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仙迹》 第一章 通天河源小北海 两界山以北地界,有一条大河以通天为名,脉络千里,布泽百国,生养亿万生灵,有北地母河之称。 沿着众多干支回溯,通天河源头是一片人称小北海的壮阔大湖,湖上座有不少岛屿,以七个大岛为首,镇压河源,平波伏妖,是通天河流域子民生息之根本。 这一日清晨,通天河源,名为第七山的大岛上,小道士苏白从定中醒离,他稍稍存神体察了一番周身窍穴情形,起身走出房间,来到了第七山宫殿群前的小广场。 小广场是厚重的青石铺陈,中间有一口玉石雕栏的小井,苏白转动轱辘,井中并无水响,反而传出一阵风声,随即有一团团白雾升腾而起。 轱辘转到尽头,一只小玉桶升出井口。 苏白拉过玉桶,挥挥手散去白雾,仔细一看,桶底只有浅浅一层井水,泛着玉色,晶莹剔透。 他也不耽搁,举起玉桶便将这不多的井水灌入嘴里,不过几口的水量,却在入喉的瞬间化为难以名状的清凉气息,由上而下,冲入四肢百骸,将修炼疲惫扫净一空,周身窍穴更是真气涌动,隐然壮大。 这口玉井是一道阵法中心,能够抽取第七山附近水域的灵气,化作井中一口玉液,对修为大有裨益。 与小北海其他人声鼎沸的岛屿不同,第七山只有苏白与师傅二人居住,而师傅眼界极高,已看不上这点灵气,所以每天的这口玉液便都便宜了苏白。 将玉桶归位,苏白感受着体内蠢蠢欲动的肝宫眼窍,心中暗喜:“照这形式,再温养几日我就能打开肝宫眼窍。五宫皆开,接下来就是小周天三十六窍穴的修炼了!” 苏白目前尚在筑基修炼之中,筑基境界分做五宫、周天、先天三层,他目前是已经开了四宫,等第五宫一开,马上便迈入周天期。 “到这一方世界已经十六年,终于能跨过第一个小境界了!”想到这里,苏白更是欣喜。 他本不是赤洲之人,不过身死之后穿越来了此处,投生成通天河流域一个小国中的初生婴孩。 起初他还不明白状况,直到六岁那年偶遇了师傅,也就是通天河的第七山主魏异,被看中带回了第七山,他这才知道自己所在的,是一个仙侠鬼怪并非逸闻的真实修行世界。 收了收心思,苏白正打算去前殿给师傅请安,忽听得岛外传来呼啸声响,扭头一看,一道火光犁开湖面,在身后烧出一条长蛇般的水雾,朝着第七山疾射而来。 护岛阵法应激而发,岛周水汽一滚,化作十三条气势逼人的云龙,迎上那道火光,却没有争斗,反而缭绕摩挲,似是亲昵,任由火光穿过阵法,落到了小广场上。 十三洞龙阵是第七山第一大阵,除了身怀令物的阵法主人,便是通天老祖来了都无法安然穿过,再加上这火焰遁光如此眼熟,苏白不假思索地喊了一声:“师傅!” 火光里迈出一个红炮老者,身量高大,豪放不羁,正是第七山主魏异。 魏异瞥了苏白一眼,点点头,笑道:“肝宫眼窍将开,进境不错。” “还不是师傅教导有方。”苏白拱了拱手,又问道,“师傅是从哪儿回来?我刚准备去给师傅请个早安。” “去了白滩一趟,捉条蛇回来下酒。”魏异一抖手,一条手臂长短的白蛇被他丢在地上。 魏异早已经辟谷,只是因为结了一颗自在果,行为处事和老顽童也似,才会有口腹之欲。 白蛇落在地上,有些惊慌地盘起尾巴,将身体一拱,蛇头连连点动,口吐人言道:“请上仙开恩,请上仙开恩。” “会说话的?”苏白微微诧异,怪道,“师傅,你不是说修炼成灵的妖怪是‘活肉’,吃‘活肉’有伤天和吗?” “什么活不活的,我教过你这个?”魏异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我已寻到了元婴契机,马上就要去请大哥将铜炉开府,让我借太古洪焰磨练小天地。这等喜事,不得吃点好的庆祝一番?” “师傅要突破了?”苏白眼睛一亮。 道门修行讲究以内达外,小天地便是重中之重,小天地结成,方内构接内外,以有焚天煮海般的法力! 通天河由小北海七岛七位长老掌权,其余六位长老俱是修为叵测之辈,只有第七山主魏异修为不及,甚至比几位长老的弟子都差,这早就惹得许多人不满。首座长老通天老祖也是为了顾全体面,近年来一直对第七山多有恩赐,便是希望魏异早日突破,压下非议。 “不过元婴而已,手到擒来。”魏异哈哈一笑,将法力一催,灌入小广场的玉井之内,井中顿时白雾升腾,轱辘一转,小玉桶升出井口,却是满满当当的一桶玉液。 “你便用这玉液炖一锅白蛇羹,待为师回来下酒!” 苏白看得肉痛不已,师傅这是强催阵法收取玉液,接下来的一个月恐怕都再采不出什么灵气来了。 不过这会儿该关心的不是这个,苏白忙不迭地叫道:“等等,师傅,料理蛇羹我倒是可以,可这条白蛇只是看起来小,都能口吐人言了,绝对是个大妖!你一走,我怎么对付它?” “口吐人言,也不过相当于筑基里的周天修为,算什么大妖?”魏异有些不以为意地道,见苏白脸色一黑,反应过来自己徒弟连周天也无,不由哈哈一笑,“算了,拿我令牌去,第七山阵法任你催使,便是化龙的老妖都奈何你不得。” 魏异将一块巴掌大的长方令牌丢给苏白,扭身化作火光遁去。 “岛令在手,你就是第七山主,胆气大些,别让小妖小角色就吓住!” 魏异的声音远远离去,半空里的十三条云龙还未消散,不过火光是从岛内出来,十三洞龙阵也灵慧十足,没有阻拦。 苏白有些无奈地收起岛令,见白蛇还在不停讨饶,不由道:“小白蛇,我也是奉命行事,你可不要怪我。” 白蛇的脑袋点地更快了,眼泪婆娑,泣声道:“白蛇一族长住小北海白滩,自是不敢忤逆七岛上仙的意思,可……小妖也是仰慕上仙风姿,才幸苦修炼,百余年勤恳才有如今修为,还请上仙开恩,请上仙开恩……” “别求我了,等我师傅将来晋升元神,你有这一份因果在他身上,来世投胎必然福报无穷,说不定能投去龙宫,做龙子龙孙呢。”苏白摇了摇头,伸手抓起了小白蛇。 白蛇还在求饶,苏白没再回应,提起玉桶朝宫殿而去,心里头却也有些疑惑:“师傅虽然结了一颗自在果,求得是自在之道,在小北海也是出了名的行事随意,无所顾忌……” “可他从来也不会做有伤天和的事情呀?这一次怎么如此反常?” 苏白前世并非富家子弟,对杀鸡宰鱼这些事就不陌生,这一世投生的也是通天河流域一个小国中的贫困渔家,自小就学会了宰杀水蛇。 所以料理白蛇对他来说,绝不是难事。 难就难在这是一条修炼有成的蛇妖,已经有了灵性,又能口吐人言求饶,苏白怎么也下不去刀。 故而他没有去后厨,而是直接去了丹房。 第七山也颇有几个他平日里不能涉足的禁地,丹房就是其一,苏白入门十年,也不过进来寥寥几次。 迈入丹房,只见丹房中央摆放着一只半丈高的三足铜鼎,鼎下青砖地被挖出了一个蒙着铁皮的火坑,几块能燃百年的黄木堆在坑中。丹房四周是许多陈列着瓶瓶罐罐的木架,往里还有屏风隔出的静室,是魏异炼丹守炉时打坐的地方。 苏白摸出岛令朝铜鼎一指,鼎盖立时升起,苏白朝里头看看,鼎里十分干净,便放心将一桶玉液倒了进去。 白蛇见状,更是讨饶不停:“小妖修行不易,请上仙开恩,上仙开恩!” 这也是小妖悲哀,它只敢求饶,却不敢反抗,否则若是伤了第七山主的弟子,别说它难逃一死,连它白蛇一族都要有灭顶之灾。 小北海坐镇通天河源,不仅整个北地百国子民要仰仗七岛鼻息,连所有通天河水域的精怪,都要唯七岛是从。 凡通天河域,生杀予夺,尽在我手! 这就是通天宗的威势! “别求我了,我知道你修行不易,周天期的修为比我还高,你窍穴皆开,刀枪不入,我若是带你去后厨,催动阵法硬生生将你分尸,就比这还要痛苦了。”苏白叹了一口气,将白蛇丢进铜鼎,用岛令合上鼎盖,拍着铜鼎道,“你若是有什么假死昏厥的法术,就赶紧使出来吧,省去你生死间的大恐惧,等来世再享福吧。” 苏白实在下不了手杀这白蛇,也只能借丹鼎先将白蛇炖熟,再带回后厨料理调味。 “小妖命薄,哪有什么来世,还请上仙开恩啊!”白蛇的声音从铜鼎里传出,显得有些空洞。 “放心吧,因果之道是天地法理,我是不会骗你的。你若是不放心,就记住我的名字,我叫苏白,来世你若无福可享,自可再来找我,我一定好生庇佑你。”苏白又安慰了一句,催动法咒掌上火,将火坑里的黄木点燃。 道门真正法术要到内相境界凝结了气海才能施展,在此之前只有法咒可用,掌上火就是一道粗浅法咒,于苏白看来就是个旺盛一些的打火机,妙用颇多。 白蛇还在求饶,苏白听得不忍,转身去了静室,相隔的屏风玄妙,顿时声响皆无,一片静谧。 第二章 一念千秋蛇化龙 静室是魏异打坐的地方,苏白也从未进来过,左右打量了一番,靠墙一排书架,只东倒西歪了没几本书,书架前是一张横塌与一条小长桌,桌上倒是零零碎碎摆了不少东西,还有一个狭长的木盒。 凑到书架前一看,苏白不由得眼睛一睁,讶然道:“《斩无我心经》、《龙象浮屠典》、《日月御魔变》……这都是绝顶功法!还有这《通天法典》、《六都云禁剑道》、《南宫星君法相》……是我通天宗七大长老的修炼道门!” “这等珍贵的秘籍,师傅竟然随意摆放在这!” 苏白心中生出无限渴望,盯着这些秘籍根本转不开眼睛。 这里的书册价值无量,只要随意拿出来一本,就能在赤洲任何地方大开宗门! 好一会儿后,他才吐出一口气,将目光移开,暗忖道:“我只有这等修为,便是给我《道藏》都无用,只会扰乱心绪,不利修行。还不如安分守己,踏踏实实地修炼,等境界到了,师傅自然会教导我。” “说来也怪,摩童王子和我一起来的小北海,他都无人教导,去年也迈入周天境界,被一位二代弟子收为记名。我师从七大长老之一,却十年了还没开辟五宫。” “就我这样的天赋,师傅当初是怎么看中我的?” “看来只有一个原因……就是我长得帅啊。” 转过身,苏白一屁股坐到了横塌上,又翻看起长桌上的事物。 首先是那个狭长的木盒,约有一掌大小,盒上镌有阴文,苏白拿起来一认,读了出来:“九子母阴阳如意针,阴针为母,阳针为子。以母驭子,惟我号令。以子逆母,抽筋断骨……” “好歹毒的法宝啊!按上面所说,只要是元神期以下的敌人,将子针刺入肉身,就一辈子都要听从母针主人的命令,否则不管千里万里,只要母针一动,子针在身者都要受无穷痛苦!这种手段,分明是魔教中人用来统御鹰爪的!”苏白吸了一口凉气,又回头一看书架,心里想道,“还有这本《日月御魔变》,据传也是消失已久的南宗魔门修炼之术,难道师傅……” “呸,我想什么呢?我通天宗是名门正派,怎么会和魔门扯上瓜葛?一定是师傅偶然所得……再者说,师傅可是通天老祖的血亲兄弟,老祖怎么会允许他和魔教来往?” 将木盒放回原位,苏白又看了看桌上零零碎碎的许多铁片,手才刚刚触及,这些铁片无风自动,咔咔声响中,组装成了一条小小的龙首铁舟。 “这就是师傅那艘玄龙舟了,我就是坐这件法宝来的小北海。” 静室里再无其他事物,苏白左右无事,从书架上取下《南宫星君法相》翻阅起来。这是魏异的修炼道门,迟早都要教给苏白,所以苏白看得理所当然。 道门修炼,入门之处就必须要凝结道果,又称道心、道种,用来明确自己所求之道,不得有一丝偏移。魏异不知师从何处,但他这一脉结的是自在果,苏白自然不差,师徒两个都是只求自在的,行为处事便不怎么循规蹈矩。 所以苏白才敢在魏异的丹房里乱翻,无他,就是因为这师徒俩都是不着调的人。 《南宫星君法相》玄奥非常,苏白看了小半个时辰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眼看时候不早,便将书册放回原位,走出了静室。 “还请苏白上仙开恩啊!” 才刚转过屏风,就听见那条白蛇的讨饶声,声音嘶哑,像是已经哭喊了不知多久。再一细看,那白蛇正从铜鼎的一个烟口里探出身子,一见苏白身影,连忙点头不止,以示叩拜。 “你怎么还活着?”苏白不由讶异。 白蛇颠来倒去就是那句讨饶,根本不说其他的,苏白凑近看了看,立时发现了问题所在。 铜炉根本就是凉的,没有一丝热意! “哎呦,是我糊涂了。那黄木虽然不是凡物,能燃百年不熄,可我的掌中火却点的是寻常火焰,恐怕连玉液都煮不沸,更别说这条白蛇周天有成,血肉筋骨如铁似钢,寻常火温根本无法奈何它。” 拍了拍脑袋,苏白上前从火坑里抽出黄木挥了挥,这黄木颇为神奇,原本蓬勃燃烧的火焰立时便消散熄灭。他还不会纵风,只能这样灭火。 见苏白停火,白蛇简直喜出望外,忙不迭地叫道:“多谢上仙开恩,多谢上仙开恩,小妖一定铭记上仙恩情,今世今生不敢或忘!” “我可不是要放你。”苏白嘟囔了一声,将几根黄木原样摆好,又转身望向了墙边的一个木架,架子上摆放了十数个瓷瓶、葫芦、水囊等各种模样的容器。 “我上次见师傅炼丹时,便是从这些瓶子、罐子里倒出来各种神焰……是呀,师傅的丹炉一定也不寻常,只有这些神焰才能烧热……可我煮蛇要用哪种?” 架子上倒是标了许多文字,太古洪焰、神宵金火、大日真焰等等,可魏异是个散漫的性子,瓶瓶罐罐胡乱摆放,根本和这些标签对应不起来。 苏白有些头痛,只得随手拿起了一个和太古洪焰标记摆得最近的青色瓷瓶。 太古洪焰也是通天宗的一块招牌,除了通天宗之外,就只有四方汪洋里那些神魔时代遗留下来的海底火窟,才会偶有喷发这种流淌万古的地底毒焰。 而小北海中央,通天河十九个水眼环绕之处,却有一个太古洪焰奔涌不休的上古洞府遗迹。 这个洞府就是通天宗立派之本,称通天火炉。 通天宗门人则习惯称之为铜炉,正是魏异要去锤炼玄桥的地方。 “苏……苏白上仙?”那白蛇本来以为已经大难不死,正欢喜得无以复加,猛然间见苏白拿了一瓶太古洪焰,立时呆滞当场,双眼满是死气。 如此大起大落,白蛇心绪终是无法承受,彻底崩溃。 苏白正研究着怎么用岛令控制青色瓷瓶将内里火焰倒出,忽闻白蛇嘶吼了一声:“上仙,小妖真的不想死!” 便见白蛇身子一弹,从铜鼎烟口钻了出来,飞也似地往一旁射去。 就连这个时候,白蛇也不敢反抗,只敢逃窜。 “别跑啊!”苏白情急之下,下意识地将岛令往青色瓷瓶上一扣,令牌上有清光流过,一道真气渡入青色瓷瓶。 “不要!”那白蛇见状更是悲泣哀鸣,正要闪身躲避,丹房之中忽而风起。 却是青色瓷瓶上光芒一转,不仅没有倒出火来,反而凭空生出一股收摄之力,瓶口正朝着白蛇,只轻轻一吸,风声一动,便将白蛇摄入瓶中。 “啊?”苏白一愣,连忙又将岛令往青色瓷瓶上扣去,“我是让你吐火,不是让你装火,你把白蛇吸进去,要直接烧成灰啦!” 岛令感念苏白意志,如臂使指,涌出一股一股真气灌入青色瓷瓶,瓷瓶上青光流转不停,却不吐也不吸,只将真气吞下,青光明灭,再无反应。 折腾了半天,苏白总算找到一点窍门,在指挥岛令的时候感念了一丝催动青色瓷瓶的意志。 这点意志才刚动,便见青色瓷瓶上光芒一盛,瓶身隐约变得透明,一些景物从青瓷表面上显现出来。 苏白注目一看,登时心神一沉,恍惚间从青瓷瓶身上看见了一方广阔世界。 这一方世界硕大无朋,高山起伏,江河交错,一阵雨来,绿野生机无穷,一阵风来,碧水波光粼粼,恍如人间仙境,灵气无穷。 正此时,从一条江河中突然扬起一个巨大无比的白色蛇头,浪潮涌动,水泻两岸,那白色大蛇的身子显露出来,恍如江河一般庞大! “有人……有人在看我……”那巨大蛇头直直地盯着苏白,它像是许久不曾开口,说话带着一股陌生,声音里更有一丝恐慌、一丝惊疑、一丝兴奋,与一丝孤寞,“你是谁?” 苏白正沉迷在这仙境之中,下意识回道:“我……我是苏白。” “苏白……好熟悉的名字……我怎么想不起来……我太久没有回想了……”白色大蛇目光微微沉下去,“对了……我想起来了……苏白……苏白上仙……苏白上仙!” “是你!” 白色大蛇猛然间一抖,无穷怨毒从竖瞳中迸发,山海一般雄厚的妖气滔天潮涌,它的头颅高高抬起,立时风雷大作,整个仙境被昏沉雷云覆盖,雷鸣不绝! “是你!苏白上仙!” “是你!苏白!” “你囚禁了我一千年!” “你囚禁了我一千年!” “我要将你永镇寒渊,我要让你饱受与我一样的痛苦!” 苏白心神一震,这才省过神来,仔细一看,那一方世界与大蛇的景象就在青色瓷瓶上,既像是瓷瓶上的栩栩影像,又像是瓶中的景物透过青瓷投射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苏白目瞪口呆。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巨大白蛇从地上跃起,蛇身一扭,蛇尾将江河抽断,余波甚至震蹋了一座小山。 妖威如此,几可翻天! 苏白吓了一跳,连忙将岛令拿开,青色瓷瓶顿时恢复原状,再无异兆。 “这是怎么回事?” “这瓶里怎么不是太古洪焰,反而是一处仙境般的小世界?” “还有那白蛇……那白蛇?” “一千年?” 苏白思绪混乱,犹豫了一会儿,再次将岛令扣在青色瓷瓶上。 真气潮动,一一涌入瓷瓶,瓶身光芒流转,片刻后,苏白心念一动,用岛令催动了青色瓷瓶。 泛着青光的釉层上,那一方小世界再次显形。 依旧是那片生机广阔的仙境景象,只是苏白依稀觉着有些不同,似乎山海更替、江河易道,仿佛千年时光流转。 这一次,他没有看见那条大蛇的身影,正思索着,忽而一声悠远而威严的声音在小世界里回荡而起:“可是……可是苏白上仙?” 苏白吞了口唾沫,犹犹豫豫道:“是……是我。” 小世界里忽而一震,云丛涌动,一道白色身影从云中显现,它只是轻飘飘地落下,身形一动却卷起了惊天飓风! 轰隆! 白色身影落在地面,头悬高崖,脚踏丘陵,尾卧远山,身伏昆仑! 这赫然是一条如山脉般庞大的八足白龙! “两千年囚禁,白滩小妖已经知错,愿永世降服,祈请苏白上仙饶恕,还小妖自由之身。” 第三章 妖王后裔白蛇族 砰。 苏白将青色瓷瓶丢开一旁,脸上满是震惊。 白滩小妖? 那条白蛇? 一千年? “闯祸了!” 苏白头皮一麻,手忙脚乱地将青色瓷瓶又捡起来放回原位,逃也似地离开了丹房。 “那个青瓷瓶一定是件洞府法宝,内里装着个一念千秋的小世界!” “不是说洞府法宝早已失传,连我们通天宗的火炉都只是一个门户遗迹?” “这样的无上法宝,师傅怎么可以随意摆放?” “这不是坑我吗!” “还是说,他也不清楚那青色瓷瓶的底细?” 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苏白就守在了丹房前,打定主意等魏异一回来就先发制人,把责任全推到他身上。 如此等了小半个时辰,苏白却又不安起来,有些心虚地来回踱步。 “不行,我得把事情做得漂亮些,讨好讨好师傅,让他发不出火来。” “可我又能做什么?我就只有这个修为,除了师傅馋嘴时能整几个下酒菜……下酒菜?” 苏白心中一动,忙又进了丹房,先是瞄了一眼柜子上的青瓷瓶,又赶紧收回目光,低着头急匆匆走进静室,拿过小长桌上的玄龙舟便快步离去。 玄龙舟由三千六百枚龙纹玄铁组成,聚散如意——聚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浮空舟,遁速快若飞剑,散则能化剑阵对敌,一直都是第七山主的出行法宝与身份象征,和这岛上大大小小一十七座阵法及各种宫阁、器具一样,都归岛令统辖。 岛令一催,巴掌大的玄龙舟便涨到了十丈长,龙首昂然,气势不凡。 苏白刚闯了祸不免心虚,也不敢太过张扬,没有催动玄龙舟浮空,而是沉到湖面上,渡水而去。 不多时,玄龙舟便载着苏白接近了第七山附近的青螺岛。 青螺岛岛似山形,好像一只青螺,山路蜿蜒盘旋,密布着大大小小数百间房屋,人影憧憧,不时还有几道粗浅遁光进出,岛周更有数个码头,大小船只来往不停。 虽然比第七山小了不止一圈,但这儿是通天宗外门弟子修行居住的岛屿之一,再加上数目众多的侍奉下人,青螺岛的人声鼎沸不是第七山可比。 能被送来小北海修行的,不是天赋卓越之辈,就是北地百国的权族子弟。尽管门槛如此之高,通天宗依旧有上万门人,可见通天河生养人烟之盛。 眼看玄龙舟靠近青螺岛,岛上的外门弟子纷纷涌向码头,一时间吵杂非常,喧闹无比。 这些外门弟子虽然拜入了通天宗,却只能得传最粗浅的修炼口诀,除非能够脱颖而出引起哪位前辈的垂青,被收为记名或者内门弟子,才有接触上等道门的机会,否则连门中大开课堂时都没他们听课的份。 对于他们来说,一个二代甚至三代弟子,都是要顶礼膜拜的大人物。 而玄龙舟是第七山主的身份象征,这位第七山主又是出了名的脾气诡异,如果能有幸被他选中,那简直是祖坟冒烟,一步登天! 这又不是没有先例,据说魏长老的那位徒弟,就是个摩河国那小地方的小角色,那小子独享整个第七山的天材地宝,却修炼十年还未跨过五宫境界。 青螺岛至少有八成人自认天赋在那家伙之上! “都给我安静!谁要是惊扰了第七山主,我把他骨头扭断,放到水眼里喂鱼!” “闭嘴!肃静!” 有人的地方就有权势,几句命令之后,码头上很快安静下来,众多的外门弟子隐隐分成几派,各自簇拥着几个领头人物。 这些领头者,不是修为有成已经被某位正式门人收为记名,就是家世来历远甚旁人,是通天河流域权贵中的权贵。 几个领头者互相之间看了一眼,眼神里尽是敌意与忌惮,谁也不服谁。 唯有一个身着黄衣的二十余岁青年不同,他领着一群人站在最接近码头的位置,悠哉悠哉地与身旁人轻声谈笑着。这一帮人脸上皆是自傲,根本理也不理其他外门弟子。 “那摩童真是狗仗人势,只不过他摩河国出了一个长老弟子,就敢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摩河国算什么东西!放在十年前,我一句话就能让他摩河国的国王下跪行礼!” “哼,不说来历,他也不过刚刚周天境界,我们这里哪个修为比他差?” “也不知道许鱼师叔是怎么想的,竟会把他收为记名?” 远处的几个领头者看向黄衣青年的目光都有些不满,只是他们虽然话语不客气,却都刻意压低了声音,不敢让黄衣青年听见。 “禁言,玄龙舟近了。” “玄龙舟来了,必是第七山主外出游玩,若是我有幸被他看中……” 码头上安静下来,忽而从人群后挤过来一人,凑到黄衣青年身旁,轻声道:“摩童师兄,我已经吩咐好了,都是最好的酒菜,马上就能开席。” “很好。”摩童点了点头,笑意盎然地看着愈发接近的玄龙舟。 他身旁几人面面相觑,终有一人按捺不足,低声问道:“摩童师兄,第七山主这等尊贵的身份,能看得上我们的安排,屈尊入席吗?” “谁说玄龙舟上是第七山主?”摩童一笑,打量了远处的几个领头者一眼,目光里尽是不屑,“这些蠢材,还以为是第七山主出行,指望着能入第七山主法眼。却不知道我早就收到消息,第七山主今日一早就去了夺朱宫,要入通天火炉冲击元婴!” “第七山主要结成元婴了?” 摩童身旁几人大吃一惊,不过他们很快也反应过来,眼睛发亮道:“第七山主不在,这么说,玄龙舟上的应当是他的徒弟,苏白!” “我摩河国的掌河王,你也敢直呼姓名!”摩童瞪了说话的那人一眼。 “我错了,我掌嘴!”那人连忙告罪,啪一声给自己甩了一个耳光。 摩童哼了一声,也没有多追究,淡淡道:“苏师叔祖往年里也只有开春这一天才会离开第七山,到青螺岛来交换家书。不过这次是我师傅告知我的消息,绝不会有错,玄龙舟上定是苏师叔祖。” “原来如此。”旁边几人点了点头,看向摩童的眼神既恭敬又羡慕。 摩河国因为出了一位长老弟子,从一个不过几千人的小国,东打西征,借着这层虎皮硬是占下了两三条江河,国土扩张了十倍有余。这位摩童王子也是当初借着苏白的光,一同送来的小北海,否则凭摩河国原来的势力,哪有这个资格进通天宗? 玄龙舟靠近了青螺岛,舟上一道玄光射出,将苏白放在码头上。苏白又一扣岛令,将玄龙舟重又化作巴掌大小,收入怀里。 “不是第七山主?” 青螺岛上众人皆是错愕,不过也很快反应过来,有的恭敬如初,纷纷挤上前来想要行礼,有的却目露嫉恨,表情颇为厌恶。 苏白也心中了然,不以为意。他天赋平平,莫名其妙便被魏异选中,小北海里眼红他福分的人,可远比不服魏异忝居第七山主之位的人多。 摩童一群人位置靠前,一见苏白上岸,立刻画了个圈,将其余外门弟子拦在外头,惹起一片不满。摩童却不管不顾,带着一脸笑意快步上前。 “摩童王子,好久不见。”苏白打了声招呼。 “苏师叔祖如此称呼我,怕我父王回头就要砍掉我的脑袋,送到太上王座前谢罪,以示失敬。”摩童拱手行礼,故作惶恐地道。 “都是自己人,就不要客气了。”苏白笑了笑,拉过摩童走远了一步,低声说明了来意。 苏白被魏异带回第七山后,家中凡是沾亲带故的都被摩河国王封为了太上王、河公侯、大将军之流,甚至摩童王子之所以被送来小北海,也是存了就近侍奉苏白的意思。如此厚待,苏白自然对摩河王室十分亲近,遇到了事情首先想到的也是这位摩童王子。 不过再是亲近,有些事情也不能明说。苏白来找摩童,只也说是魏异要吃白蛇羹,让他替自己去一趟白滩,捕条周天期的白蛇回来。 苏白倒是想自己去,只是他常年不离第七山,对小北海的情形远没有摩童王子熟悉。 魏异的脾性,小北海人皆知,摩童也不奇怪这位第七山主怎么会想吃“活肉”,只思索着道:“苏师叔祖,据我所知,白蛇一族祖上是负责看守通天河十九处水眼之一的妖王,听说是北海龙族遗脉。只是它子孙一代不如一代,再没有一个觉醒出一百零八个龙窍的。所以自那位妖王死后,便被赶出了水眼,迁到白滩苟存。” “如今除了族长之外,白蛇一族似乎就只有一个周天期的小妖。它祖上看守泉眼有功,若是贸然将它族中要员捉走,怕是会被告到夺朱宫去,脸面上不好看。”摩童斟酌着道,又一笑,“当然也只是脸面上不好看,第七山主的命令,谅它不敢违背。苏师叔祖,我这就派人去白滩。” 苏白闻言,却赶忙摇了摇手:“那就算了,那就算了,随便捉一条白蛇来就行。” 小北海的精怪为了争夺泉眼看守之位多有争斗,但都是领了通天宗法旨,算是通天宗下属。白蛇一族也算功勋后代,如今已经被捉了一条周天期白蛇,再要去捉,就只剩族长了。 这可就不是脸面上不好看,估计十九处水眼的看守妖王都会心寒。 苏白可不想再惹祸了。 摩童王子自然是苏白说什么就听什么,马上吩咐了手下做事,又将苏白迎入青螺岛,酒席早已备好,只等开宴。 青螺岛这些外门弟子在通天河流域都是有数的权势人家,便是来了小北海也带了不少侍奉的家人下属,是以青螺岛上吃穿用度都极为不俗。不过苏白平日里有玉液灵株可用,再加上心中有事,对这些酒菜提不起兴趣,只勉强应付着。 转眼小半个时辰过去,被摩童派去做事的几个手下回转青螺岛来,一进酒楼,就脸色为难地回报道:“苏师叔祖,摩童师兄,白滩被一位悬空洞的师叔封了,不让我等几人靠近。” “被封了?”苏白讶然,悬空洞的人吃饱了撑的? 正不解,一道清光突然从窗外跃入,疾射到了摩童王子身上。 “是我师傅的讯息。”摩童王子先是告歉一声,然后仔细一品,忽而脸色大变,急匆匆将一干手下屏退。 “怎么了?”苏白奇怪道。 摩童王子双眼里满是惊疑,盯着苏白看了一会儿,才沉声道:“第七山主,出事了。” 第四章 风波将起收妖蛇 第七山主魏异,因为在修炼时感悟到了一丝元婴契机,便请通天老祖将铜炉开府,要借太古洪焰锤炼小天地。 魏异身为小北海七大长老之一,又一直因为修为太低而惹人非议,通天老祖自然应允此事,亲自邀了几位长老观礼,将通天火炉大开,送魏异入府修炼。 只是魏异才刚刚进入铜炉,太古洪焰忽而潮动,几有涌出铜炉之势! 太古洪焰凶猛,几位长老唯恐生难,情急之下将洞府封锁,等威势平息之后,再打开通天火炉时,魏异却已经失去踪影。 第七山主被太古洪焰吞没遇难的事情,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小北海! 青螺岛这种外门弟子住所,只算通天宗外围,苏白得到消息时已然算迟,当即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第七山。 “师傅怎么会遇难?” “通天火炉危机四伏,连老祖都要以元神镇压,师傅如果真的被太古洪焰吞没……恐怕凶多吉少!” “现在不是担心师傅的时候了,算算时间,师傅失踪已经半天,为什么连摩童都收到了消息,却没有人来通知我?” “一定是有人从中作梗,想谋夺第七山的基业!” “师傅在时,就有诸多怨言流传,如今师傅一去,这些人更会肆无忌惮!” 苏白心绪不平,一回到第七山便将护岛阵法尽数启动,一时间第七山云龙涌动、风火丛集,无数清光笼罩岛周,将湖水都迫开一圈。 “一个个都看不起我师傅,还觊觎他第七山主的位置,别以为现在师傅不在,我就会把师傅的第七山交给你们!” 苏白将阵法布置完毕后,咬咬牙,扭头就进了丹房。 青色瓷瓶依旧摆在远处,釉色亮滑,透着一点半点冷光。 拿过青色瓷瓶,想了想,又去静室取来了那个狭长木盒,苏白这才将岛令扣在青色瓷瓶上,一道道真气涌入瓶身,不多时,那副仙境景象再次呈现。 依旧是广阔山河,只是每一处山岳、江河,都较上次打开时又有不同,不过苏白已经没有心思关注这个,只瞩目寻找八足白龙的踪影。 “我第一次打开青瓷瓶时,那白蛇已炼成大妖,说我囚禁了它一千年。第二次蜕皮成龙,说我囚禁了它两千年。那这一次,岂不又是一千年过去?” 仙境中正碧空晴朗,万里无云,苏白扫了一圈没有发现白龙,直接开口唤道:“那白蛇,你在不在?” 话音未落,便见一处山头,无声无息,凭空出现一道人影,是个身着白衫的清冷女子,身量似柳扶风,面目如玉泛冰,朱唇点绛,不悲不喜,朝着苏白敛衽行礼:“小妖在此。” 无论这白蛇是怨怒滔天,还是匍匐求饶,苏白都早有所料,唯独没想到它会是这般淡漠木然的模样,便试探着问道:“那白蛇,我将你关在这处世界……三千年,你心中可恨?” “恨。”白蛇干净利落。 苏白一愣,皱了皱眉头,沉声道:“如此说来,上一个千年前,你与我说的是假话?” “不是假话。”白蛇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纹丝不动。 “不是假话?”苏白斟酌了片刻,又问,“你是说,你仍愿意降服于我,只要我放你出来?” 只见白蛇的身子忽而一颤,恍惚间整个仙境云雨一动,如有雷来! 异状只一霎那便散去,苏白却看得心中一喜。 心念一动,天地便动,这是何等境界? 第七山大难临头,苏白正缺这样一个帮手,而她这种修为仍不能把握心绪,说明她内心深处对自由之身渴望至极,这就是苏白手上最大的筹码! 白衣女子缓缓俯下身,跪在地面,姿态恭敬,依稀让苏白有些眼熟。十年前他被魏异看中时,摩河国上下也是如此跪拜在第七山主身前,三四分恭敬,更有六七分畏惧! 白蛇声音如旧,听不出情绪:“以神魔大誓为诺,白滩小妖愿永世降服,只求苏白上仙开恩。” 这一方世界亿万生灵,皆是自上古神魔而来,是以神魔大誓有偌大威名。尤其如白蛇这般修为,于这一方世界存在中占了位置,言达天听,神魔皆知,做不得一点假。 再则她是妖族,与人族先祖由神魔帝娲生造不同,妖族为神魔生诞后裔,若敢违了神魔之道,便这一世都休想成就神魔妖身! 神魔大誓一出,苏白也凛然喝道:“好!” 声音刚落,便觉着神识微微一沉,仿佛无形枷锁笼罩。 “是神魔大誓的因果加身了!”苏白心中一动,却也没多想,打开狭长木盒,盒中一母九子十根长针,他取出一根子针从青色瓷瓶口丢了进去。 神魔大誓再重,也没有确切手段来得可靠。 “我也不瞒你,这是九子母阴阳如意针……不过我猜它的真名应该是天魔子母针,也就是南宗魔门八大至宝之一。子针入体,便生杀予夺尽在我手,你可愿意将将子针刺入自身?” 子针投入瓶子,不知落在仙境何处,不过白蛇将手摊开,那根长针赫然已被她收在手中。 “小妖愿意。”白蛇淡淡道,将身一扭,化作八足白龙。 她的龙身体形较之上次缩小了数倍,却也有盘山大小,也不再一动便携风雨,反而轻轻巧巧,与世无争的模样。只是龙威更是远甚之前,鳞发须尾如覆寒霜,一如书中所述的真正神魔,北海烛龙。 天魔子针被她操纵,化作一道阴森森的黑光,从白龙眉心之间稳稳刺入。 木盒之中,母针似有所感,轻轻颤动。 苏白想了想,又将剩余八根子针都投入了瓶中。 白蛇也来者不拒,将八根子针一一刺入自己八足肢节之中。 九子到位,母针颤动了半响,终于平息。 苏白伸手拿起母针,屈指一弹,针尖立时急颤。 便见仙境之中,八足白龙头颅一扬,身躯急扭,天地猛然变色,雷雨乌云眨眼密布,却未及接近便被无穷寒气冰封,更有百里山岳江河转瞬成霜! “呜——” 一声龙吟极尽痛楚,八足白龙身躯痉挛,足爪挥舞,龙尾横荡,立时冰湖陷作深渊,山峰扫成齑粉! 苏白赶紧捂住了母针,八足白龙这才缓缓平复下来,又化作身着白衣的清冷女身,轻轻一挥手,山岳江河冰封褪去。 “白滩小妖已然臣服,还望苏白上仙开恩。”她再次敛衽行礼,虽是求人的话,但声音却依旧冷漠,不带情绪,好似刚才被折磨的痛苦也并不存在。 苏白点了点头,先张嘴将母针吞入,含在舌下,牙关一动便能触发,这才离开丹房。 修行之人收摄凡物,什么乾坤袋、须弥囊都是下成,自成天地,何须外物?修炼自里而外,体内小天地便是起始,小天地由内相而来,而内相则是窍穴、法脉、气海相结合。苏白虽然还剩小周天三十六窍与先天一百零八窍没有修炼,但五宫对应的众多小窍穴都已经开辟,收一根长针入口,再是简单不过。 毕竟是位大妖,苏白一直到了小广场上,将盘旋半空的十三条云龙尽数使唤下来守在身后,才敢放心催动岛令,感念了一个打开的意志。 白蛇在仙境中困守三千年,修为有成之后,无数次地尝试脱离之法,虽然从未见效,但对这一方世界的规则已经了若指掌。是以缝隙才刚出现,她就在第一时间察觉,身化遁光,从青色瓷瓶里跃了出来。 等白衣女子站在了身前,苏白才感觉到她比从瓷瓶外观察时更加的淡漠,好似白成了一股云烟,不为世间纷扰动半点心绪。 她也不开口,只静静地望着苏白,眼神里平静无波,直看得苏白心里发毛,怀疑就要生变时,她这才屈身下跪,淡淡道:“小妖三三,见过上仙。” 苏白松了一口气,刚想开口,从岛外传来声响:“苏师叔,老祖有请。” 来了! 苏白神色一肃。 第五章 夺朱宫 苏白将岛令催动,散开了遮蔽第七山的清光火云,这才看见半空中一辆八匹赤火龙驹拉着的华盖大车。 火云车。 玄龙舟代表第七山主,而火云车同样也是小北海七岛长老的象征,属夺朱宫所有,代表的是通天老祖的身份。 车上是一个身着青衣的少女,苏白认得她,名叫许鱼,师从云上宫广寒仙子。广寒仙子是六都长老座下真传,已开始寻索外景之路。因云上宫一脉都是结的上心果,而她却结了一颗冰心果,故而不得六都长老喜爱,却很被通天老祖垂青,特命她代为执掌夺朱宫。 苏白对许鱼的印象不错,毕竟她是摩童王子的记名师傅。摩童王子的天赋,与苏白就是大哥不要笑话二哥,许鱼能收他记名,还不就看在苏白的面子上,想与第七山结下一份人情。 见了苏白现身,许鱼盈盈行礼,恭敬道:“苏师叔,魏长老的事想必也你知道了,还望节哀。老祖与几位长老都在夺朱宫,召你前去议事,师傅让我来接你。” 苏白点点头,吩咐小白蛇看好山门,催动云龙将自己托上了火云车,随许鱼而去。这是老祖召请,苏白可不信有人敢在夺朱宫为难自己。 离去前他也没忘了再次催动岛令,将第七山阵法大开。 只要岛令在手,没有苏白的允许,谁也别想接近第七山! 夺朱宫是小北海首座通天老祖的行宫,自然也就是小北海热闹的岛屿,人声鼎沸不在青螺岛之下。整座岛屿与第七山相似大小,但宫阁楼台密布,几无一点空隙,又皆是红瓦朱墙,远看好似湖上宫殿,水上火树,庄严不凡。 火云车直上夺朱宫顶,许鱼还有进入主殿的资格,将苏白放在了主殿门口。 苏白谢过她引路,跨入门去。 主殿内有乾坤,外面看不过十数丈大小,门里面却有百余丈广阔。 通天老祖高坐高台首座,他是个鹤发童颜的老者,闭目打坐,不露端倪。不过他肩背冠顶上有一尊十丈高的虚影浮沉,是他的元神法相显形,作平天冠、衮龙袍之象,气势恍若山海,教人不敢直视。 这一尊元神法相名通天法神,形貌与通天老祖相似,亦是坐姿,只是双手伸在胸前,环抱着一道莫名幽深的渊口,内里有太古洪焰气息流淌,正是通天老祖以元神镇压的铜炉洞府遗迹。 左右还有五道虚影,有时云时剑变化无端的剑云,有幽蓝星光明灭的星团……这是其余五位长老的法力投影,他们真身都在各自行宫之中,只是显化外景,将意识投于此处。 “第七山苏白,见过老祖,各位长老。”苏白恭敬拱手。 主殿里沉默了片刻,通天老祖的声音这才响起,也不知从哪处传出:“你师傅入铜炉锤炼玄桥,被太古洪焰吞没的事,想来你是知道了。” “是,从一个外门弟子处听闻了。”苏白声音一颤,又问道,“敢问老祖,我师傅真的遇难了吗?” 通天老祖已是元神境界,心境无缺,纵使魏异是他血亲兄弟,也难以撼动他的心绪,只平淡道:“耽搁了这些时间,就是我与几位长老在穷搜铜炉,只是太古洪焰凶猛,再找不到半点你师傅的踪迹。召你过来,便是为了和你说明此事。” 苏白身子晃了晃,魏异虽然多有不靠谱的地方,却毕竟是他师傅,朝夕相处十年自有一份亲情,此刻确认了他的噩耗,心中哀恸几如刀绞。 “修行本是逆天事,既行此路,便无怨言。”通天老祖下了判语,沉默一会儿,又道,“苏白,你也知我与你师傅的关系,如今你师傅不在,你可愿意入我夺朱宫?” 改投夺朱宫? 这个提议只是在苏白脑中一闪,便被他丢在一旁,他压下心中思绪,拱手道:“回老祖,第七山是我师傅的基业,苏白感念师恩,不敢遗弃。” “随你心意吧。”通天老祖不置可否,“《南宫星君法相》我也有所参悟,你若修行上遇到疑惑,自可来夺朱宫寻我。” “谢老祖。”苏白恭敬道。 又说了几句勤勉修为的话,通天老祖忽而沉默下去,苏白知道重头戏终于登场。 果然,那幽蓝星光出声道:“第七山是我通天宗一脉,只余你一人恐怕不妥。我座下弟子苍柏入门以来修炼勤恳,为人也是机敏,一直替宗门管辖了两处水眼,亦是成效斐然。不如由你代师收徒,让苍柏改投你师傅名下,与你互为助力,好生看守第七山。” 这道幽蓝色星光是悬空洞的阳明长老,结外无果,修《诸天星宿法》,最后凝结的金丹与元婴,都是这样一尊诸天星宿法相。 长老们近百年来多已不问世事,通天宗上下也逐渐交给了门下弟子打理,可位置毕竟有限,长老弟子们谋求上位,以图门业功德,自然就把视线投向了第七山。如今魏异一去,由这些修为、手段皆在魏异之上的长老弟子替通天宗执掌第七山,更是名正言顺的事情。 通天老祖让苏白改投夺朱宫也好,亦或者阳明长老让座下弟子改投第七山也罢,尚只是他们随口一提,并非是想谋取第七山的基业。毕竟通天宗上下已布满他们的烙印,这一份门业功德无论如何划分,都算在他们名下。 但如果第七山因此而被如苍柏这样的其余六岛长老弟子插手,就再也不是南宫星君一脉的第七山,这一份门业功德也就与魏异无关,更与苏白无关。 苏白自然不会答应,只拱手道:“师傅突遭变故,苏白心绪难平,还望老祖、长老宽限几日,等苏白平复心情,再定夺此事。” “既如此,你便去吧。我与几位长老再入府一次,或可寻得你师傅遗蜕。”通天老祖的声音响起。 苏白又恭敬行了一礼,退出主殿。 看来长老这里不会强求,但只要一出此门,长老弟子们的手段必然会接踵而来,那才是真正难题,也是苏白之所以冒着风险收服小白蛇的原因。 主殿外,许鱼依旧守在火云车一侧,不过她身前多了一人,是一个白衣胜雪的绝美女子。 “广寒师姐。”苏白连忙行礼。 云上宫一脉由六都长老传承,求得是上心道,言传身教之下,结的也都是上心果。唯独这位六都长老的二弟子却结了一颗冰心果,让人意想不到。 上心果所求,喻为水上而化云、行上而化心、心云为道。意指道行合一,行中求道。 冰心果则喻为水寒作冰、心寒作道,冰心为道。意指心如冰不动,寒中求道。这并非不近人情的意思,而是暗合元始道果的心思坚定,笃定所求,不为外物所动之意。 相比较之下,冰心果只是有了喻品,算是元始道果的延伸,而上心果则与元始道果距离稍远,已赋予了另外一层理解。自在果就更远了,苏白不知道自在果的喻指,只记着魏异的原话是:管他娘个球,老子高兴! 这简直太合苏白的脾气了,是以他入门不过一年便凝结了自在果,一时间通天宗上下对魏异侧目相看,还以为他尸位素餐多年,终于要借这个徒弟一鸣惊人! 毕竟道门弟子因为无法凝结道果,而困守内相境界,上百年不得向金丹迈出半步的例子屡见不鲜。道果也是天赋与资质的代表,哪想得到魏异与苏白后来会如此发展。 魏异以长老之位领第七山,尚惹得众多长老弟子不服,而广寒仙子代掌夺朱宫却连通天老祖的几个亲传弟子都心服口服,可见这位仙子手段。 以她修为之高深,又执掌夺朱宫,隐隐然已是小北海除魏异外六大长老以下第一人,权势、威望远比魏异更重! “苏师弟,节哀。”广寒仙子道。 苏白凄然一笑,点了点头。 火云车再动,踏焰而至第七山,苏白催使岛令打开阵法,让火云车落到了小广场上。 小白蛇还守在此处,一见火云车,顿时跪倒在地,身子瑟瑟发抖。 她虽然如今修为叵测,但毕竟从小在小北海长大,耳听目睹都是通天宗的威名,又刚从三千年的牢笼里脱困,再是被岁月打磨出来的淡漠心性,一见到夺朱宫的火云车,心里头的恐惧还是会无限放大,吓得心绪崩溃。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苏白都能困她三千年,更何况象征了通天宗最大权柄的火云车? 这里头没有多少逻辑,更多的是潜意识在作怪,是种在小白蛇内心深处的惊惧。 苏白却是看得一喜,小白蛇心境有缺,必然无法踏足与道门元神相当的神魔妖身境界。而只要元神以下,就都要受九子母阴阳如意针的驱使。 广寒仙子目光一凝,不落痕迹地看了苏白一眼:“苏师弟,这位是?” “这是我今日刚收的妖奴,是条小白蛇。”苏白解释道,没掩饰小白蛇的身份,却也没打算说清楚。 广寒仙子多看了小白蛇一眼,却也懒得仔细探视,只叹了一口气,对苏白道:“第七山常年冷清,能多些人声也是好的,只可惜……她叫什么名字?” 妖族只要迈入先天,一身窍穴如意之后,就能变化人身,这在广寒仙子看来根本不算什么本事,毕竟连十九处水眼的妖王都要对她持主仆之礼。像小白蛇这样一见到火云车就吓得发抖的,就更为不堪了。 “叫……叫小九,苏小九。”苏白记着小白蛇自称三三,太难听,直接改了。妖仆甚或自姓,甚或随主家姓,都是常例,苏白还是颇为看重小白蛇,所以许她苏姓。 “苏小九?”广寒仙子点了点头,“小鱼儿,明日领我法旨去雨龙眼,让焦妖王取出一年份的水眼灵气,送来第七山交给你苏师叔。” “是,师傅。”许鱼脆声应下,心里头却暗暗咋舌,师傅还真是大方,一年份的雨龙眼灵气,能养半条小龙出来了! 苏白也没料到广寒仙子会如此厚待,难道师傅曾对她有什么特别的恩情? 这倒是个好消息! 第六章 妖王闹事、弟子不服 广寒仙子代掌夺朱宫,领一整个小北海,若是她愿意庇护苏白,那简直比魏异还在时都管用! “苏师弟别见怪,我除了小鱼儿这几个贴心徒弟外,尚有不少得力妖奴,夺朱宫的琐事也多有交给它们搭理。雨龙眼灵气对从龙之属最有裨益,兴许能催生几个窍穴出来化为龙脉。你小心一些调教,将来它能为你做不少事情。” “好了,我就不打扰了。我辈修行之人不兴礼丧,但你若有什么布置需要帮手,或者第七山有事,直去夺朱宫寻我便是。”广寒仙子告辞道。 广寒仙子带着徒儿离去,火云车才刚离开第七山,苏白又将护岛阵法尽数启动,惹得广寒仙子回头多看了一眼。 “师傅,苏师叔的妖奴看起来十分不堪,值得你送它一年分的雨龙眼灵气吗?”许鱼这才问道。 “如今苏师弟孤家寡人,只有这条小白蛇与他作伴,再多也值得。”广寒仙子淡淡道,眼神莫名,似笑非笑,“将一个开窍小妖催生至先天境界,想来苏师弟也花了不少心思。” 火云车远去,苏白呼出一口气,第七山从今往后由他做主,能否替南宫星君一脉守住这份基业,就看他如何应对长老弟子们接下来的手段了。 “起来吧。”苏白看向小白蛇,“从今天起,你就叫苏小九。” 小白蛇这才从地上起身,脸色恢复了淡漠,微微拱腰,应道:“是,苏白上仙。” “第七山没有其他人了,除了主殿与丹房,你随意挑个宫殿居住便是。”苏白匆匆吩咐了一声,往丹房而去。 如今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要赶紧提升自己的修为。 丹房之内,铜鼎的几个烟口正冒着白色的雾气,是玉液消散所化。 苏白赶忙升起鼎盖,直接爬入鼎中,盘膝入定,随着功法运转,残存的玉液也被他的肉身吸摄入体,洗刷着周身窍穴。 拥有先天之体前,凡俗肉身粗鄙,是无法修炼出真气的,最多只能拥有一丝内力。也就是凭这一丝内力,打开周身窍穴,窍穴皆开,锤炼圆润,便得先天之体。而玉液是第七山左近的云玉眼灵气所化,收摄入体后复又化为灵气,虽不及真气得用,却比内力要浑厚许多,既能滋润肉身,也能有助开辟窍穴。 一夜过去,清晨时分,苏白准时从定中醒离。 鼎中玉液已经被他吸摄干净,连白色雾气都不留一丝,苏白呼出一口气,内视自身,却不由眉头一皱。 “怎么回事?昨日我就已经隐隐感觉肝宫眼窍突破在即,纵使没有玉液辅佐,我也随时都能冲破关隘。再加上这一桶玉液,我应能一举突破,甚至将小周天三十六窍穴都开辟几个才对!” 苏白体内,肾宫眼窍所在的几个窍穴依旧如昨日那般,似乎随时都能连成一片,却又的确还未迈过关隘。 苦思无果,苏白也只能无奈接受事实,反正第七山一应天材地宝都在手中,除了小玉井外,尚有三处药圃与一十三口玄霜地穴,都是修行助力,迟早能够突破。 出了丹房,苏白正想去药圃里检查灵株,路过小广场时却发现,小白蛇依旧站在昨日那个地方。 护岛阵法催动了云火丛集,将第七山团团围住,阻绝了光线。不过阵法自发清光,明亮雪白,照得小白蛇如从画里出来也似,绝色纯霜。苏白恍惚间以为自己看见了仙女下凡,竟有些发愣。 “小九?”苏白终于出声唤道,“你在这站了一夜?” “上仙。”小白蛇面无表情地敛衽行礼,淡淡道,“我已有一百一十万个日夜不曾看见小北海的景致,一夜不长,只是我想多听些湖水潮声。” 一百一十万个日夜? 三千年! 苏白脸色一红,咳嗽了一声,侧耳仔细一听,纵使他耳窍已开,也听不见半丝声响:“我怎么听不到有潮声?” 阵法隔绝内外,寻常声响根本穿不进来,除非如许鱼那样用真气鼓动,方能将声音传入岛中。 “有。”小白蛇望了一眼岛外方向,轻轻叹气,“只是今早了来了许多人,有些吵杂,听不大清了。” “吵杂?”苏白皱了皱眉头,摸出岛令一催,云红露出一丝空隙,顿时涌入鼎沸人声。 “怎么回事?” 苏白心中微微一惊,小心地催动阵法,窥伺岛外情形。 便见第七山外,湖面之上人影憧憧,皆是第七山附近青螺岛与巨龟岛的外门弟子。这些人修为有限,多是乘坐小船,也有不少捏了避水咒踩在水面,只有寥寥几个是驾驭着水中精怪。湖面波涛浮动,亦有许多龟、蛟、大鱼时隐时现,俱是小北海妖族。 一时间水潮起伏,人声喧哗,热闹无比。 “这苏白怎么还未出现?”众多人影中,一个踩着一叶浮萍的外门弟子皱眉自语。 “小心些,魏长老遇难,他就是第七山主,你也敢直呼姓名?”身旁一个渡水而立的外面弟子连忙劝道。 “呵,以他的修为能胜任第七山主?”踩着浮萍的外门弟子摇了摇头,“魏长老领第七山就已经有不少长老弟子不满,更何况是苏白?你以为我等为何守在此处,不就是等着看苍雀师叔如何发难,让他将第七山拱手让出?” “这……苍雀师叔毕竟是苏师叔祖的晚辈,他能逼得苏师叔祖让步?”渡水的外门弟子面色迟疑。 “你且看着吧,这不是一时之功,苍雀师叔只是起个势头,等几位长老弟子真的出手,那苏白岂能好活?”踩着浮萍的外门弟子一笑,又压低了声音道,“第七山一直闭门自守,岛上除了魏长老与苏白就再无他人。这次若是易主,定要大开山门选拔弟子,到时就是我等机会!” 渡水的外门弟子眼神一亮,点了点头不再开口。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一听到消息就赶来了第七山。 青螺岛与巨龟岛皆在第七山附近,按说近水楼台,总有些机会拜入第七山。可南宫星君一脉从来不收徒,这些外门弟子早就心有不满。这一次闻听第七山说不定要从南宫星君一脉手上交出去,他们自然心底热切,急于知道结果。 摩童王子亦在人群之中,他端坐在一头青色大龟上,脸色阴沉。 外门弟子都是筑基境界,自身是没有那个实力收服精怪,不过小北海以通天宗为尊,不少妖族为了攀上关系,都会自甘投靠到天赋出众的外门弟子名下。等主上修为有成,自己地位也水涨船高。 青色大龟的头颅浮出水面,左右探视来了一眼,踌躇道:“摩童王子,我有一事想和你商量……前些日子我听说金沙溪的河大王寿尽归天,老龟我在小北海虽然名声不显,但若是去了金沙溪一定能占河称王,不知你能不能放我去当个河大王?” 连这头老乌龟都看出来他摩童的靠山要倒,想另谋出路! 摩童王子神色更加阴沉,刚要开口,忽见第七山上云火一卷,让出了一条通道,代表第七山主身份玄龙舟从中跃出! “苏师叔祖!”摩童脸色一喜,站起身来。 此刻的玄龙舟已被岛令全力催长,前后三十丈长,舟上楼阁精光笼罩,舟前龙首昂然似真,山门法宝的气势一镇,居高临下,第七山前顿时一片肃静! “是玄龙舟!” “苏白出来了。” “苍雀师叔呢?他召集我等来此,怎么自己还不出现?” 一众外门弟子迫于玄龙舟威压,只敢窃窃私语。 “是谁让你们在第七山前喧哗?为首者自去夺朱宫领罚!”苏白的声音从玄龙舟里传出,带着一丝怒意。 昨日师傅失踪,今日就敢闹事,这些长老弟子真是欺人太甚! “悬空洞苍柏真人座下,弟子苍雀,见过苏师叔。”湖中有人回应。 便见湖水分开,一个黑衣少年坐在一头堪比玄龙舟大小的五色锦鲤身上,从湖中显形。 “是苍雀师叔。” “奇怪,五色锦鲤一族领法旨看守云玉眼,地位不在二代弟子之下,这条五色锦鲤妖气滔天,更是修为不凡,怎么会被苍雀师叔收服?” “噤声,这是云玉眼的李妖王!” 眼尖的外门弟子已经认出了五色锦鲤的来历,玄龙舟中,苏白也是脸色一紧,开口道:“苍雀,你无故惊扰第七山,是想试试宗门惩戒的手段吗!” “苍雀不敢。”五色锦鲤背上,黑衣少年一笑,拱了拱手,接着道,“苏师叔座前,自是没有我说话的份。今天是下面有人受了委屈想让我作主,我虽然位卑,但为宗门大计考虑,亦是义不容辞。这才斗胆上门,想跟苏师叔讨个说法。” “云玉眼看守妖王,还有青螺岛与巨龟岛的外门弟子,这苍雀是想闹什么事?”苏白微微皱眉,只得开口道:“你要什么说法,只管道来。” 苍雀又拱了拱手,姿态做足,这才开口:“今日前来,有三件事。” “一是云玉眼之事。我通天宗坐镇小北海,佑护通天河百国子民,这一十九处水眼就是重中之重。如今李妖王声称第七山索取无度,以致云玉眼不稳,水祸将起。不知苏师叔能否给一个交代?” 苍雀说完,五色锦鲤跟着出声:“还请苏白上仙跟夺朱宫知会一声,若是云玉眼生变,可与我老李无关。” 第七山左近有云玉、山穷两处水眼,都归第七山管辖。云玉眼有一条脉络联结第七山,就是小广场前玉井灵气的来源,昨日魏异摧压玉井提炼了一桶玉液,云玉眼自然要有反应。 苍雀接着道:“二是外门弟子之事。青螺岛与巨龟岛皆是第七山所辖,第七山身为宗门一脉,有传道授业解惑之责。如今两岛外门弟子苦无进修之门,欲求道而不得。不知苏师叔能否给一个交代?” 苍雀话音刚落,便有几个外门弟子拱手唤道:“还请苏师叔祖给个交代。” 这几个人都是苍雀事先笼络好的,几人一起头,众多外门弟子心有戚戚,亦是同感,合声道:“还请苏师叔祖给个交代。” 第七山前,除了摩童王子之外,一众外门弟子皆是拱手行礼,气势颇大。 只是他们话里不像恭敬,反倒有几分逼问的意思。 第七章 白蛇问难 若魏异还在,这两个问题便都不是问题。 通天河自一十九处水眼而出,是通天河流域百国子民安息之根本,又皆有天材地宝孕育,故而通天宗才颁下法旨,命各位妖王镇守。既是护住水眼周全,也是替通天宗看守住这些天材地宝。 这些资源虽然份属宗门,但总有些油水外溢,否则各位妖王何必为了镇守一职互相争斗? 不过这些油水流向最多的,还是负责水眼的各个通天宗门人。如云玉眼在第七山辖内,第七山的那口小井就是魏异自造,从云玉眼里抽取玉液供第七山所用。 这种情形并不少见,算是通天宗惯例,就算挑开了放在台面上讲,也没人会指责第七山有错。只是如果真的将这事告到夺朱宫去,岂不是显得苏白无能,连手下妖王都管服不住? 至于外门弟子一事,虽说青螺岛与巨龟岛在第七山辖内,第七山确有教导之责,但魏异直说没有看得上的人选,身为长老,眼光高些,别人也无话可说。 而到了苏白这里,他仅有五宫境界,修为比不少外门弟子还低,怎么收徒? 为宗门传承是大义,苏白若无法行那传道授业解惑之事,根本坐不稳第七山。 魏异一去,两个不是问题的小问题,便都成了苏白的大问题。 不过苏白既然敢继承第七山,就不怕有人寻衅挑事。当下他也不慌,只沉声道:“还有第三件事,你一并说来吧。” “好。”苍雀一点头,又道,“这第三件事,就交由事主来说吧。” 便见苍雀一挥手,湖面上忽然起了波涛,一条水缸粗细的大白蛇从水面下探出头来,头顶上站着一个垂朽老者,朝玄龙舟拱手道:“小北海西岸白滩,白蛇一族白守业,见过第七山上仙。” 玄龙舟内,苏白一愣,看了身旁小白蛇一眼:“你家里人?” “爷爷是白蛇族长,他脚下是我弟弟三九。”苏小九点了点头,神色淡然。不过苏白还是从她眼神中发现了一丝热切,阔别三千年重见家人,便是通天老祖那样的心境也难免要起波澜吧? 第七山前,老白蛇接着道:“我白蛇一族灵犀凋敝,总算先祖庇佑,才出了一个子嗣生有慧根,却被第七山上仙无故掳走,断了我族振兴凭依。敢问第七山上仙,我白蛇先祖亦是领法旨看守水眼的一方妖王,有功绩在身,第七山怎能如此草菅性命,就不怕小北海水族心寒吗?” “还请上仙给个交代,莫让我等心寒!”无数水中精怪齐声喝道,一时间浪潮涌动,澎湃不休。 小白蛇是魏异抓的,天知道这个老自在果是怎么想的。现在魏异不在,事情便被算在了南宫星君一脉头上,南宫星君一脉又只剩苏白一人,自然就要苏白负责。 “这些妖族一定都是苍柏辖下两处水眼附近的精怪,被苍雀找来助威,否则凭老白蛇自己,他白蛇一族没落多年,哪有这么多同气连枝的帮手?” “难怪昨日摩童王子的人说白滩被悬空洞的人封了,想来就是苍柏一直都在关注第七山的情形,我师傅才刚失踪,他就开始准备发难!” “幸好我没真的把小九给炖了,否则等苍雀将事情闹大,苍柏再找几个妖王联名上奏,声势一起,便是广寒师姐想保我都保不住。” “幸好幸好……” 想到这里,苏白一笑,出声道:“白守业,是谁告诉你第七山草菅性命,祸害了你白蛇一族有慧根的子嗣?” “这……”老白蛇神情一滞,扭头看向了苍雀。 苍雀也眉头微皱,暗忖道:“这个苏白如此冷静,难道是那条白蛇还活着?没有道理的,魏长老行事从来无所顾忌,既然捉了白蛇走,怎么还会发善心留它活命?” 想到这里,苍雀给白守业打了个眼神,老白蛇一咬牙,开口道:“既然上仙如此说,那还请将我子嗣三三交出。否则我只能请几位妖王作保,将此事告上夺朱宫,请广寒仙子还我白蛇一族公道!” “三三?我听说白蛇一族除了白守业外,只有两个子嗣还算有些天赋,一名三三,一名三九。”一个乘坐小舟的外门弟子压低了声音和身旁人道。 “没错,三九就是白守业身下那条大蛇,虽然天生一百零五个龙窍,冠绝白蛇一族,奈何天性愚笨,一直都未点悟。另一个叫三三的倒是有些慧根,据说已经将窍穴打磨完毕,随时迈入先天境界。”旁边人道。 “这样的子嗣若无故葬送性命,换了我是老白蛇也咽不下这口气。”刚才发话的外门弟子道。 “噤声,你们没听出来苏师叔祖话里带笑吗?那三三一定还活着。”小舟上另一个外门弟子道。 “就算活着又如何?苏白若是不交也还罢了,只能算嚣张跋扈,若是他把白蛇交出来,就坐实了他手段软弱,连一干妖族都能逼得他退步。”小舟上的第四人冷笑道。 不远处,站在青色大龟背上的摩童王子已经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事情定没有这条老白蛇说得这样简答,否则苏师叔祖昨日为何要我捉条白蛇给他?”摩童王子心中暗想,可又不知事情真相是比现状更好,抑或是更差?一时心情愈发紧张,焦急无比。 正此时,玄龙舟上忽而精光一转,打开一丝空隙,一个白衣女人从中迈出,朝老白蛇敛衽行礼,淡淡道:“族长,我在这。” 白守业眼睛一睁,神情惊疑不定,诧异道:“你……你是三三?” 妖族修行,筑基境界里不分五宫、周天,统称开窍。小白蛇昨日才开窍修为,今日就化成了代表先天的人身,白守业一时也无法相信。 不过他脚下大蛇却凭着妖族直觉认出了小白蛇的身份,一时间身躯扭动拍打浪潮,嘴里咝咝作响,显得雀跃无比。 “是我。”小白蛇点了点头承认身份,又道,“苏白上仙赐名小九,我现在叫……苏小九。” “你还活着?”白守业变得激动,声音发颤道,“你……你化作人身,岂不是晋升先天了?” 第七山前,忽起喧哗。 “苏小九?”方才那小舟上,一个外门弟子古怪道,“姓苏?她已经是被苏师叔祖收为妖奴了?” “不是说这条小白蛇才开窍的修为,怎么已经化成人身了?难道是苏白用第七山的天材地宝硬生生将她催生了一个境界?”身旁另一人开口道。 “定是如此!”其余两人笃定道。 四人神情里皆是出现一些热切,连一条小白蛇投入第七山上后都有这等待遇,若是换了正式门人…… 众多外门弟子也在议论纷纷,既是惊讶事情有了变故,也在惊叹苏白如此大方,竟浪费资源在一条小白蛇上。 水族精怪们则是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我师傅正是念在白蛇一族先祖有功,所以才将小九带回第七山,点拨修行。”苏白的声音从玄龙舟里传出,带着一丝玩味,“不知道白族长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觉着我第七山会戕害宗门功臣后裔?” 反正小白蛇活着,修为还有精进,苏白也就不要脸地大吹特吹了。 第八章 求自在 白守业神情一变,扭头看向了苍雀,若不是这位苍柏真人座下徒弟威逼利诱,就是魏异将他白蛇一族杀个干净,他都不敢有半句怨言,更别说来第七山讨要公道了。 苍雀也是脸色阴郁,哼了一声道:“看我做什么,你的子嗣既然无事,还不赶快和苏师叔道歉。” 老白蛇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下跪求饶。 “白守业,修行不易,当避祸趋灾方能长久。若是随便什么人物,随便几句流言,你就糊涂上当,被人指使受累,白蛇一族何时才能重现先祖事迹?”苏白漫不经心地刺了几句,那苍雀已经听得脸色铁青,苏白又接着道,“念在你先祖于宗门有功,我也不和你多计较,便罚你白蛇一族世代看护第七山,你可有怨言?” 老白蛇正自惊惧,闻听此言顿感错愕,忍不住抬起头来。 连苏小九都回头看了一眼,淡漠眼神里,有一丝丝的惊喜流淌。 “世代看护第七山?这哪里是罚,分明是赏!”踩着浮萍的外门弟子压低了声音朝身旁人道,“那白滩是什么地方,如何能与第七山相比?” 旁边渡水而立的外门弟子点点头,开口道:“白滩与苍柏真人管辖的两处水眼相近,这小白蛇如今做了苏师叔祖的妖奴,与第七山多了亲近,那苍雀师叔会作什么想法?苏师叔祖这是保下了白蛇一族,免得回到白滩遭受报复!”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虽然不承认,但各自心里都对苏白生出不少好感。只因手下妖奴出自白蛇一族,苏白就原谅了老白蛇的冒犯,更让白蛇一族迁至第七山,这份情义再是厚重不过了。 其实他们不知道,苏小九可不在一十九处水眼看守妖王之下,苏白自然要对她好些。 “无有怨言,无有怨言!”白守业喜出望外,叩拜不停,“多谢上仙开恩!” “既如此,你这就去将子嗣迁来吧。”玄龙舟里传出苏白的声音,同时有一道精光跃出,射到了湖面上一只青色大龟背上,“摩童王子,麻烦你持信物同去一趟,以示我第七山的意思。” 信物只是第七山岛令分化出来的一块小令牌,上面镌刻了第七山的标识。小北海七岛都有自己的信物,没有多少效用,纯是个身份象征。但这身份象征已然不俗,许多三代弟子不入长老法眼,都未必能被赐予。 “是,苏师叔祖。”摩童王子一脸惊喜,忙不迭地收起信物。 他脚下老龟也是知趣,不等摩童吩咐,便划水靠近了大白蛇。 白守业又向玄龙舟行了一礼,看也不看苍雀,领着摩童王子离去。 “他娘的,老白一家真是走了狗屎运,看护第七山?这是与十九处水眼妖王平起平坐的地位!”一条大黑鱼嘟囔了一声,吐出一个大水泡,缩回了水底。 一众水族也是羡慕不已,各自交流了几个眼神,无声无息地潜入了水里。 苍雀眼里闪过一丝恼怒,又拱手道:“苏师叔,白蛇一族事了,却还有另外两件事没有说法,不知第七山如何交代?”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第七山要个交代?”苏白半点不客气,喝斥道,“这两件事我自会回禀夺朱宫,再是第七山的过错,也轮不到你在这里喧哗。马上给我散去,否则……我师傅刚殒落,我的脾气正差!” 苏白话语刚落,第七山阵法忽而运转,风火卷涌,云龙张牙! 苍雀听得大怒,正要开口说话,便见湖面上,一个踩着一叶浮萍与一个渡水而立的外门弟子转身离去,正是青螺岛的方向,又有一艘载着四个外门弟子的小舟调转船头,往巨龟岛而去。 有了人起头,一众外门弟子顿时散了个干净。他们只是来看个热闹,若第七山真要易主,便是他们拜入门内的机会。可现在苏白声势正高,又是一副要发火的样子,他们当然不敢久留。 只剩下几个被苍雀组织来的外门弟子面面相觑,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好!”苍雀咬牙道,“既然苏师叔愿意上奏夺朱宫,那广寒师叔必会给李妖王与两岛外门弟子一个交代,我们走!” 五色锦鲤沉入湖面,剩下的几个外门弟子也赶忙离去,第七山前恢复平静。 “一个二代弟子也敢找我的麻烦,以为我好欺负?”玄龙舟内,苏白哼了一声,又将小白蛇载上,岛令一催,控制着玄龙舟往夺朱宫方向而去。 “虽不知师傅以前是不是给过广寒师姐好处,但她显然是愿意亲近第七山的,些许小事,又都是师傅在时惹出的麻烦,不怕她给第七山定罪。” “只是如今才一个小小的苍雀,我就要动用广寒师姐的关系,若将来再有长老弟子发难,我又该怎么办?” 苏白心中想得烦躁,索性抛到一边,长呼了一口气,喃喃自语:“大道不易,修行路难。我的天赋不算高,必须坐稳第七山,以众多天材地宝为凭依才有前途,只是不知还有多少麻烦……” 正叹着气,苏白忽而瞄见一旁的小白蛇神情淡然,不由开口问道:“小九,你修行是目的是什么?是想得道长生,还是想振兴白蛇一族,重现先祖妖王的荣光?” “从前是。”苏小九木然道,“直到被困青瓷瓶百年后,我便只求有一日能逃出生天,将苏白上仙挫骨扬灰,以泄心头之恨。” 话里也没有半点恨意,却听得苏白心中一惊,下意识退开了一步,牙关一动,九子母阴阳如意针已经扣在齿间。 小白蛇看了苏白一眼,神情淡漠如初。 吞了一口唾沫,见并无异状,苏白这才有些不满地哼了一声:“吓我?那你等着吧,有神魔大誓在,还有九子母阴阳如意针,你这辈子别想报仇了。” 苏小九不说话,苏白有些意兴阑珊地撇开了话题:“妖族修行无非便是求个长生不死,不像我玄门正宗,以道果为求,我结的是自在果,求的就是……” 苏白的声音忽而低了下去,似乎是触动了哪一丝心弦,双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求的就是……就是……” “我求的是自在啊!” 他的声音又高亢起来,眼中精光闪烁。 “师傅一死,将我道心都冲溃不稳,竟拘泥于一个小小的第七山?” “难怪我无法突破五宫,是心忧第七山有失,错了我的自在之道!” “自在,自在,若不得自在,第七山何用?” “若不得自在,长生何用?” “区区几个小角色,也敢乱我大道!” 心神一动,岛令催使,玄龙舟调转方向,不再去往夺朱宫,反而潜入湖中,直往云玉眼而去。 不多时,一个庞大漩涡隐约可见,上接十里湖面,下连湖底山石。漩涡并不急切,反而带着一股温婉,水迹流转间不时有一缕一缕白气显形,恍若云雾,随波逐流,溢出丝丝灵气。 这些云雾便是云玉眼灵气所来,汇聚到漩涡核尖之后,已经浓厚似水,泛着玉色,从核尖落下,注入了一扇生长在湖底大石顶部的乳白色灵芝里。云玉眼灵气能催化灵株,合一眼之功,一年时间便能催出一株三百年的老药,这株先天玉芝已催生了八九个月,足两百年的效力,有半张桌面大小。 湖底漩涡下,乱石堆间建了一些造型浮夸的宫殿,玉瓦金砖堆叠,珠光宝气,正是水眼看守李妖王的行宫。众多五色锦鲤游弋其间,小心避让着漩涡暗流,时而有一丝灵气外溢,便赶忙迎接上去,吸摄修行。 见了玄龙舟来,五色锦鲤一族正迟疑,便见玄龙舟光芒一转,苏白捏了一个避水咒迈了出来,小白蛇侍立一旁。 “小九。”苏白脸色带笑,指了指漩涡下的乱石宫殿,“砸了。” 第九章 惩戒李妖王 李妖王将苍雀送回了悬空洞,才回转自家的云玉眼行宫。 第七山眼看就要易主,以李妖王的观感,还是苍柏真人最有希望执掌。 苍柏的修为本就是小北海一众长老弟子中最出色的几个之一,又一直替悬空洞打理着两处水眼,能力、手段、威望皆是不俗,只奈何他并非阳明长老首徒,悬空洞传不到他的手里。 “第七山主之位,苍柏真人已是最好的人选,说不定阳明长老都会和老祖进言此事。也是我老李识时务,早一步和他搭上关系,将来等他执掌第七山,便是我顶头上官……” 李妖王慢慢悠悠地游动着,一路上有不开眼的愚笨水族挡了路,他也没有一口吞掉,而是驱着两根龙须轻轻拂开。 这两根龙须长在他嘴侧,是他龙脉一属的标志。 五色锦鲤一族虽也是龙族一脉,但因天生龙窍过少,只能称从龙一属。李妖王也是妖身修炼有成之后,又行龙身修炼,将自身龙窍贯通到了一百零八颗,催生出了这对龙须,才化为龙脉。 这对龙须被他视若珍宝,平日里爱护得不得了,今天却驱使来赶鱼,显然是心情愉悦,兴致正高。 溜溜转转接近了云玉眼,湖水里忽而多了一丝寒意,李妖王心中一动,暗忖道:“云玉眼温润柔婉,附近水温从来不曾下降,难道是北海眼的谢妖王来我云玉眼做客?谢妖王是一只冰蟹成妖,寒气逼人,修炼时连湖面都要冰封,准是他了!” “北海眼由夺朱宫直领,为一十九处水眼之首,谢妖王从来眼高于顶,这一次定也是得知我与未来的第七山主结下了关系,想要与我多份亲近!” 李妖王更是高兴,扭动尾巴加快了速度,不多时便看见了大漩涡。 只是大漩涡之下,一众五色锦鲤子嗣抱头乱窜,惊呼不停,而李妖王的行宫更是已经倒塌大半,玉瓦金砖残破,无数珠宝贵珍四下漂浮,随潮水滚动,不少更是被卷入了大漩涡中。 云玉眼只是看着温润,其实水眼内里杀机岂是等闲?便见一张红玛瑙卧榻刚被卷入水眼,立时便被崩作齑粉! 李妖王顿时怒火冲天,一纵鱼尾往大漩涡飞速游去,法力灌注声浪,在湖底硬生生催出了一道暗流:“是谁!是谁敢在我云玉眼闹事!” 水眼看守妖王之位,小北海无数妖族虎视眈眈,有些争端也在所难免。可竟然敢把自己行宫给砸了,李妖王简直怒火滔天,恨不得把这不开眼的对手活吞掉! 眨眼间接近了云玉眼,李妖王已运起了一身妖气,随时准备发难,却见大漩涡另一侧,玄龙舟静静停在水中,一个少年立在玄龙舟前,笑意盎然。 “苏……苏白!”李妖王错愕当场,好险收束住了自己的妖气。 苏白再是无权无势,那也是长老弟子的辈分,李妖王轻易不敢伤他。 “来得好迟啊,李妖王。”苏白似笑非笑道。 “大王!大王!”众多五色锦鲤围拢上来,哭诉叫喊,“第七山的上仙,见面就打啊!” “大王,好多同族都受伤了,大王快劝劝上仙啊。” “大王,你的珊瑚王座被水眼给磨成粉啦!” 李妖王本就心有怒火,听子嗣们一阵哭诉,更是目眦欲裂,也顾不得身份差距,大叫道:“苏白,你不去夺朱宫请罪,反而还来我云玉眼闹事,你就不怕我跟苍柏真人告你的状!” “云玉眼归我第七山管辖,关他苍柏什么事?”苏白一笑,挥挥手道,“小九,把这不懂规矩的家伙捆起来。” 李妖王也是怒火攻心,才一时口快把苍柏的名头给抬了出来,他正想改口,忽听苏白说要捆他,顿时大怒:“苏白,你别以为有第七山岛令在手就可以为所欲为!凭你修为也想驾驭玄龙舟?老李我今天豁了出去也要把你擒下,交给广寒仙子评理!” 一身妖气鼓荡,李妖王正要出手,忽觉周身寒意一重,他刚心生不妙,便有几十道寒气及身,化作无形冰索,将他牢牢捆住。这些寒气似水似冰,在湖里根本无从发现,又冻寒刺骨,不给李妖王半点反抗的机会,只一刹那便将他浑身妖力冻住! 一众五色锦鲤也被寒气波及,冻得浑身僵硬,纷纷沉入湖底,好容易缓和过来,也吓得不敢吱声。 李妖王大惊失色,他这才发现大漩涡下还有一个白衣身影,那条被苏白收为妖奴后改名苏小九的小白蛇! 可那小白蛇不是才先天境界吗?她如何能止住金丹修为的自己? 难道苏白赐给了小白蛇一件魏异留下的其他法宝?可魏异身修《南宫星君法相》,为玄门正宗火术,怎会祭炼这种冰索似的法宝? 不等李妖王想个明白,冰索一动,便将他拖到了苏白身前。 李妖王已被冰索冻寒刺得身体发颤,还是强撑着叫道:“苏白,你别以为有几件法宝在手就可以肆无忌惮!我为宗门看守云玉眼有功,你若敢伤我,广寒仙子绝不饶你!” “云玉眼是我第七山辖下,我管教手下妖王,便是老祖也不能说什么。”苏白笑呵呵道,“李妖王,我师傅昨日催动玉井,才提了一个月份额的玉液,你就说第七山索取无度,以致水眼不稳……我记着三年前我师傅要酿酒,提了一年份额的玉液,不知那一次,云玉眼不稳了吗?” “我不知道!”李妖王索性闭上了眼睛。 “你不知道?好,身为水眼看守妖王,却对水眼情形不知,玩忽职守!”苏白断喝一声,“小九,行罚!” 小白蛇也不知道玩忽职守该怎么行罚,不过苏白既然开口了,她也就催起寒气抽了李妖王一鞭。 寒气无形,李妖王痛呼一声,腰侧乍现一道白痕,鳞片支离破碎,寒气如潮般涌入体内,沿途生机尽数冻杀! 李妖王被吓得肝胆俱裂,这等威力,只要三鞭就能将他肉身冻杀,就是不死也成咸鱼! “我知道!我知道!”李妖王惨叫道,“第七山玉井抽取的是云玉眼余脉,只有抽取半年以上的量才会影响到催生灵株的主脉。三年前那次,是我用自己积攒的灵气补足了水眼!” “这就对了。”苏白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道,“那你说说,这无事生非的罪,我该不该罚你?” 第十章 青鱼来投 “老李知错了!还请上仙恕罪啊!”李妖王又痛又急,惊慌叫喊。 这要是再抽上一鞭,估计一身窍穴都要被毁,就是把老底榨干都要几十年休养才能恢复! “恕罪?我师傅在时,云玉眼真有不稳你也不敢吱声,我师傅不在了,云玉眼安然无恙你也敢到第七山前叫嚣。李妖王,你是以为我苏白好欺负么?”苏白似笑非笑道,岛令一催,玄龙舟化作千百道掠影组成的剑光,疾射而去,斩在李妖王的大鱼头上。 玄龙舟是第七山护岛之宝,苏白纵是有岛令在手,也只能催发一点粗浅效用,勉强有内相境界一击的水准。不过李妖王已被冰索囚困,一身妖力封滞,被玄龙舟当头一击,顿时惨叫一声,头上好大一个豁口,鲜血淋漓,连一根龙须都被斩断下来! “小妖知罪,小妖知罪!”李妖王痛呼求饶。 “断你一根龙须,好让你清醒清醒,知道自己的本份。”苏白哼了一声,想了想又觉着不过瘾,便让小白蛇将那先天玉芝割走半扇,这才扬长而去。 玄龙舟回了第七山,摩童王子与白守礼已经候在了这里,一个坐于龟背,一个站于蛇头,附近水域宛如沸腾,密密麻麻的白色水蛇纠缠穿梭,怕不是有上万条。 见了玄龙舟出现,摩童王子忙不迭地从青色大龟背上站了起来,拱手唤道:“苏师叔祖,我已经将白蛇一族接来了。” 白守礼也连连呼唤了几声,湖面上的众多白蛇立时停歇下来,将蛇头拱出水面,朝着玄龙舟低低垂头,以示恭敬。 乍一眼看去,还以为这湖面上栽种了一大片白色的水草。 “白蛇一族在此,听候第七山主吩咐。”白守礼毕恭毕敬道,不知不觉间已经换了对苏白的称谓。 “这么快就回来了?”苏白从玄龙舟里迈出,一手夹着硕大的半扇先天玉芝,另一手抓着李妖王的那根龙须,脸上带着丰收的喜悦,朝摩童王子与白守礼点了点头,好奇道,“白滩在小北海西岸,你们一去一回怎么如此之快?” “回第七山主,是我的一个老友出手帮助。”白守礼道,微微一侧身,旁边水域里冒出好大一个黑鱼头。 “青鱼小妖见过第七山主。”那大黑鱼头开口道,话里带着谄媚。 “老余已炼就一颗妖丹,在小北海水族之中也是有数的人物。他与我白蛇一族有旧,闻听我族要拱卫第七山,特意出手送了我们一程。”白守礼解释道。 苏白顿时心下了然,小北海精怪只要炼就妖丹,也就是金丹境界,就有实力争夺水眼看守妖王之位。这条大青鱼一定也是有了这方面的打算,才特意讨好第七山。 否则以白蛇这等没落的水族,哪值得一个金丹妖怪结交? “你有心了。”苏白点点头,想了想,又问道,“老余,你修炼的什么路数?” “回第七山主,我是妖身修炼凝结的妖丹,只是我们青鱼一族天赋有弱,只二十四个窍穴,所以我已经着手转修祖身。”大青鱼如实回道。 世间生灵皆生有窍穴,窍穴愈多则修炼进境越快,将来成就越高。人身窍穴有三百六十五个,这个数量远在寻常妖族之上,故而才能折服天下,执掌半个赤洲。 除了罕见的几种神魔遗脉之外,当下唯一能与人身比肩的,就只有西极妖国的皇室勾离妖族,人身蛇尾,因着与人族同源而生,亦有三百六十五个窍穴。 但上古神魔却不同,等闲便是上千的窍穴数量。而除了人族是神魔帝娲生造之外,其余生灵尽是上古神魔后裔繁衍而来。所以不少妖族因为天生窍穴过少,妖身修炼进入瓶颈之后,都会改道祖身修炼,以期将体内那稀薄至极的先祖神魔血脉激活,诞出更多窍穴。 李妖王所行的龙身修炼便是祖身修炼的一种,凡有龙族血脉遗传者都能修炼。。 “祖身修炼?你青鱼一族有哪位神魔的血脉遗泽?”苏白又问道。 “回第七山主,我族粗鄙,只得一点吞鲲血脉。”大青鱼顿了顿,接着道,“听说我族亦属从龙,只是我从未见过龙身修炼有成的同族,也不知真假。” “既如此,这东西给你,是云玉眼看守李妖王的一根龙须,说不定你能参悟出什么东西来。”苏白随手将李妖王的龙须丢了过去,又道,“你既然与白蛇一族有旧,那往后就一起看守第七山水域吧。” “啊?”大青鱼张大了嘴巴,湖水灌了一肚,他这才反应过来,先是忙不迭地谢恩,然后赶紧张嘴将龙须吞了下去。 “那李妖王竟敢得罪苏白上仙,真是不知死活的蠢货,活该他被斩去一根龙须!他既不得苏白上仙的欢心,迟早都要罢黜他云玉眼看守的位置,到时岂不是我老余的机会?” “哎呦,还什么云玉眼,苏白上仙都已经准我看守第七山水域!” “果然还是我老余识时务,趁着一点老交情凑上白蛇一族,否则如何能得到这份机缘!” 大青鱼心里头又惊又喜,一时连尾巴该怎么摆都拎不清了。 一旁的白守礼也看得眼红,这条大青鱼还不是搭上了自己这条线,才被苏白上仙看中?白蛇一族亦是从龙一属,若是那根龙须赐给自己,说不定就能参悟出什么东西来,将三九点悟! “苏师叔祖,还有一事。”摩童王子又将一个小锦盒递了上来,“方才雨龙眼的焦妖王派人来了一趟,让我将此物转交给你。” “焦妖王?应是送雨龙眼的灵气来了。”苏白接过锦盒打开,登时便有浓厚龙气潮涌而出,一片波光粼粼的龙鳞卧在盒内,正是雨龙眼灵气所化。 “雨龙眼灵气!”白守礼和大青鱼俱是眼睛一瞪,差点叫唤出来。 这可是龙身修炼最为裨益之物! 却见苏白随手将锦盒递给了苏小姐,漫不经心道:“收好吧。” 大青鱼登时心中一动,连这等珍品都随手赏赐,自己将来一定要好生恭敬苏白。 白守礼则是暗叹了一声:“我还眼红什么龙须,三三……小九是第七山主最亲近的妖奴,将来什么恩赐没有?” 其实苏白倒没这么大方,只是第七山天材地宝众多,不差一份雨龙眼灵气,何况这份雨龙眼灵气也是广寒仙子说好赠予小白蛇的。 “好了,你们好生看守附近水域。”苏白挥了挥手,又吩咐道,“摩童王子,第七山信物你先收着,代我去青螺岛与巨龟岛传句话,明早第七山开课,给外门弟子讲解修行。” 摩童王子一直老神在在,他都有第七山信物在手了,自认是苏白第一亲信,岂会和两个妖怪一般见识。不过他再是不动声色,闻听苏白这一个命令还是吃了一惊,下意识问道:“第七山开课?” “正是。”苏白一笑,“既然青螺岛与巨龟岛是我第七山辖下,那我自然有教导之责。” “可是……”摩童王子可是一半停了下来,咳嗽一声,脸色微红,拱了拱手道,“我这就去两岛传话。” 苏白不以为意,打开阵法进了第七山。 他当然知道摩童王子想可是什么,可是他苏白只有五宫修为,连不少外门弟子都不及,能开什么课? “哼,那苍雀敢拿外门弟子一事压我,不就是以为我修为太低,没有教导外门弟子的本事?” “都忘了我入门一年便凝结了道果!” “明日传道,我便讲道果一课!” 第十一章 门业果 苏白虽然在凝结道果上有些心得,却也没有托大,回了第七山就一头钻进书房,查阅道果相关的各类文献。 小北海另一头,一处岛屿形如参天巨峰,草树茂密,不见人迹,唯有南面山壁上有一个三十丈见宽的洞穴,不时有一阵阵人声从中传出。 这就是通天宗七脉之一悬空洞所在。 从洞口入内,山体里是一个几百丈宽阔的巨大空洞,几十颗明光珠以周天星辰为象,布列洞顶,大放光明,将悬空洞内照耀地亮堂无比。沿着空洞山壁有七层环栏,建筑着一层层的众多宫殿,每层环栏又探出几条走廊,上下连接,亦或者凭空架设,布置了些亭台楼阁。 顶上几层是悬空洞门人的居所,人声鼎沸,热闹不凡,越往下去却越静谧,是阳明长老与几位真传弟子的宫殿,没人敢在这儿喧哗。 最底层的环栏依水而建,中央是一汪与小北海水脉相通的洞中湖,水族精怪们可不敢来滋扰悬空洞,洞中又无风,是以小湖泊古井无波,只有几条小鱼苗偶尔动弹水面,泛起一片涟漪。 苍雀就盘膝坐在小湖边,等待着师傅召见。 苍柏真人已经是小天地大成的修为,此刻就在闭关参悟外景契机。 外景之门玄妙不可言,有说心思至纯,达致真道便能成就,有说内天地浑然如一,假大天地而生方能成就,还有一说要立下功德,于这一方世界占下位置才能成就。简而言之,就是问心性,问修行,问功德三种路数,谁也说不清到底哪条路是对的,甚或也有认为要三条路齐头并进的。 苍雀等了半天,终于听见身后宫殿里传出苍柏真人的声音:“苍雀,你有何事。” 苍雀赶忙起身,恭敬对着声音来处行礼,将自己早上携李妖王、外门弟子、白蛇一族问难第七山的事详细说来。 宫殿里安静了一会儿,片刻后,苍柏真人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为师结的是外无果,心外无物,道藏其中,心中求道。第七山于我而言便在心外,我要来何用?” “我也知你的初衷,无外乎三者,一是你结的门业果,托道与基业功德之中,若你替为师夺来第七山,对你道心修行大有裨益。二是你们几个师兄弟想有一份基业傍身,悬空洞却不会传到我手里。三是你有孝心,想替为师攒下外功,好让为师参悟外景之门。” “只是。”苍柏真人的声音一顿,带起一股笑意,“这三者亦在我心外。” “师傅?”苍雀心中存疑,他回禀此事是想让师傅从中发力,在阳明长老或者通天老祖那传言几句,双管齐下逼迫苏白让位。可师傅一句在心外,心外无物,岂不是不想理会的意思? 苍雀等了半响也没等到苍柏真人给出什么指示,也就不再勉强,恭敬行了礼节,转身离去。 “不管师傅如何看待此事,我都是要继续行事,直到苏白交出第七山的。我既结了门业果,那自然是以基业功德为所求,纵是师傅不许我做我也要做!” “这第七山,定要交到悬空洞苍柏真人一脉手里!” 苍雀出了悬空洞,想也未想,就往云玉眼而去。 “既然师傅不愿开口,老祖与师祖我也没资格觐见,那我便带上李妖王去见广寒师叔,让她速决此事,免生变端。” 一路到了云玉眼,入目所及景象却让苍雀微微一惊,暗道不妙。 只见大漩涡下,宫殿破烂,乱石横飞,一众五色锦鲤子嗣正忙着清理废墟,唉声叹气,好不幽怨。 “这是怎么回事?”苍雀拦住一条五色锦鲤问道。 “是苍雀上仙啊。”这条五色锦鲤先问过好,叹气道,“我们大王得罪了第七山的上仙,被他砸烂了行宫,还重创了妖身。唉,也不知大王是怎么想的,云玉眼归第七山管辖,他怎能忤逆第七山的上仙呢?” “是苏白?”苍雀神情微变,“你们大王在哪?” “可不敢直呼第七山上仙的名讳。”那五色锦鲤有些慌张地摇了摇头,又用鱼须指了指大漩涡核尖下,原本富丽堂皇的宫殿,现在却是个黝黑洞穴的乱石堆,“第七山的上仙割走了半扇先天玉芝,大王正在那根须之下灌输灵气,催生灵株呢。” 苍雀注目一看,大漩涡核尖下的先天玉芝果然只剩半片,他顿时心中大喜,忍不住笑道:“好好好,好你个苏白。你若是去夺朱宫请罪,我尚且还担心这罪名太小,不足以治你。却没想到你竟然大闹云玉眼,还将先天玉芝割走。这云玉眼虽归第七山管辖,这灵株却是宗门之物,你敢窃据灵株,这次谁也保不住你!” 那五色锦鲤听得心中大惊,连忙扭动尾巴逃窜而去,心里头直叫:“这苍雀上仙怎么还要与第七山上仙作对?大王可千万不要被他坑骗,不然连云玉眼看守妖王之位都不保啊!” 苍雀已经加紧遁光到了先天玉芝之前,此刻先天玉芝根部正升腾起一股一股灵气,比大漩涡核尖上灌注下来的还要浑厚。先天玉芝得了上下两重滋养,被割裂的切口正在缓缓地重新长出芝肉。 “李妖王,快随我去夺朱宫!”苍雀出声对着洞穴唤道,“苏白敢砸烂你的行宫,还割走半棵灵株,广寒师叔定会降罪于他!” “苍雀?你来这里做什么!”李妖王的声音从洞穴里传出,却没有现身的打算,只恼怒无比地叫道,“我的行宫,是我今日修炼走火入魔自己砸的,这先天玉芝也是因此而折损,和苏白上仙无关!行宫我自己会修,先天玉芝我也会补足灵气修复如初,不关你的事!” 苍雀登时诧异,忙不迭道:“李妖王,你失心疯了吗?这株先天玉芝少了大半,要想修复如初,得把你看守水眼这百余年来攒下的灵气尽数耗干!” 一下说到了李妖王的痛处,李妖王心头直滴血,气急败坏地叫道:“那是我老李的事,你给我走,云玉眼不欢迎你!” “莫要给我发疯,马上滚出来!”苍雀劝得急了也带上火气,不过他很快收敛下来,沉稳道,“李妖王,只要你随我去夺朱宫,不但这先天玉芝不需要你补,等广寒师叔上奏老祖,让苏白让出第七山,定是我师傅接手,我敢许诺你三百年内稳坐云玉眼看守妖王之位!” “滚!”李妖王也动怒了,撕破了脸骂道,“我听你哄骗才是失心疯!第七山由谁执掌关我老李屁事?你口口声声说得好听,到时你师傅接手第七山自然开心,我却要被苏白晒成咸鱼!你从一开始就是如此打算吧?挑拨我激怒苏白,等苏白宰了我这水眼看守妖王,正好被降罪让出第七山!” 苍雀大动肝火,又劝了几句还是没用,正要冲入洞穴之中理论,忽而一道水潮暗流从洞中涌现,卷住他的身子就冲了出去。 “大王果然明白道理了,我们在第七山手下做事,怎能违背第七山上仙的意思呢?”旁边窥视的那条五色锦鲤心里无比欣慰,大王总算懂事了。 苍雀不过内相期里气海刚开的境界,怎敌得过李妖王金丹级数的法力,立时便被远远推出了十里远,哗一声破开湖面,抛到了半空。 “这条蠢鱼!”苍雀捏了个乘云法术稳住身子,心里头简直有煮了李妖王炖一锅鱼头豆腐汤的冲动,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又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妙之处。 “李妖王若不去上奏第七山索取水眼无度,又将先天玉芝修复完毕,那广寒仙子自然不会多过问云玉眼之事。不仅如此,宗门里反而还会高看苏白一眼,觉着他手段过硬,能将手下妖王管教的服服帖帖……” “这可不行,我得赶紧把另一把火烧旺!” 想到此处,苍雀扭头便往青螺岛而去。 青螺岛上正是热闹的时候,众多外门弟子纷纷聚齐,有的讶异,有的幸喜,有的神态莫名,却都是在谈论同一件事情:第七山开课! “第七山开课?”苍雀才接近青螺岛就听到了这个消息,顿时一惊,若第七山能开课,那他这把“苏白无法传道”的火自然也就烧不起来。 不过他随即心中一动,脸上浮现笑意,暗忖道:“我倒是被那蠢鱼给气坏了,这苏白不过五宫境界,能开什么课?能教什么法?青螺、巨龟二岛上,可不乏周天、先天境界的外门弟子!” 苍雀目光忽而又望向了巨龟岛方向。 “好,你要开课,那我便多下些本钱,给你添一把干柴烈火!” “巨龟岛那位,已经困居内相境界三十年了吧?” 第十二章 半个先天之躯 第七山外,一处礁石上,苏小九一袭白衣端坐于此,神情淡淡,望着湖面波涛愣愣出神,似是看潮,似是听涛。 水面忽而破开,一条硕大白蛇冒了出来,绕着礁石盘了一圈,蛇头拱在礁石上,磨蹭着苏小九。 苏小九轻轻一笑,伸出手拍了拍大白蛇的头,并不言语。 “三九!你姐姐现在是第七山主的近侍,你不要冒犯了!”严厉的声音响起,白守礼出现,并不登上礁石,而是拉开距离站在了湖面上。 大白蛇似是不乐意,一甩尾巴掀起一道小浪,泼向老白蛇。 “族长。”苏小姐起身,盈盈行礼。 白守礼冷不防被溅了一身湿,颇有些无奈,不过三九灵智未开,他也早已习惯。甩去水迹,白守礼才开口道:“小九,我们白蛇一族天生九十八个窍穴皆是龙窍,只要再开十个便能化为龙脉。今日第七山主赐给你雨龙眼灵气,你怎么不抓紧修行,反而坐这发呆荒废时间?” “久不看潮了,有些念想。”苏小九淡然道,将锦盒取出素手一送,飘向白守礼,“雨龙眼灵气于我无用,你用来点悟三九吧。” “你不修龙身?”白守礼接过锦盒先是一愣,想了想又道,“这样也好,先祖只留下了妖身修炼法门,却没留下龙身的,若让你自己参悟,是艰难了一些。三九虽然愚笨,但毕竟天赋一百零五个龙窍,若能将他点悟,只需再开三窍便能化作龙脉,再逆推龙身修炼法门就简单许多。” “只是这雨龙眼灵气是第七山主赐给你的,若是转交给三九……” “小事罢了,若是三九修行上遇上难处,再来找我便是。”苏小九漫不经心道。 苏小九并不觉着转赠雨龙眼灵气有什么大碍,所说的小事也不是这个,而是指龙身修炼法门。她在青色瓷瓶洞府中的第一个千年,就已超过了白蛇先祖妖王,后两千年所行的龙身修炼法门亦是她自己参悟,远甚白蛇先祖当年。 如今她体内的龙窍数目之多,已越过龙脉、龙种,能称龙子,说出来怕要吓死老白蛇。 白守礼没听懂苏小九的意思,还以为她说的是再跟苏白讨要其余赏赐,老白蛇心里头甚是欣慰,开口道:“小九,难得你能讨第七山主喜欢,一定要小心伺候。只要能牢牢守住第七山为后台,我白蛇一族将来说不准也能出个神魔大妖,哈哈!” 老白蛇心情高兴,已开始说胡话了,伸手在水里一抄,抓起了三九的尾巴:“走,三九,族长来指点你吸收雨龙眼灵气!” 大白蛇还想挣扎,只是他虽然天赋惊人,却不生灵慧,不懂修行,空具一副肉躯而已。而白守礼已然是先天境界的妖怪,若现出原形来不比三九要小,轻轻松松就拖着三九沉入了湖底。 湖面被大白蛇拍出一阵阵波涛,许久才平静下去。 苏小九回头看了一眼第七山,眼神平静,喃喃自语道:“神魔大妖……若是修成神魔大妖,身为神魔,是否就不惧神魔大誓了?” 日薄西山,第七山内,苏白已经出了书房,回到自己宫殿。 入门十年来,他也已经养成了日出行琐事,日落便修行的习惯,尤其今日得了半扇先天玉芝,更是不能耽误修炼。 修行者常炼丹药,炼药需要众多的主药、辅药相结合,药性调理,才能成就一味丹药。第七山有三处药圃,出产药材众多,只是魏异生性懒散,三五年不一定开炉一次。药材不炼,再好的灵株也不得利用,第七山药房里不知存了多少药材,这也是众多长老弟子垂涎第七山的原因之一。 而先天玉芝不仅能入药,更是少有的可以直接食用的灵株。据说合一株玉芝之药性,能将一个凡人洗髓伐骨,凭空迈入先天境界,是以才有先天玉芝之称。 苏白盘膝坐好,先是摸出青色瓷瓶看了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收了起来。现在修为有限,暂未到探索这等洞府法宝的时候。 抓起先天玉芝,内力一催,先天玉芝顿时化作一团浓厚无比的乳白色药气,丝丝药香填满房间。 待这些药气被苏白吸摄入周身窍穴之后,他这才闭目入定,缓缓运转功法。 方才入定,苏白便感觉肝宫眼窍所连接的几十个窍穴一阵涌动,他不慌不忙地将内力运转过这些部位,里外双重推动之下,便见这几十个窍穴忽而整齐如一地一跳,源源不断的内力从中涌出,各自连接,隐然一体! 肝宫眼窍打开! 五宫修炼圆满! 内力潮涌,余力未尽,苏白顺势导向,将之推入小周天三十六窍穴之中,瞬间冲开三处,到第四个窍穴时才终于散去余劲。 人身窍穴三百六十五个,五宫为脏腑耳目之窍,每一宫都由几十个小窍穴组成,开辟之后有锤炼内脏、耳聪目光的功效。小周天三十六窍穴则俱是大窍,分布人身四肢,为筋骨力道之窍,小周天一成,刀枪不入、力大如牛,都是等闲事。 本来苏白昨日就该突破至周天境,只是魏异一去,第七山风雨摇摆,他心绪不平,失了自在果的真义,道心遇阻自然修行滞碍。 如今想通此节,把忧愁顾虑都泼出心外,行事只问自在,与所求道果相合,立时修行顺畅。 夜色还长,修行不止,苏白稳固了五宫窍穴,这才用内力推动先天玉芝的药力,慢慢化合入周身窍穴之中。 先天玉芝的药力岂是等闲,苏白这才有所动作,便觉着身子一震,浑身窍穴都在涌动! 月兔升落,转眼天明。 清晨时分,苏白准时从定中醒离,双眼一睁,便见瞳孔内隐约有一丝白气淌过,张嘴一吐,亦是有一团白气从口鼻中溢出,如烟雾般消散无形,俱是先天玉芝的药气残余。 内视自身,纵是苏白心里早有准备,亦是不由一喜:“没想到不仅小周天三十六窍尽数开辟,连先天修行的一百零八个身躯血肉之窍也全部贯通。如此一来,等我将小周天三十六窍连成一体,完成周天修行之后,先天境界的修行能省下一大半的功夫!” “不愧为先天玉芝,这效用还在我的意料之上!” “这还尚只是百年药力,若能得一株千年药力的先天玉芝,岂非真的能将一个凡人送入先天圆满之境?” 心中欢畅,苏白起身便准备离开房间,便听得一阵噼啪,他周身骨骼作响,一步迈出丈许远,差点撞到门上。 “进境太快,倒是我自己都无法适应了。” 苏白哈哈一笑,推开门走出房间,视野一放,肝宫眼窍的效用顿时显现,举目远望,第七山护岛阵法的云缕火束一一分明,低头细看,地砖缝隙间的泥土沙砾粒粒清晰。 苏白心中一动,对着房前院中的青玉水缸催使了一道搬运咒。 气海未成,便只有法咒可以使用,苏白所使用的法咒皆出自《茅山十二小术》,有照鬼、驱邪、搬运、隐身、避水、穿墙、掌上火、足下风、指尖刀、口中雷、斩剑符、无形索共十二道法咒。 这些法咒虽然妙用颇多,但粗浅无比,只算法咒中的入门品。苏白从前有魏异庇佑,第七山又无什么争端,自然也就不需要花费精力在学习高深法咒上。 法力再高,不如道行一二——修行界早有定理。 苏白原本也只能挪移个百余斤的事物,这青玉水缸连缸带水有几千斤重,却在搬运咒催使之下晃晃悠悠地漂浮了起来。 苏白微微一喜,先将水缸放下,又随手摘过一片树叶,翻手一弹,以斩剑符咒催使,树叶登时疾射而出。 咔嚓! 青玉水缸应声破开一个口子,清水哗哗流淌而出。 这一击,怕不是也有上千斤的力道! “我如今也算半个先天之躯,内力远比之前浑厚,连法咒威力也水涨船高!” 苏白心满意足,这才悠哉悠哉离开院子,散步到第七山小广场上。 小广场上空空荡荡,苏白看了一眼小玉井,内里灵气蕴动,显然是李妖王耗费自己私藏将云玉眼余脉也给补足了。 不过才吃了一块先天玉芝,苏白也有些挑剔起来,不怎么看得上这些玉液了。 正此时,苏小九从岛外而来,她昨日已得赐了第七山信物,比摩童王子那块还高一个等级,能自如穿梭护岛阵法,里外来往不受拘束。 见了苏白身影,小白蛇躬身道:“上仙,青螺岛与巨龟岛的外门弟子已在岛外等候了。” “好。”苏白点了点头,一催岛令,第七山护岛阵法立时破开了一条通道,岛外鼎沸人声传入,皆是等候已久的青螺、巨龟二岛外门弟子。 第七山,开课! 第十三章 开课 “李勤,你说这苏白开课,能讲什么功法?” 第七山前,人声鼎沸的几百号人中,一个脚踩一叶浮萍的外门弟子问向身旁人。 “谭麟,恭敬一些,你再是不服苏师叔祖,今日也是来听他讲课的。”渡水而立的外门弟子劝了一句,接着道,“苏师叔祖不过五宫境界,不到内相是不会得授《南宫星君法相》,他这般修为定也无法参悟其他道门,想来也是筑基期的《先天篇》。” “我也是这样想的。”谭麟点了点头,又皱眉道,“可苏……苏师叔祖修为还不如我等,难道能有什么高深见解?” “我也不知。”李勤摇了摇头,叹气道,“只希望苏师叔祖不是因为昨日被苍雀师叔一激,才仓促决定开课。否则……只怕第七山会沦为笑柄。” 一旁的谭麟正要说话,忽见远处来了一团白云,一个苍老道人端坐云头,落在了湖面之上。 “乘云术?这是哪位三代弟子?第七山开课给外门弟子讲解修行,他一个入门弟子来凑什么热闹?”谭麟素来心高气傲,对三代弟子也看不上眼,冷笑道,“纵是想对第七山使手段,也不必如此不顾脸面吧?” “他可不是三代弟子。”李勤已经认出了中年道人的身份,一时神情有些古怪。 “不是三代弟子?”谭麟不由疑惑,“乘云术虽然粗鄙,但已非法咒,而是实打实需要气海才能施展的真正法术,他都已经凝结气海,可以开始金丹修炼……你是说,他是二代弟子?” “没错,巨龟岛许原师叔,师从通天老祖首徒嬴央真人。”李勤介绍了一句,顿了顿,又接着道,“不过他只是名义上的二代弟子,因为他……还未入门!” 一旁小舟上,四个出身巨龟岛的外门弟子在苍老道人出现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变了神色。 领头者眉头郁结,低喃道:“许原师叔怎会突然出关?还来第七山听课?” “这不是明摆着吗?”另一人有些担忧地望向第七山,“许原师叔虽然已经凝结气海,但他道果未结,只被赢央真人收为记名,算不得入门弟子。他以外门弟子的身份来听课……定是有人故意鼓动他,来给苏师叔祖一个难堪!” “苏师叔祖不过五宫境界,给我等周天、先天境界的讲课就已经有些不好看。再加上许原师叔……”另两人也面有忧色。 筑基境分作五宫、周天、先天三层,再进一步是内相境,亦分了濯穴、辟脉、气海三层。许原已凝结气海,便是内相大成的水准,远在苏白之上! 以内相大成的境界来听一个五宫境界的人讲课,那岂不是随口几句都能指出不少错漏? 小舟上四人忧心忡忡,不知不知间,已经站在了苏白这边。 正此时,第七山阵法忽而打开! “阵法打开了!” “开课了!” 一众外门弟子顿时往第七山涌去,他们之中绝大部分还在进行五宫修炼,是以对苏白开课并无什么多余想法。虽然苏白也不过五宫期,但他毕竟是长老弟子,说不定就能指点几句。 能得人指点,对外门弟子来说已是莫大的恩惠。 大青鱼老余守在了第七山入岛之处。他得苏白命令看守第七山水域的事已经传了出去,一众老友见了他已经不称老余,而称余妖王——在小北海,只有任水眼看守一职的精怪才能被成为妖王! 老余身份上了一个台阶,自然雀跃无比,也更加尽职尽忠。眼见众多外门弟子涌来,老余催动妖力,操纵湖水化出十道连接湖面与第七山的水梯,又大喝连连,维持着秩序。 “狗仗人势。”一个身着红袍的年轻人轻轻呸了一声,顺着人群进入了第七山。 入岛之后,又有白守礼在前头领路,将外门弟子接引去了小广场。 第七山虽然宫殿众多,但纵是最大的主殿也容不下这几百号人,是以苏白直接选择了在小广场上开课。 此刻苏白背靠主殿而立,苏小九侍立一旁,眼见众多外门弟子到来,苏白正酝酿着该如何开场,摩童王子急匆匆越过人群凑了上来,压低声音说了几句。 “许原?”苏白听了摩童王子的汇报,漫不经心道,“能被赢央师兄收为记名,这许原的天赋应是不错,却因为没有凝结道果而困守内相五十年,可惜了。” “苏师叔祖,不是他可不可惜。”摩童王子焦急道,“要是他待会儿捣乱……” “他捣乱?”苏白闻言竟是一笑,“摩童王子,这里谁都可能捣乱,就他许原不会。我这一课,正合他听!” “掌河王!”摩童都急得换了称呼,苏白却笑意盎然并不理会,悠哉悠哉地扫视着小广场上的外门弟子们。 不少外门弟子望着这边一脸钦羡,是羡慕摩童为苏白亲信的身份。亦有几个冷眼旁观,似乎在等着看苏白出丑。尤其人群中一个身着红袍的外门弟子,更是一脸的不屑。 更多的则是满怀期许,希望得到苏白的修炼经验。 令苏白奇怪的是,竟然还有几个人和摩童王子一样神色忧愁,面目依稀有些眼熟,似乎就是昨日率先离去的那六人。 不多时,众多外门弟子到齐,人群之前正是许原,他脸色平静,随手撩起道袍席地跪坐,似乎真的是来听课。 有了许原起头,一众外门弟子也都纷纷正坐于地,等着苏白开课。 “好了,你也下去吧,仔细听课,对你修行大有裨益。”苏白朝摩童王子挥了挥手。 摩童王子简直要气疯了,还听什么课啊,你能让那许原听你讲课?就是我摩童都已经周天境界,可以给你掌河王讲课了! 再是气急也没办法,摩童王子只能忧心忡忡地下去入座,又悄悄给小广场外的白守礼打了个眼神。 白守礼心下了然,摩童王子早和他串通过,这个眼神是让他把老余给喊进来。不管出现什么问题,有一位金丹妖王在这总能压住场面。 小广场上安静下来,苏白咳嗽了一声,上前一步,开口道:“今日一课……” “且慢!”人群之中,那个红袍青年忽而站起。 不少外门弟子心中一禀,皆是暗道了一声:“来了!” 苏白却是一笑,他早料到一定会有人来捣乱,有什么花招接着就是。 只是他已明悟违背所求之道的后果,再要有什么人敢在第七山放肆,他可不会像昨天对待苍雀那样客客气气。 谁敢让我不自在,我必让他不痛快! “苏师叔祖。”红袍青年不等苏白问话,便自顾自负手道,“据我所知,你不过五宫境界,而在场不少外门弟子的修为都在你之上,不知你今日打算讲什么课?” “你管苏师叔祖讲什么课,爱听不听,不听你滚开便是!”苏白还未应话,摩童已经站起身来怒斥了一句。 “摩童王子,坐下听课。”苏白反而还规劝了一句。 摩童咬了咬牙,终是坐下。 红袍青年更是得意,笑道:“苏师叔祖,你若要讲解筑基境的修行,凡道门弟子入门,修炼的都是出自《道藏》的《先天篇》,而你进境还不如我等,又有什么好讲的?” “怎么没什么好讲?”一个外门弟子看不惯红袍青年的傲慢样子,出声叫道,“我们不少人也才刚刚开始五宫修炼,苏师叔祖境界高于我们,自然有他的修行经验。” 红袍青年瞥了一眼,不屑道:“以你的资质,就是听吕祖讲课都无用。” “你!”那外门弟子顿时恼火,若非身旁人将他拉住,说不得就要砸个法咒出来。 “你疯了,这人敢来第七山闹事,必然是有后台来历的!” “这人到底是谁,我怎么从未见过?” “不管他,等他闹完了再听苏师叔祖讲课便是。” 红袍青年哼了一声,又往前迈了一步,好似紧追不舍:“苏师叔祖,难道你要讲的是比《先天篇》更高明的筑基功法?我道门重内相修行,血肉身躯迟早都要抛却,《先天篇》乃是吕祖所传,已合我等筑基所用。再要强求什么更加锤炼肉身的功法,岂不是与那武门匹夫无异?” 红袍青年也不知道苏白仅五宫修为凭什么开课,是以他猜测第七山另有一套筑基功法,故而提前将话堵死。 道门弟子筑基只是为了有个先天之躯修炼内相,与武门传承讲究的打熬筋骨不同,是以红袍青年所说皆是在理。 苏白似笑非笑,等红袍青年说完,才淡淡问道:“你见解不错,叫什么名字?” “弟子乃是落霞岛……”红袍青年正要介绍来历,话说一半却被苏白打断。 “落霞岛?落霞岛不是百谷长老一脉中州岛辖下吗?”苏白似是有些好奇,眼中带着一丝玩味,“我第七山开课,为所辖青螺、巨龟二岛外门弟子讲解修行,你一个落霞岛的弟子过来做什么?” 第十四课 苏白能讲道果? “当然是来听苏师叔祖讲课的。”红袍青年一笑,自傲道,“弟子不才,却也已经开始先天修炼,一百零八个身躯血肉之窍也已打磨了一二,境界比苏师叔祖高上一些。若是苏师叔祖要讲《先天篇》,那我或许还可指点几句。” 众多外门弟子闻言皆是色变,浑没料到这红袍青年会如此撕破脸面,众人目光凝向苏白,等着看苏白如何应付。 苏白却并不回话,而是翻手一弹,一片树叶从他指尖疾射而出,正是斩剑符咒! 红袍青年冷笑一声,并指一点,身前出现一道涟漪屏障,护身咒! 护身咒只是一道入门品的粗浅法咒,可斩剑符咒也不过如此,红袍青年自恃周天圆满,可不惧五宫境界的苏白。 苏白动手才是正中他下怀,一个长老弟子却连一个三代记名弟子都敌不过,那才是第七山最大的笑话。 却见斩剑符咒催动的树叶疾射而来,啪一声击碎了护身咒屏障! 红袍青年神色一变,未及反应,那片树叶已经正中他腰腹,打得身子一颤,后退了一步。 “这怎么可能?”红袍青年满是惊讶,他已经周天圆满,筋骨力量之窍尽数开辟,内力浑厚应该远在苏白之上才对。 一道斩剑符咒的余威还伤不到他,只是树叶正中丹田,一时震散了内力,仓促间再无法催使法咒应付。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指点我?”苏白淡笑一声,言语间又是两道斩剑符咒,各中红袍青年双脚,打得他脚步倒飞,匍匐在地。 红袍青年匆忙想要起身,忽觉无形绳索附身,将他双手反捆,缚在脚踝之上,整个人弓身在地,气血不平,根本无法运转内力! 无形索咒! “这!” 在场的外门弟子俱是吃了一惊,没想到苏白竟能轻松将红袍青年制服。 “怎么回事?落霞岛这人已经开始先天修炼,内力应该远甚苏师叔祖,怎么会被他一道斩剑符击破护身咒?”有人疑惑不解。 “苏师叔祖连催四道法咒,却毫无迟滞,轻松写意,可一点也不像是五宫境界的水准。”有人发现了问题所在。 “不对,他已经突破五宫境界了!”终于有眼尖的道破玄机,“以他这手斩剑符咒威力,应是周身窍穴已经尽数开辟,才有这等雄厚内力。只是我观他动作间还未有肉身浑然之感,分明是小周天三十六窍尚未连成一体,没有完成周天修行!” 道门修行循序渐进,完成五宫修行,便开始周天修行,完成周天修行,便开始先天修行,筑基修行都完成了,这才开始内相修行。苏白是因缘际会得了先天玉芝辅修,才在小周天三十六窍还未连成一体前,就将先天一百零八窍给开辟了。 外门弟子们不知道其中内情,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吃惊。 “苏师叔祖昨日才五宫境界,怎么一夜之间,就是周天圆满只差一步了?”一个外门弟子惊叹出声,“第七山竟有这等灵药,能让人一夜之间晋升一个小境界?” 众多外门弟子俱是目露钦羡,都以为苏白是依靠第七山库存灵药辅助才一夜突破。 这倒是冤枉苏白了,第七山虽然天材地宝众多,说有小玉井抽取云玉眼灵气吧,魏异动不动要吃个蛇羹喝个鸡汤,没给苏白留下多少。说三亩药圃出产药材众多吧,魏异不开炉炼丹,再好的灵株都是咸菜。再说那一十三口玄霜地穴,于中打坐修行有莫大好处,却被魏异当成了十三个酒窖! “放开我!”红袍青年涨红了脸大叫道,“我是麻九真人座下首徒的记名弟子,苏白,你敢绑我!” 红袍青年在落霞岛就如摩童王子在青螺岛的地位,向来骄横惯了,这会儿受了屈辱,说话都开始不着调。 苏白闻言也是一乐,挥挥手道:“小九,把这蠢货吊起来。他师傅见了我都要持弟子礼节,他倒敢跟我叫嚣?废掉他一半窍穴!” “是。”苏小九应了一声,寒气一动,化作无形冰索,将红袍青年一捆,吊到了小广场边的一棵大树上。 红袍青年何曾受过这等屈辱?可纵是小白蛇已经有意留手,冰索上的冻骨极寒也刺得他如陷冰窟,一身窍穴尽数被封,又有大半直接被寒气冻杀,辛苦修炼付之流水! 剧痛入体,红袍青年却已经只能哆哆嗦嗦发颤,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其余外门弟子震撼于苏白的霹雳手段,许原老道士却是目光一凝,落在了苏小九身上,心里头疑惑:“听说苏师叔收了一条小白蛇为妖奴,还将之催生到了先天境界,就是她?可她这份法力怎么连我也看不透虚实,难道是有什么法宝在身?” 许原也顾及脸面,没有当众用法眼探视苏小九,以免失了礼数,落人口实。 苏白散去了无形索,漫不经心道:“目无尊长,喧哗课堂,若非念在你是小辈,我便是现在废去你一身修为,你师傅也要谢我替他教导徒弟。老白,你去一趟中州岛,让麻九师兄过来领人。” “是。”白守礼躬身接令,往中州岛而去。 小广场上一时静谧,再没有人敢出声,连原本有些异心的也都安分下来。 谁也不想自己修为化作泡影,红袍青年就是前车之鉴。 摩童王子更是一脸惊喜,原来苏师叔祖早有准备,不仅自己已是周天圆满只差一步,还赐给了小白蛇一件法宝,难怪敢大开课堂。如此一来,纵是那些已经开始先天修行的外门弟子也不敢轻易找茬! 只是还一个许原在,又该怎么应对? “好了,现在开始讲课。”苏白终于开场。 一众外门弟子闻言都是心神一定,准备听听苏白的《先天篇》修行经验。 许原也提起了注意力,他收了苍雀的好处才出关来第七山,自然是要做些事的。无非也就是点出几个苏白讲解时的错漏,而以他内相大成的境界来点评一个筑基修行一半的苏白,便是闭着眼睛都能行。 只是苏白才说了一句话,许原便眉头一皱,双眼里隐现怒火! “我这一课,讲道果。”苏白如是道。 “讲道果?不讲《先天篇》?” 不少外门弟子闻言一愣,随即又反应过来,眼睛大睁,满是不可思议。 “讲道果?” “道果!” 轰! 小广场上似乎掀起了一道波涛,人声忽而炸开,皆是惊诧。 “苏师叔祖要讲道果?” “他竟然要讲道果?” “他竟然敢讲道果?” “道果一课何等深奥,他竟然也能讲?” “苏师叔!”许原猛地站起,怒视苏白,“你凭什么讲道果!” “凭我已经结了道果,自然能讲。”苏白状似无谓道。 “你!”许原气急,吹胡子瞪眼睛,直叫道,“我在小北海修行一百五十载,从未听说谁能讲道果一课,难道你比老祖,比诸位长老还高明?” 苏白轻笑了一声没有回话,反倒是人群中响起一阵议论。 “我记着苏师叔祖入门不到一年就凝结了自在果?” “一年?不是说没有几十年心性磨练,根本无法明确道心的吗?” “人与人如何比较?魏长老看中的徒弟岂会没有过人之处?诸位长老可已经有大几百年未曾收徒了。如此说来,在道果这一课上,小北海的确没有比苏师叔祖更高明的人了……” “话不能如此说,道果玄妙不可言,只能自己参悟,旁人点拨不得。三千大道,每个人所求之道都不同,若是误信了与自己所求之道有偏差的见解,便要一辈子困守心宫,再无法凝结道果!” “你是说,像许原师叔这样?” “谁说我无法凝结道果?”许原勃然大怒,转身怒目而视,“是谁说的?给我站出来!” 被他扫视的几个外门弟子顿时低下头去,不敢多言语半句。 道果仿佛许原逆鳞,一触便怒,否则他也不会撕破脸面对苏白口出恶言。 “我许原十二岁至小北海修行,十六岁五宫皆开,二十岁周天圆满,二十四岁先天大成!”许原似是有些癫狂,指着一众外门弟子叫道,“常人要三十年的修行,我十二年便完成,你们谁人可及!” “我师傅本已百余年不曾收徒,若非看中我的天赋,怎会破例亲至巨龟岛,将我收为记名?” “若连我都无法凝结道果,你们又凭什么迈过这关!” 许原声嘶力竭,眼睛通红,像是个发了癔症的疯老头。 “可我等了一百年,一百年!” “我不得道果,纵是先天大成也不能得传《通天法典》,可筑基只增六十寿,谁都以为我寿元将尽,再无希望,偏我许原不信!” “我忍辱负重,搜罗来最不入流的修炼功法,但我依然只花了十年便凝结气海,内相大成!” “内相又增六十寿,我如今还有三十年可活,谁敢说我就无法凝结道果?” “谁敢!” 一番疯言疯语似的呐喊,听得众多外门弟子心中震撼,十二年筑基已然超群拔众,只花十年便完成内相修行更是惊世骇俗! 可见许原天赋,也可见许原当时疯狂。 只是道果不成,又有何用? “许原!” 忽而一声雷鸣般的断喝,震得小广场上所有人心中一跳。 苏白以口中雷咒发声,吐字宛如炸雷,连许原都被劈得发愣。 “你说你修道一百五十载,我问你,你所求何道!” 许原一咬牙,挥袖道:“我师傅结长生果,我自然亦要求长生之道!” 苏白闻言心中一动,隐然察觉到了许原的心障所在,便指着夺朱宫的方向道:“可笑至极,赢央求长生,关你屁事?” “苏白,你敢对我师傅不敬!”许原瞪大了眼睛。 “愚昧不堪,不是我对你师傅不敬,是你对你师傅太敬!”苏白又是一阵大笑,“我问你,你所求何道,又关赢央屁事?” 许原楞在当场。 “连自己所求何道都不知,这一百五十载光阴……” 苏白再次运起口中雷咒,一声断喝:“你尽是虚掷!” 许原如遭雷殛,终是崩溃,软泥般瘫倒,匍匐于地,痛哭流涕:“许原愚昧,请苏师叔教我……” 第十五章 唯我得道 大青鱼妖老余化成了人身,一个身着黑甲的魁梧大汉,站在小广场一侧。 方才红袍青年冒犯苏白,老余便在等着出手收拾,不过苏白没有下令,他也就乖乖候着。没想到这个叫许原的老头又作妖,还有内相大成的境界,老余本以为终于轮到自己发威了,却没想到苏白三言两语就把这老道士说服,跪在地上痛哭。 “第七山主果然手段不凡,难怪这等修为就敢接手第七山!” 老余把注意力都放在了许原身上,这家伙疯疯癫癫,说不准就会突然发难。那苏小九虽然似乎得了第七山主赏赐的法宝,但法宝如何有法力来得得心应手?若真出了紧急状况,还是要他老余力挽狂澜。 许原臣服于地,一众外门弟子已经看得瞠目结舌,也有几个皱眉沉思,似乎隐隐把握到了什么关键。 “跪我又有何用,道果是自己修行。”苏白轻笑一声。 “请苏师叔指点,请苏师叔指点。”许原连连磕头。 “好。”苏白应下,又道,“那我便问你,你为何来小北海?” “为求道成仙!”许原坚定道。 “为谁求道,为谁成仙?”苏白再问,又急又快。 “为……为……”许原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为你自己!”苏白又运口中雷咒,炸得许原心惊肉跳。 “对!”许原叫道,“是为了我求道,是为了我成仙!” “那你何必在意别人如何看你?”苏白摇摇头,接着道,“别人花三十年筑基,与你何干,你何必自傲?别人说你寿元将尽,与你何干,你何必不服?别人说你结不成道果,与你何干,你何必恼怒?” “对!对!”许原眼睛发亮,站起身来,欢畅道,“与我何干!与我何干!” “赢央真人结了长生果,又与你何干?”苏白神色一肃,逼问道,“你是求自己的道,还是求你师傅的道?” “求我道!”许原想也不想,直叫道。 轰! 异变忽起,许原身上猛地炸起一道惊风,与他近的几个外门弟子顿时被掀飞出去! 那大青鱼早就打起了十二分注意,一看这番情形,催起一身妖力就要出手。 “别动他。”苏白唤道。 “这?”老余稍一思忖,止住动作,但一身妖力并未松懈。 便见许原一身真气潮涌,衣袍风动,一头白发披散。 “怎么回事?” 一众外门弟子纷纷远离,纳闷不解。 “难道说许原师叔他……” 有心思灵巧的已经想到了什么关键,满脸的不可置信。 “你们快看!”忽有人叫道,“他的头发!” “头发?”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苍雪化青丝,只不过一眨眼的时间,许原一头白发已然转黑! 正此时,风声一止,真气散去。 再看许原,何止头发转黑,连原本的垂朽老态都已经不见,化作坚毅的壮年面容,仿佛枯木重生,年轻了几十岁! “求我是我,求道是道,唯我得道!” 许原一声长喝,忽而拜倒在地,恭敬三叩首,这才抬起头来,目光灼灼道:“许原修道一百五十载,今日得苏师叔指点方才入门,恩情必不敢忘!” “许原凝结了道果!” 不知是谁呼喝了一声,小广场一片寂静,一众外门弟子已经惊讶失声,愣在当场。 道果确实只要明确为何求道便能凝结,但又岂是如此简单? 许原心障如山高,得了苍雀赠予的功法后,自以为有了希望,心防已然被撬开一丝。又闻听苏白区区五宫境界也敢讲道果,只觉着心头被插了一剑,再听一群小辈说他无法凝结道果,这一百十五年来的积怨顿时点燃,心门大开。苏白又隐约发现了问题所在,这才找准机会,一问底定。 道门弟子收徒既是为了传承师门,亦是为了积下功德。外景之门问功德,这一课的修行必不可缺。 苏白指点许原凝结道果,便有了半师之恩,亦算功德,是以他才兴致颇高,否则他哪乐意管别人徒弟死活。 这里面因缘际会诸多,苏白也是凑巧碰上了。但若换了旁人在此,定然也不敢如此发问。道果一说何等玄妙,若是一个不小心,不但无法化解心障,反而心魔更甚,再无翻身机会。 这也是众多前辈真人从来不讲道果,只让门人弟子自己领悟的原因。 也就是自在果胆大泼天,才敢如此行事。 若是没把许原的道果问出来,反而问出更大的心魔怎么办? 呵呵,关我屁事。 “起来吧,结的什么果?”苏白颇有兴趣地问道。 “唯我果。”许原起身回道,道果既结,道心便定,心中自有明悟。 道果是心性修为,不增寿元,许原是积郁太重,此时道果一结,心境通畅,以致真气潮涌,反哺肉身回春。 “既然唯你,又记我的恩情做什么。”苏白好似无所谓地挥了挥手,“去吧,求你的道去。” “苏师叔所言甚是。”许原欢畅一笑,转身就欲离去。 “等等。”苏白又唤道。 “苏师叔还有什么吩咐?”许原回身问道。 “你此前修炼的功法粗鄙,此番结了道果,赢央真人收你入门,便会传你《通天法典》。”苏白一催岛令,玉井中轱辘一动,白雾升腾间,小玉桶冒出井口,“你若要改练《通天法典》,便要重修内相。这里有几口玉液,是云玉眼真气所化,对你修行有些帮助。” “多谢苏师叔。”许原挥袖收走玉液,顿了顿,又朝苏白恭敬行礼,取出一本小册子用真气一推,递给苏白,“不瞒苏师叔,我此次来第七山听课,是受悬空洞苍雀所托。他以这门《坐忘清明法》为利,要我在课堂上指出苏师叔的错漏,我一时愚昧被他诱惑,还请苏师叔不要怪罪。” “早知道你不安好心。”苏白嗤了一声,随手将小册子丢给苏小九。 以许原十二年筑基,十年内相的进境,将来指不定积下多少功德,也就不计较他来意不善了。 “苏师叔不怪罪便好。”许原恭敬道,这才转身离去,脚步匆匆。 待许原出了第七山,一片死寂的外面弟子们,才终于反应过来。 “许原师叔……凝结了道果?” “求我是我,求道是道,唯我得道……唯我果?” “他凝结了道果?” “他凝结了道果!” 哗! 喧嚣顿起。 “他修行一百五十年都无法明确道心,怎么刚才几句话的功夫就结成道果?” “这算怎么回事?” “听了苏师叔祖几句点拨,就当场结果?” “道果如此玄妙不可言之物,怎会这般容易凝结?” “苏师叔祖在道果一课上的见解,竟如此高深?” 一众外门弟子皆是惊呼连连,吵杂了片刻,又忽而同时安静下来。 小广场上又是静谧,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苏白,眼神之中,只有热切之情! “还请苏师叔祖授课。”人群之中,谭麟当先拱手唤道。 “还请苏师叔祖授课!”众人异口同声,皆是拱手。 “呵。”苏白突然一笑,伸起手点了点众人,“昨日你们也是这样请我的。” 昨日那句话是,还请苏师叔祖给个交代。 一众外门弟子顿时面红耳赤,羞愧地无以复加。 第十六章 道果之问 “懒得与你们追究,反而显得我小气。”苏白摆了摆手。 外门弟子们闻言更加愧疚,还是那个谭麟快人快语,扬声道:“我等莫作小儿姿态了,苏师叔祖的恩情记在心中便是,仔细听课吧。” 众人这才收敛情绪,一个个聚精会神,有自觉愚钝的还摸出笔墨抄纸来。 苏白也稍稍正色,开口道:“何谓道果?便是求道之心。凝结道果,便是立下求道之心,这一课当从吕祖说起。” “坐昆仑而小天下,论法理且穷四门。如今天下四门之说来自昆仑坐论,吕祖于坐论后传下《道藏》与‘道果’,便是我玄宗道门起源。” “吕祖所传‘道果’,如今称元始道果,是最通澈明净的求道之心,因至纯至简、至高至深,后人心境不及吕祖,再无法重现元始道果,便假托了许多喻品。” “喻品分三者。一是喻道,喻品为道,如夺朱宫赢央真人结长生果,喻品是长生,所求便是长生。二是喻求,喻品为求道之法,如云上宫广寒仙子,结冰心果,喻品便是冰心,指寒中求道之法。” “三是喻果,既喻道又喻求,如我所结的自在果,既指求自在,又指自在求道之法。” “我玄宗道门对天地法理的解法为三千大道,天地万物皆由三千大道演化,无论你的喻品是什么,都是三千大道之一,求到最后都能得道。” …… 苏白漫谈喻品,到最后停下,目光扫视下面众人:“可听懂了?” “苏师叔祖,弟子谭麟有疑问。”还是谭麟胆气大,直接开口道。 “说。”苏白示意道。 “我若要凝结道果,该怎么挑选喻品?”谭麟问道。 一众外门弟子皆是点头,想来都有这个疑惑。 “错了。”苏白摇了摇头,耐心道,“不是你挑选喻品,而是你的经历与见解决定了那么一个喻品。” “就说许原,他如果早早凝结道果,未必就是唯我果。可是他惦记着赢央真人的长生果,以至困守心宫,虚度一百五十岁光阴,到方才终于领悟自己做错,明白唯我是我,唯道是道,唯我得道,结成这颗唯我果。” “这么说吧。”苏白突然一笑,盯着谭麟道,“我也问你同样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来小北海?” 谭麟眼睛一亮,直接道:“为求道成仙!” 众多外门弟子皆是睁大了眼睛,刚才苏师叔祖就是这样将许原的道果问出来的! 苏白却没问谁求道谁成仙了,而是笑着道:“具体些,为什么要求道成仙?” 谭麟微微失望,但还是神色一震,扬声道:“为有焚天煮海无穷法力,高人一等,蔑视苍生!” “不错,喻品有了。”苏白点了点头,又问,“可大道不易,修行路难。你看青螺、巨龟二岛上千名外门弟子,被收为记名的才有几个?你谭麟凭什么高人一等,蔑视苍生?” “我自认天赋不输人,勤恳亦不输人,只要几分机缘,总能有所成就!”谭麟笃定道。 “你的天赋与勤恳,比之许原如何?他尚且差点一步走错,蹉跎一生。”苏白笑吟吟道。 “这……”谭麟登时迟疑,说不出话来。 “心性不坚,差点火候。”苏白下了评语,又看向谭麟身旁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何来小北海?” “弟子李勤。”李勤连忙应道,又脸色一滞,接不上话,“我来小北海是因为……是因为……” “连这都不知,你如何凝结道果?”苏白笑道。 “我……我知!”李勤一咬牙,叫道,“我祖父是棠国王,却被兄弟设计夺去王位,我父亲忍辱偷生几十年,攒下家底将我送来小北海,就是要让我求得法力,夺回棠国王位!” 一众外门弟子闻言皆是吸了一口气,连谭麟也对李勤侧目而视。 “他竟是棠国旧王子孙?” “棠国可是通天河流域有数的大国,生养子民以千万记,甚至每年开春时都有资格到夺朱宫觐见!” “我听说云上宫六都长老的关门弟子,就是现任棠国王的王子啊?” “是李袭师叔祖,他是除苏师叔祖之外,最迟入门的长老弟子。因他天赋着实超群,六都长老才破例收他为徒,如今已只差一步就金丹大成了。” 议论声四起,李勤涨红了脸。 “你都听见了,我见了李袭也要叫一声师兄,你一个外门弟子凭什么和他斗?”苏白一笑,漫不经心道,“再者说,棠国王位是你祖父丢失,都是前辈恩怨,与你无关,也值得你为此求道?” “我……我不知道。”李勤身子一软,面色迷茫。 “心性不堪一击。”苏白摇了摇头,又接着道:“你们二人回去后仔细想想,能答上这些问题,才有机会结出道果。” 谭麟面色一肃,托起李勤,朝苏白恭敬道:“谢苏师叔祖指点。” 李勤恍若丢神,也机械地附和了一句。 苏白虽然仅入门十年,修为也不算高,但两世为人,又确确实实凝结了道果,心境自然远甚这些外门弟子,是以三言两句就能点出问题所在。 其余外门弟子听得跃跃欲试,毕竟道果一结就能入门,谁都想得几句指点。还是摩童王子仗着和苏白亲近,当先开口道:“苏师叔祖,也问问我吧?” “问你?问你是害了你。”苏白失笑一声,扫了众人一眼,指着谭麟与李勤道,“你们以为他二人是得了好处?错了,经我一问,他们心障已起!” “说这谭麟,他心头已多了许原这座大山,一日迈不过去,就一日无法凝结道果。以许原天赋,你们以为他迈的过去?” “还有这李勤,先不说他要一世活在李袭师兄的阴影下,就说他如今心底,恐怕连自己该不该继承父志都摇摆不定。” 谭麟闻言眼睛一睁,满是不服神色,却扭过了头,似是心虚,不敢直视苏白。李勤更是深深埋下头去,连抬头都不敢。 一众外门弟子面面相觑,又是心惊,又是疑惑。 “好了,今日讲课到此为止,都散了吧,一个月后再开课。”苏白拍拍手道。 “谢苏师叔祖授课。”外门弟子们整齐道,行完礼节,依依不舍离去。 到了第七山外,摩童王子还在满脑子想着苏白所说的不能问,忽闻旁边传来几声问候,扭头看去,却是之前的几个手下。 这几人本来对他无有不从,直到魏异身死的消息传来,马上就另投了他处。 摩童王子冷笑一声,理也不理,坐上青色大龟就往青螺岛而去。 他忽而又想起一事,拍了拍身下大龟,笑呵呵问道:“老乌龟,你不是说要去金沙溪做河大王吗,几日启程?” “哎呦,摩童王子莫开玩笑,老龟能伺候摩童王子是多大的福分?区区一个金沙溪算什么!”青色大龟赶忙加快了划水的速度。 摩童王子还想再敲打几句,忽见天际掠来两道青绿色遁光,不由心中一动:“《青帝长生经》的法力,这是麻九真人来了?” 第十七章 麻九 玄宗道门以《先天篇》筑基完毕后,就可以开始内相修行。内相关系着小天地,必须要明确一门修炼功法,日后再要更改,只能重新塑造内相。 而通天宗的规矩是凝结道果才算入门,入门方能得授真传,所以外门弟子们必须在开始内相修行前凝结道果,否则就要一直困守在筑基完毕境界。亦或者像许原这样,自行搜罗功法修炼,但又如何比得上通天宗真传?他如今道果一结,赢央真人就会传他《通天法典》,还不是要将内相重修。 道果最重要的还不是这里。 金丹修行的第一步是落果入海,也就是将道果沉入气海,凝造一个丹胚。 换言之,道果不成,便永无法开始金丹修行。 因无法凝结道果,而困守内相,上百年不得迈出一步的道门弟子屡见不鲜,许原就是一例。 如此重要的道果,前辈师长们唯恐弟子别生心障而不敢讲解。苏白敢讲,外门弟子们求道心切,也是敢听,是以这一课才如此顺利。 若他讲的不是道果而是《先天篇》,抱着找茬念头来的,可不止红袍青年和许原两人。 课讲完,外门弟子散去,苏白这才发现苏小九正若有所思,不由笑道:“小九,确实有不少妖族会投入道门,行妖道修炼。可以你的修为,再思索道果何物,太迟了点吧?” 苏小九少有地脸色一红,让苏白大为惊讶,还以为小白蛇永远都是那个淡漠表情。 苏小九很快收敛了情绪,迟疑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上仙,你既说问道果是害人,为何还要问那两个外门弟子?昨日苍雀发难时,是他二人率先离去。” “我知道。”苏白笑了笑,负手道,“所以我送他们这个好处。” “好处?”苏小九更是不解,“上仙不是说,他们不得好处?” “他们若答不上来,自然便不得好处。”苏白很享受小白蛇疑惑的表情,笑着道,“我是给他们下了一剂猛药,药性极烈,挨不过去就是剧毒,可若挨过去了,就是大补!” 苏小九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又问道:“上仙如何便知道他们挨得过去?” “我可不知道,那是他们自己的事。”苏白耸了耸肩膀,无所谓道,“修行从来不是易事,机遇难得,挨不过去又能怪谁?” 苏小九眉头微皱,似是没想到苏白会这样给人好处,不过又很快舒缓了神情,微微躬身,不再开口。 倒是苏白来了兴致,开口问道:“一直不曾问你修行情况,你能化作龙身,应是已经择了龙身修炼,不知道你现在有多少龙窍?” “六百六十五个。”苏小九淡淡道。 “六百六十五个。”苏白点了点头,忽而眼睛一瞪,诧异叫道,“六百六十五个?” 一百零八个龙窍为分界,以下称从龙,以上称龙脉。再到三百六十五数目,可称龙种,然后是四百九十九窍,能称龙子。 便是四海龙宫之中,都无多少龙子! 若是让哪位龙王得知苏白这有一位龙子,怕不是都会上岸前来索人,将苏小九带去四海,分封公主! 苏白暗暗咂舌,这会儿真想让苏小九拜入道门,散去修为以妖道修炼从头来过。否则以她龙子之身,恐怕成就神魔妖身之前,就能够脱离九子母阴阳如意针的控制! 可要是行妖道修炼,神魔大誓又困不住她,着实矛盾。 正思索,忽见岛外掠来两道青绿遁光,落到小广场上,迈出两道身影。 当先是一位身量高大的壮硕汉子,两条眉毛浓如墨龙,满是豪迈之情。他身后那位低垂着头,神色郁结,扫了一眼被苏白吊在一旁的红袍青年,更是脸色阴郁得要滴出水来。 那红袍青年早已被寒气冻得昏厥过去,毫无反应。 “麻九师兄。”苏白一笑,拱手招呼道。 来人正是中州岛麻九,他门下弟子来招惹第七山,无论如何都得给个交代。 “苏师弟,我来领人。”浓眉如墨的大汉看了眼红袍青年,指着自己身后人道,“这是我大徒弟,被你吊起来的,是他的记名弟子。” “既然麻九师兄来领人,那我没有不交的道理。”苏白笑道,“不过麻九师兄就不问问,我为什么把他吊起来吗?” “来之前我已经问过了。”麻九显得有些气躁,瞪了自己徒弟一眼,开口道,“你自己说。” “是,师傅。”麻九大弟子应声,又朝苏白拱了拱手,难堪道,“苏师叔,我已经查清楚事情经过,我这记名弟子是被人挑拨,才到第七山来听课,事先我与我师傅都不知情。” “被人挑拨?”苏白眯了眯眼睛,看着麻九道,“师兄,你门下弟子扰乱我课堂,就只打算给我一句被人挑拨?” 麻九大弟子看了麻九一眼,欲言又止,麻九哼了一声,开口道:“我便直说吧,是我师兄常山。他有意谋夺第七山,所以派人怂恿这蠢货,这蠢货以为我也想要第七山,就想来替我出个风头。” 苏白眉头微皱,这种事情口说无凭,天知道是不是麻九见捣乱不成,才推到常山头上。 “你不用多想,我与你说一件事情,你就知道我绝不会对第七山有非分之想。”麻九挥了挥手,朝自己徒弟道,“先带这蠢货回去,再罚你去吞火眼看守,没我准许不得离开!” “是。”麻九徒弟恨恨得咬了咬牙,翻手催出一道青绿法力,想要卷走红袍青年,只是苏小九寒气冰索仍在,青绿法力根本无法撼动。 苏白见麻九神色真诚不像有假,也挥了挥手:“小九,放人。” 苏小九听令收回寒气,麻九徒弟这才卷走了红袍青年,又朝苏白与麻九拱了拱手,遁光一起,回转中州岛而去。 麻九看了一眼小白蛇,笑呵呵道:“苏师弟,听说你收服了一个妖奴,就是这位?我看她法力不浅,连我徒弟已经内相圆满都无法扳动。” “小九,麻九师兄夸你呢。”苏白颇为自得,他手下有小白蛇坐镇,只要几位长老不出手,谁也无法轻动第七山! “谢过上仙。”苏小九敛衽行礼。 “好了,不说废话。”麻九不再理会小白蛇,直盯着苏白道,“魏师既去,众多师兄弟的目光都会投向第七山,但你知道为什么常山师兄不选别人,却偏偏找我的门人来给你捣乱吗?因为只要挑拨了你我之间的关系,就再没有人会帮南宫星君一脉说话!” 第十八章 《坐忘清明法》 苏白闻言微皱眉头,他与麻九并无多少交情,怎么到了麻九口里反而他与第七山关系深厚? 苏白没有妄下结论,淡淡道:“麻九师兄,你要说的事情呢?” 麻九一笑,看了一眼第七山主殿,开口道:“这是几百年前的事情,老祖与五位长老发现了铜炉遗迹,才结下同盟成立通天宗,彼时小北海才只有六位长老与几位长老弟子。而魏师是因为在大乾王朝惹了祸端,北上投靠老祖,几位长老念在老祖面上,才让他做了通天宗第七位长老,领第七山。” 魏异在大乾王朝惹祸? 苏白心中一动,这是他从前不知的隐秘。 麻九没停,笑呵呵道:“我就是这个时候拜入小北海,被老祖许给魏师做徒弟。苏师弟,说起来,你该喊我一声大师兄。” “大师兄?”苏白眯了眯眼睛,“我怎么从未听师傅说起过此事?” “魏师自然不会提,因为我是老祖指名,入门之后又结了一颗问心果,被他不喜,他根本不愿意教我。”麻九苦笑摇头,“后来老祖怜惜我的资质,特意开口让我改投百谷师尊门下,我才从第七山去了中州岛。” “道藏心中,问心问道。问心果无论诸事都要审问内心,以师傅性子,确实不怎么喜欢。”苏白点了点头,这种事情只要找哪位长老一问便知,麻九不会撒谎,不过苏白反而提起了小心,故意道,“麻九师兄,你既然曾是第七山之人,不知道有没有兴趣再回来第七山?” “你不用激我,我已是青帝一脉传人,与第七山再无瓜葛。”麻九坦然道,“魏师于我有传道之恩,我若再出手夺取南宫星君一脉的基业,如何能过问心一关?” 道门弟子行事绝不能违背道果,与道心冲突,否则轻者修为不得寸进,就如苏白昨日一样,重则道果崩散,多少修为都要化作流水! 丹海合一的修行已将道果炼入金丹之中,道果若散,金丹如何苟存? 苏白这才明悟过来为何麻九声称自己绝不会对第七山抱有非分之想,他呼出一口气,郑重拱手:“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麻九师兄不要怪罪。” “有什么好怪罪。”麻九挥挥手,又沉声道,“你也的确要小人一些,苏师弟,我们这一辈的师兄弟,入门都早,如今寿元未尽的,无不有望外景。他们要寻功德,绝不会放过第七山去。你记住了,长老弟子里除我之外,其他任何人都不可信任!” “有这么严重?”苏白好奇道,“除第七山外,小北海尚有六处山门,其余师兄觊觎第七山我信,难道连那些长老首座大弟子也看我不顺眼?” “你这么想只对了一半,或许赢央师兄无意第七山,因为通天宗必然由他接掌,但其余人却做不得数。”麻九摇摇头,叹气道,“就说我青帝一脉,百谷师尊座下六位弟子,最有望继承山门的应是常山师兄,可他为什么要挑拨你我关系?无非就是希望第七山孤立无援,这样其余师弟就会向你下手,而不与他争夺中州岛。” “围魏救赵?”苏白一乐。 “你还笑得出来?”麻九面色一沉,“我这两天把一件法宝都炼岔了,就是担心你认不清局势,被人暗算!”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也不是好欺负的。”苏白不以为意,瞥了一眼小白蛇,心中更是笃定无比。 真要遇到了什么事,还不知道谁的拳头大呢! “与自在果真是没什么好讲。”麻九叹了一口气,又嘱咐道,“多说无益,总之你遇到事情一定要小心处理,免得落人口实。过几日我会让人送一件法宝过来,给你添一份底气。好了,我不便久留,你若有为难的地方,去中州岛找我便是。” 麻九告辞,化作青色遁光离去。 “要如麻九师兄所言,我现在倒是小北海炙手可热的人物了?” 苏白浑没把麻九的话放在心上,他既然结了自在果,那就再是什么难事也不能撼动道心,否则如何求道? 岛令一催,第七山阵法再次合上,苏白扭头就回了自己房间。 与其担忧这个,担忧那个,不如静下心来好好修炼! 盘膝坐好,苏白翻出了许原交给他的《坐忘清明法》。 《坐忘清明法》并非法术,而是心性修炼法门,能够屏除杂念,开辟清净识海。 道心底定、修为高深之后,识海自然便会开辟,《坐忘清明法》不过是将这一步提前,并不如何珍贵。而许原受困无法凝结道果,若能早些开辟识海,对道心修炼或能有些帮助,是以苍雀才能用这道法门,将之说动。 以苏白修行进境,距离开辟识海还早,他又是个贪新鲜的性子,若能早些开辟识海,自然不会错过。 坐入定中,默念口诀,也不知时间过去多久,苏白忽觉心神一沉,随即眼前一片光明。 这一片朦朦胧胧的纯白天地中,苏白看到了两个“自己”。 一个“自己”正襟危坐,道髻素袍,闭目打坐,气息沉稳。 还有一个“自己”枕着脑袋侧躺一旁,脸上挂着淡淡笑意,悠闲自在。 他已然凝结道果,识海之中自然没有杂念,只留下最重要的事物。 道髻素袍的这个,是他修行功法《先天篇》所化,悠闲的那一个,便是他的自在果所化。 “这倒是有趣。” 苏白颇有兴致,心神一动,识海里一念转换,便化作了第七山小广场的情景,都是他脑海中的模样。 他又变幻了心思,小广场先化作青螺岛,又化作夺朱宫主殿,一连换了好几个地方,这才又恢复成朦朦胧胧的纯白模样。 忽而一个红袍苏白出现在了识海之中,是苏白感念了翻阅过的《南宫星君法相》。 他对《南宫星君法相》理解不多,故而红袍苏白身形模糊,气息黯淡,似乎随时都会消散。 “南宫星君苏白,你参悟了多少《南宫星君法相》?”苏白随口问道。 识海里的分身问答,其实都是苏白的意识在自问自答,话来话去的每一个“我”和“你”,指的都是苏白自己。而识海的功效,就是可以屏除一切杂念,让每一句问答都直指内心,对修行也颇有帮助。 “一点皮毛,不值一提。”红袍苏白淡淡道,睁开了眼睛。 便见一丝漆黑气息在红袍苏白眼中闪过,看得苏白心中一惊。 “魔门气息!” 第十九章 魔解 这一方世界的传承门别,是以对天地法理的不同理解而划分。 昆仑坐论之时,吕祖、荒佛、丘圣、姬武,四位人祖于昆仑坐论天地法理,各抒己见,印证本理,传下了四种天地法理的解法。 其中吕祖所传道解,将天地法理称之为“道”,无穷无尽,演化世间万物,便是三千大道一说由来。故而道门弟子要凝结道果,弱水中取一瓢饮,求到最后亦是大道,是天地法理。 而荒佛的佛解认为,天地法理在无穷无尽之外,也有唯一真谛,便是“佛”。所以佛门弟子修行除了三千佛国外,亦重参悟,有三得之说:得见真谛,得见“佛”,得见天地法理度。 余下两人的解法则粗浅许多,对天地法理的解析与探索只是浅尝而止,更多的是作为天地之间的生灵,在天地法理之下该如何生息与延续。 天地法理玄妙不可分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解法,而四门学说涵盖最广,后人虽然各有异议,却总离不开这四种解法的范畴,渐渐便演化为了如今道、武、佛、圣四门。 至于四门学说之外的其他解法,如神门、罪门、理门之流,因为势小声微,便被归为一体,统称旁门。 唯有一个另类解法,既不是四门,也不在旁门之中,便是魔解! 昆仑坐论,还有第五个人一直潜伏在旁,窥伺了四门学说。 四门也好,旁门也罢,诸多解法虽然殊途各异,却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对天地法理尊崇、敬畏。 而这第五人的解法却截然不同,他认为天地之间根本就没有法理! 这第五人就是有天魔之称的魔门第一代魔主,他的解法就是四个字:无法无天! 魔解或许与武解、圣解之间还有那么一点缓和之处,却完全与道解、佛解背道而驰,故而道、佛两门向来与魔门势不两立。 尤其道门更甚,佛门弟子若误信了魔解,最多堕入魔障,尚有点悟回头的希望。而道门弟子若被无法无天这种,背离了三千大道的解法迷惑,极有可能道心消散,道果破碎! 而这正是道门大忌,轻则修为尽去,重则身死道消! 如今识海之中有魔门气息游离,苏白如何不惊讶? 《南宫星君法相》是吕祖尚未破碎虚空而去时,一位古仙人有幸观悟《道藏》,从中参出的玄门正宗火术,怎会和魔门扯上瓜葛? 苏白惊讶之后竟也不慌,反而意念一动,红袍苏白的形象顿时崩散,化作一团黑雾似的,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正是他记下的《南宫星君法相》口诀与自己的心得。 他沉下心神,仔细查看起这些口诀、心得。 这等行径已是涉魔,而苏白却肆意妄为,只管做了! 若师傅果真涉魔,那我做徒弟的涉魔又怎样? 此时才见自在果是何等胆大包天,真真是管他娘个球,老子高兴! 魏异收藏有《日月御魔变》与九子母阴阳如意针,若说与魔门没有瓜葛,那是谁也不信。麻九又声称魏异之前在大乾王朝惹了祸端,苏白自然好奇,自己师傅在来小北海之前,到底是做的什么营生? 这个念头一起,就是魔解也无法阻止苏白了。 诛心而论,自在果唯求自在,与无法无天还真有那么一丝共通之处。 我只求自在,管他这个解法、那个学说? 只是胆子虽大,本事却有限。苏白毕竟没到那个境界,《南宫星君法相》对他来说仍是难以参悟的高深道门,他翻来覆去查看无数遍,也只觉着这部道门的修炼口诀凛然正气,一派玄门正宗气度,绝无半点隐秘。 苦思无果,苏白也只能暂且将这件事情放下。 他也没有将之告知通天老祖的打算,事关师傅隐秘,又牵扯到魔门,这件事比第七山主之位的归属还要烫手无数倍,谁也无法让他信任。 从定中醒离,外面已是清晨时分,这一次入定,竟不知不觉过去了半日一夜。 识海里念头来回,内力运转却未停止,苏白内视自身,小周天三十六窍穴隐隐然跃动,竟已有连成一体的迹象。 “先天玉芝果然不凡,最多再有两个月,我便能完成周天修炼!” 出了院子,苏白打开阵法,吩咐白守礼弄来了许多祭品香烛,在第七山主殿为魏异设了香案供台。 “师傅,师傅,你走得轻松,怎么留下了魔门传承似的东西?幸亏我发现得早,否则若是我日后糊里糊涂露出马脚,老祖不得把我宰了填进水眼?”苏白恭恭敬敬地上香,却又不怎么恭敬地在心里念叨。 “给你多烧些香火,你可别真的是魔门传人……就算你是,也得保佑我结成元神,不怕天下道门围剿后才被发现。” 上好香,苏白又将第七山里里外外清点了一遍。 十余间宫殿院落,十七座大小阵法,三处药圃,十三口玄霜地穴…… 第七山的三处药圃,也是与云玉眼余脉连接,吸摄的灵气,与能催生先天玉芝这等灵株的主脉,自是无法相提并论,但也能产出不少上等灵药。只是魏异懒散,药圃旁的库房里都已经存得满满。苏白对这些灵药早就有所惦记,只奈何他不懂丹药之道,只能深藏。 十三口玄霜地穴便是护岛十三洞龙阵的法力源头,为第七山自己的地脉,有玄霜地煞凝聚,对修行大有裨益,却被魏异拿来酿酒,实在暴殄天物。如今魏异不在,苏白自然不会浪费,挑了玄霜地煞最弱的一口地穴,搬出几个大酒坛,给自己清理出一处修炼之地。 就这样,苏白每日有几口玉液供应,每夜又于玄霜地穴中修炼,修为也算突飞猛进,竟只花了一个月时间,便将小周天三十六窍穴连为一体。 小周天三十六窍是筋骨力道之窍,这些窍穴修炼圆满后,苏白已经力能扛鼎,窍穴又是内力住处,如今催使法咒也如意许多,搬运咒轻轻松松便能抬起近万斤的重物。 不过肉身力道是武门追求,法咒符箓也是旁门中神门所擅,都非是玄宗道门的真正手段。 要想施展法术,他的路子还远。 这一天,正到了苏白约定好的,第七山开课的日子。 第七山外,人影幢幢。 第二十章 苍雀再来 青螺、巨龟二岛有上千名外门弟子,上一次第七山开课只来了一半,剩下都是信不过苏白境界,区区五宫修为能讲什么好课? 直到得知苏白讲的是道果,那一半没来的外门弟子才后悔莫及。其中也有几个不屑一顾的,凭他苏白也配讲道果? 却又传闻,那已经困守内相一百多年的许原,只被苏白问几句话,便当场凝结道果!起初还有人怀疑是误传,可听过课的外门弟子信誓旦旦,夺朱宫也传来消息,声称许原已被赢央真人正式收入门内,显然是道果确实凝结。 这一个月里苏白没出过门,所以他不知道,整个小北海的外面弟子都在议论他的名字,一时风头无二。 道果从来都是自己领悟,什么时候能靠别人点拨了? 第七山的这个苏白,于道果一课上竟有如此之深的见解,连道果规则都能打破? 此刻第七山前聚集有千余人,除了苏白指明的青螺、巨龟所属外门弟子外,亦有其他岛屿的外门弟子抱着侥幸,特意赶来了第七山。 人声嘈杂,几可掀起波涛。 大青鱼老余化作黑甲大汉,守在了第七山前。上次开课,竟然放了一个落霞岛来的人进去,老余自觉失职。所以今天一早就开始查点身份,手持青螺、巨龟二岛信物的都被他打上妖气烙印,待会儿开课,便只准这些人进去。 等到第七山阵法打开,人群涌向入岛口,老余仔细甄别,还真逮出了几个想浑水摸鱼偷溜进去的外岛弟子。 谭麟与李勤也在人群之中,李勤眉头郁结,似是还未从心障走出,谭麟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端倪,也不知是否迈过了许原这座大山。 人群移动,很快两人便排到了入岛口,忽而一道星辰闪烁般的遁光从天边而来,直接落到谭麟与李勤前面,苍雀领着一人从中迈出,要往岛上而去。 “苍雀师叔?他怎么来了?” “难道又是来闹事的?” “可不要闹事,我们还要听课呢!” 等着上岛的外门弟子们神色微变,议论纷纷。 苍雀沉着一张脸,他原以为第七山开课是个笑话,还特意用《坐忘清明法》换得许原出手,想把笑话再变成大笑话。却没想到苏白不但没出丑,反而借道果一课名声大噪。 他不知道有多气,这一次亲自出马,定要找到由头好好治他苏白! 老余就守在入岛口,他认得苍雀的面目,也知道上一次他唆使白守礼、李妖王,以及一众外门弟子,向第七山发难的事。 以大青鱼看来,这就算是和第七山有仇,还想登岛? 妖力一动,大青鱼先是通传了岛内一声,又凭空催出一道水幕挡在苍雀身前,神色不善道:“止步,第七山不欢迎不速之客。”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拦我?”苍雀斜睨老余道。 “我算个金丹东西,拦你个内相东西还绰绰有余。”老余哼了一声。 “你!”苍雀顿时恼怒,论境界他确实不如修炼几百年的老余,可论身份,他是苍柏真人之徒,比之十九处水眼看守妖王都不逊色,这鱼妖竟敢如此和他说话? 苍雀正要发火,被他挡在后面的谭麟已经叫道:“苍雀师叔,你若有事找苏师叔祖,就让余妖王通传一声,不要妨碍我们进去听课。” 苍雀回头怒目而视,李勤连忙扯了扯谭麟,谭麟却不管不顾,负手道:“我这个先天东西,如今最缺之物便是道果,谁都不能阻我进去听课。” “说得好。”大青鱼哈哈一笑,催动水幕让开一条路,“你有这份求道之心,定能在第七山主课上悟到玄机!来,你先进去。” “多谢余妖王。”谭麟看也不看苍雀,进入岛内。 李勤神色尴尬得朝苍雀拱拱手,也紧步跟上。 两人刚没走几步,就见苏白迎面而来,连忙神色一肃,恭敬行礼:“苏师叔祖。” 苏白点点头,走到入岛口,笑呵呵道:“苍雀,我给外门弟子讲课,你一个内门弟子来做什么?” “苏师叔。”苍雀神色愤慨地拱了拱手,纵是他对苏白恨得牙痒痒,身为晚辈,按照规矩也得行礼问候,“听闻苏师叔开课讲道果,苍雀心中生疑,这一课连老祖都不敢讲,不知苏师叔是哪里来的底气,就不怕误人子弟?” “你说的也是。”苏白装模作样得点了点头,朝外面人群道,“你们怕不怕被我误导?若是怕就趁早回去。” “不怕!不怕!” “能听苏师叔祖讲课是弟子荣幸,说什么也不走!” “恨不得苏师叔祖误我一次!” 一众外门弟子纷纷叫道。 道果一课确实不能轻讲,但道果一成便能入门,又真有人被苏白问出道果,他们怎能抵挡这个诱惑? 苍雀脸色一黑,咬牙道:“他们既然要听,我也好多说。不过……” 他又一指身后人,开口道:“这是我记名弟子,我做师傅的担心他误生心障,不知苏师叔能不能让我陪他一同听课,若是真有什么念头想岔了,我也能及时点破。” 苍雀带来的外门弟子上前了一步,朝苏白行礼:“苏师叔祖,我是巨龟岛所属。” 一旁的大青鱼老余闻言脸色一变,这苍雀分明是来闹事,到时他记名弟子就算没有心障,听了课后也要被他硬说成心障! 真要严格论起来,苏白讲道果已经算得上离经叛道,只不过确实有个许原在,才没有人能借此发难。可若真有人因此生出心障…… 本是传道授业解惑的事,却反而教坏弟子,这可是个大罪过! 大青鱼正要开口提醒苏白别上当,苏白却已经点了点头:“这个好办。” “哎呦,坏事了!”老余暗叹不已。 “多谢苏师叔。”苍雀闻言一笑,客气道。 “小事而已。”苏白不以为意地挥挥手,朝大青鱼道,“老余,你记下苍雀这记名弟子的面貌,以后第七山开课,不要放他进来。” “啊?”苍雀目露错愕。 “如此,就不用担心他生出心障了。”苏白笑道。 第二十一章 争一争、抢一抢 不来听课,自然不用担心听出心障,苍雀都不知该怎么反驳,只得咬牙道:“苏师叔祖,难道连让我弟子听课也不敢吗?” “这就弄错了,不是我不敢给你弟子讲,而是你不敢让你弟子听。”苏白好笑道,“幸亏小北海只有你一个苍雀,否则若人人都像你这样畏惧大道,通天宗怕是连小天宗都称不上了。” 圣门学子论修为早已无法与道、佛两门比较,但气魄胸怀不输,为彰显“谈笑天下英雄”的气度,设下八碑,专为评定七曜摩夷界各方风云。 如八碑中的青云碑,便专门收录当代才俊,能碑上有名的无不是天宗真传、名师高徒。以小北海之大,也只有赢央真人曾名列碑上,可见圣门之人评定八碑有何等挑剔。 再有一座天宗碑,碑上刻有一十四个名字,俱是七曜摩夷界顶尖宗门,这便是“十四天宗”的来历。 通天宗虽然坐镇小北海,权握通天河流域百国子民,仍不够格登上天宗碑。但也被七曜摩夷界之人敬称一声小天宗,以示小北海的势力之重,能有十四天宗的几分风采。 遍数七曜摩夷界众多门派,能被称为小天宗的也寥寥无几,这一称呼已是莫大的尊崇。 苍雀结门业果,虽说发难第七山是抱私心,想为他师傅苍柏夺来一份基业,可门业果毕竟是以宗门托道,通天宗就是他道果凭依。 苏白嘴巴一张一合,就将苍雀说成妨碍宗门的罪人,已是在抨击苍雀道心。 “苏白,你敢损我道心!”苍雀勃然大怒,指着苏白叫道。 苏白此前几番反击都未让他这等失态,这下却连礼节都抛之脑后,直呼姓名。 人群里登时响起几声喧哗,小北海规矩森严,苍雀不敬长辈,已是犯了门规。 “放肆,敢对第七山主不敬!”大青鱼断喝一声,就要催起妖力将苍雀丢出去。 苏白挥挥手阻止了老余,看着苍雀,玩味道:“损你道心?我听说你结的是门业果,那你当知道,门派基业最重要的便是师徒传承。我忝为长老弟子,再是不济你也该敬称一声师叔,你这般无礼,可是将这传承放在眼里的表现?” “我如何没将师徒传承放在眼里?是你凭空污蔑,不值我敬称!”苍雀愤而叫道。 “是吗?”苏白摇了摇头,淡淡道,“那你看看你徒弟。” 苍雀下意识扭头看去,他那个记名弟子没想到话题会转到自己身上,一时有些错愕,但之前的表情已尽入苍雀之眼。 是委屈、慌张,与一丝不甘。 不管苍雀是抱什么目的而来,他的记名弟子却是真的想听苏白讲道果一课。 记名弟子说得好听,似乎比外门弟子高上一等,但又有什么差别? 道果不CD是不能入门! 小北海几百年以降,不知多少外门弟子因无法凝结道果,直至寿元枯尽,身死道消,也不得入门听传大道。 甚或还有因为被挑选为了记名,心中生出各种压力,更难凝结道果的,就如许原。 可以说,记名弟子比之普通外门弟子,对道果的渴望更甚! 如今因为苍雀的缘故,他的记名弟子再不得机会听苏白讲课,如何能不委屈?也自然要心有不甘! 他的表情也落在了众多外门弟子眼里,顿时响起一阵议论。 “我看这位师兄也是想听苏师叔祖讲课的,谁人不想凝结道果?只可惜……” “苍雀师叔实在过分,怎能因为他与苏师叔祖的过节,就耽误弟子修行?” “苏师叔祖说得对,他哪里有将师徒传承放在眼里?他分明是在利用自己徒弟!” 一番言论都是压低声音,但只要开辟五宫窍穴,谁还没有哪个耳力? 苍雀记名弟子听得面色羞愧,苍雀却是脸色一白,脚步打晃,站都要站不稳。 这些话,已冲击得他道心不稳。 苏白却不理他,扭头便打算回去,忽而外面有人高声唤道:“苏师叔祖,等等!” “你有事?”苏白回头一看,是一个面生的外门弟子。 “苏师叔祖。”那外门弟子挤到人群前面,看了苍雀徒弟一眼,朝苏白拱手道,“弟子并非青螺、巨龟二岛所属,本没那个福分听课,不过既然空出一个名额,不知能不能让给弟子?” 人群里几个同样想蒙混进去的外岛弟子,顿时暗暗后悔,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一茬? 不过更多的人好笑摇头。 第七山开课,青螺、巨龟二岛弟子来听便来听,不来听就拉倒,哪有什么名额的说法?这外门弟子也是投机取巧,想糊弄一个名义。 苏白却是听得眼睛一亮,朝这人点点头,对大青鱼道:“老余,日后凡第七山开课,都准他入岛。” 大青鱼自然是苏白说什么便听什么,当即应下。 “多谢苏师叔祖。”那外岛来的外门弟子脸上满是喜色,快步走入岛内。 人群中出现几声非议,不少外门弟子不服气,他们出身青螺、巨龟二岛,才有到第七山听课的资格,凭什么外岛所属也享有这份优待? “这是送你们的一课。”苏白突然对第七山前众人道,“修行路上,每一个机缘、念头都不容错过,若什么事都等安排,不去争一争、抢一抢,天下修行者尽多,何时才轮到你得道?” 苏白说的也是自己体悟,他如果没有这份争一争、抢一抢的心思,当初阳明长老提议,由他代师收徒让苍柏改投第七山时,就已经将这份基业拱手让出。 诛心而论,将第七山交给苏白,确实有些明珠暗投。 但那又如何? 苏白自家知自家事,他天赋连摩童王子都不如,若再没了第七山的天材地宝供应,什么时候才能修炼有成? 他之前十年修炼不过五宫将开,而今才一个月,就已经周天圆满,先天大成更是近在眼前,便是因为他没有将第七山拱手相让,而是争了一争,抢了一抢! 外门弟子们闻言皆是陷入沉思,他们能来小北海,便没有几个愚笨的,很快便有人拱手唤道:“谢苏师叔祖教诲。” 有人起了头,众人登时整齐行礼:“谢苏师叔祖教诲!” “苏师叔祖!”苍雀记名弟子突然出声,他脸色变得坚毅,撩起道袍跪伏于地,恭敬道,“弟子亦要争一争、抢一抢,就算会误生心障,也愿听道果一课!” 第二十二章 乱道之敌,乱道敌之 众多外门弟子闻言皆是脸色一变,不约而同看向苍雀。 谁都知道,苍雀是来找茬,只是没想到,苏白不但轻易将之化解,又几句也不知是不是有意为之的教诲,硬生生将苍雀弟子教唆地与他师傅反目? 苍雀登时脸色惨白,一个踉跄倒退一步,身上风起潮涌,衣袍舞动,竟是已经收束不住体内真气! 门业果确实如苏白所言,最重师徒传承,苍雀以此托道,自问从无过失之处。可此刻他记名弟子言行,却分明在说他苍雀已经违背门业道心,连他记名弟子都不堪忍受下去,要忤逆师命! “你……你说什么?”苍雀哆哆嗦嗦,指着自己记名弟子问道。 “师傅。”苍雀记名弟子朝苍雀一拜,神情坚定,“师傅争夺第七山是遵道果修行,并无过错,可弟子也不愿为了师傅之道,而放弃自己之道!许原师叔之事就是前例,弟子天赋尚且不及,更不能放过这个问道机会。苏师叔祖的道果一课,弟子……弟子一定要听!” 咔嚓! 苍雀脚底岩石猛地皲裂,磅礴真气从他周身涌出,幽蓝色法力卷起惊风,发髻打散,黑袍乱舞,一双眼睛瞪得死大,满脸骇然神色。 “糟糕,苍雀师叔道果动摇!” 一众外门弟子惊呼连连,仓惶退开。 此刻苍雀道果受了冲击,已无那个心神控制真气,而他已然凝结气海,一身法力能开山破浪,若一个不小心将旁人牵扯进去,以这些外门弟子不过筑基的境界,粉身碎骨都是等闲! 幸而大青鱼老余早就提起妖力提防,见此情形,当即催动水幕护住了众人。 “说的不错。”苏白仿佛没看见苍雀异变,而是点点头朝苍雀记名弟子道,“你有这番明悟,道果可期。只是你师傅因你而道果动摇,你如何心安?” “除我道,非我道,弟子问心无愧!”苍雀记名弟子咬牙道。 “好,进去听课。”苏白沉声道。 “谢苏师叔祖。”苍雀记名弟子肃容道,又朝苍雀一拜,“谢师傅成全。” 苍雀记名弟子说完,毅然入岛,苍雀却是已经没了反应,双眼无神,只喃喃念着:“我分明以门业为道……我分明以门业为道……” 苍雀道果已然动摇,心防大开,只要再刺几句,便能毁去他的道果。 损人道心、毁人道果,这在道门弟子看来,是比杀身夺命更深的大仇! 就如驰骋沙场的浴血战将,生死都已看淡,可你若斩断他的手脚,让他一世只能做个废人,他活着便比死了还要煎熬。 比之更甚,若这个兵将从来自喻匡国扶君,到临头却发现自己上官是个叛逆,自己所杀尽是忠良,他该如何自处?他又有何颜面苟活? 苏白却没有犹豫,直视苍雀,逼问道:“苍雀,你可知你哪里做错?” “我?”苍雀茫然失神,“我哪里做错?我分明以门业为道……我哪里做错?” 苏白眼中精光闪烁,口中雷咒一催,断喝道:“你求错道了!” 他才说了要争一争、抢一抢,自己怎会不知? 是争便有伤,是抢便有亡! 苍雀三番两次发难,他若心慈手软,第七山人人可欺,他自在果永无得道之日! “我求错道了?”苍雀闻言一滞,眼中慢慢浮现癫狂,“我求错道了?哈哈,我求错道了!” 便见苍雀脚步一跌,幽蓝色法力急剧涌动,点点星光缀亮其间,疯狂流转! “我求错道了!” 一声哀恸,《诸天星宿法》真气裹住苍雀,撞破老余妖力所化水幕,直射半空。 遁光时左时右,恍如失意醉汉,不多时消失在天际,只有苍雀带着哭腔的声音远远传来:“我求错道了……” “入岛,开课。”苏白神色不动,冷冷说了一句,转身而去。 一众外门弟子寂静一片,脸上皆是骇然,直到苏白离去,人群中这才轰一声炸起一阵喧哗! “苍雀师叔道果被毁了?” “苏师叔祖好狠的心,竟就将苍雀师叔道果毁去!” “呸,道果之争,不分对错!” “没错,苍雀以门业果夺第七山,苏师叔祖自然能以自在果守南宫星君一脉基业。乱道之敌,乱道敌之!” “苏师叔祖只三言两句,就毁掉了一颗道果?” “你难道忘了,一个月前,苏师叔祖也是三言两语,就问出了一颗道果!” “玄奥难言如道果,竟也只是苏师叔祖随手玩弄之物?” “他对道果理解之深,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众人心中之惊讶已非言语能够说明,一时之间,第七山前争吵喧天。 “吵什么吵!”老余大喝一声,叫道,“第七山主若没这个手段,敢讲道果一课?你们这些蠢货,如今大道就在岛中,还不赶快入岛听课!” 大青鱼虽然不懂道果,但以他看来,苏白做得半点不差。 妖族修炼,就讲究一个弱肉强食,第七山主若婆婆妈妈,那他老余也不用投靠,反正迟早要被人吞掉! 众人得了大青鱼提醒,这才醒悟过来,急匆匆涌入岛中。 第七山主殿前,苏白已端坐蒲团上,小白蛇依旧侍立一旁,淡漠如常。 人群涌入,比上次还多了一倍,顿时将小广场挤得满满当当。 苍雀记名弟子就在最前方,低着头,跪坐于地。 他周围空了一圈,竟没人敢靠近。 只有不远处谭麟不耐拥挤,看见空余,拉着李勤就要走来。 “谭麟,不可。”李勤连忙劝道,“苍雀师叔道果被毁,他心中必不是滋味,让他独处一会儿。” “要独处,回家去。”谭麟哼了一声,硬拉着李勤坐到了苍雀记名弟子身旁,“我是来听课的,除道果之外,与我如浮云无关!” 苍雀记名弟子闻言,抬起头看了谭麟一眼。 众人这才看清,他死死咬着牙,双眼中满是血丝泪迹。 身为弟子,苍雀因他而动摇道心,被毁去道果,他如何能不自责? 只是路分两头,真要去选,只能是除我道,非我道! 谭麟与李勤一坐,又有四人坐到了苍雀记名弟子身旁空位,正是之前同舟共渡的四位巨龟岛外门弟子。 “除道果之外,与我如浮云无关?”苍雀记名弟子喃喃重复,朝谭麟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擦去泪痕,直起身子端坐。 谭麟没理他,扫了一眼小广场,见众多外门弟子皆已落座,于是当先拱手,恭敬请道:“请苏师叔祖授课!” “请苏师叔祖授课!”众人亦是拱手喊道,苍雀记名弟子的声音显得格外决绝。 第二十三章 人有十色,尽皆不同 上次讲了喻品,这次苏白讲的则是求道之心。 道果如何凝结?无非就是寻一个喻品,再以这个喻品问出求道之心。但那又谈何容易? 便如那凡夫俗子,或有立志考取金科功名,或有许誓搏下万贯家财,或有发愿建立一方邦国……确实都能算作喻品,但誓言志愿从来都是说得容易,若真心发问,又有几人敢说自己笃定内心、坚贞不渝? 你要考取功名?那你且先问自己,能否十年如一日枯守寒窗,不闻一丝外物?能否学遍诸子精粹,赚得满腹文华?能否试比天下学子,拔得众里头筹? 你说是,你能! 可喊出来的没用,当问你自己真心。 誓言从来都是骗人,唯有自己明白其中真伪。 大道不易,修行路难,这一路上磕磕绊绊,有人与你争,有人与你抢,连那天意都会与你作对,阻碍你求得大道。你可有信心抛却所有杂念、破开一切阻障、求得心中之道? 喻品易得,最难的却是这一问。 这一问过,道果便成! 许原是个反例,他一百五十年修行,道心足以过这一问,只不过是误入歧途,寻错了喻品。 而苍雀就是动摇了这一问,立时毁去道果。 苏白一番讲解,又让下面众人发问,一一解答,知无不言。 开课传道亦有功德加身,功德修炼也是修炼,不容疏忽。 零零碎碎解释了几个疑惑,一众外门弟子渐渐安静下来,只目光灼灼地看着苏白。 苏白一笑,已经明白他们心中所想。 以外门弟子对道果之渴望,就如苍雀记名弟子所言,哪怕生出心障,也一定要听上一课。 他们是在等苏白发问,就算被问出心障,也在所不辞! 苏白也不扫兴,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人群,目光留在人前那四位,同舟而渡的巨龟岛外门弟子身上,开口问道:“你四人叫什么名字,敢不敢答道果之问?” 场中顿时响起一阵细碎的声响,众人目光都盯向四人,羡慕他们被苏白挑中,也有暗暗欣喜的,只要苏白愿意发问,那总会轮到自己。 被选中的这四人,更是惊喜非常,四个人互相看了看,领头的拱手回道:“苏师叔祖,我四人是异姓兄弟,弟子名刘华,还有这三位张友、郭城、黎月。我们结伴拜入通天宗,就是为了修道成仙,道果之问……我们敢答!” “异姓兄弟?”苏白眉毛一扬,浮起笑意,不怀好意道,“从今日起,凡第七山开课,课后我都会问一次道果。你们有四个人,谁来答?” 刘华闻言神情一滞,其余三人也是错愕,四人面面相觑,一番眼神来回,那刘华咬牙拱手:“苏师叔祖,我四人立下盟约同进同退,若苏师叔祖只能问一个人……” 刘华声音停下,后面的话已然说不出口。 “苏师叔祖,他们不答,弟子周驰愿意答!”人群中一个声音叫道。 众人循声望去,是那个被苏白指明能来第七山听课的外岛弟子。 “又是他?” “这家伙这也要争,那也要抢,干脆结一颗争抢果算了!” “噤声,苏师叔祖才说了凡事都要争一争、抢一抢,是我们自己没有这个觉悟,落在了他后面。” “总之我是不服,他又不是我们青螺、巨龟二岛所属,却出尽我们二岛风头。” 小广场上一阵议论,有对周驰怒目而视的,也有暗自后悔,错过这个机会的。 周驰不管不顾,只一脸期许地看着苏白。苏白伸起手点了点他,好笑道:“争抢没错,但也要审时度势,谁说他们没答?” “他们不是要同进同退,不愿意只一个人答吗?”周驰讶然,一众外门弟子也是疑惑,连刘华四人都不解。 “你四人结伴修道,连个先后都不愿意分,可见志同道合。这何尝不是一种喻品?”苏白看着刘华四人,笑道,“修行有四要,财侣法地,你们就应在侣这字上。要知道,我通天宗由来,也是七位长老为侣字结盟。” 事实上是六位长老结盟,魏异是个后来者。不过这等隐秘,就没必要和外门弟子们明说了。 众人闻言这才明悟过来,刘华四人更是眼睛一亮,互相看了看,只觉着兄弟感情更加深厚,四人皆是一笑,恭敬朝苏白叩拜谢过。 “不用谢我,道果之问极易生出心障,经我一问,你们的心障同样会落在侣字上。”苏白摇了摇头,挥手道,“今日就到这里,散了吧。” 刘华四人闻言神色各异,还是随众人一起朝苏白敬礼:“谢苏师叔祖授课。” 一众外门弟子离去,摩童却没走,脸色犹豫,迈不动脚步。 苏白一眼就看穿了摩童想法,招手道:“摩童王子,过来吧。” 摩童连忙凑近,张张口,却是欲言又止,说不出话。 他平日里行事从来果敢,并非是这般扭扭捏捏,只是涉及道果与心障,他就是想听又不敢听,自然犹豫。 “你我关系不用多说,你敢答,我就问。”苏白直白道。 摩童沉默了一会儿,终是咬牙:“掌河王,你问吧!” “好。”苏白点点头,“你为何来小北海?” 摩童呼出一口气,正色道:“父王送我来小北海,本意就是让我就近侍奉掌河王,掌河王是我摩河国兴盛凭依,摩童心甘情愿。只是既拜入了通天宗,摩童有这一份机缘在,自然也想求得大道!” “你的心障就在这里。”苏白叹了一口气。 摩童神色存疑,拱手道:“请掌河王指点。” “若有一日,你的大道与我冲突,你如何选择?”苏白摇头问道。 摩童登时脸色一白,不敢开口。 若以刚才苍雀记名弟子为例,除我道,非我道,自然要以自己之道为先。 可摩童身后还有摩河王室与一国子民,摩河国能有今日疆域,全是借了苏白名头。摩童身为王子,迟早接任父位,如何能对苏白说一个不字? 道有三千,演化万物,人有十色,尽皆不同。 道果这一课上,每个人都有自己心障,不存在经验,也不存在成例。 所以说,全靠自己领悟。 第二十四章 麻九赠宝 第七山前,之前被老余拦住的外岛弟子们并未离去,而是一直守在这里,等苏白讲完课,青螺、巨龟二岛所属弟子出来,立马蜂拥而上,拉住几个相识,打探起苏白所讲。 有不少听课的人是带了笔墨纸张抄记的,被这些外岛弟子们看见,更是当场许出重价收购。 修行之人多是以真气凝练法币,代替金银使用。法币能重新化作真气,既能用来修炼,也能祭炼法宝、丹药、阵法,用途颇广。 听课弟子们本就不大乐意卖,这些外岛弟子也拿不出什么上等法币,几番吵杂,第七山前一派热闹。 摩童失魂落魄地从第七山里出来,登时有许多人涌过来,争先恐后地讨着近乎。 如今苏白于道果一课上的功底,已经让外门弟子心服口服,摩童王子又与苏白亲近,自然成了热捧的人物。 摩童没有理会众人,自顾自坐上青色大龟,正要回转青螺岛,忽而天边跃来一道剑光,形如一缕细长云丛,正是云上宫一脉《六都云禁剑道》法力。 许鱼的声音从剑光里响起:“摩童,速来夺朱宫,师傅要问你苍雀之事。” 摩童王子不敢怠慢,当即吩咐青色大龟掉转方向,往夺朱宫而去。 苏白讲课的时候,苍雀道果被毁之事,已经以最快的速度传遍通天宗,在小北海掀起一道惊天巨浪! 之前苏白问出许原道果,尚只是让外门弟子们心惊,而正式门人都已凝结道果,对这一课各有心得,虽然也高看了苏白一眼,却没有真的放在心上。 而苍雀道果被毁,却是真正让所有人吓了一跳。 此刻都不知多少人在议论此事。 “先前云玉眼李妖王对他有所冒犯,便被他斩去一根龙须,还挖走先天玉芝,现在他又将苍雀道果毁去……这个苏白,手段着实狠毒!” “他确实做得太绝,都是同门,再如何争斗,也不至于到毁去道果这一步吧?如此一来,苍柏真人一脉必与第七山不死不休!” “可他若真的能三言两语毁人道果……谁敢与他作对?” “怕是没了,除非将道果炼入金丹,心境再上一个台阶,否则和苍雀没有区别。” “你的意思是,除了长老弟子之外,没有人能治他苏白了?” “这又有什么好惊讶,别忘了,他也是长老弟子的身份!” “话虽如此,但他毕竟修为太浅,若几位长老弟子真的出手……” “如今离魏长老仙逝已经一个月,这苏白也算是撕开了脸面,想来几位长老弟子要有所动作了。” 一时之间,小北海暗潮涌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第七山。 风潮中心的苏白却似乎什么都没发现,自得其乐,按部就班地修炼着。 苍雀道果被毁之事似乎被谁压了下去,预想中的苍柏真人一脉的报复,并没有出现,苏白虽然有些意外,却也并不在乎。 他结自在果,那便是自在就好,哪管别人死活。 白天调戏小白蛇,晚上坐入玄霜地穴修炼,时间一晃又过去半个月。 这一日,麻九大弟子又来了第七山,将一个锦盒交给苏白。 “这就是麻九师兄所谓的那件法宝?”苏白打开锦盒一看,里面只有一粒拇指大,好似豌豆的青色种子。 麻九上次说,过几日送一件法宝过来,没想到一过就是一个半月,而这粒豌豆也不像是什么法宝的样子。 “苏师叔,这是青戈之种。”麻九大弟子见苏白一头雾水,生怕明珠暗投,赶忙解释道。 “青戈?”苏白闻言也微微一惊,心里头暗暗叫道,“这麻九还真是念感情,不过是师傅曾与他有些名义,他就连青戈之种都舍得送我!” 青戈可是大有来历的一样法宝。 上古为神魔纪,帝勾离、无支奇、始帝等神魔纵横七曜摩夷界,拔山超海、移江陷川,不可一世。 人族先祖便是在这个时候诞生,是帝勾离采集众多血脉捏造而出,这些血脉中包含一位名为青帝的神魔,为六翅十二冠羽的青色大鸟,振翅三千里,羽翼能遮天幕,在神魔纪里亦是有数强横。 蛮荒纪时,神魔后裔肆虐,人祖苟存其间,霜露荆棘,不过尺寸之地。而后人祖师天地、效神魔,创造诸多强大法门,才渐渐于七曜摩夷界有了些许地位。 这些法门中有不少都属祖身修炼,催发体内的神魔血脉,以获得神魔之力。 其中就有一位人祖创出了青帝血脉修炼之法,后来他投入吕祖门下,有幸观悟《道藏》,结合自身法门参出了《青帝长生经》。百谷长老就是获得了这位人祖后人的遗蜕,继承衣钵,才传下中州岛一脉。 传闻那位人祖遇上争斗之时,每每都是随手撒下一粒种子,发芽成树,落果之后便是一件神兵,有一十七种模样,以青戈为名,皆有叵测威势,开山破海都是等闲。 《青帝长生经》里,就记载有青戈之种的祭炼法门。 依麻九大弟子所言,这件法宝的原材料是青帝栖息的千年青木之种,而千年青木在蛮荒纪时就已经绝迹,百谷长老也是有幸寻得了一株遗种,养活之后结出十余颗种子,赐给了麻九一颗。 麻九为祭炼青戈之种,已闭关十年,若能成功,虽不及那位人祖当初威势,但必也是一件金丹级数的强大法器,更兼青戈亦木亦兵,能灌溉真气继续成长,足可作为麻九的成道之宝。 只是麻九闻听魏异身死后,心绪潮涌,急匆匆出关,祭炼半途而废,青木遗种裂成两半,苏白手上这粒就是其中一半。 “师傅有言,以苏师叔修为尚不足以催生这粒青戈之种,不过第七山有一十三口玄霜地穴,只要将之投入最大的那口玄霜地穴中,最多三个月便能结果。” 麻九大弟子介绍完青戈,又说起另一件事:“苏师叔,师傅已经拜访过苍柏真人,他让你暂且不用担心,苍柏真人并没有为苍雀报仇的打算。” “我本来也没有担心,替我谢过你师傅。”苏白好笑道,收起青戈之种,又去药圃库房里取了杂七杂八一大堆药材,交由麻九大弟子带回去。 麻九送来法宝,苏白不愿多占便宜,自然要有些回礼。他不懂丹药之道,库房的药材对他来说就是咸菜,送多少都不心疼。 第二十五章 再开仙境 大道不易,修行路难,期间诸多阻碍,修行者也要有法术、法宝傍身,才能安然求道。 道门弟子凝聚气海之后,便能施展真正法术。待结成金丹,法随心动,威势更上一个台阶。而若跨入元婴境界,内相自成小天地,便能将数道法术融为一道,强横不可测度,一经施展就要引来天劫,称禁法、神禁。 一件护身之宝,要能发挥出神禁法术的水准,才配称之为法宝,差上一筹的,便只能称呼为法器。 原版的青戈之种,结果后虽也只是金丹级数的法器,但稍加培养就能化作法宝,不在玄龙舟等之下。 苏白这粒却是个残次品,出世后差不多就是内相级数,也不知还有没有养成为法宝的潜力。 玄龙舟作为第七山主象征,确实是件法宝,但要借岛令为中转才能驱使,不够得心应手。如今能多一件法器,苏白心头也是有些高兴。 正要去玄霜地穴,忽而苏白又心中一动,暗忖道:“这粒青戈之种要投入玄霜地穴三个月才能结果,未免太迟了些……那青色瓷瓶里的仙境,灵气无穷,比玄霜地穴还要适宜修行。我若将青戈之种投进去,一念千秋,怕不是能直接催化成法宝?” 青色瓷瓶来历神秘,苏白如今也未掌握清楚,不过自在果却从来不会顾忌这些,苏白也胆大妄为惯了,想做便做。 倒是有一件事要注意。 第七山阵法隔绝内外,苏白只有小白蛇陪伴,一个多月相处下来,也将之当成了自己亲近。而小白蛇被青色瓷瓶困了三千年,对这件洞府法宝恐怕心有芥蒂。 想到此处,苏白便找了个由头,说自己要修行法咒,将小白蛇支去岛外指点三九修炼。 他最近嫌自己手段少,倒确实有在修行法咒,小白蛇也没有多想,淡漠应声,行礼而去。 待小白蛇穿过阵法,苏白扭头回了自己房间。 他打坐的蒲团前就放着一本《神雷三咒》。 《神雷三咒》记载有乾阳火咒、炫光雷咒、丙火神雷咒的修行法门,这三道法咒已经比《茅山十二小术》要高深许多,苏白修行了大半个月,也只勉强掌握了乾阳火咒。 法咒与法术的区别在于,前者是催动天地之力施展,后者却是以修行者自身法力演化。 道门修炼,是塑造内相,自成一方天地,与法咒的理念就不合,故而道门弟子不会太过钻研法咒,只在气海未成前,学习几道防身。 真正强横的法咒,多是旁门中神门的手段。 神门对天地法理的解法称之为神解,神解中有天地之主的存在,神门弟子修炼,就是在获取天地之主的权柄,以期化作神灵,执掌天地。 《神雷三咒》就是神门手段,据说精深之后能合为一道乾阳神雷网,堪比禁法。也不知魏异是从何处搜罗来的,就摆放在第七山藏书殿内。 想起魏异,苏白也是颇多感慨。 自在果是喻果,既指自在求道,也指求自在道。苏白虽然行事无所顾忌,却也一直勤恳,从不松懈修炼。而魏异却一天到晚不务正业,虽然是自在求道了,却没有求自在道的意思。 按着道解,道果化入内相,修炼便是求道。 魏异花在修炼上的时间寥寥无几,都不是求道,又遑论求自在道。 “虽说师傅与老祖关系亲近,可修行是自己事,怎能以别人为依靠?也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底气,就敢荒废修行。” “我可不能步师傅后尘,定要好生修炼,求得自在。” 苏白吐出一口气,先将功法运转一周,凝住心神,这才取出青色瓷瓶,缓缓渡入一股内力,感念了一个打开的意志。 他如今先天圆满只差一步,内力之深厚已是筑基境界顶峰,勉强能代替真气使用,可以不借岛令法力,便催动青色瓷瓶。 如此一来,也能多参悟一些青色瓷瓶的奥秘。 青色瓷瓶上,那幅人间仙境的景象,再次呈现。 这一次没了岛令中转,苏白的观感更加清晰,都不用仔细去看,仙境中的山河便在意识里一一出现,景色与当初释放小白蛇时,并无什么变化。 仙境美景叫人沉迷,那浓厚灵气更是让苏白向往无比。 只是他如今修为太低,还没有以法力构接里外的本事,又没有足够信任的人帮他执掌青色瓷瓶,若是贸然进入仙境里面修炼,就要如小白蛇一样被困在当中。 收束起心绪,苏白先将意念凝在一处河滩,随意挑了一块鹅卵石,默默催动了一道搬运咒。 法咒才动,那块鹅卵石便腾空升起。 苏白心中一喜,搬运咒不停,直将鹅卵石往天空升去,同时又朝青色瓷瓶渡入内力,感念了一丝打开的意志。 便见仙境里那块悬在半空的鹅卵石凭空消失,而青色瓷瓶口却有一股玄妙气息一闪即逝,将鹅卵石吐了出来,落在地上,砸出一声脆响。 “果然可以!” 苏白登时欣喜,能隔空在仙境中催使法咒,又能从中取出东西,这就有了催化青戈之种的保障。 否则只能放,不能取,岂不是白瞎一场? 压下念头,他这才将青戈之种投入瓶口。 如今仙境景象都在苏白意识之中,便见青戈之种凭空出现在仙境半空,然后自由下坠,落在了一处小山头上。 小山头上还有几十棵小树,苏白凝下心神,以斩剑符咒催起几片落叶,斩在一棵小树上。 以他如今境界,斩剑符咒已能斩断铜铁,用来砍树自然没有大碍。 随意砍掉几棵树,仔细看了看,断面上皆是五圈年轮,想来这几十棵小树都一样,是同年发芽。 苏白记下数目,将心神从仙境中退出,断开内力,青色瓷瓶上的景象顿时消失。 再次运起内力,这一次苏白只是单纯灌入,并未感念打开的意志。 不过他也留了个心眼,小心控制内力,只稍稍一送,便停歇下来。 他之前用岛令往这青色瓷瓶里灌输过三次真气,每一次都过去一千年。 以苏白想来,若每次都是一念千秋,这件洞府法宝未必太粗糙了一些。若是能以输入真气的多寡,来控制仙境里时间流转的长短,那才能有诸多妙用。 不过奇异之处很快便出现,苏白渡入的内力本就不多,青色瓷瓶上流光一转,却只接受了一半,将另一半又退了回来。 苏白皱了皱眉头,运起内力再试,这一次青色瓷瓶毫无反应,连一丝内力也没有接受。 “怪了。” 苏白心中疑惑,便又感念了打开的意志。 仙境之中,山河如旧。 只不过一些河流稍有变化,几条涨粗,几条涓瘦。 花草树木也有所不同,一些茂密,也有一些凋敝。 心神落到那处小山头上,几十棵小树已然茁壮,苏白都没去管青戈之种,运起斩剑符咒就砍起树来。 咔嚓,咔嚓。 几道斩剑符劈断一棵树,便见断面之上,不多不少,正好五十圈年轮。 “才过去四十五年?” 第二十六章 青藤妖 苏白心中惊讶,又关闭仙境尝试几次,青色瓷瓶还是无法接受内力,再又打开,仙境景象也没有发生变化。 “难道这青色瓷瓶里的岁月是一种消耗品,用完之后,就要等它补充?” 沉思许久,苏白渐渐生出明悟。 “这青色瓷瓶,应是每天都能存下一年,但最多只能积蓄三个千秋。前次囚禁小九时,已将瓶中留下的三千年消耗一空,到今日过去四十五天,便又有了四十五年!” 青色瓷瓶来历神秘,苏白相信,连魏异都不一定清楚它的底细。否则如此珍贵的洞府法宝,他定然要随身携带,小心收藏。 这等至宝,玄妙难言,苏白的猜测也不一定就准,不过能多参悟一分是一分,修行路长,不在一时半会儿。 将疑惑抛到脑后,苏白这才凝下心神,寻找青戈之种的踪迹。 很快他便发现,小山头上的几十颗树木里,有一棵显得格外瘦弱,被密密麻麻的青藤缠绕。 附近再无青藤,想来这就是青戈之种所化。 苏白连用数道斩剑符咒、无形索咒、搬运咒,好容易将青藤从树上剥了下来,又照刚才取鹅卵石的方式,依样画葫芦,将青藤也从仙境里放了出来。 啪一声,盘曲成团的青藤落在房中地上,长短不好测量,但有胳膊粗细,十分茂盛。 “这就是青戈?”苏白皱了皱眉头,这可一点也没有法器的样子。 正不解,那团青藤忽而游动起来,好像一群纠缠的绿蛇散开,朝四面八方铺去,中间张开,一朵红色花蕾头颅一般探起,朝着苏白轻轻摇晃。 “青戈确有灵性,但没说是活物啊?”苏白更是纳闷。 便见红色花蕾突然绽放,花朵中央是个口器孔洞,遍布木刺,好似锋利毒牙! 不待苏白反应过来,几条青藤已经化作掠影朝他袭来。 苏白一惊,连忙并指一划,指尖刀咒已然催动,一道刀芒在他指尖显形。 以苏白如今修为,这道刀芒可比精钢宝刀,左右一斩,便砍断两根青藤。 可青藤妖枝杈众多,被苏白斩断两根,还是有一根抽在苏白身上,如有万斤力道,苏白登时闷哼一声,衣衫破裂,身子倒飞而出,啪一声砸在墙上,震起一阵惊尘。 好在他先天圆满只差一步,肉身如铜似铁,已非凡躯,倒没有什么大碍。 若换了寻常人在这,只怕这一击就已经将腰身抽断! “这条青藤成妖了!” 苏白暗道不妙,连忙要取岛令催动阵法,手却摸了个空。 岛令一直被他随身藏在怀内,却没想到刚才青藤那一鞭抽烂了他的衣服,岛令已经掉落,此刻正在卧在蒲团之上。 苏白连忙并指朝岛令点去,搬运咒一动,岛令凭空升起,眼看就要投来苏白手中,却有几条青藤忽而纠缠,牢牢将岛令缠住! 苏白的搬运咒已能凭空挪移上万斤的事物,可那青藤也是力道惊人,将几根枝杈扎入地砖稳住身子,硬是让苏白收不回岛令。 眼看僵持,青藤红花忽而大张,口器里木刺涌动,将岛令生吞了进去! 岛令咽入口器,青藤妖兴奋地舞动,将苏白打坐的蒲团与《神雷三咒》的书册都撕成了碎片。 “我的东西你也敢吃?” 苏白眼睛一瞪,双手连掐法诀,斩剑符咒催使不断,十余张《神雷三咒》书页碎纸登时疾射而起,一连斩断了几十根青藤枝杈。 只是青藤枝杈能够重生,一眨眼时间,青藤妖便完好如初,枝杈挥动,张牙舞爪地扑向苏白。 苏白眼见不可力敌,背靠墙壁,并指立在身前,一催穿墙咒,后退一步,穿过墙壁落入后院。 只听一声轻微闷响,墙壁微微摇晃,是青藤妖扑空撞了上去。 “这条青藤妖倒也凶猛,不是轻易能够对付。” 苏白心中暗道一声,却没有泄气,反而兴致勃勃,运起足下风咒,几步绕到前院。 房门正啪啪作响,摇晃不停,是青藤妖在寻找出路。 苏白左右扫了一眼,搬运咒一动,将院中那只青玉水缸托起,朝着房门砸去。 青玉水缸有几千斤重,又被搬运咒加了力道,那青藤妖刚刚破门而出,就被砸回里头,压在地上。 枝杈扭动,青藤妖又翻起身来,它没有多少灵性,只凭直觉行事,还以为青玉水缸是什么活物,舞动枝杈将之团团裹住。 苏白却没有追进房去,而是站在门口,手诀翻飞不停,嘴里默念咒法。 乾阳火咒! 这道法咒可不是《茅山十二小术》那样粗浅的入门品,论威力几可与道门法术相当,苏白也只勉强掌握,要以手势与口诀配合,吟唱片刻才能施放。 青藤妖力道惊人,枝杈一收,好似巨蟒缠敌,青玉水缸咔咔作响,裂开无数缝隙。 眼看就要将青玉水缸绞碎,那朵红花忽而扭头朝向房门,花瓣张合,似乎嗅到了一丝危机。 房门前,苏白身遭,天地灵气凝聚,热浪滚滚! 青藤妖忽而放开水缸,枝杈疯狂舞动,朝着苏白迅猛扑来。 那朵红花显得异常焦躁,高高抬起,口器大开,木刺涌动不停。 眼看那红花就要咬中苏白,苏白眼中精光一现,舌尖炸出最后一道咒令,将手掌一推,一道赤红火束从他掌心喷薄而出! “让你尝尝乾阳真火!” 青藤红花正撞在焰头上,乾阳火至纯至烈,登时将红花烧作灰烬,火势贯通,烧灼开来,青藤妖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便被整个吞没。 法咒是以自己内力、真气调动天地灵气,以乾阳火咒之凶猛,苏白内力登时消耗一空,力竭后撤,避开热意,退到院中。 等他修整片刻,再迈入房中时,青藤妖早已无影无踪,只在地上留下一滩灰烬。 苏白用脚撇开灰烬,很快便发现岛令,小心收起。 岛令是第七山要物,非金非石,品质不在寻常法宝之下,还不是苏白这道乾阳火咒能够伤到的。 “怪了,青戈之种怎会变成青藤妖?” “我的法器呢?我的青戈呢?” 苏白正纳闷,忽而察觉地上灰烬堆里还有它物,他弯下腰伸手一捞,竟从灰烬里抽出一条青色长鞭来! 这条鞭子丈余长短,两指粗细,质地宛如青玉光滑,片尘不沾。细看之下,玉质内又有无数纹路遍布,似枝叶,又似符文,玄奥气息流转,恍若仙家宝物! “青戈!” 第二十七章 老祖开课 青色长鞭如此品相,除了青戈,还能是什么? 苏白也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缘由。 “青戈虽然是由千年青木祭炼的青戈之种孕育,但本质并非草木生灵,绝不会变成青藤妖那样的精怪。那青藤红花应是青戈的胚胎所化,仙境中灵气浓郁,短短四十五年就修炼成妖。” “如此说来,倒是我失算。青戈之种的胚胎是活物,青戈却是一件实打实的法器,要我主动灌入真气方能祭炼强化。否则,凭它一件死物,难道还会自己祭炼自己?” 想明白此节,苏白也不多计较,随手挽起青戈鞭一抽,便见一道弧月状青色流光从鞭身弹出,瞬息疾射,打在墙上。 轰! 砖石迸射,墙如浪倒,屋内豁然光明,却是整间屋子被掀走了一半! 泥瓦雨落,摇摇欲坠,苏白赶忙退出屋去,前脚才走,后脚屋子已经哗啦一声倒塌,惊起一阵飞灰。 “不愧是法器,这要抽在我身上,怕不是一鞭两断!” 苏白暗暗咂舌。 以青戈鞭的威力,像刚才青藤妖那样的货色,一鞭子就能抽成废柴! “等我跨入内相拥有真气法力,只要稍加祭炼,青戈鞭的威能还能大幅上涨,兴许将来还能蜕变成法宝。” “法宝罕见,法器也不易得。麻九师兄这份人情,我得好生记着。” “只可惜,青戈有一十七种模样,怎么我这件就是根娘娘腔的鞭子?若是青戈剑、青戈印之流……” 苏白念头翩飞,将岛令一催,阵法转动,四落的碎砖残瓦一一飞起,依原貌搭建复位。 房屋宫殿都由阵法看护,《神雷三咒》却是已经化作飞灰,再找不回来了。不过三道法咒的修行方法都已经被苏白记入识海,书册不过是个载体,没了也就没了。 而且法咒毕竟不是法术,不算道家正统,有了青戈鞭在手,苏白也就不怎么热心于此。 接下来的日子,第七山虽无什么变端,不过大青鱼和老白蛇却经常回报,声称周遭水域屡有神识窥伺,来历不明,踪迹不定。 苏白却不以为意,除非长老弟子们不顾脸面,大打出手,否则有护岛大阵在,谁也别想惊扰到第七山。 这些日子里倒是有件小喜事,大白蛇三九终于有了进境,虽然依旧未生明智,却在白守礼的指点下,借着雨龙眼灵气开辟了三个龙窍,由此晋入龙脉一属,在右脑门上长出了一截龙角。 苏白瞧得好玩,给大白蛇赐了个名字魏泰。 白守礼可不懂三九胃泰的梗,还以为是第七山主看重白蛇一族,才赐下恩师魏异的姓氏,一时欢天喜地。 如此半个月过去,又到第七山开课的日子。 这一次苏白没有再讲道果,以他看来道果就只有喻品与道心之问两课,没有什么好多讲的。而他如今筑基圆满只差一步,进境在众多外门弟子之上,已有资格开讲《先天篇》。 天下道门之大,传承诸多,但筑基期修炼皆是这篇传自吕祖《道藏》的《先天篇》,通天宗也无例外。青螺、巨龟二岛的外门弟子正需这一课,一场讲解,顺顺利利。 倒是那个表现跳脱的谭麟,这一次却没有来听课,苏白也没有在意,课毕又挑了个人发道果一问,也不管明悟与否,便下课了事。 等外门弟子们离去,苏白刚要张开护岛阵法,便见摩童王子领着许鱼入岛。 许鱼俏皮行礼,笑嘻嘻道:“苏师叔愈发有第七山主的威势了,我刚才看见,来听课的外门弟子有千余人呢!” 广寒仙子与第七山关系友好,苏白也不见外,打趣几句,便问清了许鱼的来意。 “老祖开课?” 苏白颇为意外。 “没错,老祖已经颁下法旨,明日开课,为长老弟子讲解修行。”许鱼点点头,脆声道:“师傅说,她明日一早会来第七山接苏师叔去夺朱宫听课,让我提前来知会苏师叔一声,以免苏师叔闭关错过时间。” 苏白闻言,顿时心中明悟。 他如今身份敏感,广寒仙子如此安排,就是怕他独自前往夺朱宫会遇上变故。虽说他也有自己的底牌,不过广寒仙子这一份心意,还是让他更生好感。 “那就替我谢过你师傅。”苏白客气道,又让苏小九去库房里取来不少“咸菜”,赠予许鱼当作跑腿的好处费。 这些药材苏白并无用途,许鱼却有自己的门路可以善加利用,得了好处,小鱼儿兴高采烈,蹦蹦跳跳地离开了第七山。 许鱼一走,苏白却是眉头微皱。 诸位长老早已不问宗门事务,通天老祖怎会突然开课,还指明是为长老弟子们讲解修行? 这不像是开课,反倒像是开会,议题就是第七山主之位的归属。 “呵,我说这些日子怎么风平浪静,原来这些师兄们是从上边动手,想拿老祖的名义压我?” “想来老祖不会开口,这次应该只是出面组局,让大家坐下来谈谈。” “谈?谈个屁!” 苏白冷笑一声,也不多想,张开第七山阵法,自回房中打坐修行。 筑基三层,五宫、周天、先天,三层修炼皆是在打磨窍穴。 第一层五宫,是打磨脏腑耳目之窍,锤炼内脏,不受病害异变,耳聪目光,能辨天地细微。 第二层周天,是打磨筋骨力道之窍,铜皮铁骨,刀枪不入,力大如牛,能欺龙虎。 最后一层先天,则是打磨身躯血肉之窍,真正蜕为先天之躯,食霞辟谷,水火不侵,再非凡体。 苏白如今周身窍穴尽数开辟,只差将先天一百零八窍连为一体,便能得先天之躯,筑基圆满。 修炼一夜,先天一百零八窍又蓬勃一分,隐隐然能够突破。苏白也不强求,醒离出门,火云车候在第七山外,广寒仙子已经到了。 寒暄几句,登上火云车,往夺朱宫而去。 一路上,广寒仙子并无什么言语,直到近了夺朱宫,才别有意味地看了苏白一眼,柔声道:“苏师弟,老祖此次开课的缘由,想来你也能揣测清楚。我便直说吧,魏长老于我有恩,因这份恩情,你之事便是我之事。待会儿若遇上为难,不必顾虑,只要你开口,我都会为你挡下。” 苏白闻言心中一动,诚心道谢。 “果然,我就说广寒师姐怎会与我示好,原来真的师傅对她有过恩情。” “师傅啊师傅,你总算留了点好东西下来。” 不多时,火云车便到了夺朱宫主殿前,广寒仙子收起火云车,嘱咐道:“我要去请赢央师兄,你且在这等候,老祖就在殿中。” 苏白点头应下,转身一看,主殿门前,三十余个身影已经候在此处,正是各位长老弟子。 迎上众多神色玩味的目光,苏白坦然一笑,拱手道:“第七山苏白,见过各位师兄。” 有什么招数,只管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