言假遗诏一事。 越王始终怕人深查遗诏一事,所以当无终提出灭掉卞家时,他毫不犹豫的便答应了。 宋禹江淮等人还未到金陵,卞家满门抄斩的消息便传来。 卞和回到金陵时,远远的看了一眼卞启卞景等人坟墓一眼。 卞家,算是完了。 宋禹和卞和还在越国通缉之中,卞和更是一身的伤,宋禹决定先给卞和疗伤。 “清水,你可同我们一起走?” “清水有志,便不同三叔一起了。”江淮一脸悲愤,他本想为越国做些什么,但不曾想过越王如此对打卞家,即使是帮助过他的人,他都可以满门抄斩。这样的君王,不配让他来辅佐! “若你们能找到蓬莱山岛,上有东阳子一人,医术高明无人能及,卞和小兄弟的伤,一定可以好。”黎岸说道,他当年就是无意间收到了东阳子真传,得到了一个方技,才有如此医术。 “多谢。” 宋禹抱拳道。 江淮看向卞和,眼里充满歉意。 “清水,你不必如此,待我好后,我会来找你的。”卞和感受到了江淮所表达的感情,宽慰道。 “那穆音是个可以深交之人,若你能找到她,代我向她说声抱歉。”临走之前宋禹对江淮说道。 “一定!保重!多加小心!” 宋禹卞和上路了,江淮也朝着不同的方向出发。 而穆音,亦是被无终带到了平凉。 “你来。” 被无终管制的这半个多月,穆音是头一次被放了出来。 这半个月,她不是在房间里,就是在马车里,来的平凉之后,更是天天在帐篷里。 一望无际的草原与天空浮现眼前,天是低低的,草的牛羊的,她忽的有一种归属感。 “以前我不懂为何母妃总想回来,但我来到这里后,却真的是懂了。” 近日的无终,都与之前穆音认识的无终不一样,让穆音不禁怀疑他是不是灵魂被人换走了。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如你那般的。” 无终却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如此说道,着实让穆音惊了一惊。 “越王并不适合做一个君主。”穆音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 无终浅笑。 “没有人生来就是帝王,他也需要学习,不是吗?” 可历史并不是如此,按照这样的发展,南楚想要翻盘,难上加难!穆音不觉得他说的有错,但是如此一来,历史将被改写。 “对于你来说,已是定局,可对于生活在这里的人来说,未来是不可定的。”无终从马厩里牵了两匹马来,拉起穆音的手,将其中一个鞭绳给了她。 “你是谁?”穆音谨慎的看着他。 无终又笑了。 “扶北的名字是母亲所取,我的却是越国先王所取,倒不是很满意。” 无终,没有结束。 “不如你说一个?” 穆音不懂他。 “罢了,称谓而已。”他转身上马,看穆音还在下面,言道,“莫不成要我帮你?” 穆音亦然上马。 第七章 终章 晋国熬不住越国的步步紧逼,欲要递交投降书之时,越国却出事了。 越国越做越大,同盟嘉南国欲想分得一杯羹,奈何越王同嘉南王谈不拢,造成同盟瓦解。 嘉南国转身与北燕合并,燕王不计前嫌,同意了嘉南国的请求。 一时之间,北西南三国联合攻打越国,允佐带领的虎狼军被围,遭遇重创。 江淮得新晋楚王器重,委以重任,带兵攻近,联合其他二国,更是让虎狼军直直倒退。 在陈国一战之中,全军面临着粮草枯竭、伤兵惨重之危难,幸而陈国魏君海自己一人之财力及时将粮草送到,才让允佐生涯最后一战中,赢得了漂亮收尾。 …… 无终站在允佐墓前,久久不肯离去。 穆音站在他身后,心绪万千。 若不是真的经历,她是不会相信原来魏君海贡献的那些粮食是出自无终之手,她也不会相信原来世传允佐征战沙场并未被粉身碎骨,而是躺在了平凉之地。 穆音感到奇怪的是,三国联合攻打越国时,却没有夺回平凉。 “允佐的虎狼军怎么会败?他是为了柔人族而已。” 无终提醒了她。 原来,无终秘密与那三国协议,让允佐撤军,为的就是保全平凉。 穆音以为那个冷血的无终变了,没想到到头来还是如此无情。 虎狼军千千万万条生命,就为了平凉,白白送死了。 “战场无情,你不死,便是敌方死。”无终目光移开允佐的墓碑,看向穆音。 “如此,可是你知道的历史了?” 他问道。 穆音没有说话,无终似乎也并不在意她的答案。 “你来。” 他道,带着她向西边晚霞走去。 “雪夜那晚,我将坟挖开了。”他漠声道,看向穆音。“若不是冯妍找到了东阳子,我亦不会相信,天下还有你这般人,死而复生……若不是亲眼见到,我更不会相信东阳子。” “东阳子?”穆音不解。 “那是个不可及之人……记得柳纪凉吗?”他看向她,“若不是你将江淮的名字给了别人,他才是真正的江淮。” “怪不得他会杀我。” 篡改了他的命数,不杀才怪。 “他从小就被东阳子选中,悉心教导,奈何你的出现,打破了这个局面,虽后卞家将江淮送去了蓬莱山岛,才不至于让历史脱轨…… “柳纪凉亦是听闻了玄通大师仙逝后,才敢回来,不然,你每死一次,都会被玄通大师救回来。” 穆音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吗?”无终的态度忽变,让穆音有些措手不及。 只这么一句话,穆音却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夕阳西下,衣袂飘飘。 穆音看着无终的脸,虽然俊俏,但是穆音发誓,她不止一次想过砍下他的头颅来。 无终知道了她的想法,不禁乐出了声音。 “阿秋!” 远方忽然金光万丈,穆音不禁抬手遮蔽。 “阿秋!” “别怕。”无终用手拿下她的遮挡光芒的手臂,让她朝那束光芒看去,笑着道。 穆音只觉眼前的夕阳不似夕阳,天空不似天空,地面亦不再是地面。 “这是?”她惊呼,似乎有许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涌入脑中。 “阿秋,你终于回来了。” 那是宋禹的声音,可又不像他的声音,更老气一些。 “师父?”穆音惊呼。 “玉阳子,欢迎回来。”又一熟悉的身影浮现。 “玄通大师?” “玄通大师功德以满,已经早一步进入蓬莱。”无终一旁解释道。 “净痴?”穆音看着玄通,时而现出玄通的模样又时而显出净痴的模样…… 玄通,净痴,本都是一人,一醒一灭,一灭一醒…… “当年若不是净痴点醒你选择的江淮,恐怕江淮就一辈子在山守着你的分身了。”无终笑道。 “我的分身?” 那被埋在姑苏城外的婴孩,残留着穆音的灵魂,亦是可以叫做分身,且这个婴孩,在几十年后,靠着微弱的灵魂修复肉身复苏,会遇到一个叫唐寻的人,并被因地赐姓苏。 “玉阳子,你可想起我了?”穆音身旁的无终,脉脉看着她,让她措手不及。 她竟然在他眼里看出来……情愫? 无终从手里拿出一只木簪,穆音一眼看出来这是柳木。 ‘“难不成?”这是当年她那块柳木疙瘩? “平凉之地,是你诞生之地。玉阳子,你我本是仙人眷侣,奈何你违反天规私自下凡,导致时空扭转,为了修复这一切,我同东阳子不得不化身凡人,来帮你挽回。”无终周身渐渐发出淡黄色的金光,那金光越来越亮。 穆音发现自己胸口处当年无终赠予她的那块玉珏亦是发出如此玉白色的光芒,她与无终渐渐升起,她朝他看去,轻唤一声…… “你放屁!” 平凉之地多为草原,她还是幼儿时,曾南下见到柳树,心血来潮也要在平凉种下,奈何平凉的地理气温,不适宜柳树生长,到头来所有的柳树都死了。 她便用自己的仙力维持,但她尚且年幼能力有限,只能种出一棵,而后此树得到仙气点化,成为人形。 要说当年为何她不顾天规下凡,还不是为了给这棵柳树去寻不死之术.. 这该死的柳树精竟然说自己和他是夫妻? 她反手就是一斧子。 “我错了!主人!”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