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难情缘》 楔子 在河北,有一条江水呼啸奔腾向西流的奇特大江叫北江。 在北江岸边,有一株凤尾竹,吸收日月精华,沐浴西江水滋养而显得灵气飞扬。 人生如梦。 无所事事的人都会感到过得寻常而乏味。 仙人和凡人,在热闹过后总想清静。 而真正过上六根清净的日子,却又嫌其寂寞。 仙凡的本性大都如此。 这株凤尾竹也跳不出这个俗念。 于是,凤尾竹与朝夕守望的那株龙眼树,化成一对酒杯,凤尾竹叫凤禧,龙眼树为龙鸿,合称“鸿禧杯”。 这对鸿禧杯,可有玄机。 “鸿”,寓意鸿福,“禧”,则为喜,杯与悲同音,即为悲中有喜,喜后生悲。 凤尾竹和龙眼树成为一对酒杯后,凤禧和龙鸿约定,去尘世间游历一番后,再设法回到这片河床来,并当场许下誓愿:若得世人善待,他家就能喜上加喜,喜事重重;若遭分折,他家就会喜悲相随,福祸交错,家道衰落。 于是,就有了这部穿越奇情的落难情缘。 第1章 祸起鸿禧 唐高祖武德九年秋。 中州刺史张少飞下朝回府途中,忽然心血来潮,打道拜访长安刺史文龙。 文龙是张少飞的同窗、同门、同科,在殿试中,两人虽未能高中状元,大魁于天下。但也名登三甲,分别被朝廷封了个长安刺吏和中州刺史。 文龙见张少飞大驾光临,设宴款待。 酒过三巡,文龙一时饮得兴起,竟叫侍从去酒柜里将鸿禧杯拿出来。 这对鸿禧杯,是扬州知府巫鸿均最近在扬州街一商铺所买,见酒杯精致玲珑,便赠送给上司史文龙,以示讨好。。 张少飞一见,似曾在哪见过,当场爱不释手。 史文龙出于好意,便当场送了那只凤禧杯给张少飞。 张少飞大喜过望,连声道谢,散席后,便将凤禧杯携带回府。 语云:贤者不炫己之长,君子不夺人所爱。 史文龙、张少飞尽管进士出身,满腹经纶,但也跟大多数人一样,只是看得见凤禧杯表面上的精致玲珑,却看不出内里暗藏着的魔咒。 一个秋高气爽的秋日,张少飞带着仆从张一武回乡探亲,归途中走在山中的崎岖小道上,闻小树林中有女子呼叫救命之声。 张少飞朝着呼救的小树林奔去,只见有一男子正在对一个姑娘施暴。 那个姑娘的罗裙被扯下,哭喊着叫“救命。” 不远处有两个家丁背向着那个男子在看风。 张少飞大步冲上前去,对着那个男子喝斥:“住手!休得强暴!” 那个男子支吾着:“我……” 那个姑娘站起来,戳指着那个男子,哭诉着说:“他……向我施暴。” 张少飞当即上前,想把那个男子捉拿旧案。 谁料那个男子暴怒地说:“本少爷乃是朝廷宰相关振江的大公子关巫天,谁敢捉我!” 张少飞看着他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把脸一沉:“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关巫天未待张少飞说完,将手向那两个家丁一挥:“上!给我狠狠地打!” 那两个家丁见主子有令,一个呼啦地冲到张少飞面前,挥拳就打。 张少飞自小在武当山习武,十八般武艺藏身,只见他三二两下,便将那两个家丁打翻在地。 关巫天见势不妙,想夺路逃走。 张少飞飞步追了上去,厉喝一声:“休想逃走!” 张少飞将关巫天似老鹰抓小鸡一样抓了起来。 那两个家丁见势不妙,慌忙从地上爬起来,一溜烟跑回宰相府报信去了。 张少飞向那个姑娘问过口供,不由得勃然大怒,将关巫天押回府衙。 岂料,张少飞前脚刚回到中州府衙,关振江的后脚就到。 关振江一见到张少飞,便大声喝斥:“好你个张少飞!你可谓胆大包天,竟敢捉拿老夫的儿子!” 张少飞直言道:“关大人,请息怒,下官不知大人的公子,只知道捉拿犯罪之人。” 关振江咆哮着说:“张少飞!你也不瞪大眼睛瞧一瞧,老夫在朝中是什么样的人?” 张少飞新官上任,血气方刚,口气强硬地:“关大人,您身为宰相,朝廷重臣,更应以身作则,岂能让您的儿子在外面胡作非为?” 关振江在朝廷中是个铁腕人物,何曾被人如此顶撞过。顿时被气得上窜下跳,暴跳如雷:“张少飞,识趣你马上放人!” 张少飞亦口气强硬:“关巫天强暴民女,怎可说放就放?” 关振江见硬的一套不行,就来软的一套,对张少飞许诺说:“王刺史,你若依了老夫,老臣保你升官发财,连升三级,这,总可以了?” 张少飞当场拒绝。 关振江软硬兼施俱不能奏效,不由得勃然大怒:“你!竟敢以下犯上,斗胆跟老夫作对?” 张少飞毫不退让:“关大人,我官职确实比您小,但我秉公执法,无愧头上这顶乌纱帽。” “你!你年纪轻轻就食古不化,违抗本相,你等着瞧!”关振江见张少飞不肯买账,恶狠狠地丢下一句话后,拂袖离去。 关振江回去后,向皇上参了一本,说张少飞在中州为官期间,贪赃枉法,以下犯上 皇上听信谗言,将张少飞贬谪为民,流放岭南新州,即日起程。 “国法何在!公理何存!”张少飞猛地顿足,对天大叫。 但这个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有冤无路诉的张少飞只好与娘亲王少香和未过门媳妇卢惠兰辞别。 卢惠兰一直送张少飞到山海崖寺山,才依依惜别。 关振江派来要杀掉张少飞的杀手关虎、李豹,就埋伏在山海崖寺山,见到一个绝色佳人惊现眼前,淫心顿起,扑将上去施暴。 卢惠兰宁死不从,纵身跳落山海崖下的大海中…… 事出突然,那两个杀手只好回去向关振江复命。 张少飞没想到关振江会派杀手在这里截杀他,置他于死地,更不知他未过门媳妇卢惠兰葬身大海,迳自回朝等侯发配。 关振江见此计不成,又生出一计,派公差李汹和张六押送张少飞,命他俩途中杀害他。 凤禧杯历经一番周转波折,随张少飞登上去新州渡轮。 两个公差押送张少飞乘座的这条渡轮,从长江口顺流而下,到达北江交汇处,逆流而上,转入那条从西北方向奔腾而来的北江。 两岸峰峦叠翠,青山遮遮,张少飞坐在渡轮上,望着窗外掠过的山山水水,田园连片,阡陌纵横,江河交错 船到西江洞口码头一带江面,乌蓬船、帆船来往不断,忽然,从两岸山岭上传来宛转凄美的歌声: 江天上,河岸边,忽闻秋蝉三两声,愁思忧绪涌心头。 雾色苍茫疑愁思,两行苦泪泣埃尘,尘封乱世葬情缘。 魂牵盟约盼郎归,两行苦泪湿孤枕,百般思念仍未休,一饮千杯解万愁,万般思念仍未休,尘封乱世葬情缘。 这凄美的歌声太伤感 听着这凄美的歌声,一股离愁夹杂着即将重回故土的久别之情似潮水般冲击着凤禧的心扉,热血浑身贲张奔腾。 “一饮千杯解万愁,万般思念仍未休,尘封乱世葬情缘”凤禧触发前尘旧事,情不自禁地跟着低唱起来…… 渡轮过北江洞口码头,两个公差从座位站了起来,正想押张少飞上岸之际,突然一阵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波浪翻滚,大有将渡轮掀翻之势。 张少飞慌忙将行李紧紧抱住,闭着双眼立在渡轮上,听天由命。 悠忽,张少飞好似通灵一般,脑海闪现出那只小酒杯,并赶紧从行李里翻出来,口中念念有词:“尘归尘,土归土,那里来,那里去”说完,弯下腰把那只小酒杯放入江中。 倾刻,江面风平浪静,夕阳的余晖把一江两岸染得一片血红。 晚霞,像打翻了的颜料,洒向天边,烘托着血红的夕阳。 一只白鹭盘旋在江面上,翅膀仿佛擦过晚霞;江岸边,百里原野,点缀着参差不齐的房舍民屋…… 两个公差押着张少飞下了渡轮,一烙路向岭南新州方向而去。 …… 凤禧杯被张少飞带回到北江,一来是故土难离,眷恋着这片净土;二来是难忘故友又想等待龙鸿回来,期望能够结伴重新生活在这片充满灵气的土地上…… 凤禧杯回到到北江,不见龙鸿杯,到处寻觅,又重新回到了过去那种颠沛流离的日子…… 张六、李汹两个朝廷公差向新州知府范文举交接后,李汹从怀中掏出一个纸皮信封,递给范文举,说道:“范知府,关宰相吩咐把这个信件亲手交给你。” 李汹和张六交接公差后,便离开了新州县衙,打道回京了。 范文举看过信后,当下暗想:关宰相想借下官之手杀掉张少飞,让我背负杀害流放下来的忠臣罪名,手段可谓阴险毒辣……如果不杀掉张少飞,又恐难以交差…… 正当范文举左右为难之时,横卧在前面那座耸入云霄的巍峨天露山映入眼帘。 他暗自思忖:天露山山高皇帝远,山路崎岖,常有老虎猛兽出没伤人,不如把他打发到新州最边远的天露山中的凤山村落户。 第2章 吉人自有天佑 凤山村位于新州县城西部,距县城五十多公里,沿途走的都是九曲十八弯的崎岖山路,山高路陡,老虎猛兽经常出没伤人,真个是:凶吉未卜。 范文举目送张少飞离开县衙,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禁不住摇头叹息,说道:张刺吏,自行执生。” 张少飞领了函件,步出县衙后,孤身一人沿着天露山方向而去。 风萧萧,野茫茫。 一条荆棘丛生的曲曲弯弯山路,通往莽莽苍苍的二十四山中的天露山,一只孤雁在空旷寥廓的天宇翔行,伴随着张少飞孤独前行。 夜幕降临,途经龙山寺庙,张少飞见天色已晚,宿于寺庙中,夜半有一老僧入房闲谈。 老僧打量着张少飞,说道:“老纳祖籍乃河北范阳人,与张刺史份属乡邻。” 张少飞一听,顿生他乡遇老乡的亲切感。 客套一番后,老僧开门见山:“我问你,你对六波罗蜜中的‘戒’、‘慧’、‘定’有何见解?” 张少飞答道:“心地无非自性‘戒’,心地无痴自性‘慧’,心地无乱自性‘定’。” 老僧进一步道:“倘若有朝一日你成为慧祖,你会怎么做?” 张少飞谦逊道:“我乃一介流放草民,怎能成慧祖呢?” 老僧慈目明净,凝视着张少飞:“老纳是一个假定,你心里怎样想,你就怎样答,毋须隐瞒。” 张少飞直抒胸臆:“随有随空,即心即性,头头显慧。事事通慧,直指人心,顿悟成慧。” 老僧指出:“你这种是顿慧之法。” 张少飞道:“慧是自然的生活,是人的精神。是一种直接进入事物本身,超越物我的修行方法。从而去把握生命与生活的真实与全部,一句话,是一种大彻大悟的心灵境界。” “好!你在慧心自悟方面很有天赋,这种从心灵的根本上求取智慧,乃老衲所冀求呀!”老僧内心一阵的喜悦,“我有慧法慧眼妙心,实相无相,嘱咐于你。” 张少飞虔诚地:“祈望大师点化。” 老僧尊崇地:“老纳把我师赠我的那首偈语说给你听。” 王文飞颌首道:“晚辈洗耳恭听。” 老僧念道:“有情来下种,因地果还生。无情既无种,无性亦无生。” 张少飞听后,顿时大悟。 老僧随后站了起来,脸色十分庄重严肃:“老纳遍观考察许多龙象之才,但深浅钝利,我全知晓。禅慧本乃同宗,禅慧重担,只能付与象王之才。我曾对你多次明考暗察,确证你禀赋天成,悟性过人,经过反复的对比才作出这决定的。” 张少飞感激地:“多谢大师栽培。” 老僧道:“不要谢我,这是你的慧果,也是天数的注定。不过,我在授法之前,须向你讲一个‘拈花微笑’的故事。” “拈花微笑?”张少飞若有所思。 “嗯。”老僧把头一点,就讲开了,“一天,佛祖释迦牟尼在灵鹫山给他的“十大弟子”说佛法,有人送来一朵花,释迦把花给众人看,不发一言。 “这是什么意思呢?悟道最强的须菩提,智慧超主的舍利弗,能言善辩的富楼那,神通广大的目莲以及随侍释迦左右的阿难,也无法了解,大家只好呆呆地面面相觑,只有摩诃迦叶在微笑。 “释迦见此情景,说道,‘我有正法眼藏,涅盘妙心,实相无相之微妙法门,现在已经传给了迦叶。’” 说到这里,老僧探询地问张少飞:“你知道释迦是如何传法的吗?” 张少飞的眼眸闪射出睿智的光芒,答道:“人生的真谛,从释迦的心,一定会传到迦叶的心,这何须语言累赘呢?” “好!好!”老僧为张少飞的悟性深表高兴,他当即向张少飞解说禅法,张少飞当下就彻底地明白了:任何禅慧都离不开人自己的本性,于是就问老僧:“我没有想到,自己的本性原是不垢不染,本来就是清净的;我没有想到,任何种种智慧都是从人自己的本性中产生出来的。” “啊,你算是真正认识了禅慧之本性。不认识本质问题,学习禅慧没有什么好处。如果认识了自己的本质,认识到自己的本来面貌,这就叫大丈夫、天上的导师、人间的导师,也就是慧祖了。”随后老僧把顿教法门及慧眼等秘诀一一传授给张少飞。 张少飞听着,听着,似乎全身飘腾,游移到一个金光万道的禅慧境界,一切混沌愚蒙全被扫光…… 临别,老僧殷切地说:“你乃天纵之才,前程无量,祈望禅慧早成,利益一切众生。”并把一个金钵和一件袈裟赠与张少飞。 第二天,张少飞启程,找寻昨晚的老僧辞行,寺僧说没有那位老僧。王文飞遍找,只见六祖殿上,禅宗六祖王文飞塑像酷似昨晚来访的老僧,立时顿悟,说道:“六祖梦中授法于我也!”言毕,倒身跪拜。 离开龙山寺庙,王文飞一路翻山越岭,好不容易进入了天露山纵深地带。 举目四眺,但见大山黑沉沉一片,荒无人烟。 这里,是野生动物的王国。 苍茫大山深处,一座高峰横空出世,矗立在天地之间。 在山谷悬崖下的一块平地上,火光冲天,有几个猎人正在夜色中举行拜神仪式。 崖壁底部,有一个黑糊糊的岩洞,好像一张贪婪的大口。 洞前的石桌上,供着焦糊糊的野猪头、血淋淋的野鸡和带着半个脑壳的鹿角。 洞侧边有一条弯弯曲曲的暗道,是贯通于山外那边沿海一带的一条通道,当地人叫这条通道为茶马古驿道。 古驿道上,间中有悦耳的马铃声打破山中的寂静,从山外沿海一带过来的马帮,驮载着交换的物资在古驿道上来回行走,给这古驿道带来了一道独特的风景。 山坳有一块偌大的草地是马帮交换货物的交接处,也是迎接朝廷高官的接马地,故称接马坳。 接马坳附近有一块面积很大的草甸,这是汇聚四方客商的天冈坪。 天冈坪也叫天冈圩坪,是繁荣的通商贸易集散地和卖武献艺之地。 每到1、4、7圩日,天露山人就会各自到天冈圩坪趁圩,天冈圩坪便会人头拥攒,非常热闹。 山外沿海那边的人和天露山人,便会乘兴地拿着各类海产品和各种山货而来,进行讨价还价交换,然后满意而归。 圩圩如此,年年这般,岁岁不息。 张少飞来到古驿道口处,见道上不时有马帮走过。 合当张少飞命不该绝,他跟随着马帮到了天冈坪圩。 张少飞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举头望了一下天空,“哎哟!”天都已经放亮了。 张少飞见前面有一个中年男子,便上前问路。“这位壮士,请问去凤山村怎样?” 那个男子侧过身子,指着左边的那一条路:“这条小山路通往我们凤山村,再往里走是一条山陡林密的山坳,你走这条路。” “谢谢壮士!”张少飞拱手道过谢后,往左边那条路而去。 清晨的天露山,一轮红日从东方升起,万道金光射穿血红的彩霞,给大山撒下一片碎金,随着微风漾动,就像条条金鞭,驱赶着飞云流雾。 茫茫迷雾中,如彩虹般绚烂多彩。 山那边,还出现了一道绚丽的彩虹,似乎向张少飞敞开了进入凤山村的大门。 路旁的山杜鹃、野百合在争相斗艳,小鸟在林间追逐嬉戏……天露山宛如一幅人间仙境。 不远处,只见密林里面隐隐约约露出一些屋顶,不远处,那块“凤山村”界碑映入了张少飞的眼帘。 “凤山村,我终于到了!”张少飞仰天长啸一声,一溜烟似的往凤山村那边而去。 不知不觉中,张少飞来到新州县辖下的凤山村。一条小河哗哗地从村前流过…… 凤山村也叫“乐家村”,有一部分的村民姓乐,他们是三国时期曹魏右将军乐进的后裔,因躲避战乱,南迁到这里。为纪念祖先,怀恋千里之外的乡关,他们将自己寓居的那部分村落叫“乐家村”。 此时,张少飞正感到口渴难耐,便到河边掬一捧清澈的河水喝。 忽然,听到从远处传来了“救命”的叫喊声。 张少飞连忙遁声奔去,刚穿出一个山崖坳口,不由得惊叫起来:“阿兰妹?” 原来,有一位生得像他未过门的未婚妻张玉兰模样的女子被一只老虎随后追着,并且越来越近了。 张少飞下意识地从路边捡起了一块石头和以旁边那株大树拆了一根手臂粗的树枝,一边勇敢地迎上去,“阿兰妹,别惊慌,我来救你!”张少飞情急之下,竟然把那位女子当成了他未过门的未婚妻。 那个女子见有位陌生男子喊着她的乳名前来救自己,便朝着他这边飞快地奔跑过来。 张少飞远远地对着那个女子道:“阿兰妹,别怕,你快躲到我身后的那株大树后面,待我来对付这只老虎。” “嗯。”那个女子顺从地跑到大树后面躲了起来。 那只猛虎见那个女子不见了,而在路中央却有一个男子站着,便“呼——呼”地咆哮着,张牙舞爪地朝张少飞猛扑过来。 张少飞灵活地往右边一躲,闪开了。高高跃起的猛虎扑了一个空,重重地摔落到河滩上。 张少飞趁老虎倒地之际,放下右手那块石头,双手快速举起那根树枝,狠狠地朝老虎的屁股猛击下去。 那只猛虎被张少飞狠狠地打了几棍,痛得它咆吼如雷,一个翻腾,在地面打了几个滚,拧过身来,那两只虎眼盯着他,射出青幽幽的寒光。 张少飞心想:现已成骑虎难下之势,千万不可退却。一旦退却,就有可能被扑过来的猛虎吃掉。 于是,张少飞也圆瞪大眼,向老虎射出两道如利剑之光,人与虎成了对峙之势。 那只猛虎见那个人不退却,如利剑的目光射过来,不由得前肢往下趴低,“呼”的一声,再腾空跃起,张开血盆大嘴,呲着锋利无比的利牙,再次朝张少飞扑过来。 张少飞迅速拾起那块石头,大吼一声“着!”那块石头像炮弹一样击中猛虎的眼睛。 那只猛虎被张少飞击中眼睛,十分疼痛难受,在地面打了好几个滚,一直滚下了山崖…… 那个女子惊魂甫定,从大树后走了出来,上前向张少飞道谢:“多谢官人出手相救。” “不用客气……”张少飞一听,这不是张玉兰那熟悉的声音,不由得打量着她,这才恍然大悟,刚才情急之下,错把她当作未过门的媳妇了。 于是,张少飞不好意思地说:“姑娘,刚才……” “小女子正想请问官人,您是怎么知道我乳名的呢?”被救的那个女子喘过气后,打量着眼前的救命恩人。 张少飞新奇地望着她,“哦,原来你也叫阿兰?” 那个女子自我介绍说,“小女子叫乐志丹,乳名叫阿兰,家住乐家寨,也叫凤山村。您是?” 张少飞坦言道:“我姓张,名少飞。” 乐志丹双手作揖,道:“阿飞哥,请受小女子一拜。”说罢下跪。 张少飞未待她叩首之际,连忙上前扶起她,摆着手道,“阿丹……” 张少飞觉得叫阿丹很拗口,也许是他叫张玉兰叫“阿兰妹”叫习惯了,很顺口,况且,她乳名叫阿兰,还是叫他阿兰妹罢…… 张少飞看着她,征询地,“我……可以叫你阿兰妹吗?” 她爽快地说:“当然可以。” 张少飞抹了抹额角的汗水,“阿兰妹,你不要行此大礼,其实也没什么,难道我会眼睁睁地看着你这个大活人被老虎吃掉不成吗?” 乐志丹看着张少飞背着行囊,忍不住问:“阿飞哥,你是路过这里,欲往何方呢?” 张少飞见问,便如实答道:“我原是朝廷中州刺史张少飞,遭奸臣诬告,被贬发配到岭南新州为民,新州知府把我打发到天露山凤山村落户。” “啊,你原是朝廷大官呀!”乐志丹吃了一惊,同情地看着张少飞。 “唉,”张少飞叹了一声,摇了摇头,无奈地,“我已不是什么中州刺史,革职为民了。” “阿飞哥,你是被奸臣陷害的,你不要丧气,终归会沉冤得雪,拨开乌云见太阳的那天。”乐志丹不无关怀地安慰着他。 这时,几只早起的鸟儿“吱吱”地叫着从头顶掠过,她抬头看着那几只鸟儿,说道:“阿飞哥,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刚好我是凤山村的,你走了这么远的路,一定很辛苦了。暂且到我家里歇歇,和我家人先认识一下。” 张少飞仄着脑袋想了想,问道:“阿兰妹,你家都有些什么人呢?” “我爹、我娘,还有一个姐姐、一个二哥、一个妹妹,我娘半个月前患了病,到我外婆家治病去了。”乐志丹真诚地介绍着。 张少飞犹豫着:“阿兰妹,这……我一个罪臣,不会给你家添麻烦?” 乐志丹快人快语:“阿飞哥,既然我们都哥妹相称了,还这么见外做什么?走,进村去。” 张少飞用手揄了揄背着的行囊,说:“那好。”于是,跟随乐志丹走下山,向凤山村而去。 第3章 歌声中的回忆 不一会,张少飞跟随乐志丹来到村边那条小河。 河滩上,那一望无际的油菜花映入张少飞的眼帘,如奔涌的花潮席卷而来,大风吹过,像海上的波涛一样翻起层层波浪,漫山遍野,大河上下,顿时变成了金黄色的世界。“景色好美啊!”张少飞禁不住赞叹起来。 一条清清的河流,“哗哗啦啦”地环绕着村庄流过。 此时此地,景色是那么的优美,空气是那么的清新。 朝阳的阳光洒在河面上,河水映照着天空,河里的水是那么碧透,那么清冽。 有时能望见小鱼儿在水面上跳跃,激起一个个小浪圈;野鸭子在河湾处自由来往;岩鹰和鹞子也在空中盘旋着,寻找猎物。 近看河岸的两边,开满色彩各异的野花;远望崇山峻岭上,树木郁郁葱葱。 在悬崖峭壁上,有时能望见几盆鲜艳的杜鹃花、夹竹桃; 有时于河坎的近处,又会看见一蓬蓬的石蒜花与几株俏丽的野百合; 有时兰花草的馨香弥漫于河谷,更加使人感到陶醉; 还有一对鸳鸯在河里自由自在地戏水; 几个村姑蹲在河边搓衣服。 河滩上那片油菜地,晾满了她们洗干净的衣裳。 姑娘那花花绿绿的衣裳与油菜花交相辉映,恰似一片五彩祥云,轻轻降临在这片大地上。 一个清新脱俗的姑娘,一边在搓衣服,一边轻轻地哼着山歌: 小河水哟,清又清…… 张少飞听闻如此优美动听的歌声,不由得也跟着唱起来:清清河中水哟,冷然说忧患…… 那位姑娘猛地听到一阵男声低沉忧伤的歌声,不由得抬起头来。 张少飞远远望见她头上梳着两条长辫,余下的发丝又顺着脖子垂到肩背和胸前,显得楚楚动人。 那位姑娘看见一个俊美公子与她对歌,冲着他嫣然一笑,然后捋着脸旁的一缕柔发,唱道: 高山下的一条河,妹是溪来哥是河。 小溪不是河的伴,劝哥不要把妹追。 张少飞一听,不禁暗自发笑,心想:这不是儿时听我娘亲唱的山歌吗?河南洛阳史家湾的山歌怎么传到她这里来啦! 原来,张少飞的爹爹张文彬就是凭着对唱山歌把他娘亲丁凤英娶回家的。 张文彬未考取功名之前,曾有过一段外出行船的经历。 他属于性情中人,在外面闯码头,既不抽烟,也不赌博。但却喜欢女色,对唱山歌。 生活在船上这样的环境,船工的言行就自然而然地变得放浪与粗野起来,张文彬虽然出身书香之家,但耳染目濡,在不知不觉之中也受到影响。 长江一带两岸有一部分是客家人聚居地,客家的男女青年大多喜欢唱山歌。 他们在赛歌场上唱,在山上河边唱,在路头路尾唱,或是在田间地头干活累了,即便没遇上对手,也要自娱自乐地哼唱几句,用来解闷解乏,宣泄感情。 他们或触景生情,互诉衷肠;或引经据典;或互嘲互赞,寻欢作乐。 客家人临江河用江河水,近溪用溪水,习惯在溪水与河滩上修筑成一道道的堰坎,将流水堵塞起来,形成一片碧绿的堰塘。 堰塘上的水能带动着水车转动,用来碾米、磨面、榨油、土法造纸和灌溉农田。 堰坎皆用石料垒成,为了预防洪水冲垮堰坎,客家人还从山上砍来松杉,扛到河边来劈成树桩,并用大锤使劲砸进河床里,形成无数的木桩子,用它将石块夹紧防止洪水轻易冲垮堰坎。 坎上的水深,岸边的几架水车被河水冲得不分白天黑夜地旋转着,好像唱着缠绵而又古老的歌谣,泼泼洒洒的,将河水输送到田坝上去灌溉。 在炎热的夏季,船工因在水上作业的时间比较多,大多数只穿着一条短裤。他们乐意将湿衣衫脱下挂在舵把上,或是船桨上晾着。 有时,风吹着衣裤,如一面面小旗似的飘着。 人站立在船头上,叉腰吼出一首山歌,吓得河面上的水鸟四处惊飞。 烈日长期直接烤晒在他们身上,每个船工的皮肤被晒得像漆过一层桐油一样,肤色变得褐亮亮的。 有一次,张文彬跟船队行驶到一条堰坎上,有的船工看见水车附近有位秀气水灵的女子,正蹲在河边一块大石板上搓洗衣服。 有一个船工一时兴奋起来,就怂恿张文彬说:“阿彬,跟她唱山歌唠!” 当时,张文彬已是个十八岁出头的风流倜傥美男子了,家里的娘亲在他刚满十岁时,就想托媒给他张罗订上个娃娃亲,找上一个家庭好、人品好的姑娘,说成一门亲事到过几年就给他圆房成婚,以便趁早成家立业好为冯家传宗接代。 而张文彬对娘亲提过的几门亲事都不中意,经常把辛苦挣来的工钱,花在外面的客家女身上,甚至拿钱去打水漂也在所不惜。 张文彬有一个嗜好,就是行船经过村寨或是渡口时,遇见有喜欢的女子,就喜欢用山歌去挑逗人家。 有时,要是遇上小心眼的女人,就会臭骂他一通; 要是遇到脸皮薄的女人,便低头不搭理他; 要是遇到大方的女人,就会起劲和他唱起来。 有一次,船经过浦江一条村庄渡口,张文彬见一个身材苗条的女子在渡口大榕树下一块大石上搓洗衣物,便找着闲话来跟那位女子搭白:“俏妹子,跟哥行船去游苏杭买胭脂水粉给你。” 那个女子抬头仔细地打量着他。 张文彬见她的大眼睛好像河里的水一般,清亮亮的十分迷人。 过了一会,只见那女子嫣然一笑:“去了就不回来了哩!” 张文彬被那个女子那富有挑逗性的眼神和笑脸整得他差点儿连姓什么都忘记了。 “好不好吖?”那女子又向王文彬抛了一个媚眼。 “好呀!不回来就不回来!”张文彬早已按捺不住浑身涌起来的那股子激情,喊着,“俏妹子等我!”然后,他扔掉竹篙跳下水去,想去追赶那个女子。 那女子转过身来,张文彬仰脸看见她粉红色的俏脸,不由得令他怦然心动。 那女子看见王文彬游了过来,低头偷偷一笑,捋了捋头上的秀发,唱道: 高山下的一条河,妹是溪来哥是河。 小溪不是河的伴,劝哥不要把妹追。 张文彬接唱: 高山下的一条河,哥是鱼儿妹是溪。 哪有鱼儿不恋水,哪有哥哥不想妹。 女子唱: 哥哥不要太花心,你家太太好泼辣。 回去拧甩你耳朵,罚你长跪搓地板。 张文彬唱: 哥哥真心爱阿妹,年方十八还未娶。 有心与妹结成婚,恩恩爱爱共百年。 女子唱: 前世修得今生缘,今生愿与哥相连。 阿妹若是嫁给你,不许哥再有异心。 张文彬唱: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哥若中途起异心,任凭天打和雷劈。 就这样,张文彬用优美动听的山歌打动了这个姑娘的芳心,赢得美人归。 …… 张少飞听了那个姑娘的歌声,想到他爹娘,倍感亲切,便走过去。行了几步,转念又想:总不能灰头土脸像个叫花子去和她见面。 于是,他蹲下身子,双手合拢,捧起一捧清水洗脸…… 第4章 乐寨主摆酒谢恩 沿着崎岖的羊肠小路再往深处走,经过几个拐弯来到了乐家寨。 有一条小溪在村子旁蜿蜒流去。 此时,太阳已经升上中天了。 乐志丹的家是一座四合院,门前用竹篱笆围着,上面爬满开得灿烂的金黄色爆仗花,一簇簇,一团团的。院子中间有一棵苍劲的紫玉兰树。当地人将紫玉兰叫做玉堂春,看来树龄该有上百岁了,树上绽开着一朵朵拳头般大的紫红色花,煞是好看。 乐志丹领着张少飞进了大院里。这时,院子里有一男一女正在忙着。 院子紫玉兰树下摆着几个香樟木墩,一个中年男人坐在木墩上,手里拿着一把金色的水烟斗,正在一边点燃着水烟斗里的烟丝,一边在吞云吐雾。 乐志丹指着那一男一女作介绍:正在抽烟的那个是我爹,劈柴那个是我二哥乐志成,喂着鸡的那个是我小妹乐志凤。 乐志燕的爹爹叫乐敬辉,是乐家寨的寨主,年过半百,在村里享有很高的威望。 乐敬辉的祖辈从北方迁徙到天露山凤山村,后来这帮从北方迁来的人逐渐强大起来,便从凤山村分离出来,取名乐家寨。 乐敬辉的父辈既勤劳又精明,迁徙到凤山村后不久,就懂得“无商不富”之道。除了全家上山采摘木耳、蘑菇等山货,还收购山里的山珍拿到天堂圩坪,与山外那边的商贩换取海味和食盐等物,再转手卖给山里人。 经过年复一年的积累,乐寨主家成了在这天露山一带有名的富户。 乐志丹向张少飞介绍了她的家人后,满怀感激地向她爹介绍:“阿爹,他叫张少飞,今天一早,我上山摘山稔果,在山崖坳口遇到老虎,我吓得拼命逃跑,那只老虎在后追,是阿飞哥从虎口中救了我的。” “那是刚碰巧了,也是个误会,当时,我还以为被老虎追的人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呢。”张少飞说到这里,腼腆地笑了笑。 乐敬辉点着烟吸了一口,抬头看着乐志丹带着一个陌生男子回来,问道:“三妹,这人是……” 乐敬辉听了女儿的述说,感激地对张少飞说:“阿飞,你救了我小女的命,请受敬辉一拜。” 张少飞急忙制止说:“乐寨主,这使不得,我相信,你遇到这种情况,也会像我这么做的。” 这时,乐志丹沏好茶,端上来,给张少飞施礼敬茶:“阿飞哥,请喝茶。” 张少飞急忙还礼:“多谢阿丹妹。” 乐志成一听,哈哈一笑,道:“既然你们都以哥妹相称了,那我与你……”乐志成说到这里,眼睛转了一转,目光停在张少飞的脸上,又说,“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兄弟相称了?” “这……”张少飞有点为难地看着乐敬辉父子,“我是朝廷发配下来的罪臣,实在是不敢高攀呀。” “哦,此话怎讲?”乐敬辉征征地看着张少飞,不解地问。 “唉——”张少飞仰天长叹了一声,看了乐志丹一眼,欲言又止。 乐志丹识趣地拿起茶托离开了大厅。 张少飞端起那杯清香四溢的龙山茶,呷了一口,然后向乐敬辉父子诉说他被朝廷发配下来的经过…… 就这样,我来到了这里。 乐敬辉是个善解人意、见过大场面的人,听张少飞的诉说,此时有所明白:“天露山山高林密,人烟稀少,但可安身立命,我们的祖籍也是北方那边的。我们乐家寨也是从凤山村分出来的,乐家寨就是凤山村,”乐敬辉捏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说道:“大恩人,如果你不嫌弃,就在俺家住。” 张少飞摆了摆手推辞:“阿辉叔,不必客气了。” 乐敬辉:“为什么?” 张少飞:“我不想给你们家添上麻烦。” 听到张少飞如此说,乐敬辉的眉毛往上挑起,脸往下一沉,不高兴地:“哟,如此说来,你是把我乐敬辉看偏了。你今天对我是救命之恩,这可是大如天呀。如果我不报答你,我是会遭到天谴雷劈的呀!” 张少飞还在犹豫:“这……” 乐敬辉知道张少飞心动了,便想出一个理由:“我希望你能住在我家,再采些山草药给我女儿医治,让她不留后遗症。” 乐敬辉这一招真灵,张少飞再也没话可以推搪了。 张少飞想了想,向乐敬辉说:“阿辉叔,既然您这么盛情相邀,那么,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乐敬辉双手击掌,朗声道:“好呀,就这样定了! 张少飞感激地看着乐敬辉,说道:“太感谢辉叔了。” “见外的话不要再说。”乐敬辉指着搁在大院里一角的几根猎叉,朗声说,“有我们一家在,谁也休想在乐家寨上动你一根毫毛!” “谁在我们地头逞凶,管叫他有来无回!”乐志成顺着他爹的话说。 乐志丹挥着拳头,声音激昂:“我虽然是一个女子,但也不会轻易饶过他们!” 张少飞感激地:“太打扰你们全家了。” “阿飞,你来到这里,我们全家都很高兴。你放一百个心,担保你平安无事。”乐敬辉拍着胸膛说。 乐志成朗声道:“阿飞,有什么事情就尽管说。” 乐志丹显出山里人特有的热情,鹅蛋脸上绽开笑靥:“阿飞哥,你就当这里是你的家一样,不要客气。家中的粗头细活,我们会搞妥的了。” 乐敬辉吩咐乐志成兄妹:“阿成,你先带阿飞到西边的那个房间住下来,阿丹,你现在去你外公家里叫你娘亲和大家姐回来,今晚为你和阿飞压压惊。” “好。”乐志成应声后,带着张少飞到西房去了。乐志丹带着她的妹妹,蹦跳着走出了大院。 乐志丹与她妹妹刚走出家门口,外面传来了“好酒!好酒!”的叫声,随即,一位年近半百、矮胖壮实的汉子拿着酒瓶迈开蹒跚的步伐闯进大院来。 乐敬辉见到来人,先自开口:“敬福老弟,你又大饮了。” 来人叫乐敬福,是乐敬辉的邻居,论起辈分,也是堂兄弟。 乐敬福脚步浮浮地扬了扬手中的酒瓶,兴奋地说:“今天我又发大财了。” “今天你又去赌了?”乐敬辉知道他是个赌鬼,便看着乐敬福问。 “是呀!今天我在里洞圩下大注买蟹,哟,果然中了,一下子就赢了三两纹银,哈、哈!这够我买好多天的酒喝了。”乐敬福借着酒意,眉飞色舞地说。 原来,乐敬福昨天上山打猎,打到了一头山猪,便拿到天露山脚的里洞圩去卖,见圩顶那栋大榕树下,有人在摆设“鱼虾蟹”赌局,他将卖山猪得来的钱全押在“蟹”上,竟然一注中的,收获不少,返回乐家寨的家后,便开怀畅饮,酒酣耳热之时,便过来将这“喜讯”告诉乐敬辉。 乐敬辉见他这副得意忘形的样子,便好心劝说:“敬福老弟,别一时赢了就昏了头脑,俗语说,十赌九输,我劝你还是把心思用在正道为好。” 乐敬福不以为然,反而倒过来劝乐敬辉:“我是吉星高照,鸿运当头,该发的。敬辉老兄,好像你这样靠做正行生意赚来的钱,该多苦多累呀?” 张少飞随乐志成到西房将随身带来的简易行李整理好床铺后,出来时听到乐敬辉与乐敬福的对话,便搭上话来:“我看还是老老实实做人为上。” 乐敬福闻声转身望去,见到一个陌生男子,巴眨着眼睛,向乐敬辉问道:“他是?” 乐敬辉情急生智,指着张少飞,介绍道:“这是我老婆那边的一个远房亲戚。” “啊,难怪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满脸通红的乐敬福喃喃地说,又拿起酒瓶猛地往嘴巴里灌,然后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大院。 待乐敬福离开后,乐敬辉向乐志成说:“阿成,阿飞是我们家的大恩人,你去洛洞村请梁大厨过来做上几道好菜,好好招呼一下阿飞,为他和阿燕压压惊。” 乐志成点着头说:“好,我立刻就去。” 乐志成出去不久,乐志丹与她妹妹领着她娘亲和大家姐回来了。 乐志丹她娘叫石金英,比她爹乐敬辉小六岁,身材却比他高出一大截,柳眉杏眼,瓜子脸,为人正直善良,未出嫁时是天露山方圆十里出名的一枝花。 乐志丹和她大家姐乐志华越长大越像她,寨子里的都说像一个模型印出来的一样。岁月未能在石金英身上留下痕迹,和她女儿走在一块,哪像是母女?不知底细的人都以为是姐妹花。 石金英忍着身痒,落落大方地打量着眼前的帅哥,微笑地问:“你就是救了我女儿的那个人?” 张少飞谦虚地说:“只是碰巧而已。” “哎,生得多俊,多帅气。”石金英眼定定地打量着张少飞,大有丈母娘见女婿,喜爱有加之势。 乐志丹赶忙向张少飞作介绍:“这是我娘亲,我大家姐。” 张少飞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我姓张,名少飞。” “嗯。”张少飞只听到一声如天籁之音在他耳边响起。 循声而望,一个貌若天仙的女子,亭亭玉立于他眼前,只是那双秋水盈盈的眼睛,充满了忧郁。 “娘亲,我先回房了。”乐志华心事重重地离开了大院。 倾谈之间,乐志丹见她娘亲眼定定地看着张少飞,还不时用手在身上搔痒,她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赶忙找了个话题,探过身来,关切地说:“阿娘,我们先回房里歇息。” “好、好。”此时的石金英也是搔痒难忍,边说边和乐志丹进她睡房去了。 乐志成请来了方圆十里有名的厨师,张罗了小半天,一场丰盛的晚宴终于告成。 乐敬辉是个有恩必报之人,他满怀感激地对张少飞说:“阿飞,幸亏你二次出手相救,小女才保了一命。常言道,知恩图报。我今天在家里摆上一桌,一来给你和小女压惊,二来以表谢恩,跟你痛饮几杯,来个一醉方休。” “我们家里还有一罐酿了好几年的糯米酒,阿爹一直舍不得开封拿来喝,今天正好派上用场。”乐志成兴奋地说。 “正合我意。阿成,你先去把那罐糯米酒拿来,”乐敬辉说到这里,转向了志丹,“阿女,去叫你娘和大妹出来坐台。” 不一会,乐志丹和她娘及大妹出来了,乐敬辉正想说拿酒来,却发现乐志成去拿那罐糯米酒还未见回来,便转向乐志燕说:“阿女,去催催你哥。” “阿爹,不用催了。”乐志成提着一罐米酒风风火火地出现在大院门口。 “阿成,你不是到地窑去取那罐糯米酒吗?怎么跑到外面去了?”乐敬辉不解地问。 “我怕家里那罐糯米酒不够饮,去凤山村外公家再拿了一罐米酒,今晚饮个够。”乐志成喘着气说。 乐敬辉看了看乐志成,说道,“阿成,去地窑拿那罐糯米酒来。”他转向乐志华说,大妹,你去厨房端那煲汤出来。” “嗯。”乐志华应声而去。 不一会,乐志华端着那煲汤出来,揭开煲盖,阵阵香喷喷的老火靓汤味道钻鼻而来。 张少飞接过乐志华递过的那碗汤,呷了一口,一语双关地“靓!真靓啊!”称赞过后,忍不住对石金英说,“阿嫂,家有如此美女,想必前来提亲的连门槛都踏低了几寸。” 第5章 酒中见性情 石金英“唉”地叹了一声,说,“这段日子,正为这事烦着呢。” 张少飞追问:“阿嫂,因何唉声叹气呀!” 于是,石金英便把霸塘村那个保长的儿子看上了她家大妹,不管她家同不同意,扬言10日后亲自带媒人上门下聘礼订婚,到年尾娶大妹过门的事说了出来。 张少飞看向石金英,问道:“那个保长的儿子长相如何?” “唉,”石金英叹了一声,说道,“那个曾世仁,生得歪嘴兼凸眼,十足个二世祖,哪有你生得青靓白净呀。” “这个二世祖,自恃他爹是个保长,横行乡里,作威作福,专门欺负未婚女子,也不撤泡尿照照自己,简直是烂蛤蟆想吃天鹅肉!”张少飞习惯性地以坐公堂的口吻气愤地说着,见大妹愁眉不展,逐问,“大妹,你愿不愿嫁他?” 大妹见问,坚决地说:“我死也不嫁给他!” “唉,阿女,好丑命定,人家势大,聘礼都放下了……” 大妹听娘亲这么说,“哇”的一声放声哭着跑回房里。 一时之间,本来充满欢声笑语的大院里,一下子变得寂静起来。 这时,幸好梁大厨在厨房炒完了最后一道菜出来,见大院里静悄悄的,便道,“可以开台食饭啦!”当他发现大妹不在,转向乐敬辉,问,“寨主,大妹呢?” “刚才提到大妹的婚事,她哭着回房去了。” 梁大厨摊了摊手,不好意思地说:“大妹这件事,却也不是,答应也不是,难啊。” “我去劝劝大妹出来吃饭。”石金英边说边行去大妹房里。 石金英进房后,见大妹还在抽泣着,便好心地安慰道:“大妹啊,你也别太难过了,办法总会有的,先出去吃饭再说。” “阿娘,真有办法不嫁那个二世祖吗?”乐志华听了后,止住了抽泣,用手抹了抹溢在眼角的泪水,那双秋水盈盈的眼睛燃起了希望的晶光。 石金英贴近大妹耳边,面授机宜:“你想下,你三妹那个救命恩人,听说连老虎都被他治服了,你就出去吃完饭求他,他一定会想法帮你的。” 石金英一席话,如灵丹妙药一般驱除了笼罩在乐志华心头的愁云,当即破涕为笑,笑逐颜开地挽着石金英来到大院。 石金英见张少飞身边有一个位空着,便让乐志华坐在那个位上。 乐志华这一坐,令全场的人眼前一亮,异口同声地发出了“真是天生一对啊!” 乐志华一听,俊俏的脸刷地红得像火烧山,羞答答地说:“你们欺负人。” 张少飞被大家这么一说,开始也怪不好意思的。随即机灵一动,风趣地开着玩笑说:“若能娶得貌若天仙的大妹回家,我娘一定乐开了花!” 大妹被张少飞这么一说,连耳根都红了,额上渗出了香汗,明眸一转,偷偷地看了一眼张少飞,恰如秋波送情,娇嗔道:“连你也欺负俺。” 乐敬辉作为这个院子里的主人,又是这次宴会的发起人,这时,他倒了一大碗酒,站起来说道:“咱先把那些烦心事放一边,难得今天大家高兴,我首先敬咱家的大恩人阿飞一碗。”说完一仰头,“咕咕”地把那碗酒喝光了。 石金英也是个性情中人,是个千杯不醉的铁娘子,加上这罐糯米酒香气扑鼻,沁人心脾,也跟着站起来,说道,“俺也敬俺家大恩人一碗。”话音刚落,把一大碗酒喝了个精光,连说:“好酒、好酒!” 乐敬辉夫妇敬完张少飞后,轮到乐志成敬酒了。 只见他倒了一大碗酒拿到张少飞面前,然后,倒满他那一碗,豪气地说:“阿飞哥,你面对猛虎,毫无畏惧,此举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这碗酒,我就喝尽,你就随量。”乐志成与张少飞碰了一下碗,把一大碗酒一饮而尽。 张少飞自他妈带他来到这世上二十个年头,虽然也混迹过官场。但从未饮过这么好的糯米酒。 此时,阵阵酒香令他心旌摇动。只见他优雅地站起身来,学着乐敬辉的姿势,头微微一抬,凸起的喉咙一上一下地走动着,直至把那碗酒喝了个精光。 乐志成向乐志丹使了一下眼色,她会意地端起面前那碗酒,站起身来,满怀感激地说:“阿飞,多谢您舍身相救,这碗酒小妹敬您。” 乐志丹把那碗酒放到唇边,正欲要饮,她妹妹乐志凤也跟着起来嚷嚷;“我也敬飞哥哥。” 乐志凤这么一说,引得大家都开怀大笑起来。 张少飞乘着酒兴,双手捧起他面前那碗酒,站起身来,充血的双眼近距离地看着坐在身旁的乐志丹和乐志凤,红着脸,口吃着说:“小妹妹,飞哥哥和你碰碰碗好不好?” 乐志凤乖巧地说:“好,我和二姐敬大哥哥,好吗?” 张少飞微笑着说:“小妹妹真乖,大哥哥和你二姐把这碗酒喝了,小孩子不能多喝,就喝一点点,好吗?” “为什么喝一点点呀?”乐志凤眨着那双小眼睛,不解地问。 “小孩子不能喝多,喝多了会醉的呀!”张少飞低头看着乐志凤说。 “喝醉了会吟诗吗?”乐志凤天真地问。 “当然会呀!大哥哥问小妹妹,怎么会想到这样问的呢?” “有一次,二姐喝了好多酒,回到房里不知和谁说话,我就问二姐,她说在吟诗呀。”乐志凤仄着小脑袋说。 原来三年前,乐志丹她爹生日,她喝了好多酒,一回到房里就把在学堂里塾师教的诗经念了个遍。想不到事隔了这么久,她小妹还记得,还当着大家的面说出了她的私隐来,真是令她做梦也不会想到。 “阿飞哥,别听小屁孩乱说,没有的事。”乐志丹红着脸说。 “小妹妹,大哥哥教你念诗好不好?”张少飞善解人意地转移话题。 “好呀!”乐志凤拍着小手说。 “小妹妹听好了,大哥哥念一句,你跟着念一句。”张少飞看着乐志凤,朗诵,“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张少飞朗诵一句,乐志凤跟着念一句,就像先生教学生似的。 就在张少飞教乐志凤念诗间,小志凤发现她娘亲不时用手在身上搔痒。 第6章 借酒兴大妹求救 乐志凤便好奇地问:“阿娘,是不是蚤子在身上咬呀?我帮阿娘捉蚤子好吗?” “没……没有……”石金英虽然这样回答,但此时酒气上身,奇痒难忍,又不由自主地抓起来。 张少飞无意地察看到石金英卷起的衣袖上面的皮肤,有许多高高低低的红色斑点,便忍不住问道:“啊,怎会弄成这样?” 石金英皱起愁眉:“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自从那天到山上去采草菇,不小心碰到一株古怪的树,当天夜晚睡觉的时候,就觉得全身燠热,皮肤越来越痒了。” 张少飞把左手伸向石金英:“阿英姐,我替您把把脉。” 张少飞说的这番话,是有一定把握的。他未考取功名时,曾经跟武当山的药师阿天叔学过中草药知识,到山上玩耍时也会采些草药回来,有小病时可自己料理。 在武当习武期间,张少飞跟他一个同门师兄孙仲明是最好的师兄。孙仲明是药王孙思邈的家乡京兆华原人。别看他年纪轻轻,可在乡间是个有名的小神医,对各种山草药的药效颇有研究。张少飞跟孙仲明十分投契,白天黑夜都在一起,无话不谈,虚心向他请教,从中学习到不少关于山草药治病的知识。 这一次,张少飞所学派上用场了。 “好呀,今天我倒是看一看,俺家的大恩人是不是能妙手回春。”石金英见张少飞这样说,便伸出了右手来。 经过一番问切后,张少飞说道:“阿英姐,您如今舌红绛、苔黄燥、脉滑数,这是疫毒内热炽盛之症。现在热毒缠于五脏,要医之则宜清热、凉血、解毒。” 石金英有点信服了:“啊,你讲的病理我虽然不大懂,但你说得有纹有路,看来你是懂得看病的了。这病可能是我近日吃东西不注意引起的。” 张少飞分析道:“阿英姐,您平日吃喝不懂得调理,加上那天在山上接触到那株怪树引起了皮肤过敏而红肿发炎,有病就要及时医治。” “我爹已经找过好几个专治皮炎的大夫为我诊疗过,”石金英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覃郎中也给我开过药方,我按照他的嘱咐,一边吃药、敷药,还用药渣煲水来擦身,但没有效果。” 张少飞不明地:“初时开的药方不行,您可以叫覃郎中换别的药方呀?” 石金英摇了摇头,说道:“覃郎中他也给我换过好几个药方,并且说加大了药量,但一直都不见好转。最后,覃郎中表示已经想尽办法,再也无能为力了。” 张少飞想了想,说:“既然覃郎中医不了您的病,那么您可以另找其他郎中呀?” 石金英的脸上堆起了愁云:“我爹替我先后找过三个有名的郎中来,给我开过几剂药方,但仍不见好转,反而我的病症越来越重。唉,医来医去得个吉利,始终不见好转,事到如今,我只好认命了。算了。” …… 张少飞详细地向石金英了解了她用药、服药情况后,沉吟着:金银花、马齿苋…… 悠忽,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大夫有没有下白鹤灵芝、白狼毒这几味理湿止痒的生草药?” “没有。王大夫说这几味生草药难找,特别是白鹤灵芝和白狼毒,生长在悬崖峭壁,根本无人能采,药材店已缺货很多年了。”石金英回忆着说。 “唉,如果缺了这几味药,那是治标不治本,特别是白鹤灵芝,这种止痒生草药,具有祛风理湿,解毒的功效,对人的皮肤瘙痒等病症有奇效。” “难怪阿娘服了这么久的药,都不见起色呢。”乐志丹疑惑地注视着张少飞,“二哥,你学过医的?” “嗯。”张少飞点了点头。 面对眼前这位如此细心,体贴的救命恩人,乐志丹的内心充满了感激之情。 “你们看,对面那座大山,可是个大药库,我今天在山上,看见有白鹤灵芝,肯定能找到这几味山草药的。”张少飞惊喜地说。 石金英眼中露出希望之光,高兴地说:“是吗?” 张少飞肯定地说:“错不了!明天一早我就去把那几味生草药采回来。” “你千万要注意安全啊。”石金英叮嘱着。 张少飞坚定地说:“阿英姐,请您们放心,我一定平安地把生草药采回来的。” 乐志丹在一旁说:“二哥,明天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上山采药,要攀崖登岩,你一个小女孩,碍手碍脚的,帮不了什么忙,还是在家里照顾好你娘。”张少飞故意气了她一下。 乐志丹生气地跺了跺脚,说道:“二哥你瞧不起人,我自小在天露山长大,不要说攀崖登岩,就是飞崖走壁,也难不倒我。再说了,天露山你初来乍到,人生路不熟,多一个人多一份照应,岂不更好。” “那要看你爹娘同不同意去了。”张少飞看向乐敬辉和石金英说。 乐敬辉在一旁为女儿求情:“阿飞,阿燕说得有理,多一个人多一份照应,你就让她去。” “既然你爹都为你求情了,那……明天我们就一起去。”张少飞看着乐志丹,摊了摊手说。 “咱先不说上天露山采生草药的事,咱们继续饮酒。”乐敬辉打着酒嗝说。 酒过三巡,人更兴奋。张少飞乘着酒兴,双手捧起他面前那碗酒,站起身来,充血的双眼近距离地看着坐在身旁的大妹,红着脸,口吃着说:“来,大妹,我敬你一碗。” 张少飞的敬酒,令大妹心猿意马。脸上荡漾出平时难得一见的幸福感。 大妹一大碗酒下肚,也有些把持不定,借着酒兴,回敬了张少飞一碗,壮着胆说:“阿飞,你可要救救我,为我想个法子啊!” 刚才张少飞喝了那么多酒,打着酒嗝,正想说些什么,只觉得脚步浮浮,身子一歪醉倒了……口中喃喃自语:“好、好、好……我一定想法子救……救……你。” 大妹把张少飞扶到大厅沙发躺下,细心地服侍着,用一条热毛巾敷在他的额头,含情脉脉地看着他这张棱角分明、英俊帅气的脸。 已酩酊大醉的张少飞,拉着大妹的手,口中喃喃地叫着“别……别走开……” 第7章 张少飞妙计却亲 大妹心头一热: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前世修来的缘? 她想到这里,陶醉在无与伦比的快乐幸福之中。 乐志丹看在眼里,内心禁不住生起莫名的醋意,对乐志凤说:“我们过去看看阿飞哥。” “嗯。”乐志凤乖巧地和乐志丹行了过去。 这顿酒,一直饮到日落西山才散宴。 石金英来到沙发前,伸手放在张少飞的额上,感觉已无大碍。 她看着张少飞说,“他只是喝多了,待他酒醉后,就会有救大妹的办法了。”说完,对乐志丹和乐志凤说,“你们去收台。” 石金英回房后,乐志凤行到张少飞面前,突然说了一句:“大哥哥,我娘是把大家姐嫁给你吗?” 乐志丹连忙上前捂着她的小嘴,说道:“你在胡说些什么呀!人家阿飞哥老家已有了一个未过门的媳妇。” “有未过门的媳妇又怎么啦!你爹当年不也是有一个未过门的媳妇,结果不是娶了你娘吗?依我看,他俩挺般配的。作为父母,我肯定举双手赞成阿飞做我女婿。”此时,乐敬辉也说起了醉话。 乐志成看了一眼张少飞,也在一旁附和说:“我也举双手赞成阿飞哥做我姐夫。” 大妹红着脸,低着头不说话,算是默许了。 乐志丹见状,不知是妒忌,还是生她爹和二哥乱点鸳鸯谱的气,气奋地跺了跺脚,“享!你们一个二个都在发酒疯!” …… 张少飞醉醒过来,已是月上柳梢头。 他睁开眼睛一看,见大妹和乐志丹都在沙发旁睡着了,便轻轻地起来,慢慢地行着,不知不觉来到大院中间那株玉兰树下。 树上的玉兰正在绽开,发出阵阵的清香。 张少飞思维的触角被打开,在思索着。 忽然,他猛然醒悟:日间石金英那句话“这个二世祖自恃他爹是保长,横行乡里,作威作福,专门欺负未婚女子”的话,在脑海里闪现。 “未婚女子?”张少飞喃喃自问,“怎样才能使那个二世祖感到大妹是个已婚少妇呢?” 张少飞想到此,醉后反应迟钝的思维云翳被拂拭而去,显露出的是一片空明、才思敏捷、灵感如涌泉,瞬间……他高兴得一拍大腿,朗声说道:“有了!” 张少飞这一声响亮的“有了”,犹如天鼓雷音,声震四野,在寂静的大院上空回荡,把这一对睡熟中的姐妹花惊醒。 大妹在睡熟中猛地听到张少飞一声“有了”,大喜过望,睁眼一看,沙发上已空无一人,三妹还睡在沙发旁打着呼噜。 她赶紧四处寻找,发现张少飞躺在院子中间那株玉兰树下。 在这月光皎洁,玉兰飘香的美好之夜,大妹犹如天上的仙女下凡,款款飘落在张少飞的身边。 “阿飞哥,我刚才好似听到你在说什么‘有了’,是不是想到办法了?”大妹揉着眼问。 “对!想到解救你的办法了。”张少飞害羞地看着她,“我这一条计是醉醒过来为你扭出来的。”他说到这里,又看了看大妹的胸前,欲言又止。 “阿飞哥,是什么办法呢?快说出来呀!”大妹心急地问。 张少飞不好意思地:“这……叫我怎么对你说呢?还是明天我对你娘说。” “既然你难以开口对我说,那……好。”大妹柔情地看着躺在树下的张少飞,“你怎么一个人躺这里呢?外面风寒露冷,还是回屋里。”大妹边说边弯下腰,把张少飞扶起来。 …… 大妹扶张少飞回到屋里,而此时睡在沙发旁被蚊子叮醒的三妹,顺手拍了拍头,“死蚊子,叮我,打死你。” 大妹见状,大惊失色,慌忙松开了手,走过去问:“三妹,你……你醒啦。” 三妹揉了揉睡眼腥松的双眼,打量着他们,问:“你们刚才怎么啦?” “没……没什么呀。”大妹一时语塞,支支吾吾地说。 好在张少飞够醒目,答道:“刚才我醉醒过来,想到了一条救大妹的绝世好计。” 三妹一听,便问:“什么绝世好计?” 张少飞扮了个鬼脸,“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三妹一个鸽子翻身,走过去使劲地拧着张少飞的耳朵:“我看你说不说!” 张少飞疼痛难忍,杀猪般的尖叫:“大妹救我!” 张少飞一声尖叫,如同划破晴天的霹雳,震动整个大院。 本来在家里安睡的乐敬辉夫妇被张少飞的尖叫声惊醒,石金英急忙披衣走了出来,看着张少飞问:“阿飞,发生什么事了?” “没……没有,是我刚才醉醒了,想到了一条救大妹的好计,没告诉三妹,被她狠狠地拧着耳朵,一时忍不住痛,喊了出来,真是不好意思。”张少飞解释着说。 石金英听了张少飞的解释,向乐志丹责备:“三妹,你为什么要出死力拧你救命恩人的耳朵呀?” 三妹气愤地一跺脚:“他抵拧!” 石金英正想问三妹拧张少飞的原因,谁知月色朦胧之中,不小心前脚踢到了沙发脚,整个人往前一倾,眼看将要跌倒之际,张少飞急忙把她扶住。 这时,大妹走近张少飞身边,提醒他说:“阿飞,你不是想到了一个解救我的办法要对我娘说吗?” “是的。”张少飞把石金英叫到大院外,如此这般地把他的计策说给她听。 石金英听完后,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伸手拧着张少飞的耳朵,“亏你想得出来!” 张少飞向石金英扮了个鬼脸,调皮地说:“我也是从你们身上受到的启发呀!” 石金英嗔骂道:“老娘看你是十月芥菜——起花心了!” “靓姐,时间无多,您和大妹快去准备。”张少飞催着她说。 “好、好、好,就按你说的办。”石金英说完后,到大院把大妹叫到她的睡房,向她转告了张少飞的原话。 大妹一听,害羞得脸颊飞红。 次日,备齐所需食品后,石金英又对大妹具体指导了一遍。 大妹即刻开始按张少飞所说的要求去做。 到了第10天,曾世仁果然带着媒婆和聘礼上门求婚来了。 他发觉大妹前胸涨鼓鼓的,衣衫似有奶渍,十足像个哺乳期的少妇一样。 “他奶奶的!”曾世仁当堂破口大骂。 媒婆也在一旁推波助澜说:“阿祖,我还以为你娶了个黄花闺女,却原来是个烂婆娘。” 二世祖即刻叫媒婆住口,咆哮着说:“我怎么可能娶个烂婆娘!走,贴埋大床我都不会娶她!还不快拿回礼金走人!” 这件事第二天便传开了。 人们觉得很奇怪,大妹为人庄重,而且天天见着她,几时发现她身怀六甲竟生了孩子呢? 原来,张少飞那条计是:叫大妹几天前就吃青菜、黄九头、鹅蛋等,果然,大妹到了第八天,面容浮浮,胸前涨鼓,傲似一个月婆似的。 就这样,张少飞扭计,退却了这门亲事,解救了大妹。 第8章 暗生情愫(1) 翌日清晨,天蓝,白云。初升的太阳把万道金光洒落在乐敬辉家。 张少飞和乐敬辉一家吃过早餐后,伸了伸腰,说:“吃饱了,上山采药罗!” 乐志成放下了碗筷,看着站在他旁边的张少飞说:“阿飞、阿妹,我和你们一起去。” “二哥,今天是天冈坪圩期,你和阿爹不是与山外那边客商约好交换货物吗?我和阿飞哥去就行了。放心,我们会相互照顾好的。”乐志丹提醒着说。 乐志成摸了摸头,憨态可掬,说道:“哦,你不说,我都忘了呢。” 张少飞看向乐志成,说道:“我们下次一起去。” “好,只好等到下次了。”乐志成墩憨地笑着说。 乐志丹从旧屋那边拿来了一个竹编的小背篓、一把小锄头过来,正想对张少飞说“出发。” 谁料大妹乐志华过来一把接过小背篓和小锄头,以大家姐的口吻说:“三妹,你昨天在山上被老虎猛追,还未还过魂来,今天你好好在家陪阿娘。山路家姐比你熟,我陪阿飞上山采山草药更合适点。” 乐志丹见乐志华要她留在家里陪娘亲,心里当然是十二分不愿意。但又迫于乐志华是大家姐,无奈地向她爹求情:“阿爹,昨日说好的,让大家姐在家陪阿娘。” 谁知乐敬辉却说:“刚才大妹说的在理,你还是留在家里养神。” 乐志丹只好无奈地见说:“那,好。” “阿飞、大妹,上山采药,攀岩下壑,你们千万要小心。”乐敬辉和石金英连声叮嘱着。 “您们放心,我们会注意安全,平安回来的。”张少飞边说边拿过大妹手中的小锄头扛着。 乐志华背着竹篓,小声地说:“阿飞,我们走。” 沿路秀木如林,山花似海,流水淙淙,张少飞紧走了几步,与乐志华并行。 张少飞扮了个鬼脸,干咳了一声,看着乐志华:“大家姐,你……刚才叫我什么?” 乐志华撒娇道:“阿飞呀!” “那我是否也要改口,叫你阿华了?”张少飞嬉笑着说。 “好呀!你不怕你的小兰妹听到了,会吃酷吗?”乐志华故意用臂膀碰了一下张少飞,一阵风似的跑开了。 “阿华,等等我呀!别把我弄丢了……”张少飞低沉的男声,在清晨的大山山壑中,激起深沉的回响。 经过这几天时间的接触和相处,乐志华这个在寨中以孤傲“冷美女”着称的女子,似乎被张少飞英俊的外貌、横溢的才华而芳心暗动。昨晚与张少飞的过分亲热,她竟然莫名生出一丝爱意,竟兴奋得一夜难以入睡,一大清早起床,精心地打扮了一番,好像要与初恋情人约会一般。 …… 张少飞正要上前去牵乐志华的手,忽然,听到一阵阵哀叫声,从前面不远的那片茶树林里传来。 “哎,阿华,这是什么声音?”张少飞仄耳细听。 “是马骝仔受伤发出的哀叫声。”乐志华经常跟随她爹和弟弟上山狩猎,与各种猎物打交道多了,自然一听便知。 张少飞和乐志华循着叫声的方向走去,来到茶树林的深处。 阳光穿过密集的树冠,将晃动的光斑投射在地面上。 在一棵树皮起了疙瘩的大茶树下,有两只皮毛棕黄色的马骝仔将它的手伸进了一只木箱内,在“嗷、嗷”地大叫。 那两只马骝仔见到一人手拿着小锄头,一人背着小竹篓,以为他们是前来捉杀它们的猎人,惶恐地顿足哀叫着,想挣扎逃跑却没法将手从木箱里拔出来。 两只马骝仔浅红的脸庞上,那对圆圆的眼睛流着泪水,望着张少飞和乐志华,满是惊恐和哀求。 “这是怎么一回事?”张少飞来到马骝仔不远处的大茶树下,看了一眼,便悟出了这两只马骝仔被猎人布下的机关逮住了。 原来,高山密林里有不少马骝仔,山中的猎人知道马骝仔爱偷吃水果的特性,在木箱里挖了一个小洞,这小洞的大小是让马骝仔的手刚好可以伸进去。 猎人在木箱里面放着马骝仔最爱吃的水果,馋嘴的马骝仔嗅觉特灵,来到木箱前,发现小洞里有水果后,就会伸手进洞里去偷取。 马骝仔空着的手直伸进洞里去是很容易的,但拿着水果的手变成了握拳的形状,想要再直缩回来就困难了。 马骝仔聪明一世,但在贪念面前也会懵懂一时。 它们不愿放下手中的水果,所以越是用力往外拉,那只手就被小洞卡得越紧而无法挣脱。 猎人经常布下这样的机关来逮捉马骝仔。 张少飞通过细察,洞悉这种“逮猴”方法后,怜悯之心顿起,见两只身陷机关不能自拔的马骝仔那副惊恐情状,轻轻地信步上前,露出笑脸,做着手势,心平气和地对马骝仔说:“别惊慌,我是不会加害你们的。” 两只马骝仔虽然听不懂人话,但它们是极有天聪的生灵,从张少飞友善的表情中知道这个来人并无恶意,而自己的手又被木箱卡住拔不出来,无法拔腿而逃,只得听之任之了。 张少飞捏着下巴,定睛地对着小木箱和被羁困的马骝仔思索,如何才能将它们解救出来? 俄顷,心中有了主意,拿着小锄头,朝着那两只木箱的顶部猛地砸下去,“啪、啪”两声,木箱被砸开了。 乐志华见状,想上前制止已经迟了。 张少飞见马骝仔的手仍然贪婪地紧紧地攥着一只沙梨,笑道:“这对馋嘴鬼,难怪在自作自受了。”便将马骝仔紧攥着沙梨的手用力扳开,再将它的手慢慢地从小洞里拖了出来,解救出那两只马骝仔。 张少飞伸手指着密林深处,向那两只马骝仔说道:“以后可要注意啊,不要被贪欲害了,走。” 说来奇怪,那两只马骝仔没有马上离开,却友好地上前拉扯着张少飞的裤筒,这一回的“嗷、嗷”叫声不再是惊恐,而是表达出它们的感激。 第9章 暗生情愫(2) 张少飞蹲了下来,轻轻捋着它们的皮毛,从马骝仔的眼睛也读懂了它们想跟自己交朋友的信息,便亲切地说:“你们两个呀,我给你们起个名字,好不好?” 那两只马骝仔似乎听懂了张少飞的话,“嗷嗷”地叫着点头。 张少飞指着左边那只,“你叫阿精,”又指着右边那只“你叫阿灵,好吗?” 那两只马骝仔“嗷嗷”地点着头,似乎在说,“好啊!” 张少飞扬手指着乐家寨的方向,道:“你们走,我就住在那里,有空来找我玩。” 两只马骝仔又“嗷、嗷”地叫了几声,围在张少飞和乐志华身边,没有走开。 张少飞亲切地说:“你们两只马骝,怎么还不走呀?我和这位大美女还要上山采药呢。”张少飞用手指着前方那座高山。” “嗷、嗷!”两只马骝仔领会了张少飞的意思,欢快地叫了起来,还打了几个筋斗,朝张少飞挥了挥手,转过身子,跳跃着,窜进了密林之中。 乐志华看着被张少飞砸烂了的木箱,苦笑了一下,背起竹篓,跟在张少飞后面。 张少飞和乐志华钻树丛,下深涧,爬山坡,进草丛,爬高爬低,脸颊与双手被荆棘划出了一道道伤痕。 迎着拂面的山风,乐志华带着张少飞在山中左转右兜,爬得两人满身是汗,好不容易来到了那处悬崖边上。 张少飞站在悬崖边,往下俯视,悬崖下是百丈深渊,云绕雾锁;举目往对面眺望,紫绛色的石壁如刀削般陡峭,凸出的岩石四周偶有一些小树和不知名的小草。 张少飞搜索了好一会,终于有所发现,高声叫起来:“哟,阿华,你看,那边峭壁果然有白鹤灵芝。” 乐志华举目四眺:“阿飞,白鹤灵芝在对面什么地方?” 张少飞伸手指向对面的峭壁:“哟,就在那里。” “阿飞,白鹤灵芝在峭壁的什么地方呀?”乐志华凤眼圆睁,四处搜索,却还是看不到。 张少飞挨近乐志华,右手架在她的肩上,手指并拢向前指去:“阿华,你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那边峭壁上方有一棵老松树,离它约300米远处,有几株生长得很茂密的小树上,就是我们要采的白鹤灵芝了。” 乐志华把手搭在额角下,搭成一个小遮阳状,再使劲地望去,这才像哥仑布发现新大陆一样,欣喜若狂,一把抱住张少飞,惊喜地叫着:“哎,看见了,我终于看见了!就在对面的峭壁上,那些白鹤灵芝正在随风摇动着呢。” 张少飞正陶醉在乐志华那忘情的拥抱之中,不承想,那两只马骝仔正在山中玩耍,闻声来到这里,见张少飞与乐志丹抱在一起,不识趣地在他们的身边捣乱。 他们被那两只马骝的捣乱而有点扫兴。 一阵拥抱之后,张少飞理智地松开了手。 乐志华脸颊绯红,眼中秋波荡漾,含情脉脉地看着张少飞,却又担心地说:“阿飞,你有什么办法将那边峭壁的白鹤灵芝采到手呢?听说,这山崖曾经跌死过几个采药的人。” “阿华,你不要吓唬我。”张少飞赶忙用手捂住她的口。 “我是听我爹和二叔说起过……”乐志华待张少飞松开手后,又说。 张少飞看向身边那两只马骝,说道:“阿华,你看这两只马骝仔能不能帮忙呢?” 乐志华摆了摆手:“它们也是无能为力的。” 张少飞表示怀疑:“不会。” 乐志华一本正经地:“在那悬崖下面,我爹说,他还发现过跌死了马骝呢。” “吓,连擅长攀岩过涧的马骝仔也跌死了?那悬崖峭壁确实险峻呀!”张少飞惊愕地看着她。 乐志华提议道:“阿飞,我们还是到别的地方去找。” “不,”张少飞环顾四周的地形与景物后,有信心地说,“在我面前没有什么值得畏惧的,要治好你娘亲的病,是离不开白鹤灵芝的。” 乐志华担心地“阿飞,这……太危险了,难道你不怕?” 张少飞坚定地说:“阿华,你娘亲的病,需要那白鹤灵芝,我无论冒多大的风险,也要把它采到手!” “这……”乐志华感动地,“有决心固然好,但要面对现实呀!” 张少飞稳重地:“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只要方法对路,就能战胜任何难事!” 乐志华指着那边的峭壁,不无担心地:“阿飞,你看,那峭壁这么陡,上无小路,旁无小径,下面又是万丈深渊,我看着腿都发软,好危险呀!” 张少飞拍了拍胸脯:阿华,“既然上无小路,旁无小径,那么,我可以飞过去!” 乐志华愕然地望着张少飞:“阿飞,你飞过去?难道你能马上长出翅膀来?” “阿华,我何必一定要有翅膀呢?!有这个便行。”张少飞指着不远处大树上垂吊着的那条竹藤,又名玛瑙藤。 这根长长的竹藤直径大约有手臂粗,长约二米,青黑色的藤皮十分粗糙,坚韧,藤身长满了大大小小的疙瘩,可以推断得出,这是一根生长超过千年的老藤了。 乐志华用眼丈量着两边的距离,问道:“阿飞,你是想依仗着这根千年古藤飞荡过去?” 张少飞点了点头:“说得对。” 乐志华担心地:“阿飞,你这样飞荡过去,太危险呀!” 张少飞满有把握地:“阿华,你大可放心,我以前在家乡经常和村里的明仔、二狗他们上山、下河玩耍,也曾经攀藤飞荡过一些山崖,很好玩的。面前这个悬崖,我目测过,飞过去一定无问题的,在安全范围之内,你就放心。” 乐志华听了张少飞如此这般一番描述,又如此的有把握,绷紧的心弦略微放松了,叮嘱道:“阿飞,你要格外小心。” 张少飞毅然决然地走向那根千年古藤,伸手握着老藤,使劲地往回扯了几扯,笑道:“十分坚韧稳固!”神态自若地看向乐志华,“阿华,请用笑意为我祝福!我一定能飞越天堑仍从容!” 张少飞言罢,朝前猛跑过去。当左脚刚到悬崖边沿时,右脚猛地一蹬,厉喝一声:“飞!” 张少飞手执古藤的身子在空中划出了一道亮丽的弧线,朝对面的峭壁飞越而去…… 在即将抵达峭壁时,他的右脚往前伸出,往峭壁缝隙生长出来的那一丛密密实实的老藤窝里一勾,身子就定在了那一边。 这一惊险镜头,直看得乐志华目瞪口呆,心猛跳个不停…… 第10章 暗生情愫(3) 张少飞身手敏捷地抱住磐根错节的老藤窝后,身子往前一倾,然后腾出右手抓住凸出的岩石,抽高身子,往上攀爬了一丈多远,伸出手来去采拔那株白鹤灵芝。 张少飞好不容易把白鹤灵芝拔了下来,将它塞入腰带中。 在这边观看的乐志华见到张少飞几经艰难,终于采到了白鹤灵芝,长长地舒了口气。 两只马骝仔望着张少飞成功地采到了白鹤灵芝,兴奋得在乐志华身旁又蹦又跳。 采到了白鹤灵芝后,张少飞在返回途中,不慎碰到了一块松脱的岩石。 那块岩石有好几斤重,砸在张少飞的膝盖上,尖利的棱角划伤了他的膝盖,一阵痛楚直钻心脾…… 张少飞以无比坚强的意志忍着。 那松脱的岩石往下坠落很长时间,才听到砸到下边深潭的声音。 见此情状,乐志华的心几乎从喉咙跳了出来,惊呼:“啊,好险!” 的确,如果从这里掉下去,肯定是死无全尸、粉身碎骨。 张少飞脸不改色,双手交替地紧紧抓住凸起的石块,回到岩松那里,解开系着的老藤,厉喝一声:“去!”双脚往峭壁上猛蹬,整个身子又往乐志华这边飞过来,双脚稳稳地落在她的面前,这才把那根古藤放开。 乐志华见张少飞安然无恙地采到了白鹤灵芝回来,这才惊魂甫定,猛地拍了拍胸口,让紧绷的心弦放松下来,再用衣袖抹了抹额角上的冷汗,道:“阿飞,你终于有惊无险飞回来了!说实话,刚才我的心已经提到喉咙口了。” 刚才飞越悬崖峭壁,确实是免不了的紧张,现在采到白鹤灵芝安然地回到这边,张少飞也长舒了一口大气,揩抹着脸上的汗珠,从腰带拨出刚采到的白鹤灵芝,晃摆着:“阿华,我刚才不是跟你说过,不必替我担心。你看,白鹤灵芝不是采到手了吗?” “阿飞,你真行!”乐志华伸出了大拇指。 忽然,她发现张少飞裤筒上面有血迹,关切地问:“阿飞,你怎么啦?” 张少飞淡然地,“不要紧,刚才在那边被掉下的石块划伤了膝盖。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他指着旁边那丛外形似荷叶,枝头开着多重高叠淡红间青色的小花,“阿华,你过去把那几株野草采摘过来,是止血的山草药。” 乐志华连忙去把那几株野草采摘回来,递给了他。 张少飞将山草药放到嘴里,咀嚼后敷到伤口处,乐志华从衣袋里掏出手帕,为他包扎伤口。 夕阳西下,余晖把层林染得一片金黄。在天露山一带的原野上,从早上到黄昏,张少飞和乐志华在山中寻找了一天的生草药,踏着夕阳的余晖,回到了家。 吃过晚饭后,乐志华和张少飞把采回来的生草药用清水洗干净,张少飞亲自蹲在灶头旁,点燃干草柴薪。 山草药煎好后,张少飞将那些药水倒到一个大木桶里,然后对石金英说:“阿英姐,待桶中的草药水再晾些后,您用山草药水浸洗身子。” 石金英望着那大木桶的浅绿色中草药水,问道:“我要在这木桶里面浸洗多久?” “最快也要洗浸20分钟。只有这样,才能将那些热毒除掉。每天早晚浸洗两次,还要到溪流里去洗涤浸泡。”张少飞特别叮嘱着。 “咳,这么麻烦呀。”石金英皱着眉头说。 张少飞道:“阿英姐,这一次我讲的话您要老老实实地听。我先作声明,否则病痛是您自己承受,我再也帮不了您。” 石金英也不失幽默:“好,就听你的,如今是后生仔、后生女的世界罗!” 石金英按照张少飞的要求,用山草药水洗浸了20分钟,乐志华领着石金英出了自家大院,借着朦胧的月色,沿着小路朝前走,来到了一处溪流。 溪面有50公分宽,流水平缓,两旁蒿草茂密,十分僻静。 石金英把脚伸进了溪水中,马上又缩了回来。 乐志华关心地问:“娘亲,您怎么啦?” 石金英打了个冷战:“这溪水太冻了,我受不了。” 乐志华轻轻地拍了拍脑袋:“哎呀,娘亲您不提醒,我连这点也忘记了。” 石金英用手指往那边的方向:“我从小在那边泡过温泉,涌出来的泉水是热的,小时候我和村里的女孩经常去浸温泉的。” 经石金英这么提示,乐志华马上想起了,说道:“其实这里也有温泉。” 石金英:“在那里?” 乐志华指向另一边,“我带娘亲到那边去。” 乐志华带着石金英踏着夜色,沿着山中弯弯曲曲的小径,往山那边而去。 附近那座山叫水源山,山上的水源十分丰富,新昌八景的“水源仙源”就源出于此。 水源山终年翠绿,山中各种花木组成了一座绿色的云山。 夜雾笼罩下的水源山,有一处湖泊,上面屹立着一块摩天巨石,巨石旁边有一眼清泉,泉水潺潺地流出,与上游瀑布涌来的溪水相混,流进湖泊里,形成了奇特的活水长流。 离湖泊不远有个明镜似的圆形水潭,温泉从泉眼里“咕噜、咕噜”地喷涌出来。 水潭冒出缕缕热气,在山风的吹拂下,飘散在四周的花草树木中。 石金英随着乐志华来到这水潭边上,见四下无人,便脱去了外衣,下到水里。 潭水里的水有一米深,石金英浸泡在潭里,清冽的水带着阵阵温热,从她的身边畅流而去,似一双双轻柔的手在轻轻地抚摸着。 石金英蓦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身子觉得十分舒适。 浸了大约30分钟,乐志华捋了捋前额湿了的留海,问道:“娘亲,您现在的感觉怎么样?” “我现在觉得浑身发热,舒服极了。”石金英一边搓揉着身体,一边说,脸上的笑靥有如盛开的莲花。 乐志华用手指着水潭的上方,说:“娘亲,这水源山的温泉眼还有不少。昨天,我和张少飞采药路过这里,听他说,他们那边的武夷山与这边的天露山是在同一条龙脉里,所以,在他们那里有温泉,在我们山上也有温泉,这也在情理之中了。” 第11章 暗生情愫(4) 石金英觉得女儿讲得有理,点了点头:“这也是。” 张少飞家乡的温泉远近闻名,离天露山虽远隔千里,如果在地图上去查看,这只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距离,况且,两地同属一条大山脉。 所以,北方有温泉,在岭南也有温泉,这确实是不足为奇的。 …… 石金英经过在水源山上的温泉这么一浸一泡,过了一会,便感觉身上的瘙痒没有先时那么瘙痒了,身上长着一圈圈红色斑块的皮肤病明显地见好了,变成了淡黄色,整个人都感到舒坦多了,脸色也泛起了红润,精神焕发起来。 张少飞对治疗石金英皮肤病如此有自信并大见其效,原来他早年在武当习武期间,跟他一个同门师兄孙仲明是最好的师兄。孙仲明是药王孙思邈的家乡京兆华原人。别看他年纪轻轻,可在乡间是个有名的小神医,对各种山草药的药效颇有研究。 张少飞跟孙仲明十分投契,白天黑夜都在一起,无话不谈,虚心向他请教,从中学习到不少关于山草药治病的知识。 几天后,石金英看着已经痊愈的皮肤,不解地问张少飞:“为什么我在水源山的温泉里浸泡,我的皮肤病这么快就痊愈呢?” “山上的水有奇效嘛!”张少飞看着大院门外说。 乐敬辉点着头说:“阿飞说得对,我还听爷爷在世时说过,天露山峡谷里的溪水是观世音银瓶洒下来的甘露圣水,所以能够治病。” 张少飞不置可否地:“这是一个方面,我觉得有一个更有依据的原因。” 乐敬辉好奇地看着张少飞:“还有一个更有依据的原因?阿飞,你快说说。” 乐志成和乐志华、乐志丹也在一旁催促着张少飞快快讲出其中的原因。 “这巍巍天露山高耸入云霄,神农所采的百草山上几乎都有。一年四季的雨水、雾露被百草吸收后,再渗透过滤出来,汇成了涓涓细流的溪水,而那些溪水和着山中百草渗出来的汁液汇流成瀑布,流入一口口凹进去的天然温泉池中,皮肤患者在天然温泉池浸泡,收到神奇的药效确实是不足为奇的。”张少飞有理有据地说出了他的看法。 乐志成听后,点着头说:“阿飞哥说得很有道理。” 乐敬辉听张少飞讲出了这番大道理,称赞道:“三国时期出了一个神医华陀,想不到我们乐家寨现在也出了一个小神医张少飞。” “神医我是不敢当,主要是我在中原接触过不少人,自己又是个有心好学的人,所以多多少少学到了一些东西,”张少飞谦逊地说到这里,指着外面,又说,“所以,我就知道天露山峡谷里的水对治疗皮肤病和其他一些疾病是大有好处的。” “难怪我们天露山人都很少生病。”石金英点着头说。 乐志丹钦佩地说:“阿飞哥,你在中原,见过大世面,眼界跟我们整天龟缩在山中大不相同啊!” 乐志华也忍不住称赞道:“阿飞,说你是小神医,一点也不为过。” 张少飞风趣地说:“那我可要在乐家寨开医馆行医,悬壶济世了。” 乐志华眼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见多识广,无所不能的英俊帅哥,一时陷入了甜蜜的情思之中…… 第12章 王村长求救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张少飞来到天露山乐家寨落户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天高云淡,风清气爽,天露山上今天又是难得的一个好天气。 灿烂的阳光透过四合大院旁那棵大树层层叠叠的枝叶,往地面撒下了轻轻摇曳的光晕。 鸟儿成双成对地在树上吱吱喳喳嬉戏,互相追逐。 张少飞在大树底下教乐志凤念诗,乐志华与乐志丹也在一旁跟着念。 那两只马骝仔从山中觅完食后,也来到了乐家找张少飞玩。 两只马骝仔见张少飞在教她们念诗,就攀上大树跳来跳去。 张少飞教了一会儿后,坐在大树底下休息,两只猴子围在他们身边在嬉戏玩耍。 突然,张少飞看见在小路的转拐处,出现了两个身影。 两个身影渐渐走近了,张少飞认出了前面那个是乐敬福,后面跟着一个他未见过的男人。 那男人衣着光鲜亮丽,一眼望去,就知道他是个家境富裕之人。 “啊,敬福叔来了。”张少飞轻声道,迎了上去。 乐敬福来到大树前,指着张少飞,向那个男人介绍道:“这位就是我跟你说的小神医阿飞。” 那个男人朝着张少飞点了点头:“小兄弟,你好。” 张少飞还了一个礼:“大叔好!” 乐敬福发现张少飞开始见到他时明显瘦了,心疼地说:“阿飞,你也要注意保重身体呀!” 张少飞拍了拍胸膛,说道:“我这身体不是好好的吗?多谢敬福叔关心。” 乐敬福夸赞道:“阿飞,你真是个好小伙子!” 乐敬福刚说完,那个男人抢上前来,“扑咚”一声,在张少飞的面前跪了下来,叩了三个响头后,连连叫道:“阿飞小兄弟,希望你施展大恩大德,救救我的宝贝儿子。” “叫我救你儿子?”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了,张少飞似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连忙上前将那个男人扶了起来,说,“你阿叔别这样,有话慢慢说。” 张少飞问乐敬福:“敬福叔,这位大叔是?” 乐敬福恍然大悟地:“你们看,一时心急都忘记介绍了,他是凤山村的村长王哧天。平日为人心肠好,乐善好施。今日我在山路上恰巧碰到了他,见他跟平时不大一样,变得面容憔悴,双目失神,问起原因,知道他家中有大难。我想了一下,就带他前来找你,看你有没有办法替他消灾解难。” 张少飞不知所以地看着乐敬福:“敬福叔,我乃一无知小子,无什么本事,试问怎能救村长的贵公子呢?” 王村长叹了一口大气,道:“阿飞,你听我将详情讲来。” “好。你先进院里说。” 张少飞带着他们进了大院,让王村长坐在紫玉兰树下的香樟木墩上。 乐志华端了一杯热茶递给了王村长。 王村长接过热茶,呷了一口热茶,看向乐志华,感慨地说:“想不到敬辉兄迁来乐家寨后,一转眼,大妹都长成大美女了,真是人见人爱啊。” “王村长说什么呀。”乐志华害羞地回厅里去了。 “女大十八变嘛!如果我没记错,贵公子今年二十二了?”乐敬福顺着王村长的话题说。 王村长见乐敬福提到他的儿子,“唉”地长长叹了一声,然后将他这次前来的缘由讲了出来。 王村长在这天露山一带,算是数一数二的富豪,家有万贯,良田千倾,山地万亩。 他年过半百,本应是孙儿缠膝,享天伦之乐。但是天意弄人,天公却给他开了一个如此残酷的玩笑:二十岁的儿子王金发,是他家五代单传的独苗。 就在王金发二十岁生日那天,他忽然得了一种怪病:经常头晕头疼,耳朵鸣响,易怒不安,走路稍快就心跳加速,气喘吁吁,手无缚鸡之力。一天到晚,他都疲惫不堪,昏昏沉沉想睡觉,近日还久咳痰喘,咯血吐血。 二十岁,本应是开始步入人生大展鸿图之时。但命运却让王村长这唯一独苗患上了这重病。 王村长为了替儿子治病,四处寻医,看过的郎中成百,吃过的药剂不下千方。 而他的宝贝儿子的病却时好时坏,不见痊愈。 万般无奈之下,王村长想替儿子娶一门媳妇来冲冲喜,好让他的宝贝儿子病愈。 以王村长的家势,方圆十里家有未嫁闺女的人,都会想攀上这门亲事。 但当那些想攀上这门亲事的人知道了王村长的宝贝儿子的实情后,都一一打了退堂鼓。 任凭铁嘴媒人走遍天露山山里山外,到各家有待字闺中的姑娘说亲,大鼓如簧之舌,磨破嘴皮,家长都是摇头摆手,没有一家肯答应这门亲事。 王村长每天都在家中焦急地等待消息,等到红日西沉,铁嘴媒人垂头丧气地踏进门来,每一次回复都伤透了他的心。 更可怕的是,睡在病床上的王金发经常做恶梦,深更半夜不时惶恐地叫着:“鬼、鬼、鬼……” 人们常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同样的是:一人得病,弄得全家都不得安宁。 独生儿子重病给王村长身心一次又一次的打击折磨,害得他寝食不安,日益消瘦,身体渐差。 张少飞知道情况后,问道:“王村长,你最近还请过什么人呢?” 王村长道:“我最近请过郝巫婆到过我家作法。” “怎么个作法?”张少飞进一步问。 王村长见问,便向张少飞讲起请郝巫婆来他家请神驱鬼的过程: 我在百般无奈之下,用十斗谷的代价从外地请来了一位五十多岁的郝巫婆。 这个郝巫婆远近闻名。信奉她的人都称赞她卜吉问凶,神通广大,可以上通天界,下达幽冥,施起巫术,请来天兵神将,驱鬼治邪医病,十分灵验。 男主龙飞穿越绝世慧门,重生南蛮之地龙门村一家落第秀才家。被誉为神童的龙飞,自幼聪明绝顶、无师自通且调皮捣蛋、好捉弄人。五岁那年,因对其父说了一句不恭的话,致父去世,被上天一声炸雷震断慧根。 自此,神童龙飞归于平庸,流落异乡,卖身救母,沦落成一个下下人——打柴仔,历尽种种磨难。 在山中打柴的长期实践和感悟中,龙飞的慧根似有复苏之兆,在一次卖柴中“闻经悟道”,毅然辞母北上求“慧法”,开启了慧门三祖龙飞的生平传记、智慧人生。 俯瞰慧门,智慧照耀天地,愚蒙终将消去。 十一少愿与尊敬的读者、诸君,共同开启智慧之门。 第13章 郝巫婆装神弄鬼 那天,郝巫婆五点未到便来到了我家,说要等到天黑下来才可以施法,要我大鱼大肉请她饱餐一顿,才有力气做法。 天黑下来后,我在郝巫婆的指点下,毕恭毕敬地在神台前装上了香烛,做了祈祷,再跪在地上叩了三个响头。 郝巫婆进房间望了望正卧病在床的王金发,问他近日有什么感觉,返出厅堂,点燃了香烛,对着神台,双手合十,念念有词:“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吾今下笔……” 郝巫婆赤着脚,闭着眼睛,在地面上乱蹦乱跳,然后做起扶乩来:将一个木制的丁字架放在沙盘上,由两个人各扶一端,来依法请神。 我按照郝巫婆的吩咐,跪在地上,静静地观看事态的进展。 郝巫婆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一边用木架下垂的木枝也就是乩笔在沙盘上来来回回写字。 好一会,郝巫婆才作降乩完毕,双臂往上直伸,大叫一声:“我返回阳界了。” 我从地上站了起来,上前低头往沙盘望去,上面写着“野息受冷”四个字。 我心头惊恐,问郝巫婆:“这是怎么一回事?” 郝巫婆煞有介事说:“你家对面那个山头,有几个野鬼缺衣少被,受冷挨寒。” 我不明地问:“那群野鬼受冷又与我何干?” 郝巫婆反问我:“如果是你,你在屋外受冻会怎么办?” 我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是要进屋去避寒呀。” 郝巫婆脸色阴沉地说:“就是这个理,那些野鬼就要入屋避寒,依附到你儿子的身上了。” 我一听到我儿子的疾病是由于野息附身,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声音颤抖地问郝巫婆:“你有没有搞错了?” 郝巫婆很严肃地说:“我怎能会搞错?沙盘上的字你也看见了?幸而,你请我前来及时,否则,十天以后,你的儿子就会被那群野人拉到奈河桥,进枉死城去了。还有……” 我迫不及待地追问:“还有什么?” 郝巫婆就对我说:“你儿子死后,那些野兽并不会就此罢手,它们就会转移附到你老人家的身上,到时,你就……” 我一听此话,吓得手脚都在颤抖,用力按着桌面才不至于瘫倒在地,颤颤抖抖地问,“那……那我该怎么办呢?” 郝巫婆沉吟了一下,伸出两只手指说:“只要你做到两点。这就要看你有没有诚心去救你的儿子了。” 我当时对她说:“为了救我儿子,别说两点,就是二十点我也愿意。” 郝巫婆说:“第一点,再加十斗米给神驱鬼。” 我连连点头说:行,连同这次请你的费用,一共二十斗米,等会儿我叫家人跟你送回去。第二点呢?” 郝巫婆伸出了第二根手指:“第二点,是你要想办法让那受冷的野兽有衣服穿,有被子盖。” 我问:“我见不到野鬼,又怎能让野鬼有衣服穿、有被子盖呢?” 郝巫婆说:“只要你买回绫罗绸缎,将那边的山头覆盖,那些野鬼就有衣服穿,有被单盖着,就不会再挨冻受冷,也就是说,野鬼不会再来纠缠你的宝贝儿子了。” 听到能够让野鬼不再纠缠我的儿子,我不假思索就满口答应:“行!行。就依照你的吩咐去办。” 郝巫婆伸手指了指神台,对我说:“你跟我保证是无用的。你还是跪在神前做一个许愿。” 我救子心切,按照郝巫婆的指点,跪在神台前,又叩了三个响头,大声许愿:“如果能够让我的宝贝儿子治好顽疾,脱离苦海,我保证买回绫罗绸缎,将那边的山头覆盖,让野人不再挨冻受冷。望神灵保佑,望神灵保佑!” 郝巫婆阴沉着脸说:“在神灵前许的的愿,不是儿戏的事,是一定要兑现的。” 我发誓说:“那当然!那当然!如有食言,我将遭天打雷劈!” 郝巫婆闭着眼睛,又喃喃地一边念咒,一边手舞足蹈地对着我,说她刚才已请了天神二十八宿替我家驱赶小鬼。从今晚开始,我儿子的病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我连声向她道谢。 …… 当晚半夜,王金发还是大声讲着梦话,猛叫有鬼,弄得他心烦意乱,无法入睡。 几天过去了,王金发的病情不但不见好转,反而变得越来越不妙。 面对现实,王村长才知道自己上当受了骗。 后来,王村长在山中邂逅到乐敬福。 乐敬福见平日红光满脸、神采奕奕的王村长面容憔悴,便关心地问起他的近况。 王村长便向乐敬福诉说他的家事。 王村长讲着讲着,禁不住老泪纵横,哽咽着说:“我王哧天不知前世做过什么缺德事,遭这个报应。我王家五代单传就只有金发这一根独苗,以后承继产业,繁衍后代就全靠他了。唉,想不到他如今竟然病魔缠身,沉疴在身。我已垂垂老矣,生死轮回,本是自然规律,谁也无法抗拒。但人生最惨之事,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见儿子的病情一天天的恶化却无法给他医治,这真让我肝肠痛断呀!” 乐敬福听完后,深表同情,便带他前来找张少飞想想办法。 听了王村长的诉说,张少飞向乐敬福道:“所以,你就专程带王村长来找我?” 乐敬福点了点头,说“阿飞,你医治我嫂子的病很有办法,所以我想你或许有办法帮助这身陷绝境的人。” 王村长恳求道:“阿飞,我诚心诚意恳求你这小神医,出手医一医我的儿子。” 乐敬福也在一旁帮王村长求情:“阿飞,大家都是天露山的人,你就设法帮帮王村长。” “敬福叔,我又不是郎中,我替嫂子治病,不过是根据自己平时学到的那几味山草药治疗。我又怎敢随便给他人治病呢?”张少飞实话实说。 王村长再三恳求:“我儿子患这病已这么久了,我也遍找名医医治,都不见效。阿飞,你不妨试一试,如果能够医好我的儿子,我会重重地酬谢你。倘若我儿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绝对不会怪责于你。” 张少飞仍在犹豫:“这……” “阿飞,能帮人时要帮人。你来这里时间不算长,但我知你助人为乐,甚至连命都在所不惜。求你就尽力帮帮王村长。”乐敬福言恳意切。 王村长情急之下,拉着张少飞的手,摇了几下:“是呀,如果你能医好我的宝贝儿子,我就赠你十亩良田,百顷山林。甚至我就是搭上我这条老命,也在所不辞。” 张少飞一本正经地:“王村长,有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如果真的能够让你的宝贝儿子脱离病魔的纠缠,找回健壮的身体,也算是功德无量。我不需要什么的酬劳,你的田地,你的山林我一分也不会要。” 乐志华在旁听着,也向张少飞求道:“阿飞哥,既然王村长专门上门求你,你也不妨尽你所能,前去一试,或许会有奇迹出现呢!” 乐敬福看向乐志华,道:“大妹就是个宅心仁厚的大好人。” 王村长感激地看着乐志华,说道:“你乐人大小姐一副菩萨慈悲心肠,积这样的德行,日后定能嫁个如意郎君的。在这里,我替我儿子向大小姐致谢了。” 乐志华听了王村长的话,害羞得满脸通红。 张少飞偷偷地斜看了她一眼,赶快转移视线,凝望远方,回应王村长的请求:“那好,王村长,我就跟你前去走一趟。” 王村长愁容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谢谢……太多谢你们了!”言罢向乐志华弯腰作了一个揖。 乐志华摆了摆手:“王村长,您太客气了。” “王村长,现在我到你家去,察情而办。”张少飞终于答应了。 王村长高兴地说:“那真是太好了,我在前面带路。” 张少飞拿下挂在墙壁一角的竹篓背上,跟随着王村长、乐敬福出门而去。 第14章 采草药医治 凤山村在天露山的另一个山头,地处半山腰中,四周长满了苍翠的树木和色彩缤纷的野花。 峡谷的溪流在离村子不远处流过。 王村长的家比乐敬福的家大了一半。庭院门前,上门贴满了所谓驱鬼镇妖的道符。 张少飞步入王村长的大院,放下了小背篓,然后随王村长走进厅堂。 厅堂陈设豪华,门前置有屏风,门上垂挂珠帘。前厅堂上,高悬王哧天亲手所书“哧天堂”金匾,下挂一幅堂画。几上有座钟、花瓶,壁上有名家书画条屏。厅堂的门头、墙壁上却贴满了符咒,与富丽堂皇、典雅的大厅大堂陈设极不协调。 王村长的儿子王金发在里屋左边厢房,房内也贴满了符咒。 王金发病殃殃地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被上压着三道符咒。 王金发的脸庞鹳骨高凸,脸色苍白,两眼无神,手臂皮包着骨,皮肤干燥,几乎没有一点水分。 面对这个虚弱不堪的儿子,王村长心痛得要命,十分心酸说:“发儿,我给你找到一位名医来了。” 王金发对此毫无反应,那双眼睛好像死鱼一样呆呆地望着张少飞,阴翳的瞳仁里不时跳跃出的星点亮光,那是一种惶恐的神色。 王金发有这样的表情,并非偶然。皆因王村长每次请郎中前来给他诊治都说这样的话。 这时,他有气无力地说:“爹,我一个将死的人,求爹别再这样反复折腾我。”。 “发儿,别这样说,阿飞是个小神医,一定会把你的病医治好的。” 王村长言罢,从大厅拿来一张椅子放在床沿侧边,让张少飞坐。 张少飞坐下来后,很有礼貌地对王金发说:“阿发哥,请把你的右手伸出来给我把把脉,好吗?” 躺在床上的王金发,听到张少飞这亲切的声音,嘴唇动了动,没说什么,就乖巧地从被窝里伸出了右手。 张少飞将左手按住他的右手腕后寸口处,定好了寸、关、尺,屏神谛息,由对方手腕微弱的“扑、扑”声中,静听他脉搏的频率、力度、长度、宽度、均匀度和流利度,再叫王金发张嘴伸出舌头来细察,末了,张少飞问道:“你近日吃饭的时候,觉得怎么样?” “到……到吃饭时,见……见了那些饭菜,一点胃口也没有。”王金发回答的声音十分细弱,犹如风中将断的游丝。 王村长在一旁摇着头,说道:“我叫人炖穿山甲、斑鸠等山物给他吃,我闻到那些汤是香喷喷的,但他却没有胃口,不想吃。” 王金发似乎有满肚子的冤屈,辩解道:“我的肚子确实很饿,但不知为什么,见到那些东西就想呕吐,这叫我怎样吃得下去呀?” 乐敬福看在眼里,在旁直摇头叹气。 张少飞蹙眉沉思着:“这……” 王村长指着儿子,焦急地问张少飞:“他得的是什么病?” 张少飞经过一番望、闻、问、切,对王金发的病因已了解了三分,回答道:“你看他的脸色那么苍白,舌苔发白而且厚,这是很明显的贫血症,并且是重度的贫血症。” “唉。”王村长叹着气说,“有的郎中给他把脉后也是这么说的。阿飞,你能开什么药呢?” “十几天前,为了医治辉嫂的皮肤病,我在山上去采山草药,见过不少南药。”张少飞回忆着说。 王村长迫不及待地问:“阿飞,那你见过有没有医治我儿病症的山草药呢?” 张少飞点了点头说:“有。” 王村长兴奋地说:“阿飞,我跟你一块上山去采。” 张少飞却说:“村长,您在家照顾好阿发哥,我上山去采山草药就行了。” “阿飞,我跟你一块去,多一个人也好相互照应呀。”乐敬福看着张少飞,关切地说。 张少飞见乐敬福说得在理,也就不好意思推辞,点了点说:“那好。”言罢,背着竹篓与乐敬福一起出门去了。 王村长站在大院门外,大声地对着张少飞和乐敬福说:“阿飞、敬福老弟,你们可千万要注意安全,我在家准备饭菜等着你们回来。” 张少飞回过头,向王村长挥着手,大声地说:“好!村长,您放心。” 张少飞和乐敬福离去之后,王村长吩咐佣人准备一桌饭菜后,坐在家中总是心神不宁,不时走出村口的高墩处,用手搁在前额处,往远处眺望。直到日影横斜,天色转暗时,才见张少飞和乐敬福采了满满的一篓山草药回来了。 王村长急忙奔上前,因为走得太急,脚下踏到了一块石头,一个踉跄向前倒。张少飞眼明手快,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伸手把他扶住。 王村长向张少飞问道:“那些药你都采到了吗?” 张少飞拍了拍竹篓,点着头说:“采到了。” 王村长:“那太好了!太好了!” 张少飞和乐敬福随王村长进了大院后,王村长关心地说:“阿飞、敬福老弟,先放下竹篓,洗手吃饭。看你们采了大半天山草药,都累坏了。” 张少飞将竹篓放下,用衫袖抹了抹满额大汗,然后把那些山草药倒在地上,向着王村长,说道:“这是覆盆子,这是黑木耳……这些山草药,都是医治贫血病的。” 王村长和乐敬福在一旁细心地听着,不时地点着头,从嘴里发出“嗯,嗯”的回应声。 张少飞也顾不上饥肠辘辘,先将这些山草药配对分成七份,教王村长如何煎煮,再如何给王金发服用。 “好的,今晚我就照你的吩咐去办。”吃过晚饭,张少飞亲自示范,将山草药煎煮好,给王金发喝。 不消一袋烟的工夫,王金发的脸色已见好转,也有了食欲。 张少飞叫王村长吩咐厨子煮碗汤粉放点肉丝、葱花给王金发吃。 待王金发把那一碗汤粉连汤汁都喝了后,才起身与王村长告别,和乐敬福回乐家寨去了。 几天下来,王金发一连吃了五六剂药,精神似乎好了一些,嗜睡也没有原来那么严重了。 但看得出,王金发的病症还没有得到根本的医治。 第15章 马骝闯祸 隔了一天,张少飞与乐志华、乐志丹一起前往凤山村去探望王金发,见他的病情虽然有所好转,但无法将他进一步治好,十分无奈地摇头叹息。 王村长见张少飞这副神态,赶忙上前安慰:“阿飞,你千万别自责,发儿服了你的药,已比往时好多了,饭也想吃了嘛。” 这一天,张少飞与乐志华又来到凤山村,身后还跟着两只很趣味的马骝。 王金发一见那两只马骝仔,竟然像个小孩子一样,一骨碌走下床出来,像个正常的人一样逗着那两只马骝仔玩,还不时向张少飞和乐志华招着手说:“阿飞哥、阿华妹,这两只马骝仔多好玩,快过来玩呀!” 乐志华应声走过去,那两只马骝仔“嗷嗷”地跳到她的面前,点头甩尾行礼,然后牵着王金发和乐志华的衣服,蹦蹦蹦跳,就像跳起了“圆舞曲”一样。 张少飞静静地欣赏着眼前欢乐的一幕。 “蹦跳、马骝、玩耍,这情景……”张少飞在心里嘀咕,似有思接儿时视通往事之感。 而此时,那只叫阿精的马骝仔,蹦着跳着,见乐志华胸前……出于好奇心,竟然伸出手去…… 说时迟,那时快,王金发似恢复了常态,奋不顾身去保护乐志华,双手被马骝爪划破了皮,鲜血直流。 那两只马骝仔自知闯了祸,“嗷嗷”地叫着逃走了。 而眼前发生的事,张少飞却浑然不知,脑子里不断地闪现出他儿时的情景…… 乐志华惊魂甫定,见张少飞像根木桩似的伫在那里,走过去推了他一把:“阿飞哥,你在发什么呆,快去帮阿发哥止血。” 张少飞被乐志华一推,一激灵,回到了眼前来。 “什么?阿华妹,你说止什么血?”张少飞用手揉着双眼,懵懵懂懂地问。 “阿发哥的手被那只马骝仔抓伤了,流血不止!”乐志华狠狠地瞪了张少飞一眼。 张少飞这才明白过来,赶忙采来止血的山草药,为王金发止血。 张少飞为王金发包扎好伤口后,精神还有些仿佛,伫立在那里。 倒是乐志华被刚才王金发那奋不顾身保护自己的举动有所感动,对他产生了好感。 乐志华坐在王金发的身旁,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这一天,就在这样的氛围中过去了。 第16章 破解迷团(上) 第二天早上,王村长急急脚赶到乐家,一见面,就开门见山地向张少飞诉说:“阿飞,昨天你们回去时,发儿还是好好的,但不知为什么,到了下半夜,外面传来了野鬼的哭声,我儿子吓得钻进被窝抖抖瑟瑟地蜷缩着,不敢动弹。” “啊……”此时,张少飞已恢复常态,这才记起王村长初次见面时,曾提过王金发夜晚害怕地叫“有鬼”,以为这是他做恶梦胡讲的呓语,所以也没有放在心上。 王村长继续说:“听发儿这么说,我侧耳细听,果然有小孩子的哭声从村外面传来。我强作镇静走出凤山村口,的确是有野鬼的阵阵哭声。” 张少飞瞪着惊异的双眼,望着王村长,问道:“王村长,你真的听到了野鬼的哭声?” “昨夜我听得清清楚楚的,野鬼的哭声是从黑沉沉的山溪那边隐隐约约传来,这不由你不相信呀!”王村长回忆着说。 张少飞又问:“王村长,那野鬼的哭声真的像小孩的啼哭声?” “是呀,阿飞,那些小鬼的啼哭声,真叫人胆战心惊,毛骨悚然啊……”王村长心有余悸地说。 张少飞摸了摸脑袋,说道:“还真有这么严重?” 王村长点着头,又叙述着:“深更半夜,有哪一家的孩子会跑到龙潭那边去啼哭呢?所以,我的心一直揪紧,夜晚再也无法闭上眼睛安睡。” 太阳出来后,一夜未眠的王村长方敢出门,到村里挨家挨户去问。他走遍了全村,并没有一家半夜带着孩子到龙潭那边去。 村民们的回答更叫王村长心惊肉跳: “昨晚半夜,我起床解手猛地听到龙潭那边传来了小孩的啼哭声,吓得连尿也不撒了,就往屋里走,太吓人了。” “是呀,吓得我将大门锁得更紧。我家的小孩害怕得整晚都搂着我才敢睡觉哩。” “这是不是小鬼降临呢?” “不知山上小鬼跑到哪一家作恶去了?” 王村长接着又说:“我和家人、村里人都听得一清二楚的。” 张少飞听完了王村有板有眼的叙述过后,低头沉思之间,触起了他对在少林寺时一件往事的回忆。 他思索了好一会后,心中自然有了几分猜测,向王村长向道:“你有没有到龙潭那边去查个究竟呢?” “我叫家中胆子最大的家丁雷豹去查个究竟。但他刚出村口听到那哭声就吓得连尿也拉下来了。”王村长摇着头说。 “会不会是……”张少飞讲到这里,又收住了话头。 王村长见张少飞欲言又止,奇怪地问:“阿飞,会不会是什么呢?” “没……没什么……”张少飞知道,现在讲给他听也是徒劳的,摆手而答。 王村长不明白地:“阿飞,你怎么啦?” 张少飞的眼睛跳着几点亮光:“今晚半夜我到龙潭那边去查看一下,到时自然就会有答案的。” 王村长惊愕地问:“你半夜到龙潭那边去,难道你不怕鬼吗?” 张少飞笑了起来:“我怕鬼?我看是鬼怕我哩。” 王村长关心地:“你要带什么防身的武器吗?” “武器?不用!”张少飞摆了摆手,“你给我准备好火把就行了。王村长,你敢不敢跟我一起前往呢?” 王村长沉思了一会,最后下定了决心:“好,为了我宝贝儿子的命,就算拼了我这条老命,也跟你一起前去。” 张少飞道:“王村长,既然你肯随我前去,那么你就叫村里几个胆大的人跟着我们一块去,有什么事情,倒是容易照应一下。” 王村长朗声道:“我们村里胆子最大的应该是我的侄儿王汉强和王汉威了,今晚我叫他跟我们一起前往。” 张少飞点了点头说:“好的。” …… 夜幕,终于降临了。 王汉强手拿弓箭,王汉威与几位健壮的村民手持猎叉等器械,依时来到了王村长的家中。 “走!”张少飞把手一挥,带着王村长、王汉强等一行人,打着火把,出了凤山村,往龙潭那个方向走去。 夜幕下的大山,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溪水旁小路边蛙鸣虫叫,彼起此伏,萤火虫在山野和林中游移着,与夜空的繁星交相闪烁,那阴冷的山风凄厉地呼叫着,给山里增添几分诡秘的恐惧感。 一行人跟着张少飞,摸着黑艰难地行进着,好不容易来到了深水潭附近。 张少飞示意大家不要出声,众人蹑手蹑脚地往水潭而去。 忽然,龙潭那边传来了一阵阵小孩子的啼哭声。 王村长顿时被吓得双腿发抖,扑的一声往前一倒,张少飞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张少飞小声地:“王村长,你怕什么?” 王村长的声音颤颤抖抖:“有小鬼在哭啊……” 张少飞拍着胸脯,压低声音,对众人说:“世上哪里有鬼呢?有我在前面冲,你们都别怕,跟在我后面便行了。但到了潭边大家尽量保持安静。” “嗯嗯,我们跟在你的后面。”众人战战兢兢地跟在张少飞后面往前行进。 漆黑的夜,天上的乌云被风吹散了,澄明的天穹像一块展开的巨大无匹蓝绸缎。 此时,皓月如盘,银色的月光照在四周的山野与花草树木上,像抹上了一层银色的光华。 张少飞带着王村长一行人静悄悄地来到了水潭畔。 从高处岩石上直泻而下的那条瀑布,如白练般撞到潭中凸起的石头上,激起了阵阵浪花。 张少飞叫众人点燃火把,火光中,但见潭水清澈见底,潭底石缝中有泉水“叮咚、叮咚”直往上涌,形成湍急的回旋水流。 众人在潭边静静地站立着观察。 悠忽,阵阵小孩的啼哭声从潭里响了起来。 张少飞凭着敏感与经验,一眼就发现了声源,摆手让众人不要出声,然后往潭中一指。 众人顺着张少飞的手势望去,只见潭水上面正游动着几条形状奇特的鱼:这鱼长近一尺,背面是黑色和棕色相间杂着,鱼头扁而宽圆,上面嵌着一对小眼睛,尾部侧扁,伸出的四肢短小而肥硕。 张少飞脱口而出:“啊!娃娃鱼!” 王村长把嘴巴贴着张少飞的耳根,小声地问:“什么?阿飞,你说这鱼叫娃娃鱼?” 张少飞点了点头,肯定地说:“对,村长,这些就是娃娃鱼。” 王村长借着火把的光,看见了那些鱼都长着四条腿,便好奇地看向张少飞,问道:“阿飞,这种鱼怎么会有脚的呢?” 张少飞指着在溪里自由自在地游着的娃娃鱼,笑着回答:“是呀,村长,这娃娃鱼跟别的鱼不同,它有四只脚,能够在水中游,也可以在岸上的岩石上爬。” “娃娃鱼、娃娃鱼……”王村长自言自语,“为什么那么多的名字不起,却将它叫做娃娃鱼呢?” “王村长,这种鱼会在夜晚发出娃娃般的啼哭声,所以人们将它叫做娃娃鱼。你刚才也亲耳听到了,这种鱼的叫声多像娃娃的啼哭声。”张少飞指着溪涧中的那几尾娃娃鱼,耐心地解释着。 王村长似乎有所悟:“这样的啼哭声,如果在白天听到也不算什么,但是在半夜三更听到,怪恐怖的。” 张少飞解释道:“这娃娃鱼白天是不叫的。” 王村长不解地:“那么它什么时候才会在半夜三更叫呢?” “娃娃鱼只会生活在高山水质极好的溪涧里,白天躲藏在溪流的石缝里面,夜晚才出来活动。它们在半夜发情的时候才会叫的。”张少飞笑着说。 王村长听后,恍然大悟地说:“啊,原来如此!这些天夜晚我听到外面传来阵阵小孩子的啼哭声,一直以为这是半夜小鬼在叫哩!那个郝巫婆还说是对面的那群野鬼附体到我儿子的身上,吓得我几乎连尿也拉下来。” 第17章 破解迷团(下) 张少飞见王村长的脸色平静下来了,便说道:“王村长,现在你亲眼看清了,那巫婆指的野鬼在哭,其实就是这些可爱的娃娃鱼的叫声呀!” “啊!我们都以为是鬼叫哩。”经张少飞这么解释,王村长彻底明白了野鬼夜哭的真相,想到前些时候花了不少钱请郝巫婆到家里来作法驱鬼,真是后悔莫及,悻悻地说,“原来那个郝巫婆也是用谎言来诳骗我,害得我几乎耽误了给我儿治病的时机哩!” 张少飞劝诫道:“那些巫婆为了骗钱,当然是要编造一些鬼神故事来骗人,以后碰到这些事,你还是要先细心地想一想。” 有了这个亲身的经历,也算是一个深刻的教训,王村长内心感触良多,点着头:“这也是!这也是!” 张少飞正色地跟他说:“人世间,如果你心中有鬼,你的四周都会有鬼。如果你心中没有鬼,就不会有鬼的了。” “如果心中有鬼,你的四周都会有鬼。如果你心中没有鬼,就不会有鬼的了?阿飞,你讲得有道理。”经历了一场恫吓的王村长这时有了深刻的体会,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似的,注视着张少飞,问道,“阿飞,你带我们到龙潭来,似乎是有备而来的,难道你先前就已经知道了龙潭里会有娃娃鱼?” “今天上午,你说在昨天半夜听到龙潭那边有小孩的啼哭声,好像小鬼在哭。这让我忆起了一件往事,当时我就预感这龙潭里应该有娃娃鱼了。”张少飞回忆着说。 原来,数年前,张少飞在少林寺练武时,寺里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和尚智开禅师不知何因,得了贫血症,每天厌食,日渐消瘦,脸色苍白,寺里的郎中及外面的名医替他诊病后,开过不少药方也是回天无力。 与张少飞同住的孙师兄平日常得智开禅师授法与指点,他虽然也懂得药理,但在寺里不是专职郎中。 一个炎暑天的夜晚,没有一丝风,禅房被猛烈的太阳暴晒了一整天,热气迫人。孙师兄与张少飞在禅房里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孙师兄向张少飞提议道:“横竖在这蒸笼般的房间里睡不着,不如到后山去走一走。”张少飞便跟他连夜上了后山。 后山上有一条长流不息的山泉水,这是供全寺一千多僧人饮用的。他俩沿着溪边走着,走着,快到山顶处,忽然听到了一阵阵娃娃的啼哭声。 张少飞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止住了脚步,问道:“我们东山乃是佛门清净地,平日我们上山打柴采药,从来没有见过俗世人家,现在时值深更半夜,怎会有小孩在山上啼哭呢?” 孙师兄凝神侧耳听了一会儿,说:“啊,这是娃娃鱼的叫声。” 张少飞第一次听到“娃娃鱼”这个名称,追问道:“娃娃鱼?鱼都有娃娃的吗?” 孙师兄故作神秘地回答:“你跟我前去,等会儿你就自会明白。” 于是,孙师兄带着张少飞沿着石阶拾级而上,娃娃的啼哭越来越近,他们最后来到了后山上的一个水潭旁。 孙师兄低头指着那些在回游的鱼,说:“看,这就是娃娃鱼。你听它的叫声多么凄惨,好像娃娃半夜在啼哭一样。” 张少飞点了点头说:“嗯,它的叫声跟啼哭的娃娃像极了。” 孙师兄说道:“娃娃鱼在世上是不容易找到的,只能栖息在三百丈高的山溪中,含沙量不大、水质清冽、并且湍急回流的洞穴中。我们后山这道溪流正好适合它的生存环境。它们还会爬上岸来休息哩。” 张少飞更感新鲜,追问道:“它为何什么半夜会哭叫呢?” 孙师兄:“娃娃鱼平日藏在洞穴里面,昼伏夜出,每逢发情寻偶时就发出‘哇哇’的哭声,来吸引异性。” 张少飞感叹地说:“啊,原来世间有这么奇特的生灵!”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在家乡听老郎中讲过,这种娃娃鱼营养很丰富,有人称它为水中人参,也有人说它是‘软黄金’,对医治贫血有特别的药效哩!”孙师兄不愧是孙思邈家乡的传人,讲起医药来头头是道的,“天公造物,这是大自然的恩赐。我想,本来有这些娃娃鱼作为主药,再加上鸡血藤等作药引,我看智开禅师的病会有希望治好的。但是,这娃娃鱼我们不能捉它、杀它。” 张少飞不解地:“这……” 孙师兄这佛门子弟毕竟有菩萨般的心肠:“这是世间濒临绝种的珍稀动物,如果我们将它们捉来杀了,以后世间就不会有这物种了,但我们可以找代用品。” 张少飞挠着头问:“有什么样的代用品?” 孙师兄朗声道:“燕窝。燕窝可以养阴润燥、益气补中,清虚热,治虚损。” 张少飞为难地:“如今到哪里去找燕窝呢?” “幸而,我祖上留下一些燕窝给我们防身护身用。我来少林寺时也将那些燕窝带来了。但燕窝只要加一种药引,就会对智开禅师的贫血病有特殊的疗效。”孙师兄看着张少飞说。 “那……那什么药引呢?”张少飞忍不住问。 “鸡血藤。鸡血藤有活血舒筋、养血通络、扶正补虚的功效。”孙师兄说出了药引并解释其功效。 张少飞听到了一个新名称:“我们到哪里去找鸡血藤呢?” 孙师兄指向东山对面的山峰:“我到过那边去采药,那峭壁上就有鸡血藤。” 翌日,孙师兄带着张少飞,到那边山峰采回了鸡血藤等山草药。 孙师兄这才将自己的想法跟智开禅师讲了。初时,智开禅师对杂役房中的杂役能开出奇方妙药抱怀疑态度,但那些医术高明的郎中也医不好自己的病,在这风烛残年之时,命运的好坏既然是由天注定,那么不妨试一试。 所以,智开禅师只是不动声色地吃孙师兄给他煎服的药。 孙师兄拿出家中带来珍藏了多年的燕窝,加上鸡血藤和其他山草药混起来煎。 张少飞是个有心人,他从头到尾看着孙师兄在精心配方煎药,一边看一边问,将其要领牢记于心中。 果真是药到回春!智开禅师久病难愈的贫血病症得到了缓解,饭量渐增,脸色逐渐红润。经过一个多月的服药与调理,智开禅师竟然大病痊愈了。 智开禅师在少林寺是一位已修炼了五十多年的佛门中人,在寺里排的座次是在靠前位置,众人瞩目。如今,他的顽疾竟然被一位名不经传的杂役用独味丹方治好了,在寺中不啻是一件爆炸般的新闻。孙师兄由此而声誉鹊起。 第18章 伤心往事 半夜之中凤山村对面龙潭那边“小鬼啼哭”这个谜团被张少飞当场破解了。 王村长如释重负地放下了压在心头上的那块“儿子被鬼缠身”大石。 张少飞从娃娃鱼中受到启发,心想:何不用此方来治王村长儿子的病? 于是,他试探式的说:“王村长,我有一个药方,或许能根治好你儿子的病。” 王村长惊喜地问:“阿飞,有什么好药方,你快说说!” “以燕窝为主药,以鸡血藤做药引。”张少飞看着王村长,一本正经地说。 王村长沉吟着:“鸡血藤……哪里去能找到鸡血藤呢?” 张少飞扬起手,指向凤山半山腰,说道:“王村长,你放心,我曾经到那边的峭壁去采过药,见到那峭壁上长有鸡血藤。” 王村长抬头看了夜空,沉吟着:“现在还是下半夜……” 张少飞征求地:“王村长,您看这样好不好,明天我们分头行动,我到山中峭壁去采摘鸡血藤,你派人到新州县城去买燕窝。” 王村长高兴地:“好!” …… 第二天一早,张少飞吃过早餐,对乐敬辉说:“阿辉叔,我今天上山采鸡血藤为王金发治病,不回来吃饭了。” 乐志华听张少飞这么一说,匆忙放下碗筷,说道:“我和你一起去,顺便去探望一下阿发哥。” 张少飞见她昨天在王村长家受了惊吓,本来想劝她在家好好养养神,打算和乐志成、乐志丹一起去的。怎奈乐志华像变了另外一个人似的执意要去,并以大家姐的口吻安排起乐志成和乐志丹的工作来。 知女莫若母,昨晚乐志华回来和今早的异常举动,作为娘亲的石金英又何尝不知呢?“阿飞,你就让大妹和你一起去。”石金英善解人意地说。 “那好。”张少飞说完后,便背着竹篓,和乐志华出门去了。 红日西沉,晚霞给天露山抹上了一层血红迷离的色彩。 张少飞和乐志华在山上寻觅了大半天,,终于采到了鸡血藤,踏着夕阳的余晖来到王村长的家。 张少飞和乐志华一进门,王村长就伸长脖子问道:“阿飞、阿华,鸡血藤采到了没有?” “采到了。”张少飞和乐志华异口同声地说,张少飞从乐志华背着的竹篓上掏出刚刚采摘到的那把鸡血藤,在王村长面前扬了扬,“你看,它流出的汁是不是很像鸡血呢?” 乐志华放下背上的竹篓,便跑进屋里去探望王金发去了。 在夕照余晖的映衬下,那割断的藤茎上流出来鲜红的汁液,十分惹眼。 “王村长,这可是医治您宝贝儿子的特效药呀!”张少飞把鸡血藤递了过去,无限珍惜地说。 王村长接过鸡血藤,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那双老眼流下了两行热泪。 张少飞问道:“王村长,你今天到县城买回燕窝了吗?” “没有,”王村长沮丧地摇了摇头,“今天我带人在县城跑得腿都快断了,仍然买不到燕窝。” 今天清早,王村长起了个大早,带着仆人满怀希望走了一百里山路,来到新州县城,走遍了筠城的大街小巷,到处寻找大小的药店药铺,都买不到燕窝。 其中康年药铺的老板康延年与王村长是相识多年的朋友,他告诉王村长:“老伙记,即使在百里之外的广州药铺,也早没有燕窝这种货了,难找呀。” 王村长忧伤地:“唉,虽然阿飞给我找到了鸡血藤这药引,却没有燕窝做主药,我儿子的病还是医治不了呀!” 康延年见王村长如此悲叹,关切地看着王村长,问道:“老伙记因何一定要买这稀有的燕窝呀?” 王村长见问,便说:“他儿子王金发早两年患了一种离奇的病,前几天听到乐家寨来了一个小神医阿飞,便去请到家中为我儿子医治。如果要医好我儿子的贫血病,需要用燕窝作主药。” 康延年听了王村长的叙说后,怜悯之情油然而生。 王村长对天长叹:“看来我上辈子做了伤天害理的事,上天是要我绝后了。” 康延年连忙安慰他:“老伙计,不必如此悲伤,世上的事情总是会有解决的办法。我们都来想想办法。” …… 在王村长家吃过晚饭后,张少飞和乐志华便离开了凤山村,回到乐家寨乐家。 张少飞礼节上与乐家的人打过招呼后,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和他们在大厅里聊天,闷声地行出大厅,坐在大院中的木墩上发呆。 乐志华还在生张少飞的气。但他毕竟是她和她家娘亲、三妹的恩人,她见张少飞无精打采地行出大厅,怜悯之情在心中涌起,端了一杯热茶出来,说道:“阿飞哥,别为燕窝这事伤了神,先喝口茶。” 张少飞接过那杯热茶,呷了一口,呆呆地看着乐志华说:“阿……华妹,我……没事。” “是不是走了一天的山路,身体觉得很累?”乐志华关心地看着他说。 “是啊,我不但觉得身累,心更累。”张少飞伤感地,“呀,大妹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人了啊……” “我一直都关心你好不好?”乐志华听得出他话里有话。 张少飞见大院里只有他俩人,便把她近日为何对他如此冷淡,对王金发那么热情的事说了出来。 “那我问你,那天那只死马骝欺负我,你为什么坐视不理?”乐志华见问,已平息了的火气呼的一声又窜了上来。 “我……当时,我见你们玩得那么开心,勾起了我儿在街上卖武佬舞马骝的事。” “哦,这就成为你不救我的理由了?”乐志华气呼呼地又问张少飞。 “不是的,阿华妹,你听完我说,才责罚我,好吗?”张少飞委屈地看着说。 “那你说说看。”乐志华见他似有满腹心事,口气平和了许多,那双黑溜溜的美丽大眼睛,秋水盈盈地看着他。 “唉——”张少飞哀叹了一声,如泣如诉地向乐志华说出了因由: 原来,那天小少飞逛街回到家,才知道他爹张锦超被张太师巫告,皇上听信谗言,罢了他爹尚书令官职,被遣返老家,他奶奶当场气绝身亡…… 回到老家邯郸邱县太镇村后,在乡邻的帮助下,张锦超和夫人郑丽芳料理完娘亲的后事后,夫妻俩含辛茹苦抚养小少飞。 熬过了一日又一日,熬了一月又一月,好不容易熬过了二个春秋,盼到小少飞六岁,见小少飞结实健康,夫妻俩才把一颗心放下来。 张锦超眼望着儿子渐渐长大而高兴。 但是,被人冤屈,闷闷不乐,长期忧郁使他心力交瘁,百病缠身,渐觉身体难支。 郑丽芳忙为他请郎中,用药治疗。 第19章 传承家风 日复一日,张锦超的病情也不见好转。 郑丽芳只得到处寻访名医为丈夫治病,把家里的微薄积蓄都花光了。但丈夫的病情还是没有好转。 最后,郑丽芳只好变卖田产为丈夫治病。 你要念及咱夫妻的情分就听我一句劝,别再为我空费钱财了,把这些钱用来抚养飞儿。他是我王家唯一的骨肉,唯一的希望,你无论如何要把他拉扯大,千万别让他吃苦遭罪。” 张锦超知道自己已经是时日无多,苦口婆心地,说啥也不让郑丽芳再给他延医用药了。 “夫君放心,我会照顾好飞儿的,可我也要为你治病呀,就是挨门乞讨,我也要把你的病治好,让我们的飞儿父母双全。你才刚刚开始教飞儿读书识字,我要你好好教导飞儿,把你平生所学传授给飞儿,张锦超虽然在朝廷做过大官,可他是个清官,罢官回乡,仅有的一点积储又都花光了。 如今他见夫人为给自己治病,把家中仅有的一点田产也变卖了,他心里十分难过。 俗语说:缺什么别缺钱,有什么可别有病。可是张锦超正相反,是缺钱兼有病,真个是陷入了绝境之中。 “夫人,我已经是命尽之人,无药可医了,你不要再为我空费钱财,若把这唯一的一点薄产也耗尽了,我去世后,你和飞儿如何生存?”张锦超难过地望着郑丽芳,无奈地说。 郑丽芳摆了摆手,向着张锦超说:“夫君,别说那些不吉利的话” 张锦超难过地拉着郑丽芳双手,喘着气,说:“我不能把飞儿拉扯大,不能把飞儿抚养成人,不能再继续疼爱他,再继续教他读书识字,已经很对不起他了。让我们的飞儿将来也考取功名,光宗耀祖。”郑丽芳说到这里,深情地望着张锦超,“再说,你我夫妻相依相伴,要不把你的病治好,让我如何心安,如何独活世上?” 张锦超听着夫人一番肺腑之言,真个是既感动,又痛苦万分:“夫人休出此言……” 郑丽芳见张锦超说啥也不肯喝药,对小少飞说:“飞儿,快叫你爹把药喝了。” 小少飞一听,十分懂事地走到张锦超的床前,不停的喊着:“爹爹喝药,爹爹喝药……” 张锦超看着他这个宝贝儿子,一股求生的意志在强烈支撑着他。只好端起碗,把药喝了,他多么希望能借助药力把自己的生命留住。 郑丽芳和小少飞的话,点燃起张锦超求生存的希望,更何况,张锦超临动身返乡前,曾拜托他的同窗文强兄为他在朝中伸报冤情,寻找东山再起的机会。因此,这种希望给了他战胜病魔的信念。 张锦超在与病魔抗争中,坚强地在心里呼唤:我要战胜病魔,我要活下去! 有了精神上的支柱,张锦超服了几服药后,病情大有好转,在不知不觉之中,又是冬去春来,张锦超的病情也大有起色,脸上也出现了难得一见的红润之色。 张锦超恢复了常态,变得神采奕奕,夫妻俩更是恩爱有加。 白天,夫妻俩男耕女织;夜晚,围在灯前与他们的宝贝儿子玩,张锦超还挺认真地抱着小少飞,背诵起“人之初”来,一家三口,其乐也融融。 父亲是儿子早期最好的启蒙老师。 小少飞六岁生日那天,张锦超就语重心长地对他说:“我们邯郸王氏,自汉尚书、中郎将王魁起,一直是中原显赫的四大望族之一。王门历代出将入相,从三国至唐初,仅宰相就有十二人之多。你爹是王魁十一代孙,与大多祖先一样,学而优则仕,考取功名,也被选拔为朝廷尚书。阿爹六岁时,你爷爷就教爹《三字经》,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张锦超对小少飞进行完祖训后,从书柜里翻出一本线装书,说:“飞儿,你也满六岁了,从今天起,阿爹开始教你《三字经》。” 白天,张锦超下水田干农活,晚上,教小少飞《三字经》。 小少飞很懂事,见阿爹出去干活了,阿娘在家织布,他就在自家门前的阶梯上对着书本念“人之初,性本善……”一级、二级、三级练跳,他的思维也在一级、二级、三级地跳。 一个阳光灿烂的早上,冬日的阳光,照耀在小少飞家门前那株树姿优美的梅树上。小少飞像往日一样,打开书本放在阶梯上,对着书本开始复读张锦超晚上所教的功课。突然,一阵北风吹来,把放在石板上的书本吹了起来。 小少飞边念边想把被风吹合起来的书本再打开,此时,奇迹发生了:他竟然不用看也能把书里面的字句、章节念出来,且更念得自如、朗朗上口!一如他在阶梯上练三级跳,从一个意境跳往另一个意境,从一个境界跳到另一个新的境界。 ……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春节过完后,转眼之间,又到了蝉鸣荔熟时节。 “飞儿……飞儿……”郑丽芳在家门囗大声地叫唤着。 小少飞正在村河边那株巨大的老荔枝树下睇大人们摘荔枝,猛地听到娘亲在叫他的声音,也顾不上去拾从树上掉下来的荔枝了,便快步跑回家来。 他推开柴扉,走到正在缝补衣服的娘亲面前,说:“阿娘,你喊我?” 郑丽芳一见到喘着气的小少飞,便大声说:“飞儿,快去找你爹回来,老家捎来书信了,快叫他赶快回来看看。” “是,娘亲。阿爹和章叔他们在村河边下荔枝呢!”小少飞说完,一阵风似的又走出了大门。 郑丽芳又一次看着台上的那个大信封,渐渐地,信封中间的那两条红色的条杠,幻化成了一顶红色大轿。她看见丈夫身穿官服,头戴纱帽,被众多官员前呼后拥送上了这顶红色大轿……这是丈夫自从被贬回到老家邯郸邱县太镇村后,几乎天天晚上做的一个梦。 张锦超急匆匆地赶回家中,高声喊道“夫人,有什么好事叫飞儿喊我回来呢?是不是朝中有书信来了?” 郑丽芳点点头,双眼看着台面,说:“刚才,县衙里的差役送来了一封书信。我不敢拆开,我估计是朝廷寄来的。” 张锦超一听,边走边亢奋地高声吟道:“飘泊老家二五载,鸿雁迷踪姗姗来……” 小少飞悄悄问郑丽芳:“阿娘,为什么每次听到朝中的一点儿消息,阿爹总是这样高兴呢?” 第20章 陷入绝境(上) “呀,文龙兄终于来信啦!”张锦超拿起那封信,惊喜地喊着。 郑丽芳略微有些吃惊地问:“文龙兄?文龙兄是谁?怎没听你说过有个叫文龙兄的人呢?” 张锦超兴奋地说:“文龙兄是我的同窗。当初,我们俩一起参加科举考试,一同被皇上封官。转眼之间,分手已有年了。” 郑丽芳还是不大理解:“夫君,文龙兄怎么会突然给你来信呢?” “夫人,我问你,我在朝中为官时对待百姓如何?”张锦超不答反问。 郑丽芳一笑:“你从来都没有对我说过,我怎么能知道你在百姓眼中如何?不过,从咱家现在一贫如洗、缺吃少穿的情况来看,起码证明你不是一个贪官。” “我们张氏家族世代为官,老祖宗更是留下遗训,告诫后世子孙,要为官清廉。当年,我张锦超上为报答朝廷重用之恩,下为光耀张氏门庭,一直勤政清廉。只不过,遭奸臣陷害,将我罢官回乡。所以,我一直不死心、不甘心哪!临回乡时,我拜托文龙兄为我在朝中打点开脱,寻找东山再起的机会。后来,听说文龙兄升任翰林学士,就更有机会替我说话了,所以,去年,我又托人给他捎去一封书信。”张锦超滔滔不绝地述说着。 郑丽芳欲言又止。 张锦超满怀希望地拆开信。 他不看犹自可,这一看,如晴天霹雳,呆立在那里。 原来,信中写道:年兄所托一事,谨记于心。兄在邯郸之困境,犹如虎落平阳,亦是文龙可以想到的。文龙联合同僚,联络同年,数次向皇上保奏不准…… 恍惚之中,张锦超似乎听到了关振江嘲笑地向他说:你张锦超得罪老夫,休想官复原职! 这声音,像重锤一样敲击着张锦超的心脏。 他“哇”地大叫一声,一股鲜血从口中喷射而出,整个身体随之轰然倒地…… 郑丽芳与小少飞齐声惊叫:“夫君……” “爹……” …… 为挽救张锦超的生命,郑丽芳拉着小少飞,步履蹒跚地走进邯郸城。 进入城北,郑丽芳东张西望,目光在一家店铺巡视,最后,她犹豫了一下,走到一家杂货店里,向店小二打听,恳切地问:“小二哥,请问您,城里的当铺在什么地方?” 店小二打量着这一妇人和小孩,不耐烦地说道:“去去去,打听闲事到别处去……” 郑丽芳拉上小少飞,刚要转身离去,这时,从里面走出来一位中年人。 他是这间杂货店的老板,姓郑名道诚,他好心地对郑丽芳说:“大嫂,你是从哪里来?” 郑丽芳说:“俺娘俩是从太镇村来的。孩子他爹病了,没钱治药,想到当铺里……” “大嫂,你向前走到第四个路口,然后向北走大约80米,穿过街口向西走到第三个路口再向北拐弯……”郑道诚好心地指点着。 郑丽芳听得一头雾水,不好意思地,“老板,请问,哪边是北呢?我听得有些昏了……” “我还是带你们去,省得你们走错了路。”郑道诚歉意地说。 “太感谢了!”郑丽芳千恩万谢地向着郑道诚行了个鞠躬礼,然后跟着他来到了当铺里。 郑丽芳见柜台里有一个掌柜,便把一包衣服递了上去。 掌柜从包袱中抖出一件半新的官服,打量着郑丽芳:“你,这件官服从何而来?是不是从衙门偷来的?” 郑丽芳严正义辞地看向掌柜,说道:“我们王家虽然落泊了,但是,宁可饿死也不会偷人家的东西!” 当铺掌柜拎起官服,怀疑地注视着郑丽芳,问道:“你们一个平民百姓人家,这官服?” 郑丽芳看着那套官服,一本正经地说:“这官服,是我家老爷的,我家老爷三年前在朝廷为官,当然有官服了。” 掌柜注视着那套官服,估摸着:这件官衣,与尚书大老爷穿的一样…… 于是,看着郑丽芳,试探地问:“嫂子,你家老爷曾在朝上做过尚书?” 郑丽芳点了点头,说:“唉,那都是三年前的事了。” 掌柜大惑不解地问:“老百姓都说,为官一任,富甲一方。你们既是大官之家,还用得着当衣?” 郑丽芳叹了一口气,无言以对。 “大掌柜,三年前,有一个大官从朝中贬到咱们邯郸,看样子,这娘俩就是他的家人,我看,你就别难为她啦。”站在一旁的郑道诚,为郑丽芳说话。 “既然郑大老板说了,那我就收了官服。”掌柜从抽屉拿出几块碎银出来。 郑丽芳接过碎银,在郑道诚的指点下,带着小少飞走进了中药铺执药。 这是小少飞生下来之后,第一次到邯郸城里。 …… 蜿蜒绵亘的太镇村依旧云蒸霞蔚,气象万千,而村中的王家屋里却失去了往日的欢声笑语与活力。 小少飞一声不响地地坐在厨房里,用一把烂葵扇扇着一只小泥炉煲药。 睡房内,张锦超僵卧竹床,一动不动,像死尸一样。 好一会,他才翻了个身,睁开眼睛转了转,两行眼泪从眼角滴落下来“唉,夫人,为夫复职无望”张锦超哀叹着说。 “夫君,不当官就不当。天威难测,整天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一不小心,乌纱帽就丢了。”郑丽芳开解着说。 张锦超刚想些什么,一口痰涌了上来,剧烈地咳嗽起来,身子抖个不停,喘不上气来。 郑丽芳连忙过来,一边轻轻地为他捶着背,一边悲伤地喊着:“老爷……老爷呀,你别这样难为自己了……” 许久,张锦超总算将一口痰吐了出来,喘着大气,好一会才睡了过去。 厨房里,煲药的小少飞似乎陷入了某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索中,脸上的表情极为茫然。 小少飞手里的烂葵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 郑丽芳在室内喊道:“飞儿,药煲好了吗?” 而小少飞却浑然不觉,苦思冥想如故。 郑丽芳又叫了两声,仍不见答应,便从室内走出来。 她见小少飞正在发呆,便用烧火棍轻轻敲了他一下。 小少飞愣愣地问:“什么事,阿娘?” 郑丽芳没好气地说:“什么事!你说什么事?叫你煲药,你的魂跑哪里去了?” 小少飞这才发现,炉火快熄灭了。 小少飞扇着炉子里的火后,看着郑丽芳,不解地问:“阿娘,阿爹那套官服,为啥还保存着呢?” “你小孩子家问这干啥?比心机煲药。”郑丽芳白了小少飞。 “那套官服,以后还能要回来吗?”小少飞又问。 郑丽芳愤慨地说:“还要回来干什么?你爹他是做白日梦!他想复职,除非太阳从西边出……” 小少飞歪着头问:“爹就为这吐了血,气得害了病?” 郑丽芳摊了摊双手,说道:“谁说不是。他到邯郸三年了,却一直盼着有朝一日被朝廷重新起用,现在希望破灭了,没了这口气,也就苦撑不下去了……” 小少飞眨着眼,说道:“为什么阿爹会这样想呢?” “还不是为了在人前落得一个好名声。”郑丽芳苦着脸说。 “名声有那么重要吗?”小少飞不明地看着郑丽芳。 郑丽芳一怔,不知如何回答。药煲好了,她倒入碗中,端进屋里。 第21章 陷入绝境(下) 张锦超的病一天比一天重,六神俱失,咳嗽不止。小少飞端着药进来,吹了吹,说:“阿爹,该吃药了。” “飞……儿,你……你就别再煲药了。爹这病,不是药能治好的,白……白费钱。要是把家里的东西当完了,你们娘俩以后连饭都吃不上了……”张锦超无力地摇摇头,断断续续地说。 张锦超拒绝吃药。 小少飞在一边急得直哭,却无任何办法。 郑丽芳用汤匙喂他,张锦超紧闭牙关,就是不喝药。 入夜之后,张锦超挣扎在死亡线上,神情极为痛苦。 郑丽芳和小少飞守候在张锦超身旁,眼睁睁地看着他痛苦的表情而又无可奈何。 郑丽芳不时用手轻柔地为张锦超抚胸捶背,小少飞用布为他爹擦着挣扎时流出来的冷汗。 张锦超痛苦地挣扎了一会儿,神志稍微清醒了一些。 张锦超伤心地看着即将成为孤儿寡母的妻儿,极为凄凉地:“夫人你别管我了,天命至此,非人之强求,只是眼看着你母子俩即将成为寡母孤儿,苍天啊……” 郑丽芳哭着说:“老爷,你胡说些什么呀” 小少飞也拉着张锦超的手,像大人般说:“阿爹,你快快好起来,以后,我是大孩子了,我发奋攻书,考取功名,我要做最大的官,帮阿爹申冤,官复原职。” 张锦超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刚要说些什么,悠忽,屋外一声炸雷,晴天一声霹雳,张锦超大叫一声:“我命休矣!” 一家人紧紧抱成一团,抽泣不止。 窗外,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张锦超已到了弥留之际。 他一直在说着:“我上对得住苍天,下对得起百姓……我问心无愧……我是被冤枉的!不……不……我不能死……不甘心……我要回朝……” 渐渐失去知觉的张锦超,望着面前的娇妻爱子,他多么希望能有奇迹在此时出现;多么希望能把生命留住。 而此时,张锦超最凄惨,最可怜的是,不想死又没有办法不死,毕竟他已病入膏肓,预感死神来临可想而知。 慧律法师云:有人能抵抗百万大军,却没人能抵抗死神的来临。人都会有死亡这一天,人的生命在呼吸之间,人无法管住自己的生命,更无人能挡住自己让生命永驻人间。 此时的张锦超,同样主宰不了自己的生命,尽管他难舍妻儿,却又没有办法留住生命。 张锦超像沉睡过去的样子,躺在床上没有一点反应。 “爹,您醒醒,您不要睡过去啊……”小少飞一边大喊一边用力地摇着。 在小少飞发狂一般的呼喊声中,张锦超从死亡线上挣扎过来,气息奄奄地说:“飞儿,爹……不行了,你和你娘亲要好好活下去呀……” “爹,您可不能丢下我和阿娘不管呀……” 天已放亮,张锦超又一次从死亡线上挣扎过来,神情极为痛苦。 张锦超痛苦地看着小少飞,不甘心地:“我不能死……我儿不能成为孤儿……我要看到……我儿成为大官……” 一阵电闪雷鸣,一个霹雳炸响,霎时之间,像塌了天似的,大雨铺天盖地从天上倾泻下来。 一阵狂风席卷而来,两扇木门随之被吹倒。 张锦超已到了弥留之际。 黑暗中,传来小少飞的绝望哭喊声:“爹——爹——” 张锦超求生不能,在小少飞6岁那年,便舍下爱子娇妻撒手人寰。 可怜的是,当时他还未踏入不惑之年,还未看到儿子成家立室,就这样离开了爱子、娇妻。 小少飞见阿爹已故,发疯一般痛哭起来…… 这揪肝裂肺的哭声,如同天上炸响的霹雳,震动着清晨中的山村上空,震颤着苍茫大地。 早起出门干活的邻居,听到哭声,纷纷赶了过来,看到这种情形,都十分同情地安慰着郑丽芳母子。 事已至此,乡亲们只好帮助操办小少飞爹爹的后事,也劝郑丽芳母子不要太过悲伤了。 出殡这天,山风横斜,阴雨霏霏。 大地被纷纷扬扬的阴雨笼罩着,太镇村上下处于一片凄迷之中。 村子里,一阵鞭炮声和唢呐的哀乐声,以及送殡人伤感的哭哀声在上空回荡。 穿着一身孝服的小少年,与披麻戴孝的娘亲和亲友跪在灵柩前,掩面痛哭。 一身道袍打扮的喃呒佬,手中摇着铜铃,口里喃喃着呒…… 主持仪式的礼生,待喃呒佬念完一段呒文后,高喊一声;“起棂!” 灵柩被六个壮汉抬起,鞭炮又一次响起,顿时,哀声一片。 小少飞担幡在前,送丧队伍从村里出来。 送丧的人一边走着,一边朝天撒着冥纸。 冥纸在凄风冷雨中纷纷扬扬地飘落在原野上,沾着泥泞。 在道旁观望出殡的几个老婆婆和大婶,也忍不住的抹着泪,同情可怜地说:“锦超嫂的命,咋就这么苦啊……” 在众乡邻的帮助下,小少飞母子将张锦超送上山安葬,入土为安。 乡亲们见张锦超已下葬,纷纷劝说小少飞母子俩不要太过悲伤…… “爹……”小少飞匍匐在山上那座新坟上。与他相依为命的父亲,已经埋在了那堆黄土之下。 郑丽芳收拾好上供用的碗碟,对失声痛哭的小少飞说:“飞儿,咱们回家。” 张锦超小时学武的师父龙大海夫妇和隔壁的张大嫂、李二婶也上前安慰着小少飞母子。 小少飞跪着一动不动,痛哭不止。 郑丽芳说:“唉,飞儿,别痛哭了,你爹已经下埋了。人死不能复生,一了百了,也就不用受罪了。” 小少飞抽泣着问:“阿娘,我爹活着时已被人冤屈,为什么回乡后病魔还要夺走我爹?这些都是为什么呀?” 郑丽芳含着泪说:“可能是因为命中招……” 小少飞不解地看着郑丽芳:“那我爹命中注定要被人冤屈,失去亲人了?我爹的命为什么这么苦呀!” 郑丽芳哽咽着说:“是呀,飞儿,人一生下来就是要吃苦的。要不,婴儿一生下来就‘呱啦、呱啦、呱啦’啼哭三声,而不是大笑三声呢。” 小少飞追问:“那为什么要哭三声呢?” “这……”郑丽芳无言以对,默默注视着眼前的小少飞…… 张锦超丢下爱子娇妻,含冤离世,这对于小少飞母子来说,就好比塌了天一样。 送殡回来,小少飞独坐家中,近段所发生的事像过山车一样在脑海中翻转,他真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永远失去了爹爹,他多么希望,这不是现实,只不过是梦一场。 然而,现实就是现实! 悲悲戚戚凄凄楚楚的一天终于过去了,夜幕笼罩下的村西头这间泥砖瓦屋,在“呼呼”的狂风声中,显得摇摇欲坠。 入夜,狂风怒吼,一道道闪电划破漆黑的夜空,一阵阵沉雷轰鸣,一声震天巨响的霹雳,将门前那株树拦腰劈断,紧接着,暴雨倾盆而下。 刹时之间,这间泥砖瓦屋,如同在暴风骤雨的海洋中飘泊的一叶孤舟。 屋顶上的木板、木条和瓦片全被狂风卷走,暴雨像一支支的雨箭从上面穿流飞射而下,此时此地,屋顶已经通天,如同露天一般。 此时的郑丽芳和小少飞,已是避无可避…… 郑丽芳想到丈夫刚刚入土,狂风暴雨又像恶魔一样肆意来虐,禁不住悲从中来:“苍天啊!何以如此待我母子?”一声呼天抢地的天问,瞬即淹没在电轰雷鸣之中…… 一阵狂风从外面直卷而入,将母子俩披着的蓑衣、戴着的尖顶竹笠一卷而去。 面对夫亡家破,郑丽芳万念俱灰,抱着小少飞跌跌撞撞摸到屋角处,坐在她丈夫生前躺过的那张沙发上。 母子俩陷入绝境之中,郑丽芳已生无可恋,紧闭双眼,坐在沙发上等死…… 正当小少飞母子坐在沙发等死之际,一阵清风拂来,带着大山的灵气…… 小少飞慢慢睁开那双绝望的眼睛,透过通天的屋顶,忽然之间,眼前出现一大奇观—— 在通天的屋顶上空,仿似旭日东升,一对龙凤在屋顶上空来回盘旋着,呈现出一个彩色光环,将整个屋顶映罩在里面,好像龙凤呈祥的五彩斑斓光环。 随着一声龙吟凤鸣,好似飘飘渺渺的仙乐,从上天飘然而至…… 随之,响起一阵沧桑沙哑之声:“小飞——阿嫂——”仿佛在回应那飘渺的仙乐。 随即,清风徐来,暴雨为之消停。 天地之间一片清朗,高邈的夜空,半边明月,冲破乌云的遮蔽,把清辉洒向人间。 月光下,张锦超小时学武的师父龙大海夫妇出现在小少飞母子面前。 “啊,师叔、师婶!”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小少飞母子像一个受尽劫难的人,跪倒在龙大海夫妇面前。 “走!屋顶都通天了,先到师叔家去!”龙大海拉着小少飞往外就走。 原来,白天龙大海送葬回到家后,心里老是在想:徒儿刚下葬,小少飞母子在家难免会想这想那,有点害怕,尤其是到了夜晚…… 龙大海本想等到食过晚饭才和夫人过来叫小少飞到他家暂住的,想不到刚端起饭碗,老天竟下起了这场百年不遇的豪雨来。 吃完饭,雨却越下越大,风越刮越狂,龙大海预感小少飞那间泥砖瓦屋会被狂风吹倒,于是,披上雨衣,冒着暴雨狂风而来,不容分说,把小少飞拉出屋外。 就在龙大海夫妇把小少飞拉出屋门外的那瞬间,只听到“轰”的一声,泥砖瓦屋随之倒塌。 …… 第22章 魂魄出窍 张少飞说到这里,已泣不成声,一想到他亲娘在太镇村老家,孤苦伶仃度日,内心犹如万箭穿心,大喊一声:“娘啊!孩儿不孝……”就眼前一黑,口喷鲜血,昏了过去。 乐志燕见状,急忙上前,扶起张少飞,对着厅里大叫:“阿爹、阿娘,快出来呀!阿飞昏过去了……” 乐敬辉、石金英应声从大厅里走了出来,见张少飞脸色惨白,不省人事,连忙上前一起把他抬进厅里的沙发上躺下来。 乐敬辉双手按着张少飞冰凉的手脚,急切地说:“阿成,你快去请郎中,大妹、三妹,快去烧开水弄条热毛巾给阿飞热敷,老婆,快去拿那瓶救心油出来。” …… 热毛巾也敷了,救心油也擦了,但张少飞却没有一点反应,像僵死了一样。 好不容易乐志成带着郎中赶来了。 “快,大夫,求求您快救救阿飞。”乐志燕一见郎中,急着说。 郎中为张少飞把完脉,对大家说:“你们不用太担心,这位后生哥只是劳累、悲伤过度,加上受了刺激,一时气闭中门,听其耳中,循循有如啸声,而手脚间暖是也,服药静躺调休就会醒过来了。” 郎中为张少飞把完脉后,从药箱里执好三服药,对乐志燕说:“这三服药,每天一服,服完应该会醒了。” 郎中嘱咐完后,收拾好医具,拿了医药费后,背起药箱告辞了。 乐志燕在厨房里煲好了药端出来,乐志华小心翼翼地扶起张少飞,乐志燕用嘴吹着那碗冒着热气的汤药,一汤匙一汤匙地喂着。 喂完药后,乐志燕坐在张少飞的床边,小心翼翼地用热毛巾擦拭着他嘴唇脸颊的药液…… 一天一夜过去了,张少飞却依然昏迷不醒。 张少飞悲伤过度,一缕魂魄出窍,飘飘渺渺,回到了他的童年: 爱玩,是儿童的天性。 每当张少飞的爹爹下田干活,娘亲在屋里织布时,他就偷偷地溜出来,与村里几个同龄伙伴玩耍。 有一次,小少飞溜到村边的小河边,正好看见虾子爬上河边荔枝树上掏鸟窝,把在窝里来不及飞走的那只小鸟捉下来。 虾子看见小少飞,把小鸟递给他,得意地说:“我厉害,把树上的小鸟捉住了。” 小少飞接过小鸟,双手一松,把小鸟放了。 虾子见小少飞故意把小鸟放了,哭着要小少飞还他小鸟,并举起拳头,一副要打架的样子。 小少飞不慌不忙地对他们说:“如果你们被坏人捉走了,你们的爹娘一定会很焦急、伤心的。这个道理,对小鸟的妈妈来说,也是一样的呀!同样的道理,小鸟的妈妈回来不见了儿女,肯定也会焦急伤心的……” 这些话,怎么可能出自比他们年纪还小的小少飞之口? 虾子等一班伙伴们都愣住了,小少飞的话像一道智慧之光,照亮了这班大哥哥的心。虾子钦佩地看了小少飞一眼。 小少飞抿着嘴,脸上现出了笑容。 …… 张少飞躺在床上,闭着双眼,灵魂随着思绪漫无边际,纷纷扬扬。 漫天的思绪,把张少飞带到了小时候过年穿新衣、烧炮仗、贴春联的历历往事之中—— 除夕夜,追逐着鞭炮燃放时的硝烟味和响声,端着盛满汤圆的大碗和一群小伙伴,村东村西,那种质朴、那种热闹、那种童趣,已深深地留在了记忆里。 长大后,这些已经印记在脑海中儿时的梦,自觉不自觉地变成了一种独有的挥之不去的影像,深深地扎根在心里。 年三十晚,炖鸡、炖鱼、上肉炒皇芽菜、炒荷兰豆、猪大肠炒酸菜……整条太镇村的天空,飘荡着香喷喷的年味; 除夕之夜,村头的土地庙和祠堂里人声鼎沸,在清香弥漫和红烛高照中,爆竹声一阵阵响起,一张张虔诚的脸,揣怀着一个个美好的愿望:新年大吉、出入平安、身体健康、万事胜意、五谷丰登、六畜兴旺!村庄除夕之夜的天空沸腾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伴随着大伙的欢呼声、祝福声,新的一年悄然而至。 大年初一,穿上新做的衣服,带上真挚的祝福,给长辈拜年。说几句吉祥的祝福,喝几口自家酿造的米酒,尝尝油炸的饺子,长辈的殷殷祝福就像那澄黄透明的酥角,点点滴滴暖心头。 家家户户的门口,全都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爆竹红纸,映红了进进出出主人家的脸。 村头村尾,还随处可见放鞭炮的孩童。 丢一个燃着的鞭炮进池塘里,几秒钟后泛起一阵浪花,伴随着“咕”的一声的还有孩子的欢呼声; 塞一个鞭炮进玻璃瓶里,用细细的香火点着,“嗙”的一声,一缕轻烟从狭小的玻璃瓶口慢慢地冒出来; 或者,插一个鞭炮进泥堆里,让泥土飞溅,像花一样盛开; 或者,扔一个鞭炮在小伙伴的跟前,听一听他夸张的尖叫声。 山欢水笑。乡村的春节,快乐得无邪而纯粹,如田野吹拂而来的那缕春风,清新、自然而又满载一年的希望…… 张少飞听他爹讲:爆竹,又叫鞭炮,俗称“烧炮仗”。在过年中,辞旧迎新的爆竹有着举足轻重不可或缺的地位。人们为了除夕迎新年,用火点燃竹子发出响亮的噼啪声音。这就是后人因此把火药制成的鞭炮称为爆竹的由来。 过大年,烧爆仗,它老少皆宜,却男女有别。烧爆竹,一向是勇敢者的游戏,男人们的专利。当男孩子在兴高采烈的烧爆竹时,那边的女孩子们却忍不住捂住了耳朵,吓得又快又急地跑出去老远,才回过头用一脸崇拜的神情看着,这边放炮的男孩子在嗤之以鼻的同时,一定是心里充满了兴奋与惬意。 那时,张少飞只不过是个小男孩,对过年烧炮仗就情有独钟,对过年烧炮仗非常着迷。有一次,他见他爹边抽烟,边吸一口点燃放炮;张少飞就用香去点。 当他撅着屁股哆哆嗦嗦远远地用香去点炮竹的炮捻时,他爹则以左手拿香烟,右手拿着大雷炮点着以后停几秒钟再扔,以此表明不耻于与小屁孩儿们为伍的勇气。 由于过年烧炮竹,经常一不注意新衣服上就有了大洞。一不小心被扎着手指头的就司空见惯了。要不,怎么说,烧炮竹是勇敢者的男人的运动呢? 要不,为什么说“爆竹声声辞旧岁呢?每到大年三十夜晚,大年初一凌晨,炮竹声此起彼伏日夜不断响彻云霄令人震耳欲聋。 大年初六那天早上,小少飞和文仔等几个小伙伴相约到村地堂睇舞狮子。 他们几个蹦蹦跳跳,嘻嘻哈哈地朝着村地堂而去。 来到地堂前,舞狮子活动已经完了,他们有点扫兴,漫无边际地逛村过寨去玩耍。 不知不觉中逛到了仓夏村。 刚到村口,只听到阵阵喧天的锣鼓声传来。进村一看,只见村中人头涌涌,人声沸腾、热闹非凡,原来村里正在举行舞火龙活动。 过年的天气说变就变,刚才还是艳阳高照,晴空万里,突然之间,天上飘着一片乌云,不一会儿,竟洋洋洒洒下起了毛毛细雨。但并没有减少现场的人看舞火龙的热情。 只见一条“金龙”舞动着,随着“冬冬”的锣鼓声,环村游走着。 小少飞他们看得十分高兴,石狗看得兴起,手舞足蹈,突然摸了一下脑袋,问小少飞:“为什么那条‘金龙’要绕村游行呢?” 小少飞向着石狗:“狗仔,这不是我们的村好不好,不要问那么多为什么。” “这孩子真懂事。”在旁边观看舞火龙的一位长者见小少飞小小年纪说出大人的话,一边夸小少飞,一边向着石狗说:“金龙绕村前进是行大运、保平安、祝丰收的意思。” 小少飞向前施礼,连声道谢。 “不客气。老夫姓何,名宗,你们就叫我宗伯。”长者边说边从袋中拿出一叠红包,每人发了一个,然后问“看你们面生,是那条村寨的?” 小少飞恭敬地:“我们是太镇村来的。我姓张,叫少飞。他们叫石狗、文子、子辉。”小少飞分别介绍完后,他们异口同声说:“多谢宗伯红包!祝您新年快乐、身体健康、合家幸福、万事如意!” 宗伯向着小少飞:“你们真是生性、懂事。” 宗伯说完后,摸了摸石狗的头,接着他的话说,“相传,在古时,仓江每年五、六月份河水暴涨,冲过护城堤,造成县城年年受灾,民众更是深受其害。于是在仓江的拐弯处,筑成一道防洪堤,在堤内建“龙神庙”,后又称“洪圣庙”,人们初一、十五前来朝拜,祈求龙神保佑风调雨顺、安居乐业、五谷丰登。” “阿飞,你看,这条金龙好像真的一样,是怎样做出来的呀?”石狗看着那条正在舞动着的栩栩如生的金龙,高兴得竟然忘了刚才小少飞对他说过的话。 小少飞向石狗使了一个眼神,正要示意石狗不要多问,不料这条栩栩如生的金龙如腾云驾雾呼啸着向他猛扑过来。 张少飞大惊失色,猛地一激灵,坐了起来,口中不断胡乱地叫着:“啊!猛龙!猛龙啊,猛龙扑过来了……猛龙扑过来了!” 第23章 饯行 乐志燕见状,慌忙走过来把他扶住。 而这时的张少飞,当他从昏迷中醒过来时,隐隐听到哭声,心中一惊,睁眼一看,只见乐志燕坐在床前那张木凳上,泪流满面地看着自己,哭得十分伤心。 张少飞急忙坐起来,问道:”阿燕妹,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躺在这里了?” “阿飞哥,你终于醒啦,”乐志燕止住了抽泣,“这是我家的客房呀。” 张少飞一脸茫然地看着乐志燕:“哦……” “阿飞哥,你都昏迷了三天三夜了,你刚醒过来,不宜多想,好好躺着养神,我先去煮碗姜汤,叫阿爹、阿娘进来。” 听了乐志燕如此一说,张少飞这才想起了前几天所发生的事。 望着端坐一旁的乐志华,不禁使他想起了几天前王村长外出买燕窝做主药,给他儿子王金发治病的事来。 喝了乐志燕端上来的姜汤,吃过午饭后,张少飞恢复了常态,便对乐敬辉和石金英说:“我想等会去凤山村看看王村长的儿子王金发的病,这几天有没有见好转些。” “阿飞,你刚恢复元气,等明天再去。”乐敬辉关心地说。 张少飞拍了拍胸脯,朗声道:“阿辉叔,你们放心,你们看,我现在精神得能打老虎呢!” “那就叫大妹陪你一起去。”石金英见张少飞恢复得如前一样了,看着乐志华说。 “嗯。”乐志华点着头说。 躺了几天出来,外面阳光明媚,山风习习,加上乐志华对他的态度有所好转,张少飞禁不住精神为之一振,一路上与她有说有笑。 刚进入凤山村,王村长远远看见他俩,便快步迎了上去,说道:“可盼到你们了,快快到家里坐。” 王金发躺在里房睡床上,一听到乐志华和张少飞的说话声,一个鲤鱼翻身坐了起来,连外衣也顾不得穿上,便走了出来与乐志华和张少飞打招呼:“阿飞、阿华,你们可来啦!快请坐。”王金发边说边对仆人说,“石婶,快冲一壶上好的茶,做些好食的粉线誓、糯米誓来招待我家贵客。” “阿发哥,不要那么客气,今天我见到你精神这么好,比吃山珍海味还要开心。”张少飞说到这里,看向王村长,“金发这几天的情况怎么样?” 王村长见问,便把他儿子这几天服了张少飞采的山草药,已有好转,就是未能根治,间中旧病偶犯的情况说了一遍。 乐志华在一旁说道:“王村长,阿飞对阿发哥的病也是尽心尽力了,那天从你家回去后就病得不省人事,今天刚醒过来,吃完午饭便急着要来探望你们……” 王村长充满感激地说:“阿飞,真是太为难你了。” “没事,我现在已经好了,只是找不到燕窝做药引,那阿发哥的病就不能治痊愈,我这心里不是在急吗。”张少飞倒为王村长的宝贝儿子着想起来。 王村长感激地看着张少飞,安慰道:“阿飞,你已经尽力了,就不要太难为你自己了,一切就随缘。” “燕窝……即使在百里之外的广州药铺,也早没有燕窝这种货了……”早几天王村长对他说过的话,此时在张少飞的脑子里回响。“对呀!”张少飞猛地一拍大腿,双眼闪着晶亮的光,“王村长,我想到燕窝的办法了。” 王村长大喜过望,催促着说:“啊,那真是太好了!阿飞,是什么办法?快说出来听听。” “既然远在百里之外的广州药铺都买不到燕窝,那我就到百里之外的燕窝产地广怀燕子岩去取!况且,我从北方发配来新州的途中,还在那里逗留过呢。”张少飞回忆着说。 王村长沉吟着:“这……这倒是一个办法,只是这里距广怀数千公里,尽是深山野岭,山路崎岖,前路凶险,你叫老夫怎忍心让你去……” “放心,王村长,我命硬,当朝尚书关振江都收拾不了我,路上这些凶险算得了什么?明天我就动身去广怀采燕窝。”张少飞拍着胸口说。 “那我叫我的侄子阿强和阿威陪你一起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王村长担心地说。 “那倒不用,我独行惯了,人多反倒不便。”张少飞说到这里,有点不放心地看着王村长,“只是,我这次离开乐家寨和凤山村,时间可能会长一些,如果新州有衙差前来问起,王村长,您就如实说我去广怀采燕窝为金发治病就行了。” “阿飞,你放心,我以一村之长向你保证,在凤山村,没人敢刁难你!”王村长说到这里,很有点过意不去地,“阿飞,只是太辛苦你了,你的大恩大德,我们王家永生不忘,一定要报答你的。” 张少飞谦逊地:“王村长,您又来了,我们能认识,说明我们有缘分,为人为到底,您就不要再与我客气了。” 王村长只好说:“好、好、好!阿飞,都听你的,行了。” 张少飞开怀地笑着说:“王村长,这就对了嘛!” 张少飞正待告别,不承想,此时王金发插上话来:“阿飞,阿华妹,你们一定要食了晚饭才准回去,我要为恩人饯行。” 听到王金发能说出这番如正常人说的话,王村长和张少飞、乐志华他们都感到十分欣慰。 石婶可是个勤快的仆人,她刚把做的冒着气热,散发阵阵诱人香味的粉线誓、糯米誓端出来大厅招待客人,一听到少主王金发说今晚要为恩人饯行,便入厨房张罗晚宴去了。” 这一天,在王府大宅,充满了欢声笑语,在欢乐之中过去了。 吃完晚饭,张少飞见天色已晚,便与乐志华起身告辞。 王村长父子依依不舍一直送到村口,直到他俩的身影消失在暮色苍茫之中,才转身回去。 王村长望着暮色中的村口,感慨地说:“阿飞是我见到过的人中,唯一难得一见的好人啊!” “对,阿爹,阿飞这么好的人,处处事事为他人着想,为他人着急,这么好的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第24章 长亭泣别 第二天一早,张少飞背着简单行囊,步出了乐家。 乐志燕依依不舍地看着王文飞,说:“阿飞哥,我送送你。” “阿燕妹,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你……好自珍重啊……”王文飞说到这里,动了离别之情。 “阿飞哥,你在村口那株榕树等我,我拿点东西为你送行。”乐志燕一转身,回房去了。 王文飞来到村口,伫立在那株老榕树下,半响,乐志燕来到了他的身边。 乐志燕从袋里掏出那个“护身符”交给王文飞,手里提着一个手袋,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送行。 时值寒秋,离开这熟悉的村寨,离开过命的姑娘,望着映入眼帘的山山水水,田园连片,阡陌纵横离愁别绪笼罩心间,一路上,默默无语,行至君山海运水陆码头。正想离去之际,忽然听到从山那边传来樵夫的砍柴声。 接着,海面上的大雾徐徐收起,在艳阳照耀中,山上响起粗犷的山歌声,海上的渔家姑娘也站在船头唱起了渔歌: 山上阿哥哩要小心啊, 虎豹豺狼会伤人哩。 …… 山上阿哥也对唱起来: 金凤呼喊凰自来, 阿妹心意哥领会。 …… 王文飞向着刚才唱山歌的姑娘,问道:“敢问姑娘,刚才你是和山上的阿哥对唱吗?” 那位渔家姑娘听罢,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不是的,每天我们渔家女和山上打柴仔都是这样一唱一和的。” 王文飞挺羡慕地:“哦,原来是这样……” 那位姑娘见王文飞他们好像不是君山人,对附近的人和事不熟悉,就向他们讲了这个与对歌有关的故事—— 有一个渔家姑娘,姓李名江英,每天一早起来后打扮妥当,就站在船头向山上唱起渔歌来。 附近村庄有个打柴仔,姓张名大青,同样每天一早就上山砍柴。 他每当听到江英的歌声,就会唱起来。他们一来一往,用歌声表达情意。 …… 两人日久生情,就在这山林里订下了终身。 但他俩的婚事遭到了大青双亲的反对。 大青的娘亲恶狠狠地说:“我们家祖宗十八代都没人娶‘蛋家妹’的规矩,你们俩要结婚,我们是绝对不同意的,你们还是死了这条心!” 江英一听,泪如雨下,大青也非常痛苦。 他们双双跪下苦苦哀求,但是大青的爹娘,却怎么也不同意。 他们有苦无处诉,但又难分难舍。 他们对天盟誓,生不能成眷属,死亦要结成双,于是,双双搂抱着跳下了江。 就在他俩跳下去后不久,海面上出现了一对鸳鸯,相互嬉戏。 有时,它们又一起飞上山,“咕咕”地唱起歌来。 从那个时候起,君山的海面上不时回响着这样的对歌: 哥是树来妹是藤,藤缠树来不分离。 …… 歌声委婉,悲切,听者无不泪下。每当人们听到这凄凉的歌声,就想起这对不幸的情侣。 那位渔家姑娘说罢,忍不住又多看了王文飞和乐志燕一眼。 王文飞身上的那种有灵性的神韵,不是每个人都能捕捉到的; 而乐志燕美得如同画中走出来的仙子,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回眸都是倾国倾城。 那位渔家姑娘仅此匆匆一眼,似乎已读懂王文飞和乐志燕之间的关系,不无羡慕地说:“你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王文飞和乐志燕听了那位渔家姑娘的溢美之言,听着海面上不时回响着的对歌,真是别样心绪在心头。 …… 他俩和那位渔家姑娘告别后,来到了君山崖楼山脚下。 崖楼山绿树郁葱,清溪潺潺,百鸟啁啾,四季皆春;路旁有一座十里长亭。 今天,乐志燕送别王文飞,送到了十里长亭。 离别,这本来就是使人伤感,何况又碰上这寒秋,徒增了几许离愁别绪,这是多么伤感恼人的情景。 湛蓝的天空,秋菊开满了山野,秋风阵阵吹拂,一只孤雁从头顶飞过。 离别日当午,是谁把满山的枫叶染红了? 那是离人的眼泪…… 古道旁,萋萋芳草长亭外。 古藤虽长,却难系住心上人远去的脚步,恨不能提长枪击停住那渐近中天的太阳。 怎奈苍天弄人,刚结束了与大家姐的明争暗斗,却又已开始了别离之愁。 猛一听,他说“要走了”,她顿时六神无主,彷徨起来。 她呆呆地望着十里长亭,人也显得消瘦了…… 这离愁别恨有谁能理解? 王文飞看着难舍难分的乐志燕,无限深情地:“阿燕妹呀,今天怎么素颜了?” “唉——”乐志燕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一阵酸楚涌上心头。 她心里话:阿飞哥呀,你哪里知道我的心里啊!想到你即将离去,不由得令我难过伤感,那还有什么心情去贴靥儿?从今后,准备好被子、枕头,只有昏昏沉沉地闷睡;从今后,那衫儿、袖儿,只会揩满流不断的泪。怎么不愁煞人呀?怎么不愁煞人呀?从今往后,唯有望空翘首,候哥归来…… 在长亭石台,他俩对坐着。 良久,乐志燕从手袋里拿出一瓶小酒、两只酒杯。 侧身坐着的王文飞,此时也愁眉紧锁,呆呆发愣。 王文飞看见乐志燕强忍着泪水而不敢任其流出…… 虽然秋色如画,无奈离别迫在眼前,这个时候,怎么不让人伤心悲泣! 心意好像痴迷,心情如同醉酒,从她知道他只身远去千里之外时起,她的方寸已乱,愁思扰绪困扰,容颜憔悴,人比黄花瘦… “阿飞哥,请……请吃杯送别酒……”良久,乐志燕端着酒杯,长吁短叹,无限伤感。 自从那天随他攀岩采药,飞渡悬崖绝壁回来,欢乐的时光没多久,离情别绪却相随而来。 而现时,乐志燕深切地体会到了离愁别绪的千般滋味,万般愁绪。 眼下相对片刻,虽然只能相守得一时半会儿,也算是他们同台共饮了。 王文飞痴呆地拿着酒杯,伤感地:“阿燕妹啊,这什么的酒儿,还喝得下去?闻着就像水和土。假若就是真的水和土,也有些土的气息,水的滋味呀?” 香气四溢的美酒,此刻,之于王文飞和乐志燕,清淡得如同水一样,这里边多半是离人的眼泪。 眼面前的酒不是不想吃,只是离愁塞满了肠胃。只可惜他心地太善良,为了医治好王金发的怪病,不惜千里取燕窝,生生把她和他拆开在两方。 …… 送别的“离酒”已吃完,乐志燕把那个装有红鸡蛋的精致手袋交给了王文飞。 两情依依难别离,已升上中天的太阳照在苍茫的崖楼山上。 乐志燕望着这挂在中天的太阳,自知分别的时刻已到,心想:这长亭一别,不知他今晚露宿在哪里?即使在梦中也再难寻觅了…… 乐志燕望着太阳慢慢地爬过了中天,仿佛中,似有一个声音在向她呼喊:“此时再不走,你的阿飞哥可能就走不成了;再不走,她就会招至非议……” 她把心一横,一转身,走出了十里长亭,头也不回,断然决然地径自下山,消失在长亭对面那座石山之中…… 王文飞立于长亭,看乐志燕匆匆而去,不禁失声痛哭:“阿燕妹去矣,我将奈何?” 凝泪而望,却被一座石山隔断。 王文飞用手指道:“石山呀石山,为何要阻我望阿燕妹之目?我要移开此山!” 话音刚落,只见那座石山慢慢开始移动,移至海边的崖楼山脚之下。 然而,他虽然感动了天地,移走了那座石山。但他已看不见他阿燕妹的身影了。 那座石山与十里长亭遥相呼应,岿然而立,似乎以其静止的凝重,遏止追逐多欲的放浪;以其大音希声的禅机,启迪人类灵魂的再生和洗礼…… 王文飞伫立长亭外,望不见乐志燕远去的身影,怀着凄怆的心情离开长亭,沿着崖楼山的曲曲弯弯小路,朝广怀而去…… 第25章 广怀途中(1) 张少飞一路上穿密林,越溪谷,跋山涉水,风餐露宿,不知走了多少时日,这天,来到了与外省交界的灯盏岭下,在龙凤镇营脚一条村庄落脚。 张少飞为人真诚友善,当地老百姓对这位外来者不但没有抗拒,反而与他相处融洽。 张少飞在灯盏岭住了一宿,便乘着一条竹扎的小筏,沿着河溪逆流而上。 这天傍晚时分,张少飞来到了一条叫冈脚的村庄,见时已黄昏,雀鸟归巢,即舍了小筏,在河的南面登岸,来到一间屋前。 屋里的主人区伯见有陌生人到来,问起缘由,得知张少飞欲在此寄宿,热情将他迎进屋内,说道:“看你满头大汗,嘴唇干裂,一定很口渴了,来,喝碗水。”言罢,拿起大碗到水缸里舀了一碗水,递到张少飞面前。 张少飞接过大碗,一仰头将那碗水一饮而尽,然后好奇地问:“这是哪里的水?好清甜呀!” 区伯手指着外面奔流而去的河水,说:“这是南岭里的溪水。” “啊,这有如圣水一般。”喝着那清心润肺的水,张少飞禁不住赞道。 区伯脸带忧愁地:“我是在村里看管田水的,每天早晨天未亮就要爬到后山去引水灌溉农田。如果遇到大旱,河岸以南一带的田地就会龟裂,水稻就要失收。这里,已经一个多月没有下雨了,田垌里的土地已经开始干裂,看来今年这附近的百姓都要挨饿了。” 张少飞看向区伯,问道:“区伯,那能不能在田垌附近找到水源?” 区伯叹了口气:“如果能够在田硐里找到水源,这当然最好,但我看只不过是白想罢了。” 张少飞听后,皱起双眉,陷入了沉思之中。 张少飞当晚在区伯家的小厅住了下来,整夜都听到睡不好的农夫长吁短叹。 第二天,张少飞跟着区伯来到田洞,映入眼帘的禾苗巳开始焦黄了。 张少飞建议爬到后山去引水,但见后山的山塘里的水差不多见底了。 这几日,张少飞同区伯同吃同住同劳作。 这天晚上,天气特别闷热,没有一丝风,夏天已经很久没下过雨了。区伯坐在屋前,仰头对着满天星斗在发呆,不时发出叹息。 “区伯,您也不要再发愁了,我看在田洞里会找到水源的。”张少飞安慰着说。 区伯苦笑了一下:“你别再安慰我了。” 张少飞说道:“区伯,我并不是安慰您。近日,我有些新发现。” 区伯忙问:“你有什么新发现?” 张少飞一本正经地:“这些天我曾留心观察,每到傍晚,田垌的西南与东北面就有光点闪烁。我曾经前去实地留心观察过,那地方的草特别青绿,我取草下面的泥土细察过,觉得特别潮湿。我以前在家乡时曾经跟随着老一辈挖过井,听他们讲述过找水源的迹象。看来在那个地方往下挖去,就有泉水涌出。” 区伯听后大喜:“倘若真的像你所讲的那样,我就可以免去爬上后山引水之苦了。今天正好是初一,我与你到外面看一看,是否真如你所讲的一样。” “好。”张少飞应诺道。 张少飞当即带着区伯来到田中的西南方向,果然看到有白光在闪烁着。 “在这个地方挖下去会就真的见到水源?”区伯怀疑地看着张少飞。 “依我看,有把握。”张少飞满有把握地说。 区伯将信将疑地:“那么,我今晚就认定这个位置,明天就到这个地方去试一试。” 第二天一早,区伯也顾不上吃早餐,便迫不及待地和张少飞带着铁锹,来到田垌西南面的定点位置。 两人操起铁锹往下挖去,仅挖了两锹,就见到草下面的土壤明显潮湿了许多。 区伯起劲地挖,越是往下挖,泥土就越是潮湿。当挖到一丈深处,就有清泉汩汩地涌了出来。 区伯初时是傻了眼,继而用手一拍脑瓜,欣喜若狂地叫了起来:“这回挖到宝了!挖到宝了!”随即,把铁锹往田地里一撒,拔腿就跑,回到村里奔走相告。 村里的村民纷纷带着锄头锹锄向田垌西南面涌来。有的在东北面挖井,有的在开挖水渠,引水灌田。 村民们见到干裂的田地灌满了水,纷纷竖起了大拇指,夸赞他为当地老百姓做了一件大好事。 张少飞在村民们的夸赞声中拱手与他们告别,沿着南溪逆流而上。 …… 这天,张少飞行至高山岭下的三江渡口,过渡后往西北方向而行,踏上一小山冈时,正在茫然,不知该往何方而去…… 忽然,张少飞看见不远处有一道光环在飞旋,在缭绕。 “难道是光环在给我指引前路?”张少飞浑身一热,不由自主地朝着光环闪烁处走去。 转过一个山坳,只见一条山路向西延伸,没入茂密的树林之中。 张少飞沿着山中古道西行,也不知走了多久,前面一座大山横在面前。 张少飞抬头一看,但见这座大山山势峻峭,怪石嵯峨,林木特别蓊翳,古木参天蔽日,于是,便朝大山攀爬而上。 攀上山顶时,天色已昏暗,几只毛色黄褐的狐狸在草丛灌木中奔窜,不时发出阵阵的哀鸣,在这空旷荒凉的山巅显得格外凄凉孤清,令人揪心。 乌云像囚犯一样被鞭笞而来,一道青白的闪电乍然跃起,雷声如千万辆战车隆隆地滚过空中,倾盆大雨从天上倾泻下来。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张少飞只好跑到一棵樟木树下避雨,但樟木树稀疏的树冠怎挡得住这倾盆大雨。 张少飞正在愁苦之际,天边又劈下了一道闪电,把黑暗的天幕撕开,将大地照亮。 就在那一瞬间,张少飞觉得眼前一亮,离他十丈开外的地方,有一个石室。 张少飞急忙背着行装奔了过去。 石室上面的巨石被下边两块分开的巨石顶托着,形成一丈多宽的大飘檐形状,似一只飞鹰的鹰嘴。 张少飞躲到里面,马上逃过了雨淋之苦。 第26章 广怀途中(2) 他瞪大眼睛,借着闪电的亮光观察:这石室不大,高约两丈,宽有三丈,令他惊奇的是,石室内有石桌、石凳、石香炉,靠里壁的地方还有一块平坦宽阔的地方,好像石床一样。 令人称奇的是,岩顶有水滴,永无休止地滴注进石香炉之中,水质清澈如甘露美液,且永不满溢。 岩外长满了凤尾草、鸡骨草、山桃、山豆等可用作充饥的植物。 张少飞长舒了一口气,心中暗喜,在去广怀取燕窝途中,冥冥之际,似乎得到上天的庇护。 张少飞脱下淋湿的衣服,拧干了水,晾在一边。 他躺在床上,把行装放到里侧,思忆起被贬流放后的一连串遭遇…… 石室外,雷电交加,瓢泼大雨下个不停。 很快,张少飞慢慢地瞌上了眼睛,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梦乡。 在蒙蒙胧胧之中,张少飞好像听到了什么响声,他猛然睁开了眼,呵,天已放亮了。 云收雨霁,山野被一夜雨水洗涤,显得明亮翠绿,空气格外清新。 放眼远眺,但见两岸青山夹着一条绿绸似的小河,好似玉带一般蜿蜒曲折,迂回在丘陵沟壑之中。 河边,有一座座一排排连成的村落,掩映在浓密的凤尾竹林之中。 岭下的坡地如龙盘踞; 远处的山峦群峰,烟雾缭绕,时隐时现。 “啊,天公造物,这里缘何有如此重的鹰的氛围?”张少飞心中颇感奇怪。 忽然,石室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张少飞走出石室,往右望去,只见山路上,有一位四十开外的樵夫,手持砍刀,扛着草枪、篾条,踩着满地的落叶,上山来了。 雨后路上的泥土和着衰败的落叶,人踩上去,“咔嚓”之声特别响。 樵夫突然看见一个男子从石室里出来,心头猛然一惊,问道:“你是什么人?晨溜溜怎会在这鹰嘴岩里?” 张少飞双手作揖,解释道:“昨晚我路过这山岭,遇到风雨交加,只好在此避雨。” 樵夫见他像个读书之人,便放下心来,行前一步:“你从何处来,到哪里去?” “这”。张少飞知道此时不宜将自己的身世公开于众,答道,“我姓王,叫阿飞,似一只飘零鸿雁,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啊,你原来是个浪迹天涯的游子。”樵夫的同情心油然而生。 张少飞忍不住又问:“大哥,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樵夫指点着山野:“这山岭叫做凤山岭,这岩洞叫鹰嘴岩,山下的河流叫凤山河。 “这是何方所在啊?”张少飞不禁又问了一句。 “广怀呀!”樵夫爽直地说。 “啊!广怀?我来到了广怀?”张少飞的心弦被猛地触动,不禁喃喃自语,“广怀,广怀……” 樵夫见他沉吟自语,不明地问:“广怀,广怀,你……你在吟诗吗?” 原来,张少飞心底猛然涌起一句儿时他爹对他说过的话:“长大后要广怀天下。” 张少飞思索了好一会,转向问樵夫:“这里的山民,以什么为生?” 樵夫答道:“垦山打猎,打柴,你问这干什么?” 张少飞叹了一口气,道:“我长途跋山涉水,来到这里,深感身心疲惫,想在这里歇歇。” “这……”樵夫仰着头想了想,这样,我家有一间泥砖屋空闲着,如不嫌弃就请到我家里住。”这樵夫倒是个热心之人。 而张少飞自有看法,便推辞道:“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向来不想给他人增添麻烦,你看这鹰嘴岩的如何?” “这石室,住宿倒是清静,不过也孤清了。”樵夫看着张少飞,说出了他的看法。 张少飞微笑着说:“我这个人就是喜欢清静。” 聊天之中,樵夫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张少飞通晓医术,关心地问:“大哥,你是不是得了风寒了?” “前几天我外出淋了雨,回到家中,当晚全身发烫。但这山区小道崎岖难行,要到圩市上去求医又太远。”樵夫回忆着说。 张少飞关心地:“大哥,你这病不能一拖再拖的。” 樵夫一脸无奈:“那有什么办法呢?” 张少飞自小跟随丁伯学过用山草药治病,也懂得山中有无穷无尽可以医人的山草药,便说“这满山都是治病的山草药。” 樵夫大惑不解地:“治病的山草药?这里满山都是草,哪里有什么的药呢?” “你认识它就是药,不认识它就是草。”张少飞指着路边的一些野草,“你采摘那些草药回家去煎服,再用厚重的棉被盖压着,出了一身汗,你的病很快就会好的。” 事到如今,半信半疑的樵夫只好抱着尝试的心态,跟着张少飞采摘山草药回家去。 第二天,那樵夫高兴地来告诉张少飞,他的风寒真的治愈了。 那个樵夫名叫王小二,为了感谢张少飞,特意请他到自己家里。 开饭时,王小二妻子捧出热气腾腾的汤与菜来,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张少飞问:“大哥、大嫂,这是什么汤,什么菜呀?好香啊!” 王小二神秘地:“这是我们山里人招待贵客的名菜,叫‘龙虎凤''。” 张少飞听不出这是当地人的话语,打了一个怔,大惑不解:“大哥,何为‘龙虎凤''呢?” 王小二得意洋洋地解释道:“‘龙’是指毒蛇,‘虎’是指野猫,‘凤’是指山鸡。这道汤与菜就是用这三种山物做的,十分补身好饮。” 想到本来是自由自在地在山里生存的山鸡变成了桌上的珍馐,张少飞不由得阵陈心疼。 这一顿,张少飞忍受着肉香的诱惑,没有喝汤,筷子也没有夹向山鸡肉,净夹肉边的青菜来吃。 王小二十分奇怪,问起缘由,张少飞皱着眉,说道:“我从来不杀生,一想到杀鸡那血淋淋的情景,我心里就不好受。” 王小二听了,觉得张少飞讲得颇为有理。 此后,王小二除了自己不吃山鸡和飞鸟外,还劝告其他的乡邻。 佳话传开,村民与山民们有病就上山来找这位“王郎中”,而张少飞则不分白天黑夜,刮风下雨,都是有求必应,经常采药替人治病。 …… 这天,山风飒爽,艳阳高照。 张少飞在山下帮村民干完农活返回鸡嘴岩,忽然,见山路边倒卧着一位中年和尚,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气息奄奄,便连忙上前,摘下了路边的金刚果,揉烂塞到他的嘴巴里,再替他按压“人中”,揉搓经络。 没有多久,那和尚悠悠醒来,睁开眼睛,见到张少飞慈善的面孔,感激地向他点了点头表示感谢,然后,问,“你是?” 张少飞行过礼后,道:“我姓王,叫阿飞。请问大师,你是何方游僧?” 和尚的声音仍然柔弱,答道:“贫僧名唤一悟。” 张少飞问:“你跟哪一位师父学佛的?” 一悟回答:“我是如觉大师的徒弟。” 张少飞自小听他爹诵读《金刚经》,听他爹讲历代佛门师祖的轶事,知觉大师的名字也听讲过,于是便问:“是不是六祖惠能特许在他法脉下自立门户的如觉大师?” “六祖惠能,在禅学思想史上是个承前启后的人物,其禅学思想内涵丰富,实践方法可行。其创立的应有的次弟和入手的方便,这种修禅法对法海等后人的思想有直接影响。 而如觉的修行充满了顿悟思想,后人评价由六祖惠能口述,弟子法海执笔记录整理的《六祖坛经》,颇为融汇了佛禅机理和中华文化,是中国人写的、唯一被尊为“经”的佛教宗经。” 张少飞敬佩地说,“六祖惠能平生坎坷、命途多舛。其父卢行滔是范阳知府,遭奸臣陷害,被朝廷所贬,流放南蛮新州,贫病交加而终。自幼丧父的惠能与母相依为命,卖柴为生。24岁时,得高僧资助,北上远赴湖北黄梅东禅寺谒见禅宗五祖弘忍学佛,最终修成正果,成为禅宗六祖。” 这山野之人对佛门之事竟然了如指掌,一悟觉得奇怪:“啊,你是个俗人,对佛门的事怎么如此知晓?” “这……”张少飞支吾了一会,道,“我笃信佛学禅宗,故此也略有知闻。” 一悟探询而问:“你信的是哪一派系的禅法?” 张少飞见他长相和蔼,直言而答:“顿悟。” 一悟大喜过望:“原来是同道中人。” 张少飞:“不知大师对此有何高见?” “三祖提出的‘不用求真,唯须息见’,这是最早建立的顿悟禅法,而四祖、五祖、六祖与此一脉相承……”一悟如数家珍般说。 一悟越讲下去,声音越弱,显得有气无力。 张少飞见一悟太饿了,便拿出自己的干粮给他吃,再问道:“你怎么会来到广怀岭这深山老林呢?” 一悟吃过干粮,顿显精神多了,在犹豫了片刻后,见张少飞慈眉善目,才直言而答:“我在皖浙交界的山中弘扬佛法时,被人计算。” 张少飞大惑不解:“弘扬佛法也会被人计算?” 一悟叹了口气:“有恶人诬陷,说我非法集会,与当地邪教有勾结。我如今是百口莫辩,唯有急遁远走,躲避为上。” “哦……原来是避祸的。”为了慎重起见,张少飞并没有向一悟表明自己的真正身份,只是问道,“你现在打算到哪里去?” 一悟一脸的虔诚:“来到这里,我什么地方都不想再去了。” 张少飞有些不解地:“为什么?” 一悟站了起来,指着山下:“你看!” 一悟这一动作,张少飞已经有所领悟,道:“你是指这里的山山水水不同寻常。” “嗯。”一悟点了点头,反问道,“难道你也有同感?” 张少飞一本正经地指点着:“你看,广怀岭下的圆形坡地如高僧垫膝之蒲团,水塘基围上的圆形大小石头,排列有序,又像僧人手中的串串佛珠,那边的土岗形状扁中带圆,形似寺院中念经时所敲的木鱼。” “你讲的话有如我佛门中人一样,还有一点,好像……”一悟脸露惊异之色。 张少飞未待一悟把话讲完,又接上了话头:“不远处的小岗状似八卦,也酷似一本半开半闭的经书;远处屹立有序的山峰叫做花石十三峰,你看它烟雾缭绕,时隐时现,恰似佛地洞天,自有一种独特的意境。” 一悟听着张少飞的指点解释,颇有同感地说:“四周云蒸霞蔚,空灵缥缈,使人如在‘般若三昧’、‘不染万境’之处。远山在云海里漂浮,一似万佛来朝。看来是天公造物,上天赐给这里的山山水水有如此浓重的佛气。” 张少飞颇有同感地点着头。 一悟笑了起来:“如此说来,你与贫僧是见解相同了?” 张少飞“哈哈”一笑,道:“你不是讲过,我们乃是同道中人吗?” 一悟与张少飞两人相视而笑。 张少飞手指着鸡嘴岩,诚挚地邀请道:“如不嫌弃,就到那里与我同住。” 一悟连忙点着头,说道:“能有幸与王居士同住,贫僧正是求之不得。” 人生难得逢知已。张少飞与一悟在广怀岭的鸡嘴岩住了下来。 张少飞与一悟在患难之中相遇,颇为“同道”中人,平时一起下山,去帮村民干活,耕田耙地,无所不干。找到食物,一起分吃;找到泉水,共同品尝;遇到困难,商议解决,更多的是谈经论义,交流禅法。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一悟所受牵连的冤案得以澄清,便决意重返北方,弘扬佛法。 张少飞虽然舍不得这位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佛门好友离开,但也知道人各有志,不可强求。 一悟重返北方,对于佛学的弘扬与广泛传播确实是一件大好事,于是并不出面阻拦。 一悟在临行时将如觉所着的《绝观论》《心铭》等手抄本送给张少飞,道:“这些经书,是我多年的心血。现在我留给你,先祖的修禅心得对你是有好处的。我虽然不清楚你的过去;但跟你谈禅论道时,我有一种隐隐约约的预感,你会有非比寻常的将来。” 第27章 逃过杀手 广怀是两广交界之地,被重峦大山所封闭,交通的不便使它成了极少有外来者涉足的一方净土。 这里山高、林密、人稀,容易隐藏与逃逸,可进可退。换句话说,当时这里是“山高皇帝远”的蛮荒之地。 而张少飞栖身的鸡嘴岩在高山之巅,岩里有长年不涸的山泉滴水,一望无涯的连绵大山中有数不尽的可以充饥的野果。 这里也有独特的人文环境:是瑶族与汉人杂居之地,友好善良,民风淳朴,人与人之间和睦相处。 这里的山民不像南粤地区对传统佛教思想的信仰那么根深蒂固,反而,对张少飞所倡导的顿悟禅学思想更易于接受。 张少飞为人正直善良,乐于助人,不求奢侈荣华,只求清远淡泊,生活俭朴,与周围的樵夫、猎人、药农相处得十分融洽。 村民与山民们有病就上山来找这位“张郎中”,而张少飞则不分白天黑夜,刮风下雨,都是有求必应,经常采药替人治病。 有一天,张少飞从鸡嘴岩处下山来,与一位猎人王二小同行往村庄走去,准备和村民们相聚。 忽然,望见村口处来了二个陌生人,一个个长相都是凶神恶煞,正在跟乡亲们说着什么。 张少飞离他们虽然有十多丈远,但从山风吹来的声音,依稀听得出,他们说的是北方口音的话。而被问话的乡亲一会儿用手指着自己的耳朵,继而猛地摆手,示意听不懂。 这二个陌生人说的话和摆着的手势,张少飞似乎是听懂了。“啊,难道他们是?”一种不祥之兆立即紧攫住张少飞的心。 警惕性特高的张少飞,立即从身边的猎人王二小处取过一条布围巾,戴在头顶上,操起狩猎的器械,然后才用手扯了扯身边的猎人王二小,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看来,那一伙人气势汹汹而来,好像是在追杀什么人来的。我们还是躲避为上。” 王二小听后点了点头,与张少飞朝着另一边山坳快步走去,仿似猎人在追击猎物一样。 那二个陌生人是当朝尚书关振江密召雇来的杀手,一个叫王天雷,生得神高马大,凶神恶煞,花名鬼见愁,一个姓关,名召云,颇有谋略,人称“小诸葛”,关振江自向皇上进柬把张少飞革职贬到岭南蛮荒之地,命公差途中杀害张少飞,怎知从南方传来消息,张少飞非但没被处死,而且活跃在当地乡间,为民治药,甚得民心。 关振江获悉后,深恐以张家显赫身世和张少飞身怀绝世之才,张少飞东山再起之日,就是他陷害忠臣被皇上革职之时。因此,关振江派来一文一武两个杀手追杀张少飞。 那二个杀手发现不远处的张少飞与王二小掉转方向,朝着另一边山坳走去,便呐喊着,撒腿从后面紧紧追赶而来。 没有多久,已在山坳口追上了张少飞与王二小,二个杀手举起了寒光闪闪的匕首,将张少飞与王二小团团围住。 领头的那个人长得三大五粗,人称鬼见愁,一瞪起眼睛有铜铃般大,叱喝道:“你们见到我们为什么要逃跑?” 王二小尽管听不懂那个鬼见愁操着北方口音的话,但从他们那副怒目睁眉的神态已推知出对方的质问内容,便说:“我们不是逃跑,而是发现山坳这边的荒草有狐狸出没,我们在追猎狐狸。” 由于王二小回答的话是广怀一带的土话,因此那二个北方来的人听后眨眉眨睛,有的搔着脑袋,有的来回摆着手,表示听不懂,却摆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有一个人还把匕首在张少飞与王二小的面前晃动着。他们七嘴八舌,吵吵嚷嚷,比划着手势,在追问。 张少飞是北方人,自然听得懂他们所讲的话。 现在,从这二个北方人的话,张少飞知道他们的来意:现在发问,有没有见到名唤张少飞的人来过这里。这些北方人声称,若然告知线索,让他们捉住张少飞,就会有金钱重重奖赏。 面对冲着自己而来的追杀之人,张少飞镇定自若,脸上却是一副茫然不知的神态,用广怀一带的土话,向他们作答。 那二个杀手,只是听到王二小与张少飞满口的“叽哩呱啦”的回答。双方之间的问话与答话,简直是对牛弹琴。他们千里而来,为的是要追杀张少飞,现在却是人在面前不相识。 前来搜查的那二个杀手与张少飞从未谋过面。他们只不过是领了钱而来罢了。在他们的印象中,做张少飞做过朝廷大官,没有日晒雨淋,吃好喝好,故此皮肤一定是白皙的,红光满面、长肚腩的。 而现在面前的这个人又黑又瘦,与他们想象之中的大官相差甚远。 张少飞因为长期与山民们一起劳动,一起上山下水,一起耕田种地,所以无论是生活习惯,还是皮肤颜色,差不多已经同化了。 所以,那二个杀手做梦也想不到,在众目睽睽之下,面前这个瘦黑“土佬”竟然就是他们跋山涉水,历尽艰辛要追寻的人。 双方语言差异太大,无法交流。 那二个杀手听起广怀一带的土话,犹如鸡同鸭讲,也是没法听得懂。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大家都是摇头叹息,一脸的无奈。 机敏的张少飞明明听懂他们的话,却在整色整水,诈作听不懂,并且不时做着手势,向他们示意:他俩是本地人,是叔侄关系,现在是要上山去打猎。从来未见过他们要追杀的什么大老板张少飞”。 王二小也心领神会地作着手势,示意他与张少飞是同姓叔侄。 的确,今时的张少飞打扮,举止言谈确实像当地的土人。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将关振江派来的那二个杀手糊弄了。 鬼见愁扭尽六壬,也没有办法在张少飞与山民口中挖出半点有用的线索,其他那个干瞪眼也是无济于事,只好灰溜溜地离开了鸡嘴岩,沿着山道往广西方向走了。 目睹着那二个杀手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的山中,王二小向张少飞喃喃地说:“这二个人真怪,追寻什么大官张少飞怎么跑到我们这里来了。” 而张少飞心中暗暗地长吁了一口大气,“这一次不但是天助我也,而且也是乡亲们助我也!” 第28章 化干戈为玉帛(1) 广怀岭一带有10条村寨分布其间,其中有两条大村,一条李家村,一条陈家村。 李家村的村民大多数都姓李,他们视张少飞是五百年前是同宗同族,对他像兄弟一样,平日更加关心,大家情同手足。 张少飞在李家村与村里的人一起上山打柴,挖药材,他干起活来,从不吝惜自己的力气,一个劲儿地埋头苦干。故此,大家都很喜欢他前来帮忙干活。 白天,他下山来帮村民们干活,傍晚,才带着满身的汗水,攀爬返回山巅的鹰嘴岩。 在深山荒岭的群山之中,山民大多数都以狩猎为生,经常在动物活动之地布网装夹。 张少飞见到有山鸡之类落入猎人的有网或被铁夹夹住之时,他就会悄悄前去解网松夹,放走猎物。 每到吃饭时,张少飞发现锅里有鸡肉时,他都只夹里的青菜吃。 有一次,他在一个叫李勇的猎人家吃饭,李勇问他:“兄弟,你为什么只吃青菜不吃肉?” 李勇的儿子李金武和女儿李金莲也好奇地问:“是呀?” 张少飞笑着对他们说:“这是我一直以来的习惯,我觉得吃蔬菜对身体更有益处。” 他们听了后,不解地看着张少飞,心想:这么香喷喷的鸡肉都不食,不知为哪般? …… 这天,灿烂的阳光照在广怀岭上,叆叆蓝天上,朵朵白云随风飘荡,一切显得生机勃勃。李金莲迎着习习山风,来到广怀岭北麓采摘蘑菇,忽然听到野兽尖厉的哀叫声从山谷那边传出来。 李金莲一听,不禁说:“这哀叫声是从自家安装捕兽夹那里传来的。” 李金莲连忙朝那边走去,只见山谷处的荒草丛中有一头野牛被捕兽夹夹住了右脚,正在拼命地挣扎。 “啊,近来在山里安装的捕兽夹,今天终于逮到了一头野牛。”李金莲不禁大喜过望。 她知道自己一个女子是无法将这头野牛扛回去的。不行,得回家去叫阿哥与阿爹一起来。于是,她急急脚往家里跑。 此时,张少飞正在不远处的山坡上,听到了动物的哀叫声,他知道有事情发生了,再细听一会儿,辨清了叫声的方向,便循声寻至,见到一头野牛的右脚被捕兽夹夹住,流了不少血,将捕兽夹和草地染红了一大片。 张少飞细心察看,野牛身上还中了一支箭。 在张少飞踌躇之际,忽然有一头毛色浅黄、稚气未除的小野牛从那边跌跌撞撞地奔跑而至,来到那头身陷捕兽夹的野牛身边,焦急地转了几转,便钻到大野牛的肚子下面吮吸着奶。 张少飞禁不住说:“啊,它们可是母子呀!” 母牛见自己的孩子到来,天性的母爱使它顾不得自己所受的痛楚,仍然坚强地挺着身子站立,任由小牛吮吸着它的奶汁。 当它发现张少飞那边有些许动静,抬起头来,望着张少飞,朝他轻轻地叫了几声。它的目光和叫声充满了哀求。 那头小牛似乎也发现了张少飞,但它们并没有惊慌地舍下母亲而撒腿奔逃,而是一如既往地吃着母亲的奶。 “啊,多么可怜的两母子!”张少飞被野牛母子之间的舐犊深情深深地打动,感到喉咙发痒,眼睛不停眨动,一层泪液很快就蒙遮在眼帘。 面对此情此景,张少飞心海在翻腾:如果这母牛等会儿被猎人捉去杀掉烹食了,这头可怜的小牛即使逃走,但也将失去了亲娘,失去了母爱,失去了哺乳的机会,也就是说,将失去生存的能力,最后等待它们的只能是死路一条,这可是一起“一尸二命”的惨案呀! 张少飞止不住心中的冲动,急步走上前去,在母牛的身旁蹲了下来。 那头小牛见张少飞对它们母子并无恶意,往后退出几步,在旁边害怕不停地跺脚观看。 张少飞将它的右脚从利齿里抽了出来,继而把母牛身上的利箭猛地拔了出来,扔在地面,友善地轻抚着母牛的身子,对它说:“你快点带着孩子逃走。” 母牛从张少飞刚才一连串举动中知道这位年轻人是前来解救自己的,此刻似乎听懂了张少飞的话,用感激的目光望着他,还朝他轻轻地点了点头,便想离开,但它踉跄地朝前才走了几步,身子往旁边一歪,站立不稳,摔倒在地上。 张少飞见这母牛的两处伤口还在流着血,知道它受伤不轻。即使它能举步离开,但如果止不住血,它就会慢慢流血过多而毙命在山野中。 “不行,当务之急是给这母牛的伤口注血!”张少飞踮起脚尖,环顾四周,在寻找着,见附近没有可以止血的山草药,想了一想,记得自己曾经在离这里不远处的山溪旁采摘过止血山草药,便扬手指了指山溪那边,朝母牛说:“你别害怕,我带你到那边去,给你采药止血。”言毕,蹲了下来,用力抱起那头受伤的母牛,朝山溪那边走去。 那头小牛尾随着它的母亲一起离开了这几乎让它母亲丧命的危险之地。 太阳升上中天,山风在呼呼地吹,四周林涛的响声时高时低。 张少飞抱着母牛离开不久,一群猎人急匆匆地朝这边奔跑而来,他们是陈家村的猎户陈天豹和他的一班兄弟。 母牛身上所中的箭正是陈天豹所射。 陈天豹他们在山上打猎,悠转了半天,发现远处灌木丛中有一头野牛在走动,便悄悄地摸上前去,拉弓搭箭,朝着目标施射,当利箭飞掠过去后,即听到野牛的哀叫,他们便知道此箭已经中的。 陈天豹带着陈家村的人沿着野牛逃跑时留下的血迹随后追来,一直追到小山墩荒草丛前,见地面有一大滩血迹,却不见野牛的踪影。 陈天豹的胞弟陈天啸发现荒草中有一支箭,捡起一看,语气肯定地,说道:“阿豹哥,这是你的箭!” 陈天豹接过利箭,略为一看:的确,这是自己刚才射出的箭,箭矢上鲜红的血迹尚未干透,便抖着那支利箭,对陈天啸说:“阿弟,刚才我射出这支箭后,明明听到在远处灌木丛后面的野牛一声惨叫,随即见它拼命地朝着这边奔逃。现在,这箭矢上有未干的血迹,显然,我的箭是射中了那头野牛的。” 陈天豹正在思索着,忽然,看见草丛中有一样家伙,上前一看,禁不住大喊起来:“啊,捕兽夹!” 陈天啸低头辨认了一会,发现捕兽夹刻有一个“李”字,便指着捕兽夹说:“上面有一个李字。” 陈天豹追问道:“你没有看错眼?” 陈天啸肯定地说:“我敢担保,不会看错眼,这附近除了李家村的人会这样做,再没有其他人会在这里安装捕兽夹的。” 陈家村有人作出判断:“如此说来,野牛肯定是被李家村的人夺走了。” 陈天豹的嘴角流露出轻蔑的神态,“哼!又是李家村的人!他们竟然想在老子手中来个不劳而获,没有那么便宜!”陈天豹将心中的怨恨宣泄出来,“他们这样做是在明剃我们的眼眉。” 旁边的人也跟着起哄道:“是呀,李家村的人这样做,实在欺人太甚!” “我们不能就此作罢!” “要他们交还我们打猎所得的野牛!” 面对着众人愤愤不平的情绪,陈天豹下了决心,他的声音犹如闷雷:“以往跟他们的恩恩怨怨,今日要跟他们当面一笔算清!” 第29章 化干戈为玉帛(2) 这时,李金莲带着她爹爹和哥哥从那边山路上出现了,他们身后边还跟着几位年轻的猎手。 李勇拿着绳索与竹杠,李金武则手提着尖利的猎叉。 从他们那神采飞扬的脸色可以看出,他们是听到李金莲的汇报后,现在专程前来收获猎物的。 他们一边走一边兴高采烈地谈论野牛肉今晚该如何分配,又该如何烹调。 他们的声音在寂静的山林中显得格外嘈杂。 陈天啸听到声音后,踮脚望去,指着那边的山路:“啊,天豹哥,你看,李家村的人来了。” 陈天豹悻悻地:“好呀!他们这一回是不请自来,省得我们到他们村子里去跟他们算账。” 李勇在不远处也望见陈天豹等人,侧头问李金武:“阿武,陈家村那一帮人来到我们安装捕兽夹的地方干什么呢?” 李金武似有所感,话中有骨:“谁知道他们怀什么鬼胎呢?我们到那里便知道了。” 李勇推测道:“他们是见我们捕到了野牛,想前来分一杯羹?” 李金武没好气地:“哼,他们到来还会干好事?以前我们安装捕兽夹逮住猎物只见留下血迹,却不见了猎物,我看这一回他们又想故伎重演了。” 李勇不屑道:“不行,今天得跟他们面对面算清那笔账!” 李金武下决心地:“对,不能让他们继续为所欲为!” 说着,说着,李勇与李金武等人来到了捕兽夹前,见到前面空空如也,并无什么猎物。 李勇向李金莲问道:“阿莲,你匆匆忙忙地跑回村里,说我们安装的捕兽夹夹住了猎物,现在那野牛呢?” “是呀,刚才我明明见到捕兽夹夹住了野牛的右脚,它还一味地挣扎哀叫,我才跑回去叫阿爹你们前来,怎么这么快就不见了那头野牛呢?”李金莲大感奇怪。 李勇看着女儿,问道:“阿莲,你没有看错眼?” 李金武加重了口气:“阿妹,你再想想,有没有看错了眼?” “我的眼力这么好,怎会看错呢!捕兽夹夹住的那头野牛,起码有七十斤重,那是千真万确的。”李金莲口气十分肯定。她指着捕兽夹下的血迹,又说,“你们看,这捕兽夹和地面还残留那么多血迹哩!” 李勇与李金武低头察看草地,的确,李金莲说得没有错,捕兽夹的利齿和下面的草地,有一大滩尚未干透的血迹。 李勇望着站在旁边的陈天豹等人,似乎悟到了什么,冷冷地说:“哼,陈天豹,一定是你们陈家村的人偷走了我们逮住的野牛。” 李金武将尖利的猎叉朝前一抖,喝道:“你们快快将野牛还给我们!” “对,快快将野牛还给我们!”李家村的人在大声附和着。 陈天豹认为野牛被自己的箭射中,追到这里不见猎物,肚子里本来已有一窝火,如今被李勇等人喝问,更是火冒三丈:“喂!明明是我射中了野牛,你们强行夺走了,我正要找你们算账,你们却是反咬一口!” 血气方刚的陈天啸在帮腔:“今天我跟我哥他们一起出来打猎,我哥一箭就射中了远处的野牛,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不信,你问一问他们。” 言罢,他指了指他身后的那班人。 陈家村的人都异口同声地说:“的确是陈天豹发箭射中了野牛,这猎物应该归他们所有。” 李金莲的黛眉倒竖,反驳道:“你们真是白日说梦话!明明是我们安装的捕兽夹夹住了野牛,你们却硬要说那只野牛是你们射中的。” 陈天豹一步抢上前,声音更大,顶撞李金莲:“是我哥在那边用箭射中野牛的!” 早些时候,李金莲来到这里,野牛所中的箭当时在它身子的背面,也就是说,那箭被野牛的身子遮挡住,所以她没有见到野牛身上已中了箭,便矢口否认道:“你们胡说,野牛怎会是你们射中的呢!” 陈天啸眼睛瞪大:“我们是有证据的。”他讲话时放大喉咙,唾沫喷到了李金莲的脸上。 “喂,你这个人讲话怎么这般没礼貌的呢?”李金莲抹着脸上的唾沫,厉声质问,“你们的证据在哪里?” “这就是证据!”陈天豹举起手中利箭,放在李金莲的眼前晃扬,“你看,我的箭上还沾有野牛的血迹,你们想狡辩是不行的。” 陈天啸愤怒地:“要抢夺我们的猎物,你们太过分了!” 李金武认为对方已经夺走了他逮到的野牛,还要反咬一口,欺负他的妹妹,忍不住怒火“呼”地冒上心头,大声斥道:“你们放屁!明明那野牛是我们的猎物,你们占为己有,还要耍赖!真不知人世间有羞耻两个字!” 陈天豹见对方出言不逊,心中怒火中烧,斥道:“喂,你本身已是无理,还要出口伤人!” 李勇吐出积郁已久的闷气:“这两个月,我的捕兽夹好多次都有猎物的血迹,证明已有猎物中了招,但就是不见到猎物。我敢肯定,捕兽夹所捕到的猎物是被人偷走了,今天我终于知道,原来就是你们。” 无端端被人诬陷,陈天豹又气又怒:“呸!你大白天冤枉人,我敢对天发毒誓,如果我偷过你的猎物,就遭天雷劈打,不得好死!” 李勇却不领情:“哼,你发誓当作吃生菜,有什么用!总之,今天我们总算亲眼见到你们的所作所为了。” 陈天豹自恃有理,声音越来越大:“呸!你偷了我的猎物却要反咬一口,真不知人世间有羞耻的事!” 双方都认为自己满有理,带头人都是脾气比较暴躁的人,所以双方争吵起来的时候火气一直往上冒,由争吵逐渐演变成对骂。 骂着,骂着,双方的距离越走越近,陈天豹的手指差点儿戳着李勇的鼻子:“对你们,我已经忍很久了!” 李勇将陈天豹的手从鼻子前用力按下来,退后了几步,斥道:“你的手指是不是想戳穿我的鼻子?我对你们也是忍了很久,现在已是忍无可忍了!” “那么,你想怎么样?”陈天豹说着,一把夺过身旁陈天啸手中的猎叉,举了起来,对着李勇抖了抖。 猎叉的尖锋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冷厉的寒光。 李金武见对方竟然举起猎叉,一副要动武的模样,也不甘落后,闪身过来,也举起了手中的猎叉,将陈天豹的猎叉“啪”地往下一压,怒斥道:“怎么啦?你斗胆欺负我爹!难道我们怕你不成!” 陈天豹自恃身体比对方强壮,不甘被压在下风,将猎叉往上一挺,将李金武的猎叉挑开,反斥道:“我看你是吃了豹子胆,竟然当着这么多的人来欺压我!你是不知道死字是怎样写的了?”言毕,将猎叉朝前一挺,猎叉的尖锋离李金武的胸口仅有半尺远。 李金武也是一位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平素吃软不吃硬,今见对方要动武,便举起手中的猎叉往横里一拨:“呸!难道我怕你不成!” 李金武的猎叉这么一拨,将陈天豹的猎叉拨开,那猎叉借着惯性往旁边荡开,无意中击中了旁边的陈天啸腰部。 陈天啸腰部重重地挨了这下子,隐隐作痛,怒火焚烧,破口大骂:“哎呀,你竟然动手打我?”说着,夺过旁人手中的木棍就朝李金武砸了下去。 李金武眼快,连忙举起猎叉来应战。 木棍与猎叉相撞,“砰”的一声,双方虎口都感到了剧震。 李勇见对方要砸打自己的儿子,喝了一声:“你们休得逞狂!”拿着竹杠横扫过去。 陈天豹见李勇动手,也操着猎叉来抵挡。 于是,李家村与陈家村的人便举起手中的家伙,“乒乒乓乓”地对打了起来。 一时间,本来平静的山林演变成乱哄哄的战场。 正在他们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忽然传来一声厉喝:“住手!”随即,一个身影似旋风般卷了过来,插入了战圈,将交战的器械挡开。 第30章 化干戈为玉帛(3) 众人定睛一看: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张少飞。 早些时候,张少飞将母牛从捕兽夹中解救出来,又替它拔去身上的利箭,抱着它到不远处的山溪边摘到了山草药,给母牛止了血,撕下自己的衣服,将它的两处伤口包扎好,见母牛带着它的一头小牛安全地钻进了那边密林,身影消失了,这才松了口大气。 随后,张少飞听到了北麓那边传来争吵声与打斗声,知道有情况发生,便急忙返身折回。 此时,正碰上陈天豹与李金武他们两村寨的人大动干戈,几乎弄出人命来。 张少飞连忙冲了上去,将双方打斗的猎叉和木棍等物拨开,身子横在他们的中间。 “阿飞?”陈天豹、陈天啸他们几乎异口同声说道。 陈天豹、陈天啸为何会叫张少飞为“阿飞?” 难道他们也认识张少飞? 原来,张少飞当时路过陈家村遇见陈德智村长,言谈之中得知他的儿子陈贵福忽然得了一种怪病:经常头晕头疼,耳朵鸣响,易怒不安,走路稍快就心跳加速,气喘吁吁,手无缚鸡之力。一天到晚,他都疲惫不堪,昏昏沉沉想睡觉,近日还老说鬼…… 张少飞听完陈村长的讲述后,已经了然于胸,知道了他儿子患的病与在天露山王村长的儿子王金发患的病基本一模一样,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与陈村长,还有村中的陈天豹、陈天啸等几个后生仔上对面山深水潭中破解“山鬼夜哭”这一怪事。 幸好陈玉水的病初患,家中又备有燕窝,服了张少飞采的几服山草药,便痊愈了。 就这样,张少飞来到了广怀地区,与陈天啸他们认识。 …… 让我们把视线回到北麓那边争吵打斗现场: 张少飞说道:“万事有得商量,你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大打出手呢?” 李金武一肚子的火,道:“阿飞哥,你听我说。” 陈天啸还未等李金武开腔,便已抢了上来:“不,阿飞,你先听我说。” 张少飞将双手往下压了压,做了一个手势,道:“大家同住在广怀岭上,有事好商量,有话慢慢说。” 李金武指着陈天豹等人,投诉道:“他们陈家村的人夺走了我们的野牛。” “阿飞哥,我刚才明明见到我们的捕兽夹夹住了一头野牛,我回家去叫阿爹与阿哥来收获猎物,但当我们再次到来时,那野牛不见了,只有他们在这里。”李金莲看着张少飞说。 “我们布下的捕兽夹夹住了猎物,猎物不见了,却留下了斑斑血迹,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敢肯定,这全都是陈家村的人干的!”李勇愤怒地扬起了手,指着陈天豹他们。 “阿飞,你有恩于我们陈村长,你听我说,李家村的人是在含血喷人!明明是我刚才用箭射中了野牛,我们顺着血迹追踪到这里,却不见野牛,地面上只有他们拔下扔掉的箭。这箭上还带有野牛的血迹哩!”陈天豹说着将那支带血迹的箭递到了张少飞的面前。 陈天啸推测着:“看来他们已经将那头野牛偷偷地抬回李家村去了。” 陈天豹脖子上的紫色颈筋似豆角般粗:“他们夺走了我们的猎物不算,还要贼喊捉贼,这叫我们如何吞得下这口闷气呢?” 张少飞听了他们双方的陈述后,朝天大笑起来。 李金武见张少飞这副样子,觉得莫名其妙,责备道:“阿飞哥,你今天怎么啦?眼睁睁地看我们受欺负,你还有心思笑得出来?” 陈天啸不解地对张少飞说:“是呀,阿飞,他们胆敢如此无理地欺负我们,你还这样大笑?” 张少飞笑罢,说:“原来你们是为了野牛这件事,你们别再争吵了,就听我说个明白。” 李金武颇为奇怪:“你一到来,就说知道野牛的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陈天啸催促着:“阿飞,那你快说!” 张少飞口气肯定:“这支箭的确是射中了野牛,这支箭是我刚才从那野牛身上拔下来,扔在地面的。” 陈天豹愕异地望着张少飞:“啊,原来这事是你干的。” 张少飞平静地;“捕兽夹确实也夹住了野牛。” 李金武追问:“阿飞哥,那么,野牛现在哪里?” 张少飞指着那边的山林:“刚刚被我放走了。” 陈天豹与李勇不约而同地:“什么?野牛是你放走的?” “不错,那野牛的确是我放走的,它现在已经跑得很远了。你们且听我仔细说周详。”于是,张少飞就把刚才在这里将野牛从捕兽夹中解脱,拔掉它身上被射中的箭,然后将受伤的母牛带到溪边采摘山草药给它止血疗伤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听了张少飞的述说,李勇与陈天豹他们才知道发生了误会。 “阿啸弟,看来,是我们怪错了李家村的人了。”陈天豹有点内疚地向陈天啸说。 得知事情的真相,李勇向李金武、李金莲说:“哟,我们也错怪了陈家村的人了。” 一场干戈便即时被化解了。 陈天豹不解地问张少飞:“阿飞,猎物已中了我的箭,看来我们大伙就有一顿美味入口了,怎么你就将它白白地放走了呢?” “各位乡亲,你们可知道吗?那头母牛被捕兽夹夹住后,还有一头哺乳的小牛,恋恋不舍地在它的身边巡走,还上前吃母牛的奶。如果我们将那头母牛杀掉吃了,那头小牛没有母乳喂养,将会在山林中饿死。这么一来,可是二命呀!我们不妨设身处地想一想,假如我们家中遇到这样的情况,面临着全家覆灭的厄运,旁人是在落井下石,还是应该出手相助呢?我是于心不忍,才出手相救啊!”张少飞动情地说。 张少飞这一番话,对李家村和陈家村的猎户都是一个极大的震撼,有些人听后心情变得复杂,有些人的脸色变得羞红。 张少飞进一步地:“你们把那些猎物带回去杀了,虽然可以饱餐一顿,却不知道其后果可能是严重的,说不定会连累到它家族的一大群也将难以安生呢。” 李金武从张少飞今天的举止中似乎悟到了什么,问道;“啊,我想起了,自从你进山后,我家的捕兽夹曾经有几次装到了猎物,但我们只见到捕兽夹留下了血迹,却不见那猎物,难道都是你放走了的?” “正是。”张少飞点着头,“那些猎物都是有性命的生灵,我们立于世上,做人做事还是要少杀生,多做善事为上。” 李金武有所感触:“阿飞哥,难怪你在我们家中吃饭时,都是只是菜,不吃肉呢。” 李金莲也说:“是呀,我为这觉得十分奇怪,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陈天豹向张少飞道:“阿飞,你好像是大德高僧在讲话。” 第31章 赞为活佛 “阿豹,我也不妨向你们讲讲心里话,近段日子,我一直以为是你们陈家村的人偷了我们的猎物。现在真相大白了,我们确实是冤枉了你们,请你们大人有大量。”李勇内疚地说。 李金武也接着他父亲的话头,向陈天豹道:“我这个人一向来都是爆竹颈性,遇事容易发火,刚才我是莽撞了些,希望你们不要见怪。” 陈天豹也歉意地:“这些事不能全怪你们,刚才我没查清楚,就不分青红皂白,怪责你们夺走了我射中的野牛,还用猎叉指着你们,引起了这场械斗。” 李金武指着对面的陈天啸,内疚地:“是我刚才在将你们的猎叉挑开时用力过度,打到了你的身上。” 陈天啸后悔地拍了拍脑袋,叹了口气,“唉,我们双方火撞火,几乎成了糊涂虫。” 陈天豹想起刚才的事心有余悸,对张少飞说:“阿飞,幸好你及时来到,不然,我们跟他们打起来,不知道会不会弄出人命来哩。” 张少飞朗声道:“现在事情真相大白了,你们也该化解以前由于误会而引起的恩恩怨怨了。依我看,我看广怀岭什么都好,但遗憾的是杀气太重。远的不说,刚才你们就差点儿因为区区小事打了起来,须知,如果尺寸失控就会弄出血案来的。” 李金武颇有感触地:“是呀,大家动起手来就顾不得后果了。” “因误会而引起血案,的确很不值得。”陈天豹挠着头说。 张少飞进一步劝告:“我希望你们以后还是少打猎,少杀生。” “话虽是这么说,山里人靠山吃山,如果不去打猎,难道要我们吃西北风?”陈天豹摊了摊手说。 “不上山打猎,叫我们怎样去生活呢?”陈天啸附同地说。 “……” 面对着两条村人的提问,张少飞说;“世间的事是可以改变的。只要有决心,想办法,就可以改变以打猎为生的习俗。” 李勇搔着脑袋:“要我们这些山里人改变习俗?” 陈天豹向张少飞追问道:“那么,你认为该如何改呢?” 张少飞扬起手来,指着远近的山山水水,道:“这广怀岭,山这么好,水也这么好,四周都是绿葱葱的,可以说是一个天然的绿色宝库。” 陈天豹与李金武等人,眨着眼问:“阿飞,你是说天然的绿色宝库?” 张少飞点着头,说道:“山上有那么多的树木花草,你们可以繁育树苗花种,你们可以采摘药材,可以种香菇、木耳、可以采摘灵芝,可以晒竹笋干……” 陈天啸听了张少飞的所讲,眼前亮起了一道光,向陈天豹道:“天豹哥,平日你种香菇和木耳已有两手,你可以带领我们将那规模搞大一些呀!” “这确实是一条致富的路,”陈天豹点着头,“阿啸弟,你和泉伯对药材的知识比我懂得多,在这方面你们也可以发挥自己的特长呀!” 陈天啸兴奋地:“等会返回村子,我们大伙好好地商量一下阿飞说那些事。” 陈家村的人听后,议论纷纷,都表示赞同。 “山上的资源那么多,你们因地制宜,发挥自己之所长。我见李家村附近种了不少沙梨,大家还可以大种李子和梅树。”张少飞听他们这么说,又补充着说。 经张少飞这么点拨,李金莲蓦然觉得眼界大开:“是呀,远的不说,我们隔壁的耀添叔在山上种的沙梨就长得很不错。” 李金武看着李金莲说:“哦,耀添叔种果树是有一手,我们回去跟他学习学习。” 李金莲点着头,说道:“我们家旁边的山坡土地肥沃,还有溪水流过,我看种果树挺合适的。” 李勇脸有难色:“果树种多了,大丰收年,我们怎么吃得了那么多?” 张少飞还是乐呵呵的:“这点你们无须担心,只要你们挑选好的果树品种,丰收后你们除了自己食用,还可以应节上市,肯定能够卖个好价钱。” 李勇皱着眉头,问道:“阿飞,我担心日后我们村里的果树多了,那些果子卖不出去就会沤烂,那时该怎么办?” 李金武听父亲这样说,附和道:“这倒是个大问题。那样岂不是白白地浪费了人力物力?” 张少飞给他们解开了心结:“卖不出的或多余的果子可以酿制成凉果,运到远方去卖,肯定还能够卖个好价钱哩。广怀岭的水质那么好,山上云腾雾涌,灰尘甚少,可以种出优质的茶叶。阿天叔,我看你家种的茶叶长势那么好,你还可以将那种茶的地方进行扩种。” 李勇还是有点担心:“如果附近的人都种了茶,我怕种多了拿到圩上也卖不出去。” 张少飞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茶马古驿道:“我知道,山那边是沿海,那些人吃海鲜吃得太多,大多数是很喜欢喝茶的。你们拿茶叶到那里跟他们交换生活必需品,那么,双方都会各取所需,满载而归。” 陈天豹赞道:“阿飞,你出的主意真好。这样一来,以后我们就不用愁两餐饭了” 陈天豹对着李勇说:“喂,听你们这么讲,我也心动了。以后你们倒要教教我们学学种果树和种茶叶,行不行?” “行!”李勇满口答应,“这点没问题。但是你们得教一教我们种冬菇和种木耳。” 陈天豹也笑着回答:“行、行、行!总之,你帮我来我帮你。” 李勇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好、好、好!我们互帮互助,共同发财。” 张少飞见他们化解了恩怨,还变成了朋友,喜上眉梢,又想到了什么,说:“山中还有一些平坦的坡地,可以改造成梯田。” 陈天啸有些为难:“阿飞,我早就听闻种水稻时播种、插秧、除草、施肥等工序都要讲究节令,讲究技术。对于那些,我们山里人不懂呀!” 陈天豹双手摊开,无奈地:“我们从来都没有干过那些农田活呀!” 张少飞侃侃而谈;“世间事情,不懂通过学习便会懂的。我曾经种过水稻,这些农活我可以教你们,还有一些不懂的活你们可以下山去向别人请教呀!” 张少飞的话,让两条村的人顿时兴奋起来,议论纷纷。 陈天啸颇有感触地说:“我以为你叫我们少打猎、少杀生是打烂了我们的饭碗,原来却给我们一个更好的铁饭碗。” 陈天豹兴奋地:“以后发展下去,说不定会变成一个金饭碗哩!” 张少飞富有哲理地:“你们将广怀岭上的资源看作是个普通的饭碗,那么只能是一个普通的饭碗。但是,如果你们将它看作是个聚宝盆,那么它就是一个聚宝盆了。” 陈天豹对张少飞赞叹道:“你的悟性跟我们就是不同,比我们高了那么多。” 李金武由衷地赞叹:“阿飞哥,你站得高,看得远,给我们挖掘出这么多的潜力,带来这么好的商机!” 陈天豹朝张少飞伸出了大拇指,称赞道:“阿飞,你真行!我看这一回是上天派你这大善人到广怀岭给我们造福似的。” 陈天啸赞叹道:“哟,依我看,阿飞,你简直是个活佛!” 张少飞摆着手:“我跟你们一样都是脚踏实地的平凡人。” 由野牛引起的这场纠纷,因张少飞的介入,广怀岭上两条村寨的人将干戈化作玉帛。还找到了生活的新的出路。 因此,周围的山民,对张少飞都十分敬重,改掉了暴戾的性格与不少不良的习俗。 第32章 意外得燕窝 张少飞为两条村的村民指引了一条发财致富路后,并辗转于两条村之间,跟村民们一道种地、种果、采药、观赏山林景色,聆听深谷流泉,领略大自然的野趣,一时竟乐在其中,把采燕窝一事给搁下了。 这天,张少飞鬼使神差般来到了广怀的飞燕岩,那是一个很大而且很高的岩洞,那里是南洋金丝燕来大陆的唯一栖息地。 每年南洋的金丝燕飞来栖息后便在岩洞顶壁上结窝生蛋,所以在陡峭的岩壁和石缝里有许多燕窝。 当地年轻的村民,可以攀登上几十米高的岩中峭壁采集燕窝,成为一绝。 张少飞经过飞燕岩旁边的那条村落,听到有人在屋子里放声大哭,好奇心驱使他前去问个究竟。 原来,那屋里有一对年轻的夫妻,丈夫姓区,名广二,妻子叫朱二妹,他们的独生儿子区娣前些日子吃烧烤的东西太多,以致一连三日三夜发高烧不退,脸颊通红,额角烫得怕人。 服了附近郎中开的好多剂中药都不见效,跪地烧香去求神拜佛也不见菩萨显灵。区广二夫妻束手无策,忍不住在家中啕嚎大哭。 张少飞知情后,察看过区广二家病中的儿子后,知道区娣患的是大热症,用好言好语来安慰区广二夫妻后,立刻到附近山中采来了对症的山草药。 这一回药石有如灵丹妙药,区娣才服了一剂,高烧便退了,再服一剂就可以下床到处走。 区广二见独生儿子死里逃生,在狂喜之余对张少飞感激不已,从房间里拿出几个状似鸟巢的白色东西,递给张少飞,感激地说:“大恩人,这是俺家珍藏起来的燕窝,叫官燕。这种燕窝营养最为丰富,杂质少,口感佳,现送给你带回去品尝。” “燕窝?”张少飞千里遥遥来到这里,为的就是这燕窝呀!可这东西太名贵,他连忙摆着手说,“阿二叔,我自己身强力壮,不需要吃这么名贵的补品。” 但区广二夫妻执拗地要张少飞一定要收下,轮番动情地跟他说:“你救了我儿子的命,这是恩重如山。燕窝虽然名贵,但怎比得上我儿子的性命宝贵?况且这些燕窝只不过是些土特产,是我们从陡峭的岩壁上采下来的。如果你不收受就是瞧不起我们乡下人,这补品你年轻可以不吃,但你家中的老人家可以吃呀!” 区广二夫妻这些话触动了张少飞思亲之情,娘亲已年老体弱,如果能够吃得上这补品应该对她的身体大有裨益,况且,他确实需要这些燕窝治好王村长儿子王金发的病…… 在区广二夫妻难却的盛情之下,张少飞只好收下了这些燕窝。 从区广二家那里得到这些燕窝后,身在广怀深山密林中的张少飞更加惦念着家中的娘亲。 张少飞毕竟也是一个有血有肉之人,自流放到岭南新州后,空暇之时,始终惦记着故里那边年迈的慈母。 当天夜晚,又是一个月圆之夜,张少飞独在广怀高山上,对着浩瀚苍穹上的皎洁明月,翘首北方,朝着家乡方向,思念着生他养他的娘亲,止不住情思翻涌,夜不能寐。 岁月如高山上的山溪流水一样,悄然逝去。眨眼之间,已过去了好几天,如今,夜深人静之际,独对那包燕窝,区广二夫妻的话又涌心头,思念之情油然而生…… 思念的情是最折磨人的,张少飞终于无法按捺心中澎湃的思亲之情。 官场的经验告诉他: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张少飞心想:现在神不知鬼不觉潜回老家探望娘亲,料想关振江做梦也不会想到?况且,他派来的追兵已往广西那边追去了……倒不如先潜回老家探望娘亲,给一半燕窝让阿娘好好补补身子,然后返回天露山王村长家。 拿定主意后,张少飞背着简易的行囊,悄悄离开广怀大山,晓行夜宿,这天,路过一座古老寺院。 第33章 重逢鸡鸣寺 张少飞从一位身穿道袍,生得仙风道骨的长者口中得知:这座古老寺院叫鸡鸣寺,是当地最古老的梵刹和皇家寺庙之一,香火一直旺盛不衰,自古有“南朝第一寺“的美誉,天竺高僧菩提达摩从印度来建康时就居于此,连关羽“关公”这个历史人物,都与该寺颇有关系,在寺里供奉他的神像。 那位长者感慨地看向他,说出了一个鲜为人知的故事—— 当年关羽大意失荆州,败走麦城,被东吴元帅吕蒙生擒杀害后,将他的首级呈献给了曹操。没了脑袋,关羽当然死不瞑目,所以魂灵长年不散,成了一个无头无主的孤魂。他时常在吴蜀一带游荡,每当风清月白之夜,夜深人静之时,他便在空中悲怆地呼喊:“还——我——头——来——”这样,关羽寻觅了几百年,也无人能将他从困惑中解救出来。 长者说到这里停了停,问张少飞:“施主,试想一下,落了地的人头,又有谁能重新安上?” 张少飞摇着头,说道:“难,难。” 长者颌首道:“说得对。” 张少飞关切地:“大师,那关羽的脑袋不能重新安上,咋办呢?” 长者仰望了一下天空,说道:“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关羽的魂魄漂游到了鸡鸣寺。当时,天台宗的创始人——智顗大师,正在寺里打坐静修,忽然听得半空有人狂呼。他步出鸡鸣寺门,向空中喊道,‘来者可是云长?’关羽的魂魄降落在他的面前。智顗大师说,‘将军纵横疆场30年,杀敌无数。你为吕蒙所杀,大呼还我头来,那么,颜良、文丑,以及你过五关斩六将那些被你所杀之人,又向谁索要头颅?关羽恍然大悟,稽首皈依了智顗大师。从此,关公成了佛教的护法伽蓝。鸡鸣山更是高僧辈出,名扬九州。” 或许,因这位大师这番话的吸引,急于返乡见母的张少飞,双脚不由自主地迈进了鸡鸣山。 张少飞没有去寺里挂单,而是向寺院后面的深山深处走去。 一座高高的山峰之下,一片密密的松林之中,居然藏着一间小小的草房。 巍巍鸡鸣山,茂竹密林,聚天地之灵气在山中飞扬,祥云缭绕; 六神凝聚,湛然观照,心灵之中法喜充满,滋润禅界清静乾坤。 张少飞推门而入。草房中静坐着的,竟然是自己在患难之中相遇,成为知己的“同道”中人一悟师兄! “师兄……”张少飞匍匐在地,泣不成声——一个沦落天涯的落难汉子,孤身一人,在茫茫山野之中遇到患难之交的人,该是怎样的一种心情!这一切,都在这一声呼喊之中…… 一悟睁开眼,惊奇地看着张少飞,说道:“天哪!师弟,你是怎么来到鸡鸣寺的?” 张少飞跪着前行,扑在一悟腿上,哽咽着说:“师兄,我……欲回老家探母……” 一悟抚摸着他的脊背,也不禁潸然泪下。 良久,张少飞止住了抽泣。 一悟为他擦擦眼泪,问道:“你什么时候离开广怀的?” 张少飞哽咽着说:“自从您走后不久,有一天,经过广怀飞燕岩旁边的那条村落,听到有人在屋子里放声大哭,好奇心驱使我进屋去问个究竟。原来,那户村民区广二的儿子患了大热症,我用山草药医好了老人家病中的儿子,阿二叔对我感激不已,拿出几个珍藏的燕窝送给我。当时我说燕窝太名贵没敢收下,说自己身强力壮不需要吃这补品。但阿二叔两夫妻说燕窝虽然名贵,这补品你可以不吃,你家中的老人家可以吃,因此,我动了回家探望娘亲之念……“ “嗯。”一悟边听边不住地点头。 张少飞饱含深情地看着一悟,过了一会,又说:“师兄,是阿二叔两夫妻的话触动了我的思亲之情,我娘亲已年老体弱,如果能够吃得上这补品应该对她的身体大有裨益,所以在阿二叔两夫妻的盛情之下,我只好收下了这些燕窝,动了返乡之念,路过鸡鸣寺听了大师那席话后,身不由己地来到了这里。” 一悟听了后,称赞了张少飞一番孝心后,有点担心地说道:“师弟,你回去……不怕关振江派人追上门吗?” 张少飞把他的想法向一悟说了出来。一悟听后,也觉得不无道理,点头称是。 “哦,对了,师兄,曾记得,当初你的冤案澄清后,你便决意重返北方弘扬佛法,怎么来到这里,像是潜隐了呢?”张少飞疑惑地看着一悟说。 “唉,总的来说,朝廷限制佛教罢。”一悟无奈地摊了摊双手。 “朝廷为什么要限制佛教?”张少飞一听,有点愕然地看着一悟,两眼瞪得如牛眼大。 “也许,不限制佛教,则朝廷危矣……”一悟说到这里,停了停,深沉地仰望着草屋外的满天星斗,说开了,“师弟,你也知道的,华夏有三大教,分别是儒教、道教和佛教,其中,佛教是由印度传入到华夏的,经过长期的传播与发展,形成了华夏佛教。其间,佛教几经起落,有好几次也险些被灭掉。” “师兄所说不无道理。据我所知,各地节度根本就不听从朝廷调遣,都把理由归到佛教,说成是受到佛教的影响。这种说法实在是有失偏颇……”张少飞有点不平地说。 “师弟所说不无道理。但是非公正后人自有评说,今夜难得俺们师兄弟有缘再相逢,颇为缘分不浅,不说这些也罢”。一悟建议换个话题。 张少飞爽快地:“好!咱们换个话题,就为这缘分,俺们师兄弟今夜促膝夜谈,就先从儒教说起。” “好!”一提到儒教,一悟的双眼闪烁着晶光,如数家珍地,“儒教又称儒家,孔孟思想,为历代儒客尊崇,由孔子创立,脱胎自周朝礼乐传统,以仁、恕、诚、孝为核心价值,着重君子的品德修养,强调仁与礼相辅相成,重视五伦与家族伦理,提倡教化和仁政,抨击暴政,力图重建礼乐秩序,移风易俗,富于入世理想与人文主义精神……” 一悟一番叙论,直说得张少飞频频点头称是。 原来,这个一悟,本姓张,名文魁,家世显赫,与张少飞的家世一样,同是中原四大望族之一。张门历代出将入相,从三国至唐初,仅宰相就有十人之多。他爹张俊彬,与大多祖先一样,学而优则仕,考取功名,官至宰相。张文魁六岁时,他爹就请来当地最出名的塾师冯学儒做他的老师。 冯学儒行“儒家”师表,教他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教他诸子百家“国文”经典,教他《诗经》。 冯学儒是一位老学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文武双全,不仅德高望重,而且深知人间冷暖、世态炎凉。 冯学儒第一次上课,教小文魁的是《训蒙幼学诗》。 冯学儒想了解一下小文魁的悟性如何,念了一遍后,看着小文魁,说道:“文魁,你能记得几句?” “先生刚才教的,我都记得。”小文魁眨着小眼睛,老实地说。 “哦?你说你都记得?”冯学儒有点惊愕地打量着他这个学生。 “嗯。”小文魁点着头,算是回答。 冯学儒把惊堂木一拍,威严说道:“学生在先生面前,不得说谎!”冯学儒话一出口,自感口气重了些,便换了种口吻,“既然你都记得,那你就试着背一次出来给为师听听?” 听先生如此一说,于是乎,小文魁把他的过目不忘和听后不忘的特长淋漓尽致地发挥出来,效仿着冯学儒的举止神态,抑、扬、顿、挫,从头到尾,一字不漏地把《训蒙幼学诗》背诵了一遍: 天子重贤豪 文章教尔曹 万般皆下品 唯有读书高 …… 冯学儒听完后,浑身轰然一震。想不到他眼前的这个小孩,竟有如此惊人的记忆力。 这可是儒家思想里的核心精髓呀!冯学儒隐隐地感到眼前的小文魁,将来必成大器。 …… 冥冥中,张少飞与一悟在鸡鸣寺重逢,为日后重出江湖弘扬佛法、治理宋朝充实了宝贵的理论学说。 促膝夜谈到清晨时分,一悟似乎听到有人在呼唤他。于是,他从谈话中缓缓回过神来,自语道:“贤弟,天亮了,你也该走了。” 张少飞起身整整衣衫,向一悟一拜。然后转身离去,身影融进茫茫大山之中…… 第34章 慧性寺降龙(上) 浮云天地阔。张少飞拜别一悟后,这天来到湖北一处慧性寺。 张少飞看到慧性寺高高的旗杆上幢幡高挂,迎风招展,心中一阵兴奋。他知道,寺院里幢幡升起,五色彩带飘扬,是表示有重大法事活动;今天单升幡旗,则表示寺里有高僧讲经。 张少飞随着络绎不绝的人流,缓缓走进慧性寺。慧性寺内,寺中的戒台上,一个十来岁的小沙弥冲着一棵菩提树跪拜顶礼,神色凝重而庄严。 这一天,艳阳普照,熏风微吹,寺门高大的菩提树上蝉鸣依依。 前来慧性寺祈祷的人特别多,摩肩接踵,人流如鲫。大殿内外香烟袅袅,烛火鼎盛。 张少飞风尘仆仆地从鸡鸣山来到慧性寺,见到寺院进香的那些施主一个个都是愁云满脸的。 一位须发飘皑的老人刚进完香,出了大雄宝殿,张少飞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请问施主,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们如此忧心忡忡呢?” 这位老人名叫王伯星,是当地一名德高望重的族长。 王伯星叹了一口气,扬手指向外面,说道:“你有所不知,这段时间,不知从哪里来了一条蛟龙,潜藏在寺前的深潭中。” 见张少飞与这老族长倾谈,马上有不少香客围拢上来。 张少飞微笑道:“有道是虎从风,龙从云。这条蛟龙到这里也并非坏事呀。” 王伯星的眼睛闪射出愤懑之光:“但这条蛟龙自恃法术高超,在此兴风作浪,作恶多端。” 张少飞吃了一惊:“啊,有这等事?施主,劳烦你详细道来。” 王伯星投诉道:“我们村有不少人家中的牲畜都被这条蛟龙吞噬了。”王伯星神色黯然,“这远近受害的人不计其数。远的不说,我家的房屋就被它掀了屋顶,下雨时害得我全家都无法安宁。” 张少飞神色凝重:“如此说来,这条蛟龙真是可恶至极的了。” 就在这个时候,有几个护寺武僧走到张少飞的不远处。 张少飞趋步上前,说道:“寺外老百姓蒙受那条孽龙的苦,你们身为护院武僧,为什么不挺身而出,去制服它呢?” 一个叫释如武的武僧作辑行了大礼后,神色沮丧:“两天前,我曾经带领过十多个兄弟,手执兵器,来到深潭边,守株待兔,静待那条恶龙出现。但恶龙从深潭里突然浮出时,天空即乌云翻滚,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狂风袭脸。恶龙不等我们上前论理便凶相毕露,大发淫威,将潭边的几棵大树也吹倒了。我们也被狂风吹得东歪西倒,站立不住,根本无法靠近它的身边。所以我们的刀枪剑戟全都派不上用场。” 其他武僧大声时心有余悸,声音颤抖:“是呀,那恶龙的尾巴甩动,声音怪吓人的。那天如果我们逃得慢一些,恐怕已被那条恶龙用尾巴将我们卷入深潭中去了。” 张少飞眨着眼,道:“那,难道就任由它为非作歹了。” 释如武无奈地叹了一声:“施主,我们商量了好久也没有良策,光凭我们的道行是无法跟那恶龙匹敌的。不知您可有降龙之法。” 其他武僧:“是呀,这个难题就等您来解了。” 张少飞转向王伯星:“附近有不少猎人,当然不会眼睁睁地甘受其害。难道你们没有想过好的应付办法吗?” 王伯星也是长叹一声,说道:“村民们怒愤不已,曾经组织过十多个猎人,排成阵列,埋伏在深潭四周,等待那恶龙从深潭里冒头,用排箭去射杀它。岂料,那些密集的利箭射到那条蛟龙的身上,统统都被弹下潭里,伤不了它半点皮与鳞。” 旁边一位年轻香客搭腔道:“那天,恶龙被惹怒了,长吟的声音比打雷还要响,向我们追杀过来。吓得我们连弓箭也丢了,拼命逃跑。” 另一位中年香客接过话来:“幸好,我们逃得快,躲进了寺内,那恶龙才不敢追进寺里来。不然,我们连这条命仔也丢掉了。” 张少飞定睛沉思后,说道:“看来这是一条不同寻常的蛟龙。” 王伯星作辑行礼,恳求道:“那条恶龙见无人能够对付它,越发嚣张,现在更是有恃无恐,随时出来作恶行凶。我们对它恨之入骨却又是无可奈何。所以,我们都来寺庙上香,祈求平安。看你相貌堂堂,道行高深,希望你能够亲自出马,想办法去降伏那条蛟龙,还我老百姓一个平静安宁的生活环境。” “是呀,施主,除掉那孽龙,就全靠您了。”释如武附和着说。 张少飞脸色严肃,说道:“为民除害,为民纾困,这是责无旁贷的。你们放心,我当尽自己的责任,保一方水土的安宁。” 王伯星眼露睛光:“希望您早日为我们除害。” 四周围拢着的香客都纷纷启齿,求张少飞为他们扫除这祸患。 时已黄昏,瑰丽的晚霞满天,一层金色抹在大小殿宇上,慧性寺在辉煌中又显肃穆。 张少飞从背包拿出老僧赠的大红袈裟披上,手拿着金钵来到寺外的深潭边,端坐在一块大石上面,焚香祷告,念念有词。 潭水此时是一泓平湖,呈深绿色,深不见底。 不久,平静的深潭冒起了阵阵气泡,一股森寒之风吹起,“咕噜”一声,一道白光冲天而起,有条白色蛟龙从潭底冒了上来,龙鳞闪闪,泛着银光。它对着张少飞,宽大的鼻孔猛喷大气,张牙舞爪,极尽凶相。 张少飞见蛟龙冒出水面,作挑衅之状,却是临变不惊,大喝一声:“孽龙,休逞猖狂!” 蛟龙被叱喝镇住,圆睁的眼睛盯着张少飞。 张少飞泰然自若地双手合十,叫了一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知道张少飞要到深潭来降伏蛟龙,有些胆子大的百姓远远地躲在大树后面,伸头窥看热闹,如今见深潭里突然冒出这么一条大蛟龙来,吓得双脚发软,打着哆嗦,双手紧抓着树木,不敢作声。 蛟龙见那个人披着大红袈裟坐在潭边,面对自己的兴风作浪却是不惊不慌,神色安然,觉得奇怪,问道:“四周的人见了我都害怕得发抖,你为什么见到我却是若无其事呢?” 张少飞双手合十,正色而答:“阿弥陀佛,心底无私天地宽,我心中没有邪恶,面前的一切便不是邪恶。那么,害怕又从何而来呢?” 蛟龙道:“啊,果然是后生可畏,出语不凡。” 第35章 慧性寺降龙(中) 张少飞问道:“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蛟龙大笑起来:“是乃狻猊是也。” “啊,原来你是南海龙王五公子。”张少飞的声音表面似是平和,但话里却藏有锋芒,“寰宇那么大,五湖四海,大海茫茫,浩瀚无边,可以任你遨游,大展乾坤。况且你父王已经给你们几兄弟划好了各自分管的辖区。你为何不远千里而来,在佛门清净地搞风搞雨呢?” 狻猊傲然而答:“我自知生性桀骜不驯,喜欢挑战,不甘于在海中过那平静、平庸单调的生活,所以就专门来到了这里。” 张少飞双手合十:“慧性寺是僧人念佛修禅的静养之地。你若前来学道修禅,就应安分守纪,诚心礼佛,勤于修行。但你却在这深潭为非作歹,究竟所为何因?” 这个狻猊,变身来到凡间,最近听说有一位法术无边,得禅宗六祖真传高人回乡,必经过慧性寺,直剖心声:“我自信法术无边,四海扬名。我特意在此搞事,引他前来一比高低。” 张少飞得知它的来由后,剑眉往上一挑,把脸一沉,叱责道:“既然你是冲我而来,也用不着在这里搞风搞雨,为害百姓。须知寺四周的百姓一向安居乐业,生活安宁。” 狻猊显得满有理由:“我若然不将慧性寺四周搞乱,又缘何将你从寺院外请到这里来与我一较高下呢?” 张少飞正色道:“立身处世,应以慈悲为怀,如果立心不正,法术越高,给世人伤害则越大。如果立意为民造福,法术越高,对世人的贡献则越大。” 狻猊道:“我这次来到慧性寺,只想比试法术,挑战你那至高无上的权威而已。” 张少飞征询地:“好,我同意跟你比试。请问,你想比试什么呢?” 狻猊将五爪往空中划了几划,岸然地:“要比什么,任你挑选。” 张少飞伸手指了指天空,又指了指深潭,说:“上天入海,行云播雨,这是你们龙的天性。我们人类怎能够跟你们龙类来比这个呢?” 狻猊声大如雷:“那么,我们来比比力气。” 张少飞探身而问:“比力气?” 狻猊高傲地:“我力大无穷,光是用尾巴就可以卷起上万斤重的大石,将它扔出百丈之外。” 张少飞不屑地:“光有蛮力又有什么用呢?那不过是莽夫粗汉所为。” 狻猊想了一下,高傲地说:“我已经在南海修炼了三千年,法力非凡,自信可以摇身百变。” 张少飞听它这么说,略作沉思,使了个激将法:“摇身百变?你是自吹自擂。” 狻猊一脸认真:“我是一位可以上天下海的神灵,怎会空口讲大话呢?我可以变大,也可以变小。” “可以变大,还可以变小?”张少飞皱起眉宇,瞳仁凝定,思索了好一会,“你能变大,可以大到什么程度?” 狻猊讲话还是那么的傲慢:“我可以将身躯变得十丈长,光我的脑袋就可以变得比箩筐还要大。” 张少飞摆手表示不相信:“我看你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哼,你不相信,我马上变给你看。”狻猊言罢,浑身猛地一抖,嘴里吹出了一口大气,叫了一声,“变大!” 随着一阵罡风卷过,风云大作,潭水飞溅,伴着“格、格”之声,那蛟龙的身躯果然不断膨胀,没有多久,就变成了一条身躯有水桶般粗、足足十丈长的巨龙。光那个龙头,就比箩筐还要大。两只大眼有如铜铃一样。 张少飞忍不住叫了起来:“果然了得!善哉!善哉!” 听到了张少飞的称赞,狻猊“咭、咭”地笑了起来:“本龙子说的并非虚言。” 张少飞点了点头:“变大的功夫你确实行。但这只不过是空有躯壳,能将身躯变小,这才是真本事。不知你变小的功夫怎么样?” 狻猊还是那么骄傲:“变小的功夫,对于我来说也是小菜一碟。” 张少飞问:“你能够将身躯变得最小时有多小?” 狻猊答:“我可以将身子变得只有一尺多长。” 这一次,张少飞摇了摇头,用手比拟着:“不会,你这么个庞然大物,怎会变得如此的细小?刚才你说的是实话,但这一次,我看你是在讲大话骗我的。” 狻猊朗声地:“我从来讲话都是算数的,这不过是一个小法术而已。” 张少飞跟它硬撑着:“我看你未必有这个法术。” 狻猊见张少飞轻蔑自己,冷笑一声,道:“你不信我能变小?好,我现在就马上变小给你看。变过之后,再跟你一起算那总账!” 张少飞道:“好!那么,你就变给我看一看。” 狻猊使用缩骨法。随着“滋、滋”的响声,本来巨大无匹的蛟龙身躯顿时往里缩,并且是越缩越小,最后,缩到仅有一尺之余,变成了一条小龙在深潭里得意洋洋地游弋着,不时激起浪花。 小龙抬起头来:“我没有骗你的?” 张少飞将带来的金钵放进水中,对着游到跟前的小龙道:“你能够变得比这金钵还要细小吗?” 狻猊仍然在水里游来游去,回答道:“我用法力将自己变得这么细小,如今已经到极限了。若然想变得更小,就需要再修炼三千年。” “啊,你能够变得这么细小也是不简单的了,”听狻猊这样回答,张少飞更是心中有数,将金钵在水里荡了荡,说,“我现在问你,你有本事游进我这金钵里面吗?” “好!你睁大眼睛看好了。我变、变、变。”狻猊立刻变小起来。 那小龙身身躯有一尺多长,而张少飞的祖传金钵口径只有六寸宽,那小龙在金钵上转来转去,试了几次也游不进去,有点泄气:“咳,为什么这样难进你的金钵里面呢?!” “你变来变去,变得身躯还是长了一些。好,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来待我帮你一把。”张少飞弯腰伸手,将小龙一把抓住,往上一提,将它提离水面,再将它的身子弯曲,强行装进金钵里。 第36章 慧性寺降龙(下) 狻猊得意地说:“你该服输了?” “你要我服输?”张少飞忍不住仰头朝天大笑起来。 狻猊眨着眼睛:“怎么啦?你输了还笑得如此开心?” 张少飞用手指着狻猊的脑袋:“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这一次比试,不是我输,而是你已经输了。” 狻猊不明所以:“什么?我已经输了?” 张少飞点了点头:“对,你已经输了。” 狻猊大惑不解:“你看着我使出法术来,可以将自己变得那么大,现在又变得那么小,明明是我胜券在握,怎么你竟然说我已经输了呢?” 张少飞道:“你被我收在金钵里,还不服输?” 张少飞手持的金钵乃佛门中至高无上的祖传圣物,法力无边。其权威性等同于皇帝的国玺。自从达摩携袈裟金钵从天笠东来,将这衣钵传给二祖慧可,再传三祖僧璨、四祖道信、五祖弘忍、六祖惠能,最后六祖传至张少飞。法脉由此代代相传。 狻猊试图运功腾飞,从金钵里逃出来,但金钵里的水已被张少飞倒掉了一大半。 常言道:“龙逢浅水遭虾戏。”狻猊挣扎了好几回,无奈金钵里面光滑如镜,水又太浅,身躯蜷曲的蛟龙怎么也用不上力气,加上这金钵里光芒四射,禅气凛然,此刻狻猊心中大慌,百般无奈地自叹:“唉!我这一回确实是有法施不出,有力使不上了。” 张少飞厉声地说:“五公子,你如今已经离开了水,进了金钵,任你扭尽六壬、使出浑身解数也是无法逃出来的。所以,我说你已经输了嘛!” 狻猊这才知道中了张少飞的计,除了后悔莫及外,大声地责备张少飞:“你!原来你刚才是用计一步步地将我诳进这金钵里来的。” “你身陷囚笼,服了。”张少飞看着倦缩在钵里的小龙说。 “这……”狻猊被困在金钵里,想飞不能,欲逃不得,只得任人宰割了,便哀求道,“张大师,这一回我认输了,恳求您放我出来。” 张少飞冷凛如霜:“放你出来?善哉、善哉!须知,前一段时间,你戕害了多少百姓,给四周村民造成了多大的损失?人们恨不得宰了你!” 躲在远处看热闹的百姓围拢上来察看,一个个摩拳擦掌,义愤填膺,对着金钵里的狻猊纷纷厉声指责。 面对着老百姓的群情汹涌,怒声叱喝,狻猊大惊,刚才那种不可一世的傲气荡然无存了,苦着脸,哀求道:“张大师饶命,张大师饶命!” 张少飞指着围拢在四周的百姓:“叫我饶你的命?你先要问他们肯不肯。” 那些百姓深受其害,所以一个个怒容满面,戟指叱骂狻猊。 为了活命,在金钵里的狻猊只好低声下气地向着百姓道歉:“以前我是意气用事,大错特错,以后我再也不敢为非作歹了……” 围观的百姓都向张少飞伸出了大拇指,说他施法降伏了这条恶龙。 张少飞指着金钵里的狻猊,向众人说:“它被我收进金钵里并不等于已经降伏了它。” 王伯星老眼眨动:“它已经被你收进了金钵里,这还不算降伏了它?” 张少飞指了指心胸:“要在心里将它降伏才算是真正的降伏。” 王伯星点头:“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要将它的恶根除掉了这才算是真正的降伏。” 现场的百姓有点怀疑:“狻猊的恶根能够除得掉吗?” 张少飞有信心地:“龙虽然属畜生道,也有灵性。只要我来度化它,以后它也会有佛性的。” 王伯星怀疑道:“连这恶龙以后也会有佛性?” 张少飞一本正经地:“是的,世间花开花落,月有阴晴圆缺,万物皆可转变。善和恶,好和坏只不过是一念之差,待我用心教化它,让它弃恶从善,为民造福。” 老百姓目睹张少飞法力无边,纷纷点头称是。 张少飞脸色严肃:“五公子,如果我现在就这样将你放了出去,你的劣根未除,顽性难改,很容易一遇机会,就再重犯,去残害黎民百姓的。待我带你到佛堂里去,先给你说说法,净净你的心。” 张少飞说罢,手托着装有蛟龙的金钵,信步向慧性寺里去。 看见自诩神通广大的狻猊被张少飞用计降伏了,四周围观的百姓啧啧称赞后,还报以阵阵热烈的掌声。 张少飞在佛堂里对着金钵里的狻猊说法,向它讲授顿悟法门,直至狻猊彻底认错,将恶根去掉,服服帖帖才将它放回深潭中去。 狻猊被张少飞降伏之后,真的来了个脱胎换骨,禀性大改,说要追随张少飞,做他的护法使者。 张少飞向南方遥指:“我还有要事要办,你先到岭南新州天露山。” 狻猊心想:叫我到那瘴气严重,缺水无潭的荒山,这不等于找死吗?况且…… 张少飞看透狻猊的心事,开解道:“天露山虽然荒凉,耸入云霄,但那里四时风光令人陶醉,特别是春秋季节,漫山的杜鹃花一开,美不胜收,还有那美丽的杜鹃仙子驾临,说不定你五公子能情定杜鹃海嘛!况且,那里还有一处非常壮观的禅龙峡,堪称龙宫呢!”张少飞说到这里,察觉狻猊已经心动,进一步道“五大公子,怎么样?如愿意去,就在天露山禅龙峡处等我回来。” 狻猊被张少飞说得心神向往,俯首叩拜:“张大师,天露山禅龙峡我们再相见。” 狻猊遵照张少飞的嘱托,腾空而起,张少飞向天挥手,一道白光向南飞去…… 第37章 渡过此劫 就在张少飞在慧性寺弘法时,那两个杀手往广西方向走了大半天,在路旁一间食肆停了下来,其中“小诸葛”关召云一阵心血来潮,想返回家去,便趁机说:“天雷兄,或许那个张少飞根本就没有去广西。他是个出了名的孝子,很可能潜回老家去了。” “对呀,那一带寺庙星罗棋布,丛林众多,是隐居的好地方。”厌倦了继续奔波的“鬼见愁”王天雷附和着说。 于是,他们一路北返。 他们在邯郸邱县一带寻找了好几天,仍旧一无所获。 王天雷沮丧极了,要求返回关府复命,白花花的赏金不要了。 “ 唉,莫非,那个张少飞入地上天了不成?不然,这几个月梳头式的寻找,也早就抓住他了。”关召云无可奈何,只好同意打道回关府复命。 巧的是,他们回去走的是张少飞回老家的路线——途经邯郸,进入邱县。 这天,路过邱县城,口干舌燥的两个杀手走进一家茶馆买茶解渴。 没有找到张少飞,白花花赏金的黄粱美梦自然泡汤,王天雷、关召云无精打采,少言寡语,只是闷头喝茶。这时,邻桌两个人的对话引起了关召云的注意,他竖起耳朵来仔细倾听。 一位头戴幞巾的儒生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听说过吗?太镇村的张少飞,居然精通法术,降服猛龙。” 坐在他对面的那位老者回应道:“你说的可是被朝廷贬到岭南的那个中州刺史张少飞?” “正是。”儒生肯定地,“若说此人,那可是大有来历的。今天上昼,我在慧性寺还听过他讲佛法,那真是头头是道,口吐莲花。不仅如此,听说,他还精通儒、道、医。真是咄咄怪事,他才二十多岁,就算从娘胎里开始学习,也不会具有如此广博的知识呀。” 老者低声地:“据说,他之所以无师自通,是得了大菩萨六祖真传。所以,你千万别口吐恶言,小心遭报应……” “……” 关召云悄悄对鬼见愁说:“现在我们知道了张少飞的下落,我们出其不意,去慧性寺杀掉张少飞回去领赏。” 入夜,人们极少出门,越发显得夜阑人静。白天的讲经法会曲终人散,热闹了一天的慧性寺似乎也疲惫了,静静地卧在夜色里,一任风儿轻轻吹拂。 夜色清清佛入定,星光疏疏天为高。两个黑糊糊、身穿夜行衣的神秘人影,悄悄摸到慧性寺。 慧性寺客房内,昏黄灯光下,张少飞跏趺而坐,深入禅定之中。在深入禅定时,人的心灵处在灵灵明明的直觉状态,与天地万物是相通、相应的,所以各种感官异常灵敏。古人称之为“澄潭秋月,灵明不昧”。也就是说,不管是心中的杂念,还是外界的动静,都能明察秋毫。 张少飞在禅定之中,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人正在蹑手蹑脚悄悄向慧性寺靠近。恰在这时,一缕似有似无、时断时续、飘飘荡荡的吟唱声传来,他睁开眼睛,侧耳倾听: 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此地动归念,离去万事吉。 张少飞了然于心,动身离去。 关召云、鬼见愁摸到了慧性寺客房门口。关召云猛然一挥手,木门被轰然踢开,鬼见愁抢先闯了进去…… 然而,哪儿还有张少飞的人影,唯有彻开的后窗在风中哐当作响。 关召云高喊:“张少飞开溜了!点火把,快点火把!散开找,一定要抓住他!” 鬼见愁高举火把,在寺中乱窜。 此刻,在慧性寺大雄宝殿里,张少飞不慌不忙,从容地给佛祖释迦牟尼像上香,磕头,然后双手合十。 他站在蒲团前轻轻说道:“弟子被人追杀,暂时避离,来日再来供奉本师。” 大殿之外人声鼎沸,殿内灯火通明,金色的释迦牟尼佛像在摇曳的灯光下闭目垂眼,神秘微笑,仿佛对这一切早已预知。 关召云、鬼见愁闯入烟气氤氲的大殿,张少飞已神秘消失。他们不敢造次,放轻脚步在供桌下、佛龛后寻找。 大殿后面的小门未关!关召云大喊:“张少飞跑啦!张少飞从后山跑啦!” 鬼见愁闻声从殿中穿过,翻越围墙,向后山追去…… 慧性寺后山林茂草密,山路崎岖。张少飞在前面跑,鬼见愁、关召云在后面紧紧追赶。 越来越近,双方人影可辨。关召云喊道:“站住,张少飞,你跑不了啦!“ “站住,张少飞,俺取你的命来!” 鬼见愁随尾喝斥着。 张少飞置之不理,离开小路,闪身蹿入林木深处,藏入一个树洞里。 关召云发觉不见了张少飞的踪影,喊道:“他就藏在这里面!” 鬼见愁举着火把,将张少飞藏身的密林照亮起来。 关召云坐在一块石头上,得意地说:“这回,我看你是插翅难飞了!” 鬼见愁在树林中寻找,但未发现张少飞的藏身之所,便对关召云说:“我找遍了树林的每一个角落,没发现他藏在哪里。” 关召云咬着牙,恶狠狠说道:“烧,烧山!用火将他逼出来!” 鬼见愁说:“对,不出来,就烧死他!” 鬼见愁放火烧山。齐腰深的茅草早已干透了,漫山遍野的枯叶也是上好的引火柴草,霎时之间,熊熊大火在树林中燃烧。 夜风劲吹,火借风势,风助火威,火势越烧越猛,越燃越烈,连树枝、树干都燃烧起来。一棵棵树木,俨然成了一支支硕大的火炬,整座小山成了一片火海…… 一股浓烟蹿入张少飞藏身的树洞,他咳嗽了几声,从树洞中钻出。大火从四面八方向他逼来,刺鼻的浓烟弥漫视野。 张少飞左冲右突,都被大火挡了回来。他仰头长叹:“难道,我真要命绝此地?唉——老,不,六祖大师,我张少飞辜负了您老人家,大道未弘、众生未度,葬身火海……” 张少飞不再四处逃避,静静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等死。 沙沙沙……张少飞睁开眼,看到一只野兔和一只松鼠被火逼得走投无路,跑到他面前。它们紧紧依偎在张少飞身旁,似乎是在哀求他的庇护。 他怜爱地抱起两只小动物,失望地对它们说:“这么大的火,我怎么能救得了你们呢?” 两只小动物却似乎感到非常安全,静静伏在张少飞怀里。 小动物的信任,激发了张少飞的求生欲望。为了它们,我也必须渡过此劫! 张少飞将两只小动物藏在衣襟下,双手合十,跏趺静坐,神态安详,进入甚深禅定。 天哪,他以不可思议的定力,身体缓缓隐入巨石之中…… …… 从慧性寺向西数百里的鸡鸣寺,一鸣安坐室内,忽然,似乎听到若隐若现的行吟声。 咭然之气,犹在心目。山林之士,往而不返。 一鸣推门而出。室外,明月东升,风拂树动,哪里有人的踪影?那么,刚刚是幻觉,还是自己心底的回声? 有感即应,千里明月同光辉;无机不破,一颗禅心了无尘。一鸣在林中漫步,地上斑驳的月光,因了他脚步的扰动而活泼起来,像一群顽皮的精灵,围绕着他的双脚雀跃着,躲藏着,似乎能听见咯咯声…… 夜静如水。于是,他的心境也渐渐平静下来。他双手合十,对着明镜一般的月亮,祈祷似的喃喃自语:“我一鸣之心,犹如慈母手中线。少飞师弟,你可了知……” 冥冥中,深陷在慧性寺后山大石头里的张少飞,似乎听到有人呼唤他。于是,他从禅定中缓缓醒了过来。他慢慢从石头中拔身而出,已是清晨时分,山上的火焰大都已经熄灭,四周恢复了平静,只有个别地方仍冒着余烟。 张少飞走到没有着过火的地方,把怀中的小兔和小松鼠放下,看着它们消失在草丛中,自语道:“你们自由了,我也该走了。” 他整整衣衫,向慧性寺的方向遥遥一拜,然后转身离去。 第38章 深夜探慈母(1) 张少飞一路向北,不一日,回到了邱县太镇村。太山依旧蜿蜒,小村依旧安然。冬天的落日,很是绚丽,也很短暂。大山里的黄昏,更是格外短暂……渐渐地,如水的夜色淹没了房屋树木,涨平了整条村庄,最后,完全静止了,一如无风无波的平湖。 墨黑的天穹上,浮云掩月,星光暗淡。 太镇大地没有一丝的风,四周静悄悄的,偶尔传来几声蛙叫,打破山村黑夜的沉寂。 一个矫健的身影,从太山下来后,猫低着腰,鼠窜鱼跃,飘飞般溶入了沉沉黑暗中,没多久,进了太镇村。这个神秘的夜行人,就是张少飞。 张少飞火海逃生,离开慧性寺,好不容易回到太镇家乡来了。 太山的旧情旧景,又呈现在他的面前,这里的一切,是多么的熟悉! 张少飞知道,自己火海逃生后,那两个杀手决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前来追杀,所以,他在太山的密林躲藏至三更,才从后山悄悄地进村而来。 越走近自己的家门,张少飞的心越是“怦、怦”地乱跳。离家已好几个月了,他害怕夜里敲门后,里面是全无反应。毕竟分别时娘亲已是老弱之躯呀!所以,他在敲门时,举起的手竟然有点儿颤抖。 “得、得、得!”三声敲门声过后不久,里面传来了暗弱的回声:“谁呀?” 张少飞听到这是娘亲熟悉的声音,压在心中的大石终于放落了,把嘴巴贴着门缝,压低声音,回答道:“阿娘,是我。” 王少香在迷糊中被敲门声惊醒,儿子的声音对于母亲来说是最熟悉不过的了。她的心猛地抽搐,急忙从床上爬了起来,揉着惺忪的眼睛,不知是真还是梦,再朝着大门处发问:“谁?” 门外回答声还是那么轻,却又是那么的熟悉:“娘亲,是我。” 母子两情相牵! “啊,飞儿!”王少香一听,喜出望外,正想下床,但前几天上山割柴草时不慎崴了左边的脚腕,行动不方便,回家后没多久满身又起了大小不一的红色斑点,被这疾病纠缠得十分难受。现在半夜间,突然听到天天牵肠挂肚的儿子声音,王少香不顾一切,一把拿起搁在床头的拐杖,下了地,撑着带病的身躯,颤巍巍地摸到大门前,拉开上下门闩,将两扇门往里一拉。 大门打开,在昏黑的天幕背影衬托下,大门口站着的正是日思夜念的儿子张少飞。 “啊,飞儿,你终于回来了!”王少香还未来得及把油灯点亮,就一把将手中拄着的拐杖扔掉,扑上前去,把张少飞紧紧地搂在怀里,自言自语地:“我不是在做梦?” 张少飞情真意切地:“娘亲,我们都不是在做梦,我的确是回来了。分别这大半年来,我很想念您呀阿娘!” 日盼夜盼,今夜终于见到了儿子的一面,王少香一边用瑟瑟抖抖的双手爱抚着张少飞的脑袋,一边喃喃自语:“这就好了,这就好了……”两行悲喜交集的泪水,簌簌而下,流到了张少飞的肩膀上,湿了他的衣裳。 张少飞明显地感觉到:随着娘亲那瘦弱身躯的阵阵抽动,挟带着一阵阵热浪传了过来,毕意这是人生中难得的劫后重逢啊! 母子拥抱了一会后,张少飞将王少香扶到大厅墙角那张熟悉不过的大竹椅上,让她坐了下来,这才打火将桌上的油灯点亮。 待在太山的密林里东躲西藏,紧张了大半天,滴水未饮,回到久别的家中,张少飞觉得喉咙干渴得像火烧一样,便到厨房的大水缸里拿起木壳,舀了大半壳水,仰起头来,“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这才返回大厅。 在摇曳晃动的灯光映照下,张少飞望着娘亲,见她比离别时消瘦了许多:脸颊凹了下去,鹳骨却凸了上来。脸上原先浅浅的皱纹现在变得又多又深,脸色呈灰中带黄,额角垂下来的白头发比起几年前多了许多。面对母亲那副衰老弱质的模样,张少飞心中不由得涌起阵阵酸水来,情不自禁地说:“娘亲,您变多了。”。 王少香揉了揉那双浑黄昏花的眼睛,再瞪大,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张少飞,喃喃自语地:“飞儿,你也瘦了,黑了。” 张少飞自从被贬到岭南,离开娘亲,离开家乡太镇村,短短的大半年之内,他的人生已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坎坷挫折,如今尚陷入被人追杀的险境,疲于奔命,心力交瘁,自然又瘦又黑了。 张少飞见母亲这副伤心的神态,强行挤出笑容,安慰王少香:“娘亲你别担心,乌云终会散去,以后一切会自然变好的。离开家乡这些年,我到外面见世面多了,成熟多了,觉得做人干事更有意义了。” 外面偶尔传来了夜枭的几下叫声,王少香倏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肌肉颤抖了几下,担心地问:“飞儿,最近那些长安来的武士,个个手拿着刀剑,凶神恶煞。他们住在集成圩里,有些在村口呆着,大白天还经常来家中搜寻,向我追问你的下落。你进村时没有碰到他们?” 张少飞知道那些朝廷来的武士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嘴角往上一翘,轻蔑地:“他们布下一个口袋想让我钻进来,但是,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今天夜里我不是从他们的眼皮底下回来了吗?!” 王少香仍然放心不下:“你回到这里,要格外小心。要知道随时随地都会遇到危险的呀!” 张少飞安慰道:“娘亲,您大可放心,对这一点我早就预料到了。今天太阳落山时我已从外地返到了太山,一直躲在山中的密林里,等到三更天才下山来,再从村后面的蕉树林悄悄进来的。” “这就好了。”王少香松了一口大气,指了指摆在饭桌上的那对碗筷,动情地说,“飞儿,你走了以后,每一天吃饭的时候,我都把你平日吃饭的这只碗摆在这里,再放上你常用的那双筷子。这样,我每次吃饭时就觉得你就在我的身旁一样。日日如都是这样呀!” “啊!”人世间的真情,有什么比母爱还要深,还要伟大的呢?一股热潮在张少飞的心底升起,涌向全身,他感到喉咙发痒,挤出的声音有点哽咽,“娘亲,在岭南这些日子,我何尝不是日日夜夜都挂念着您老人家的呢?我经常为不能在您面前尽孝而感到不安,感到遗憾。娘亲,您怪孩儿我吗?” “不怪、不怪,我怎会怪你呢。”王少香轻轻地抚摸着张少飞的脑袋,说,“飞儿,自从你离家以后,我逐渐想通了。你呆在家中孝敬我一人,这不过是小孝。但是,如果你能够通过被贬到岭南,说不定在佛地六祖的故乡新州学到佛法,让佛光普照天下人的父母,这才是大孝呀!” 张少飞听后十分感动:“难得娘亲您如此深明大义。有你这句话,孩儿今生外出就放心了。” 王少香称赞道“飞儿,你真是我的好儿子!” 张少飞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娘亲,有好东西给您吃。” 王少香有点不明地看着儿子:“飞儿,你会有什么好东西呢?” 张少飞解开了身上那个黑色行囊,放到桌面上,慢慢打开,里面除了几件简单不过的衣服外,还有十多只金黄色的桔子。 王少香一看到那些桔子,条件反射地胃里泛起酸液,摇了摇头,没好气地说:“咳,我以为是什么宝贝东西,原来是些桔子,又酸又涩的。” 第39章 深夜探慈母(2) “娘亲,您别讲那么多,先尝一尝。”张少飞说着,拿起一只桔子,快手快脚地剥了皮,塞到王少香的嘴巴里。 王少香咬了下去,一股冰糖般的清甜马上盈溢在口腔里,再咀嚼了几下,脸上露出笑靥,连连称赞:“好、好!这桔子果然跟我们平日吃的桔子大不相同”。 张少飞手指南边:“这是岭南那边的土特产——沙糖桔。” “沙糖桔?”王少香啧啧地称赞起来,“难怪咬下去好像吃到糖块似的,我可从来没有吃过这么清甜的桔子哩。” 张少飞孝顺地:“这次是我特意从那边带回来让您尝尝鲜的。” 王少香讲话时带有几分的疼惜:“刚才你进厨房拿木壳舀水喝那副急不可待的样子,我看你是口渴极了。既然这样,你在太山上躲藏时为什么不吃这些桔子呢?” 张少飞回答道:“口渴我忍一忍就过去了。娘亲,好吃的东西我要多留给您吃呀!” 王少香夸道:“飞儿,你真有我的孝心。” 张少飞言罢,又从包袱里拿出一个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娘亲,这是些更好的宝贝。” 王少香俯身低下头来,借着暗淡的灯光察看:里面包着的是几个元宝形窝状的东西,长约两寸,深一寸左右,两端有小坠角,细看它是银白色的丝状物织成不规则的网,再密集堆垒而成。 王少香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新奇的东西,眨着眼睛,问道:“飞儿,这是些什么东西呀?” 张少飞把嘴巴凑到王少香的耳朵边:“这是燕窝。” “燕窝?”王少香被什么触动了一下,皱起的眉头又松了开来,问道,“是不是地主老财平日吃的那些燕窝呀?” “不错。娘亲这一回说得对极了。”张少飞点了点头,述说着,“我听人讲过,燕窝有养阴、润燥、益气、补中、养颜等五大功效,可以治疗肺阴虚、咳嗽、盗汗、咯血等症。平日吃了是可以强身健体的。” “难怪地主老财要吃它来补身子了。”王少香转过身来,眼睛盯着张少飞,“燕窝是十分名贵的,你怎么有钱去买这些东西呢?该不是在地主老财家里偷来的?”王少香虽然知道儿子历来诚实,不会做出那些鸡鸣狗盗的事,但她知道燕窝是极其名贵的东西,张少飞身上没有多少钱,这东西肯定是大有来历的,所以板起脸来责问儿子。 “娘亲您一直教导我要做一个诚实的人,我怎会去做那些偷鸡摸狗的坏事呢?!”张少飞拿起燕窝晃了晃,讲话时态度格外认真,“燕窝确实是很名贵的。这些燕窝是在广怀那边,村民送给我的。” “村民送给你的?”王少香还是解不了心中的疑虑,“乡下人穷得吃了上餐顾不了下餐。他们哪里会有钱去买燕窝送给你呢?” “我隐居的地方附近有一个燕岩,是燕窝的产地。因为我救了那村民儿子的命。”张少飞随后讲起了这燕窝的来由。 听张少飞讲述这燕窝的来历后,王少香眼眶盈溢出泪水来,拿过那燕窝,仔细察看一番后,动情地说:“飞儿,你有如此的孝心,真是我的好儿子。” 张少飞语带歉意:“娘亲,我离开家后,不能在家照顾您,真是苦了您。” 王少香显得很平淡:“我这个人注定命贱,一生下来就是要挨苦受罪的了。” 母子倾谈之间,张少飞发现王少香不时用手在身上搔痒,探过身来,关切地问:“娘亲,您怎么啦?” “没……没什么……”王少香的嘴巴虽然这样回答,但身上的瘙痒是无法一时控制得住的,她又不由自主地抓起痒来。 桌上的油灯火苗仍在摇晃闪动,张少飞这时才认真地察看王少香的皮肤,见上面有许多大小不一、高高低低的红色斑点,便指着她的皮肤,问道:“啊,娘亲,您怎会弄成这样?” 王少香愁眉皱起:“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自从那天到太山上去割草,我曾经钻进一个灌木丛里,下山不小心扭伤了脚,当天夜晚睡觉的时候,就觉得全身燠热,皮肤越来越痒了。” 张少飞把左手伸向王少香:“娘亲,我替您把把脉。” 张少飞说这话是有一定把握的。他在发配新州凤山村落户途中夜宿龙山寺时,曾经得老僧授法,可谓已今非昔比了。 “好呀,今晚我倒是看一看,我们王家是不是真的出了一位能治病的郎中。”王少香见张少飞这样说,便伸出了右手来。 张少飞将食指、中指、无名指并扰放在王少香的手腕后寸口的位置,食指定寸,中指定关,无名指定尺,屏神谛息地听起王少香的脉像来,俄顷,再叫王少香伸出舌头让他看了看舌苔。 张少飞来了一番的望、闻、问、切后,说道:“娘亲,您如今舌红绛、苔黄燥、脉滑数,这是疫毒内热炽盛之征。现在热毒缠于五脏,要医治则宜清热、凉血、解毒。” 王少香有点信服了:“啊,飞儿,你讲的病理我虽然不大懂,但你说得有纹有路,看来你是懂得看病的了。这病可能是我近日吃东西不注意引起的。” 张少飞分析道:“娘亲,您平日吃喝不懂得调理,加上那天可能无意接触到山上的树木引起了皮肤过敏而红肿发炎。有病就要及时医治。村里阿锦伯是四乡有名的郎中,平日医治皮肤等奇难杂症很有本事,您有没有找他看过这病?” “我已经找过阿锦伯多次了,”王少香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阿锦伯曾经给我开过山草药,我按照他的嘱咐,一边吃药,一边用药水来洗身,但一点效果也没有。” 张少飞不明地:“初时开的药方不行,您可以叫阿锦伯换别的药方呀。” 王少香诉说道:“阿锦伯他也给我换过好几个药方,并且说加大了药量,但是一直都不见好转。最后,他摊开双手,表示已经想尽办法,再无能为力了。” 张少飞又道:“既然村里的阿锦伯医不了您的病,您可以另找其他地方的良医呀。” 王少香的脸上堆起了乌云:“隔离阿泉伯替我先后找过三个郎中来,给我开过几剂药方,仍不见好转,反而我的病症越来越重。唉,医来医去得个桔,始终不见好转,事到如今,我只好认命了。横竖我这把年纪了,我估计自己在世上再活不了多少时日,算了。” “娘亲,您别如此悲观,”张少飞轻咬嘴唇,沉吟起来,“世上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我来想办法给您医。” 第40章 深夜探慈母(3) 王少香问道:“飞儿,你打算回来住多长的日子?” 张少飞:“既然回到家乡一趟不容易,我打算医好您才走。” “好呀!”能够与儿子朝夕相处,这是当母亲的心愿,王少香刚刚叫了好后,猛然想到了什么,连连摆手,说,“不行,不行!” 张少飞愕然地:“为什么不行?” 王少香指着外面,满是皱纹的脸庞泛起忧虑之色:“关振江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如果知道你回来,决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张少飞心中有数:“我也知道他派杀手来这里守候,故我大白天躲到太山的密林里去,到夜晚更深人静的时候才进村来探望您。” 王少香还是摇着头:“这还是不行。这段日子,那些杀手除了每天例行进太镇村,到我们家中查看外,还不时分头到太山上去搜查。如果你躲到太山那里去,实在太危险了。”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咚、咚、咚”的敲门声在深夜格外震响。 王少香与张少飞都预感到事态不妙。 王少香紧张地做手势示意张少飞快躲到厨房,然后朝着大门那边喝问:“谁?” 门外的回答声带有气喘:“我……我是阿贵,快……快开门……” 阿贵是王少香的表侄,张少飞听声后连忙从厨房出来,拉开了大门。 阿贵一阵风般卷了进来,喘着大气,道:“阿飞,你……你快逃走……” 原来,阿贵是太成圩镇悦来旅店的伙计,刚才有一位值夜的人跑回来向住宿在旅店的人报告,说三更半夜时分,太镇村王少香家有灯光,但四处门窗紧闭,见不到里面的人,只听到有男人与女人的声音。王少香是寡妇,所以判定张少飞进村来了,但他只身一人,不敢贸然动手,所以连夜赶回驻地。那人闻讯后,连忙将同来的人都叫醒。阿贵当时在旅店值夜班,知情后趁他们整装待发之机,便不顾一切狂奔前来报信。 张少飞心急地:“该怎么办?” 王少香在惊慌过后,指着窗外:“飞儿,今晚我已见过你,心也满足了。你现在迅速离开,跑到远处去躲避,越远越好。” “不行!”张少飞摆手说,“娘亲,您身上得了这奇难杂症,我怎忍心就此离开呀!” 王少香态度坚决地:“针无两头利。娘亲老了,快闻到黄泥香。只要你平平安安,日后有长进。我多苦多痒都能够忍受,你还是快点走。” “不!”张少飞还是那么固执。 母子分别后头一次重逢就陷入了僵局。屋内静悄悄的,只有油灯燃烧发出的“滋、滋”响声。 阿贵焦急地催促:“阿飞,快逃!迟了就大祸临头了。” 张少飞眼睛凝定,忆起离开太镇前,曾多次到过云雾山打柴和采山草药,便猛拍大腿:“有办法了。” 王少香望着张少飞,浑黄的瞳仁中闪出几点亮光:“飞儿,有什么好办法?” “娘亲,我和您一道到云雾山去。”张少飞指着东南方向,“云雾山各种各样的草药特别多,到那里去,我既可避难,又可以给你医治皮肤病。” “飞儿,你这主意虽好,但我扭伤的这只脚不争气。”王少香无奈地捶打着左脚。 张少飞指着地下的拐杖:“您不是有拐杖吗?” 王少香摆着手:“我拄着拐杖走路也觉得脚腕疼痛得厉害。云雾山离我们太镇村有几十里远,要爬过那座高高的风门坳。我怎么走呢?” 张少飞拍了拍胸膛:“娘亲,世上无难事,您不用拐杖就可以前去。” 王少香不解地:“连拐杖也不用?难道我们有会飞的翅膀?” 张少飞举起右手,拍打着左边的肩膀,朗声地:“翅膀没有,但我有肩膀!” “肩膀?”听张少飞这样说,王少香还是未明所以,“飞儿,肩膀有什么用?” 张少飞站了起来,将双手放到背后,再往上一托,朝前走了两步,做了一个背人走路的动作:“娘亲,我把您背上云雾山!” “啊!你背我上云雾山?!”张少飞这决定太出人意料了,王少香脸露难色,“这……你背着我,翻山越岭,过涧涉溪,要走大半天,是好苦好累的呀!” “苦和累,有什么可怕呢?我十多岁时,爹爹已离开我们了。我是捱苦长大的。” 王少香深情地:“飞儿,为娘知你是在苦水中浸泡大的。” 张少飞道:“娘亲,我小时候,您背着我到处走。现在我长大了,背您上山去,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呀!” 王少香内心一阵滚热,泪水夺眶而出,道:“飞儿,背我上云雾山,太辛苦你了。为娘我心中不忍呀!” 张少飞故意扳着脸孔:“嘿,娘亲,我们母子俩,是心连心的亲骨肉,您还讲什么客气话呢。” 知子莫母心。王少香也故意沉着脸:“你呀,现在翼毛丰满了,倒要教训你娘亲来了。” 患难中的母子俩,推心置腹,两人禁不住开怀大笑。 阿贵焦急地催促:“那几个杀手正朝这边杀来,我也该回去了,你们快逃走。”言毕,急急地出了大门,消失在黑暗之中。 危难在即,王少香马上收拾简单的行装。 张少飞则动手将带来的包袱重新包好。 北方的天气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窗外一道蓝色的电光乍然而起,划破乌黑的夜空,瞬间即逝,随即,沉雷炸响,在天空如万千战车滚过,滂沱大雨从天而降,打得屋顶“啪、啪”作响。 王少香皱起眉头:“飞儿,下大雨了。” 张少飞高兴地:“风雨交加,天助我也。” 王少香不明地问:“为什么?” 张少飞道:“风雨横扫,把我们路上的脚印全扫掉了。那些杀手即使前来查找,也找不到我们的踪迹。” “好。”王少香指着墙边,“飞儿,那边有件大簔衣。” 张少飞趋步前去,一把抓起了大簔衣,又拿起了旁边挂着的尖顶大竹笠,“走!” 外面天穹黑漆漆的,山风呼啸,横斜的雨箭射在地面上,“啪、啪”作响。 远山与四周的田野都淹没在茫茫的黑暗之中。虫鸣蛙鼓被风雨的喧哗声掩盖了。 第41章 途中救猎人(1) 张少飞与娘亲刚刚离开,“鬼见愁”王天雷和小诸葛”关召云气势汹汹地杀到太镇村,站在张少飞家门口,大声喝叫开门,里面无人应答。 王天雷用脚猛地踹开大门,冲了进去,四下搜索,却是一无所获。 关召云说:“张少飞肯定回来过,定是接他母亲到什么地方躲藏去了!我们去追!” 他们似水银泻地般冒着倾盆大雨朝云雾山方向追杀而去。 张少飞背着娘亲,上面盖着大簔衣,再戴着尖顶大竹笠,离开了太镇村,踏着田野路上的泥泞,朝着云雾山,迈开坚实有力的步伐前行。一步一挪移,一步一汗珠,一步一脚印。一步一段情,一步一份爱,什么风狂雨骤,什么丛生荆棘,什么坑洼泥泞,什么山高路陡,都阻挡不住他前进的脚步…… 张少飞背着母亲王少香,在风雨中艰难地走着,走着,凭着健壮的体质和坚毅的意志,不知不觉已走了两个多时辰,来到了一条山高岭陡的山坳下,这就是太镇着名的风门坳。 景雨过后,太阳升起,带来了满天瑰丽的彩霞。 大地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空气变得十分清新。 鸟儿展翅飞翔,出外觅食,在空中掠过时,撒下了一串串追逐的叫声。 张少飞觉得肩膀越来越沉重,从脸颊流到嘴巴的水咸咸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他觉得越发口渴了,见前面溪边有个荔枝林,走到那里后解下了簔衣,将王少香放下来。 张少飞去到溪边,掬了几口水喝,然后和王少香靠着一棵大荔枝树休息一会。 在张少飞用衣袖抹脸上汗水的一刹那间,他的眼睛无意望到后面远处来了两个穿着黑色衣服的杀手,一个手拿着大扑刀,一个提着利斧。在阳光的照射下,那些兵器反射出森寒的亮光。 “啊,不好了!有人追来!”张少飞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侧身小声对王少香说。 王少香虽然老眼昏花,但循着张少飞所指望去,在一层模模糊糊的白幕后仍可以辨别出远处追来的是两个杀手,急切地问道:“我们该怎么办?” 张少飞放眼四顾,见荔枝林深处有棵盘根错节的老荔枝树,树干有两人合抱那么粗,顿时有了主意,道:“我们先到那棵老荔枝树后面躲一躲。” 王少香急道:“好。” 张少飞立即背起王少香,迅速躲到那棵老荔枝树后面,蹲了下来。 来者确实是“鬼见愁”王天雷和小诸葛”关召云追杀而来的杀手。 幸而,在路边休息的张少飞眼利,及早发现了他们,机智地躲到荔枝树后面。 两个杀手追到风门坳下,停住了脚步,抬头望见前面的山坳又高又陡,一条崎岖小路似长蛇般盘山而上,两旁尽是荆棘茅草。 提着利斧的关召云怀疑地问:“张少飞会不会躲藏在荔枝林里呢?” 手执大扑刀的王天雷放眼朝荔枝林搜索了一番,摇了摇头,说:“里面没有。” 张少飞母子俩躲藏在荔枝林深处那棵枝干粗壮的老荔枝树后面,婆娑而茂密的枝叶遮挡住了两个杀手的视线,所以他们并没有发现张少飞母子的身影。 关召云转动脑袋,发现山坳右边远处有一条小村庄,道:“看来张少飞会躲藏到那里去。” 王天雷挥着手中大扑刀:“好,我们到那村庄去搜一搜。” 两个杀手便拐往右边的小路,朝小村庄而去。 见到追来的杀手没了踪影,张少飞仄头想了想,向王少香说:“我们如果再朝这边大路走,他们找不到我们便会原路折回,这样,很容易与我们相遇。我们不如穿过荔枝林,绕左边的山间小道上云雾山。” 王少香顺着张少飞的所指,透过荔枝林望去,那边的山坳更陡,树林更茂密,问:“那边也有小道通往云雾山?” 张少飞点着头:“唔,我以前采药有好几次走过那条山间小道,虽然山势较陡,十分崎岖,但近了好几里路,过了风门坳,再上去就是云雾山了。” 王少香点了点头,说:“既然如此,我们也只好走那条山间小道了。” 张少飞又将王少香背在身后,穿过茂密的荔枝林,顺着左边的山间小道,往上爬,上坡的路不好走呀。张少飞觉得背上的娘亲越来越重,但他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地向前迈进,汗水顺着他的脸颊一直往下淌。 伟大的母爱让他承受着天大的困难与阻力,步步向前,朝云雾山上进发。 张少飞背着娘亲终于过了风门坳,来到洛洞。这里,田里路边,大大小小的石头特别多,有一条小溪在路边潺潺地流过,两旁的深绿色的蓬蒿又高又密,开着黄白色的小花。 走着,走着,忽然,他们听到不远处传来了时高时低的喊“救命”声。 王少香虽然年纪老迈,但也听到了那声音,说:“飞儿,前边有人喊救命,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呀,我们上前看一看。”张少飞背着王少香,快步上前。 一只肥硕猎狗从前面朝他们奔跑过来,“汪、汪”地叫着,然后用嘴巴叼住的张少飞的裤筒,往前面拖。 张少飞看得出,这猎狗是训练有素的,便顺着它的拖引,来到几丈开外的小路旁,半人高的蓬蒿被压倒了一大片,有一位身穿灰黑衣粗布衣的汉子躺在蓬蒿丛中,腰间插着一支约莫一尺长的竹竿烟斗,身子几尺远的地方有一把弓箭。他捂着右脚,在痛苦地叫着。那条猎狗窜上前去,围在他身旁边打着转,抬头望着张少飞,不时发出了叫声。 张少飞马上停住了脚步,将王少香放下,让她坐在路边的一块大石上,拨开蓬蒿,趋步上前,关心地向那汉子问道:“你怎么啦?” 那汉子闻声抬起脑袋,本是古铜声的脸庞现在变得煞白,额角上满是冷汗,眼睛露出痛苦而又绝望的神色,回答时声音颤抖,就像被山风吹动的游丝:“我今早起来打猎,发现了一只狐狸,便追踪而来,想不到刚追进这草丛里,就被毒蛇咬伤了脚。可能是我的脚踩中了那条毒蛇。” 第42章 途中救猎人(2) 这汉子名叫梁福天,约莫五十多岁,个子高大,长期受到猛烈阳光的晒照,皮肤黧黑,身子很壮实。 张少飞见他的右脚已经红肿得像一只泡过水的大萝卜,立刻弯下身子观察伤口,凭着他多年在山区生活的经验,判断出这的确是毒蛇咬过的伤口:无毒蛇咬人后留下的伤口是红红的,留下一排整齐的牙印,只是伤了皮肉,痛苦过后并无大碍。而被毒蛇咬过后,伤口的四周呈现紫黑色,上面还会留有两颗毒牙的大牙印。 张少飞细心再看,牙印上还有两颗毒牙在残留着,问道:“你现在感觉疼痛吗?” 梁福天痛得脸上的肌肉也在抽搐,呲着牙回答:“痛,十分疼痛。” 张少飞脸色严肃,判断道:“看这伤口,这像是金脚带毒蛇咬过的牙印。” 梁福天点头回答:“我追进这草丛后,蓦然觉得右脚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阵阵刺痛,直入心脾,低头看去,见一条黄黑圈相间的毒蛇顺着荒草窜着逃走了。我疼痛得如箭穿心,走动不得,很快就倒在这草地上了。我知道那毒蛇的毒性厉害,便立即抽下了裤带,在右脚伤口的上方扎了十多圈,不让毒液那么快往上流。” 王少香也知道金脚带毒蛇的毒性非同小可,听到他俩的对话,催促道:“阿飞,这事迟缓不得,你快点想办法救人。” 张少飞眼睛左右搜索着,发现梁福天腰间系着一把小猎刀,说:“借你这把小刀一用。”言毕,取下小猎刀。 不远处传来潺潺的流水声。张少飞用葫芦到溪中觅了水,向梁福天说:“我现在给你放血排毒,你要忍住痛苦,怎么样?” “唔。”梁福天明白地点了点头,将衣角卷起,塞到嘴巴里,牙齿紧紧地咬着。 张少飞先用葫芦里的清水冲净了伤口,然后用小刀轻轻地划破他右脚上两个毒牙痕间的皮肤,将留在伤口内的那两颗毒牙剔出清除。他这样做,手法要十分娴熟才行,若割口太深,会伤了经脉;太浅了又不能将毒牙剔出。 将那两毒牙剔出来后,张少飞用小刀沿着梁福天右脚上的牙痕作十字形切开,长约半寸,用小刀挑了几个小孔,刀口如米粒般大小,这样就可防止伤口闭塞,再双手按着右脚,从上而下用力将伤口周围挤压,使一部分紫黑色的毒液往外流出,刀刺过后又马上清洗伤口。 伤口经过排毒后,梁福天立即感到轻松了许多。 张少飞将梁福天的伤口处理过后,再用溪水将它冲洗干净,这才将梁福天用来捆扎伤口上部的裤带解下,还给了梁福天。 经过张少飞的多番救治,梁福天本来惨白如白垩的脸庞上逐渐泛起了红潮,松了一口气:“现在我右脚的疼痛消减了许多。” 张少飞正言道:“我虽然给你排了毒,但如果不进一步采取救护措施,残留在你身体里的蛇毒对你还是有很大危害的。” 梁福天艰难地伸手指着腰间驮着的烟袋:“这里面有烟丝。” 张少飞摇了摇头:“烟丝并不能解决问题,还是要去找些蛇药来敷才行。” 梁福天见张少飞刚才对自己伤口一系列处理是那么有条不紊,知道他是懂得医蛇伤的,点头道:“你想得真周到。” 张少飞向梁福天安慰道:“民间有这么一句话‘凡是有毒蛇出没的地方,附近就会有解蛇毒的山草药’。” 梁福天点头:“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我的脚现在还是肿胀,走不动。我知道,被毒蛇咬后,如果到处跑动,就会加快蛇毒在身体内的扩散,所以我不敢乱跑乱动。” “你静躺在这里别乱动,待我去找解蛇毒的山草药。”张少飞说罢,站了起来,眼睛到处扫描,四下寻找。果然,在离梁福天几丈开外的一块大石旁边找到了医治蛇伤的山草药——白花蛇舌草和独脚莲。独脚莲也叫七叶一枝花,功效为清热解毒,消肿止痛,凉肝定惊,治疗蛇伤颇有特效。 张少飞快步前去,将采摘回来的那些山草药放到嘴巴里,咀嚼一番,吐了出来,敷在梁福天右脚的伤口上,再用布带把它包扎好了。 这时,那头猎狗嘴巴叼着一团黄黑带红色的东西从那边的草丛奔跑回来。 梁福天一眼望去,见猎狗叼回来的是条金环蛇的尸体。看得出,这猎狗在张少飞给梁福天救治的时候,并不甘心让那害它主人的毒蛇就此溜掉,便循迹穷追而去,并跟这毒蛇搏斗了一场,最后将这毒蛇咬死,为主人报了大仇。 梁福天向猎狗做了一个丢弃的动作,那猎狗任性地把头一甩,将那条毒蛇的尸体狠狠地甩开几尺远,这才跑回主人的身边。 梁福天疼爱地轻抚那猎狗,称赞道:“阿汪,你真行!” 看得出,梁福天带着的猎狗叫做“阿汪”。 这时,张少飞已经将梁福天的伤口处理完毕,长长地吁了一口大气,向梁福天道:“看来你的危险期已经过去了。” 从死亡的魔掌逃脱出来,梁福天对这个陌生人充满了感激:“多谢大恩人,今天多得你伸出了救援之手。” 张少飞淡淡地回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在山中遇到你,算是天缘注定罢了。” 王少香道:“我们山里人,谁没有个闪失,大家能帮就一定要帮。” 梁福天由衷地:“无论如何,我都是要报答你们的。” “助人如助己,不要讲什么报答了。”张少飞捡起散落在一旁的那把弓箭,放到梁福天的身旁,问道,“你是哪个村寨的人?怎么跑到这里来被毒蛇咬了?” 梁福天伸手指了指山上:“我叫梁福天,是云雾山上梁田寨人。我们那里的人大多是以打猎为生的。” 张少飞:“啊,原来如此。” 梁福天的眼神充满了感激:“有道是上得山多终遇虎,我今天遇到了那可恶的毒蛇。如果不是遇到大恩人您,我就会死在这荒山野岭的。” 张少飞一本正经:“这是我应该做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梁福天钦佩地说:“哟,恩人你出口便是佛家语,看来你学佛的根基不浅呀。” 张少飞谦逊地:“我只不过是稍懂佛学而已。” 这时,反倒是梁福天问起张少飞来了:“恩人,请问我该怎样称呼你?” “这……”张少飞吟哦了一会,才回答道,“你叫我阿飞便行了。” “阿飞?你这名字真好听。”梁福天指着坐在路上大石的王少香,问道,“她是?” 张少飞回答道:“她是我的娘亲。” “伯母呀伯母,你真行,教育出一个好儿子来,”梁福天向王少香伸出了大拇指,称赞道,然后想到了什么,“你们怎会来到我们这里呢?打柴不像打柴,采药也不像采药。” 张少飞见这人长得慈眉善目,推测他是个老实敦厚的好人,叹了一口气:“我们是前来避难的。” 王少香直言:“有人要追杀我们。” “有人要追杀你们?”梁福天的脸色陡然变得紧张,望着张少飞,问道,“你杀了人?” 第43章 途中救猎人(3) 张少飞摇了摇头:“没有。” 梁福天又问:“那么,你劫了人家的财?” 张少飞轻蔑地:“财,对于我们来说,算不了什么。” “我们从来都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王少香又说。 梁福天有点不解:“你这么一个好人,难道还会有什么仇家吗?” “唉。”张少飞叹了一口气,“世事纷纭,此事一言难尽,若有机缘,以后我会详细讲给你知。” 梁福天是个善解人意的山民,听张少飞这样的口气,知道他有难言之隐,便不再追问了:“你外出避难只身好躲藏,怎么还将老母亲带上了呢?” 张少飞直白道:“我娘亲身上患了皮肤疾病,我顺便背她来云雾山治疗的。” “飞儿说云雾山上草药多,水又好,来这里浸泡会医好我身上的瘙痒症。”王少香解释着。 梁福天此时有所明白:“云雾山的水确实不凡,有如观世音洒下的天露一般。所以不少人慕名前来。你们打算上山后在哪位亲戚朋友家落脚呢?” 张少飞直言道:“我们在山上并无亲朋戚友,一切随缘。我与娘亲上了山后才说。” 梁福天听声辨音,有所领悟:“啊,原来你们这次出来是没有投宿地点的。” 张少飞咧嘴笑了起来,一副乐观的神态:“我们在山林中、岩洞里也就生活惯了,云雾山上有溪水可以喝,有野果可以充饥。世间上没有什么可以难倒我们的。” 梁福天捏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说道:“大恩人,如果你不嫌弃,就到我们家留宿一段日子,我再替你找一个隐蔽的地方来藏身。” 张少飞摆了摆手推辞:“不必客气了。” 梁福天眨着眼,问:“为什么?” 张少飞沉吟着:“我不想给你们家添上麻烦。” 听到张少飞这样回答,梁福天的眉毛往上挑起,脸往下一沉,不高兴地:“哟,如此说来,你是把我梁福天看偏了。你今天对我是救命之恩,这可是大如天呀。如果我不报答你,我是会遭到天谴雷劈的呀!” 张少飞还在沉吟:“这……” 梁福天见张少飞这副表情,知道他动心了,便想出一个理由:“刚才你处理毒蛇咬过的伤口如此老到,我希望你能住在我家,再采些山草药给我医治,让我早日痊愈康复。” 梁福天这一招真灵,张少飞再也没话可以推搪了。他征求王少香的意见:“娘亲,您认为该怎么办呢?” 王少香注视着张少飞:“飞儿,这一回你来作主。” 张少飞想了想,向梁福天说:“既然你这么盛情相邀,那么,我只能照你的话去办了。” “好呀,我们这就上山去。”梁福天说完,双手按着地面,挣扎着站了起来,但他刚迈出了一步,就觉得痛楚钻心,双脚发软,无法再行支持,身子晃悠了几下,如风吹柳枝般往旁边一歪。 幸而张少飞手急眼快,一把将他扶住,不然他便会倒在地下。 张少飞道:“看来,你现在还不能够行走。” 梁福天悻悻地捶打着右脚:“唉,你呀,真是不争气。”拔出腰间的竹竿烟斗,吸了几口大烟。 张少飞看着梁福天那尚在红肿的右脚,知道他如果再强行走动,那伤口肯定会有大量的血涌出来,不禁犯起愁来:“那该怎么办呢?” 大家踌躇了好一会,坐在一旁的王少香突然发声:“飞儿,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张少飞和梁福天不约而同地问:“有什么办法?” 王少香伸手指着梁福天:“飞儿,你就背他上山。” 张少飞知道不可能同时背着两个大人上山的,问道:“我若然背他上山,娘亲,您呢?您的脚也崴着,行走不便哩。” “我的脚只不过是崴着,比起他被毒蛇咬伤可轻多了。”王少香指着梁福天,“飞儿,你去那边折一根树枝给我当作拐杖用,我还是可以拄着行走的。” 事到如今,这倒是一个好办法,但是娘亲这样走,肯定要捱不少苦,张少飞听后犹豫不决:“这……这……” 梁福天觉得这样做实在过意不去,摆着手:“伯母,可不能因我而为难您老人家的。”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王少香故意把脸一沉,脸上的皱纹更深了,“我也是乡下人,今生今世,什么样的苦我都挨过,这点困难算不了什么。你也别再推搪了。再说,我与飞儿住到你家中是会给你增添不少麻烦的。” 张少飞趋步走上前去,关心地:“娘亲,您真的行吗?” 王少香把嘴一噘,装得不高兴:“咳,飞儿,你还在小看娘亲我?还不快去给我弄根拐杖来?” “娘亲,我听您的。”张少飞说完,举目四望,然后走到那边的松树下,砍了一根粗树枝,削去了枝丫,递给王少香做拐杖。 王少香接过这拐杖,拄着试着走了几步,虽然步履维艰,但总算能够走动。她脸带傲色地对张少飞说:“看,我这把老骨头还有用,现在不是可以行走了吗?!” 张少飞还想到了什么,向梁福天道:“待我再去采摘一些蛇舌草,带回山上今晚煲水给你喝,这样就会尽快消解你身上残留下来的蛇毒。” 梁福天感激地:“阿飞,你为人处世,真是想得十分周到。” 张少飞到那边采摘到一大摞治蛇的山草药,又替梁福天捡好了散落的弓箭和其他物件,再蹲了下来,弯下腰,让梁福天趴在自己的背后。 梁福天面对弯着腰的张少飞,还在犹豫不决。 张少飞:“来,趁早回家去,说不定你家里的人正盼着你回去哩。” “好,”梁福天只好把竹竿烟斗插回腰间,趴到张少飞的后背上,低头朝着那只猎狗喝了一声,“阿汪,你跟着我们走!” 猎狗阿汪听到主人吩咐后,昂起脑袋,“汪、汪、汪”地叫了三声作回应。 王少香见这猎狗肚子鼓胀胀的,问梁福天:“这猎狗是不是有了身孕?” 梁福天回答说:“是呀,过几天阿汪就要临盆生小狗了。我不让它跟来,但它还是偷偷地跟在我后面,真没它办法的。” 张少飞:“它如此关心主人你的命运,真是天赐良犬呀!” 梁福天:“这也是。” 张少飞弯着腰,待梁福天趴在他的背后,再挺直身子站起来。 梁福天不同于王少香,也是一位壮汉,沉得很。张少飞咬着牙关,往上一用力,站了起来,迈开步子,一步一步地艰难地朝云雾山上走去。 猎狗阿汪摇着尾巴,跟随着梁福天的身后往前走。 王少香则拄着拐杖,艰难地朝山上进发。每前进一步,她都觉得步履如有干斤重,但她默默地咬着牙关忍受着…… 第44章 隐居云雾山(1) 雨后的云雾山一净如洗,蓝天洁净得如透明的水晶,还搭起了一道绚丽的彩虹,似乎向张少飞他们敞开了进山的大门。 路旁五彩斑斓的野花怒放着,点缀在绿得流油的青草中,引来蝶舞蜂喧。各种青藤缠绕着百年老树,更显葱笼蓊翳。百鸟在林间追逐嬉戏,燕舞莺歌。嵯峨峥嵘的巨石屹立在层层叠叠的山峦中。 流云出岫,在碧绿的山间流淌,云雾山宛如一幅人间仙境。 云雾山的北麓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山路,直通山巅。这条古驿道,是贯通太镇与恩开平、阳江那边海滨的一条重要通道。 千百年来,不时有“叮叮当当”的悦耳铃声打破山中的寂静。“山间铃响马帮来”,从云贵高原过来的马帮,驮载着交换的物资在古驿道上来回行走,给这古驿道带来了独有的风情。 见到古驿道上不时有马帮走过,为了避人耳目,张少飞向梁福天提议不走人来人往的古驿道,而走偏僻的山间小路。 梁福天是云雾山里人,对周围环境十分熟悉,指点着张少飞往便捷的山间小路往上走。 梁福天比王少香足足重了三十多斤,张少飞背着他爬山十分吃力。但张少飞咬着牙关,一步一脚印地往山上走。他知道,每前进一步,就离目的地近了一步。 张少飞背着梁福天这位大汉,好不容易爬上了一个乱石散落的陡坡,面前的景色豁然开朗:一泓平湖,清水粼粼,倒映着叆叇蓝天。银色鳞片的小鱼在水中自由自在地翔游着。湖边长着各种水草,盛开着各种不知名的野花。 湖畔水泉旁边,还有一块龟形大石。 “好景色!”张少飞忍不住地赞了起来。 梁福天拍了拍张少飞的肩膀,再指着左边的清澈见底的流泉,说道:“阿飞,把我放下来。” 张少飞:“福天叔,有什么事吗?” 梁福天:“我们都来饮一饮这不老泉的泉水。” 张少飞将梁福天放了下来,喘了口气,指着那白练撞击下的泉水,问道:“你刚才说这个山泉叫不老泉?” “是呀,”梁福天介绍道,“我们山里人有一个约定俗成的习惯,凡是进山和出山经过这里,都喜欢到不老泉饮上几口泉水。” 张少飞琢磨着:“不老泉?听这名字,看这泉水,难道这泉水有长生不老的功效?” 梁福天认真地说:“长生不老是假,但饮了使人延年益寿确实是真。远的不说,我们梁田寨就有不少百岁老人。现在活着最长寿的金泉婆,今年一百一十四岁,仍然耳聪目明,还能在家中喂鸡、洗菜、煮饭哩。” 王少香:“我在太镇山那里,常常听人说,云雾山这边的人是很长寿的。” “山好水好人自然就好嘛。”梁福天说话时指着泉边那块巨石,道,“你看这大石起码有十万斤重,它的形状像不像乌龟?” 王少香朝那大石看了看,道:“经你这么一提醒,这大石真像一只伏在泉边饮水的大乌龟。乌龟可是长命的生灵呀!” 张少飞笑着说:“啊,给这泉水起这不老泉名字,一定是一个饱读诗书的大秀才。” 梁福天:“这不老泉的名字是不是大秀才起的我们无从考证,但肯定是大智慧的人起的。” “你说得在理。”张少飞转过身子,向王少香说,“娘亲,这泉水饮了可以长寿,您先饮。” 梁福天夸奖道:“阿飞,你真是大孝子,好事总让你娘亲先来。” 王少香拄着拐杖艰难地爬山走路,十分劳累,身上出了不小汗,此时十分口渴,来到泉边,放下拐杖,弯腰用双手掬着泉水来喝,一股清凉带着甜味直透心田。王少香喝罢,顿觉神清气爽,将舌头伸出嘴边,来回舔了舔,连声叫道:“这泉水,透心凉,又清甜!飞儿,你也来多喝几口。” 张少飞背着梁福天上山,出的汗更多,口渴得似火烧,便和梁福天相继在不老泉下尽情地掬水而饮。 猎狗阿汪平日跟随梁福天上山下山都会到这不老泉来饮水。这时待各人饮水过后,才一头扑到泉边,趴着猛饮起水来。 饮罢泉水后,他们坐在泉边的那块巨石下休息。 山风习习,扑面而来,大家觉得疲劳消减了许多。 离不老泉的不远处,一条木板桥从湖面飞架过去。 张少飞站起来打量着:这桥约莫五丈长,中间几个桥墩是天然的大石,桥面由三块长长的厚木板组成。 梁福天指着湖的另一边,道:“过了这座护梁桥,有一条山间小路,通往我们梁田寨。” “护梁桥?”张少飞的心被触动了一下,“这桥的名称有点怪,为什么叫护梁桥呢?” 梁福天解释道:“顾名思义,因为这座桥是护卫着梁田和经过梁田的人,还护卫着梁田村周围的人平平安安。” 张少飞不得其解:“你讲得详细一些。” 梁福天扬手指着这座桥:“别看桥面不宽,离开水面有七八尺高,上面还有大石头凸了起来,但走过这座桥是不会有危险的。” 张少飞并不相信:“不会。桥面这么窄,倘若人们走路不慎从桥面跌了下去呢?” 梁福天的口气满是认真:“这些年来,曾经有人和大水牛过桥不慎跌了下去,但都是毫发无损的。” 张少飞和王少香惊叹道:“有这么神奇的事。” “我们不明白是什么的缘由,但这都是事实呀!所以我们都将这座桥叫做护梁桥。云雾山上神奇的东可多着哩。”梁福天抬头往山上望去,“好,太阳逐渐升高了,我们还是赶路。” “好。”张少飞又将梁福天背了起来,王少香拄着拐杖。大家很轻松地过了护梁桥,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往上走去。 山中古木参天,藤蔓从高树上垂挂下来,遮天蔽日。白色的梅花点缀着远处的绿色山野,怒放的野花在争奇斗艳。飞瀑嚣喧,小路旁的溪流里,有无数大小不一的石头,岩石上有不少磨蚀较好、成群分布的光滑石臼。潺潺溪水从旁边欢快地流淌着。 他们走着,走着,拄着拐杖上山的王少香似乎发现了什么:“飞儿,怎么云雾山上的禾雀是绿色的呢?” 张少飞顺着王少香所指,抬头望去,只见高大的树上攀附着老藤,藤上挂着一串串绿色的花朵,这些花朵跟禾雀极其相似,花萼两边的棕色绒毛就像禾雀头部上的两只小眼睛,尖尖的嘴巴,张开的花瓣犹如禾雀的双翼。山风吹来,花朵摇曳晃摆,风姿绰约,很像禾雀在振翅高飞。 张少飞尚未回话,梁福天已经抢着开言了:“树上挂着的不是禾雀,而是禾雀花。” “禾雀花?”王少香嘟囔着,“怎么禾雀也会开花呢?” 梁福天听后笑了起来:“伯母,这树上的不是会飞的禾雀,而是形状酷似禾雀的花朵。 张少飞笑了起来:“娘亲,这确实是挂在大树上的花呀。您年纪大了,看远处的东西看得不大清楚了。” 王少香笑了起来:“飞儿,如此说来,娘亲我老眼昏花,现在想不认老也不行了。” 梁福天:“这也怪不得您。不少人初到云雾山,见到树上挂着的一串串禾雀花,也错以为那是禾雀哩。” 一路走来,他们见到不少的禾雀花树,那一串串的禾雀花,形态与活的禾雀相比,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张少飞背着梁福天,与娘亲王少香来到云雾山半山腰处,一条分叉路就在面前。 梁福天听到张少飞“吁、吁”的气喘声,知道他已经十分劳累,说:“阿飞兄弟,这里叫‘岭脊’,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 第45章 隐居云雾山(2) “好的。”张少飞将梁福天放了下来,左盼右顾,思索着,“我们该往哪条路上走呢?” 梁福天指着右边那条比较宽的山路,道:“这条是古驿道,是通往山顶接马坳的。” “接马坳?”张少飞不明地嘀咕着。 “接马坳是镖局、马帮交换货物的接头处,也是高级次第迎京官的接马地。”梁福天介绍着说。 “也就是说,这条古驿道上行人比较多?”张少飞玩味着,禁不住又问了一句。 “对。”梁福天再侧过身子,指着左边的那条路:“这条小路通往我们梁田寨,再往里走是一条山陡林密的山坳。” 张少飞见密林里面隐隐约约露出一些屋顶,道:“啊,你们的家就在那里面?” 梁福天点着头:“那是一个很偏僻的山寨,才几十户人。” 梁田寨掩映在密林的深处,十分隐蔽。 张少飞又背起了梁福天,沿着崎岖的羊肠小路往密林深处走。 忽然,从密林深处传来一阵格斗声。 “不好,林里有人在厮杀,我得前去制止。”张少飞迅速放下梁福天,旋风般卷了进去。 “啊,此人功夫十分了得!非同小可。”梁福天看着张少飞瞬间消失在眼前,禁不住惊叹。 张少飞冲入林里,只见一男子骑着一匹黑马,手执一杆金枪与那个骑着白马提着银枪的女子正在厮杀。 张少飞猛喝一声:“住手!” 男子正杀得性起,见有人前来扫兴,不由得勃然大怒,调转枪头,如雷般咆哮:“让你见识一下我梁家枪的厉害!” 张少飞见他拍马一枪刺来,说时迟,那时快,一闪身,伸手夺过金枪,往前一掷,“呼”的声,金枪像一支离弦之箭直射而去,现出一道美丽的弧线。 张少飞目视那个男子飞马追枪而去,不料一道寒光在眼边一闪。 电光石火间,张少飞躲闪不及,伸手硬接银枪,一拉,只见那女子风摆杨柳般摇摆了几下,跌落马下。 他趋步上前,想扶住她。 谁知她脚下一滑,倒在他的怀里。 合当他们有缘,未曾相识,已有肌肤之亲。 张少飞看着怀里的女子,容颜绝美,宛如仙女下凡。想到自己是个饱读圣贤书之人,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他们素不相识。于是把她从怀里放开,礼貌地说:“姑娘,冒犯了。” 那女子羞愧难当,赶紧从他怀里离开,只见阿汪跑了过来,挺熟似的蹲在他的身旁。 张少飞捋着阿汪身上的黄毛,亲切地说:“阿汪,你怎么跑来了?阿钊叔怎么啦?” 阿汪站起来,向背后“汪汪”叫了几声,摇头摆尾着。 “阿钊叔?他对阿汪又是如此亲近?”那女子感到满心疑惑,转身看了他一眼,这时才发现,站在她眼前的竟是一个身形高大挺拔,容貌俊朗的美男子,不由得芳心暗动,心跳加快。 在阿汪的提示周旋下,那女子终于明白了这美男子是救了她爹的恩人。于是,张少飞转身领她往后面而去。 不一会,她爹和她哥,还有一个陌生大娘出现在她的视线。 “爹——您怎么啦——”她双腿一夹马腹,白马向前飞奔而去。 张少飞和阿汪尾随而至。 梁福天指着那两位青年男女作介绍:“犬儿梁振辉,小女梁振莲。”接着看向张少飞,“这位兄弟叫阿飞。”梁福天把今天打猎被毒蛇咬的遭遇向他的儿子、女儿讲了一遍,然后指着王少香,“这位老人家是阿飞的娘亲,她的脚正崴着,行走不便。本来阿飞是背着她上云雾山的,却在路上遇到我被毒蛇咬伤了。阿飞救治我后,老人家叫他背我返上山来,她却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地艰难上山。我多次回头望去,见她老人家每向前挪移一步,都要咬紧牙关,弄得满头大汗。说实话,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 梁振莲向王少香道:“伯母,太为难您老人家了。” 梁振辉感激地:“我不知道该如何答谢您们才好。” 王少香摆了摆手,平和地说:“我虽然辛苦点,但拄着拐杖还是能走路上山的。” 客气一番,梁振辉、梁振莲分别把梁福天、王少香扶上马,经过几个拐弯来到了梁田寨。 有一条小溪在寨子旁蜿蜒流去。 此时,太阳已经升上中天了。 梁福天的家是一个小小的四合院,门前用竹篱笆围着,上面爬满开得灿烂的金黄色爆仗花,一簇簇,一团团的。院子中间有一棵苍劲的紫玉兰树。当地人将紫玉兰叫做玉堂春,看来树龄该有上百岁了,树上绽放着一朵朵拳头般大的紫红色花,煞是好看。 张少飞虽然从小练武,身体素质不错,但背着娘亲连夜走山路,来到半山腰救治梁福天后,还要背着这位大汉爬了近十里的上坡路。这路途太艰难了。 张少飞进了小院子后将梁福天从背上放下来,整个人的骨架都像散了架似的,不停地喘着大气,喃喃地说:“终于到……到了。” 梁福天家的大院里,有一树上百年树龄的荔枝树,树下摆着几个香樟木墩,坐在木墩上,拔出腰间的竹竿长烟斗,点着了,深深地吸了一口,见张少飞浑身上下都被汗水弄得湿淋淋的,好像一只刚从水中捞起来的落荡鸡一样,心疼地问:“看你,累得连隔夜风炉也吹得着,没累坏?” 张少飞大气喘定,摆着手:“没,没什么。” “你们累得全身都湿透了,我去煮碗姜汤给你们喝。”梁振莲说完,就走进了厨房。 没有多久,梁振莲用盘子捧上两碗热气腾腾的姜茶,递给张少飞与王少香:“您们先喝碗姜茶解解困,驱驱寒。” 张少飞这时也不客气,接过那碗姜茶,仰头猛地喝了起来。 王少香接过那碗姜茶,慢慢地喝着,喝着。 张少飞指着随身带来的那堆蛇舌草,对梁振莲说:“这是医治蛇伤的中草药,你现在就拿去煲水给你爹喝。” “好的。”梁振莲应声后拿起那摞蛇舌草到厨房去了。 休息了一会,梁福天向王少香说:“在你们救我的时候,我发觉阿飞已经疲惫不堪了,还要他背我这个大汉上山来。” 王少香喝过姜汤,指着张少飞向梁福天说:“我这个儿子优点是死牛一条颈,缺点也是死牛一条颈。来云雾山的途中,我见他太辛苦,多次叫他将我放下来休息。但他总是不听,在山脚处就遇到了你。” 张少飞咧嘴笑着说:“娘亲,什么叫做苦尽甘来呢?一路上怎样辛苦也无所谓,看,现在不是挺到云雾山上来了吗?” 第46章 隐居云雾山(3) 王少香:“这……这也是。” 梁福天夸奖道:“阿飞,在大风大雨夜里背着娘亲走那么远的路,真是个大孝子!” 张少飞认真地说:“我知道,国以人为本,人以德为本,德以孝为本,孝以心为本。” “啊,听你讲起话来可是一套套呀!看来你是读了许多书的。”梁福天猜测道。 “这些道理是我外出听人讲的,不过这也是我的心里话,”张少飞讲出了由衷之言,“我这是在报父母的大恩。” 梁福天不明地:“报恩?” 张少飞脸色庄重:“报恩就是大孝中的大孝,最好的孝顺。” 梁福天夸奖道:“你娘亲生下你,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泽呀!” 张少飞讲话时神色认真,充满了深情:“娘亲养育之恩大如天。父母在堂犹如活佛在堂。父母是我们的福田,如果一个人不孝敬父母,他就算有福也很快会消散。所以孝敬父母可以令我们增长福报,这就是种福报的种子。我离开娘亲这么多久,现在有机会我是要尽力报答的。” “伯母,你对儿子真是养育有方。”梁福天听王少香讲罢后,又拿起竹竿长烟斗,猛地吸了一大口,然后转向了他身边的儿女说,“你们呀,要向阿飞兄弟好好学习学习。” 梁振莲点着头:“是呀,阿飞哥是我学习的榜样。” 梁振辉从张少飞的话语中得到了启发:“我也知道今后应该怎样尽孝了。” 梁福天今天经历了这场灾劫却又安然无恙地回到家中,举起了竹竿长烟斗,在空中划了几个弧,提议道:“今天我能够死里逃生,是因为遇到了阿飞。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打算今晚在院里摆上几桌,请寨里的乡亲父老来热闹地庆贺一番,跟你们痛饮几杯,来个一醉方休。” 梁振辉也有点兴奋:“阿爹说得好,我们家里还有一罐酿了几年的糯米酒,阿爹一直舍不得开封拿来喝。今晚正好派上用场。” 张少飞摆了摆手:“不必如此的兴师动众了。” 梁福天不解地:“为什么?” 张少飞的话有点告诫的味道:“我和娘亲到梁田寨这里来是避难的,你们不要过于声张,更不要随便告诉其他人。” “这……你是来这里避难的?”在兴上头的梁振莲听到张少飞这样说,以征询的目光望着她爹。 梁振辉想到了什么,说道:“前些时候,我听人说,有杀手拿着兵器,到处搜索,说是追来一个叫张少飞的人。” 张少飞的悟性很高,与梁福天这个山里人接触不久,就知道他们全家都是正直善良的山里人,现在自己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来歇脚避难,向他们袒露真言是有益而无害的,于是,说:“不怕向你们讲真话。那些杀手要追杀的人就是我。” 梁福天:“啊,原来你就是他们要追杀的张少飞?!” 梁振辉:“阿飞,难道你犯了什么的官非?” 张少飞摆着手:“官非我倒是没有犯,倒是被奸臣陷害。” 梁福天感叹道:“朝内本是明争暗斗之地,司空见惯。” “阿天叔说得对。”于是,张少飞将他秉公执法,得罪当朝宰相关振江,被发配岭南新州,一路被追杀,现时的处境和与娘亲一起前来云雾山的打算跟梁福天他们讲了。 梁福天听后,扬手往外指划着,说道:“你们放心,云雾山方圆几百里,山山壑壑零星落索地分布着几十条村寨,并且绝大多数村寨都被密林遮蔽。我们梁田寨十分偏僻。往日很少有陌生人进我们寨子。即使那些杀手来到云雾山,找你们也犹如大海捞针。过几天我和振辉到寨后面山坳的茶场给你修葺那座草棚。你们到那里去住,包保不会有事的。” “那里除了我们寨里的人,平日没有外人会到那里去的。”梁振辉插上话来。 “太好了。太好了。”张少飞虽然还未到石门茶场,但眼前似乎已经看到那里面的情景。 王少香讲述说:“在太山那边,飞儿想来想去,该带我到哪儿避难呢?最后还是觉得来到你们云雾山是最好的了。说实话,我心里过意不去,太麻烦你们一家了。” 梁福天将他手中的竹竿长烟斗往前一伸,指着搁在院里一角的几根猎叉,朗声说:“有我们一家在,谁也休想在这云雾山上动你一根毫毛!” 梁振辉顺着父亲的话作表态:“是的,谁在我们家门口逞凶,我们就跟他拼个鱼死网破!” 梁振莲挥着拳头,声音激昂:“我虽然是个女的,但也不会轻易饶过他们!” 张少飞感激地:“我们到来,太打扰你们全家了。” “一家人不要讲两家话。你们来到这里,我们全家都很高兴。”梁福天讲话热情如火,又挺有把握,“总之,我们会将一切事情都尽量安排好的。”梁福天吩咐梁振莲,“阿莲,你先带阿飞和他娘亲到西边的那两个房间暂住下来。” “好的。”梁振莲应声后,带着张少飞与王少香进了里屋。 那两个房间虽然不大,但是生活设施一应俱全。 梁振莲与张少飞母子刚走进屋里,外面传来了“好酒!好酒!”的叫声,随即,一位年近半百、矮墩壮实的汉子拿着酒瓶迈开蹒跚的步伐闯进院子来。 梁福天见到来人,先自开口:“福星老弟,你又大饮了。” 来人叫梁福星,是梁福天的邻居,论起辈分,也是堂兄弟。 梁福星醉醺醺地扬了扬手中的酒瓶,兴奋地说:“今天我又发大财了。” 梁福天知道他是个赌鬼,问道:“今天你又到圩赌了?” “是呀!”梁福星借着酒意,眉飞色舞地说,“今天我下大注买蟹,哟,果然中了,一下子就赢了三两纹银,哈、哈!这够我买好多天的酒喝了。” 原来,梁福星生性好赌,今天到云雾山脚的集尚圩去趁圩,卖掉打猎得来的一头山猪,得了钱后,见圩亭里有人在摆设“鱼虾蟹”赌局,他将卖山猪得来的钱全押在“蟹”上,竟然一注中的,收获不少,返回梁田寨的家后,便开怀畅饮,酒酣耳热之时,便过来将这“喜讯”告诉梁福天。 梁福天见他这副得意忘形的情状,告诫道:“福星老弟,别一时赢了就昏了头脑,须知上山得多终遇虎,我劝你还是把赌瘾戒掉。” 梁福星不以为然,反而倒过来劝梁福天:“我是吉星高照,鸿运当头,该发的。福天老兄,好像你这样整天在山中埋头埋脑地苦干,何时才能发大财呢?” 张少飞与王少香将随身带来的简易行李在里屋放下,整理好床铺后,出来时已听到了梁福天与梁福星的对话,此时搭上话来:“我看还是老老实实做人为上。” 梁福星闻声转身望去,见到两个陌生人,巴眨着眼睛,向梁福天问道:“他们是?” 梁福天情急生智,指着张少飞母子,分别介绍道:“这是我老婆那边的远房亲戚,他叫阿飞,这位是他的娘亲。” “啊,难怪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满脸通红的梁福星喃喃地说,又拿起酒瓶猛地往嘴巴里灌,然后摇摇晃晃地走出了院子。 待梁福星离开后,梁福天向梁振莲说:“阿飞是我的救命恩人,这回难得来我们家中一趟,你把母鸡这几天下的蛋今晚都用来做菜。” 梁振莲点头:“好的。” 梁福天一家已有好几天舍不得将那母鸡下的那些蛋吃掉,现在留下来正好让阿飞和他娘亲一齐享用。 第47章 峭壁飞渡仍从容(上) 翌日下午,蓝天如缎,白云似雪。阿波罗神,将它和煦的阳光洒落在云雾山上。 张少飞向王少香道:“娘亲,你在这里歇着,我现在上山采药去。” 王少香一边抓痒,一边问:“飞儿,你打算到哪里去采药?” “娘亲,云雾山是个大药库,肯定有能医治你皮肤病的山草药的。”张少飞言罢,到屋角抄起了一个竹编的背篓,拿起小锄头和镰刀,正要出门。 梁振辉追上前去:“阿飞哥,我跟你一道去。” “不用了,”张少飞摆了摆手,“上山采药,攀岩下壑,一个人方便些。况且你又不知道我要采哪些山草药。你先忙好家中的活。改天再和我一起去。” “这……”梁振辉搔着脑袋,道,“今天我就听你的,下次可别忘了带我一块去呀!” 张少飞背着竹篓出门而去,朝山上进发,沿路秀木如林,山花似海,流水淙淙。 张少飞走着,走着,在离梁田寨不远的一个榛子树林里,听到了一阵阵哀叫声。 “哎,这是什么的叫声?”张少飞循着叫声的方向走去,来到榛树林的深处。 阳光穿过密集的树冠,将晃动的光斑投射到地面。在一棵树皮起了疙瘩的大榛树下,有两只皮毛棕黄色的猴子将它的长手伸进了小木箱,在“嗷、嗷”大叫。 那两只猴子见到张少飞手拿着小锄头,背着竹篓,以为他是前来捉杀它们的猎人,惶恐地顿足哀叫着,想挣扎逃跑却没法将手从木箱里拔出来。浅红的脸庞上,那对圆圆的眼睛流着泪水,望着张少飞,里面是惊恐,里面是哀求。 “这是怎么一回事?”张少飞来到猴子不远处的大榛树下,驻足仔细观察了好一会,便悟出了:“这两只猴子被猎人布下的机关逮住了。” 原来,云雾山的密林里有不少猴子,山中的猎人知道猴子爱偷吃水果的特性,在小木箱里挖了一个小洞,这小洞的大小让猴子的手刚好可以伸进去。猎人在木箱里面放着猴子最爱吃的水果。馋嘴的猴子嗅觉特灵,来到木箱前,发现小洞里有水果后,就会伸手进洞里去偷取。它们空着的手直伸进洞里去是很容易的,但拿着水果的手变成了握拳的形状,想要再直缩回来就困难了。猴子聪明一世,但在贪念面前也会懵懂一时。它们不愿放下手中的水果,所以越是用力往外拉,那只手就被小洞卡得越紧而无法挣脱。山区猎人经常布下这样的机关来逮捉猴子。 张少飞通过细察,洞悉这种“逮猴”方法后,怜悯之心顿起,见两只身陷机关不能自拔的猴子那副惊恐情状,轻轻地信步上前,露出笑脸,做着手势,心平气和地对猴子说:“你们别惊慌,我是不会加害你们的。” 两只猴子虽然听不懂人说的话,但它们是极有天赋的生灵,从张少飞友善的表情中知道这个来人并无恶意,而自己的手又被木箱卡得拔不出来,无法拔腿而逃,只得听之任之了。 张少飞捏着下巴,定睛地对着小木箱和被困的猴子思索,如何才能将它们解救出来?俄顷,心中有了主意,拿着小锄头,朝着那小木箱的顶部猛地砸下去,“啪”的一声,小木箱被砸开了。他见猴子的手仍然贪婪地紧紧地攥着一只香蕉,笑道:“你这馋嘴鬼,难怪在自作自受了。”便将猴子紧攥着香蕉的手用力扳开,再将它的手慢慢地从小洞里拖了出来。 如此再三,张少飞砸烂了两只小木箱,解救出那两只猴子。 张少飞伸手指着密林深处,向那两只猴子说道:“你们呀,被贪欲所害,以后要注意啊!你们走。” 说来奇怪,那两只猴子没有马上离开,却友好地上前拉扯着张少飞的裤筒,这一回的“嗷、嗷”叫声不再是惊恐,而是表达出它们的欢悦与感激。 张少飞蹲了下来,轻轻捋摸着它们的皮毛,从猴子的眼睛也读懂了它们想跟自己交朋友的信息,便亲切地说:“你们两个呀,我给你们起个名字,你叫阿左,你叫阿右,好吗?” 两只猴子似乎听懂了张少飞的话,点着头。 张少飞扬手指着梁田寨的方向,道:“你们走,我住那里,以后你们有空来找我玩。” “嗷、嗷!”两只猴子领会了张少飞的意思,欢快地叫了起来,还打了几个筋斗,这才朝张少飞挥了挥手,转过身子,跳跃着,朝密林深处逃去了。 张少飞看着被他砸烂了的小木箱,笑了笑,拿着小锄,背起竹篓,上山而去。 张少飞钻树丛,下深涧,上山坡,进草丛,爬高爬低,汗流浃背,脸颊与双手被荆棘划出了一道道伤痕。 从晌午到黄昏,张少飞的双腿几乎累断。 落日留下脉脉的余晖,把层林染得一片金黄。 绯红的晚霞铺满了天边。归巢的雀乌绕树回旋。 张少飞采得满满一背篓山草药回到梁田寨,踏进院子的大门。 梁福天正在修理烂木箱,闻声转过脑袋来,诉苦道:“阿能,今天你满载而归,我可惨了。” 张少飞不明所以:“有什么惨呢?” 梁福天带着怒气,指着那烂木箱说:“我放置在榛树林那边用来逮猴子的木箱被人砸烂了。哼,如果知道是谁在搞破坏,我就打断他的脚骨。” 见梁福天在生气,张少飞却笑了起来,将右脚伸出去:“福天叔,你就先打断我的脚骨。” 梁福天一怔,琢磨着,指着张少飞:“啊,砸烂木箱的人是你?!” “唔。”张少飞点着头。 梁福天:“咳,我的木箱是用来逮猴子的,你为什么要将它砸烂呢?” 张少飞坦言道:“我上山时,在榛树林中见有两只猴子伸手进你安装的木箱,却不会抽出手来,连声惨叫,太可怜了。我只好将木箱砸烂,放了它们。” “原来是这样。”面前的张少飞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相比之下,那两个木箱算得了什么?梁福天此时又怎好去怪责他呢。 第48章 峭壁飞渡仍从容(中) 这个时候,外面如旋风般跃进了两个身影来。 进来的正是那两只猴子,它们在山中采摘到几个熟透了的野果子,舍不得食,到处寻找恩人张少飞的身影,来到梁田寨,徘徊了好久,见张少飞采药回来进了院子。它们在院子外等候了多时,不见张少飞复出,这才忍不住跑了进来。 张少飞放下竹背篓,蹲下来轻轻地抚摸着它们:“阿左,阿右,你们都好吗?” “嗷、嗷!”两只猴子叫着点点头,各自伸手将一只熟了的紫红色野果递到张少飞面前。 张少飞接过野果,递到鼻子前,闻了闻,一阵天然的香气扑来,朝野果咬了一口,一股清甜的果汁从口腔往下流,齿颊留香,甜沁心脾,称赞道:“哟,好香、好甜呀!” 梁福天指着两只猴子,向张少飞问道:“它们就是你砸烂我的木箱救出的猴子?” “是的。”张少飞点着头,“善能化解一切。你看,它们虽然是不懂人话,却懂得知恩图报哩!” 王少香:“猴子的灵性是很高的。” 梁福天:“哟,你还给它们起了名字?” 张少飞认真地作介绍:“是呀!这只大的叫阿左,这只小一些的叫阿右。” 梁振莲笑了起来:“阿飞哥,你给它们起的名字既古怪又有特色。” 梁振辉笑得捂住肚子:“有左又有右,这名字容易记。好、好!” “只要你对它们友好,这有灵性的动物也会对你友好的。”张少飞将另一只野果递给梁福天,打趣地说,“来,福天叔,吃下这香甜野果消消气。它们在给你的烂木箱作赔偿哩。” 梁福天接过野果,咬了一口,打趣道:“这野果确实甜,这可是我两个木箱的代价哩。” 梁振莲笑靥大开:“阿爹,阿飞哥砸烂了我家两个木箱,却让我们多了两个山中的朋友。值得!值得!” 梁振辉接过话头,向梁福天说:“阿飞哥这回上山来既救了阿爹你,又救了这些猴子,好像是救世菩萨下凡来一样。” “我哪有资格当救世菩萨。”张少飞摆着手,“我们只要有一颗善心,就可以跟世间的生灵心心相通。” 梁振莲见到面前这情景,佩服地:“阿飞哥说得有理。” 王少香搭上话来:“飞儿向来心地都是那么善良的。” 见到这两只猴子如此乖乖听话,梁福天红着脸,摸着脑袋笑了起来。 西山的晚霞逐渐变得暗红,夕阳沉下了山那边,四周薄暮冥冥。 张少飞朝着两只猴子往外挥了挥手:“天快黑了,你们回去。” 两只猴子见众人对它们都没有恶意,高兴地在他们面前连续翻了三个筋斗,才离开了。 张少飞这才将背篓里的中草药倒在院子地面上,向众人逐一介绍那些山草药的名称与药效。里面有蛇床子、苍术、石菖蒲、双花、黄柏、白芷等,还有可以疏散风热、祛风止痒的蝉蜕。 梁振辉有点怀疑,问道:“阿飞哥,这些山草药能治好你娘亲的皮肤病?” “应该没有问题!”张少飞的口气十分肯定,“我娘亲的皮肤病是热毒引起气滞血瘀,应以凉血化瘀、祛风止痒的山草药来应对。今天采的药虽然不少,但遗憾的是尚未采到一种主要的山草药。” 梁振辉追问道:“阿飞哥,还缺什么主要的山草药呢?” 张少飞:“苦参。苦参可以主治清热燥湿,解热毒下痢,治皮肤痒。要治好我娘亲的病是离不开这主药的。” 梁振辉:“你说的苦参,在我们云雾山会有吗?” 张少飞:“我在背你爹上山时,已经留心地察看过,途中有许多山草药,却不见有苦参。今天我去过的地方也不见有苦参。” 梁振辉:“苦参会生长在什么地方的呢?” 张少飞在描述:“常见在悬崖峭壁的石缝凸出处,那里经受的风霜与阳光雨露特别多,所以在那里的采摘到苦参药效最好。” “悬崖?”梁振辉顺口而出,“我知道山中有一处险峻的悬崖峭壁,上面生长着不少花草,不知那里有没有你要采摘的苦参。” 张少飞:“现在天色已晚,明天你带我到悬崖那边看看。那可要辛苦你了。” 梁振辉故作不高兴:“阿飞哥,你救了我爹的命,我还未有机会来报答。这一回你却跟我讲起客气来了?!” 张少飞上前轻拍着对方肩膀:“好,明天我们一起去。” 翌日,旭日东升,朝霞满天,云雾山沐浴在晨阳中,风景格外迷人。 梁福天家院子里紫玉兰树上,成双成对的鸟儿在欢快地跳跃,唱着歌。 迎着拂面的晨风,梁振辉带着张少飞在山中左转右兜,爬得两人满身是汗,好不容易来到了一处悬崖边上。 张少飞站在悬崖边,往下俯视,悬崖下是百丈深渊,云绕雾锁;举目往对面眺望,紫绛色的石壁如刀削般陡峭,凸出的岩石四周偶有一些小树和不知名的小草。 张少飞搜索了好一会,终于有所发现,高声叫起来:“哟,那边峭壁有几株苦参。” 梁振辉:“苦参在对面什么地方?” 张少飞伸手指向对面的峭壁:“哟,就在那里。” 梁振辉循着张少飞的所指望去,对面石壁异常陡峭,有只苍鹰在盘旋。他睁大眼睛,左右搜索,却搜不出来,喃喃地说:“苦参在那边峭壁的什么地方呀?” 张少飞见梁振辉仍未发现苦参,就将手贴在他的脸颊,往前指去:“那边老鹰巢上方有一棵老松树,离它约莫两丈远处,有几株生长得很茂密的小树上开着一串串黄白色的花。” 经张少飞这么详尽的提示,梁振辉手在额角下搭了一个小遮阳,再使劲地眨眼,定睛望去,这才有所发现,点头说:“啊,看见了,开着一串串黄白色花的小树就在对面凸出的岩石旁。” 张少飞点了点头:“是呀。” 阿左和阿右这两只猴子正在山中玩耍,闻声来到这里,在张少飞与梁振辉的身边转来转去。 梁振辉的眼睛往那边峭壁扫描过后,脸色凝重:“阿飞哥,你有什么办法将那边峭壁的苦参采摘到手呢?须知,这山崖曾经跌死过几个采药的人。” 张少飞:“你不要吓唬我。” 梁振辉:“我说的是实话。去年就跌死过一个外地来的采药人。他的年纪跟我差不多,还是一位闻名的攀岩高手哩。” 张少飞轻捋着猴子阿左的脑瓜,向梁振辉道:“猴子是山中最敏捷的动物,爬树攀登是高手,你看阿左和阿右能不能帮忙呢?” 第49章 峭壁飞渡仍从容(下) 梁振辉摆了摆手:“不能。” 张少飞表示怀疑:“不会。” 梁振辉咽了口气,说,“在那悬崖下面,有人还发现过跌死了猴子哩。阿飞哥,我们还是到别的地方去找。” “不,”张少飞环顾四周的地形与景物后,有信心地说,“在我面前没有什么值得畏惧的,要治好我娘亲的病是离不开那苦参的。” 梁振辉:“难道你不怕死?” 从张少飞朗声的回答可见他坚定的决心:“人世间百善孝为先,父母养育之恩比天还要大。如今我娘亲有病在身,我无论冒多大的风险都要到那边去采回这山草药!” “这……”梁振辉感动地,“有决心固然好,但要正视面对的难题呀!你看那边峭壁上的石块,你用手去攀它,说不定它就会跌下来砸伤你的脑瓜。” 张少飞笑了起来:“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有道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只要审时度势,考虑周详,不去粗莽行事,就可以规避风险的。” 梁振辉指着那边的峭壁,道:“你看,那峭壁上面无小路可以下去,旁边也无小径可以通达。这风险是明摆着的呀!” 张少飞:“既然上无小路,旁无小径,那么,我可以飞过去!” 梁振辉:“飞过去?难道你能马上长出翅膀来?” “天堑飞渡,何必一定要有翅膀呢?!有这个便行。”张少飞指着不远处大树上垂挂的那条老葛藤。 这根长长的老葛藤直径大约有一寸多粗,棕黑色的藤皮十分粗糙,长满了大大小小的疙瘩,可以推断得出,这是根生长超过一百年的老葛藤了。 梁振辉看了看那根苍劲的老葛藤,比度着这边与那边峭壁的距离,他也是山里人,明白了张少飞的所指,道:“你是想依仗着这老葛藤飞荡过去。” 张少飞点了点头:“正是。” 梁振辉脸上的肌肉抖了抖,颇为担心:“这样飞荡过去,太危险了。” “人生无处都是在冒险的。”张少飞神色泰然,声音充满了把握,“我以前上山采药时,也曾经攀藤飞荡过一些山崖,却是来去自如。面前这个悬崖,我目测过,相信可以飞渡过去的。你不必替我担心。” 梁振辉道:“阿飞哥,你要格外小心。” “知道了,”张少飞言罢,将背着采药用的竹篓拉紧,信步走到那条老葛藤前,握着老葛藤,使劲地往回扯了扯,确认它稳固后,往后退了好几步,再朝前加速跑去,当跑到悬崖边沿时,将身子往下一蹲,双脚略弯,猛地一蹬,厉喝一声:“去!” 张少飞手执老葛藤的身子在空中划了一道漂亮的弧线,朝对面的峭壁飞荡过去,在即将抵达峭壁时,他的右脚往前伸出,往峭壁缝隙生长出来的那棵老松一勾,身子就定在了那一边。 这一个惊险镜头看得梁振辉目瞪口呆,心猛跳不停,犹如鹿撞,情不自禁地高声叫了起来:“哟!”定过神后,将双手合拢成喇叭状,向峭壁那边的张少飞大声地叫道:“阿飞哥,你千万要注意安全呀!” “知道了,你放心!”张少飞回应了一声,用脚勾住老松树后,身子往前一倾,架在岩松之上,再将那根老葛藤系在那岩松上,然后伸手过去抓住凸出的岩石,抽高身子,往上攀爬了一丈多远,伸出手来去采摘那棵苦参。他的身子距离那苦参还有好几尺远,张少飞探出身子,叫了好几次,好不容易才把苦参抓住,往回一扯,终于把它扯了回来。张少飞再用插在腰带的镰刀将那株苦参割下一大截,然后反手将苦参扔到背着的竹篓去。 在这边观看的梁振辉见到张少飞几经艰难,终于采摘到了苦参,长长地舒了口大气。 阿左和阿右两只猴子望着张少飞成功地采到了苦参,兴奋得在梁振辉身旁又蹦又跳。 张少飞采到苦参后,又顺着峭壁的原路往下返回,在往下的过程中,身子不慎碰到了一块松脱的岩石,那块岩石有好几斤重,砸在张少飞的膝盖上,尖利的棱角划伤了他的膝盖,马上血流如注。一阵痛楚直钻心脾,但张少飞强忍着。 那松脱的岩石往下坠落很久,才听到砸到下边深潭的声音。 见此情状,梁振辉惊叫起来:“好险!” 的确,如果从这里掉下去,肯定是死无全尸、粉身碎骨。 张少飞脸不改色,双手交替地紧紧抓住凸起的石块,回到岩松那里,解开系着的老葛藤,厉喝一声:“去!”双脚往峭壁上猛蹬,整个身子又往梁振辉这边飞荡过来,双脚稳稳地落在这一边,这才将那条老葛藤放开。 梁振辉见张少飞安然无恙地采摘了苦参回来,这才惊魂甫定,猛地拍了拍胸口,让紧绷的心弦放松下来,再用衣袖抹了抹额角的冷汗,道:“阿飞哥,,你终于安全返回来了!说实话,刚才我的心已经提到嗓眼上了。” 刚才飞渡悬崖峭壁,确实是免不了的紧张,现在采摘到苦参安然地回到这边,张少飞也长舒了一口大气,揩抹着脸上的汗珠,将背篓取下,拿起刚采摘到的苦参,晃摆着,说:“池彬,我刚才不是跟你说过,不必替我担心。你看,苦参不是采到手了吗?” “阿飞哥,你真行!”梁振辉伸出了大拇指,称赞道。 忽然,他望见两只猴子不停地拉扯着张少飞的裤筒,“嗷、嗷”地叫着,再细心察看,原来裤筒上面有血迹,关切地对张少飞问道,“阿飞哥,你怎么啦?” 张少飞回答道:“刚才在那边被掉下的石块划伤了膝盖。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 梁振辉连忙到旁边的山野采来了止血的山草药,递给了张少飞。 张少飞将山草药放到嘴巴里,咀嚼后敷到伤口处,再在衣服上扯下了布条,将伤口包扎好。 第50章 赞为神医 返回梁田寨后,张少飞将采回来的山草药稍微筛选了一下,清洗干净后,再将它们按分量比例混和,加一定分量的水,放到大锅里。 张少飞亲自蹲在炉灶旁,点燃干草柴薪。 烈火熊熊,炉火正旺。张少飞带那些山草药在锅里煎滚了一段时间后,将那些中草药水倒到一个大木盆里,再慢慢地晾至温热,这才指着那盆尚腾起热气的中草药水,嘱咐王少香:“娘亲,我和振辉弟去外边放山羊,您就在这里用山草药水里浸洗身子。” 王少香望着那大木盆还有冒着热气的浅绿色中草药水,问道:“我要在这木盆里面浸洗多久?” 张少飞伸出了一只手指:“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这样,那些药除了洗涤你外面的皮肤外,还让它通过毛孔慢慢地沁到身体里面去,将那些热毒除掉。每天要这样浸洗两次。” “这么麻烦?”王少香皱起了眉头。 “谁叫你患上这个病呢?娘亲,您平时教导我做好事不要怕麻烦。”在人生的落难时期,张少飞仍是那么乐观,用揶揄的口吻,“娘亲,平日您讲的话我是老老实实地听,这一次可要倒转过来了。” 王少香眨着眼:“倒转过来?” 张少飞嗔道:“娘亲,这一次我讲的话您也要老老实实地听。我有言在先,否则病痛是您自己承受,我再也帮不了您。” 王少香也不失幽默:“好,就听你的,如今是仔大仔世界。” 晚饭后,黑夜之神,用浓重的羽翼罩盖着无涯天宇与苍茫大地。 按照张少飞的原先设想:用山草药水洗过身子的王少香还要到溪流里去洗涤浸泡。 这个任务责无旁贷地落到了梁振莲身上了。 “伯母,我带您到那边去浸水。”梁振莲带着王少香出了梁田寨,借着迷离的月色,沿着小路朝前走,来到了一处溪流。这里溪面大约一丈多宽,流水比较平缓,两旁树木蓊翳,蒿草茂密,十分僻静。 王少香把脚伸进了溪水中,马上又缩了回来。 梁振莲关心地问:“伯母,您怎么啦?” 王少香指着溪水:“这溪水很凉,我这把年纪恐怕受不了。” 梁振莲轻轻地拍了拍脑袋:“哎呀,您不提醒,我连这点也忘记了。” 王少香扬手指往家乡的方向:“我们那边温泉,涌出来的泉水是热的。” 经王少香这么提示,梁振莲马上想起了,说道:“其实我们云雾山上也有温泉。” 王少香:“在那里?” “在龙潭那边,还有一个小水潭,平日冒出来的水是热乎乎的。”梁振莲指向另一边,“我带您到那边去。” 梁振莲带着王少香踏着夜色,沿着山中弯弯曲曲的小径,往龙潭那边而去。 夜色笼罩着云雾山,峡谷里有百丈悬崖,千尺龙潭,几级瀑布飞流而下,撞到龙潭凸起的岩石上,水珠飞散开来,犹如无数珍珠在飞迸溅射,十分壮观。轰鸣之声在峡谷里回荡。 龙潭方圆十丈,上面屹立着一块摩天巨石,巨石旁边有一眼清泉,泉水潺潺地流出,与上游瀑布涌来的溪水相混,形成了奇特的溪流。当地人在龙潭畔建起了龙潭庙来祭祀龙神。每当大旱之年,官府与老百姓就会在这里举行求雨仪式,备具三牲,焚香点烛,祈祷过后,即用石块敲击这巨石。当时的人认为,巨石如果发出雷鸣般的响声,就是天降大雨的征兆,十分灵验。 温泉从龙潭泉眼里涌出来,缕缕热气从龙潭里冒出来,在山风的吹拂下,很快就飘散在四周的花草树木中。 小水潭四周的沉香树、香樟、红豆杉、香茅、桫椤、龙须草、丁香等植物长得异常茂盛。 山中夜色弥漫,瀑布带来永不停止的美妙声韵,再揉进了山中草虫的轻吟浅唱,形成了一首大自然的合奏曲,别有一番情趣。不甘寂寞的萤火虫拖着点点亮光在四周游移飘飞,好一幅诗情画意的峡谷夜景。 王少香跟随着梁振莲来到小水潭,梁振莲扶着王少香慢慢地下到水里。 这潭水只有齐腰深,王少香浸泡在潭里,清冽的水带着阵阵温热从她的身边畅流而去,似一双双轻柔的手在轻轻地抚摸着。王少香蓦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身子觉得十分舒适。 浸泡了一会儿,梁振莲捋了捋前额湿了的留海,问道:“伯母,您现在的感觉怎么样?” 王少香一边搓揉着身体,一边回答,她脸上的笑靥犹如盛开的莲花:“这是个天然的大浴盆,被这里的热水浸泡,我现在觉得浑身发热,舒服极了。阿莲,我们那边有温泉,想不到在这高山上也会有温泉。” 梁振莲扬手指着龙潭的上方,说:“伯母,如果您沿着这条峡谷去寻找,云雾山的温泉眼还有不少。我听那些风水先生说,你们太山与云雾山是在同一条龙脉里,所以,在你们那边有温泉,在我们这边也有温泉,这也在情理之中了。” 王少香觉得她讲得有理,点了点头:“这也是。” 再说王少香经过在山上的温泉这么浸泡,感觉身上的瘙痒也没有来时那么严重了。 张少飞见这些方法医治娘亲的瘙痒症确实有效果,便一连几天,都上山去采摘山草药,回来煲水给王少香浸洗,在夜晚由梁振莲带她再到龙潭附近的那个温泉小水潭去浸泡。 王少香身上的皮肤原来高高低低的疙瘩明显地瘪了下去,红肿发炎的地方也逐渐变成了淡黄色,整个人都感到舒坦了许多。 王少香脸色由以往的灰黄色逐渐泛起了红润,精神焕发起来。 这天吃过午饭,王少香捋起了衣袖,露出皮肤,脸上绽开久违的笑容:“飞儿,经过在这里用你采摘回来的中草药浸洗和到峡谷温泉浸泡,我身子确实没有以前那么痒了。” 张少飞笑了起来:“我早对您说,我讲的话您要听,哟,现在果然大见成效了。” 王少香摸捋着泛起油光的皮肤,不解地:“为什么我在云雾山峡谷的温泉里浸泡会有那么好的功效呢?” 张少飞:“我看云雾山溪流里的水是有特殊药效的。” 梁福天:“我听祖辈的人说过,云雾山峡谷里的溪水是观世音银瓶洒下来的甘露圣水,所以能够治病。” 张少飞:“这是历代山民口头上流传的民间传说,我觉得有一个更有依据的原因。” 梁福天:“更有依据的原因?阿飞,你快说。” 梁振辉和梁振莲也催促着张少飞快快讲出其中的原因。 张少飞神色认真地讲出了他的看法:这云雾山常年雨量充沛,草木葳蕤,万木欣欣向荣,神农所采的百草在云雾山上几乎都有。天上的雨水落到山头,经过层层泥土,从渗进泥土的花草树木根茎流过,再渗透过滤出来,流到峡谷的溪水中,形成了一层又一层的瀑布,所以,那些溪水带着山中千树万草渗出来的汁液,有种种神奇的药效确实是不足为奇的。 梁振辉听后,点着头:“阿飞哥说得很有道理。” 梁福天的蛇伤在张少飞的治理下也痊愈了,现在听张少飞讲出了这番大道理,伸出了大拇指,称赞道:“我知道三国时期出了一个神医华陀,想不到我们梁田寨现在也出了一个神医阿飞。” “神医我是当不了,主要是我出外‘跑了江湖’,开了眼界,接触过不少人,自己又是有心好学的人,所以多多少少学到了一些东西。”张少飞谦逊地回答,指着外面,“所以,我早就知道云雾山峡谷里的水对治疗皮肤病和其它一些疾病是大有好处的。” 梁福天赞同道:“难怪我们云雾山上居住的人很少得皮肤病和其他的疾病。” 梁振莲钦佩地说:“阿飞哥,你见过大世面,眼界跟我们整天龟缩在山中大不相同。” 王少香也忍不住称赞道:“飞儿,你是行的!” 第51章 移居 张少飞与王少香在梁福天家住了十多天后,王少香来到张少飞住的小房间,说:“飞儿,福天叔家中那么多人,我们如果在这里家住得太久,太麻烦人家的。” 张少飞点着头:“我也有这种想法。当初我听福天叔讲过,他在山坳里面的石门茶场有一座小草棚,我们何不搬到那里去住呢?” 王少香:“好呀。” 午餐后,张少飞向梁福天说出想法。 “你们想搬到外面去住?”梁福天举起竹竿长烟斗,使劲地吸着,想了一会儿,“阿飞,既然你提出来,那么我现在就带你们到那里去看看。” 张少飞与王少香在梁福天的带领下,从梁田寨往山坳里面走,崎岖的小路弯弯曲曲,密密麻麻的树木交混杂生着,上面是藤蔓缠着。路边小溪里,鱼儿在大小不一的鹅卵石上自由自在地追逐着。 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张少飞与王少香蓦然觉得眼前一亮:小路两旁各有一座天然石壁对称地耸立着。 张少飞叫了起来:“好雄伟呀!” 这座石壁,有如被天公用巨斧劈削出来一样。石壁高十多丈,宽有三丈,石壁上的缝隙里长出的几棵小杂树和黄色野花。 有条宽阔的石条横跨在两边石壁中间的地面上,这真是大自然的造物。 张少飞打量了一会,说:“这两边的石壁多像一扇门呀!” 王少香指着地面的那石条,说道:“这两旁的石壁真的太像一扇门了。还有,你看地面这条石,很像是一道门槛。” 梁福天扬手指着两边直立的石壁:“阿飞,伯母,你们说得对。我们山里人将这个地方叫做石门。” 王少香:“这话叫得太逼真了。” 跨过石门,再往里面走,两旁的灌木更加茂密了,却有另一番景象:山坡地变得稍为平坦,上面栽种着一行行青绿的的茶树。 茶地旁还搭有一间草棚,墙壁是用竹木为骨架,夹上茅草,再糊上泥浆,屋顶是用杉皮拼凑而成的。因风吹雨打,墙壁上的泥浆和屋顶的杉皮已经呈黑褐色了。 一条丈多宽的小溪在草棚旁边流过,溪水潺潺,清可鉴人。 梁福天指点着:“这些茶树是我家种的,你们在我家喝的,就是这里产的茶。” 张少飞有感而发:“山上雾锁云封,犹如被天上的甘露滋润过似的,这里无人涉足,不沾凡尘,难怪那些茶叶味道如此纯醇清香。” 王少香搭腔道:“有这么好的水土,种出这样的茶样当然会可口了。” 梁福天带张少飞母子来到草棚前,轻轻推开了草棚的门,里面地方也较为宽敞,旁边还有一个小厨房,锅头碗筷等东西一应俱全:“这间草棚是我几年前搭建的,我们在茶场干活累了就在这里休息休息。” 草棚建在山坳的深处,偶尔传来了几声鹧鸪的叫声,使这本来已是寂静的山坳显得更加谧静幽怆。 梁福天:“这个地方,平日没有外人进来的。阿飞,现在给你们用作避难隐居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张少飞击掌叫道“这个地方太好了!太好了!” 梁福天带着张少飞与王少香来到草棚的后面,那几块菜地不大,面积约有一分左右。 王少香:“屋旁有清清的流水,屋后有菜地,这确是个好地方。” “这里的溪水十分清甜,可以直接用来饮用的,”梁福天指着溪流说,“还有,这山坳里四处都有柴薪,你们可以生火煮饭。下午我还会给你们带一些米与油盐来。” 张少飞:“福天叔,你想得可真周到。” 王少香:“飞儿,我们这次进云雾山是遇到贵人了。” “贵人?”梁福天被王少香的话点了一下,说,“如果那一天我不是遇到你们这两个贵人,我早就死在山脚的荒草堆里面了。” “这是你的命中注定。”张少飞言罢,仰头往山上望去,眯着眼睛想了一会,道,“哟,我看上面这座山的形状很像一只老虎。” “哈哈!阿飞,你的眼光真犀利。这座山叫老罗顶,又叫白虎山。”梁福天笑了起来,伸手指点着,“你看,山的形状这边像老虎头,那边像老虎身躯与尾巴,好似下山的老虎。” 张少飞看后,说:“这山的形状确实像只下山的老虎。” 梁福天继续说:“加上这座山的岩石是灰白色的,所以我们把这座山叫做白虎山。” “白虎山?”王少香指着山坳深处,对着梁福天说,“听你这么说,我越看这山,就觉得它越像一只白老虎。” “右边小溪通往的地方叫茶溪谷,左边小溪通往山坳深处叫老虎坑。”梁福天指着山溪那两条小路说。 王少香:“老虎坑?难道那山坳里面藏有老虎?” 梁福天:“老虎坑里的确藏有老虎,所以我们很少进里面去。” 王少香顿时脸色一变:“啊,里面真的藏有老虎?” 梁福天扬起了手,往下压了压:“不过,你们大可放心。这些年来,老虎在山中寻觅它该食的东西,却从来没有咬伤过人,更没有食过人。” 王少香惧色未褪:“不会,这山里面的老虎没有食过人?” 张少飞搭上话来:“有道是,人怕虎三分,虎怕人七分。” 梁福天讲出了他的见解:“你不去惹怒那老虎,它就不会对你进行攻击的。我们也从来没有去激怒它,所以我在这里喝茶休息并没有什么顾忌。” 王少香不解地:“老虎又不是大慈大悲的菩萨,它要活命总吃东西呀。” 梁福天脸上流露出憎恶的神态:“山上山下的牛羊牲畜倒是被它咬死拖走了不少。” 王少香:“那老虎咬死了牛羊牲畜,乡亲们肯定恨死它了。” 梁福天吐出了心中的闷气:“是呀,我们山中人打猎时远远见到那老虎,并不敢贸然前去打它,只好在草丛中安装捕兽铁夹。那只老虎精灵得很,我们想了许多办法,却总是装它不着,对它真是无可奈何。” 张少飞的眼睛怔定定的,在想着什么:“看来那只老虎很有灵性。” 梁福天点了点头:“近日,我和寨里的几个猎户正在研究着,如何改装这些捕兽铁夹,让它们能够有效地将老虎夹住,以除去我们山中的祸患。” 王少香:“这也好。” 梁福天:“阿飞,你们就先暂住在这里,我与振辉他们会经常进来探望你们的。你们也不要客气,有空就到我家里去。” 张少飞:“好,福天叔,我们会做好安排的。” 从这天起,张少飞与王少香就在文田寨石门后面的小草棚里住下,隐居起来。 第52章 放生 张少飞在这宁静的山野中,不时回想六祖给自己当面所传的经,静静地领会其中的真谛,参悟内里的禅机,心中更是渐有收益。 有一天,张少飞进山采药,可能是老虎坑平日人少的缘故,里面的山草药品种特别多,长得也特别茂盛。 张少飞一边采药一边不知不觉往里走,越走越进了坑的深处。 忽然,前面传来了震耳的啸叫声和杂乱的脚步声。 “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张少飞警觉地朝前察看,只见远处的树丛在不停地晃动,随即出现了两只动物的身影。有只梅花鹿拼命地朝自己这边逃奔而来,它后面有一只斑斓老虎在撒腿紧紧地在追逐。 眼看梅花鹿有好几次差点儿被老虎逮住,幸而它身躯灵活,在虎爪即将抓到之际扭动身子,及时变换逃跑路线,这才有幸逃过一劫。但从梅花鹿的奔跑状况可以看出,它此时已显疲态。 张少飞见此情状,知道如果这场追逐战继续下去,梅花鹿肯定无法逃出虎口的,一场血淋淋的灾难很快就会在眼前发生。 岂能见死不救! “但是该如何前去相救呢?” 向来有大慈大悲思想的张少飞站在那里,思绪如电光石火般飞旋着:现在自己手中只有采药的小锄,拿着这小锄作武器冲上前去跟老虎硬拼,肯定是吃大亏的。 察看周围的地形地势,一堵又高又陡的大石壁就在左边不远处。一道亮光在眼前飞掠而过,他马上弯腰捡起了一块拳头般大的石头。 梅花鹿越来越近,斑斓老虎也越追越近了。逃跑的梅花鹿只顾拼命地朝前奔逃,当它想涉溪而过时,前蹄踩上了溪里的一块鹅卵石,往前一滑,惯性使它朝前打了一个筋斗,摔倒在小溪里面,四脚朝天。 那只老虎见猎物倒在溪流里,追到了小溪旁,收停脚步,将身子就势往前一压,两只前腿趴地,后腿使劲一蹬,大吼一声,正要腾空而起,朝溪中摔倒的梅花鹿扑过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张少飞迎着老虎冲了上去,握着石头的右手猛地一抡。那块石头如炮弹般朝着老虎射了过去。 张少飞是练过武的,手臂健硕,掷出石头的力度当然不小。这石头有如神助,不偏不倚,“啪”的一声,正好重重地击中这头斑斓老虎的鼻子。 这块石头有棱有角,打得老虎的鼻子流出血来,痛得它大吼一声,收势不住,腾空扑起后“咚”地落在溪流里面,又被溪水呛了几大口。 这溪流的水不到一尺深,老虎奋力挣扎着,好不容易从溪里爬上岸边,使劲地甩头,将流淌下眼帘的水甩掉。 经过这么折腾,那头鼻子受伤的老虎头昏目眩了好一会。 栽倒在溪流里的梅花鹿趁着老虎被击得晕头转向之机,在溪中挣扎着翻身而起,窜上岸来,拼命地撒腿奔逃,很快就消失在那边密林之中去了。 斑斓老虎正要擒获猎物,想不到却横遭重重的一击,当它从溪里爬上岸边,再定神下来,溪中栽倒的梅花鹿早已无影无踪了。不远处却站着一个人,那就是张少飞。 眼看美味的猎物就要到口,却被它逃脱了。斑斓老虎将满腔的恼怒全发泄到张少飞身上,猛吼一声,朝着张少飞猛扑过去。 张少飞早有防备,双脚一蹬,一个箭步,窜到了一棵大椎树后边,老虎扑了一个空。 老虎虽然凶猛,但它颈脖特粗,不能在原地及时回过头来。当它移动脚步,转过身来,发现身后的大树已没有了人。 原来,张少飞早已察看好地形,知道从左边的大石壁可以逃生,趁老虎扑空后,从大椎树后似脱兔般朝那边的石壁冲刺而去,来到石壁下一跃而上,双手抓住凸出的岩石,快速地往上攀爬。 这堵灰白色的石壁有几十丈高,十分陡峭,与地面几乎成九十度的直角,而张少飞从小到大都惯于在山中的大树或石壁上攀高爬低,身手练就得十分灵活矫健,很快就攀上了几丈高。 斑斓老虎追到石壁下,不甘心让张少飞就此逃脱,奔跑着试图朝高处扑上去,但它的利爪是硬邦邦的,无法抓住那些凸起来的岩石而跌落地面。 斑斓老虎反复扑腾了好几次,不但抓不到张少飞,反而弄得它的利爪发疼,从高处跌下又使身子阵阵发痛,只好在石壁下眼睁睁地望着张少飞越攀越高,最后它无奈地摇着尾巴离开了。 …… 皑皑蓝天上,朵朵白云随风飘荡。 灿烂的阳光照在云雾山上,一切显得生机勃勃。 梁振莲正在山上北麓采摘蘑菇,忽然听到野兽尖厉的哀叫声从石门谷那边传出来。 她侧耳聆听着,细细地辨认:“啊,这哀叫声是从自己家安装捕兽夹的地方传来的。难道今天撞到了野兽?”梁振莲心中一紧,提着装着蘑菇的篮子朝那边快步前去。 梁振莲来到古驿道旁的石门谷和峡谷两水夹金交汇处的小山墩上,见大石头旁的荒草丛中有一头硕大的梅花鹿被捕兽夹夹住了右脚,正在拼命地挣扎。 梁振莲大喜:皆因这几月来,自家在山里安装的几个捕兽夹都没有逮到野兽,今天终于有收获了。她来到离梅花鹿约莫两丈开外,眨着秀眼打量着,这头身陷囹圄的梅花鹿身躯长约三尺,看来有七十多斤重。在山里长大的她,知道困兽犹斗的道理,光靠自己一个女孩子是无法将这猎物制服带回家中的,自言自语地说:“不行,要回家去叫哥哥与父亲一起来。” 想到这里,梁振莲提着篮子往梁田寨的家奔跑回去。 此时,张少飞正在不远处的山坡上,听到了动物的哀叫声,他知道有事情发生了,再细听一会儿,辨清了叫声的方向,便循声寻至。 张少飞见到一头梅花鹿的右脚被捕兽夹紧紧夹住,流了不少血,将捕兽夹和草地染红了一大片。它由于刚才拼命挣扎不但徒劳无功,反而加剧了自身的痛苦,因此只好老老实实地站立着不敢再乱动。 张少飞细心察看,梅花鹿身上还中了一支箭。 在张少飞踌躇之际,忽然有两头毛色浅淡、稚气未除的小梅花鹿从那边跌跌撞撞地奔跑而至,来到那头身陷捕兽夹的梅花鹿身边,焦急地转来转去。它们见到张少飞就在近处不惧怕。 在逡巡了好一会儿后,两头小鹿钻到大梅花鹿的肚子下,用嘴吮吸着奶。 “啊,被捕兽夹夹住的是一头母鹿,两头小乳鹿还在嗷嗷待哺。”这是张少飞脑海里的第一反应。 第53章 捕鹿起争端(1) 母鹿见自己的孩子到来,母爱使它顾不得自己所受的痛楚,仍然坚强地挺着身子站立,任由两只小鹿吮吸着奶。当它发现张少飞那边有些许动静,抬起头来,望着张少飞,朝他轻轻地叫了几声。它的目光和叫声充满了哀求。 两头小鹿似乎也发现了张少飞,但它们并没有惊慌地舍下母亲而撒腿奔逃。 “啊,多么可怜的三母子!”张少飞被梅花鹿母子之间的舐犊深情深深地打动,感到喉咙发痒,眼睛不停眨动,一层泪液很快就蒙遮在眼帘。 面对此情此景,张少飞心海在翻腾:如果这母鹿等会儿被猎人捉去杀掉烹食了,这两头可怜的小鹿即使逃走,但也将失去了亲娘,失去了母爱,失去了哺乳的机会,也就是说,将失去生存的能力,最后等待它们的只能是死路一条,这可是一家三条生命的凄惨事呀! 想到这里,张少飞止不住心中的冲动,急步走上前去,在母鹿的身旁蹲了下来。 两头小鹿见张少飞对它们母子并无恶意,只是往后退出几步,在旁边惧怕不停地跺脚观看。 张少飞双手将夹住母鹿的捕兽夹使劲地掰开,将它的右脚从利齿里抽了出来,继而又把母鹿身上的利箭猛地拔了出来,扔在地面,友善地轻抚着母鹿的身子,说:“你快点带着孩子逃走。” 母鹿从张少飞刚才一连串举动中知道这位年轻人是前来解救自己的,此刻似乎听懂了张少飞的话,用感谢的目光望着他,还朝他轻轻地点了点头,便想离开,但它踉跄地朝前才走了几步,身子往旁边一歪,站立不稳,摔倒在地上。 旁边那两只小鹿见母鹿倒地,不由自主地哀叫了起来。 张少飞见这母鹿的两处伤口还在汩汩地流着血,知道它受伤不轻。即使它能举步离开,但如果止不住血,它就会慢慢流血过多而毙命在山野中。 “不行,当务之急是给这母鹿的伤口注血!”张少飞踮起脚尖,环顾四周,在寻找着,见附近没有可以止血的山草药,想了一想,记得自己曾经在离这里不远处的山溪旁采摘过止血山草药,便扬手指了指山溪那边,朝母鹿说:“你别害怕,我带你到那边去,给你采药止血。”言毕,蹲了下来,用力抱起那头受伤的母鹿,朝山溪那边走去。 两头小鹿颇为懂事,尾随着张少飞,也就是说,尾随着它们的母亲一起离开了这几乎让它们母亲丧命的危险之地。 太阳升上中天,山风在呼呼地吹,四周林涛的响声时高时低。 张少飞抱着母鹿离开不久,一群猎人急匆匆地朝这边奔跑而来,他们是红冈村的猎户钟汉强和他的一班兄弟。 梅花母鹿身上所中的箭正是钟汉强所射。 钟汉强他们今天在山上打猎,悠转了半天,正要空手而归,忽然发现远处灌木丛中有一头梅花鹿在走动,便悄悄地摸上前去,拉弓搭箭,朝着目标施射,当利箭飞掠过去后,即听到梅花鹿的哀叫,他们便知道此箭已经中的。 中箭后的梅花鹿忍痛慌不择路地朝山上快速逃窜,钟汉强带着红冈村的人沿着梅花鹿逃跑时留下的血迹随后追来,一直追到小山墩荒草丛前,见地面有一大滩血迹,却不见梅花鹿的踪影。 钟汉强旁边的那位长得五大三粗的壮汉是钟汉强的弟弟钟汉威。他蹿步上前,弯腰从荒草地面捡起了那支箭,稍作辨认,递给钟汉强,道:“汉强哥,这是你的箭。” 钟汉强接过利箭,略微一看:的确,这是自己刚才射出的箭,箭矢上鲜红的血迹尚未干透,便抖着那支利箭,对钟汉威说:“汉威弟,刚才我射出这支箭后,明明听到在远处灌木丛后面的梅花鹿一声惨叫,随即见它拼命地朝着这边奔逃。现在,这箭矢上有未干的血迹,显然,我的箭是射中了那头梅花鹿的。” 跟随钟汉强兄弟前来的红冈村众猎户七嘴八舌: “对,我也看见汉强哥的箭直接射中了那头梅花鹿。” “怎么现在只剩下这支箭,而梅花鹿在这里却不见了?” “难道受伤的梅花鹿会飞天遁地?” “已经到手的猎物不见了,等于肥猪肉放到嘴边却没得吃。” 此时,有位细心的人发现了掩藏在荒草丛中的捕兽夹,叫了起来:“小心!这里有人安装了捕兽夹!” “这是谁安装的捕兽夹呢?” “这捕兽夹是不是梁田寨人安装的?” 钟汉威低头辨认了一会,稍作思忖,指着捕兽夹,说:“这捕兽夹是梁田寨的人安装的,” 钟汉强追问道:“你没有看错眼?” 钟汉威肯定地:“我敢担保,不会看错眼。这附近除了梁田寨的人会这样做,再没有其他人会在这里安装捕兽夹的。” 红冈村有人作出判断:“如此说来,梅花鹿肯定是被梁田寨的人夺走了。” 钟汉强的嘴角流露出轻蔑的神态:“哼,又是梁田寨的人?!他们竟然想在老子手中来个不劳而获,没有那么便宜!” 钟汉威朗声道:“在山中谁打到猎物就应该归谁,这是千百年来我们山中的规矩。” 钟汉强将心中的怨恨宣泄出来:“他们这样做是在白剃我们的眼眉。” 旁边的人也跟着起哄道:“是呀,梁田寨的人这样做,实在欺人太甚!” “我们不能就此作罢!” “要他们交还我们打猎所得的梅花鹿!” 面对着汹涌澎湃的群情,钟汉强下了决心,他的声音犹如闷雷:“以往跟他们的恩恩怨怨,今日要跟他们当面一笔算清。” 就在钟汉强与钟汉威等人愤愤不平的时候,梁振莲带着她的父亲梁福天和哥哥梁振辉从那边山路上出现了,他们身后边还跟着几位年轻的猎户。 梁福天拿着绳索与竹杠,梁振辉则手提着尖利的猎叉。从他们那神采飞扬的脸色可以看出,他们是听到梁振莲的汇报,现在专程前来收获猎物的。他们一边走一边兴高采烈地谈论梅花鹿肉今晚该如何分配,又该如何烹调。 他们的声音在本是寂静的山林中显得格外嘈杂。 钟汉威听到声音后,踮脚望去,指着那边的山路:“啊,汉强哥,你看,梁田寨的人来了。” 钟汉强悻悻地:“好呀,他们这一回是不请自来,省得我们到他们寨子里去跟他们算账。” 梁福天在不远处也望见钟汉强等人,侧头问梁振辉:“红冈村那一帮人来到我们安装捕兽夹的地方干什么呢?” 梁振辉似有所感,话中有骨:“谁知道他们怀什么鬼胎呢?我们到那里便知道。” 梁福天推测道:“他们是见我们捕到了梅花鹿,想前来分一杯羹?” 梁振辉没好气地:“哼,他们到来还会干好事?以前我们安装捕兽夹逮住猎物只见留下血迹,却不见了猎物,我看这一回他们又想故伎重演了。” 梁福天不屑道:“不行,今天得跟他们面对面算清那笔账!” 梁振辉下决心地:“对,不能让他们继续为所欲为!” 说着,说着,梁福天与梁振辉等人来到了捕兽夹前,见到前面空空如也,并无什么猎物。 第54章 捕鹿起争端(2) 梁福天看向梁振莲,问道:“阿莲,你匆匆忙忙地跑回寨子,说我们安装的捕兽夹夹住了猎物,现在那梅花鹿呢?” 梁振莲大感奇怪:“是呀,刚才我明明在这里见到我们安装的捕兽夹夹住了梅花鹿的右脚,它还拼命地挣扎哀叫,我这才跑回寨子叫你们前来。怎么这么快就不见了那头梅花鹿呢?!” 梁福天:“阿莲,你没有看错眼?” 梁振辉加重了口气:“阿妹,你认真想一想,你有没有看错了眼?” “我的眼力这么好,怎会看错呢?捕兽夹夹住的那头梅花鹿,起码有七十斤重,那是千真万确的。”梁振莲口气十分肯定,她指着捕兽夹下的血迹,道,“你们看,这捕兽夹和地面还残留那么多血迹哩!” 梁福天与梁振辉低头察看草地,的确,梁振莲说得没有错,捕兽夹的利齿和下面的草地,有一大滩尚未干透的血迹。 梁福天望着站在旁边的钟汉强等人,似乎悟到了什么,冷冷地说:“哼,钟汉强,一定是你们红冈村的人偷走了我们逮住的梅花鹿。” 梁振辉将尖利的猎叉朝前一抖,喝道:“你们快快将梅花鹿还给我们!” “对,快快将梅花鹿还给我们!”梁田寨的人在大声附和着。 钟汉强认为梅花鹿被自己的箭射中,追到这里不见猎物,肚子里本来已有一窝火,如今被梁福天等人喝问,更是火冒三丈:“喂,明明是我射中了梅花鹿,你们强行夺走了,我正要找你们算账,你们却再反咬一口!” 血气方刚的钟汉威在帮腔:“今天我跟汉强哥他们一起出来打猎,他一箭就射中了远处的梅花鹿,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不信,你问一问他们。”言罢,他指了指他身后的那班人。 红冈村的人都异口同声地说:“的确是钟汉强发箭射中了梅花鹿,这猎物应该归我们所有。” 梁振莲的黛眉倒竖,反驳道:“你们真是白天说梦话!明明是我们安装的捕兽夹夹住了梅花鹿,你们却硬要说那只梅花鹿是你们射中的。” 钟汉威一步抢前,声音更大,顶撞梁振莲:“是我家汉强哥在那边用箭射中梅花鹿的。” 早些时候,梁振莲来到这里,梅花鹿所中的箭当时在它身子的背面,也就是说,那箭被梅花鹿的身子遮挡住,所以她没有见到梅花鹿身上已中了箭,便矢口否认道:“你们胡说,梅花鹿怎会是你们射中的呢?” 钟汉威眼睛瞪大:“我们是有证据的。”他讲话时放大喉咙,唾沫喷到了梁振莲的脸上。 “喂,你这个人讲话怎么这般没礼貌?!”梁振莲抹着脸上的唾沫,厉声质询,“你们的证据在哪里?” “这就是证据!”钟汉强举起手中利箭,放在梁振莲的眼前晃扬,“你看,我的箭上还沾有梅花鹿的血迹,你们想狡辩是不行的。” 钟汉威:“要抢夺我们的猎物,你们太过分了。” 梁振辉认为对方已经夺走了他逮到的梅花鹿,还要反咬一口,欺负他的妹妹,忍不住怒火“呼”地冒上心头:“你们放屁!明明那梅花鹿是我们的猎物,你们占为己有,还要耍赖!真不知人世间有羞耻两个字!” 钟汉强见对方出言不逊,心中怒火焚烧,斥道:“喂,你本身已是无理,还要出口伤人?” 梁福天吐出积郁已久的闷气:“这两个月,我的捕兽夹好多次都有猎物的血迹,证明已有猎物中了招,但就是不见到猎物。我敢肯定,捕兽夹所捕到的猎物是被人偷走了,今天我终于知道,原来就是你们。” 无端端被人诬陷,钟汉强又气又怒:“呸!你大白天冤枉人,我敢对天发毒誓,如果我偷过你的猎物,就遭天雷劈打,不得好死!” 梁福天却不领情:“哼,你发誓当作吃生菜,有什么用?!总之,今天我们总算亲眼见到你们的所作所为了。” 钟汉强自恃有理,声音越来越大:“呸!你偷了我的猎物却要反咬一口,真不知人世间有羞耻事!” 双方都是认为自己满有理,带头人都是脾气比较暴躁的人,所以双方争吵起来的时候火气一直往上冒,由争吵逐渐演变成对骂。 骂着,骂着,双方的距离越走越近,钟汉强的手指差点儿戳着梁福天的鼻子:“对你们我已经忍得很久了。” 梁福天将钟汉强的手从鼻子前用力按下来,退后了几步,斥道:“你的手指是不是想戳穿我的鼻子?我对你们也是忍了很久,现在已是忍无可忍了!” “那么,你想怎么样?”钟汉强说着,一把夺过身旁钟汉威手中的猎叉,举了起来,对着梁福天抖了抖。 猎叉的钢铁尖锋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冷厉的光芒。 梁振辉见对方竟然举起猎叉,一副要动武的模样,也不甘落后,闪身过来,也举起了手中的猎叉,将钟汉强的猎叉“啪”地往下一压,怒斥道:“怎么啦,你斗胆欺负我爹?难道我们怕你不成?!” 钟汉强自恃身体比对方强壮,更是不甘被压在下风,将猎叉往上一挺,将梁振辉的猎叉挑开,反斥道:“我看你吃了豹子胆,竟然当着这么多的人来欺压我!我看你是不知道死字是怎样写的了?”言毕,将猎叉朝前一挺,猎叉的尖锋离梁振辉的胸口仅有小半尺。 梁振辉也是一位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平素吃软不吃硬,今见对方要动武,便举起手中的猎叉往横里一拨:“呸!难道我怕你不成?!” 梁振辉的猎叉这么一拨,将钟汉强的猎叉拨开,那猎叉借着惯性往旁边荡开,无意中击中了旁边的钟汉威腰部。 钟汉威腰部重重地挨了这下子,隐隐作痛,怒火焚烧,破口大骂:“哎呀,你竟然动手打我?!”说着,夺过旁人手中的木棍就朝梁振辉砸了下去。 梁振辉眼快,连忙举起猎叉来应战。 木棍与猎叉相撞,“砰”的一声,双方虎口都感到了剧震。 梁福天见对方要砸打自己的儿子,喝了一声:“你们休逞猖狂!”拿着竹杠横扫过去。 钟汉强见梁福天动手,也操着猎叉来抵挡。 于是,梁田寨与红冈村的人便举起手中的家伙,“乒乒乓乓”地对打了起来。 一时间,本来平静的山林演变成乱哄哄的战场。 正在他们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忽然传来一声厉喝:“住手!”随即,一个身影似旋风般卷了过来,插入了战圈,将交战的器械挡开。 第55章 捕鹿起争端(3) 众人定睛一看: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张少飞! 早些时候,张少飞将母鹿从捕兽夹中解救出来,又替它拔去身上的利箭,抱着它到不远处的山溪边摘到了山草药,给梅花母鹿止了血,撕下自己的衣服,将它的两处伤口包扎好,见母鹿带着它的两只小鹿安全地钻进了那边密林,身影消失了,这才松了口大气,随后听到了小山墩那边传来争吵声与打斗声,知道有情况发生,便急忙返身折回,此时,正碰上钟汉强与梁振辉他们两村寨的人大动干戈,几乎弄出人命来,就连忙冲了上去,将双方打斗的猎叉和木棍等物拨开,身子横在他们的中间。 梁振辉与钟汉强等人见到插进战圈的是张少飞,不约而同地叫了起来:“啊,是你?!” 张少飞说道:“万事有得商量,你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大打出手呢?” 梁振辉一肚子的火,道:“阿飞哥,你听我说。” 钟汉威还未等梁振辉开腔,便已抢了上来:“不,你先听我说。” 张少飞双手扬起,往下压了压,做了一个手势,道:“大家同住在云雾山上,有事好商量,有话慢慢说。” 梁振辉指着钟汉强等人,投诉道:“他们红冈村的人夺走了我们的梅花鹿。” 梁振莲搭腔道:“刚才我明明见到我们的捕兽夹夹住了一头梅花鹿,我回家去叫阿爹与振辉哥来收获猎物,但当我们再次到来时,那梅花鹿不见了,只有他们在这里。” “我们布下的捕兽夹夹住了猎物,猎物不见了,却留下了斑斑血迹,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敢肯定,这全都是红冈村的人干的!”梁福天愤怒地扬起了手,指着钟汉强他们。 “梁田寨的人是在含血喷人!明明是我刚才用箭射中了梅花鹿,我们顺着血迹追踪到这里,却不见梅花鹿,地面上只有他们拔下扔掉的箭。这箭上还带有梅花鹿的血迹哩!”钟汉强说着将那支带血迹的箭递到了张少飞的面前。 钟汉威猜测着:“看来他们已经将那梅花鹿偷偷地抬回梁田寨去了。” 钟汉强脖子上的紫色颈筋似豆角般粗:“他们夺走了我们的猎物不算,还要贼喊捉贼,这叫我们如何吞得下这口闷气呢?” 张少飞听了他们双方的陈述后,朝天大笑起来。 梁振辉见张少飞这副样子,觉得莫名其妙,责备道:“阿飞哥,你今天怎么啦?眼睁睁地看我们受欺负,你还有心思笑得出来?” 钟汉威不解地对张少飞说:“是呀,他们胆敢如此无礼地欺负我们,你还这样大笑?” 张少飞笑罢,说:“原来你们是为了梅花鹿这件事,你们别再争吵了,就听我说个明白。” 梁振辉颇为奇怪:“你一到来,就说知道梅花鹿的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钟汉威催促着:“你快说!” 张少飞口气肯定:“这支箭的确是射中了梅花鹿,这支箭是我刚才从那梅花鹿身上拔下来,扔在地面的。” 钟汉强愕异地望着张少飞:“啊,原来这事是你干的。” 张少飞平静地;“捕兽夹确实也夹住了梅花鹿。” 梁振辉追问:“那么,梅花鹿现在在哪儿?” 张少飞指着那边的山林:“刚刚被我放走了。” 钟汉强与梁福天不约而同地:“什么?梅花鹿是你放走的?” “不错,那梅花鹿的确是我放走的,它现在已经跑得很远很远了。你们且听我仔细说周详。”于是,张少飞就把刚才在这里的梅花鹿从捕兽夹中解脱,拔掉它身上被射中的这支箭,然后将受伤的梅花母鹿带到溪边采摘山草药给它止血疗伤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末了,张少飞说:“有道是和气生财。你们都是山里人,经常会在山路上遇见,大家何必弄得关系如此紧张呢?” 听了张少飞的述说,梁福天与钟汉强他们才知道双方发生了天大的误会。 钟汉强有点内疚地向钟汉威道:“阿威,看来,这次是怪错梁田寨的人了。” 得知事情的真相,梁福天向梁振辉、梁振莲说:“我们也错怪了红冈村的人。” 一场干戈便即时被化解了。 钟汉强不解地问张少飞:“猎物已中了我的箭,看来我们大伙就有一顿美味入口了,怎么你就将它白白地放走了呢?” 梁福天口气带着责备:“阿飞,我听阿莲说这梅花鹿有起码有七十斤重,足可以让我们饱好几天的口福。你却那么傻,将它无端端地放走。” 张少飞解释时情真意切;“那梅花鹿是一头母鹿,它受了箭伤奔逃时来到这里不慎踩上了捕兽夹,可算是雪上加霜。你们知道吗?那母鹿被捕兽夹夹住身陷绝境后,还有两头尚待哺乳的小鹿来到它身边,恋恋不舍地在它的身边巡走,还上前吃母鹿的奶汁。如果我们将那母鹿杀掉吃了,那两头小鹿没有母乳喂养,将会在山林中饿死。这么一来,三条生命呀!我们不妨设身处地想一想,假如我们家中遇到这样的情况,面临着全家覆灭的厄运,旁人是在落井下石,还是应该出手相助呢?” 张少飞的话,对梁田寨和红冈村的猎户都是一个极大的震撼,有些人听后心情变得复杂,有些人的脸色变得羞红,有些人张大了嘴巴合不拢。 张少飞分析道;“你们把那些猎物带回村寨去杀了,虽然可以痛痛快快地大吃一顿,图得一时的快活,但却不知道其后果可能是严重的,会连累到它家族的一大群也将难以安生。” 梁振辉从张少飞今天的举止中似乎悟到了什么,问道;“啊,我想起了,自从你进山后,我家的捕兽夹曾经有几次撞到了猎物,但我们只见到捕兽夹留下了血迹,却不见那猎物,难道都是你放走了的?” “正是。”张少飞点着头,“那些猎物都是有性命的生灵,我们立于世上,做人做事还是要少杀生,多做善事为上。” 梁振辉有所感触:“阿飞哥,难怪你在我们家中吃饭时,只是吃锅边的菜而不吃锅里的肉。” 梁振莲:“是呀,我为这觉得十分奇怪,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梁福天赞叹道:“阿飞,你虽然是个俗人,却有佛门人大慈大悲的心肠。” 第56章 指点致富路 钟汉强向张少飞道:“你好像是大德高僧在讲话。” 梁福天脸色有些潮红,向钟汉强内疚地说:“事到如今,我不妨讲出心里话,这几个月,我一直以为是你们红冈村的人偷了我们的猎物。现在真相大白,我们确实是冤枉了你们。请你们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 梁振辉也接着父亲的话头说,向钟汉强道:“我这个人一向来都是爆竹颈性,遇事容易发火,刚才我是莽撞了些。希望你们不要见怪。” 钟汉强见对方首先诚心道歉,知道刚才自己的鲁莽差点闯出祸来,也歉意地回敬:“这些事不能全怪你们,刚才我没查清楚,就不分青红皂白,怪责你们夺走了我射中的梅花鹿,还用猎叉指着你们,引起了这场械斗。” 梁振辉指着对面的钟汉威,内疚地说:“是我刚才在将你们的猎叉挑开时用力过度,打到了你的身上。” “有道是,一只巴掌拍不响,是我先带头动了手。”钟汉威后悔地拍了拍脑袋,叹了口气,“哟,我们双方火撞火,几乎成了糊涂虫。” 钟汉强想起刚才的事心有余悸,对张少飞说:“幸好你及时到来,不然,我们跟他们打起来,不知道会不会弄出人命来哩。” 张少飞朗声地说:“现在事情真相大白了,你们也该化解以前由于误会引起的恩恩怨怨了。依我看,我看云雾山什么都好,但遗憾的是杀气太重。远的不说,刚才你们就差点儿因为区区小事打了起来。须知,如果失控就会弄出血案来的。” 梁振辉颇有感触:“是的,大家火气冲上脑门,动起手来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钟汉强点着头:“因误会而引起血案,的确很不值得。” 张少飞见他们对刚才那场冲突有所认识,打铁趁热:“我希望你们以后还是少打猎,少杀生。” “话虽然是这么说。”钟汉强定睛想了一会,再申明理由,“常言道靠水吃水,靠山吃山。我们山里人千百年来的习俗主要还是靠打猎为生呀!如果不去打猎,难道要我们吃西北风?” 梁福天也有点想不通:“红冈村的人说得对,如果我们这些山里人不打猎,岂不是打烂了我们的饭碗?!” 钟汉威走上前一步,附同地:“我们总是要有吃有穿的嘛,不打猎,不杀生,这叫我们又怎样去维持生计呢?” 面对着两条村寨的人接二连三的质问,张少飞胸有成竹,说:“世间的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只要你们有决心,想办法,就可以改变以打猎为生的习俗。” 梁福天搔着脑袋:“要我们这些山里人改变习俗?” 钟汉强看向张少飞,追问道:“那么,你认为该如何改呢?” 张少飞扬起手来,往四周划了一个大圈,指着远近的山山水水,道;“这云雾山,山这么好,水也这么好,四周都是绿葱葱的,可以说是一个天然的绿色宝库。” 钟汉强不明白地:“天然的绿色宝库?” 张少飞讲出心中设想:“山上有那么多的树木花草,你们可以繁育树苗花种,你们可以采摘药材,可以种香菇、木耳、可以采摘灵芝,可以晒竹笋干。” 钟汉威听了张少飞的所讲,眼前现出一道亮光,向钟汉强道:“汉强哥,平日你种香菇和木耳已有两手,你可以带领我们将那规模搞大一些呀!” “这确实是一条致富门路。”钟汉强点着头,“汉威弟,你和泉伯对药材的知识比我懂得多,在这方面你们也可以发挥自己的特长呀!” 钟汉威兴奋得脸色通红:“今晚返回村子以后我们大伙好好地商量一下,如何把那些事做大做强。” 红冈村的人听后,议论纷纷,都表示赞同。 张少飞听他们这么说,露出了笑靥:“山上的资源那么多,你们因地制宜,发挥自己之所长。我见梁田寨附近种了不少沙梨,大家还可以种李子和梅树。” 经张少飞这么点拨,梁振辉蓦然觉得眼界大开:“是呀,远的不说,我们隔壁的耀福伯种的沙梨就长得很不错。耀福伯种果树有一手,我们回去跟他学习学习。” 梁振莲:“我们家旁边的山坡土地肥沃,阳光好,不远处还有溪水流过,我看种果树是挺合适的。” 梁福天脸有难色:“果树种多了,大丰收年,我们怎吃得了那么多?” 张少飞还是乐呵呵的:“这点你们无须担心,只要你们挑选好的果树品种,丰收后你们除了自己食用,还可以应节上市,肯定能够卖个好价钱。” 梁福天皱起的眉头仍然未能舒展开来:“阿飞,你的主意虽好。但我担心以后我们寨里家家户户的果树种多了,如果遇到大丰年,那些果子到市场上也卖不出去就会沤烂的,那时该怎么办?” 梁振辉听父亲这样说,附和道:“这倒是个大问题。那样岂不是白白地浪费了人力物力?!” 张少飞给他们解开了心结:“卖不出的或多余的果子可以酿制成凉果,运到远方去卖,肯定还能够卖个好价钱哩。云雾山的水质那么好,山上云腾雾涌,无粉尘污染,可以种出优质的茶叶。福天叔,我看你家种的茶叶长势那么好,你还可以将那种茶的地方进行扩种。” 梁福天:“如果附近的人都种了茶,我怕种多了拿到圩上也卖不出去。” 张少飞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古驿道:“那古驿道直通山顶的接马坳与天堂坪圩。我知道,海边那些人吃海鲜吃得太多,大多数是很喜欢喝茶的。你们拿茶叶到接马坳和天堂坪那里跟他们换回生活的必需品。那么,双方都会各取所需,满载而归。” 钟汉强赞道:“阿飞,你出的主意真好。这样一来,以后我们就不用愁两餐饭了” 钟汉强对着梁福天说:“听你们这么讲,我也心动了。以后你们倒要教教我们学学种果树和种茶叶,行不行?” “行!”钟汉强满口答应,“这点没问题。但是你们得教一教我们种冬菇和种木耳。” 钟汉强也笑着回答:“行、行、行!总之,你帮我来我帮你。” 梁福天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好、好、好!我们互帮互助,共同发财。” 张少飞见他们化解了恩怨,还变成了朋友,喜上眉梢,又想到了什么,说:“山中还有一些平坦的坡地,可以改造成梯田。” 钟汉威有些为难:“阿飞,我早就听闻种水稻时播种、插秧、除草、施肥等工序都要讲究节令,讲究技术。对于那些,我们山里人不懂呀!” 钟汉强双手摊开,无奈地:“我们从来都没有干过那些农活呀!” 张少飞侃侃而谈:“世间事情,不懂通过学习便会懂的。我在岭南那里曾经学种过水稻,这些农活我可以教你们,还有一些不懂的活你们可以下山去向别人请教呀!” 张少飞的话,让两个村寨的人顿时兴奋起来,议论纷纷。 钟汉威颇有感触地说:“我以为你叫我们少打猎、少杀生是打烂了我们的饭碗,原来却给我们一个更好的铁饭碗。” 钟汉强:“以后发展下去,说不定会变成一个金饭碗哩!” 张少飞:“你们将云雾山上的资源看作是个普通的饭碗,甚至只能是一个普通的饭碗。但是,如果你们将它看作是个聚宝盆,那么它就是一个聚宝盆了。” 钟汉强对张少飞赞叹道:“你的悟性跟我们就是不同,比我们高了那么多。” 梁振辉由衷地赞叹:“阿飞哥,你站得高,看得远,给我们挖掘出这么多的潜力,带来这么好的商机!” 钟汉强朝张少飞伸出了大拇指,称赞道:“你真行!我看这一回是上天派你这大善人到云雾山给我们造福似的。” 钟汉威赞叹道:“哟,依我看,你简直是个活佛!” 张少飞摆着手:“我跟你们一样都是脚踏实地的平凡人。” 由梅花鹿引起的这场纠纷,因张少飞的介入,云雾山上两个村寨的人将干戈化作玉帛。还找到了生活的新的出路。 第57章 降伏猛虎(上) 这天,一场夜雨以后,太阳尚未从云层里探出头来。 云雾山上流云出岫,青岚飘荡,野草与山花还在沾珠带露,空气中弥漫着阵阵湿气。 阿左和阿右这两只猴子在山中采摘到一些野果,拿到草棚去。 张少飞、王少香正分别逗着猴子在玩耍。 梁福天带着一些盐油,来草棚探望张少飞母子。 闲谈之中,梁福天说家中的猎狗阿汪快要临盆,要找些木瓜给它催催奶。 张少飞听后,说:“前几天我在老虎坑口看见有两棵野生的木瓜树,树上的瓜果快熟了,我带你去。” “这太好了。”梁福天高兴地拍起手来。 梁福天和张少飞带着两只猴子出了草棚,往老虎坑走去。 来到老虎坑口处,小路边果然有两棵高高的木瓜树,可能是以前有人吃了熟木瓜后将种子吐在路上而生长起来的。树上的果实已显棕黄色。 张少飞将树叶放到嘴边,一声唿哨,扬手往上一指。 两只猴子听到发令,三两个窜爬,很快就将树上的木瓜采摘下来,放到张少飞的脚下。 忽然,梁福天有所发现,指着离木瓜树两丈开外的地面:“啊,你看,这里有血迹。” 昨天刚刚下过大雨,地面上还有泥泞。杂乱无章的荒草地上有一大滩血迹,还有一些灰白色的毛。 梁福天拿起那带血的毛,辨认着:“这是野兔被咬伤后留下的毛。” 张少飞弯腰低头在这边看一看,在那里瞧一瞧,仔细地察看着,叫了起来:“啊,大脚印!” 梁福天遁声走了过去,见松软潮湿的泥土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脚印。他一边看,一边问:“阿飞,这是不是老虎的脚印呢?” 张少飞仔细察看后,回答道:“阿天叔,你说得对,这是一个典型的大老虎脚印。” 梁福天虽然有打猎的经验,但见张少飞言之凿凿,说:“啊,是只大老虎,你敢这么肯定?” 张少飞有信心地点着头:“我在龙山见过那些大老虎的脚印,就是这个模样。” 梁福天追问:“你这话有什么依据呢?” 张少飞指着脚印,说:“山中其他野兽脚印是没有这么大的。你看,它呈梅花形状,后面的平行掌垫和前面三个梅花趾印清晰可见。最外侧一个趾印,它的方形边界依稀可辨,这是大老虎外侧趾印的特征性压迹。” 梁福天听张少飞讲得有板有眼,察看后,说:“这脚印正如你讲的一样。你估计一下,这只老虎会有多大呢?” 张少飞不久前曾经以石头击打过一头大老虎救了梅花鹿,后被大老虎追捕,幸而,他及时攀爬上陡峭的石壁避过一劫,所以对那头大老虎有着深刻的印象,弯腰指着地面说:“阿天叔,你看这些脚印有近五寸宽,两只脚印的步距有三尺远。脚印又那么深陷下去,可见这是一只近千斤重的大老虎,” “哗,近千斤重的大老虎?”梁福天知道大老虎可不是吃斋的东西,近日发现山中动物被咬噬留下血迹增多,脸上顿时流露出忧患之色,“现在看来它要大开杀戒了,我们该怎么办?” 张少飞在思考着:“这……” 梁福天沉吟过来,讲出了他心中忧虑:“阿飞,你该知道,坑里面的大老虎,皮很厚,如果我们想用弓箭射杀它,是很难一箭将它毙命的。倘若仅仅将它射伤了,被激怒的老虎定然不顾一切地向你冲来进行疯狂报复,这叫我们如何应对得了?” “阿天叔,你讲的确是个难题,但只要动脑筋,就总会有办法的。”张少飞托着下巴,略微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你们在山中不是专门安装捕兽夹的吗?” “安装捕兽夹?”梁福天还是脸有难色,“老虎坑里面的那头大老虎是很精明的,它不会按照你的意愿而上当的。以前,我曾经装过许多次,但只捕到山猪、黄麂、梅花鹿等,总是捕不到那大老虎。” 张少飞:“我们多想想办法。” 梁福天站着定睛思索了一会,有些不解:“你以前在山中见到野兽被铁夹夹住后,经常为它们解开那些铁枷,放生它们,说什么要慈悲为怀,少杀生。但是,今天你为什么反倒要我来安装捕兽夹呢?” 张少飞心中自有主张:“我们办事情不能那么绝对,此一时来彼一时。” 梁福天虽然不完全理解张少飞的话,但这段日子里,他跟张少飞接触相处,总觉得他的主意好,办法多,便说:“既然装捕兽夹是你的主意,那就照着办。” “好。”张少飞在提醒梁福天,“我们要提前预想到,那大老虎一旦被夹后,为了挣脱,定然会使尽全力,须知老虎发威时是力大无穷的。所以安装这捕兽夹一定要安装得十分坚实牢固才行。” “你的主意好,我们应想得周到些。这次,我会挑选那最大又最坚固的捕兽夹去安装。”梁福天说到这里,想了片刻,征询道:“阿飞,依你看,那捕兽夹该安装在什么地方呢?” 张少飞满有把握地:“有道是,蛇有蛇路,虎有虎迹。你是猎人,应有不少经验。我们当然是要放置在老虎必经之路上啦。” 梁福天钦佩地:“看来你在这方面比我还要熟悉,那么,按你的主意去办。” 张少飞点了点头:“好。” 几天以后,梁福天拿着改装的捕兽夹来到草棚。张少飞便与他一同往老虎坑那边走去。 来到上次发现血迹的地方,张少飞停住脚步,细细地打量着,蹲下来用手比度好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哟,这里是老虎经常走过的小道。” “好,我们就在这小路上隐蔽地布好机关,放置捕兽夹。”梁福天应声后,拿出捕兽夹来。 张少飞先在小道旁用铁枝在地面打下三道深深的桩,再将捕兽夹安装上去。然后在捕兽夹上面铺了一层薄薄的青草作伪装遮盖。 梁福天听从张少飞的吩咐,在距离捕兽夹两丈远处的路边小树上系上一个纸牌,上面写着:“捕兽夹,危险!请不要靠近。” …… 几天后的傍晚,残阳如血,西边的天空堆满了层层叠叠的火烧云,云雾山抹上了一层金红色。 天气炎热非常,吹来的阵阵山风,挟着滚滚的热浪。林中的归鸟在扑腾聒噪着。 梁田寨里,有人在劈柴,有人在洗米。 今天是梁福天五十岁生日,张少飞与母亲王少香来到梁田寨梁福天家,一方面是道贺,一方面是帮忙。 张少飞在院子里举着斧头在不停地劈柴,累得满头大汗。 梁振辉拿着大碗在喂着刚产生小狗崽的猎狗阿汪。 梁振莲则在厨房里忙个不停。 梁福天作为今天的寿星爷,则坐在香樟木墩上举着长烟斗,抽着烟,悠闲地吞云吐雾。 忽然,远处隐隐约约地传来阵阵凄厉的啸叫声。 王少香:“阿飞,这是什么叫声?” “待我出门去听听。”张少飞急忙跑出屋外边,侧耳聆听,透过山风与松涛声,判断出这是老虎的叫声。 张少飞的心咯噔一跳,连忙返回院子,向梁福天说:“哎,阿天叔,有情况,我辨认出这是虎叫声!” 梁福天听后,马上将长烟斗从嘴巴处卸了下来,叫道:“哟!” 梁振辉此时亦听了出来:“是不是在老虎坑的方向?” 张少飞肯定地:“是的。错不了!” 梁福天把长烟斗往木墩上磕了磕,猜测道:“肯定是老虎踩中了我们在老虎坑那边布下的机关,被捕兽夹夹住了。” 张少飞催促道:“阿天叔,振辉,我们到老虎坑那边去瞧一瞧。” “好。”梁振辉放下手中的大碗,在院子里一把抄起了猎叉。 梁福天将长烟斗往腰间一插,快步进屋去拿起弓箭,与张少飞一道快步朝老虎坑那边奔跑而去。 两旁的花草树木不停地从他们身旁飞掠而过,不消多久,他们就来到了老虎坑。 果然,有一只吊睛白额虎已落入了他们布下的机关。这老虎身长五尺,前额正中是一个天然生就的“王”字,眼睛有如铜铃般大。那带有黑色斑点的棕黄色虎皮油光闪亮,此时大老虎汗毛倒竖。梁福天他们布下的捕兽夹正夹住了它的右后腿。 大老虎陷入机关后曾经用力挣扎企图逃脱,但它越是挣扎,后腿则被那铁夹夹得越紧,在捕兽夹的地面流下了一大滩鲜血。 此时,已有几位大汉站在离老虎不远处。在最前面的是红冈村的猎户钟汉强。 刚才,钟汉强带着几位兄弟在附近的山野打猎,听闻动物的惨叫声便知道有猎物落入了猎人的机关,顺着声音飞奔而来,所以他们来得比张少飞他们还要早,此时站在离大老虎约莫三丈开外的地方。 钟汉强家中养得好好的那头黄牛不久前被老虎咬至重伤,如今见到这个仇敌,当然是怒火冲天,骂了一声“哼,看你威风到何时,现在不也是死路一条?!”他带着怒愤,把强弓拉得满满的,弓弦上搭着利箭,对着猛虎的眼睛正要射去。 第58章 降伏猛虎(中) 张少飞见状,大声地叫道:“住手!”与此同时,以冲刺的速度飞奔过去,伸出手臂,在飞箭离弦的那一刹那间将钟汉强的强弓往上一托。 “嗖!”离弦利箭带着劲风,飞射出去,从猛虎的头顶几寸处飞掠过去,射中了那边的树丛,树叶簌簌而落。 这时,山上各村落的人听到了老虎凄厉的啸叫声,便知道老虎已经落入了猎人布下的机关,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胆子大的村民拿着长矛、猎叉、弓箭等器械走近前来,胆子小的则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热闹。 钟汉强眼见即将射杀老虎却被人坏了大事,心中怒火窜起,回头一看,见来者是张少飞,将脚往地面一跺,埋怨道:“咳,阿飞,我正要射死这老虎,你为什么要托起我的弓箭呢?难道你还要放过这凶恶的野兽?” “善哉!善哉!既然它已经落入我们的手中,谅它插翼难逃。我们又何必急于射死它呢?!”张少飞在老虎的四周巡走了一圈,对着这老虎前后左右端详了好一会,这老虎的鼻子正中有一个伤痂,显然,这是张少飞以前救梅花鹿时用石块击中它而留下的伤疤。再细心地察看,见这老虎腹部那鼓鼓的乳头还是嫩红色的,便指着老虎,向钟汉强说,“你看清楚没有?这是一只母老虎,看来它还在哺乳哩。” 钟汉强没好气地:“你也知道,这只老虎,上个月咬伤了我家的黄牛,成了残废,近年来吃了我们四周村民多少山羊,咬死了多少头猪,咬伤了多少头牛。真是罪大恶极呀!” 那些闻讯而来的村民,不少人是深受老虎之害的,这时大有同感,戟指着老虎,大声地咒骂着。 “杀死它!” “不杀死它,就不解我心头之恨!” “杀死它!要将它剥皮抽筋!” “除了吃它的肉外,还要拿它的骨头来煲汤喝!” 愤怒的声音此起彼伏,一浪高于一浪,本来是寂静的山林,成了声讨老虎的战场。 有位壮汉想到上个月被老虎咬死了两只山羊,怒火燃起,往地吐了一口唾液,“呸!”拿着长矛,朝着老虎的屁股猛刺过去。 张少飞抢步上去,用手将那长矛拨向另一边,道“等一等!” 钟汉强把右手伸往后背,在背上的箭袋再抽出一支利箭,又要搭在弓弦上。 张少飞手疾眼快,伸手一下子把他的箭夺了过来,再塞回钟汉强的箭袋上,说:“别那么性急,一切从长计议。” 钟汉强阴沉着脸,叹了口气:“唉!” 张少飞见到群情如此汹涌,迈步走到那边的高墩上,扬起双臂,再往下压了压,大声地喊道:“大家静一静!静一静!” 喧嚷之声顷刻间就像大海的潮水退了下来。 钟汉强不解地质问张少飞:“你为什么阻止我们杀死这老虎呢?须知它吃了我们村民不少的牲畜,算得上罪大恶极。幸好,今天它落入我们之手,俗语道,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今天定然要来一个血债血偿。若然不杀它,放虎归山将是后患无穷呀!” “是呀,放虎归山,后患无穷!”人们都赞同钟汉强的意见。 此时,老虎经过长时间的挣扎已弄得精疲力竭,加上被捕兽夹紧紧夹住的右后腿越是挣扎则越是痛楚,流出的血也越多。所以,曾挣扎了多番的老虎此时变得规矩多了,它再也不敢使劲抽动那被夹得紧紧的右后腿,只好睁着眼睛,以可怜的神色,看着人们的一举一动。 这往日威风八面、不可一世的“山大王”如今突然变成了任人宰割的弱者。母老虎尽管听不懂人们所说的话,但从人们的脸色中亦可以读懂几分,知道自己的死期快到,竟然流下了悲伤的眼泪。 张少飞大声地:“在这里我先问一下大家,那些已经死去的,被吃掉了的羊和猪能够复生吗?” 众人:“这……这……” 死者已死,不可再生。这道理,人人皆知。 张少飞见众人哑口无言,指着老虎,继续说:“的确,这只老虎往日是作恶多端,我们大可以以恶待恶,以暴对暴,现在很容易就可以置它于死地。但我们杀死了这只母老虎,还有它的后代呢?” “这老虎的后代?”众人议论纷纷。他们并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钟汉威站了出来:“这两个月,我家的猪被咬死了,上山放的羊被吃掉了。我对这只母老虎恨之入骨,暗地里跟踪它好长时间了。我知道,它的虎穴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坑尾密密的荒草处。前段时间,这只母老虎怀孕在身,肚子鼓鼓的,但这几天,它的肚子明显瘪了许多。由此推测,虎穴里面还有一些刚刚出生不久的虎崽子哩。” “啊,原来这样……”人们又交头接耳地议论开来。 钟汉强将衣袖往上一捋,悻悻地:“我们杀了这只母老虎后,再去老虎坑尾把那些虎崽也杀掉。” 钟汉威脸显怒色,做了一个拿刀往下砍头的手势,口气强硬地说:“对,我们一不做来二不休,索性将这母老虎的后代也一起杀掉!” “不杀死这老虎,我们实在心里不甘!” 钟汉强:“对!我们要来一个斩草除根!” 其他人纷纷赞同:“这样一来,我们云雾山就可以永绝虎患了。” 张少飞却是连连摆手:“这个使不得,使不得!” 钟汉强:“为什么?” 张少飞分析道:“人们常说,虎落平阳被犬欺。现在这只母虎已被捕兽夹死死夹住了后腿,它想挣脱逃跑是不可能的了。生杀大权全在我们的手中。依我看,即使将这只母虎和它的虎崽一起杀掉了,那也未必就能杜绝了这里的虎患。” 钟汉强不解地:“不会?” 张少飞继续说:“以暴对暴,永无尽头,冤冤相报何时了。按我推论,与这母虎交配的公虎应该栖身在离我们云雾山不会太远的深山中。我们即使杀死这只母虎,那公虎以后一样会到这边来寻仇骚扰,疯狂报复。须知,福与祸,善与恶的转换往往就会在一念之间。” “这……”众人听张少飞这样说,面面相觑,一股冷气从心底里蓦然升起。 好一会,钟汉强才定下魂来,巴眨着眼睛,问张少飞:“那么,你打算怎么来处置这只母老虎呢?” 张少飞指了指钟汉威,说:“刚才听你说,那些尚在虎穴里面的虎崽还在吃奶,如果这只母老虎被我们杀了,虎崽没有觅食能力,很快就会饿死的。” 钟汉威:“是呀。” 张少飞口气带着惋惜,“如果这样,那就是三条生命了。” 张少飞的这番话确实有道理,人们又在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张少飞咽了口气,继续说:“依我看来,现在我们不妨来一个以善待恶,以德报怨。” 钟汉强:“你的意思是?” 张少飞指着陷于绝境的猛虎,说:“我们想办法去感化它,让它转为己用。” 钟汉强眼睛荡出疑惑的光波,摇头不相信:“老虎的本性是吃人。它那么凶残,我们能够将它感化,这太不可思议了。” 张少飞朗声道:“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有人议论开了:“老虎也能弃恶从善,这确实是天下奇闻。” “世间上有许多奇事,你未见到时是不会相信的。所以你们有这种看法不足为怪。”张少飞听到大家的议论后,指着那只母老虎,满有信心地说,“须知,它也是一个有情感的生灵,只要我们是诚心以待,巧用计策,它也同样会逐渐被感化,转恶为善的,当然,这需要一个过程。” 钟汉强向着张少飞:“那么,当务之急,我们该怎么办?” 张少飞仄头想了一下,说:“你们去虎穴把那些虎崽也弄到这里来。” 钟汉强:“将那些虎崽也弄到这里来,有什么用?” 张少飞胸有成竹:“等会儿你们就自然会知道了。” 梁福天隐隐约约地悟出了张少飞的用意,搭腔道:“阿飞定有不同凡响的做法。你们照他的吩咐去做准没错。” 钟汉强与张少飞打交道不多,但也知其悟性不凡,向钟汉威道:“阿威,你和阿盛到坑尾的虎穴去将那些虎崽弄到这里来。” 钟汉威有信心地:“没有这凶恶的母老虎庇护,那些刚刚出世的虎崽毫无反抗力,要将它们捉来这里并非难事。” 张少飞催促钟汉威:“那么,你快到坑尾的虎穴去一趟。” “好。”钟汉威应声道,拉了拉他身旁的一位壮硕村民,“阿盛,我们一起去。”说罢两人迈开大步,朝坑尾而去,很快就消失在那边的荒草丛中。 张少飞侧身向梁振辉说:“阿辉,你们家中的猎狗阿汪刚刚生下三只狗仔,你把阿汪也捧到这里来。” 梁振辉搔着脑袋,不明所以:“阿飞哥,你叫我将阿汪捧来这里,干什么呢?” 张少飞:“大有用途,等会儿你自然会明白。快去快回。” 第59章 降伏猛虎(下) “好。”梁振辉知道张少飞从来都不做没把握的事,应答后撒腿就往自家跑去。不到半袋烟的工夫,便抱着大猎狗阿汪回到张少飞身边。 张少飞跟这猎狗阿汪混得十分相熟,从梁振辉手中抱过猎狗,轻轻地抚摸着它光滑的毛,喃喃地:“阿汪,这一回可要你帮个大忙了。” 猎狗抬起脑袋,温顺地望着张少飞。 没有多久,钟汉威和阿盛各自捧着一只小虎崽来到现场。 两只小虎崽的毛色嫩黄,虎爪尚短,那双眼睛才仅仅睁得开,正是嗷嗷待哺。它们看见老虎母亲站在那一边,条件反射般哇哇地放声大叫起来。 这一叫,可就不得了! 那只母老虎见到了自己的儿女落入人们的手中,以为人们要伤害它们,母爱的天性驱使它不顾一切地拼命挣扎,疯狂地咆哮。那声音有如天雷滚滚,震天动地,它的右后腿被铁夹牢牢夹住,但两条前肢还是活动自如。它伸长前肢,用锋利的虎爪猛地抓地刨土。地面的泥土被抓得纷纷扬扬,四下飞溅。 这么一来,吓得本来靠近母老虎的那些村民恐慌得纷纷撒腿往外边奔逃,走得远远的。 面对着这情景,张少飞泰然自若,叫梁振辉将猎狗阿汪按在距离那只母老虎约莫七八尺远的地面上。他亲自捧过那两只小虎崽,放到阿汪的身边。 两只小虎崽已经大半天没有奶吃,正饿得肌肠轱辘,十分难受。如今看见带着奶汁香味的粉红色乳头就在眼前,也不管是不是自己母亲的乳头,一个劲地伸长了脖子,用嘴巴含着母狗胀鼓鼓的乳头,使劲地吮,使劲地吸,“吱、吱”地吃起奶来。 这情这景,让四周围观的村民看得都呆住了。 母老虎经过一番挣扎后伤口更痛,自知身陷囹圄,已是无所作为,眼瞪瞪地望着张少飞的一举一动,见到刚出世的儿女正津津有味地吃着狗奶,张少飞他们不但没有伤害它们,反而对它们那么好,便再也不做徒劳无功的挣扎与吼叫,安静下来,变得规规矩矩,反而以感激的目光望着张少飞。 张少飞见那两头小虎崽已经吃饱了狗奶,便双手将它们抱了起来,揣在怀里,当着母老虎的面,逗它们玩。 吃饱奶的小虎崽朝着张少飞得意地摇头晃脑,摆着尾巴,十分活泼可爱。 张少飞跟小虎崽玩耍一番后,朝钟汉威吩咐:“你们将它们重新放回那边的虎穴去。” “好的。”钟汉威应声后,与阿盛从张少飞怀里各自抱过小虎崽,径直往坑尾虎穴那边去了。 说来奇怪,那母虎见到人们将它的儿女从它的面前捧走离开,这一回它并不躁动与吼叫,仿佛它知晓人们不会去伤害它的儿女一样。 夕阳已从西山沉了下去,云雾山上流荡着苍茫的暮曛。林中归巢雀鸟逐渐静了下来,四周农舍的炊烟也少了。 钟汉强指着那头变得稍微收敛的母老虎,向张少飞问道:“现在我们该如何处置这家伙呢?” 张少飞胸有成竹:“常言道,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对它的教化只能慢慢来。如今火候未到,还是让时间来消磨它的恶行。现在它还是恶气冲天,我们只能够用欲擒故纵这一着。” 钟汉强:“欲擒故纵?” 张少飞点着头:“唔,老虎的本性即兽性,没有人性,但也有灵性。它只会认得能维持它生命的食物,那么我们先让它多受点苦,让它在绝望无助之时我们再来炮制它。” 钟汉强听张少飞这么讲,心中顿时领悟出其中的意思:“你是想先饿它几天?” “不错!”张少飞点着头,“今晚我们暂且不用再理会它,让它饿一饿,慢慢才来整治它。” 钟汉强钦佩地对张少飞道:“好,我相信你想的办法总是比我们想的多。” 张少飞把手往外挥了挥,示意道:“天色晚了,大家先回家去。让老虎在这里过夜。” 钟汉强:“好的。” 四乡村民见天色已晚,三三两两地散去了。他们一边走,一边议论着今天下午所发生的奇特的事。 夜幕沉沉地降了下来,刚才热闹的地方,现在只剩下陷入捕兽铁夹的母老虎,孤零零地站在这黑暗的山野过夜。 云雾山的夜晚,又恢复了往日的常态,在山风的吹拂下,加入了青蛙与草虫彻夜无休的浅吟低唱。 翌日下午,张少飞与梁福天、梁振辉又如昨天那样抱着猎狗阿汪来到了母老虎的面前。 梁福天、梁振辉又从虎穴里将那两只小虎崽抱出来,当着母老虎的面再次用狗奶来喂给两只小虎崽吃。 这母老虎初陷机关,被捕兽夹夹住时拼命挣扎与吼叫,消耗了很多精力。大白天,暴露在无遮无挡处,受到空中火辣辣太阳的暴晒,全身发热发烫,全身的汗水涔涔而下。到了夜晚,山风是凉飕飕的,似冷箭般从毛孔中射入母老虎的身躯,让它不停地打着冷战。 就这样,一连好几天,这母老虎没有东西吃,也没有水喝,本来涨鼓的肚皮已深深地凹了下去,粗大的肋骨亦在斑斓虎皮下显露出来。 这只一向威镇山川、穷凶极恶的老虎已饿得孱弱不堪,全身无力,软绵绵了。 这些天来,细心的张少飞一边做,一边察看着母老虎的神态。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张少飞发现,母老虎那双绿眼睛里的凶光与杀气已经荡然无存,流露出来的是强烈的求生欲望。他知道,这一招已是初见成效了。 翌日,张少飞从家中将自己的饭菜分出一半,用盆子盛着,来到这几乎奄奄一息的老虎跟前。 初时,张少飞还不敢接近这母老虎,只是用木棍将盛着饭菜的盆子慢慢地推到母老虎的面前。 有道是饥不择食。这母老虎闻到了香喷喷的饭菜就在面前,低下头来狼吞虎咽起来,最后还用宽大的红色舌头将盆底剩下的汁液也舔得干干净净。 几天来,张少飞就这样如法炮制这头母老虎。当发觉母老虎对自己已无恶意,张少飞壮着胆子逐渐走近到它的身边,轻轻地抚摸着它身上的皮毛,替它捉去虱子,继而又抚摸着它的前肢,见它不会用虎爪来攻击人,最后还可以走到母老虎的面前,直接友善地去抚摸它的前额,用实际行动跟它作无声的交流。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随着日子的一天天消逝,在张少飞的诚心诚意的感化下,母老虎对张少飞的好感日益增加,铜铃般的眼睛流泻出的是感激的神色,还不时用舌头轻轻舔着张少飞的手,传递着它与张少飞心中互通的信息。 钟汉强、钟汉威与一些村民每天都来观看张少飞与这母老虎相处之道,初时有点替张少飞担心,但后来看到事态朝着好的方向一步步发展,又替张少飞高兴。 张少飞这个“仁者”令那母老虎也“心动”了,它与张少飞竟然成了可以玩耍的好朋友。 钟汉强从头到尾见证了整个事件的发展,钦佩地向张少飞说:“阿飞,你呀,真是了不起。这么凶恶的猛虎也被你驯服得如此听话。” 张少飞的话意味深长:“世间万物相处之道是相通的。如果你心中有猛虎,它就永远是猛虎。如果这老虎在你的心中已不是吃人的老虎,那么,它就不再是吃人的老虎了。” 钟汉强琢磨着张少飞的话,从中也领悟到一些:“你讲得有道理。你的秘密武器是什么呢?” 张少飞指着胸口:“心有灵犀一点通。以善行事,万事可通。” 再过几天,见时机已成熟了,张少飞这才亲自动手将捕兽夹解开,还用采来的中草药敷到母老虎右后腿的伤口上,再用布条替它包扎好。 被困在捕兽夹中已半个多月了,自己的虎穴近在咫尺却不能回,母老虎重获自由、可以和日渐长大的儿女团聚的喜悦是可想而知的了。它在张少飞的身旁转了三个圈,再用前肢趴下,作跪拜状,这才摇着尾巴回“家”去了。 从此以后,张少飞跟这头母老虎以及它那两头小老虎都成了好朋友。 张少飞还用树叶做哨子,以这种特殊的方式跟它们联系,经常跟它们在一起嬉戏玩耍,从中驯化它们。 这母老虎也很识趣,不再在云雾山做残害村民的恶行。四周的村民们见到这头老虎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吓得魂飞魄散,急逃远避。皆因这老虎觅食时常常跑到远处的山林中去捕捉凶恶的动物。 那些曾经前来云雾山偷鸡摸狗的恶贼见到大老虎经常在老虎坑附近巡走游弋,哪里还敢前来再作孽呢? 久而久之,“老虎坑”的名字就越传越开,越传越远,最后变成了人们口中固定的地名。 张少飞能够将猛虎驯服这并非荒诞奇谈,西域早就有人能够将猛虎与狮子驯化带到长安向唐皇朝贡,还带着它们在通衢大街来回走动。佛祖释加牟尼座下有护法的十八罗汉,其中有一位是降服过妖龙的降龙罗汉庆友尊者,也有一位是降服过猛虎的伏虎罗汉弥勒尊者。 第60章 善心服追兵(1) 阳春三月,莺飞草长。 春之女神,为云雾山带来了漫山遍野的山花,也为人们奉献出大自然的结晶——山坡处处的梅树挂满了青梅,累累果实把枝头也压弯了。 村民们喜上眉梢,各家各户,携着篮筐,到山中梅林去采摘果实。 张少飞与梁田寨的梁耀福正在山腰间的梅林里采摘青梅,议论着今年的好收成。忽然,张少飞的眼光透过树桠,看到远处山路上来了两位武士:一位是彪形大汉,虎背熊腰,头如芭斗,脸大如盆,一身杀气。另一位矮墩结实,身形似个大冬瓜。他们都是身穿灰黑色的衣服,腰扎粗布带,下套束脚的黑色长裤,脚下是平底布鞋。走在前面的高个子,手执明晃晃的利斧。后面跟着的那位矮仔,手持着亮闪闪的大扑刀。 啊,终于认出来了,皆因两位武士的绰号在朝廷里太有知名度了:前面那位手执利斧的高佬叫“沙胆居”,后面拿扑刀的矮仔绰号叫“盲头憨”!见他俩手拿兵器气势汹汹而来,张少飞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当年身为中州刺史的张少飞上朝,大家在走廊或过道上偶尔会见面。 张少飞之所以对他们印象较深,是因为“沙胆居”在朝廷内大名鼎鼎。他曾经在朝廷的武术比赛中一连战胜了九位同伴,最后仅输给了曾当过朝廷大将军的惠明而屈居亚军。因他的俗名叫沙大居,朝廷里的其他武士给他的绰号为“沙胆居”,所以没有多少人会当面叫他的真名。沙胆居平日胆大包天,曾经当过浙江镇江千总,攻城略寨,一马当先,那板斧挥舞,碰着它死,遇到它亡。沙胆居本应战功显赫,却遭同僚嫉妒诬陷他为通敌的奸细,幸而时任尚书的老乡关振江出面周旋,他才免于牢狱之灾。经此事后,沙大居效忠他的老乡关振江。那位手拿大扑刀的矮仔也是朝廷的武士——孟侯昂。他原是陕北的打石工,力大无比,头脑简单,敢打敢杀却有勇无谋,同伴们有什么危险的粗重活指派他去干,他亦照做无误。由于他的姓“孟”与“盲”读音相近,名字“昂”与“憨”亦相似,因此人们给他起了一个绰号叫做“盲头憨”。 梁耀福见张少飞在踮脚眺望,循着他的目光望去,见远处有两位武士手拿兵器,贼头贼脑地东张西望,在搜寻着什么,向张少飞问道:“武士本应在武馆里练武,而他俩执刀提斧来到我们云雾山,想干什么呢?” 张少飞在云雾山这些日子,与梁耀福相处日久,知道他虽然生性好赌,但还是厚道之人,没有害人之心,直白道:“他们是朝廷的武士,这次特地从朝廷过来,为的是要追杀我。” 张少飞这话令梁耀福实感意外,不解地问:“啊,你处处与人为善,乐于助人,这么一个好人,怎会跟他们有仇隙呢?” 张少飞慨叹一声,道:“这事情的来龙去脉讲起来有整匹布那么长,以后有机会我再详细告诉你听。” 梁耀福:“一旦你落入他们的手中,定死无疑。你快快跑到后山那边去躲藏。” 张少飞摆了摆手:“不,光是躲藏这不是最终的解决办法。” 梁耀福觉得左右为难:“要拼,你说不拼;要躲,你说不躲。现在火烧眼眉毛,你得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呀!” 张少飞定睛过后,胸有成竹地说:“有办法了,这事不可力敌,只可智取。” 梁耀福不解地问:“智取?如何智取?” “你听我说。”张少飞凑过身子,小声地跟梁耀福说起了他的计策。 梁耀福的脸色初时是惊讶,转而是平淡,最后笑着频频点头:“好、好、好!就照你讲的去办!” 张少飞则闪身躲到一棵树干粗大的梅树后,暗中静观事态进展,见机行事。 梁耀福提着盛满青梅的竹篮钻出梅林,过溪越涧,走上山间小道,一边唱着山歌,一边迎面朝着“盲头憨”和“沙胆居”走去。 “盲头憨”和“沙胆居”来到云雾山,见大山茫茫,四野悄静,只闻远处瀑布声,周围不见人影,心中正在纳闷,不知往哪一个方向去搜寻张少飞,忽然传来了山歌声,见有人沿着山间小道朝他们来。两人精神为之一振,大摇大摆地走上前去。 盲头憨劈头劈脑大声喝问,“喂,老头子,我向你打听一个人!” 梁耀福眨着眼睛望着他俩,道:“你讲什么来呢?” 梁耀福今生从未离开过云雾山十里远,所以听起那些饶舌拗口外地话,就有如“鸡同鸭讲”,所以他仍摆着手,再指了指耳朵,做着手势,说道:“我听不明白你们说的话。” 盲头憨和沙胆居奉命追杀张少飞,来邱县呆了一段日子,所以勉强听得明梁耀福回答的意思,两人商量了一下后,沙胆居用半咸半淡的本地语道:“我们找一个人,想向你打听一下。” 梁耀福皱起了眉头:“天大地大,世间的人比云雾山上的树木还要多,我不知你们要找什么人。” 沙胆居手指向太镇那边指去:“他也是你们太镇村的人。” 梁耀福没好气地:“既然他的家住在太镇村那边,你们就到那里去找嘛!” 沙胆居:“我们在那边搜来寻去,却不见他的踪影。我们怀疑他跑到云雾山这里,匿藏起来。” 盲头憨附和道:“我们这次估计是八九不离十了。” 梁耀福没好气地:“咳,我怎知道你们要找的人是什么模样的?” 沙胆居:“我们有他的画像,你看一看。” 盲头憨从怀里掏出了一幅白布,将它抖开,在梁耀福的面前扬了扬,加重了语气:“这个人名字叫张少飞。” 梁耀福定神端详着这幅手绘的半身画像:画得国字脸形,天庭饱和,鼻子高挺,眼睛炯炯有神,跟张少飞的模样有几分的相似。 梁耀福边看画像,边轻轻点头:“这个人,我好像见过,见过。” 沙胆居听梁耀福说见过张少飞,心中大喜,把颈脖伸得比鹅颈还要长,急不可待地追问:“你在什么时候见过他?” 梁耀福仍是慢条斯理地:“刚才我在山坳那边还见过他哩……” 沙胆居大喜,脸上的横肉拉扯了几下,抖着手中的利斧,问道:“他在哪里?” 盲头憨催促的声音像敲破锣般大:“你快告诉我们!” 梁耀福搔着脑袋,犹豫着:“我将他的下落告诉你们。这……这……可误了我的工呀。” “误了你的工?”沙胆居明白对方所指,直白道,“你是说要在我们这里拿些好处费?” 梁耀福:“这是你说的呀,并不是我强迫你的。” “行,待我和兄弟商量商量。”沙胆居仄着脑袋与盲头憨商量了一下,将那蒲扇般的巴掌伸出,散开五只手指,“我们给你五两纹银。” 梁耀福撅起嘴巴,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说:“才五两纹银?给乞丐也嫌少,我不干!” 沙胆居:“五两嫌少,那就十两。” 沙胆居为何如此大方呢?因为他们临行时,关宰相给出的许诺是:如果捉到张少飞,则奖赏黄金一百两。所以,这区区十两纹银,对比起那高额的奖赏来说,简直算不了什么。 梁耀福听到他们提高了赏银后,脸庞马上绽开笑容,点头答应:“好,一言为定。奖银是十两。但你们要先给赏银,我才给你们带路。” 沙胆居的粗眉往上一吊,晃了晃手中的利斧,恶狠狠地:“我跟你有言在先,如果你诳我们,到时我们不但要回这些赏银,还要将你劈为两截!” 盲头憨脸上的横肉抽了抽,讲话声音有如打雷:“我还会将你扔下山崖去喂秃鹰!” 梁耀福指了指对方手拿的兵器,道:“你们是脚步如风的人,凶神恶煞,手中拿着杀人的家伙。我是个脚步迟缓的老汉,即使有心想逃,怎逃得掉?我怎会那么愚蠢来自寻死路呢?” 沙胆居觉得梁耀福讲的是实话,从怀里掏了十两纹银,交给他,道:“我估给一个瓮缸你做胆,你也不敢诳骗我们。” 梁耀福接过纹银,往怀里一塞,说道:“你们要捉的那个人,藏身的地方路不好走呀。” 沙胆居将手中利斧晃了晃,在阳光映照下闪掠出道道寒光,轻蔑道:“多难走的路我们也去得到!” 梁耀福语带嘲笑:“我怕你们两个即使见到他,也捉拿不到他。” 沙胆居朝天哈哈大笑,卑夷地说:“哼,那个张少飞,坐镇中州称刺吏时,只不过是个文弱书生,这回他休想逃得出我们的手心。” 盲头憨也来凑热闹,伸出右臂,往内伸屈了几下,手臂上的肌肉宛如一只小老鼠来回滑动着:“唔,他哪里有我们这般壮实。你看,我们的体格,无需动手,仅仅摆出来就会吓死他了。” 梁耀福以神秘的口吻说:“我知道他有个了不起的帮手。” 第61章 善心服追兵(2) “哈、哈、哈!我以为你在说什么哩,他只不过是有一个帮手而已。”沙胆居把头往上一昂,左手的拳头往下一砸,傲气十足地说,“他有帮手又怎么样?我一拳就可以把他砸扁。我在朝中的武艺比赛中,得了个第一名。” 盲头憨心直口快,一开口就戳穿了沙胆居的大话:“喂,沙胆居,你不要在这里把牛皮吹破,那次比武你只不过得第二名,第一名是惠明师兄呀。” 沙胆居被戳穿谎言,红着脸,想到了什么,故意用话来挖苦对方:“总之我在比武中得了高名次,不像盲头憨你一上场开战就被人踢倒在地面上。” 盲头憨辩解道:“只怨那时地面太滑,我自己进攻时不慎滑倒罢了。” 梁耀福见他俩为这丁点小事就狗咬狗骨,忍不住笑了起来,戏弄说:“你们倒不如在我面前打一场,比一比谁高谁低。” 沙胆居催促着梁耀福:“闲话休提,你还是快点儿带我们去捉拿那个张少飞。” 梁耀福:“好,那就跟随我来。” 于是,梁耀福在前面带路,沙胆居与盲头憨跟着,在弯弯曲曲的崎岖山道上行转,进了石门,朝老虎坑走去,越走山道越窄,两旁半人高的茅草也越来越密。 盲头憨与沙胆居的手上与脸上不时被茅草划了一道道血痕,在汗水的浸润下,痒痒的。 沙胆居埋怨着:“这条路怎么那样难走呀!” 盲头憨:“茅草划得我的眼角也流血了。” “我刚才不是早跟你们讲过了的吗?你们要捉的人来到云雾山,是为了逃避你们的追杀,当然要找最隐蔽的地方去躲避啦!如果你们嫌路难走,那就算了。我也不要你们的十两纹银了。”梁耀福说完,转过身来,从怀里掏出那些纹银,递回去,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 这么一来,盲头憨与沙胆居急了。沙胆居连忙把梁耀福的手推了回去,低头弯腰地向他赔不是:“你老人家讲得有理。” 盲头憨:“我们只不过是跟你开玩笑而已,别记在心上。” 梁耀福带他们拨草而行,继续前进。 没多久,来到一极其偏僻的地方,梁耀福手指往前一指,再朝嘴巴前一搁,神秘地轻声说:“你们要找的人,就匿藏在荒草后不远的那个洞穴里面。” 前面荒草特别茂密,有一人多高,横七竖八,东歪西倒的,地面的草已被蹭磨出一条平滑的小道来。 沙胆居与盲头憨心中喜滋滋的,张少飞尚未捉到手,便似乎那一百两黄金的奖赏已经落到了自己口袋一样。 沙胆居虽然胆大,但他是个粗中有细的人,想到跟他同来的拍挡是个大可利用的盲头憨。他的眼睛骨碌过后,小声地对盲头憨说:“你也知道,那个张少飞不过是个文弱书生,你先进洞去,将他擒拿到手你便得头功。” 盲头憨:“我先进去,那么你呢?” 沙胆居:“我守在这里,若让他从洞里窜出,就会被我迎面拦截住,他便跑不了。” 人们都说:“只有娶错老婆,没有起错花名。”这盲头憨的确是个憨佬,听沙胆居这么一哄,即点头回答,将手中的扑刀一挥:“好,我来打头阵。” 梁耀福趁着他们讲话的时候,一个转身,悄悄地往后开溜。 盲头憨盛气凌人,手中大扑刀一边撩开拦路的荒草,一边前行,呼喝道:“大胆张少飞,还不快快出来受死?!”尽管他叫喊着,却不见张少飞从洞里出来。 来到洞囗处,盲头憨用大扑刀撩开遮蔽的荒草,弯腰伸头往洞穴里窥探,洞穴里面黑乎乎的,却有两团绿光对着他一闪一闪。 “这是什么?”盲头憨用左手揉了揉了眼睛,伸长脖子,定神往前细看,但依然看不清楚,心想:不管它三七二十一,先捅他一刀再算,于是,手臂往后一缩,再朝前一伸,将那扑刀“呼”地往洞里捅了进去。 此时,母老虎正在洞穴里休息,乍见一位陌生人手拿着明晃晃的东西在洞口摆弄着,正不知所措,忽然,那道白色挟着罡风从洞外直迫而来。这只母老虎蹲伏的位置离开洞口还有几尺远,所以盲头憨的扑刀捅进来后,只是刚刚抵达老虎的前额处。但也实实在在往老虎皮上扎了一下。 那只母老虎在安乐窝里被无端端地扎痛,怒火窜起,猛吼一声,声如天雷,震得洞口的树叶也簌簌而落。 随着吼声,母老虎从洞口扑腾而出,昂起头来,呲开虎口,怒视前方。 乍地听到震天动地的吼声,盲头憨本能地往后倒退了几步,又突然见一只吊睛白额虎从虎穴窜了出来,瞪着凶眼,望着自己。他三魂即时不见了七魄,大叫:“不得了!老虎!”连忙往后转,撒腿狂奔。 沙胆居当时紧跟在后面,一听盲头憨大声叫有老虎,望见洞口处窜出一只吊睛白额虎来,吓得心胆俱裂,也转身急逃,只恨爹娘生少了两条腿。 盲头憨最先发现老虎,脚步比沙胆居轻,所以奔跑时逃得更快。但小道太狭窄,慌不择路的他将跑得稍慢的沙胆居撞了个正着。 “砰”的一声,沙胆居被撞得朝前打了几个踉跄,身子打着滚,四脚朝天地仰倒在路边的荒草地上,手中的利斧也摔得远远的。 盲头憨拔腿奔逃时,猝然间撞倒了沙胆居,自己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还想继续拔腿奔逃。 在山中小道上,常人怎及得长年累月在山中奔跑的母老虎跑得快? 母老虎很快就从后面飞窜而来,一个扑腾,两只前肢扑住了盲头憨,尖利的牙齿咬住了他的屁股。 母老虎的牙齿又长又尖利,有如钢铁的利爪,如今搭在盲头憨的屁股上,往后顺势一扯,只听得“嗤”的一声,将盲头憨屁股后面的裤子扯下了一大片。 盲头憨这回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他的裤子又宽又大,老虎的牙齿主要是咬住了他的裤子,只是将他屁股的肉咬扯下一小块,但也痛得他叫爹喊娘。 保命要紧!盲头憨忍痛还想再逃,却被凌空扑来的母老虎拍倒在沙胆居身旁,手中的扑刀亦摔出几丈远。 母老虎的一条粗壮有力的前肢伸出,踏住倒在地面上的沙胆居的胸口。 沙胆居顿然觉得胸口压上了一座沉重的大山,呼吸困难,却不敢伸手去挪移那只虎肢。 母老虎张开血盆大嘴,放声怒吼。巨响似天崩地裂,震耳欲聋。 沙胆居知道这一回难逃劫难,只得紧闭眼睛等死。 躺在沙胆居旁边的盲头憨也吓得战栗不停。 就在这生死关头,“嘟——”一阵悠长的哨声划破了云雾山的沉寂,在山谷中回响着。 这树叶哨声,是张少飞平时驯服这母老虎时所用的。只有他与母老虎能够互通情愫,知晓其中的意思。 被激怒了母老虎听到了张少飞的树叶哨声,马上收定了势,抬头朝着树叶哨响的方向望了望,然后低着脑袋,离沙胆居与盲头憨的脸部还不到三寸远,狠狠地盯着他们,不时张开血盆大嘴,咆吼着。那声音,震天动地,恐怖万分。 沙胆居与盲头憨与这只张牙舞爪的老虎近在咫尺,老虎那瞪得如茶杯般大的绿眼睛,还有那张血盆大嘴,似一个吃人的无底洞,嘴巴两寸多长的牙齿白中带黄,尖利得闪着寒光,犹如几把竖起的利刀。 这个时候,他们仰躺在草地上,心脏“咚、咚”地急跳有如鹿撞。那双手脚也不听使唤,颤栗抖瑟。 洞穴里的那两只虎崽见自己的母亲出了洞穴,也慢慢地摇着小尾巴走出来。 它们蹦蹦跳跳,好奇地来到了沙胆居与盲头憨的身边悠转着,不时伸出嫩红而又火辣辣的舌头,分别在沙胆居与的盲头憨脸颊、鼻梁、耳朵上舔来舔去,弄得他们痒痒的却又不敢打喷嚏。 母老虎在沙胆居与盲头憨旁边来回踏步,血盆大嘴不时张开,露出锋利的牙齿;有时又收合,荡出一股猛烈的罡风,观看着它那两个调皮捣蛋的小家伙。 命悬一线的沙胆居与盲头憨此时魂飞天外,魄散四方,在虎穴外的草地上仰躺着,脸色惨白如纸,一动也不敢动,任由两只小虎崽将自己百般戏弄。他们不敢对这小虎崽稍有冒犯,否则那母老虎肯定会大发淫威,吃掉他们。 母老虎见虎崽将沙胆居他们戏弄一番走开后,再将前肢重重地踏在沙胆居的胸膛上,伸出舌头的涎水不时流到沙胆居耳洞上。 沙胆居素来以胆大着称,惊恐得牙齿上下碰磕着,格格作响,忽然觉得腹部猛地抽搐,随之下裆变得热辣辣、湿乎乎的,原来他被吓得屁滚尿流了。 他知道,只要那母老虎低下头来,对着自己的脑瓜把牙齿一合,脑瓜就会当场碎裂,自己则葬身虎口了。 就在沙胆居与盲头憨惊悚得不能自己之时,忽然又听得那边传来三声悠长的树叶哨响,随之是一声厉喝:“停住!” 第62章 善心服追兵(3) 母老虎听到这熟悉的叱喝声,立即收住了脚步,一动不动地停在沙胆居与盲头憨的旁边,举头望着发声之处。 沙胆居与盲头憨也循声望去,站在不远小山墩的大樟树下的人正是他们苦苦搜寻追杀的张少飞! 他的左手提着盛满青梅的竹篮,右手拿着那一片用来吹哨的树叶。 张少飞的旁边站着一个人,就是刚才给他们带路的梁耀福。 张少飞带着梁耀福从小山墩上走了下来,三两个纵跳,来到母老虎身边,微笑地轻轻抚摸着它那斑斓的皮毛,再友好地轻轻拍了拍它的嘴巴。 刚才还是凶恶至极的母老虎,顿时变成了温顺无比的绵羊。它好像见到了好朋友,昂起头来,摇着粗壮的尾巴,那副乖巧的样子,似乎在听张少飞的命令。 那两只顽皮的虎崽也像见了熟人,热情地在张少飞脚跟下转来转去,不时拉扯着张少飞的裤筒,在嬉戏玩耍。 “嘿!”张少飞指着母老虎踩踏在沙胆居胸口的那只前肢,母老虎懂事地将那前肢缩了回来,立于草地上。 沙胆居蓦然觉得压在胸口的大石被挪开,呼吸顿时顺畅了许多。 张少飞从竹篮里掏出一大把刚刚采摘到的新鲜青梅,塞到母老虎的嘴巴里,还蹲下腰来在草地上撒了一大把青梅。 那两只小虎崽马上在低头捡吃着那些青梅。 老虎母子津津有味地吃着那些青梅,传来了“作、作”的咀嚼声,它们不时向张少飞投来感激的目光。 眼前发生的这一幕,时间虽短,却是惊心动魄,让沙胆居与盲头憨在惊恐之余,全蒙了:凶残暴戾的母老虎竟然会被这个文弱书生降伏驯教得如此听话。他们的脑袋像塞进了一团乱麻,耳朵像被东西敲击过,嗡嗡作响,根本不知道面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梁耀福指着在他们身边的母老虎,以揶揄的口吻向在地上颤抖的沙胆居和盲头憨道:“刚才我不是跟你们说过,你们要捉的人有一个得力帮手,你们不信,还说什么一拳就能够把他砸扁。来,他的帮手就在你们的面前,你们想怎么办?我想看看你的拳头硬,还是那个虎头硬。” 此时的沙胆居和盲头憨哪里还敢用话作反驳,只好在心里自叹这次倒了大霉。 张少飞爱惜地抚摸母老虎一番后,才低头向仍在战栗的沙胆居、盲头憨说:“你们找我找得好苦,是不是?现在我主动走出来了,你们来抓我。” 身临绝境的沙胆居与盲头憨此时魂魄尚未收回,自知命仔冻过水。他平时大摇大摆,不可一世,现时已变得威风全无,像被雪霜打过的茄子一样蔫了,回答时声音柔弱无力:“张刺吏,不,不,”话语刚出,又意识到了什么,马上改口叫师父了,“张少飞师父,你千万不要怪责我们,我们从朝廷那边追到这里,只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盲头憨一直是呆头呆脑、憨憨居居的,但在这垂死关头,也不憨居了,顺势搭上话头,说:“是呀,张少飞师父,我们是迫不得已奉命而来的。你是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误会。” 张少飞见他们变成这个熊样子,强忍着笑,把手扬了扬,道:“你们无须如此惊恐,有我在这里,这只老虎是不会咬死你们的。你俩还是先站起来,再细道详情。” 沙胆居与盲头憨知道这一回命仔可保了,两人躺在地上,对视了一下,会意地点了点头,但他们不敢马上站起来,而是一个翻身,跪在地上,向张少飞连连叩了三个响头:“多谢师父搭救之恩!多谢师父搭救之恩!”他们顾不得面前是一块大石头,由于叩头时用力过度,碰得额角青肿,起了疙瘩,但这个时候并不觉得疼痛。 “光这样叩头还不够诚心,你们还应向这只老虎叩头,感谢它不咬之恩。”梁耀福趁机戏弄沙胆居和盲头憨。 在这场合下,为了活命,人家叫他吃屎,沙胆居与盲头憨也会去吃屎了,他俩果真朝着母老虎连连叩了三个响头,连连说道:“多谢老虎大哥不咬之恩!多谢老虎大哥不咬之恩!” 那只母老虎也不明白他们讲的是什么,只是用前肢踏着草地,呲开大嘴,露出獠牙,一直瞪着圆眼望着他们。 沙胆居和盲头憨分别向张少飞和母老虎叩过头来,这才战战兢兢地站立起来。 张少飞问道:“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办呢?” 盲头憨的屁股刚才被老虎噬了一口,虽然伤口不算太深,但却在流着血,十分疼痛,他用手捂着屁股,呲着牙,强忍着痛,说道:“怎么办?居大哥,我一向都是听你的,今天这件事,就由你来做主。” 沙胆居的上颚与下面的牙齿碰磕着:“这……这……” 梁耀福见他们这个熊样,在心里暗暗发笑,故作摸模做样地把脸一沉,口气变得严厉:“以后你们还会追杀阿飞吗?” “不,不……”沙胆居拍了拍胸口,长吁了一口气,让那跳得如鹿撞的心稍为定下来,说道,“张少飞师父,这一回,你给个瓮缸我做胆,我也不敢捉你回去了。” 盲头憨唯唯诺诺,附和着:“是呀,我们在别人面前再也不敢提及捉拿你的事了。我们之间的恩恩冤冤就此了结。” 梁耀福故意逼问:“你们俩讲的可是真话?” 沙胆居指着天,再指着地:“我可以对天地发誓,今天遇到张少飞师父的事我绝对不会讲出来,否则我就会遭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盲头憨见沙胆居先发毒誓,也在信誓旦旦:“如果把这事讲出去,以后就让这只老虎把我们吃掉。” 盲头憨发的这个毒誓可真怪,将梁耀福逗乐了:“行了,如果老虎要吃掉你们,也用不着等到以后那么久了。我估计你们经过今天这一折腾,以后用大轿来抬,你们也不会再来云雾山为非作歹了。” “你怎把我们带到这个鬼地方来呀,这个地方叫什么呢?”这时,沙胆居的心稍为定下来,看向梁耀福,忍不住问。 张少飞道:“这地方名叫老虎坑。” 沙胆居喃喃地:“难怪有老虎藏在这里,可真是名副其实了!” 盲头憨惊魂未定:“光听到这个地名就怪吓人。” 沙胆居不解地:“张少飞师父,老虎本是凶残无比的,怎会如此听你的话呢?” 张少飞还未答上腔,梁耀福已经抢上话来:“前些时候,这只母老虎也是作恶多端的,吃了我们山民不少的猪和牛,后来陷入我们的装兽夹中,那一天差点儿被人杀死了。正在这个时候,张少飞挺身而出,说服大家,救了老虎,还用诚心、用妙计去慢慢地感化驯服了它。现在,这只母老虎和阿飞还成了好朋友。”梁耀福边说边指着在他们旁边的那只母老虎和两只小虎崽。 张少飞语带正色:“常言有道,这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一切都报。”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句话对于沙胆居与盲头憨在耳边听了不下上千次,但今天听来可谓是直抵心源,深感震撼!他们如鸡啄米般点头:“对、对!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张少飞的话有如利针:“你们进武门,为的是学武护正义,种下善果,以求普度众生。” 梁耀福:“是呀,练武中人,讲的是行侠仗义,但你们却是逆向而行,令人不解呀!” 经此一役,沙胆居从心底里叹服,感慨地说:“我进朝廷做护卫已近九年,却还是未晓得行侠仗义真谛,看来行侠仗义实在不容易呀。” 盲头憨也有同感:“是呀,我来朝廷做护卫七年多了,也未能在武德上有所进步。” 梁耀福曾读过一些书,来个打蛇随棍上:“是呀,你们身入武门,理应行侠仗义,怎么手执兵器,浪迹天涯,到处追杀秉公执法,伸张正义,被冤枉之人呢?这岂不是有逆祖师一向的教诲,违背你们习武时的初衷?” 张少飞的声音颇为严厉:“你们当初学武,为的是强身健体,弘扬武林正道,匡扶正义。进入朝廷后,作为朝廷的护朝武士,即使拿起兵器也只不过是为了护卫朝廷不被外来恶人所侵犯,但你们却本末倒置,走入歧途,恃强凌弱,甚至拿起兵器去追杀人。这跟你们学武的宗旨是背道而驰的。” “这……”沙胆居与盲头憨听后,惭愧得低下脑袋,脸上泛红。 张少飞见他俩人脸部表情的变化,也推测出他们心里之所想,继续说:“一棵树如果它的树根有毒,那么它开出的花、结出的果也同样会有毒。一个人修行也同出此理。即使你身入空门,但如果你的根基不正,心仍然留在世俗,恶根未除,去追名逐利,斤斤计较,便会丧失了修行的大道。人生若随禅心而生活,则可无欲无求,无病无灾,步上大安乐的道路。” 第63章 善心服追兵(4) 沙胆居诚挚地:“望张师父给我们指引一条修禅大道。” 盲头憨:“是呀,使我们早点迷途知返,走上正路。” 张少飞一亮他的修行之法:“其实,向善修禅,说起来很易亦非易,说起来很难亦非难。一切众生皆可成佛。须知修禅何必一定在佛殿苦念经书呢?老虎的凶残本性人所共知,但只要你以善心去驯化它,它也可以变得服服帖帖。人是比老虎更有理智的,只要心诚则行。须知永离恶道,就会受生善道。” 沙胆居琢磨着:“永离恶道,就会受生善道?” 张少飞再把声音提高:“唔,只要放下屠刀,便可立地成佛。”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张少飞这句话,犹如在他们的耳畔敲响了警钟,重重地震动了沙胆居与盲头憨的心弦,引起了阵阵回响。 经过今天惊险的生死瞬间的转换,再听到张少飞这言简意赅的话语,他们心中也来个顿悟,豁然开朗,连连说道:“张师父所言极是,弟子以后定加洗心革面,改恶从善。” 归巢的鸟啁啾地鸣叫着在上空飞掠过,投入那边的树林里。落日把金黄的余晖尽情地洒在云雾山的花草树木上,山下的农舍开始冒起了袅袅炊烟。 张少飞指了指往西偏斜的红日,说:“你们回去要翻过摩天岭,现在已夕阳西下,你们还是趁早返回去,以免天太黑难赶路。” 梁耀福以教训的口气说:“今天你们离开云雾山回去后,以后就不要再作恶了。” “是、是。”沙胆居与盲头憨正想离开,沙胆居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来,苦着脸地看着张少飞,“这次我俩回去,就是将今天在云雾山发生的这事隐瞒,不把见到你的事情泄露出去,但后患还是未能根除呀?” 张少飞盯着他们:“沙武师,你讲这话的意思是——” 沙胆居扬手指向太成圩镇那边,解释道:“在太成悦来客栈,还驻守着与我们一道前来追杀你的几个杀手。即使我俩保密不言,但以后他们还是会分散开来,到处搜寻你的。说不定真的会跟你不期而遇。” 张少飞听罢,抬头望着西边逐渐沉下去的残阳,沉吟着:“这……” 盲头憨讲出了其中的原因:“我们临行前,朝中的惠明大哥说过,你是一个孝子,在发配期间,你一定会悄悄地跑回来探望母亲的,所以派了好几个兄弟前来太成,驻扎在当地,除了埋伏之外,还派人到附近四处搜寻。” 梁耀福道:“他们这样做是在守株待兔。武门一向讲行侠仗义,你们怎么能如此兴师动众,大开杀机呢?” 见张少飞还在静默思索的样子,沙胆居只好讲出苦衷来:“张师父,自从你得罪了关宰相把你发配岭南,一开始惠明大师兄是不同意我们前来追杀你的。” 张少飞眨了眨眼,问:“为什么呢?” 沙胆居述说着:“惠明大师兄说,你是一个一身正气的朝廷命官,天纵之才,日后治理国家还需要你。” 梁耀福跺了跺脚,质问:“那你们还兴师动众前来追杀干什么?!” 沙胆居先再向张少飞行了一个佛礼:“张师父,你是否可以让我直剖真情,千万别见怪。” 张少飞平和地:“好的,有什么你就直言,一直以来,我倒是很想听到肺腑之言,以明真相。” 沙胆居抹着眼角涔涔而下的汗水,说道:“朝中有人说,你是状元出身,恃才傲物,不把关宰相放在眼里。可以说不会变通,是一名地道的铁面无情之人,这样又怎不被关宰相暗地追杀呢?” “唔。”张少飞点了点,“他们讲的是实话,我确实不会变通。” 沙胆居继续说:“当你被贬岭南,朝中不少人是不理解甚至在心底里愤怒,替你打抱不平。尤其是我们的惠明大哥。他虽然是关宰相的同乡好友,也是朝中位高权重的首席武师。但他不顾有违关宰相,劝说不要追杀你。因此,这一次委任我当领头而来的队长。临行时,关宰相厉色宣布过,倘若不见张少飞的踪影,就不准我们空手返回朝。所以即使我隐瞒了今天见到你的事情,但是驻扎在太成圩镇的那几个兄弟亦不会善罢甘休,就此撤走了事的。” “沙胆居讲的是实话,所以我们每天都派人到你家附近守候,等待你回家探母。”盲头憨朝着张少飞说: 梁耀福觉得这事态严重,问道:“那该怎么办?” 盲头憨看着张少飞,支吾着说:“张师父,除非你你的娘亲死了。” 梁耀福一听这话,把脚往地面一跺,板起脸,责骂道:“吹、吹、吹!大吉利是。你怎能咒他娘亲死了?!你快点吐口水,再讲过吉利的话。” 盲头憨用手摸着脑瓜,嘟囔着:“我说的是实话。” “耀福大叔,是呀,这怪不得他,他说的是实话。”张少飞说着,眼睛凝定,望着远处的山峦,思索着,俄顷,他那皱起的剑眉舒展开来,朗声道,“有办法了。” “有什么办法?”盲头憨、沙胆居、梁耀福异口同声地问。 张少飞指着沙胆居,说:“你既然是这一次领头而来的队长,要彻底解决这个难题是非你莫属了。” 沙胆居不解地眨着眼:“非我莫属?” 张少飞点着头:“唔!你俩就和我们来演一出双簧戏,行吗?” 刚才那吓破了胆的场面还在,那头母老虎还在虎视眈眈地盯住他们,致命的威胁还在,这个时候,你叫沙胆居他们上天钻地、跳进茅厕他们也会愿意。所以沙胆居和盲头憨异口同声地说:“行,当然行!张师父,你说,有什么好的主意?” 梁耀福着急地催促着:“阿飞,究竟要他们配合演一出怎么样的双簧戏呢?” “假殡!”张少飞讲话的声音很短促,也显得很果断。 盲头憨:“假殡?!” 沙胆居:“那就是要找人装死来出殡?” “唔。”张少飞亮了亮嗓子,继续说,“你们听我慢慢道来。” 张少飞将他的主意一一道来,沙胆居听后连连点头:“这个主意实在好,实在好!这样一来,我就有充分的理由可以带着追杀你的队伍永远离开太成,再不用天天轮班值守,再到你村中去盘查和到四周搜捕了。” 盲头憨高兴地:“对,这样,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离开太成,返回朝廷去向关宰相复命了。” 梁耀福想到了什么:“你们离开太成后,最怕被你们的武士头领再次派你们前来我们太成。” 张少飞点着头:“是呀,我们是不胜烦扰的。” 沙胆居拍着胸口朗声地作保证:“这点你们大可放心,我毕竟还是这个追杀队伍的头目,我回去后会将他们引向广西和江西的其他地方去的。” 沙胆居说完就要离开,却被梁耀福叫住:“等一等。” 沙胆居转身回头问道:“还有什么事?” 梁耀福从怀里掏出对方刚才给的那十两纹银,递了过去:“这些银两你们拿回去,我们再穷也是有骨气的,不会拿你们的肮脏钱来用。” 沙胆居:“这……” 梁耀福笑了起来:“刚才我向你们索要钱银的那一场戏是阿飞设计的,我只不过是配合演一演而已。” 沙胆居的手在衣服上磨蹭着,却没有伸出去接过那些银两,思忖了一会,说道:“张师父,这些银两就送给你。” 张少飞感到突兀:“送给我?” 沙胆居显得很诚恳:“既然你说要替你娘亲作假殡,就要办得似模似样,就要买棺木和银宝香烛等杂物,这就需要开支费用的。” 张少飞还在犹豫:“这……这……” 沙胆居这才从梁耀福手中拿回那些纹银,再塞到张少飞的手上,说:“张师父,别再推搪了。出了这么一个难听的妙计,实在有辱你娘亲的名声。这算是我们孝敬你娘亲的一点心意。” 盲头憨搭上话来:“是呀,也算是对你娘亲名声的补偿与谢罪。张师父,你今天在虎口中救了我们的命,如果你再不收下,那就是小看我们这两个徒弟了。” 梁耀福也附同沙胆居他们的话:“阿飞,你娘亲年纪这么大了,前些时候患过大病,你就收下这些银子,除了假殡之用外,还可以买些补品让你娘亲补一补身体,也算再尽孝道呀!” 听了沙胆居和盲头憨如此诚意的话语,又听到梁耀福这样讲,张少飞只好把那十两纹银收下,说“那么,我代我娘亲感谢你们了。”言毕,伸手往外扬了扬:“你们赶快离开这老虎坑。” “是,是……”沙胆居与盲头憨刚迈步离开,但盲头憨才走了两步,就好像软脚蟹一样,身子往侧一歪,软瘫在地面上了。 沙胆居不满地责备盲头憨:“那只凶恶的老虎就在我们身旁。这个时候,你还不走,想死吗?” 盲头憨呲着牙,咧着嘴,叫苦道:“我走不动了。” 沙胆居并不知道其中的原因,眼睛瞪圆:“走不动?你想干什么?” 盲头憨:“沙大哥,这一回你要行行好,你背我下山去。” 沙胆居皱起眉头,挖苦道:“哟,你可会享清福,我一直以为你真的是个憨佬,原来却是个精仔。想找我笨,我才不会上你的大当哩。” 盲头憨在地上转过身来,指着屁股,苦着脸:“沙大哥,不是我诈死,皆因我这里刚才被虎大哥咬了一口,现在一迈脚就像被烧红了的利刀剜割一样痛哩。” 沙胆居见盲头憨屁股的裤子被撕扯下一大块,屁股的伤口处有鲜血汩汩地流了出来。 “你不用惊,待我采点山草药为你止血止痛。”张少飞说完走到那一边,扯下了一把山草药,放到嘴巴里咀嚼了一会,然后再吐出来,捂到盲头憨的屁股上。 药到痛除。盲头憨的屁股血止住了,伤口也没有刚才那般火辣辣地痛了。 沙胆居皱起眉头,没好气地对盲头憨说:“看在多年兄弟的份上,既然你走不动,那么我只能背你下山去了。” 盲头憨感激地:“那就多谢居大哥了。” 张少飞眼睛骨碌了一下,想到了什么,道:“如果你不嫌弃,我想到有个好办法,可以让你们既轻松,又快捷地下山去。” 沙胆居与盲头憨的脸露喜色:“啊,竟然有这么好的办法?你快说。” 张少飞指着蹲在他脚下的那只母老虎,道:“可以叫它帮忙。” 沙胆居感到十分突然:“叫这只大老虎来帮我们的忙?” 盲头憨不解地:“它能够怎样帮我们的忙呢?” 张少飞向沙胆居与盲头憨说:“如果你们愿意,可以骑在这只母老虎的背上,你们只须揪紧它的耳朵,我可以叫它载着你们飞奔,一直飞奔到山脚下,才将你们放下来。这样,你们两人都可以少受些劳累之苦了。” 梁耀福指着张少飞,用赞誉的口吻说:“阿飞对这只母老虎有救命之恩,还将这只凶恶的母老虎驯化得好像听话的孩子一样。叫它干什么,它就会去干什么。” 听到张少飞提到的这个奇异的下山“方法”,真令盲头憨他俩哭笑不得,刚才已经捱过这只母老虎的苦头,一提到这母老虎,他已经会浑身打悚,冷汗直冒。如今,即使胆大生毛,再也不敢惹这只母老虎半分了,更何谈要骑到它的背上,让它送自己下山。总之,离它越快越远就越好。所以,盲头憨连连摆手,道:“张师父的一片好意我打心里领受了。但还是不想劳烦这虎大哥了。多苦多累,还是我们自己承受。” “是呀,不用劳烦这虎大哥了。”沙胆居此时竟然对母老虎也讲起客气话来了,“解铃还需系铃人,这件事由我们惹起的,还是让我们自己解决。这也当作是一个终生铭记的深刻教训。来,憨老弟,废话少讲,还是趴到我的肩上,我们趁早下山去。”他弯下身子来,一手把住了盲头憨的腰带,往上一抽,把盲头憨搭在自己的后边,背在身上。 “哟,草地上还有你们的刀和斧。”张少飞趋步过那边,把他们的兵器捡起,插进他们的腰带里面,叮嘱道,“慢走。” “谢谢师父!谢谢师父!”沙胆居与盲头憨连声道谢。 幸好,沙胆星是个身强力壮之人,背着这个盲头憨一步一步地往云雾山下走。 张少飞见他们越走越远了,逐渐消失在山路那一边,这才把树叶稍放到嘴唇,用气轻轻地吹了起来,“嘟——”轻盈的哨声飘起,在峡谷里响起回荡。 那只母老虎听到树叶哨声,马上来了精神,抬头望着张少飞。 张少飞把手往那边的虎穴一指,再往外挥了挥手,做了一个叫它回去的手势。 那只母老虎点着头,摇摆着尾巴,规规矩矩地带着它的两只虎崽慢悠悠地返回自己的虎穴去了。 一阵山风吹来,今人心旷神怡。 梁耀福指着那踱步回虎穴的老虎,敬佩地说:“老虎那么凶恶,也被你降伏得规规矩矩,服服帖帖。” 张少飞深有感触地说:“老虎的本性是兽性,丑恶的人亦然。但不论是兽或人也有灵性。好与坏,恶与善,往往是隔着一层薄纸,看你怎样去破除他们心中的魔障,把这层纸去捅破罢了。有道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我们以无边的善心去感化他们,驯服他们,他们的品性也同样可以转化的。” 梁耀福点头认同:“你说得对。” 张少飞的话在日后实实在在地兑现了。此是后话,容后再表。 第64章 瞒天过海 沙胆居和盲头憨离开云雾山返回悦来客栈,已经是四更天了。 第二天,天空下起了绵绵细雨。 细雨被山风裹挟着,到处飘飞,罩盖着龙山大地。 黄昏过后,从长安而来追杀张少飞的武士陆陆续续地回到悦来客栈。他们疲惫不堪,全身像散了架一样,进房间后双手与双腿摊开,仰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多日来都是一无所获,最有耐心的人也是会失去耐心的。 忽然,盲头憨从外面急匆匆地跑了回来,喘着大气,道:“有……有消息了……” 沙胆居和这一次同来的副队长韦珏条件反射般从床上坐了起来。 沙胆居按跟盲头憨约定好的剧本在演戏,问道:“盲头憨,如此气急败坏的,有什么消息?” 盲头憨一边喘气一边说:“我……我在太镇村得知那个张少飞的母亲……” 张少飞的母亲的在太镇村平白无故地已失踪了好久,乍听到有她的消息,沙胆居不待盲头憨把话讲完,就插上嘴来:“张少飞的母亲回来了?” 盲头憨点头:“是的,从外面回来了。” 沙胆居霍地从床上跃起,对韦珏道:“好呀,我们现在马上到太镇村去,捉住她,再查张少飞的下落。” 韦珏一把抄起放在床头的那把砍刀:“好!我们立即出发!” 盲头憨摆了摆手:“你们别急,听我先把话讲完。” 沙胆居催促道:“你快讲!” 盲头憨摇了摇头,说:“张少飞的母亲是带病回村的,听说她前些日子曾经躲在云雾山深处的一个亲戚家中,回来没多久就死了。” 沙胆居摆手不相信:“张少飞的母亲一回村就死了?怎会有这么巧的事?” 韦珏的眼中也是充满了疑惑:“这是假的?” 盲头憨:“我听她邻居说,说她躲在山中亲戚家得了重病,发烧头疼,浑身软瘫,皮肤有淡红的斑丘疹,她实在无法支撑又不想死在亲戚家中才返回自己家来。后来,还听到她弟弟也就是张少飞的舅父与舅妈呼天抢地的哭声。” “盲头憨,我问你,你知不知道那老太婆得的是什么病?”沙胆居故意问。 盲头憨的声音还是那么的大:“伤寒!并且是得了伤寒的急症。” 一听到是伤寒,韦珏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噤:“你没有听错?” 盲头憨:“绝对不会听错。” 韦珏的心紧了起来:“对伤寒病,我没有见过,更不懂。不过听说那种病的传染性是很厉害的。” 沙胆居见韦珏已经上钩,在旁添油加醋:“是呀,三年前的夏天,我老家村中有人患了伤寒,由于大家不注意防护,结果一传十,十传百,不少人被传染上了,一个多月内,全村人一下子死了七八成。” 韦珏谈伤寒色变:“哟,这么要命的传染病呀!” 沙胆居向盲头憨问道:“既然那老太婆得伤寒重症死了,你有没有听说,她什么时候出殡?” 盲头憨:“听村里的人说,出殡的日期定在后天。” 韦珏:“这么快?你有没有听错了?” 盲头憨指着自己的耳朵:“我的耳朵灵着哩,怎会听错。我问过村里的几个人。他们都说,最怕拖迟了,怕那些病毒会传染给其他村民,到时,大家想闪避也来不及了,所以出殡的日子越快越好。” “啊,原来这样?!”沙胆居猛拍大腿,兴奋地说,“各位兄弟,这一回是我们建功立业的好机会了。” 韦珏转头问沙胆居:“沙老兄,你为什么这样说?” 沙胆居满有理地进行分析:“人们都说,张少飞是个大孝子,假如他真的是潜藏在太山远近,闻讯肯定会回村参加殡葬,送他母亲最后一程的。” 韦珏听后脸上也露出笑容:“那天,我们在四周布下天罗地网,就等他钻进来,到时手到擒来。”说着,做了一个擒拿的动作。 沙胆居点着头:“对,我就是这个意思。韦珏老弟,这一回你跟我想到一起来了。” 韦珏得意地借题发挥来回击沙胆居:“哼,我的脑瓜一直不笨,只不过平日里带有偏见,看不起我罢了。” 沙胆居哂笑起来:“这一回我们可是英雄所见略同呀!” 沙胆居和韦珏将“张少飞母亲的死讯”和要擒杀张少飞的计策跟各位武士讲了,叫大家做好准备。 后天,细雨霏霏,山风横斜。大地被纷纷扬扬的雨雾笼罩着,扑朔迷离。 太镇村里,送葬的唢呐八音响起,哀乐声在太镇村上空回荡。 一行人披麻戴孝,哭哭啼啼,举着纸幡,从村里走了出来,果然是有人出殡。 张少飞家中人稀势单,除了几个抬棺木的仵作工外,只有张少飞的舅父、舅妈和隔壁的一些好友,零零丁丁的十多个人。 他们一边走着,一边朝天撒着冥纸。 冥纸在风雨中纷纷扬扬,悠悠地飘落田野上,沾着泥泞。 沙胆居、韦珏率领着那几个武士早已分配好各自的位置,埋伏在太镇村四周的树林与灌木丛后面,等待着张少飞的出现。 他们伸长了颈脖,见那殡葬队伍已经出了村,向太山走去,却见不到张少飞的半点踪影。 韦珏嘀咕着:“这是怎么一回事?” 沙胆居来个欲擒故纵之计:“韦珏老弟,会不会是张少飞家中的人知道我们常驻在太山附近,要缉拿他。张少飞的母亲其实并没有死,却故意放出风声来迷惑我们呢?” “哟,沙老兄,你说得对。我们的头脑应该转多几个弯,现在该怎么办?”韦珏豁然开悟。 沙胆居与韦珏相处多年,知道他素来都是色厉内荏、自私自利的,好处自己先捞,坏事让别人去承担,伸出手指,指向那棺木,说:“是真是假,我们要前去查证确认才行。免得受他们愚弄蒙骗。” 韦珏一脸严肃:“对。” 沙胆居伸手指向殡葬队伍,说:“我与众兄弟仍然在这树后埋伏,韦珏老弟,你上前去,掀开棺木,认真查看里面是不是盛有张少飞母亲的尸体。不过你上前去,要用厚布捂住鼻子,最怕那些伤寒病菌四下飞,将你也惹上了。” “你叫我去前去掀开棺木查看认证?”沙胆居最后那一句话果然戳中了韦珏的死穴,他眨着眼睛,猛地摆手,“不、不!讲笑找第二样。沙老兄,这差事你还是派别人前去。” 沙胆居:“那么,你认为派哪个去最为合适呢?” 韦珏环顾四周,眼睛视线落在盲头憨的身上,心中触动了一下,道:“就叫那个盲头憨前去。你和我都知道他是个老实人,派他前去是最为合适的。” 沙胆居见韦珏按照自己设定的圈套钻进来,心中大喜,却没有表露出来,口吻带有几分赞扬:“韦珏老弟,你说得有道理。派这个盲头憨前去,的确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沙胆居招手叫盲头憨来到面前,说:“我和韦珏老弟最怕他们有诈用计,你到那边的送葬队伍去,掀开那棺木,看一看里面是不是真的有张少飞母亲的尸体。” “这……”演这出双簧戏,盲头憨早已跟沙胆居对好了“台词”,脸上露出了很不情愿的神色,反而指着韦珏,“沙大哥,我看还是韦珏老兄上前查证最为合适。” 韦珏见这个平日笨头笨脑的盲头憨竟然点了自己的名,将了自己一军,把脸一沉,叱责道:“既然沙老兄指定你去,就是对你的极大信任,你就服从命令去,不要再在这里啰啰嗦嗦,讨价还价。” 沙胆居也扳着脸,声调不容商量:“是呀,盲头憨,你快去,不要啰嗦了。” 盲头憨前几天在云雾山被母老虎的利爪抓伤了屁股,幸好张少飞当场采来止血山草药给他敷上,才使他的伤口免于发炎,现在韦珏沉着脸命令他,而沙胆居又是跟他约好演出双簧戏,只好从灌木丛后闪身而出,拿着大扑刀,迈着蹒跚的步伐走到殡葬队伍的前面,厉声喝道:“停下来!” 那天张少飞定下计策后,已叫人下山把这条“瞒天过海之计告知他舅父王榕根。这时,王榕根就知道如何出面周旋,抹了抹流到脸颊上的眼泪,悲戚地说:“怎么啦,我和你无亲无戚,你也前来送我姐姐一程?” 盲头憨装得来势汹汹:“呸!大吉利事。我是要你们停下来,让我检查检查。” 张少飞的舅父装懵道:“我们家的人死了,还要检查,你想检查什么?” “你别口水多过茶了!”盲头憨指着棺木,声如闷雷,“我要检查这里面的死人。” 张少飞的舅父见来者扭眉凸眼,声大如雷,手中的扑刀闪着寒光,无奈地说:“师父,你硬要检查,就随你的便。”摆手叫忤作把棺木放下来,掀开了棺木的盖板。 这棺木十分简单,用几块床板临时钉合而成的。这棺木里面盛着几块排列好的大石头,上面再盖着一块白布。 盲头憨趋步上前,用手紧捏着鼻子,在离棺木几步远,俯首望去,一副整色整水的模样,是为了做给埋伏在暗处的韦珏等武士看。 好一会,他皱起眉头,故意大声地叫道:“哎唷!”随即转身,一拐一跛地离开,来到沙胆居和韦珏的面前,连连往地面吐唾液,叫道:“那老太婆的死相太难看、太难看了……沙大哥,还是你上去再看一看。” “得了伤寒的死鬼有什么好看,我还是留一条命仔返回朝廷好哩。”沙胆居当然是配合着演戏,摆手后,侧头对身边的韦珏说,“韦珏老弟,我最怕那个盲头憨查得不够细心,还是劳烦你上去再核查一遍。” “不用了,不用了。有道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刚才我和你都亲眼见盲头憨上去开棺验证了。我们全队的人都认定,盲头憨是最老实不过的人。”韦珏一听到要推他再到那边的棺木去复核,一边摆手,一边反驳,最后,还阴沉着脸怨责,“沙老兄,你呀,平日有好事不介绍给我,今天却用这伤寒菌死人来烦我。” 待盲头憨离开后,忤作把棺木的盖再度盖好,抬起棺木。唢呐等八音哀乐声又响起,送葬队伍继续前行,往太山方向走去,唢呐的哀乐声逐渐消失在太山的深处了。 别看这个盲头憨平日呆笨,但在这一出双簧戏中演得如此出色,沙胆居心中大喜,仄头问韦珏:“我看那个张少飞并没有潜回邱县太镇这边,否则他母亲死了肯定会冒头的。我们再在这里似傻瓜一样守候,岂不是劳民伤财?不如我们明天就启程,返回长安朝廷去。” 韦珏不知是计,点头同意:“沙老兄,你讲得有道理,我们这次返回去,可以理直气壮地向关宰相交差了。” 沙胆居把手往后一招,大声地:“收队!” 这些从长安来的武士来到太山附近驻扎,吃不惯这边的食物,又忍受不了这里湿热的天气,可谓是水土不服,有人拉肚子不止,没了胃口;有人皮肤长了疮疥,奇痒难止。当地的人们知道他们是为追杀太镇村的张少飞而来,对他们冷若冰霜,还有不少人给他们白眼看。这些武士上山下水,风里来,雨里去,日日寻,夜夜找,脚毛甩了不少,脚骨走断,张少飞的踪影却是杳如黄鹤,日长时久,大家已心灰意冷,丧失了士气,早就想结束这一段追杀行程,返回长安了。这时听到队长沙胆居宣布明天可以踏上归途,因此个个欢欣雀跃,恨不得长上翅膀,飞回去长安城。 这班武士,在太山附近驻扎了那么长的时间,现在只好空着手“打道回府”了。 第65章 奸诈仁耍花招 太平圩在云雾山下,这是一个多地交界的地方。 这个山区里的圩市虽然不大,但每逢圩日那天,江上、阳山、恩德三地交界的村民都会不约而同地前来赶集。人们将山货与家禽牲畜挑到市场来摆卖,又买一些日用品回家去。 圩市里人流如鲫,摩肩接踵,鸡鸭鹅的叫声、人们的叫卖声与讨价还价声交织着,此起彼落,热闹非常。 沙胆居带着前来追杀的武士回长安那边去了,张少飞在云雾山便有了一个短暂的“安全期”,所以,也偶尔跟梁福天他们前往趁圩。 张少飞与梁福天将近日采摘到的木耳、蘑菇、茶叶等山货挑到太平圩去卖。这些货十分抢手,不到一个时辰就将这些山货卖光了。张少飞顺便在小店买了一些油盐。 梁福天在烟叶档口买了两斤烟叶,拔出腰间的竹竿烟斗,塞上一点烟丝,点燃了,蹲在地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再吐出了烟雾来。 张少飞见梁福天蹲在那里悠然自得地吞云吐雾,忍不住说:“阿天叔,你呀,烟瘾就是那么大。” 梁福天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这个烟鬼也知道吸烟太多对身体没有好处,也曾经戒过几次,但总戒不掉。” 张少飞道:“只要你有决心,就一定能够戒得掉的。” “那么,我抽完这两斤烟叶再试一试,看能不能将烟瘾戒掉。”梁福天过足烟瘾后,抬头望了望天空,说,“哟,快到中午时分了,我再到圩尾那边买点酱醋,就回家去。” 张少飞说:“好。” 他俩挑着空箩筐,往圩尾那边走去。 梁福天忽然有所发现,指着前面摆卖雪梨的那位汉子:“啊,福星老弟。” 张少飞到云雾山隐居后,空余之时,经常跟梁福天到梁福星家里去喝茶聊天,大家的话题很多,也颇谈得拢。 梁福星在后山种了十多亩雪梨,平日他勤于管理,除草、除虫、施肥,样样工作都做到家。今年又是个好时年,树上雪梨果实累累,每个有拳头那么大,压弯了枝头,梁福星看在眼里,乐在心里。 在这大丰收的季节,梁福星今天起个特早,踏着晨露到后山去,很快就采摘到两箩雪梨,挑来太平圩卖。 他这个酒鬼,先在圩口的酒坊喝了半斤白酒,再挑着两箩雪梨,左顾右盼,在圩集寻找摆档的地方。 今天趁圩的人实在太多了,梁福星好不容易在卖龙眼和卖猪苗的档口中间找到一个空位,将雪梨担子在那里放下,一边抹着汗,一边高声叫卖:“又爽又甜的大雪梨,既便宜又抵吃,有买趁手。” 不消片刻,两箩雪梨已经卖去了一大半。 梁福星见到梁福天与张少飞也来趁圩,连忙从箩筐里拿起两个大雪梨,递了过来:“福天老兄,阿飞,这雪梨是今天我大清早摘的,够新鲜,你们来尝一尝!” 梁福天与张少飞还想推却,但雪梨已经塞到了他们手中。 梁福星道:“两兄弟,一家人,别客气。” 张少飞拿起雪梨咬了一口,爽脆松化,一股糖水从嘴里流下,直渗心田,不禁脱口而出:“真甜!” 梁福星笑靥大开:“今年,这雪梨的价钱虽然贵一些,但生意还是很好。” 在他们闲聊的时候,有一位中年人踱着步,来到梁福星的雪梨档口前。 这人叫石得仁,长得身长腰瘦,背有点弯,身形似一只虾公。他皮肤白皙,尖嘴猴腮,身着一件黑色丝绸,脚下拖着黑色便鞋,手里摇着一把绘有花鸟虫鱼的纸摺扇,带着一班随从在圩市上游荡着。 石得仁父亲是阳山村的富裕大户,去世后有五百多亩田地留给他与其弟石得义。 石得仁小时候爬树从高处跌落,左腿断过,所以现在走路的姿势是一高一低地扭摆着。 本来他的日子过得不错,但还尽想些歪门邪道,从中敛财,人们暗中称他为“奸诈仁”。。 附近跟石得仁打过交道而吃过大亏的人实在不少,所以熟人对他是避之则吉。 今天,石得仁来到太平圩并不是买东西,而是怀着一肚子坏水,要来发横财的。他耷拉稀疏短眉下的三角眼,有点泛黄的眼白中,黑色的瞳仁在骨碌地悠转着,就像一头猎狗在搜索着猎物。 他走着,走着,看见了在摆卖雪梨的梁福星。 石得仁知道梁福星虽然勤劳,但平日的坏习惯就是爱赌爱饮,如今见他正在摆摊卖雪梨,又看到他相邻摆卖的两个档口,眉头一皱,即计上心头。 石得仁走上前来,指着那两箩雪梨,向梁福星说道:“福星老弟,今年你的雪梨这么早就上市了。”他不等梁福星同意,顺手抄起了一只雪梨,放到嘴里啃了起来,点着头:“哟,好甜呀!” 有其主子必有其爪牙。石得仁的随从也效法从梁福星的箩筐里抄起雪梨,大口大口地咬了起来。 梁福星是个大方的人,对人家拿他几个雪梨并不计较,心想横竖这是家里自产自销的东西,过两天又可以摘雪梨来圩上卖,所以不以为然,指着箩里的雪梨,说道:“多得天公作美,今年我种下的雪梨收成不错,个头特别大,又特别甜。” 石得仁双手拱拳,堆着笑脸作礼:“那就恭喜、恭喜了。”他笑起来比哭还要难看。 梁福星越讲越兴奋,嘴巴喷出的是酒气:“估计今年我家的雪梨应该比去年增产三四成。” 石得仁顺着他的话头而上:“如此说来,今年你要发财了。” 梁福星脸上绽开了笑容:“是呀,看来今年要发个小财了。当然,我比不上你们有钱人家发大财。” 石得仁历来都是采取引鱼上钩的方法,他熟知梁福星平日有赌博的瘾头,便趁着他兴在当头,说:“福星呀福星,我说你胸襟要大一些,小财要发,但是大财更要发。” 梁福星琢磨着他这话的意思:“大财更要发?你的意思是?” 石得仁满有理地:“常言道,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发。你想不想发一发横财呢?” 梁福星双手往外一摊:“发财谁不想呢?但这横财怎样发呢?” 石得仁以挑战的口吻说:“福星老弟,我来跟你打一个赌。怎么样?” 梁福星搔着脑袋:“打赌?打什么赌?” 石得仁指着梁福星面前摆着的那两箩雪梨:“我跟你来打赌一下,究竟是雪梨大,还是龙眼大?” 梁福星没好气地:“这个还用打赌,当然是雪梨大。” 石得仁诡秘地笑了一下:“我却认为是龙眼大。” 梁福星决断地:“雪梨大!” 石得仁毫不相让:“龙眼大!” 梁福星把脚往地面一顿:“雪梨大!” “龙眼大!”石得仁把折扇收起,往手掌一拍,“梁福星,今天我就跟你打这个赌,怎么样?” “这……”石得仁的这个赌令梁福星怔住了,他摸着下颏的胡须,在思索着:“石得仁为什么会拿这个来跟自己打赌呢?” 石得仁是当地的“名人”,今听到他要打赌,来趁圩的人马上有不少人围了上来,看个究竟。 石得仁见梁福星在沉吟,便用手肘碰了碰他,来个激将法:“怎么啦?是男人大丈夫,还是缩头龟,敢不敢应战?” 张少飞与梁福天一直站在他俩的旁边,听着他们的对话。这个突然而来的打赌让张少飞有了一个异样的感觉:这件事定然内中有蹊跷,便拉了拉梁福天的衣袖,小声地说:“不会有那么大的青蛙随街跳,看来这件事件会有诈。你去跟福星伯说一说,提醒他,不要上那个人的当。” “唔。”梁福天也有不祥预感,点了点头,上前拉了拉梁福星,道,“你过来一下。” 梁福星跟着梁福天挤出人群。 梁福天告诫他说:“世上怎会有那么大的青蛙随街跳?你以前也曾经跟他打过赌,石得仁这个家伙可比泥鳅还要滑呀!” 张少飞也来劝说:“这件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呀!” 梁福天又想到了什么,说:“除了这个原因之外,我还怕那个石得仁赌输了以后不认账。” 提到曾经被石得仁骗过那些事,梁福星一想起就咬牙切齿,誓要报那一箭之仇,脸庞不知是因激动而涨红,还是刚才饮酒的酒气未褪,眉毛轻挑,一副轻蔑的样子,从嘴角哼了一声,说道:“这一回他再狡猾我也不怕他。光天化日之下,人人都可以作证。这次我一定要跟他来个豪赌!” 张少飞还是在劝告:“福星伯,还是小心为上。我看他那副神态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梁福星气在上头,脖子露出蚯蚓般大的青筋来,满有信心地:“石得仁屎坑计仔多多的,四周不少人受过他的骗。以前我曾经上过他的当,输了几箩谷给他,这一次让我来收拾他。一来出一出我心中的闷气,二来也让受过骗的村民扬眉吐气。” 第66章 梁福星中招(1) 张少飞仍然有点担心,提醒他:“这一次,如果他要耍什么花招呢?” 梁福天加重了语气:“福星老弟,阿飞说得对,你当心他会耍什么花招。” 梁福星的嘴角微微上翘,轻蔑地:“哼,他想耍花招?雪梨大,还是龙眼大,这不是和尚头上的跳虱——明摆着的吗?他想耍赖,没这么便宜!” 梁福天听后,态度有了转变:“是的,究竟是雪梨大,还是龙眼大,这是一目了然的事。看来那个石得仁最狡猾也使不出什么花招来的。” 梁福星胸有成竹:“我要他当众签字,这样,他想耍赖也耍赖不了。” 梁福天点着头:“唔,当众签字,他以后想耍赖是耍赖不了的。” 这时,有一位中年人挤了上来,他就是阳山村的莫文安乡长。他今天也来趁圩,见到这里如此热闹,便挤了进来。 莫文安的父亲莫育明曾经在邱县当过县令助手司法佐,掌管刑法,后来解甲归田。莫文安读过不少书,又是个乡长。此时邱县的编制是百户为里,五里为乡。所以莫文安在当地算是个德高望重的文化人,四乡八邻,街坊邻里,有什么争拗不下的事情,都经常找他来仲裁,化解矛盾。 莫文安道:“你们围在这里,大吵大闹,所为何因?” 石得仁一见莫文安,如见菩萨,上前拉住了他的手,摇了摇:“莫乡长,你来得正好,我正要跟梁福星打赌。相请不如邂逅,你来当一个中见证人。” 梁福星以为是个好机会:“对呀,我要跟石得仁打赌,莫乡长,今天你就来当个中见证人。好不好?” 一听到两人要当场打赌,莫文安即摆了摆手,出言劝告:“赌场上嘛,赌来赌去,总有一方会输,会留下不少的后遗症。我看你们还是不赌为上。” 石得仁口气坚决:“这次我们一定要赌。” 梁福星也毫不退让:“赌就赌,难道我怕你不成?!” 莫文安不明地问:“那,你们赌什么呢?” 石得仁指着梁福星面前摆着的那两箩雪梨,道:“我跟他打赌,是雪梨大,还是龙眼大。” 莫文安也觉得此事突兀,没好气地:“是雪梨大,还是龙眼大?这是明摆着的事,还需要打赌吗?” 石得仁不以为然:“我们就是要赌一回。” 梁福星拉了拉莫文安的衣袖,说:“我们是空口无凭,要立一个字据,莫乡长,你来得正好,就来做这个证人。” 石得仁的三角眼骨碌转了两下,却改口了,向梁福星道:“你和我都不是读书人,斗大的字识不了半箩。况且,在这圩市里写字立据,一时间从哪里找来纸笔墨砚呢?立字据这事免了也罢。” 梁福星却不愿意:“免了?等会儿打赌你输了不认账,那怎么办?!” 石得仁:“我看用文字写在纸上是免了,但这个赌约是我与你亲口讲的,有莫乡长和众位乡亲当场作证,谁打赌输了也耍赖不了。那不就可以了吗?” 听石得仁这样说,梁福星觉得有一定道理:“这……也好。” 莫文安:“既然你们双方同意,那么我作证人也可以,但我也得先作声明,赌场的规矩是愿赌服输,到时你们谁输了都别埋怨我。” 在旁听的人都想凑这个热闹,鼓噪着:“是呀,赌输认账,不能耍赖。” 这时,石得仁反过来征求梁福星的意见:“你认为我们这一次的赌注该下多大?” 梁福星仄着脑袋想了想,伸出了四只手指,晃了晃。 石得仁:“四斗谷?” 梁福星轻蔑地:“不,赌那么小有什么意思。我们就赌四十斗谷。你害怕吗?” “我害怕?我是嫌少哩。”石得仁的嘴巴往上一翘,神色高傲,“我与你索性来个一不做,二不休。要么不赌,要赌就赌得大一些。四百斗谷!” 梁福星定着眼睛,伸屈着手指算数:“啊,你说的是四百斗谷?一斗谷重二十五斤,四百斗谷就是一万斤。哟,你说是赌一万斤谷?赌注下得这么大?” 四百斗谷就是一万斤。对一个山农来说,可是个天文数字呀!这一回,倒是轮到梁福星在犹豫不决了:“这个嘛……这个嘛……” 在旁看热闹的人听到下这么大的赌注,都吃了一惊,有些人还惊得将舌头伸了出来。 张少飞见这事态越发严重,再三向梁福星劝告:“福星伯,如此赌法,我恐怕里面有诈,我看你们这个赌局还是免了。” 梁福天也觉得赌注太大了,说:“福星老弟,阿飞说得对,看来还是不赌为好,你就当作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不就行了?” 石得仁见计谋即将得逞,却被他人拦阻,不依不饶地说:“这件事既然已经开了头,就要继续赌下去。” 这下子,又轮到在旁看热闹的人在鼓噪了:“赌下去!赌下去!” 太阳当空,大地被晒得升腾起阵阵迫人的热浪,在阳光下,人们感到浑身热辣辣的。 在众人如火般的热情煽动下,酒气犹存的梁福星浑身似被火烧一样热烘烘的,他抹着额头不断往下淌的汗水,左思右想,总觉得自己这一方绝对是稳操胜券,于是,把牙一咬,下了决心:“好!四百斗谷!就赌这个数,难道我怕你不成?!” “好,你们双方讲好的!”莫文安举起双手,往下压了压,清了清嗓子,大声地说,“现在我向各位郑重宣布,他们这一次的赌注为四百斗谷,愿赌服输!” 在旁的人拍起手掌来。 莫文安将举起的手往下一挥,宣布道:“赌博开始!” 石得仁:“我说龙眼比雪梨大。” 梁福星:“我说雪梨比龙眼大。” “龙眼比雪梨大!” “雪梨比龙眼大!” 两人争吵得越来越大声,唾沫飞到对方的脸上,仍然互不相让。 “别吵了,事实胜于雄辩,”莫文安做了一个手势,说道,“你们各自挑选出雪梨和龙眼,当场进行相比。我与各位街坊现在都在这里看着,究竟哪一个大,当场决出输赢。” “好的!”石得仁向梁福星做了一个手势,道,“福星,你先挑出一个雪梨来。” 梁福星弯着腰,睁大眼睛,伸手在箩里翻来翻去,挑选出一个他认为是最大的雪梨,在石得仁的面前扬了扬,道:“你快挑一个龙眼来跟我这个雪梨比一比。”说着,他指了指自己左边的那一个龙眼档口。 石得仁右手一把从梁福星的手中夺过那个雪梨,提着折扇的左手往左边的龙眼档一指,说:“我跟你打赌,所指的不是这些龙眼。” 梁福星向石得仁询问道:“你指的不是这些龙眼,那么,你想用哪一个档口的龙眼来跟我的雪梨比大小呢?” 石得仁指着他右边装着猪苗的竹笼,说:“我指的是这猪笼的笼眼。”言毕,他将那个雪梨放在猪笼的那个眼里比度着。 无须多言,这猪笼的眼比拳头还要大,当然要比梁福星挑出来的雪梨大得多了。 石得仁把手一松,雪梨便从那个“笼眼”掉进猪笼里面去了。 石得仁把头一昂,对梁福星说:“你看,这猪笼的笼眼是不是比你的雪梨大呢?” 梁福星做梦也想不到石得仁会出这么一招,耳朵嗡嗡作响,指着猪笼的眼,嘴唇相碰,嗫嚅着:“你……你……这也算是龙眼吗?” 梁福天对石得仁这无赖般的招数实在看不过眼,指着旁边龙眼档口的龙眼,责备道:“石得仁呀石得仁,原来你所讲的龙眼,并不是指这些龙眼吗?” 石得仁指着那些龙眼:“我们阳山村的人将那叫做元眼哩!” 梁福星被这突然杀来的一招打蒙了,嘴里只是不停地说着:“龙……笼……龙……” 石得仁不愧为扭计师爷,这时用混淆概念的方法进行耍赖:“我跟你打赌时并没有讲明是龙眼树的龙眼,还是猪笼的笼眼,总之,是笼的口音就没有错!” 梁福星毕竟只是个农民大老粗,被对方这么一讹,竟全然乱了方寸:“这……这……” 这个匪夷所思的赌法令莫文安大感愕异,喃喃地说:“这也算龙眼吗?” 石得仁强调地说:“我这个笼是奇特的笼。” 张少飞一针见血地指出:“石得仁,你只不过是利用龙眼的龙与猪笼的笼,两者的音相同来作诱饵,设一个圈套让人钻。” 石得仁向来脸皮厚,如今为了利益,他的三角眼来回骨碌,散发出狠狠的光:“你们说什么我都不在乎,只要我赢了这个赌局便行。” 梁福星责问道:“石得仁,你这样就算赢了吗?” “当然啦!”石得仁以守为攻,指着梁福星左边的那个猪笼的眼,向着梁福星,“我问你,这些是不是笼眼?” 被这突然而来的“笼眼”弄得昏头昏脑的梁福星,一脸的茫然,只是结巴地支吾着:“是……是……” 第67章 梁福星中招(2) “喏,你也承认这是笼眼了。我跟你打赌原先要指的就是这个笼眼嘛!”石得仁早有预谋,刚才两人的打赌只是口头所言,没有字据为凭,所以他讲话更显底气十足。 这下子,梁福星可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这……这……” 在旁的梁福天咽不下这一口闷气,叱责道:“石得仁,你这是偷梁换柱的做法。” 张少飞也向着石得仁,责备道:“你这是在捉字虱!” “你们现在讲什么都是徒劳的了。笼眼与雪梨,谁大谁小,明摆着,一目了然,现在不是决出来了吗?!”石得仁指着猪笼和里面的雪梨,他又转向了莫文安,道,“莫乡长,刚才你已经答应当中间的公证人,现在赌局已经定出了输赢,你说该怎么办呢?” 被当众点了将,莫文安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指着梁福星,说道:“福星呀福星,这一回是你输掉了。说实话,我很想帮你,但在事实面前,我是无法帮你的了。” 梁福星懊悔地捶了捶脑袋,叹了一声:“唉!” 那些旁观的人在七嘴八舌地说道: “这样的打赌太奸诈了。” “是呀,实在是太无天良了。” “十赌九奸,赌场哪里有天理的?!” “这个石得仁,谁遇到他谁就倒霉。” “打赌不讲天良,只是讲赢输。” “谁叫你不想得周到呢?” “打赌,打赌,赌输了就是输了的,没有什么好讲的。” “……” 一时间,正反的意见各有各的道理,争吵的声音越来越高,这圩市宛若是一锅烧沸了的开水。 这下子,四周围拢来更多凑热闹的人了。 赌输了的梁福星急得脸色变得铁青,额角上的冷汗涔涔而下,他声嘶力竭地骂道:“石得仁,你太奸诈了!” 这场打赌实在是太诡异了。张少飞轻搔着脑袋,在思索着,他的眼睛左右扫描着,忽然落在梁福天身上的一件东西,脑海里闪掠过一道亮光,即时有了顿悟,走到梁福星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福星伯,刚才我们劝你别赌,你不听,现在赌输了,就不能不认账呀!” 见张少飞的态度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梁福星瞪着惊讶的眼睛,莫名其妙地望着张少飞:“你今天怎么啦,竟然出来帮这个石得仁?” 张少飞一脸认真:“男人大丈夫,牙齿当金使。” 石得仁见张少飞也在开腔帮自己,呲开那副稀落且参差不齐的黄牙,朝张少飞伸出了大拇指,称赞道:“你呀,明白事理,主持公道。我最喜欢你这种人了。” 张少飞摆着手:“你别表扬得我太早。” 石得仁这才转向了梁福星,说:“福星呀,你的朋友讲得对。” 梁福星将一肚子的闷气泄向张少飞:“你不作声我不会说你是哑的,怎么也跳出来帮着这个石得仁呢?” 张少飞的态度显得认真:“做人嘛,最主要的是要主持公道。” 梁福星发怒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似一头吃人的猛兽,冲着张少飞:“你呀,连一点儿朋友的义气也没有!” 对于梁福星的勃然大怒,张少飞依然是不温不火地申辩:“山猪拱芋头——一行归一行。朋友归朋友。今天在这里,我这是帮理不帮亲。” 梁福星用脚狠狠地跺着地:“哼,你们这样步步紧迫,叫我怎来还这笔大赌债呢?” 张少飞倒是一脸的淡然:“赌债是要还的,要卖的东西还是要卖的了。” 梁福天责备张少飞:“阿飞,你历来都是善心大发的,怎么今天突然来个落井下石,连一点同情心也没有呀?” 张少飞提高了声音:“同情心?光有同情心有什么用的呢?我是想通过今天这件事让福星伯有一个深刻的教训,彻底警醒。” 梁福天苦着脸:“教训与警醒大可以向他用嘴巴来讲,但也不至于要他卖田卖地卖屋来还这不合情理的赌债呀!” 石得仁不满地向着梁福天:“喂、喂,过头饭可以乱吃,但这过头话你不能乱讲。有莫乡长作证,他打赌确实是输了给我。” 莫文安一脸的无奈:“我只不过是作过证人而已。” 张少飞说道:“今天有这位莫乡长当中间人作证,既然打赌已经输了,想要耍赖是不行的。” “这位老弟说得真对。”石得仁的脸皮历来是厚厚的,此时并不理会周围群众是如何说,称赞过张少飞说得对后,再转向梁福星,正色地说:“俗语说,愿赌服输。梁福星呀梁福星,这一回你打赌是输了,我不管你是卖田卖地,还是卖屋,总之,你今天回去就要筹备。明天下午我带人到你家去收这四百斗谷的赌数。”言罢,他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四周围拢看热闹的人见石得仁已经离开,也陆续散去了。 梁福星无奈地摇头叹息:“唉,今天我真是倒霉极了。” 张少飞向梁福星说道:“男人大丈夫,做人处事,出口作了许诺,就像射出的箭,不可能回头的了。” 梁福天对着梁福星,说道:“福星老弟,我不早就跟你说过,这个石得仁比狐狸还要狡猾,他打的这个赌肯定内中有诈。你却自以为是。看,现在你搞出大头佛来了。” 被这场突然而来的风暴一卷,梁福星的双脚在发软,几乎站不稳,无力地蹲了下来,懊悔地用力捶打着脑袋,说:“都怪自己是财迷心窍,现在我可怎么办呢?我可怎么办呢?” 目睹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梁福天说:“福星老弟,现在自怨自艾已没用了,当务之急是想一个妥善的解决办法。” 梁福星脸色铁青,摊开的双手有点颤抖:“唉,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张少飞临行时丢下了一句话:“天无绝人之路,办法总是会有的。” 在返回云雾山梁田寨途中,在“不老泉”处饮水休息时,梁福天一边用烟斗抽着烟,一边叹息道:“福星老弟输的这一局可真惨了,既然在众人面前赌输了,那赌账一定要还的。我想到他卖田卖地卖屋之后,他一家大小的生活不知怎样过了。” 张少飞语带含蓄:“我看经过今天这件事,福星伯以后的生活会过得更好些。” 梁福天责备张少飞道:“哎,事到如今,你不但不替他想办法,还用重锤敲他。” 张少飞眨了眨眼,说:“他的赌性不痛改,日后将会埋下更大的祸根。” 梁福天转向张少飞,掏出心里话:“阿飞,平日你的计策最多。不管怎么样,这回你一定要想个办法,救一救他” 张少飞笑了起来:“我早就办法了。” 梁福天转向张少飞,问道:“你有什么好办法?快讲出来!” 张少飞道:“等会我跟你一起到福星伯家里去,再跟你们详细说。” 梁福天抽出插在腰间的竹烟斗,放在嘴上抽了一抽,说道:“看你神神秘秘的,好,我现在不再多追问了。总之,你能够替福星老弟解决难题就行了。” 这一天晌午,梁福星挑着两个空箩筐回到梁田寨家中,拿起酒瓶就仰头狂饮一番,捶胸顿足哭了起来,然后返回房间躺在床上用被单蒙着头。 家里的人问他是什么原因,却只会遭到梁福星的大声吆喝,吓得他们乱作一团,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在他们束手无策的时候,张少飞与梁福天来到了梁福星的家中。 梁福星的妻子向梁福天问道:“福天哥,我家福星挑到圩上的那些雪梨全卖光了,本应是高高兴兴的事情,怎么他回到家中好像发了疯似的?” 梁福天只好把话直说:“福星老弟挑到圩上去的雪梨确实全卖光了,但是他在圩场跟人家打赌,结果输了。” 梁福星的妻子:“啊,原来他将卖雪梨的钱全输光了,怪不得回家后发了疯。” 梁福天摊了摊手,无奈地说:“唉,如果光是输了两箩雪梨你就要烧香拜神,多谢上天了。” 梁福星的妻子是个聪明人,一听梁福天这样说,知道今天丈夫在圩里出了大事:“难道福星他输了许多钱?” 梁福天伸出了四只手指,晃了晃:“四百斗谷。” 梁福星的妻子一听,眼睛瞪得大大的:“四百斗谷?你是在吓我?” 梁福天认真地:“我这个人的性格你是知道的,这个玩笑是开不得的。” “是呀,阿天叔说的全都是实话,我和他当时都在圩市的打赌现场。”张少飞在旁插上话来。 梁福星的妻子吼了起来:“难怪这死鬼一回家就发疯,不行,我一定要他当我面讲清楚!”说罢,在院子的墙角处抄起了一根扁担,怒气冲冲走进房间,对着被单蒙头的梁福星屁股处劈打下去。 躺在床上的梁福星想不到老婆竟然会如此大动肝火,屁股被扁担打下痛得火辣辣的。他把蒙头的被子一掀,从床上蹦跳下床,一把夺过妻子的扁担,“啪”地扔到地上,然后走出房间,在院子里见到张少飞与梁福天。 第68章 以其人之道 梁福星一见到张少飞时,余怒未消,将受妻子打的那满肚子怨气全都向他喷来:“阿飞,你自从来到云雾山后,我哪一点对不起你?但今天上午你在太平圩反转猪肠就是屎,帮着那个石得仁说话。不怕我狠狠地揍你一顿吗?!”说罢朝张少飞举起了拳头。 梁福天出手将他拦住:“福星老弟,你不要动火伤肝,张少飞现在上门来是来解救你的。” 梁福星并不相信:“来解救我?难道他有田有地替我顶数?” “我在云雾山没有田也没有地,但我有这个。”张少飞指着自己的脑袋。 梁福星哼了一声,没好气地:“你有脑袋?我也一样有脑袋!” “别怨我用针来刺你,福星老弟呀,你长出的是猪脑袋,但阿飞长的是聪明脑袋。”梁福天见梁福星不服气地望着他,便点明道,“阿飞替你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梁福星还是毫不相信:“我已是死到临头,你还能有什么好办法呢?” 张少飞讲话时神态十分轻松:“有计吃计,无计吃泥。福星伯,这个办法,卖田卖地,更去卖这房屋的。” “哎,有这么好的办法?”梁福星的神态变得平和些,催促着,“阿飞,你快讲出来!” 于是,张少飞将他的办法讲了出来。 梁福天听了频频点头称赞,末了:“阿飞,想不到你竟然想出一个这么好的办法。” 梁福星是当事人,伸长脖子在听。 听着,听着,先是脸上的愁云逐渐散去,最后则笑得见牙不见眼,紧紧地拉着张少飞的手,道歉说:“阿飞,你的办法真是好,可算得上是救了我全家的命。今天上午我在圩市时对你发那么大的火气,真是错怪你了。” 梁福天指着梁福星:“看你今天在圩市打赌输了后那种失魂落魄的可怜模样,现在又变成了豆腐渣跌落水——周身松了。” 梁福星带歉意地:“阿飞,希望你是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这个小人计较。总之,现在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来!” 三人谈着,谈着,敞怀大笑起来。 …… 再说石得仁这个家伙,今天上午在圩上跟梁福星打赌,略施诡计赢了双方许诺的四百斗谷,回到阳山村洋洋得意地向家人说:“耕田人太辛苦,日晒雨淋,一年到头能收成多少斤谷?今天,我略施小计,一下子就赚得盘满钵满了。” 这天夜晚,他做了一个美梦,自己家中的粮仓蓦然间堆满了稻谷,他在梦中“咭、咭”地笑了起来。 石得仁老婆被梦话吵醒了,猛地拍打他的屁股,责问道:“深更半夜这样大笑,你是不是傻了?” 石得仁揉着惺忪的睡眼,说:“我傻了?不!我做的是美梦哩!” 他老婆带着讥讽的口吻说:“美梦,美梦。多美的梦醒来以后只是得个桔。” 桔是圆形的。“得个桔”这话在本地是“等于零”的意思。 石得仁仍然是乐滋滋的:“这一回我是美梦成真。你等着瞧,明天下午我从云雾山回来,保证你会笑甩大牙!” 翌日大清早,石得仁到处奔走去雇请挑夫。 四周的人都知道石得仁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怕他过桥抽板会赖账,不愿替他到云雾山上去挑谷。所以他只得将工钱出得高一些,声言上山帮他挑谷者每人得二十斤谷,并先作兑现。这样,也是好不容易才凑够了一百个挑夫。为了确保“收数”时梁福星不得反悔,他还格外奖赏二百斤谷给莫文安,要他一起上云雾山去当场作证。 这工钱及赏钱总共花去了石得仁两千多斤谷,确实让他心疼了好一会,但后来,他用铁算盘来回拨了几下,算出来,即使如此,还白赚了七千多斤谷。“哟,这可是从天而降的大馅饼呀!” 万里无云的天空蓝得似透明的水晶。太阳往地面倾泻下数不尽的热浪,升腾着袅袅水汽的大地像一个蒸笼。空气闷热得快凝住了。那些平日喜欢飞翔追逐的蜻蜓此时躲缩到树荫处,不敢动弹,好像害怕猛烈的阳光会灼伤它们的薄翅。 石得仁本想等到午后才上山来的,但贪婪的欲望使他无法安坐,急不可待地带着莫文安和他家中的七八个随从打手,随后便是他雇请来的一百个挑夫,每个人都挑着两个大空箩筐,浩浩荡荡地上云雾山,直指梁田寨而去。 石得仁的脚不大好,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但有钱能使鬼推磨。想到那么多的谷即将到手,所以他此时并不觉得苦,也不觉得累。上山途中,他兴奋得一边走,一边哼着山歌。 而梁田寨这边,梁福星昨天回家后听到张少飞向他讲述的“好办法”后,脸上的愁云一扫而光,今天上午他已做好准备,将一箩谷放在自家的大门口,还在门前那棵白玉兰的树荫下摆开竹茶几,上面放着茶盘,泡好清明前采摘的山茶,在树荫下与张少飞、梁福天细酌慢饮,等待石得仁的到来。 太阳逐渐向西偏移,梁福星忍不住走到寨子前的一个高墩上,往山下的小路眺望。 当看到那上百人的队伍挑着空箩筐从山下似一条长蛇般慢慢地往上蠕动时,梁福星跑回来,向张少飞他们说石得仁快到寨子来了。 张少飞笑了起来:“福星伯,天上给石得仁掉下一个大馅饼,他哪里肯放过呢。” 梁福天举起他的竹竿长烟斗,猛地吸了一口,然后吐出了几缕烟来,冷语道:“他这种铁公鸡,身上一根毛也不肯拔,但是一有油水捞,马上就像苍绳一样飞过来。” 梁福星向着张少飞说:“上山劳作我是个好把手,但是跟人家争论我是不行的。阿飞,你讲起话来有纹有路,有理有节,等会儿你要站出来替我说话呀。” 张少飞点头应道:“你放心。我还是昨天早上在圩市上所讲,那就是帮理不帮亲。现在理不在石得仁那一边,我当然会全力帮你啦。” 再过了一袋烟的工夫,石得仁带着挑夫队伍进了梁田寨,来到了梁福星的家门口。 梁福星迎了上去,向着石得仁:“你终于来了。” 石得仁心急,上山时也走得急,弄得大气喘喘,连隔夜的风炉也可以吹得着。天气又炎热得很,他抹着脸上的黄豆般大汗珠,说:“早收早着,我如今在你这里收数回去,等会儿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办哩。” 张少飞语中带刺:“对于你来说,有什么事情比今天来收数的事还要大呢?” 石得仁指着他带来的挑夫队伍,问梁福星:“你看,我雇请挑谷的人都带来了,你那四百斗谷应该准备好了。” 梁福星点头回答:“准备好了。” 石得仁高兴得一拍大腿,再伸出大拇指,赞道:“恪守信用,梁福星呀梁福星,你真是一条言而有信的好汉子。” 梁福星淡淡地说:“愿赌服输嘛。” 石得仁伸着颈脖,三角眼四下张望,却不见如山般的谷堆,便问:“你那四百斗谷放在哪里呢?放在院子,还是仓库里?” 梁福星指着放在门口的那一箩谷,回答道:“全在这里。” “全在这里?”石得仁伸屈着手指,当着梁福星与张少飞他们的脸,认真地计算着:“我昨天夜晚回到家中就已经计算过,一斗谷是二十五斤,四百斗谷应该是一万斤。你这一箩谷最多能装下五十斤谷,我这次来收数的四百斗谷怎么会全都在这里面呢?” 梁福星指着那箩筐,肯定地:“是呀,你要收的四百斗谷全都在这箩筐里面。” 张少飞趋步上前,说道:“福星伯说的是实话。” 石得仁不明地:“我看这箩筐里最多只能盛两斗谷,里面怎会有四百斗谷呢?” “斗?你指的是平日用来量东西的斗?”梁福星摆出了他的理由,“我在圩市跟你打赌时所指的斗并不是那种斗呀!” 石得仁心里打了个颤:“那么,还有什么的斗呢?” 张少飞指着梁福天手中那根长杆竹烟斗,答道:“就是这种斗。” “你说的是烟斗?”石得仁随口而出。 梁福天将那长长的竹烟斗放到嘴巴里,故意用力地抽了一大口,吐出了几个浅蓝色的烟圈来,再用手板拍了拍那烟斗,得意地说“对,就是这烟斗!” 石得仁并不甘心:“世间用来量谷有这样怪异的斗吗?” 张少飞一把从梁福天手中拿过那支烟斗,弯腰将烟斗往地面敲了几下,将那些燃着的烟丝都敲了出来,然后将烟斗递到了石得仁鼻尖前晃了晃:“福星伯跟你在圩里打赌时讲的就是这种斗!”他把“斗”字的声音故意提高了八度。 石得仁想不到会出现个这么突兀的情况,瞪大三角眼,问道:“什么?你跟我打赌时指的就是烟斗这个斗?” 梁福星朗声地:“是呀!当时我指的就是烟斗的这种斗。” 第69章 还治其人之身 张少飞套用他昨天讲过的话来回击他:“石得仁,你昨天跟福星伯打赌时我也在场。你打赌时用猪笼的笼来替代龙眼的龙,说这是奇特的笼。你们只是讲赌注是四百斗谷,并没有讲明赢输后是量东西用的斗,还是烟斗的斗。如今,福星伯这竹竿烟斗的斗也算是一个怪异的斗。总之,对得上‘斗’的口音就没有错!” 石得仁从张少飞的话中听出了他正套用自己昨天所用的计,现在又能够用什么理由去反驳他呢?石得仁这一回只得打落门牙往自己的肚里吞:“我……我……” 张少飞见石得仁这副神态,知道他理屈词穷了,乘胜追击,继续拿着烟斗在石得仁的鼻尖前晃着:“我问你,烟斗是不是斗?” 石得仁的脸变成了苦瓜干般,只好勉强地点着头:“这……这也勉强称得上是斗。” 张少飞的话满是锋芒:“在圩市打赌时,你说过,不管它是什么样的龙,总之这是笼眼就够了。我们现在不过是学你,来一个照板煮碗,我们不管这是什么样的斗,总之这是一个斗就行了。这一回你的‘奇笼’遇到‘怪斗’了。你们两人之间,不是摆平了吗?” 石得仁的脸阴沉了起来:“这……这……” “既然你也承认它也是斗,那么,用它来量谷给你也是名副其实的呀?”见石得仁这副窘相,张少飞转向了莫文安,“莫乡长,昨天你在圩市里是公证人,今天你也应该是一个公证人。我希望你今天不偏不倚,一视同仁来主持公道。” 莫文安知道张少飞用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走到石得仁面前,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他说的确实有道理,得仁呀得仁,昨天在圩市里你以猪笼的‘笼’来替代龙眼的‘龙’,算你是瞒天过海得了手。但是这一回人家是如法炮制你了。说实话,即使我想帮你,但在事实的面前,我也是无法帮你的了。” 张少飞夸赞道:“这位莫乡长主持公道,值得钦佩!” 莫文安作宣布状:“你们两个的打赌,我看是打了一个平手。” 石得仁懊悔地捶了捶脑袋,叹了一声:“唉!” 这时,站在石得仁身后的那班挑夫听到他们的对话,明白了其中的缘由,禁不住哂笑起来。 挑夫中有人小声地说:“这一回我看可够石得仁受了。” 还有人在附和道:“是呀,横竖石得仁今早已经将工钱给了我们。大家就在这里等着看热闹。” 张少飞扬起竹烟斗,趁势催促说:“福星伯,你就快快跟他兑现。” 梁福星将张少飞的手中的烟斗接过来,然后从他面前摆着的那箩谷中一舀,将烟斗盛着的那点谷递到了石得仁的鼻尖下:“石得仁,我给你盛四百斗谷就是了。这是一斗谷,叫你的挑夫过来装谷。”他的手指着石得仁身后那一大群挑夫。 石得仁望着梁福天手中的烟斗,皱着眉头,说:“你这一斗谷还不到一钱重,收下你们四百斗这样的谷有什么鬼用呢?” 梁福星此时无所谓地:“总之,我现在兑现自己的承诺,而装不装由你定。” 唉!自己种下的苦果自己来尝。石得仁的三角眼耷了下来,沮丧地诉苦道:“我今天上午给了二百斤谷给莫乡长作为公证人的酬谢费,现在又花两千多斤谷请这一百个挑夫前来挑谷,现在两手空空地回去,我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白亏了吗?!” 张少飞一针见血地指出:“想发财,取之有道。但你的坏脑瓜想出的歪点子太多了,得到的是报应呀!” 莫文安开腔调道:“得仁呀,这一回你是咎由自取了。” 石得仁虽然带着七八个凶神恶煞的随从前来,但动手也要讲一个理字,不能当众随便喊打喊杀,他的脸色由原先的通红变成铁灰色,喃喃自语:“唉,这也算你讲得对。我这次只能够自认倒霉就是了。” 这个时候,梁福星倒变得乐呵呵的了:“石得仁,这一回是你先做初一,我们再来做十五。” 梁福天对石得仁说:“这几年,你靠着屎坑计,到处招摇撞骗,倒是发了不小横财,现在天公给你报应,你这一回是偷鸡不成蚀了米。” 张少飞声音带有几分严厉:“石得仁,希望你从今以后,好好记取这次教训,免受日后更多的烦恼。” “是、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石得仁这次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正是应了老婆所讲的“最终的结果是美梦成空”。他只好拍了拍脑瓜,哭丧着脸,叫了一声“回去。” 那群挑夫见这一行不用负重下山,只是挑着空箩而归,一个个欢天喜地,拍手叫好。 石得仁本以为会吃到糖瓜,实际上却咬到了苦瓜,只得灰溜溜地带着跟随他前来的那一长串的挑夫队伍“打道回府”了。 望着石得仁一行人淹没在沉沉暮色中,梁福星紧紧地拉着张少飞的手,感激地说:“阿飞,如果这一回不是遇到你,真不知道我会如何收场。” “山中的猴子因贪一口食物而被你们捕捉失去自由甚至会丢掉生命。人生的路途危机四伏。人也会像那些猴子一样因贪念而被人算计,搞到倾家荡产。你要从这里深挖根源。”张少飞指了指梁福星的脑袋。 梁福星不明地看着张少飞:“阿飞,你要我要从头脑里深挖根源?” “是的。”张少飞正色地劝告道:“人难免有贪欲,这不仅是佛家修行的大忌,也是我们做人烦恼的根本。福星伯,希望你从中吸取教训,戒掉赌瘾,勤勤恳恳地劳动,老老实实地做人。” 梁福天也搭腔:“阿飞讲得对。福星老弟,我曾经劝过你多少回了,你总是不听。做人还是安于本分,靠劳动致富为好。” 经此一回,梁福星有了锥心之痛:“这一次的教训够深刻了,你们的话我一定牢记于心。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赌了。” 张少飞趁势地:“福星伯,你真的有这个决心吗?” 梁福星扬手指向天空:“我对天对毒誓,如有再赌,就五雷轰顶。” 张少飞将他的手拉了下来:“你用不上发这么一个毒誓,只要记在心中,落实在行动上就行了。” 梁福星紧紧地握着张少飞的手,由衷地:“你们真是我的好兄弟!” 第70章 石得义跪求(上) 元宵节的欢乐气氛在乡间还未散去,张少飞和梁福星从云雾山下来,去苗圃场采购一些树苗,听到远处传来了鞭炮和锣鼓声,梁福星提议道:“阳山村今天走大王,我们前去看看,怎么样?” 张少飞饶有兴致地说:“好呀!” 云雾山下的阳山村在正月十八又迎来了“走大王”的盛大节庆。 阳山村有十多个坊,每个坊都有他们祖辈传下来的“权威大王”。这些泥塑或木雕的大王平日供奉在村头的大王庙里。在“走大王节”这天,各坊的村民举着“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等字样的彩旗,抬着自己坊的大王在村中昂首阔步地巡走,敲锣打鼓,舞着狮子在前开路。随后是化装成武士的村民,手执刀枪剑戟作护卫,大声呐喊,威风凛凛。一路上唢呐八音齐奏,声震云天。“噼噼啪啪”的鞭炮声震耳欲聋,炸飞的的鞭炮碎屑好像红雨般四下迸溅。村民们以此来驱除邪恶妖孽,祈求一年的幸福吉祥。 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抬着大王在村中巡游过后,各坊的狮队集中来到大王庙前的广场。武师们舞着狮子,腾翻、扑跌、跳跃、蹿高、朝拜……施展浑身解数作表演,以花式多、难度高来彰显各自的狮技。 最后进行“采青”比赛。比试哪个坊的狮队能够把人塔叠得最高而把高悬着的“青”采下来,以此争夺“高高在上”的桂冠。 穿着新衣裳的村民将广场围得水泄不通,欢笑声、拍掌声、喝彩声、锣鼓声、鞭炮声混在一起,汇成了一首喜庆的交响乐,热闹非常。 张少飞家乡也有走大王的风俗,今天在阳山村欢度这个难得的节日,感到格外亲切,开心地拍掌喝彩。 一位眉清目秀的年轻人来到梁福星身旁,把他拉到一边,跟他谈论着什么。 梁福星听后,把张少飞拉出了围观的人群,指着那年轻人向张少飞介绍说道:“阿飞,我介绍一位朋友给你认识认识。这位叫石得义。” “石得义?”张少飞觉得这名字有点儿熟,在玩味着:“石得……石得……” 梁福星直言道:“石得义就是在圩市跟我打赌‘雪梨和龙眼哪个大’的石得仁弟弟。” 一听到石得仁的名字,张少飞的眉头皱了起来。 见张少飞这个表情,梁福星推测出他的心思,把话挑明:“他跟石得仁虽然是亲生两兄弟,但两人的禀性截然不同。他有一个解不了的难题,知道你当日凭智慧替我解过困,所以来找我,看你能不能帮他一个忙。” 张少飞向石得义问道:“你要我帮你什么忙呢?” “唉!”石得义噗通一声,跪倒在张少飞面前,十分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件事就是跟我哥得仁有关。” “啊,又是这个石得仁?”张少飞对着石得义,“你跟你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您听我讲。”石得义看着张少飞,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详细地说了一遍。 原来,石得义的父亲在临终前,就分了家产,两间大屋,两兄弟各人一间。他积攒下来的四罐银子分成了两份,每一个儿子各一份,所以石得义也得了两罐银子。几个月前,石家老太太给石得义提了亲,但是一场龙卷风吹来,将石得义的房屋掀翻了顶,瓦片吹走了不少。为了在维修房屋时方便些,石得义将父亲分的那两罐银子封了口,交给自己的哥哥石得仁暂时保管,待房屋修好后再取回。经过一个多月,石得义的房屋修好了,他与母亲到石得仁处取回那两个陶罐银子,准备取一些聘礼给女方。但他捧回陶罐时,觉得这罐比以前轻了许多,心生怀疑,将封口打开,里面雪白的银子不见了,只有一堆拳头般大的石头。很明显,石得仁用石头替换了石得义的那两罐银子。石得义气愤不过,找石得仁论理,要他归还那两罐银子。 “你敢肯定那两个陶罐里盛的都是银子吗?”张少飞进一步核实。 石得义口气十分肯定:“怎会记错呢?那些银子是我娘与我爹亲手装进去的,绝对假不了。这一点,我娘亲可以作证。” “既然你娘亲自出面作证,那哥怎抵赖得了呢?”张少飞又问。 石得义无奈地摊着手:“按一般常理来说,我哥应该是无法抵赖的。但他举出的歪理叫我不知该如何来反驳他。” 张少飞颇有兴趣地:“那,你哥举出的是什么歪理呢?” 石得义双手一摆,气愤地:“我哥说我给他那两个陶罐时,里面装的确实是银子。但他也不知道,里面的银子是怎样变成石头的。” 张少飞正视着石得义,出奇地说:“银子能变石头,这可是从未听闻过的怪事!” 石得义点着头说:“那天我质问我哥时,他却指着天上的太阳与白云来回答,说世间的东西每时每刻都在变,早上的太阳在东边,傍晚时就变得跑到西边去了。天上的白云现在好好的,等会儿风一来就会被吹散,变得无影无踪。” 张少飞从石得义的讲述中联想到前不久梁福星打赌的事,颇有感触:“这个石得仁屎坑计仔多,从他的嘴巴会吐出很多歪理来。” 石得义:“所以嘛,四乡八邻的人平时都很怕跟他打交道的。” 张少飞:“既然你知道你哥是这么一个人,当时你为什么不提高警惕呀?” 石得义懊悔地捶了捶脑袋:“当时我的房屋连大门也吹塌了,在维修期间,我娘叫我将那两罐银子拿去我哥家保管一下,这样晚上会安全一些。我想自己与得仁是同胞亲骨肉,又有娘亲在场作证的。想不到他竟然会出这么卑鄙的横手。” 张少飞:“你娘亲不出面为你主持公道吗?” 石得义说话时十分无奈:“我娘知道这些银子关系到我的终身大事,当面责骂了我哥得仁一顿,要他将那两罐银子退还给我。但是我哥和他老婆都在矢口否认,说他们从来都没有动过罐子里面的东西,是完封不动将那两个罐子交还给我的。” “啊,六亲不认,把钱财看得比亲骨肉之情还要重,真是太过分了。”张少飞听石得义讲完后,想了一下,问道:“上一次在圩市时不是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莫乡长吗?你怎不找他出面呢?” “我也曾经上门去找过莫文安乡长,他听到我的讲述后马上前往我家,责备我哥,叫他以兄弟的骨肉情为重。但是我哥与大嫂却听不进耳去,矢口否认说他们没有骗取银子,还指着那两个陶罐,说他也不知道银子是如何变成石头的。”石得义述说到这里,无奈地摇着头,“莫乡长出大门外私下跟我说,他也没有办法制服石得仁。” 张少飞:“这确实怪不得莫乡长。” 石得义:“我听人说,上次阿星伯跟我哥在圩市上打赌,被我哥耍诡计赢了四百斗谷,几乎要倾家荡产,幸亏您替阿星伯想到好办法,替他解了危难,所以这次我是慕名来求您的。” 梁福星向张少飞说:“得义是个老实人,阿飞,你要是能够帮,就帮一帮他。” 石得义带着哀求的声音说:“这两罐银子我本来打算留作三用,一是解决我的终身大事,二是赡养娘亲,三是开一间小杂货店,这样,以后自己的生活也有个基本的来源。” 张少飞:“看来那两罐银子对你确实是十分重要。” 石得义恳求道:“您无论如何都要帮一帮我,从我哥处取回那两罐银子。到时我一定会重重地酬谢您。” 张少飞摆了摆手:“既然我帮得了你,你就千万不要提什么酬谢的话。” 本来,现在是张少飞潜藏在山野避难期间,不应抛头露面的。但是他始终有一副与人为善、替人消灾的大慈大悲的心肠,加上次演的那出“瞒天过海”沙胆居、盲头憨己把追杀他的朝廷武士骗回长安,沙胆居、盲头憨并声言会将追杀他的方向引向广西、江西等地,估计新的杀手不会这么快卷土重来,也不适宜过快将娘亲送回太镇村家中,所以,张少飞向石得义说:“这样,我现在先到你家中,跟你娘亲聊一聊,看看实地的情形,看能不能想出个好办法来。” “好的,你且随我来。”石得义言罢就带着张少飞来到了村头他家中。 石家老太太已年过古稀,满头白发,皱纹深深,牙齿已缺了几颗。 她向张少飞诉说时眼泪汪汪:“唉,我想不到会生下得仁这么一个见利忘义的不屑子。阿飞,你行行好,帮帮得义,追回那两罐银子。否则得义以后的日子怎么过,我日后将会死不瞑目的。” 张少飞安慰道:“老人家,你别伤心,最怕太生气会坏了身体。我这次前来,就是跟您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有办法叫石得仁将吞下的银子再吐出来的。” 第71章 计上心来 石家老太太双手合十,作拜神状:“我这几天求神拜佛,就是望这个了。我听邻居说你是个神通广大的大善人、大好人,所以叫得义去求你想办法,这实在是迫不得已的。” 张少飞:“你的大儿子现在在哪里?” 石老太一脸的气愤:“这个得仁呀,自从吞了得义那两罐银子后,将他的两个宝贝儿子交给我,就跟他那个恶妻外出,说是到南方那边游玩去了。” 张少飞:“他将银子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石家老太无奈地:“不知道。我与得义找了好久也找不到。” 正在这个时候,有两个衣着光鲜的男孩奔跑着进来,七岁,五岁。他们扯着石家老太太的衣襟,叫嚷道:“奶奶,还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快点拿来给我们吃。” 石家老太太没好气地:“你这两个馋嘴鬼吃过糯米糖水不到半个时辰,这么快又来嚷着要吃东西。没有了!” 一听到没有东西吃,那两个小孩便“呜、呜”地哭了起来。 张少飞指着正在啼哭的两个小孩,向石家老太太问道:“他俩就是你的孙子?” 石家老太太点着头:“唔,他俩就是得仁的儿子。” 石得义:“找哥两夫妻倒也风流快乐,留下两个捣蛋儿子,累得我娘亲不知多辛苦。” 望着这两个孩子,一缕亮光闪掠过张少飞的脑海,张少飞顿时有了主意,问石家老太太:“那个石得仁什么时候回来?” 石家老太太:“他们临走时说外出约十多天,我看就这两天该回来了。” 张少飞安慰道:“你们放心,我会想办法让石得仁把吞下肚里的银子吐出来的。如果知道石得仁要回来,就提前来通知我。” 石得义:“好的。” 两天以后,夕阳西下,一抹胭脂色的余晖重重地抹在云雾山上。 石得义找到梁福星,告知石得仁托人捎来口信,说他今天傍晚过后便会回到家来。 梁福星连忙带着石得义来到石门南边的草棚通知张少飞。 张少飞正在跟他家的那两只常客?——猴子阿左和阿右在玩耍,得知后,带着两只猴子,跟随石得义一同下山去了。 来到石家后,张少飞问石老太太:“石得仁的那两个儿子呢?” 石家老太太扬手指向西边:“他俩在村尾二叔公家里跟她的孙女玩耍” 张少飞指着身旁正在挠痒的那两只猴子,向石家老太太道:“您将您两个孙子平日常穿的衣服给它们穿上。” 石家老太太不明白地:“阿飞,你的意思是?” 张少飞含笑着回答:“让这两只猴子来代替你的两个孙子。” 石家老太太听后一头雾水:“这些猴子跟我的孙子怎会沾上边呢?” 石得义却满怀信心地说:“娘亲,你不用管那么多,既然阿飞叫你这样做,你照办准不会错。” 石家老太太想了一想:“好的。”她说完后,走进孙子的房间,挑选了两套衣服,递给张少飞。 张少飞给那两只猴子穿起衣服来。 两只猴子真听话,任由张少飞来摆弄。张少飞很快便替它们将衣服穿上了。 石家老太太和石得义见到那两只猴子穿了孙子的衣服,在大惑不解之余,掩着嘴巴笑了起来。 张少飞便将他要走的下一步棋讲了出来:“你们去叫二叔婆看管住那两个孙子,暂时不要让他俩返回这家里来。” 石家老太太听后,对张少飞说,伸出了大拇指,称赞道:“你的这个主意真是绝,我看这一回阿仁想再耍诡计也不行的了。” “但愿如此。”张少飞将一切安排妥当后,带着两只猴子和石家老太太到隔壁去暂避。 石得义则留在家里等待石得仁夫妇回来。 不到一袋烟的工夫,石得仁与妻子从外地兴高采烈地回来了,他们知道两个儿子平日特别嘴馋,所以特意带了不少好吃的食品回来。 石得仁的妻子长得又矮又胖,脸庞好像一个圆磨盘,由于长期不用劳作,免了日晒雨淋之苦,整天都缩在家中享清福,皮肤白得像涂了一层石灰似的。头上发髻梳得油光闪亮,连黄丝蚁仔也爬不上去。她进屋时身穿那套黑色香云纱,是她这次外出游玩买的新衣服。一看她就知道这是个富裕人家。 石得仁的妻子一进门就大声叫:“阿富——阿贵——” 她一连叫了好多声,却没有小孩子的应答声。 他与妻子进得门来,左顾右盼,发现少了什么。 石得仁有这么一种感觉并不稀奇,因为以前他外出回到家中,他的两个嘴馋儿子便会走上来,拉着他的裤筒,大叫大嚷,问他带回什么好食的东西回来。但今天却是静悄悄的,什么动静也没有。他眼见石得义在家中,一边抹着额头上的汗,一边问:“得义弟,我的两个儿子到哪里去了呢?” 石得义的手指向外面:“阿娘带着他们到外面玩耍去了。” 石得仁问道:“他们近日好吗?” “好,好。”石得义点着头,“我的两个侄儿都很好,他们的变化也很大哩。” 石得仁:“变得胖了,还是变得高了?” 石得仁的妻子也焦急地:“你快告诉我们知道。” “等会儿你见到便得知了,现在我去把阿富和阿贵叫回来。”石得义说完后,走出了大门口,大声地叫道,“阿娘,阿哥从外地回来了,你将阿富和阿贵带回家里来。” “知道了。”远处传来了苍老的回答声。 没有多久,石家老太太出现在大门口。 跟着她后面的是张少飞,带着两只皮毛棕黄色的猴子进屋里来了。 石得仁乍见张少飞来到自己家中,以前吃过他的亏,故此有点愕然。但见他带着两只猴子,似乎有所明白,道:“啊,我以为你是干什么的,原来是走江湖耍猴戏的。” 石得仁的妻子向着石家老太太说:“啊,你知道我们今天回来,特地请了这个走江湖的给我们和儿子耍猴戏助助兴。” 石老太心里道:“助兴?是呀,等会儿你们一定会高兴万分的。” 张少飞将树叶放在嘴巴,轻轻一吹,一声悠扬的哨声响起。 那两只猴子听到了张少飞的树叶哨声,“嗷、嗷”地叫了几声,手舞足蹈地抖了起来,还顽皮地在厅堂里翻了几个筋斗,弄得石得仁夫妇笑得前俯后仰,乐不可支。 说过之后,石得仁问道,“阿娘,刚才得义说你带着阿富和阿贵去外面玩耍,怎么现在还不见他俩的踪影呢?真叫我挂心。” 石得仁的妻子扬了扬手中拎着的那一大袋食品:“这次我们外出,买了许多好吃的东西给阿富和阿贵哩。” “得仁,家嫂,你们两个刚进家门开口就记挂着你的两个宝贝儿子,真是个好爹、好娘。你们没看见吗,我已经将他们带来了。” “带来了?”石得仁夫妇放眼四周望去,看来看去,最后他们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根本找不到自己的儿子。 石得仁走进屋里的几个房间巡看了一下,再返回大厅里,责怪道:“阿娘,你是不是变成了老懵懂了,明明你没有带阿富和阿贵进来,竟然说将他俩带来了?” 石得仁的妻子声带质问:“是呀,你竟然老得这么糊涂!” “糊涂?我没有一点糊涂。”石家老太太指着那两只正用手挠痒的猴子,说,“看,这不是你的两个儿子,也就是我的两个乖孙子——阿富和阿贵吗?” 石得仁想不到母亲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惊得眼睛瞪得如龙眼般圆:“什么?它们就是我的两个儿子?!” 张少飞向那两只猴子使了个上前的眼色,那两只猴子十分乖巧地走到石得仁夫妇的面前行了一个致敬礼,在“嗷、嗷”大叫后,上前猛地扯着他俩的裤筒,几乎将石得仁夫妇的裤子也扯了下来。 石得仁夫妇吓了一跳,两只脚在不停地颤抖着,他们想用手扯开拉着裤子的猴子,但又将手缩了回去,害怕猴子的利爪会抓伤自己,哭丧着脸向张少飞哀求道:“这位大哥,劳烦你叫这猴子放开手。” 张少飞见到石得仁夫妇这副狼狈相,忍住笑,吹了一声短促的口哨,那两只猴子听到指令,立刻放开了手,在石得仁夫妇的脚下“嗷、嗷”大声叫了起来。 张少飞见两只猴子在大叫,故意问石得仁夫妇:“喂,它们在跟你讲什么呢?” 石得仁没好气地将手往下甩:“它们是猴子,我是人。我哪里听得明白它们叽里哇啦的叫声呢?” 石得仁的妻子附同道:“是呀,还惨过鸡同鸭讲。” 石家老太太瞅准这个机会,插上嘴来:“你们听不懂,我可听得懂。我的两个乖孙说刚才出外玩得肚子饿了,如今见爹娘回家来,叫你们拿好东西给他们吃哩。” 这下子,可让石得仁气得脸色铁青,抽着大气,但找不出反击的话语来。 石得义在一旁站立,见石得仁夫妇神色大变,知道这一招已击中了他们的要害,道:“是呀。刚才我不是跟你们说过,你们的两个儿子都变了吗?看,现在就变成了这个猴样。” 石得仁的妻子瞪大着那双蛤蟆眼:“什么?我的两个儿子现在变成了猴子?” “是呀,阿仁,这就是你的大儿子阿富。”石家老太太指着那只稍大的猴子,然后再指着那只个子小的猴子,似模似样地作介绍,“他就是你的小儿子阿贵。” 张少飞故意地向石得仁称赞道:“哟,你的两个儿子变得可爱极了。” 石得仁面对着那两只又蹦又跳的猴子,哭笑不得,那双三角眼瞪得大大的:“阿娘,你是在跟我开玩笑?” “阿仁,你阿娘向来讲话都似扛着竹竿进小巷——直来直去。我这脾性你是知道的,我怎会跟你开玩笑呢?”石家老太太讲话时显得一本正经。 石得仁:“我才出外不到半个月,我的儿子怎会变成了猴子呢?” 石得仁的妻子:“你们讲什么也是讲不过去的。” 石家老太太:“人们说女大十八变。我怎么都想不到,那么短的时间,两个乖孙子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石得仁摆着手,口气坚执:“我的儿子是人,而这两个是猴子。” 石得仁的妻子也开口帮腔:“小孩只会变大,大人只有变老变丑,怎会变成猴子呢?” 他们在争得不可开交时,石家老太太假装懵懂:“是呀,这些天我的心中也十分纳闷,我的两个孙子一直是好好的,怎么养着,养着,就在身上出了那么多的黄毛,屁股变得红红的,脸颊又尖又瘦,鼻子变成又扁又塌,鼻孔却像烟囱那么大,唉……” 石得义打蛇随棍上:“是呀,当时我看着,看着,也觉得十分之奇怪。我的两个侄儿怎么会长出那么多的黄毛,并且是越长越长,越长越黄。嘴巴朝前凸出。哟,长着,长着,就长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了。” 张少飞装模作样地:“啊,人也会这样变的,真是奇怪。” 石得仁摆手不相信:“我的两个儿子是人,而这两个是猴子。我两个儿子怎么变,都不会变得如此离谱的。” 石得仁的妻子:“你们是在合伙骗我俩公婆的?” 石家老太太:“我是你娘,怎么会连儿子也诳骗呢?” 石得义:“阿哥,你这句话就是怪打自己的嘴巴了。你早些时候不是说过,世间什么都在变的吗?” 张少飞:“是呀,世间的东西每时每刻都在变。” 石家老太太见张少飞向她点了点头,知道时机成熟了,这才直言道:“是呀,得义存放在你那里的明明是他父亲临死时遗留下来的两罐白花花的银子,过了一段时间,你还给他时便变成了两罐石头。” 听到石家老太太这些话,石得仁并不是个笨人,听头知尾,知道她是指自己吞并了弟弟的那两罐银子,闭着嘴思索着。 张少飞提高了声音:“既然银子可以无端端地变成石头,那么你的两个儿子变成两只猴子也是在情在理的呀!” 石得仁曾在打赌那件事上吃过张少飞的苦头,心中不忿,那双三角眼瞪圆,对着张少飞,质问道:“这是我的家事,用不着你这个外人来插手!” 石家老太太不待张少飞作答,抢上话来:“他不是前来插手,而是我与得义请他来的。” 张少飞不温不火的回答:“早些时候,你在太平圩跟梁福星打赌,不是曾经当众称赞我明白事理,主持公道。还说你最喜欢我这种人的吗?” 的确,这些话是石得仁当时亲口讲的,现在被张少飞套用回来对付自己。所以,被张少飞这么一将军,他只能干着急,尖削的脸庞憋得通红,却拿不出话来反驳张少飞,只是支支吾吾地:“我……我……” 石得义指着张少飞对石得仁说:“阿哥,他说得确实有道理。” 张少飞:“大路铲,大事帮。世间的事与理就是这样。” 石得仁知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哭丧着脸,向石家老太太恳求道:“阿娘,我是你的亲生儿子,看在一家人亲情的份上,你别再跟我耍什么把戏了。我恳求你,将我的那两个儿子还给我。” 石得仁的妻子一边哭,一边捶着胸:“阿富和阿贵是我的心肝蒂,如果他们有什么冬瓜豆腐,我也不想活了。我求你大人有大量,开开恩,将儿子交还给我们。” 石家老太太将肚子里一直积下的苦水全都吐了出来:“阿仁,家嫂,你们现在也会开口说什么亲情了?如果你们真的把我看作是娘亲,你们俩就不会用那么卑鄙的手段来骗得义的钱财了。你们专门想方设法去找那些不义之财。但得义跟你们不同,他是个老实人。你爹临死前也算公道,将一些家产和银子分作两份,你们兄弟各占一份。你们已经有了家庭儿子。而得义那些银子,是要娶老婆交聘金,还要用来做小本生意,养我的。你们将他那一点银子也骗去了,是不是想我死了以后,他的生活无依无靠?” 张少飞:“你娘亲说得很对。” 石得仁:“现在多讲也没有多大的意义,最要紧的事就是交还两个儿子给我。” 石得仁的妻子:“是呀,阿义,以前就算我和你哥对不住你。但我的两个儿子毕竟是你的亲侄儿呀!” 张少飞给石得仁一个台阶来下:“石得仁,你变换的手段是高明的。既然你可以将弟弟的银子变成石头,你应该有本事将石头变回银子,是吗?” 石得仁:“这……” 石得仁的妻子推了推石得仁,指着墙角两个盛着石头的陶罐,嗔了他一眼:“还在这里推三推四做什么,这一次是没油甩不了锅。你就将得义的那两罐银子变回来。” 第72章 治服奸诈仁 虽然石得仁贪财如命,但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究竟将那两罐银子继续贪下去,还是用它们换回两个亲生儿子呢?这令他的脑海里思潮翻滚,难以平静。 石家老太太知道石得仁向来是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那些银子到了他的手里,要将它拿出来不会那么容易,所以想用亲情来打动他:“阿仁,你和阿义都是我的亲生儿子,手板是肉,手背也是肉。这一回,我并不是帮阿义,而是帮在理上面,希望你能够看在兄弟的情分上,将属于阿义的那份银子还给他。” 张少飞对石得仁说:“你娘亲说得对,不义之财不可得。世间的东西,是你的,总归是你的;不是你的,任你耍尽阴谋诡计也得不来。” 石家老太太:“阿仁,我见你为了那点儿钱财,扭尽六壬,竟然连亲弟弟也来欺骗,完全不顾骨肉相连的亲情,我这个当娘亲的,心痛呀!” 张少飞讲话十分严肃:“钱财没有了,可以通过其他办法找回来。但是亲情没有了,一个人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的呢?所以钱财固然可贵,但是相比之下,亲情是更为宝贵呀!” 石得仁哭丧着脸,想抵赖却再也想不出屎坑计来,只好道:“你说得有道理。” 张少飞:“为人立世,最大的恩是孝养父母,但你连母亲的话也不听。最大的含义是上下相怜。互相谦让,大家就会和睦相处,和衷共济。真正的忏悔就在改过。” 张少飞的话如箭般射中了石得仁的心扉:“这……” 石家老太太向着张少飞:“你讲的话有如佛门的大德高僧,对极了。” “我是讲出心里话罢了。”张少飞向石得仁说,“善是安乐之源。日行一善,德增三分。希望你通过这件事,将你的劣根改掉,这样,便可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石得仁觉得委屈,伸出他的双手,摊开手掌,翻了翻:“喂,我从来没有拿刀弄剑,何来要我放下屠刀呢?” 张少飞冷凛地:“钢铁所煅打出来的刀固然可以成为杀人见血的屠刀,但是你心中的贪欲劣根也是一把屠刀呀!你心中的那把屠刀,害人更会害自己的。” 石家老太太:“是呀,这位兄弟讲的佛话我也听得在理,知子莫若母。阿仁呀阿仁,这些年来,你使计做的缺德事太多了,如今连自己的亲兄弟也要骗,这是天理不容,会令你折寿的!” 张少飞:“有道是圣人都会有错。但知错能够改过必定是智慧之人,若然护着短处,内心就不是贤惠之人。” 石得仁被张少飞和他娘说得面红耳赤:“我……我以后尽量改。” 石家老太太:“阿仁,你不要说以后了,难道你想我的两个孙子以后才由猴子变回人吗?” 石得仁:“阿娘,您意思是?” 石家老太太真诚地:“阿仁,你跟阿义是亲生兄弟,可算是打断脚骨也连着筋。现在你就将那两罐银子退还给阿义,改正你的错误。” 张少飞向石得仁说:“人心灵深处闪亮的灵光就是良知。你总是想着算计人家,但人在做,天在看。头上三尺有神灵。你也会被人家反过来算计的。” 石得仁还在犹豫,爱子心切的妻子当场用手指戳着他的鼻尖骂道:“得仁,你还是木头一样站着想什么呢?快快把那两罐银子还给阿义。在我的心里,我的两个儿子可比那两罐银子更重要啊!” 事到如今,石得仁知道想再赖也赖不了,只好长叹了一口气:“唉,不过我声明,我将那两罐银子交出来,你们可要将我的两个儿子交还给我呀!” 石家老太太:“那是当然的啦,这一点为娘我可以作担保。” 张少飞诚挚地:“你看,你娘亲虽然一把年纪,但是做人还是爱憎分明,心存正义。” “好,你们随我到后面的菜园去。”石得仁言罢,叫石得义拿着一把铁锹,跟随他到后面的菜园里去。 这菜园不大,上面起了几畦地,几行豆角正攀爬在交叉而成的篱笆上。 石得义跟他一起动手,拔掉畦地上的豆角和篱笆,再用铁锹刨开上面的泥土约一尺多深,便见到了两个新陶罐。 石得仁红着脸指着新陶罐,向石得义说:“银子都在这两罐里面。” 石得义弯腰将那两个新陶罐从泥坑里捧了上来,拭去上面的泥土,再打开封口,果然,亮灿灿的银子就在里面,塞得满满的。 爱子的银子失而复得,石家老太太笑开了颜。 石得仁急不可待地看着石家老太问:“阿娘,银子我已经退还给得义弟了。我的两个儿子呢?” 石得仁的妻子:“是呀,我想他们想得快要发疯了。” “好,你们等着。”石家老太太丢下一句话,出门往村尾二叔公家而去,没有多久,将阿富和阿贵领了回来。 石得仁的妻子见两个爱子回来,一把将他们搂在怀里,激动得眼泪簌簌而下,连声说:“我给你们带回了好吃的东西。” 张少飞凭着悟性,导演了一出“儿子变猴子”的好戏,让“银子变石头”的闹剧转而成了“石头变银子”的喜剧。 “你们的事情解决了,我也该回去了。”张少飞带着两只猴子,向石家老太太告别。 当张少飞走出大门口时,石家老太太忽然想到了什么,大声叫道:“阿飞,等一等!” 张少飞听到叫声,停住脚步,转头问道:“还有事吗?” “是呀,”石家老太太点了点头,脸上涌起的皱纹更深了,道,“我还有一件不了事,一直成了我的心结。你是一个大智慧的人,希望你能够再帮我一次。” 张少飞不解地问:“你还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呢?” “我丈夫在去世前留下的那一块山地。”石家老太太指着窗外可以望得见的那座山丘,“喏,这是在那棵大香樟旁边的那块山地。” 张少飞举目望去:“那是一块好山地呀!” “但那是一块令我好头疼的山地呀!”石家老太太讲出了前后的因由。 原来,石家老太太的丈夫在去世前给她留下了那块一百二十多亩的山地。她自知老迈体弱,便想把这块山地分给两个儿子,以免自己百年后,两兄弟为争那块山地会反目成仇。其实她最担心的是小儿子得义会被大儿子得仁欺负。难的是:那块山地不但高高低低,而且还一边向东一边向西。如何将那块山地公平地划分为两半呢?她费尽脑筋也想不出好办法,只好叫村中的父老来帮助划界。为了使山地分得公平一些,向西的那块山地当然比朝东的那块山地大一些。但该大多少才算合理呢?这实在很难界定。每次划成两份后,两个儿子都说划得不公平。划来划去都没有办法使他们兄弟俩都满意。 “我和村中父老跟他们兄弟俩讲道理,讲亲情,讲得舌头都干了,但他们还是互不相让。”石家老太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咳,如果我丈夫没有留下这块山地,我反而没有那么多的烦恼。” 张少飞安慰道:“话又不能这么说。现在有山地分给后代,那是一件好事。你犯不着为此长嗟短叹。” 石家老太太:“你悟性过人,一定有好办法给我划开的。” 张少飞捏着下巴,锁起双眉,怔定定地思索着,好一会儿,以掌击拳,叫道:“有了。” 石家老太太伸长了脖子:“有什么办法呢?” 张少飞提出了他的想法:“你可以叫你大儿子得仁亲自出马,将山地划成两份,叫他尽量划得公平些,然后由你小儿子得义先去挑选。或者,掉过头来,由你小儿子去将山地划成两份,再由你大儿子先作挑选。” “好!这真是个好办法!”石家老太太听后,拍掌叫好,脸上皱纹松开,笑得眼睛只有一条缝,然后叫张少飞跟她再度进屋,向两个儿子讲述划分山地的设想。 石家老太太向石得仁说:“阿仁,如果由你来动手划分,就由阿义先挑;如果由阿义划分,就由你先挑。你取哪一种做法?” 石得仁仄着脑袋想了想,指着张少飞道:“既然他提出了这么一个方案,那么由我来划界,抑或由义弟来划,都无所谓了。” 石家老太太:“阿仁,你是大哥,明天就由你上山亲自划界。” 石得仁点着头:“好的。” “这就一言为定。”石家老太太转向石得义,“明天阿仁划好山界后,你就先挑。有没有意见?” 石得义爽快地回答:“没有意见。” 见事情这么快就得到圆满解决,石家老太太长长地舒了口气,向张少飞说:“哟,我的心病一下子就让你治好了。今天晚上,我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张少飞道:“既然你们再没有什么事,我要回云雾山上去了。” “阿义,我们送送这位大恩公。”石家老太太与石得义将张少飞一直送出村口。 临别时,石得义从怀里掏出了几锭银子,递给张少飞:“恩公,今天的事劳烦你奔波了。这是小小意思,不成敬意,略表寸心。” 张少飞连连推却:“不,不,我不能收这个钱。扶危济困,热心助人,这是我应该做的。” 石得义带着歉意:“你不收下,我心中会不安的。” 石家老太太紧紧地握着张少飞的手,感激不已:“是呀,恩公,你就算是给点面子我老人家,收下。” 张少飞见石家老太太那么坚执,出了一个主意:“要么这样,你们将这些钱拿去买些树种,种在云雾山上,这也算我们共同的心意。” “好的。”石家老太太和石得义点着头,“这事我们明天就去办。” 张少飞见两只猴子抬头望着自己,笑着朝它们一挥手:“阿左、阿右,回山去!” 两只猴子似乎知道已经完成了“使命”,要回去了,兴奋得在地上连打几个筋斗,“嗷、嗷”大叫。 第73章 显赫一时(上) 这个石得仁自遇到张少飞后,几次三番败在他的手上,当然心有不甘。为纾解困在心头闷气,他决定外出散散心,再作打算。 这天中午时分,石得仁云游到了长安,刚一踏进长安街,便遇见了过去的同僚关召云。 有小诸葛之称的关召云,自从上次奉宰相关振江密令追杀张少飞不遂,回府复命后,遭关振江冷落,日子并不好过,在长安街头见到石得仁,深知他的为人,过去虽和他在总督府共过事,臭味相投。但今时已不同往日,正欲避之则吉,岂料石得仁一眼认出了他,趋步拐来,高声喊道:“召云兄,我是石得仁呀!” “哦,是石得仁呀?今天是什么风将你这个师爷吹到长安来啦!”无办法,关召云只好转身和石得仁相见。 倾谈之下,两人颇有同病相怜之感:都是因张少飞而搞得日子不好过。但当关召云从石得仁口中得知张少飞现在邱县云雾山,想到中午主子下朝回府,提及今早从山西来了两个公差,说是山里成群老虎出没,连伤几十条人命,闹得人心慌乱,鸡犬不宁。当地民众无不谈虎色变,吓得惶惶不可终日,每天闭门锁户,苦不堪言。因此,县老爷特地派遣公差前来朝廷请高手去为民除害。但主子也为此事忧虑,闷闷不乐。 于是,关召云把石得仁带回关府,看能不能为主子分忧。 这人嘛,说奇不奇,说不奇也奇。有牛鬼师爷之称的石得财,奇就奇在关振江任湖广总督时,石得仁得他爷爷门生广陵按察使王伟忠的推荐,成了关振江的“幕客”。 这,还得从10年前一位妙龄少女丁玉莉在湖州上沙镇突然人间消失的事说起。 丁玉莉是她爹娘的掌上明珠,平日听话,这次她爹娘见爱女无缘无故失踪多日,心想:女儿一定是被人谋害了。 这让她居住地的百姓过日子都提心吊胆,不得安宁。 而这宗沉冤铁案因关振江到任后被翻了出来。皆因失踪的丁玉莉是关振江的外甥女。 关振江到任后就下令,一定要将这已尘封10年之久的铁案查个水落石出,以慰藉他胞妹一直备受痛苦折磨的心灵。 湖广的查勘高手换了一批又一批,但都是空手而归,皆埋怨此案以前没有留下丝毫的线索。 广陵按察使王伟忠总督关振江要侦破那宗历史悬案心切,便大力推荐石得仁,说他虽然是一位民间状师,但颇有心计,分析向题有过人之处。石得仁若然前来查案,或许能够破掉这宗历史悬案。 因此,石得仁这个并非官场的状师,就“走马上任”来了。 关振江见石得仁一副山野村夫之人打扮,但生得眉清目秀,举止儒雅,便设宴款待。 席间,关振江礼贤下士,亲自为石得仁斟酒、夹菜…… 石得仁素闻关振江进士出身,满腹经纶、才高八斗,廉洁清正,同情弱小,权为民用,今天一见,顿生高山仰止的感觉。 他以为总督一定是很高傲的。而这个湖广总督,一点架子也没有。言谈中,总是那么平易近人,和蔼可亲。 酒过三巡,关振江聊到“如何破案”这一话题时,伍召云像泄了气的皮球呆在席上,摇着头说:“,唉,此案神仙难破。” 而石得仁却口气肯定地说:“能破!” 关振江顿时眼中燃起希望之光,问道:“得仁,快说说,怎破此案?” “案件在那里发生,就从那里入手。一切的调查取证都要悄悄地进行,切忌打草惊蛇……”石得仁亮出了他的破案之策。 关振江朗声道:“好!就依你之计进行。” 这一次,湖广总督关振江配给石得仁的助手是有着多年巡捕经验的巡检苏金旺。 苏巡检见到石得仁的第一反应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发泄出心中的怨气:“我们湖广人才济济,破案高手如云,一个个雄心勃勃而来,在湖州地域进行拉网式的明察暗访,最后都是灰溜溜地离开。一来二去,为查此案已先后换了十几批人,却是半点线索也找不到。你一个从外地来的民间状师,人地生疏,想破案图赏银,可比登天还要难!” 这个石得仁,也不是吃素的,他自小聪明过人,才学超群,17岁那年参加科举,第一、二关、三关是老规矩——院试、乡试、会试,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过了。但到了第四关——殿试,他就没那么顺利了——主考官唯财是举。因此,任凭你石得仁才高八斗,你不放点财,就莫想过关。 后来,为了安抚石得仁,主考官给他一个“誊录”的职务,让他进入翰林院。 可是,心高气傲的石得仁,不愿意担任这样抄抄写写的职务,他还要一搏,他要进士及第,便一口拒绝了。 又是一个三年后,石郎今又来。 这次殿试,石得仁可谓得心应手,下笔如有神助。 但主考官在他的答卷上发现了一处错别字:提拔的“拔”字,写成了点拨的“拨”字。 这一次,竟是一字之错,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进士,是由科举以来中国封建社会做官的“门票”,考不上进士,你就失去了一条进入官场的阳光大道。 为此,石得仁陷入了苦闷和失落之中。 当时,京城有一位高士有感于此,仰天叹道:“云雾大山,虽高耸入云霄,惜九曲十八弯,得仁虽有进士才,却没有进士命。惜哉、惜哉!” 进士及第,尽管你做了高官,也会被视为非“正途”出身,会被同僚瞧不起。 为此,石得仁发誓不再涉足科(官)场,游走民间,帮人写状词,打官司,衣食无忧,倒也过得逍遥自在。 凭着他的足智多谋,其过人天赋渐渐显露,执笔成文,出口成章,经常破悬案,被称为“扭计师爷”。 …… 再说石得仁见苏巡检瞧不起他,坦言道:“我接手这宗案,并不是图什么钱银,而是要让死者沉冤得雪,杀人者受到严惩,这是我做状师的职责。” 你看看,当年的石得仁,讲的蛮有正气嘛!只是后来近墨者黑,学奸诈了。 “我干这一行已经二十多年,亲手侦破的案件起码超过五百宗了。我陪同前来侦查这宗悬案已经是第三次,动用了我所有的关系去查,别说真凭实据,甚至连一点线索也没有查到。”苏金旺的脸皱得像苦瓜干。 “如果侦查路子不对,动用更多的关系也是徒劳。”石得仁满有信心,“你是个办案老手,我这次和你一起办案,很有可能会将这宗案破掉。” 苏金旺挠了挠头,话锋一转:“那,这次我们打算扮成什么样的人去查呢?” “商人。”石得仁早已心中有数。“我们去办这案时,不再带随从去。这次委屈你一下,暂时扮我的助手。” 苏金旺摊了摊手,无奈地:“那,好。” 湖州地处长江三角洲边沿地带,辽阔的大地水网纵横交错,湖泊、鱼塘一片连着一片。 石得仁穿起长衫马褂,头发梳得油光发亮,食指戴着金镶玉钻戒,脚下的皮鞋擦得锃亮,一副老板的打扮。 苏金旺身穿灰色长衫,脚蹬平底轻便布鞋,肩背黑色布袋,扮作石得仁的随从。 石得仁与苏金旺以给酒楼采购货物为名,首先在湖州上沙镇丁玉莉失踪附近的各条村寨走访,早出晚归。 一连走了五六天,却是一点线索全无。 晚上,回到下榻的客栈,连油灯也没点,苏金旺就一头倒在床上,用手捶打着小腿:“唉,走了好几天了,走到两腿都发麻了,连丁点儿的线索也找不到。” 石得仁将油灯点亮,满自信地:“我相信,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只要坚持下去,总会有收获的。” 苏金旺脸色灰暗,丧气说:“唉,现已时过境迁,要破这宗跨度10年的悬案,无疑是大海捞针,所有证据都已经被作案者销毁殆尽了。” 石得仁开解道:“金旺兄,一切线索都是靠人找出来的。在大海里捞起针来,也并非不可能。我相信,既然有人作了案,就会留下痕迹,最主要是我们要多想办法。” 苏金旺见石得仁破案的意念那么坚定,官命在身,只好说:“那么,你就多想办法。” 连日来,烈日当空,大地被晒得升腾起阵阵迫人的热浪,使人感到浑身热辣难受。 石得仁、苏金旺顶着烈日,在乡间暗中查找线索。 入夜,陷入苦苦思索之中的石得仁,躺在床上无法安睡,望着窗外高悬的月亮,也感到是那么的苍白…… 夜,已经很深了,石得仁仍然难以入睡。 他起了床,独自一人走出客栈,沿着客栈后院小山的石磴往上走,一边呼吸着夜晚的新鲜空气,一边在搜索枯肠。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来到半山的莲花池。 莲花正在绽放,夜风送来阵阵的清香。 石得仁感到有点疲累,躺在莲花池旁的那株华盖似的菩提树下,双手枕在脑袋后边,仰望着茫茫夜空。 皓月高悬,风停了,苍穹上没有一丝浮走的云块。 圆圆的月亮,像一面镜子,高高挂在天上。山峰、楼台、亭阁、树木、花草,朦胧而又清晰,虚幻却也真实。 石得仁置身在这轻灵而又凄清的夜色中,脑子里想的全是案情。 夜,已经很深,四周静极了,一片树叶飘落,一滴露水滚动都清晰可闻。 这时,一片乌云遮住了月亮,夜空暗淡下来。 忽然,石得仁似乎听到了几声隐隐约约的铃铎声。 他一惊,侧耳倾听,又听不到了。 他以为出现了幻觉,自嘲地笑笑,自言自语:“看来是我太专注案情了。” 然而,那飘忽不定的铃铎声又响了起来。 它像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孤独之声,像是从高邈的月宫滑下来的深情呼唤,更像是冥冥中神明对他的某种兆示…… 石得仁感到,似乎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将自己的魂魄从身体里面抽了出去,飘忽上升…… 他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那片云飘走了,圆圆的月亮又恢复了皎洁,天地变得清明起来。 这时,铃铎声极为清晰地从高处传来…… 石得仁这才发现,这捉摸不定的铃铎声,来自山坡亭子上的风铃! 他自嘲地打了自己一个嘴巴,自语道:“我游走民间破案多年,竟然也会鬼迷心窍!只不过因为乌云遮住了月亮,我却错把风铃当成了天籁之音,当成了神明之声……” 在微风拂动下,铃铎声在月夜中极为动听。 石得仁望着亭子尖上明镜一样的圆月,内心深处突然迸发出一道灵光…… 第74章 显赫一时(中) “啊,多么美好的月夜,多么美好的天空!这洁净如洗的夜空像什么呢?” 石得仁思维的触角被打开了…… 灵犀所至,令他顿悟:“啊,湖泊、鱼塘!” 第二天,石得仁、苏金旺专门找有鱼塘的村寨去查找线索。 这天傍晚,他们来到了上沙镇辖下的马王寨附近。 艳丽的晚霞,照在寨前那一大片枫树林上,十分耀眼壮观。 夕阳西下,在田野耕作的农夫,踏着夕阳的余晖,行进在寨前那条枫树缠绕的归家小路上。 石得仁被这难得一见的晚景所吸引,不由得驻足观赏起来。 艳丽的晚霞,像打翻了的颜料,洒向天边,烘托着血红的夕阳。 而夕阳的霞光照在不远处那间小屋附近那口明镜似的鱼塘上。 夕阳像喝醉了酒的诗人,投入到鱼塘里。 鱼塘水面上的水,晃啊晃的把鱼塘照耀得更加引人注目。 鱼塘里的水闪烁着,不时向石得仁这边散发出红彤彤的霞光,好像在向他示意着什么。 “难道塘里有乾坤,霞光示人?” 石得仁触发灵犀,向荷锄行进在归家小路上的那个农夫打听:“老叔,鱼塘附近那间小屋,是什么人住的?” 农夫打量着石得仁,见他斯文有礼,不像坏人,便如实说:“那是寨里做豆腐、腐竹生意的寡佬丁牛住的。” 石得仁谢过农夫后,用手肘碰了碰苏金旺,说:“苏兄,我们前去看看。” 苏金旺不解地:“去那干嘛?” 石得仁故作神秘地:“去了便知,何必先问。” 苏金旺只好跟随石得仁,来到豆腐佬丁牛的家中。 斜阳透过窗棂的空格,照进屋里,豆腐佬正在将晾晒好的腐竹用小绳捆扎着,放进大箩筐里,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他转身回头望去。 豆腐佬丁牛年近四十,身材高大,脸色红润,脸庞如砧板,眉毛粗黑,双眼宛若铜铃,血盆大口,下巴蓄着的胡茬又粗又黑,似钢针般往四面撑开来,手臂的腱肉凸出,一伸一屈之间好像有两只老鼠仔在来回走动,一看就知道是个精力旺盛、如狼似虎之人。 丁牛见有两个人进来,那双铜铃般的眼睛掠过一丝惊异的目光。 还没待丁牛开口,苏金旺指着石得仁说:“这是我的老板,姓张,在省城做酒楼生意,到你这里,主要是想和你谈谈订购腐竹生意的事。” 石得仁打量着丁牛:“不知你这间豆腐作坊,有多少生产工具,一个星期能生产多少腐竹?” 丁牛一听来了生意,高兴地指着里间说:“我家中有两座石磨,两口做腐竹大锅。” 石得仁向里间打量了一下:“你家里共有多少人?怎么就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干活呢?” “我叫丁牛,父母早亡,自己生得丑,家里又穷,没有女人肯嫁我这个穷鬼,全家只有我一个人。”丁牛不好意思说。 “牛叔,可不可以带我们参观一下你的豆腐作坊?”石得仁征询地看着他问。 丁牛连声迭迭说:“行、行、行。” 丁牛推开那扇陈旧的木门,迈过门槛后,石得仁见里面光线幽暗,有两座石磨分别放在入门处的左右两边,四周放着一些生产豆腐用的工具。 豆腐作坊还有一个小后门可以走出去,外面是一块绿油油的菜地,菜地稍远的地方便是一口大鱼塘,塘基种了几十棵芭蕉树,宽阔的芭蕉叶中,有许多长长的蕉蕾垂下来。塘边四周长满了蟛蜞菊等,茂盛的野花正开放着黄色的花朵。池塘里的水呈深绿色,不时有鱼儿跃出水面。 石得仁对丁牛说:“我的酒楼生意很旺,需要很多腐竹、豆腐与豆腐干。我若跟你签订供货合同,你怎么应付得来?” “是呀,做生意讲求信用,如果我们接了大摆筵席的订单,你供不上货,我们会赔偿几倍钱给客人的呀!”苏金旺煞有其事地说。 “你们大可放心,我说得到就做得到。”丁牛拍着胸口作保证。 石得仁的目光紧紧盯着他:“你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 丁牛道:“平日生意不好时,我便一个人在忙,有两餐将就便算了。如果生意好,我就在寨里雇请几个乡亲前来帮手。” 石得仁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好的,如果我有大单的筵席要开,就会提前三天派人来告诉你,你记得给我赶货出来便是。” 丁牛咧开嘴巴,脸上露出了笑容:“多谢老板关照。” “那就一言为定,后会有期。”石得仁说完便和苏金旺离开了。 两人离开豆腐佬家后,来到村口的大榕树下,在那长条的花岗岩石凳上坐了下来。 此时,村中的农夫都下田忙着自家的活,四周并无其他人,石得仁对着那口大鱼塘呆呆望了很久,然后侧过脑袋,向苏巡检道:“刚才你进豆腐佬的家中,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 苏巡检摇了摇头:“没有。” “豆腐作坊里面呢?”石得仁进一步问。 “也没有。”苏巡检仍然是摇着脑袋。 石得仁闭紧着嘴,想了想,提议道:“我们今晚来钓鱼,怎么样?” 苏巡检一头雾水:“钓鱼?这半个月来,为了侦破那宗案,我们花了那么多的精力与心机却一无所获。我正在担心期限已到,我们如何回去向上峰交差。而你现在还有闲心去钓鱼?如果你想吃鱼,明天我到集市去买几条上酒楼加工让你饱吃一顿。” 石得仁神秘地:“我们钓鱼或许会钓出个线索来哩。” “钓鱼会钓出个线索来?“苏巡检侧头望着石得仁,“人家说你是聪明绝顶,但我说你是得了神经病。明明这是无关大局的悠闲事,你却要硬扯到案情上来。” 石得仁的脸色仍带有神秘感:“你听我这一回,钓到鱼后,我再跟你讲案情。” 苏巡检知道石得仁这个人性格十分固执,跟他争辩是徒劳的,只好说:“好,你在人家的鱼塘钓鱼,岂不是等于偷?” “你说偷就算偷。”石得仁的神色显得有些诡秘,“总之,我们来这里偷偷地钓鱼,别让其他人知道。 苏巡检不满地嘀咕:“你这个人,神秘兮兮的,不知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钓鱼要用虾作诱饵,现在天已黑没有办法找到虾,所以只能等到明天到集市去买虾,还要准备钓鱼的竿与线,所以钓鱼这件事只能安排在明晚进行了。” 第二天,他们到集市买了上述用品,还特意买了一只鱼篓,然后逛了一会集市,吃了午饭,回到客栈,倒头便睡,养精蓄锐。 他们这一睡,直睡到红日西沉方才醒来。 石得仁起床伸了个懒腰,叫醒了苏金旺,食了晚饭后,在圩市溜达了一会,又回到客栈继续睡觉。 “当——当——当——”,三更梆子敲过后,石得仁起床推窗往外看。 墨黑的夜空,满天星斗,外面一片寂静,人们早已进入了梦乡。 石得仁叫醒了还在沉睡的苏金旺,趁着深宵夜静,摸黑来到豆腐作坊鱼塘边芭蕉丛中,拿出鱼竿,在鱼钩上挂着剥了壳的大虾,抛到鱼塘里去。 不到一袋烟的工夫,就钓起了两条又肥又大的白鳝,每条足有五六斤重。 石得仁看了看放在篓里的那两条白鳝,说道:“够了。” 苏金旺不明所以:“这么辛苦半夜摸来这里钓鱼,钓了两条就够了?” 石得仁点点头:“是的,够了,我们回客栈。” 石得仁与苏金旺离开了鱼塘,返回了客栈。 石得仁从鱼篓里捉起一条白鳝,递到苏金旺的面前,得意地说:“金旺兄,你看,鱼塘里的确有白鳝,并且这些白鳝足有三四尺长,身子又大又粗,如果没有养上10年,就不会有这么大条的。” “是呀,这白鳝可真够肥大。”苏金旺指着面前的那条大白鳝,“明天我和你可以开怀痛吃一顿了。” 石得仁不满地:“吃?你就光是想到吃!” “钓回来的大白鳝不是拿来吃,那,拿回来做什么?”苏金旺瞪了石得仁一眼。 “我是在印证我的判断,我找到破案的线索了。”石得仁解释着说。 苏金旺巴眨着双眼:“你找到破案线索了?这些白鳝跟我们要侦破的悬案会有关系?” “是的。“石得仁肯定地点了点头。 夜风徐徐吹来,吹得窗外那株大榕树的长须在飘拂起舞,透过窗棂吹到了苏金旺的脸上,好像一只无形的手在拍打着他的面颊,令他头脑顿时清醒了许多。 “那鱼塘是丁牛的,买回鳝苗放进鱼塘里也是他干的……”苏金旺推敲了好一会,“得仁,我见你这神情,听你这话音,单凭这一点,难道你怀疑杀人凶手就是那个豆腐佬丁牛?” “对!”石得仁的眼睛掠过一道亮光,“一件复杂的案件是由诸多因素构成的,这也算是其中的一个凭证。我心中对破获此案已经有八成把握了。” “退一万步来说,即使是这个豆腐佬杀人灭口,但历经10年之久了,什么作案的痕迹都被他毁掉了,难道你有什么新发现?”苏金旺对此没有太大信心。 “10天前,我和你进村向村民走访调查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其中有疑点。”石得仁提示着。 苏金旺惊问:“什么疑点?” 石得仁分析:“一般来说,草鱼、鳊鱼等在鱼塘养了一年就大得可以上市出售了。所以每年秋末或冬天,鱼塘主就会放干水一次捉鱼,这已是乡村的惯例。” “是呀,我小时候在老家,村里人就是每年干一次塘捉鱼的。每年那个时候,我还下塘去捉鱼虾哩!”苏金旺回忆着。 第75章 显赫一时(下) 石得仁捋须道:“昨天我从村里一位老伯那里了解到,豆腐佬已经连续10年没有干塘捉鱼卖了。” “可能他是想将鱼养得更大一点,才干塘捉鱼,卖个大价钱呢。”苏金旺仍然未完全信服,找着理由说。 “问题并不是那么简单,而是内有玄机。”石得仁如炬的目光在苏金旺的脸上巡视着,“其实,我昨天走进豆腐作坊,细心观察后发现了一个重大的疑点。他家的石磨,石磨上盘的色泽比较灰白,与颜色略深的下盘相比,看得出那是后来配上去的。” 经石得仁这么一提示,苏金旺眯着眼睛思索了一会,点着头说:“得仁,经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他家的石磨上盘的确是比较新的。但我还是不明白,这与石磨上盘的新旧有什么关系呢?损坏了就换新的嘛!” “石磨上盘不是损坏了,而是沉塘了……”石得仁如此这般说出了他的推理。 苏金旺恍然大悟:“啊,得仁,原来你懂得那么多的民间常识,而这些显浅的常识,我却没有意识到。” 石得仁颇有体会地:“办案者如同做状师,对社会的各种常识懂得越多越好。” “这也是。”苏金旺倒抽了一口冷气,“豆腐佬杀人之后想得真周到,各个细小的环节都考虑到了。想不到竟然会被你一一破解了。如果此事经过核查后确实是这样,我将把你奉若神明。” “你别把我奉得太高。”石得仁摆了摆手,谦让地,“这只不过是应了那句古训而已。” 苏金旺眨着眼:“什么古训?” 石得仁朗声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苏金旺向石得仁伸出了大拇指,夸赞道:“得仁,你说得对!” “这都是我的主观推测。最后还是要以事实为依据的,杀人血案非同儿戏,我们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也不能放过一个坏人。”石得仁认真地说。 苏金旺的脸色显得严肃而冷峻:“事到如今,我们该怎么办?” “来个敲山震虎。”石得仁做着手势,放缓了讲话节奏,“明天我们与寨主联系,叫他故意在寨中放出风声,让那个豆腐佬丁牛知道,他那口鱼塘10年都未干过,现在要干塘捉鱼。我们暗地观察他的动态。” “我们放出风声,豆腐佬如果心中有鬼,就会千方百计找借口不让干塘或外逃。如果他真的像我们推测的那样,他行凶杀人的嫌疑就坐实了。”苏金旺分析着。 “是呀,金旺兄,我们要想方设法,防止他找借口逃跑。”石得仁一脸严肃地说。 “对豆腐佬丁牛的监视,我会暗中安排好的,得仁,你放心。”苏金旺拍着胸口说。 拿定主意后,石得仁连夜飞马回总督府,将侦察到的情况向总督关振江当面作了汇报和请示。 第二天,关振江立即组织人马来到上沙镇马王寨,要把丁牛那口鱼塘的水全部放干,查明真相。 这一天,天气晴朗,艳阳高挂,万里无云。 丁玉莉平白无故失踪了10年这件事,搞得上沙镇附近村寨的村民人心惶惶,担心哪一天同样的厄运会降临自己的头上。 如今,听闻官府要在马王寨干塘寻尸,爱看热闹的四乡八邻百姓如潮水般涌来,将鱼塘四周围得水泄不通,可以一看究竟。 石得仁和苏金旺站在鱼塘角树丛旁,目不转睛地监视着事态的进展。 石得仁这招“敲山震虎”果然奏效。 豆腐佬丁牛见官府要将他后院的那口鱼塘干掉,知道是冲他而来的,便用篮子盛满了一篮子豆腐,往寨外走,被守候在寨口的衙差拦住了。 丁牛假装说:“差大哥,求您们行行好,放我出寨,邻村李木水订了我的豆腐,我现在要给他送去。” 衙差不容分说:“上头有令,在干塘期间,任何人都不能走出这条寨子。” 丁牛恳求道:“差大哥,您们不让我出寨,时间拖延了,我这些豆腐会变味的。” 衙差沉着脸,态度强硬地说:“你的豆腐会不会变味我管不着,我只是执行上头的命令而已。” 丁牛见用这个方法逃不掉,知道大祸即将临头。但一时又无法脱身,只好转回头返回豆腐作坊再想办法。 眼看鱼塘的水越来越少,丁牛想从寨后面的小山丘上逃走。 但被守候在那里的衙差拦住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鱼塘里的水位越来越低,围观的百姓的颈脖越伸越长。 越到鱼塘里的水越浅,苏金旺的好奇心越发加重。 他有点不安地看着石得仁,说道:“得仁,我真担心鱼塘干了却一无所获,届时上司就会责怪我们劳民伤财。” 石得仁却胸有成竹说:“金旺兄,请不用担心,结局就快到来了,我们拭目以待。有这么多的证据作依据,我相信我们的判断绝不会错。” 从上午放水一直到傍晚,在西山晚霞快要收尽的时候,鱼塘里的水终于被放干了。 这时,在鱼塘边上围观的人群,不约而同地惊叫起来:“啊,塘里有石磨!” 果然,在鱼塘中央位置的泥沼里,发现了一个石磨上盘,一副白森森的完整骷髅骨架,用绳索捆绑在石磨上盘上。 衙差将石磨上盘捆扎的绳索解开,抬到豆腐佬丁牛豆腐作坊里,套在那个旧的石磨下盘上,无论从新旧的程度,还是大小吻合度,两者都十分相配。 铁证如山,不容抵赖! 丁牛虽然机关算尽,但在铁证面前,只能低下了头颅,供认了犯罪的全过程—— 10年前的那个夏天,午后热浪迫人,鱼塘边的蕉叶与野花、杂草被烈日晒得耷低了头。 丁玉莉是一个贪玩的女孩,那天她到她姑妈那边找表哥玩,回来经过马王寨,听到寨里锣鼓喧天,爱看热闹的丁玉莉,便走进寨里。 走了大半天的路,丁玉莉觉得有点口渴,闻到从鱼塘那边豆腐作坊飘来一阵豆腐花的清香味,便走过去想买碗豆腐花吃解渴。 丁牛因样子生得丑,脾气暴躁,三十岁了也娶不到老婆。 他乍见进来了一个妙龄女子,顿时起了淫心,趁丁玉莉吃豆腐花之机,一把将她抱住,动手撕扯她的罗裙。 丁玉莉当然不从,拼命挣扎,大声呼叫。 但寨中锣鼓喧天,人们都被围在广场舞金龙的表演吸引住了,没有人听到丁玉莉的呼救声。 丁牛见丁玉莉大声呼喊,使劲捂住她的嘴。 丁玉莉拼命挣扎,丁牛的手就捂得越紧。 没过多久,丁玉莉已经没有了声息。 丁牛见丁玉莉两眼紧闭,脸色苍白,伸手一摸她的鼻孔,已经气息全无。 丁牛知道丁玉莉被自己错手弄死了,连忙关上门,把她放在里屋的床上。 失去理智的丁牛,动手解开丁玉莉的衣裳,见已死去的丁玉莉躺着仍楚楚动人,顿时兽性大发,实施了奸尸这禽兽不如的罪恶行径。 发泄完后,丁牛面对着玉体横陈的丁玉莉,知道自己罪大恶极,被人发现就会以命填命。 丁牛经过几番思索,就将丁玉莉的尸体藏着,待到天黑时,把丁玉莉的尸体用绳索捆在石磨上盘上,推下那口鱼塘里。 但他还不放心,担心尸体离塘边太近,容易被人发现,下塘把石磨上盘移到鱼塘中央,方才稍稍放心。 丁牛躺在床上,彻夜难眠。 他想到这么热的天气,几天后丁玉莉的尸体就会腐烂从鱼塘中浮起来。 左思右想,他想到了白鳝喜欢食死猪、死鸡等腐烂肉这招“毁尸灭迹”上来。 第二天一早,他匆忙到集市买回一麻袋鳝苗放到鱼塘里,让白鳝吞食丁玉莉的腐肉灭迹。 可怜丁玉莉这个妙龄女子,因一时不慎误入丁牛的豆腐作坊而命丧黄泉。 丁牛自以为自己毁尸灭迹做得天衣无缝,官府多次派人也查不到半点线索,自以为平安大吉,可以高枕无忧了。 但他做梦也想不到,时隔10年,这宗行凶奸尸毁迹案,竟然会被外来的石得仁给破了。 最后的结局,当然是一命填一命,豆腐佬丁牛被官府处以极刑。 经过这次与石得仁一起侦破这宗历史悬案,苏金旺专程宴请了石得仁。 酒过三巡,苏金旺脸色通红,态度却十分诚恳地说:“得仁,当初接手此案时,说实话,我是看不起你这个从外地来的乡巴佬的。后来,每次与你一起去访查,我什么线索也发现不了,你却能从中抽丝剥茧,发现端倪。” 石得仁摆了摆手,道:“同样一件事物,横看成岭侧成峰,角度不同就会得出不同的结果。” 苏金旺连连点头称是。 “尤其是要侦破案件,凡事都要细心想一想,由表及里,由浅入深,方能从表象里抽丝剥茧,深挖下去,找到突破的契机。”石得仁侃侃而谈。 “得仁,你真不愧是个师爷,太了不起了!”苏金旺向石得仁伸出大拇指,由衷地称赞,“这次真是上天赐我良机,有幸跟你在一起一个多月,私访查案,终于将搁置了10年的悬案给破了,让死者沉冤得雪,行凶者受到严惩。你锲而不舍的执着精神,深入细致分析问题的方法,让我终生受用。” 关振江因破了这宗历史悬案,被朝廷加官进爵,升为宰相。 关宰相见石得仁在刑侦方面是一位杰出的人才,是个大器之才,于是将石得仁破格录用为湖州巡抚衙门按察使。 苏金旺也受到了重用,调到石得仁的麾下。 任命文书下达了一周,仍然不见石得仁前来上任。 关振江正在纳闷之际,石得仁托人送来了一封信,内文只有一首诗: 自古宦海多幻变, 天下之大任我行。 师爷破案也洒脱, 民间游走更逍遥。 一代状师石得仁轻薄名利,有官不做,游走民间,替人打官司,破大案,衣食无忧,日子过得逍遥自在,羡煞几多身处官场人。他的一生充满着好坏交织的故事。 第76章 平息虎患 事隔近二十年,关振江再次见到石得仁,不胜唏嘘,仿如隔世之感。想到心头大患未除,加上外敌入侵、山西虎患成灾,内外交困,令他一筹莫展。一见到关召关领着石得仁进来,像在黑夜之中迷失方向见到光亮一样看到了希望,忍不住说出困扰心头大患,一如二十年前那样礼贤下士,问计石得仁。 石得仁听完后,那双三角眼骨碌悠转了几下,当堂向关振江献了一条加害张少飞的“一石二鸟”之计。 “好计!张榜招贤,重点张贴邱县云雾山一带,引张少飞上钩,静待张少飞见榜去山西服虎,暗中派朝廷武术教头惠明跟随。”关振江说到这里,目露凶光,“虎患除去之日,就是张少飞不在人世之时!即使除不去虎患,也逃不过惠明手掌心。实乃一石二鸟之计也!” …… 榜文贴出后,慈悲为怀的张少飞果然中计,匆匆辞别娘亲,日夜兼程赶往山西。 这天中午时分,张少飞进入山西境内云新县,心想:先到衙门了解一下情况,再作下一步打算。 张少飞来到云新县衙,只见衙门前聚集着一大群人,围在衙门前指指点点,大声议论。 一个身材魁梧,虎背熊腰,猎人模样的彪形大汉,姓王,名天豹,对着他身边那个留八字胡子,矮墩的人说:“覃天雷,我们兄弟俩情同手足,既然县太爷出面请我们,那么,县衙门能给多少奖赏?” 覃天雷朗声道:“纹银五百两!” “哇,这么多啊!顶得上咱们干好几年啦!”王天豹惊喜地催促,“天雷兄,咱们收拾收拾出发!兄弟们,走啊!” “且慢!”这时,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姓李,名金明,人称智多星,大喊了一声,制止住跃跃欲试的猎人们。他转向站在身旁那两位陪同前去平息虎患的公差:“这两位大哥,你们山西也有猎户,为什么跑到云新来找我们?” 那两个公差,都是山西武功一等一的高手,一个叫张干,一个名王胜。他俩一犹豫,相互看了一眼,王胜说:“你们是咱们这一带最为出色的猎人,所以,县太爷就派我们来请你们啦!” 李金明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们县里的李老大还好?” 王胜脱口而出:“好什么好,让老虎撕下了一条大腿、半支胳膊,能好得了么!他……” 从现场的人们凝重的脸上,王胜知道自己说漏了嘴,急忙止住了话头。 李金明追问:“他,就是那群恶虎伤的?” 王胜只好点点头,说:“我们县里的猎户,有好几个人猎虎不成,反被虎害,无人再敢出面,所以……” 李金明说:“和我预料的一样。李老大的本领和手段,比我这两个兄弟还要厉害。他奈何不了那群猛虎,我这两个兄弟也就没有更好的伏虎法了。老虎能重伤李老大,看来非同一般啊!” “县太爷说,请不到你们,要拿俺俩是问!这位大哥……”看到李金明无动于衷,张干转向王天豹、覃天雷:“这两位大爷,你们本领高强,一定能降伏那山老虎,请……” 刚才还兴奋异常的王天豹、覃天雷,这会儿却打了蔫,只想往别人的身后躲。 张干说:“你们若是能去,奖赏翻一番,给你们一千两银子。一千两啊!” 覃天雷小声咕哝道:“若是把命搭上,奖赏一万两银子又有什么用?” 两位公差大失所望,正要离开,没想到,围观现场有一位生得文质彬彬,一表人才的青年男子站了出来,说道:“两位差大哥,我去!” 所有的人不由一愣:“看你文质彬彬,身体单薄,手无缚鸡之力,如何降伏那山恶虎?” 王胜说:“兄弟,你拿我们开涮?” 李金明也说:“你开什么玩笑?” 那人却一脸的严肃,郑重说道:“为民除害,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我怎么会开玩笑呢?” 李金明打量这个年轻人,说道:“看你面生,请问贵姓,从外地来的?” 来人正是张少飞。他心想:这里离长安不远,恐有关振江耳目在这里,为防不测,不宜说出真实姓名。于是,向李金明拱手道:“这位兄台果然好眼力,免贵,姓曾,名阿成,从外地云游而来。” “你是个游客而已,最起码的狩猎知识你懂不懂?你没听到那山恶虎连经验丰富的老猎手都伤了,看你斯斯文文的,如何能对付得了它们!” 张少飞拍了拍胸脯,充满自信地说:“我自有我的办法。” 张干见他说得坚决,不禁好奇地问:“这位曾阿成大哥,想必练过什么功夫?或许……” “依我看,他或许是个只会念经的书人。不过,老虎可不是吃素的!”李金明插上话来。 “佛教禁止杀生,不能用弓箭、毒药、陷阱伤害老虎的性命,你就是念一辈子经,又如何能使老虎改邪归正,不再祸害民众?”其中一个佩剑的公差,更是失望地说。 张少飞说道:“佛祖释迦牟尼说过,一切众生都有如来智慧德相。所以,我相信能找到不使老虎伤害人命的办法。”说完,张少飞就想向外走。 李金明一把拽住他:“曾阿成,别胡闹!老虎不是猴子,你何必白白葬送自己的性命!” 张少飞说:“佛祖释迦牟尼曾经舍身饲虎,我若是为民葬身虎口,也算死得其所。再说,我也不会死。我曾经与一只老虎面对面坐了一个多时辰,它都没吃我。所以,我一定能想法平定山西的虎患。” “真的?” 张少飞点点头。 众猎人见这个年轻人如此自信,便不再阻拦他。 张少飞跟随两个公差来到山西云新县衙门,张干、王胜向县太爷张柬文汇报后,张知县吩咐他俩个与曾阿成前后焦山猛虎出没的地方,协助消灭虎患。 路上张少飞努力思索着在天露山和云雾山与母老虎打交道的情景。那时人与虎虽然面对面。但人若是没有害虎之心,老虎便也没有伤人之意。 他再次想起了释迦牟尼佛舍身饲虎的故事,心里马上想道:老虎吃人,是因为饥饿;若是肚里有食,它当然不会冒险咬人。人们常说:饿虎扑食,饿虎难挡。饿虎之所以凶残,是因为饥饿威胁着它的性命! 响午时分,张少飞一行来到焦山脚下,在群虎伤人的山野里察看。他发现,这里方圆几十里光秃秃的,寸草不生。以草为食的兔子、野羊、梅花鹿等没了食物,远走他方。而老虎是一种有相对固定捕猎地盘的猛兽,它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找不到充饥食的动物,肚子饿时,自然会攻击闯进来的人类。 于是,他叫张干去买来食物,投放到老虎经常出没的地方,并渐渐将食物投向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 天感地化,那群猛虎终于潜入大山深处,不见了踪影。 山西地区焦山的虎患就这样被张少飞平息了。 张少飞见此山光秃秃的,甚感奇怪,便信步察看起来。 张少飞离开后,突然,王胜发现一只大鹿站在山坳处,悄悄拿出背着的弓搭箭,“嗖”地向鹿射了一箭。 “啪!”未射中,箭支射进山坳旁边的泥土里。但是,那只鹿却站在原地未动。 王胜又搭箭拉弓。张干上前制止住他,悄声说:“千万别再射了,鹿的听觉最灵,一有风吹草动就跑得没影了。而这只鹿一动不动,太奇怪了!咱们千万别冲撞了山神。” 王胜悄悄摸过去,看到地上一只小鹿被伏弩射死了。大鹿就站在小鹿身旁,他跳过去一推,大鹿砰然倒地。原来它早已气绝多时。王胜乐得蹦高:“这回赚啦,伏弩射死了一只小的,还搭上了一只大的,我们发财啦!” 张干说:“奇怪,这只大鹿是怎么死的?身上连一点伤痕都没有。也不像是病死的,更怪的是,它竟然站着自己死了。” “管它怎么死的呢,只要肉没坏就行。”王胜沉思了一会儿,对张干说:“你剖开它的肚子看看。” 张干剖开鹿腹,看了一眼,吓得一跳老远。 王胜惊问:“怎么啦?” 张干声音颤抖着说:“它、它的心炸啦,肠子也断成好几截……” 两个公差正感怪异,这时,张少飞察看行过来,王胜、张干同声问:“曾阿成,这是怎么回事?平白无故,大鹿的心怎么会碎了呢?” 张少飞虎着脸不做声。 张干悄悄对王胜说:“地上被射死的小鹿,一定是这只母鹿的崽子。母鹿见孩子被射死了,气血攻心,也就……” 王胜没好气地吼道:“别他娘的说啦!呸!呸!真他妈的晦气,把它们埋了算啦!” 王胜和张干垂头丧气,心里沉甸甸的。 王胜站在一旁,用手指甲反复掐着手心。半晌,他终于打破沉默,缓缓说:“我再不干这杀生害命的活儿啦。” 张干迎合道:“我也不想干啦。听说,像咱们这种练武杀生的人,死后会堕入地狱,上刀山,下火海,进油锅。然后再转生成畜生叫别人一刀一刀地宰杀。” “咱们现在改行怕是也晚了。咱们弄死了不少人兽,下地狱就下地狱呗。”王胜故意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这时,张少飞说:“阿弥陀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们和天下众生一样,本性是纯洁善良的,只是由于被欲望所累,不明白人生真正的目的,内心迷悟,才杀生。现在,你们内心已由浑浊开始变得清明了,知道了杀生是图财害命。这一念的产生便是觉悟,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再加上认真忏悔,罪业自然能消除。” 王胜怀疑地说:“没有这么便宜的事?咱们杀了不少动物,跪在佛像前忏悔几句,就没事啦,不用下地狱啦?那么,岂不是人人都可以大开杀戒,都可以干坏事,只要之后忏悔一下就行了……” 张少飞严肃地说:“你说的不是忏悔,而是祈祷。真正的忏悔,是无相忏。什么叫忏?什么叫悔?忏悔,是坦白以前的过失,对以前所有的罪过、愚迷、骄诳、嫉妒等罪过全都坦白。悔,就是断除以后可能发生的过错。对所有的罪恶行为,现今已经觉悟的,今后全都断绝,永不再犯,这就叫悔。如果只知道坦白从前的过失,而不断排除以后可能发生的过失,是明知故犯,怎么能赎罪呢?” 张少飞的一番话,说得他们心动了。张干走到张少飞面前说:“曾阿成贤弟,你是活菩萨?是专门来这里度化我们的?” 张少飞谦逊地:“你说笑了,我不过是佛门一个学子,修行还差火候呢。” “不管怎么说,你比我们明白。像我这样,一生作恶多端,滥杀生灵。如果罪业有形,恐怕这间房子都盛不下,你能帮我忏悔罪过吗?”张干开诚布公地说。 张少飞轻松地说道:“好说,你把你的罪业找出来,我帮你忏悔掉。” 张干抓耳挠腮,又翻翻身上的口袋,不好意思地说:“罪业不是有形的东西,不好找。” 张少飞一笑:“既然找不到罪业,罪业不就忏悔掉了吗?” 张干一愣,接着高兴地说:“我明白了,我终于扔掉了所有的罪业。谢谢,谢谢曾大师!” 张少飞说:“从前所有的罪业,空幻如镜花水月,只要痛改前非,不再造恶,就是真正的忏悔!” 第77章 焦山降妖(1) 张少飞平息虎患后,张干、王胜两个公差领他到县衙门交差领赏银。 张少飞摆手说:“赏银我就不要了,你们将这些赏银分发到附近村寨,让百姓植树造林,使光秃秃的大山变成绿水青山。” 张少飞的话,令两个公差既感动又无奈,于是向张少飞讲述了半年前,这里还是一片绿水青山,绿树花草,郁郁葱葱。但最近不知何故,寸草不长,变成了光秃秃的大山。山中除了形态怪异的大小石块外,没有绿色的树木,更没有盛开的花草,只有残存的槁木草根。 光秃秃的山上到处都是黄沙尘埃,这时,一阵狂风吹过,满山飞沙走石,尘烟滚滚,好像是一个正在燃烧的火炉升腾起的烟雾。 张少飞指着秃山岭,好奇地问:“两位大哥,这山如此之高,却是一片荒凉,不知何故?” 张干生性好奇,他看向光秃秃的大山,答道:“可能是这山起错了山名”。 张干的应答触动了张少飞,他轻捏下巴,说:“焦山?焦山?那么多的名字对不起,却起了个这么古怪的名字,这是怎么一回事?” 张干伸手往上指:“你们看,它的山脊山峰好像堆满灰黑色的火炭一样,伴着轻雾,远远望去,如同冒烟的铁炉。因此当地人将它叫做焦山的。” “听你这么一说,再认真察观一番,这名字倒是贴切。”张少飞颇有同感。 王胜感慨地说:“乍地看来,这山确实跟烧焦了无异呀!” 张干蹙起了眉毛:“焦山上五颜六色的大石头这么多,究竟它们是从何而来的呢?” 张少飞不愧为是博学多才,见多识广的人,向张干解释:“我曾经从史书上获释,当年,火神祝融不满水神共工造反,挺身而出与共工交战,又得风神相助。双方的一场激战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共工面对强敌,扭尽六壬,施尽法术,最后还是被祝融打得大败。共工一怒之下,飞身用头去撞击托顶世界的支柱周山,导致上天塌陷,天河之水直泻人间,害得神州大地,水患突至,人为鱼鳖。女娲目睹着人间惨景,不忍生灵涂炭,舍身炼出了红、黄、青、白、黑的五色石,将天空补好,为黎民百姓消灾祛难。女娲在补天之后,见手中还有剩余的五色石,便将它撒落在人间这焦山上的五色石,极有可能是女娲撒落下来之石。” 张干恍然大悟:“难怪焦山上巨石遍布,色彩奇多。” “这焦山真的酷似火炉,热气迫人,连野草也不长,缺乏水源,当地百姓肯定是受苦的。今天时间尚早,我们既然已来到这地方,不妨去看看,能否帮帮这里的老百姓?”王胜提议说。 张少飞首先响应:“好呀!” 张干也表示赞同。 于是,他们一路扬起阵阵泥粉与尘烟。 他们站在峡谷的高处,望着那股细小的溪流,张少飞颇有心思地说:“这里的山脉位于西海之滨,本来得地理之优势,加上这高峰离天只有三尺三,最早得到天上的阳光雨露、仙气神韵。按此推理,这山应该是树木葱茏,百花盛开的,但现在连花草树木也长不了。我看这里面大有玄机。” “焦山的山地好像被火烤过似的,太干涸了。”张干推测着,“无风不起浪,事出必有因。我看这里或许是有妖魔鬼怪潜藏,为非作歹。” 王胜附同道:“张干兄,你的判断不错。” 张少飞扬着手,脸露忧色:“妖精在山中作怪,受害的是四周的百姓。” 张干摸了摸背剑,满有信心地:“如果确有妖精,我们齐心协力将它除掉,为当地百姓造福,如何?” 张少飞趁势道:“当年女娲为了人世间的安宁,舍身补天。今天我们来到这里,更应尽绵薄之力,扫妖荡怪,为黎民百姓消灾祛难。” “好、好!”张干、王胜同声叫好。 一阵异味随山风吹来,好奇心特重的张干格外敏感,叫道:“两位,这是什么气味呢?” 王胜的鼻子用力抽了抽,皱起了眉头,定睛辨识着,终有所得:“我闻到了一阵狐狸的臊腥味。” 张少飞点着头:“唔,的确是狐狸的臊腥味。” 张干:“一般的狐狸是没有如此大能量的。依我看,在这焦山上作祟的一定是狐狸精。” 王胜:“张干兄讲得对。狐狸精一向以狡猾出名,看来我们遇到对手了。” 张少飞愤愤地:“我们不能由它胡作非为,残害百姓。” 王胜:“好呀,我们分头去搜,将它收服,造福一方。” 他们分头行动,在焦山上搜索。 张少飞的分析没错。这里依凭位于西海之滨的地理优势,以前也是一片青山绿水。但半年前,不知从哪里窜来了一只修炼了九千年的九尾狐狸精,除了自身带着令人难闻的狐臭外,在不顺心时,嘴巴还喷出火焰来,烧毁了山林树木,使这里本来茂盛的山林、丰腴的土地变成了焦土枯地。 四周百姓的生活受到了严重的影响,猎人们曾组织过队伍想方设法来捕杀她。但是多次围堵诱捕,不但损伤不了九尾狐狸精的半根毫毛,还害得有几个猎人被它的毒气与烈火喷伤。如果不是同伴们拼死上前抢救,那些伤员迟早会被烧成焦炭。 张干持着剑沿着山中小道往北而行。当他搜索到一个深谷里,忽然刮起一阵黄色的旋卷风,扬起的沙石直扑人脸。 张干急忙扬起左手,搁在额头下当遮篷,故此风沙并没有吹进他的眼睛里去。 旋卷风过后,张干听到巨石那边传来了“窸、窸”的响声,执剑上前搜索过去,忽然一道白练挟着罡风从巨石后霍然而起,朝他的脸部扑来。 张干本能地将脑袋往旁边一闪,那道白练从他身旁掠过。原来,是一把利剑从他的耳根“呼”的擦过。 张干往后纵跳了几步,再定睛一看:站在他的面前不远处见有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瓜子脸上,桃腮红红,蛾眉弯弯,杏眼圆圆,云鬓上插着一朵艳丽的红花,显得异常妖艳,身穿镶金边的红肚兜,将楚楚柳腰勾勒得曲线玲珑,下身是藕荷色的束脚裤,脚踏金线紫色绣花鞋。这女子手持着一把雕花利剑,正戟指向他。 张干尚未开言,那位对他实施突然袭击的少女已将蛾眉蹙起,叱道:“你是何方神圣,竟然来到山中扰我清静?” 张干仰天一笑,说道:“你要本差爷报上大名?” 少女脸上愠色不减:“浪荡狂徒,闲话休提,快快报上狗名来。” 张干一拍胸脯,骄矜而答:“大爷我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当心我报上名来,吓破你的胆。” 少女一副轻蔑的神色:“本小姐从小都是吓大的,什么场面都见过,现在我还怕你什么呢?” 张干傲然地:“我乃蕉山衙门大名鼎鼎的武师兼公差张干。” “张干?!”那少女粉脸一抖,又定了下来,“哼,我以为是什么神圣高人,原来是个靠在衙内混饭吃的供人使唤差人。” 张干怒道:“供人使唤怎么了?!你是——” “我是你的索命娘子!”少女没等张干将话说完,已抢过话头,双脚往地蹬踏,莲步轻移,手中利剑一指,来一个“玉女投梭”,冷凛剑芒,直指张干的咽喉。 张干见对方来招凶猛,连忙将手中宝剑一竖,再往横里一拨,以“铁锁横江”招式化解袭来的凶招。 两剑相撞,“当”声震耳,绽开朵朵火花。 张干扬剑指着对方,卑蔑道:“你不坦言我也知道你是什么妖精。” 少女粉脸一沉:“你知道我是什么呢?” 张干:“你只不过是哪一个山头钻出来的狐狸精罢了。” “我呸!”少女见张干点穿了她的庐山真面目,恼羞成怒,杏眼一瞪,刚才一招不成,再出一招,利剑在前胸处划了几个圈,绽开的剑花罩着她的身躯,弄得站在他对面的张干头昏眼花。 她觑个正着,就势莲足一蹬,纵身曳空而过,在跃高降落之时,举剑以“独劈华山”之势,朝张干的天灵盖劈下。这一招可够毒,如果中招,张干就会从头顶直至身躯被劈为两边。 张干不愧是个艺高人胆大之人,心中瞧不起这弱质女流,所以并不跳避躲开,反而将右手中的宝剑往上一托,迎将上去,一招“麒麟献瑞”,将少女当头劈下的利剑荡开。 少女的利剑虽被挡开了,但顺着下降之势,手腕一拧,利剑倏地转向,一记“斜风入林”,斜削张干的颈脖,欲割断张干的头颅。 张干早有防备,手中宝剑一竖,再往横里一抹,“当”声再起,震耳欲聋,几朵幽蓝的火花就在他的面前飞绽。 接连遭到三记凶招的袭击,张干这一下可火了,骂道:“呸,我到这山中来并没有骚扰你。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就平白无故地对我下此毒手。我今天不宰了你我就不姓张?!”言罢,踱步上前,宝剑掠出了道道寒光,朝着少女发动攻击。 第78章 焦山降妖(2) 两人在山中又交手打了十几个回合。在武功和力气方面相比,那少女毕竟比张干弱了些。 在张干的连番进攻下,她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无奈间只好一边抵挡,一边退却,最后,一个蹬跳,往旁边跃出数丈开外。 张干见少女被自己打得处于下风,扬起宝剑,指着那少女,道“哼,我张干不发火时你当我是病猫,现在该知道我的厉害了?!” 少女被张干连串的攻击打得气喘吁吁,她知道以武力来抗衡不会讨到便宜,明眸悠转,左手扬起,用衣袖抹了抹额角的汗珠,说道:“哼,张干,枉你为八尺男儿,竟然对我这弱质女流,出手招招狠毒,想来个辣手摧花!” 张干在跟她打了十多个回合后,也觉得有些心跳加速,站在石旁,眼定定地望着那少女。 少女的神态说变就变,很快就怒色尽消:“张干,你确是个高手,我自知打你不过,但我跟你今生无冤,前世无仇,何必死缠烂斗,两败俱伤呢?” 张干:“那么,你想怎么样?” 那少女将手中利剑往下一垂,再往剑鞘里一插,猩红的樱桃嘴巴嘟了起来,轻轻一吹,一阵香风飘荡而至。 在香风的吹袭下,张干觉得全身逐渐变得轻飘飘的。 少女桃腮粉红,梨涡浅绽,说:“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张干,你既然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今天我们相请不如偶遇,不如大家化干戈为玉帛,来交个朋友。” 张干心有所动:“你和我交个朋友?” 少女回答时娇声呖呖:“对呀,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今日在山中得逢君,这是我们前生注定的缘分。” 这位窈窕少女,扭动着水蛇般的腰肢,胸前颤巍巍的,翘起的臀部一扭一摆,作出挑逗撩人之态。同时,一阵异香随即散发出来,其实,这只不过是九尾狐狸精放出的屁。 一阵阵的迷香朝着张干迎面扑来,使他的头脑一阵阵的混沌。 此时,少女对着张干嫣然一笑,唇红皓齿,那双清泉般的明眸,顾盼风流,荡漾出千道秋波,飘逸出万种风情。那楚楚动人之媚态,摄人心魄。 张干一向迷恋女色,面对眼前这如花似玉美女这勾魂摄魄之态,他禁不住心猿意马,欲火焚起,竟然忘了她是狐狸精所幻变。或许这也是天下男人面对绝代佳人最容易犯下的一个错误。他情不自禁将手中的宝剑插进剑鞘,眼睛痴怔地望着对方。 “过来。”女子的莺莺娇声,像从寂静山林中传出的天籁之音,销魂蚀骨,听得张干心旌摇荡。 妙龄女子扬起如藕般雪白的右臂,纤纤玉手朝他轻招。 张干像被一条无形的勾魂带捆住一样,竟然不能自已,朝着她轻步走过去。 正在这时,张少飞也循着那种异味搜索来到这里,见张干掉进了迷魂阵,知道那妖媚的女子是不怀好意的狐狸精,便冲上前去,伸手猛拍张干的肩膀,厉喝一声:“且慢!” 张干此时正情窦大开,神魂颠倒,蓦地被人坏了好事,怒火猛地窜起,回头见是张少飞,把脸一沉,骂道:“曾阿成,你要干什么?!” 张少飞口气带着警告:“张干,如果你再往前走,就要掉进她的色情陷阱了!” 张干:“什么色情陷阱?” 张少飞用力往晕头转向的张干后脑猛地一拍,告诫道:“枉你身为武师公差,连这点也辨不清。这女子乃是狐狸精所变。” 张干这才从迷醉中猛醒过来,停住了脚步,对着不远处的女子不住地眨着眼睛,一时间惶然不知所措。 妙龄女子见张干快成钩上之鱼,却被张少飞从中打了个拦头棍,不由得火由腔里起,怒向胆边生,指着张少飞骂道:“你这死白脸书生,竟然坏了老娘的好事!” 张少飞的声音冷若冰霜:“你这狐狸精,任你怎样幻变,也去除不了你满身的腥臊气味。如今你施的雕虫小技,怎逃得过我的锐眼?” “看招!”九尾狐狸精见伪装已被识破,禁不住勃然大怒,她正想扬剑上前又蓦地收住了脚步,头脑中思绪在飞旋着:刚才自己的一把剑,与张干单打独斗已处下风,现在又来了一个勾魂摄魄,宛如番安的白脸书生,知道用武力更不是他俩的对手,只能用智取。在深吸一口大气后,在腹腔中运腾一道三昧真火,突然张开嘴巴,一束灼人的火焰随之猛然喷出。 张干与九尾狐狸精对峙着,今见她口中喷出烈火,连忙弯腰低头来闪避。 张干的动作可算快,但九尾狐狸精喷出的火焰来得更快,“呼”地将他头顶那顶差帽烧着了。 张干觉得头顶一阵灼热,惊惶地往身旁窜射而去。 张少飞是位铮铮汉子,不会像张干那样沉迷女色,一直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严阵以待,今见张干中了招,从怀里拿出老僧相赠金钵,朝张干的头顶一晃,一股冷凛之气将火焰熄灭。 那三昧真火非同凡可,如果张干刚才闪躲不及,炽热的火焰便立即将他的脸庞烧成焦炭,这把他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九尾狐狸精见张少飞又破了她的招数,骂了一声:“你这死鬼书生,看我将你变成烧猪!”随即,一股火焰朝着张少飞喷去。 “来得好!”张少飞叫了一声,手腕一拧,金钵迎着火焰猛地一击。 “呼”的一声,那火焰被金钵的劲风改变了方向,往回反射过去,反而直扑向九尾狐狸精。 九尾狐狸精一直认为这招百发百中,所以并没有提防,想不到张少飞的金钵如此厉害,迎面而来的火焰把她烧个正着。 九尾狐狸精的眉毛被自己喷出来的火烧焦了,灼得她十分疼痛,惊叫一声“好厉害!”转身即逃。 张少飞哪里肯舍?!朝张干叫了一声:“追!”两人随后紧追而去。 九尾狐狸精与他俩在山中转了几回,看见两块大石的夹口处有个石洞,这正是她藏身的洞穴之一,她将屁股一扭,一阵白色的烟雾腾起,当张少飞和张干追上前去,已经不见了九尾狐狸精的踪影。 九尾狐狸精在施放烟幕之时,摇身一变,少女变回原形,一头钻进洞里去了。 张少飞指着石洞口:“那妖孽钻进洞里去了。” “哼,我看你逃不了!”张干一边骂,一边将利剑往洞里又捅又插。 九尾狐狸精十分狡猾,进洞后早已钻进了转弯之处。张干的利剑怎么也伤不了她半点皮毛。反而,她躲在洞穴里见还有剑光寒气往洞里不断袭来,知道张干洞在口处还在用剑来捅她。于是,她伏在洞里,张大嘴巴,对外喷出长长的火焰来。 张干正在用剑捅着,捅着,忽然觉得热浪逼来,马上缩手,一股烈火随即从洞里喷射出来。幸而这一次张干反应敏捷,那只握剑的手往回缩得快,不然便会被九尾狐狸精喷出的猛火灼伤。 张少飞用金钵破了九尾狐狸精的喷火术,得意地说道:“哼,小小的狐狸精,今日终于让你尝到老僧金钵的厉害了。” 张少飞见张干那副心有余悸的神态,揶揄道:“你呀,见了美女总是那么痴痴迷迷的,这一回你又险些上了九尾狐狸精的大当,做那狐狸精裙下的风流鬼了。” 张干却不肯认威,说:“我早已识破了九尾狐狸精那庐山真面目,我是故意装作被她迷住而上前去的,伺机将她一举擒拿。想不到却被你横地插上一脚,将大事搅黄了。” 张少飞见张干在死鸡撑硬脚,指着他的头顶,不满地:“嘿,张干,你头顶的差帽被烧着了,哟,连头发也烧焦了,还在嘴硬。这一回我是好心不得好报。” 就在这个时候,王胜也赶来了。 王胜见张干焦头烂额的样子,指着他头顶的帽,问道:“张干兄,你的帽子是怎么一回事?” 张少飞道:“刚才他——” 张干抢上来,打断了他的话柄:“刚才我钻树丛时不小心就……就……” 王胜:“钻树丛最多是被刮花了,怎会弄得焦了呢?” 张少飞:“刚才他遇到了狐狸精……” 张干笑着摆手,“行了,不用多说了,这一回大家是鸡食放光虫——心知肚明了。” 王胜猜出其中的缘由,大笑起来。 “那狐狸精可真狡猾。”张干与张少飞讲述刚才的情况。 狐狸精已钻进洞穴里不肯出来。他们团团围在洞口处,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大家干着急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俗语道:“狡兔三窟”。比兔子还要狡猾百倍的狐狸更会经营藏身的洞穴。何况这是一只修炼九千年的狐狸精。她自从在天庭逃脱的那一刻起,便知道太上老君迟早会上门来将她收服,所以,这些年来,她挖掘洞穴时弄得洞里七拐八弯,搞了多个洞口,又进行伪装修饰。你即使有本事跟着她追进去,也不容易找到她藏身之所。 第79章 焦山降妖(3) 九尾狐狸精多年的苦心经营没有白费,如今张少飞、张干、王胜围在洞穴门口叫骂声彼起此伏,但九尾狐狸精知道这是诱其出战的圈套,所以蛰伏在洞穴里面不出来。 他们叫得唇焦舌燥也不见效,只能干瞪眼望着洞口无计可施。 张干吃了亏,报仇心切,急得跺脚:“它不肯出来和我们决斗,该怎么办呢?” 张少飞:“难道眼睁睁地看着这狐狸精留在这里为非作歹,恣意横行?” 王胜:“是呀,这妖孽不除,当地的百姓以后就会遭殃的。” 他们正在束手无策之际,忽然张少飞想到怀里的金钵,兴奋地击掌:“有了,这难题可以迎刃而解了。” 张干引颈而问:“有何法解这难题?” 张少飞从怀里拿出金钵,朗声道:“用金钵!” 王胜打量着张少飞手里拿着的金钵,摇着头,说道:“曾阿成,你这乞食钵,用来行吃差不多,要除这妖孽,异想天开?” 张干刚才曾见识过这金钵的法力,深信不疑地说:“王胜兄,你别小看这小小金钵,刚才如果不是曾阿成用这宝贝朝那个狐狸精一晃,我恐怕已被狐狸精喷出的妖火烧焦了。” 王胜个子矮墩,仰头看着张少飞手里的金钵,说道:“哎,这金钵,这么厉害呀!曾阿成,你是从何处得到的?” 张少飞虔诚地:“这是龙山老僧相赠的。” “哦,难怪这宝贝,法力这么犀利!”张干羡慕地看着金钵,敬佩地说。 王胜手指两块大石夹口处的洞穴:“狐狸精现在钻进这洞穴里去了。” 张干搭话上来:“是呀,刚才我和曾阿成一起跟那狐狸精打斗了一场,它打不过我们才逃进这洞穴里去的。她还在洞里面喷火,我们差点儿都被它的妖火所伤哩!” 张少飞挥动着手中的金钵,道:“哼,兵来将挡,火来水淹,那妖孽喷那点火有什么了不起的,怎敌我手中的旷世法宝呢?!你们放心,待我略施小法,它一定会钻出来的。”言毕,将手中的金钵对着洞口,倾斜着,口中念念有词,顷刻之间,金钵里惊现出了汩汩流泉,源源不断地往洞穴灌去。 九尾狐狸精以为躲在七拐八转的洞穴里万无一失,忽见有水从洞口滔滔不绝涌来,叫了一声:“不妙!”马上对着涌来的水,张开嘴巴,喷出一束束火焰,企图把迎面而来的水烧干。 常言道:水火不容。九尾狐狸精喷出的虽然是烈火,但其威力对于张少飞的金钵里流泉来说,只是小巫见大巫,所以她拼命地喷出火焰,与流泉相碰,发出了“嗤、嗤”的响声,泛起了白色的泡沫,冒起了白烟。她喷出的火很快就被金钵往洞穴中灌进的流泉扑灭了,并且,火与水相撞冒起的白烟熏得她眼睛十分难受。 金钵的流泉带有无边的法力,九尾狐狸精如何抵挡得住呢?流泉撞到了九尾狐狸精的身上,令她浑身冰冷,不停战栗。 从金钵灌进来的流泉越来越多,越来越猛,淹得她浑身冰冷,呼吸困难,九尾狐狸精知道再也无法在洞穴里藏匿,否则只能坐以待毙,只好晃着脑袋、迎着灌进来的流泉拼命地往外钻。 九尾狐狸精好不容易才钻出了洞穴,此时她被金钵的流泉浸泡过,全身湿透,现出原形,犹如一只落入水中的白老鼠。她用力地甩着脑袋,想甩掉迷糊着眼睛的水幕。但她还未看得出洞外在守候者是谁,已听得头顶处传来一声叱喝:“孽畜,休逃!” 张少飞的叱喝,如箭般射中九尾狐狸精的心灵深处,她惊悚不已,当即拔腿奔逃,但太迟了。 原来,在张少飞叱喝的同时,站在张少飞旁边守候的张干见有猎物从洞穴中钻出,一个箭步抢上前去,挥剑向九尾狐狸精刺去。 宝剑带着一道耀目的灵光,像天上游弋蛟龙一样扑向了九尾狐狸精,飞速在它的身上绕了几个圈。 九尾狐狸精一边嚎叫,一边挣扎。 张干那柄闪着刺骨寒光的宝剑已抵着她的鼻尖,一股森寒的冷气直逼她的脑门,透入心间。 张干一声吆叱:“别动!再动就要你的性命!” 王胜喝道:“孽畜,你逃不了!” 九尾狐狸精见张少飞、张干与王胜如天兵天将威风凛凛站在面前,知道已经落入了他们的法网,再挣扎是死路一条,只得趴在地面上哆嗦,不敢再动弹。 三人见状,一齐击掌叫好。 张干伸出了大拇指:“金钵真是法力无边,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这家伙从洞穴里挖出来。曾阿成,幸而今日您到来,略施小法就灭了虎患,将她束手就擒。” 王胜指着趴在地面哆嗦,不敢动弹的九尾狐狸精,问张少飞:“看来这家伙修道不浅,变法又是如此厉害,究竟是何方妖孽?” 张少飞蹲下来,用金钵往狐狸精身上一照,狐狸精在屁股处“咕噜”地伸出了九条尾巴来。 张少飞指着原形毕露的狐狸精,说道:“这孽畜本是栖霞山上的九尾狐狸精,修炼已有九千年,用媚狐之术害了不少人,弄得天怒人怨。但是,十年前她已被太上老君所收服,困在玄虚观后院的囚笼中。” 王胜:“既然这狐狸精已困于囚笼中,为什么又跑到这里来了呢?” 张少飞:“据我所知,在太上老君外出云游时,她伺机挣脱了捆妖索,趁看守的天将不备,从囚笼中逃了出来,还盗取了太上老君炼丹炉里的三昧真火,潜逃到下界,隐身起来。” 张干这时才明白:“难怪她喷出的火焰那么厉害,原来她是盗取了太上老君的三昧真火。” 张少飞:“太上老君曾经到四海与九州各地,搜寻这九尾狐狸精,却徒劳无功。想不到她潜逃藏匿到这焦山中,不但劣性不改,反而变本加厉,为害当地的黎民百姓。” 王胜:“这妖精真该千刀万剐!” “这也好,今天被曾阿成到这里灭虎患,将她逮个正着,为天上与凡间除了一大祸害。”张干看着九尾狐狸精,挥剑刺去。 “且慢!”张少飞趋步上前,伸手托起张干握剑的右手。 张干怒道:“曾阿成,你为何阻我为民除害?” “狐狸精也是众生,不能滥杀生灵,增加罪孽。待我为它说法,改邪归正。”张少飞一本正经地说。 张干看向九尾狐狸精,疑惑地:“为它说法?” 张少飞举头遥望南天,说:“用《六祖坛经》般若智慧、去恶向善这种震撼心灵的经文,对那些内心被愚昧和邪恶覆盖了的人和动物来说,这是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心理疗法,这不仅是演绎弘扬六祖文化,再现《六祖坛经》中般若智慧,善治心理疗法。” “什么是般若智慧?”张干眨着眼问。 “般若智慧出自《六祖坛经》(忏悔品第六)中的那段无相的般若智慧。”张少飞见张干听得似懂非懂,举了个例子说,“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几个输了钱的赌徒从一间昏暗的屋子里出来,行走在一条偏僻崎岖的山路上。此时,乌云遮盖了月亮,天地一片混沌,再加上浓重的夜雾塞满了所有的空间,使人感到沉重、压抑、莫名的烦乱。山坳拐弯处,那一道黑糊糊的山脉,犹如僵死的龙蛇,匍匐在山野。忽然,一阵突突的马车声从远处传来,如同划破晴天的霹雳,震动山野的夜空,震颤着几个赌徒的心。正当这几个赌徒生出打劫这辆马车的恶念之时,一轮皓月冲破乌云的阻挡,把皎洁的月光将山野照得一片明亮。人作为自己的心性,本来就是无相的般若智慧,这种心性如同太阳和月亮,永远是清静明亮的,而愚昧和邪恶就好比浮云覆盖了太阳和月亮。当云雾消散(即消除了自己身上的愚昧和邪见),般若的智慧心性就显露出来了。” 张少飞这个由浅入深的例子,直听得张干、王胜连连点头称是。九尾狐狸精,作为已修炼了九千年的狐狸精,悟性更是极高,当即消除了自己身上的愚昧和邪见,对着天宫发誓:“痛改前非,诚心修炼,成仙之日,为造福天上人间尽绵力。” 张少飞见九尾狐狸精发誓痛改前非,诚心修炼,欣慰地说:“天时不早了,回仙界天庭。我也要返去了。” 张干眼看张少飞即将离开,忽然想到了什么,扬手止住:“曾大师,等一等。” 张少飞转过头来,问道:“还有什么事?” 张干:“这焦山被九尾狐狸精盘踞后,四周乡村的田地,变得荒凉寂寞,寸草难生,这是缺水的缘故。方圆百里的百姓盼望水源,如大旱之望云霓。” 王胜:“是呀,要让这焦山永远有丰富的水源,我等是有心无力呀。” 张干:“曾大师,您的金钵法力无边,何不再施法力,让这荒山野岭大变样,让四周百姓同获福荫。” 张少飞点了点头:“你这提议正是我的心意。为黎民百姓解困除厄,这是我责无旁贷的。”张少飞言罢,从怀里拿出金钵,登上焦山最高处,望见脚下这个情景,剑眉轻挑,念念有词。金钵、金钵,快速施展法力,普降甘露,绿化焦山。 瞬间,张少飞右手拿着的金钵装了一钵的甘露,他往下挥洒着,挥洒着…… 金钵里的甘露,集天地之灵气,蓄日月之精华,乃是万物生长之源。 刹时之间,狂风大作,乌天黑地,泥沙滚滚,电闪雷鸣,雨借风势,风助雨威,倾盆大雨挟着甘露,犹如银河倒泻,直落焦山。水源越来越大,汇聚成层层的飞悬瀑布,轰鸣声在山谷震荡,蔚为壮观。 受到干旱困苦的焦山百姓见天上突降甘霖,纷纷跑到田地上,欣喜若狂地仰面对天,举起双手,大声欢呼。 光秃秃的山岭田野被琼浆玉液般的甘露淋洒滋养,枯木逢春,枯黄的草根很快转绿,花草树木“刷、刷、刷“的生长声音充盈耳畔。 张干笑靥绽开:“曾大师,您金钵的甘露洒下,这里变得水源充沛,此山就不会似铁炉般腾起缕缕热气,它的名字就不应该是焦山了。” 张少飞兴奋地说:“得老僧相赠金钵的甘露滋润后,这里以后将会是水土肥沃,树木繁茂,溪水长流。这山将是一座宝山。” 王胜:“那么,以后这山该改什么名字好呢?” 张少飞说:“这条山脉,山峦重叠,云遮雾涌。这焦山,巍然耸峙,上凌霄汉,有摩星摘月之势,如在天际露出,依我所见,这山以后就叫天际山了。” “天际露出?”张干琢磨一番,叫道,“好诗意呀!” 王胜大呼叫妙:“天际山,好山名!,加上如今得曾大师金钵洒出的甘露滋润。所以将焦山改称天际山,就更有双重含义了!” 张干、王胜交口称赞张少飞这个提议好。 张少飞指点着这里的山山岭岭,说道:“我看这山佛气重重,有拔地摩天之势,亦有虎踞龙蟠之局。那边的山峰有佛祖坐禅之形,左边青龙拱卫,右边白虎护驾。以后,这里当是一处令世人瞩目的佛门福地。” 张干:“曾大师妙语连珠,令我等愚蒙顿开。” 王胜由衷地钦佩:“曾大师法力无边,把九尾狐狸精降服了,又让这焦山变成了天际山。” 张干脸上是快慰之色:“这一回山西的老百姓可得福荫了。” 张少飞见好就收,挥手与张干、王胜告别道:“我也要赶回云雾山了。” 第80章 为莽汉说法(上) 再说惠明无奈地领了关振江前往山西追杀张少飞密命,日夜兼程,一路向山西行进。 他一路行一路打听,这天,总算走到了山西云新县的焦山脚下。抬头一看,只见群山似潮涌,诸峰如浪奔,这连绵不断的山脉,一条羊肠小路,时而挂在峰巅,时而落入深渊,时有时无,若隐若现。 它恰似一条从飘渺云端悬垂下来的彩带,随风飘舞,好像沿着它,就能走向美妙的天宫一样。 它是否通向天宫惠明不知道,他知道的是,顺着这条路,上到山后,就会遇见张少飞。 惠明鼓作气翻过了一道山梁,跨越了一条深谷,突然,风云突变,丽日灵空,一阵狂风,晴天一声霹雳,刹时电闪雷鸣…… 刚才还艳阳高照,突然一阵山风骤然吹起,一阵乌云乱飞,一阵电闪雷鸣,倾盆大雨飘泼而下。 惠明一惊,见到前面有一个山洞,便快步走过去避雨。 雨越下越大,山野笼罩在一片秋雨朦胧之中,山洞内外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这时,雨过天晴,一道阳光反射进来,惠明走出洞外,举头一看,雨后出现了一道绚丽的彩虹,似乎向他敞开了上山的大门。 再说张少飞和张干、王胜道别后,径直下山。翻过一道山梁,在山坳转弯处,看见了一个彪形大汉,疑是惠明,关振江派来造杀他的,不由得大吃一惊,急忙拔腿就跑。 这时,惠明也认出了逃跑之人就是张少飞。他是卖武佬出身,后来又投身军旅,如此赳赳武夫,当然是体力过人,爬山越岭,攀崖过壁,对他来说.只不过是小菜一碟。 健步如飞的他很快跑到张少飞前头,双脚叉开把路拦住,吆喝之声如旱天之雷:“站住!” 张少飞定睛一看,心中叫苦。这个大汉就是惠明,他似座小山横在路上。 这惠明之前从军,因武功了得,曾被封为四品将军。所以身手敏捷,脚力比别人迅速,首先追了上来。 在朝中,他以性情粗鲁闻名,张少飞曾经吃过他的苦头。 而今,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他肯定是关振江派来的! 张少飞心想:靠打,硬冲过去,自己岂是这个武夫的对手?怎么办好? 张少飞略一思索,双手合十,上前施礼:“惠明武师,你我今生无仇,前世无恨,换句话来说,过去也同是朝廷中人,你何必苦苦相追呢?” 惠明把举起的佩剑收到前胸,冷冷地说:“你为何与关宰相有冤,要我追杀你?” 张少飞平和地望着惠明,道:“这是上一代我爹和他的冤仇,今年初我高中状元,被朝廷封为中州刺史,他怕我为父报仇,要斩草除根,赶尽杀绝。武师你向来心平如镜,慧眼如炬.对世间的好丑善恶明察秋毫,并非愚蒙混沌之人,为何一时涂糊,前来追杀我呢?” “关宰相乃朝廷重臣,应是德高望重的,而你不过是个中州刺史,这又怎能对他构成威胁,要置你于死地?分明你在胡说!你别为你辩护。”惠明是个粗人,认定张少飞在找理由为自己辩解,挥剑上去欲将他杀害。 张少飞见状,又急忙奔跑起来。 “站住!站住!你跑不了啦!”惠明见张少飞奔跑,大声在后面叫喊。 张少飞置之不理,继续奔跑。 但是,他如何能跑得过健步如飞的惠明呢? 眼看就快追上了,惠明得意地看着张少飞:“你就别白费劲了,趁早给我停下来!” 张少飞的脚步并未停止,而他却说道:“我早已停下了,反而是你一直不肯停下来。” 惠明不由一愣:你张少飞奔跑的脚步和速度一点儿都没减慢,为什么说自己早就停下了?惠明毕竟接触过佛经,学过佛法,所以他从张少飞的话里感受到了一丝凛冽的禅机。 是什么呢?一时之间又无法领会。 “为什么还不停下来?”惠明又一次奇怪地说道。 张少飞忽然想起了《贤愚经》里的一个故事: 佛祖释迦牟尼在世的时候,印度王舍城有一位大盗,信奉杀足千人可得解脱。 因此,他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慢慢地,人们都知道了他的恶行,躲得他远远的。 这个大盗杀到999人,再也找不到可杀之人了,竟然产生杀自己亲娘,凑足千人之数之恶念。 佛祖听说了他的事后,马上赶来度化他。 大盗看见释迦牟尼,就放掉了自己的母亲,来诛杀这个光头赤足的沙门。 然而,他追得快,佛祖走得也快,他赶得慢,佛祖也便慢下来,虽然只间隔着一小段距离,他却总是追赶不上。 于是,大盗就高声喊叫:“站住,别跑!你给我停下。” 佛祖一边走一边说:“我早就停住了,是你自己停不住。” 大盗听了这句话,恍然大悟,放下屠刀,改邪归正。 此时,张少飞的脑海里仿佛响起了佛祖之声:每一个人惊觉自己的路越走越窄的时候,最好果断下令:停住!还有第二条路。 … 就在惠明愣神的时候,张少飞已经进了山腰处。 这里,怪石林立,雾气弥漫。 张少飞身影一闪,消失在浓雾笼罩的乱石阵中。 惠明满腹疑虑赶来,哪里还有张少飞的身影! 他在怪石阵中东扑西窜,左寻右找,不但未见张少飞,自己反而转晕了头脑,迷失了方向。 只见雾气迷蒙中,石影幢幢,个个都像张少飞。 惠明心里一惊:难道,这张少飞会妖法么? 于是,在心惊肉跳的他看来,那些岩石,更像张少飞了。并且那一个个张少飞都在捉弄他,嘲笑他。 他怒火中烧,一边吼叫,一边向一个好像张少飞的影子扑了过去…… 此时的惠明,只觉得头昏脑涨,迷迷糊糊,神志不清,竟然朝着一块像是在向他挤眉弄眼的人形石柱狠狠击了一掌…… “砰!”的一声,石柱屹立不动,而惠明的手掌却流出了鲜血。他握着受伤的手,疼得龇牙咧嘴直打转儿。 迷雾团团涌来,影影绰绰的怪石似乎都活了过来,一步步向他逼近。 他心惊胆战,心慌意乱,冷汗从腋下渗出,一步步向后退却…… 惠明没有察觉到,他的身后,是万丈深渊!他一脚踏空,惊叫一声,向下坠落…… 惠明在滑落中总算用手抠住了一道石缝。 然而,他身子悬空,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深渊,上边是光秃秃的绝壁。 他的身子越来越重,手指在流血、在颤抖。 他绝望地闭上了眼…… 就在他已经坚持不住,将要掉下去的时候,只听到一声喊叫:“惠明武师,快,抓住!我把你拉上来。” 惠明睁眼一看,一根脚趾公粗的山藤从山崖上抛了下来。 啊,是张少飞! 只见张少飞将一根山藤垂到了惠明的面前。此刻的他,如抓着了“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住那根老藤不放。 张少飞吃力地将惠明一点一点拉上崖顶。 终于,惠明用尽吃奶之力把惠明拉上崖顶,两个人都累坏了,张少飞倚在一块大岩石上直喘粗气,而惠明瘫倒在地上,一边喘息,一边不解地望着张少飞,目光怪怪的。惠明想对他笑笑,但笑得却比哭还难看。 惠明终于开口了:“张……刺史……你为啥要救我?” “上天有好生之德,学佛之人应以慈悲为怀。我怎能见死不救?况且,你我是朝廷之臣,分属师兄弟。” 惠明不解:“可是,我是来追杀你的呀!” 张少飞郑重地说:“佛祖释迦牟尼可以舍身饲虎,割肉喂鹰,我为什么不能救你?咱们同一朝廷,不管怎么,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坠入深渊,摔得粉身碎骨。” 惠明心里矛盾重重,左右为难,表情变化极为复杂。 过了半晌,他咬咬牙,狠着心说:“你是菩萨心肠,救了我一命,我感激你。但是,我还是要执行关宰相之命,所以……” 张少飞一脸严肃,说道:“救苦、帮难、解困、度厄,是武学最起码的责任和品德,我将你从悬崖下拉上来只是为了救你的命,你得救之后,要怎样做,是你自己的事。” 说完,张少飞徐徐离去。 惠明站起来,想了想,还是向他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张少飞向云雾缭绕的山下走着。 远远地,惠明赶了上来。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惠明喊:“张大人,你别跑啦!你知道,我练过多年武功。你跑不过我,更打不过我,你救了我一命,我也不伤害你,你把你的上衣放下,我好回去交差,就算啦!” 张少飞置之不理,脚步不停。 惠明说:“你不要逼我,你快放下!” 张少飞哈哈一笑,说:“我早放下了,是你自己一直没放下。” 惠明一怔。 因为张少飞这句话太奇怪了,所以他心中灵窍下意识地动了动,崩出了一段公案: 在佛陀时代,有一位黑氏婆罗门修行非常刻苦,数十年坚持不懈,终于修炼出了大神通,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然而,他自己明白,这并不是真正的解脱,心中总是隐隐约约潜伏着一缕无明烦恼。于是,他来向佛陀请教。 他常常见信徒们将鲜花献给佛陀,所以,他运用神力,举起一株鲜花盛开的合欢树和一株梧桐树,来供养佛。 第81章 为莽汉说法(下) 他之所以擎着两株硕大的花树而来,当然是为了向佛陀表达无以言表的敬意,然而,在他的潜意识里,同样也是在表现自己! 佛陀法眼如炬,明察秋毫,早已洞悉了他内心深处的每一丝波动。 佛陀亲切地召唤了他一声,然后说:“放下。” 黑氏将左手的合欢树放了下来。 “放下。”佛陀又说。 黑氏又放下了右手的梧桐树。 “放下。”佛陀仍旧说道。 黑氏大惑不解地说:“世尊,我已经两手空空,还放下什么呢?” 佛陀微微一笑:“我并不是让你放下手中的花树,你应该放下的,是心中的执着。也就是放下外六尘、内六根、中六识。” 黑氏婆罗门说:“我明白了,六根对六尘,从而产生六识。人若是舍弃了这些,就等于到了一无所有、无可舍弃的地步了。” 佛陀说:“到此境地,就是你超脱生死的时候!” 宛若一声霹雳在灵魂深处轰然炸响,好像一缕电光从心灵之中迸发,黑氏婆罗门豁然大悟了! …… 惠明虽然隐隐约约感受到了一些什么,但他的心思都在张少飞身上,无法领会到其中的奥秘,所以,倔强地说道:“张大人,我不跟你谈禅,我只要你身上的外衣。” 说着,他一个箭步,挡在了张少飞前面。 张少飞淡淡地一笑,取下行囊,真的将老僧传给他的那件袈裟拿了出来,把它打开,放在路旁一块“通天大石”上。 惠明顿觉得眼前掠过一朵红云,泛起万道金光。 还不容惠明细思,张少飞对着惠明说:“你拿去。” 惠明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张少飞竟然拿出一领袈裟。 他将信将疑地看看张少飞。 惠明未见异常,走上前去,弯下腰来,左手拿着袈裟一角,想把袈裟拿起来。 奇怪,这袈裟好像根深植于石头之上,惠明用力扯不起来。他心中不服气:“我是堂堂四品大将军,力气过人,怎会拿这衣服不动?” 于是,他把右腿向旁一横,摆开马步,运足气功于手上,再去扯那袈裟,还是扯不动,任凭他使出吃奶之力,仍不能动它分毫。 惠明至此时,那双如铜铃般的大眼睛泛出了惊诧的目光:“这是怎么回事?” 张少飞睁开眼睛:“惠明武师,须知这并非寻常之物,而是传法的信物。” “这……”张少飞的话语,勾起了惠明对佛祖的崇敬。 惠明毕竟是个虔诚、正直的人,深知因果,说完,跪了下来,“希望张大人,不,师父你为我说法。” 张少飞欣慰地点点头,在大石头上坐了下来。他拍拍身边的地方,示意他也坐下休息。 惠明此时对张少飞是满心敬重,怎肯与他并肩而坐? 他席地坐在了张少飞膝下,而且还恭恭敬敬对着张少飞合十致礼。 张少飞伸出右手,慈祥地抚摸着他的头顶,亲切地说道:“你既然是尊崇佛法,我就为你开示禅宗法要。” 一股暖流从惠明头顶徐徐传遍全身,如沐浴春风,如畅饮甘露,如醍醐灌顶,如琼浆润心……惠明激动得热泪盈眶。 张少飞见惠明如此激动,对他摆了摆手,说:“你先不要太激动,我如今不能为你说法。” 惠明:“我是诚心诚意的,你为什么说不能为我说法呢?” 张少飞提高了声调:“你动不动就要兵戈相向,杀孽太重,六根未净。既然是尊崇佛法,就应该摒除心境中的各种缘影,不要生丝毫的杂念,做到四大皆空,我才能够为你说法。” 惠明静默了很久,没有答上话来。 张少飞轻轻拍了拍他,“你先闭上眼睛,将心绪平静下来,断绝外缘,清除内心所有的思虑,然后,我再给你说。” 惠明按照张少飞所说,闭上眼睛,心绪慢慢平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张少飞看到惠明面色恢复了常态,呼吸也变得又细又轻,若有若无,于是,在他耳边轻轻说道:“你善的不要思,恶的也不要想,正在这个时候,哪个是你的本来面目?” 不思善,不思恶,也就是离开一切分别对立的妄想,心念不动不摇,一念不生又了了分明。这是一种什么状态呢? 这就像深山老林中的水潭,当风完全停息之后,水面上一丝波纹都没有,由于潭水处在静止状态,水中的杂质全部沉淀下去。这时候,你会看到,潭中之物纤毫毕显,一清二楚;而同时,潭外一切景象都分毫不差地映现在水面之上。 此刻,惠明的心,就处在这种状态中。 他在张少飞的提示之下,蓦然回首,回光返照,突然之间恍然大悟。像忽然卸下了千斤重担,像不经意间挣脱了千年禁锢…… 在那石火电光的瞬间开悟了的惠明,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泪水涟涟地抱着张少飞的腿,像个小孩子一样不停地摇呀摇。 半晌,等他察觉到自己这个十分幼稚的举动时,不好意思地笑了。 惠明想了想,又问张少飞:“师父,除了这些,还有更秘密的佛法吗?” 张少飞说:“能对你说的,就不是秘密了。如果说还有什么秘密的话,也都在你自己的心里。你自己心中,比我、比佛祖,可一点儿都不少呢。” 惠明听了这番话,如同一个贫穷的叫花子,原来整天在外面寻找财富而未得,现在忽然在自己的家里发现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 他不禁又高兴又懊恼。高兴的是从此不再受穷;懊恼的是,自己生生世世,费尽千辛万苦向外寻求,却原来宝藏就在自己身上。 惠明听后,脑海笼罩着的云霾一扫而光,变得豁然开朗:“惠明我虽然学过不少佛法,如今看来,实际上还没有得到佛法真谛,未识自己的本来面目。现在承蒙开示,禅理人心,就像是人饮水,冷暖只有自己知道。请你宽宏大量,饶恕我刚才冒犯之罪。现在,你就是我惠明的师父了。请受弟子一拜。”惠明郑重地跪拜谢师。” 这个惠明,虽是个莽夫,但明白事理,转弯也快。 张少飞迭迭摆手:“不,不,我不能收你为徒。” 惠明不解地追问:“为什么?你是嫌弃于我,还是对刚才的事耿耿于怀?” “非也!我与你昔日虽同是朝廷中人,都是为朝廷出力。我们还是以师兄弟相称更为合适。无须客气,请起来。”张少飞伸手扶起惠明,“你比我年长。那么,该是你为师兄,我为师弟。” “不,你道行比我高,应该你为师兄,我为师弟。”惠明口气坚决。 “这……” 正当两人正在谦让间,惠明听到了远处传来了喊杀之声,知道可能是关振江派来的第二路追兵。不能再多犹豫了,便说:“好,那么我就做师兄。张少飞师弟,我们今后要好好自行护念,不要使它在我们这一代的手中就断绝了。” “师兄讲得在理。”惠明拍了拍手上的泥尘,问,“我自感朝廷内杀机重重,我不打算回去了,只想追随师弟左右。” 张少飞迭迭摆手:“现在机缘未到,你赶快走。” 惠明迷惘地:“师父,我不知该往什么地方去呢?” 张少飞略微想了想,说:“你到有‘新’字的地方就停下来,碰到带‘天’字的地方就住下来。” 果然,日后惠明于新州天露山出世传法,住持道场,弘扬禅宗,影响极大,成了一方化主,后追随张少飞抗击外敌,成为威震一方的先锋。 惠明得到张少飞的心印后,自然满心愉悦。 这时,山下边传来了喧闹之声,并且越来越近,看来关振江派来的第二路追兵快追到上来了。 惠明急急忙忙对张少飞说:“师弟,请你赶快离开回去。不然,他们快要追来啦!等你走后,我来应付他们。” “好。”张少飞马上抄起袈裟,包回行囊之中,向惠明施了一个礼,“望师光多多保重。” “也望师弟,不,不,应该说是,望师父多多珍重。”惠明也施之以礼。 张少飞点点头,迎着清风,飘然而去。 只见他,宛若云游的慧祖,消失在白云缭绕的山中。 云天飘渺里,似乎有梵音响起,随风飘荡…… 忽然之间,惠明眼前出现一大奇观:在缥缈的云天上,一尊形态逼真的“佛陀释迦牟尼佛”端坐在白云缭绕的云天上,呈现出一个彩色光环,将整个佛影映在云天上,好像佛像头上方五彩斑斓的光环。 刹那间,惠明被这一发现震撼了。 莫不是佛陀洞悉张少飞有难托佛光显灵,天机示他?莫不是佛陀仍活在当下,护佑着慧祖张少飞,悠悠山水,郁郁众生? …… 当惠明从悠久的历史和博大精深的佛法那玄妙的冥想之中回到眼前云天之中这尊“释迦牟尼佛像”时,更加感悟到佛法的博大精深和张少飞的慧心慈善。 正当惠明沉醉在今生有幸能一睹佛陀释迦牟尼似真如幻奇观之时,关召云等人已急匆匆追赶过来了。 关召云急切地问惠明:“惠武师,追没追上那个张少飞?” 惠明扮懵说:“我先上到了那个山坳口,在那里守候多时,根本没见到他的影子。我还向人打听过,他们也说从未遇到像张少飞那个模样的人。也许,还是你说得对,他没有来过。” “我早就和你说过,难道他不怕死吗!”关召云有点埋怨地看着石得仁说。 “那咱们还在这里磨蹭什么,回去追啊!”惠明像是又想起了什么,说道:“噢,对了,诸位,从今天起,我改法号为道明,请诸位师兄弟周知。” 关召云一愣:“为什么……喔,你是不愿意与那个惠明同音,好,非常好!” 道明撇了撇嘴,什么也没说,独自拐向了另一条道路。 第82章 缘份 张少飞与惠明告别后,回到云雾山石门茶场草棚,见王少香正在和那两只马骝玩得不亦乐乎,由此他眼前又出现了儿时和卢惠兰相识的往事: 金秋十月,田里的稻谷收割完后,娘亲王少香每天都埋头在家忙着织布。 快到早上九点钟了,王少香见张少飞在屋门前念完他爹以前教他的功课后,就对着在门外的张少飞,说:“飞儿,时候不早了,到地里摘点菜回来。” “好,阿娘。”张少飞收拾好书本,摘菜去了。” 谁知,张少飞走到村边,被小河两岸开满了黄澄澄的油菜花吸引过去,一时竟忘了去田里摘菜的事。 张少飞沿着一河两岸的油菜花行走,不知不觉中竟然走到了外村的后梁村,见到几个村姑在河边洗衣裳。一个小女孩一边帮忙晾衣服,一边轻轻哼着山歌。 张少飞走到河岸边,掬一捧清水洗脸。 唱歌的小女孩哼着小曲,在河滩草坪上晾衣衫。 小女孩赤着脚走在草坪上……突然,听见她惊叫一声,砰然倒在地上。 一条毒蛇消失在草丛中。 小女孩的脚踝上留下了两个深深的、乌黑的齿痕。 另一个正在河边洗衣的村姑急忙向她跑了过去。 在河边洗脸的张少飞略一犹豫,趟着河水向这边跑来。 那个村姑先到,询问倒在地上的小女孩:“阿妹,你怎么啦?” 那个倒在地上的小女孩叫卢惠兰,已经接近昏迷状态,说不出话来,只是用手指了指脚的方向。 那个村姑是卢惠兰的四姐卢惠香,看看她小妹的脚踝,同时惊呼着:“天哪!阿兰被毒蛇咬啦!” 此时,张少飞也赶到了。他自我介绍后,从衣袋里拿出一条手帕,紧紧扎住卢惠兰的脚脖子,对卢惠香说:“快,把她扶起来,背她去找郎中。” 一个身穿绿衣的村姑说:“俺村没有郎中。” 张少飞说:“土郎中也行。哪儿有看蛇伤的土郎中?” 那个村姑指指远方一座大山,说:“翻过那座山,有一个采药老人,听说治蛇伤很灵的。” 另一个村姑说:“恐怕来不及。这是七步蛇咬的,不出半个时辰,毒气就会扩散到全身,万一毒气攻心,就……” 卢惠香一听,抱着卢惠兰又哭了起来:“那,我妹岂不是没救啦?” 卢惠香抱着卢惠兰,嘤嘤哭啼着。 卢惠兰被毒蛇咬伤的脚已经肿胀起来,乌青的毒色从伤口正在向四周扩散。 张少飞转了一圈,跑到河边的荆棘丛中,折了一根锋利的荆棘刺,在她伤口上划开一个十字,毫不犹豫地趴下,用嘴吸毒…… 一口,两口,三口……卢惠兰的脚也从青紫慢慢变白,而张少飞却被蛇毒所染,口舌肿胀,脸色晦暗。 张少飞发现吸出的血汁已经是鲜红色了,卢惠兰也开始有声音了。 张少飞正想对焦急的卢惠香笑笑,以表示中毒的卢惠兰没事了。但是,他还未能笑出来,便一头扎到地上,昏了过去…… 在场的几个村姑急切地喊:“张少飞、张少飞,你怎么啦?快醒醒呀!” 无论她们怎么叫喊,怎样摇晃,张少飞却毫无反应,像已经死了过去一样…… 后梁村里几个年轻人闻讯赶来,他们中间一位腿脚利索的小伙子去村外请郎中,另几个就轮流背着张少飞回到卢惠香家里。 及时赶到的郎中为张少飞把了脉,说是不要紧,毕竟是间接中毒,服了药等会就会好。 然而,时间过了很久,张少飞却依然昏迷不醒,像个死人似的毫无知觉。 卢惠兰已经痊愈了,她坐在张少飞的床边,一边垂泪,一边擦拭他黑紫肿胀的嘴唇。 卢惠兰的爹爹卢学儒本来是一个颇有风度的先生,此时却在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 他自言自语说:“这可如何是好,都已经大半天了,灌了那么多药,咋就不见效呢?” 卢惠兰泪如泉涌。 卢学儒说:“他是咱家的大恩人,万一为救咱家惠兰而死,怎对得起人家……” 卢惠兰“哇”地放声大哭。她奔到堂中悬挂的观音菩萨像前,见阿娘磕头如捣蒜地跪在观音菩萨像前,口中念念有声地在祈祷。 卢惠兰也跟着阿娘,跪在观音菩萨像前,双手合十,磕头,虔诚祈祷…… …… 卢惠兰的爹爹卢学儒本是一个老学究,在后梁村私塾执教。 有一次,小少飞在家看书,看累了,信步来到了卢溪河岸边的河堤树荫下看书。 小少飞看完书,就望着卢溪河,想着书里的内容发呆…… 太阳慢慢升上了中天,小少飞看着棉絮般的白云在自己脚下荡来荡去。小少飞仰望着天空,心想: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当小少飞站起身来,刚想往回家的路上走,这时,一只红鹰从天空飞驰而来,飞落在他头顶上空六米高的上空盘旋,“吱吱”地叫,不时还向小少飞点头。 开始时,小少飞没怎么留意,冲在头顶上空的那只飞鹰点了点头,就径自回家了。 而那只飞鹰,却跟着小少飞,在他头顶上空,“吱吱”不停地叫唤,好像在叫小少飞随它前往另外一个地方。 面对此况,小少飞心有灵犀通鸟语,微笑着向飞鹰招了招手,说:“可爱的飞鹰,请你在前面引路。” 那只飞鹰也好像领会了小少飞的意思,停落在他的肩上振翅点头,便展翅低飞,在前面引路。 小少飞随着那只飞鹰来到一座小山坡,上到坡顶,山风吹来,似有朗朗之声。 小少飞举目远眺,见山上树木葱茏,鸟雀欢唱,一片林海之中,露出了青灰的瓦顶。 那是什么地方?好奇心驱使小少飞沿着小道而去。 注定小少飞与卢惠兰的爹爹卢学儒的私塾有缘,他这么一上去,走上了一条与儒家相牵的道路。 穿过小树林,一间像是学堂、又不是学堂赫然入目:青灰色的墙壁被风雨剥蚀得斑斑驳驳,墙脚下泛起了一层深绿色的青苔。 他刚走近墙壁前,听到从里面传出一阵朗朗的读书声……他不由得停住了脚步,站在墙壁外面听起来。 那只飞鹰见自己的使命已完成,便向小少飞点点头,“吱吱”叫了几声,便振翅高飞了。 此时,卢学儒正在教他的学生劝学。 君子曰:学不可以已。 …… 小少飞这不听尤自可,这一听,竟听上了瘾。 卢学儒行“儒家”师表,讲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近段日子,教他的学生诗经…… 卢学儒是邱县一带的老学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文武双全,但凡村里及邻近村有天聪的小孩,家长送来求学的,他都乐意施教。 卢学儒不仅德高望重,而且深知人间冷暖、世态炎凉。 小少飞自那次在墙外偷听上了瘾后,每天都会自觉不自觉地来到这里,站在私塾外墙偷听。 其实,有人在外面偷听,卢学儒早已发觉,只是不知道偷听者是他张家的恩人小少飞,只是不忍心点破而又坏了他无能为力交“拜师费、请拜师酒”的规矩。 这一天,小少飞和往日一样,赶来私垫外面偷听卢学儒上课。 听着,听着,突然一阵天昏地暗,狂风大作,紧接着,电闪雷鸣,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卢学儒动了恻隐之心,叫他的学生李文光去把在墙外面偷听的小孩叫进来。 小少飞进入学堂后,甫一见面,卢学儒发觉近段日子站在私垫外面偷听的人,竟然是他张家的恩人小少飞,不由得内心“格登”一跳…… 于是乎,小少飞把他的过目不忘和听后不忘的特长淋漓尽致地发挥出来,效仿着卢学儒的举止神态,抑、扬、顿、挫,从头到尾,一字不漏地把《训蒙幼学诗》背诵了一遍: 天子重贤豪 文章教尔曹 万般皆下品 惟有读书高 …… 卢学儒听完后,浑身轰然一震。想不到这个与自己的女儿卢惠兰年纪差不多的小孩,竟有如此惊人的记忆力,其天赋不在他小女之下。 这可是孔圣人儒家思想里“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核心精髓呀!卢学儒隐隐地感到眼前的小少飞,将来必成大器。 这么多年来,在他的学堂里,卢学儒所教的学生中,除了自己的女儿卢惠兰,可从来都没有见过有如此聪慧的人。 如今,站在眼前这个小子,一开口就不同凡响,可见他素具慧根,心湖底处自有更为不凡的潜质。 这次照面,卢学儒打心中对这个小子产生喜欢之情,但他深知自己在小少飞面前每一个表情的分量都会引起的后果,故此,并没有将这种想法表露出来。 卢学儒只是神色平淡地问:“你在外面听了多长时间了?” 小少飞真诚地望着卢学儒说:“有十多天了。” 卢学儒有感而发:“你这个人也挺老实的。” 小少飞诚恳地说:“请先生开恩,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卢学儒试探地:“你为何喜欢学文呢?” 他坦言相告:“我娘常常对我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您是方圆几十里最有学问的人……” 卢学儒追问:“你每天站在墙外听得如此入迷,这是何故?” 小少飞双手往外一摊:“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缘由,总之,自从听了您念的诗文后,我每天就会忍不住地跑到这里来听。” “啊,看来你跟我们儒家有说不清的缘分。”卢学儒扬起手中的经书,递到他的面前,问,“你站在墙外听了十多天,你知道这是什么经文吗?” 第83章 两难 小少飞见蓝色的经书上,竖直印着的几行篆字犹如龙盘蛇曲,便如实回答:“先生,我……没有人教过我,故此不认识上面的字。” 卢学儒颇为疑惑:“你不识字,却对念书有如此兴趣?” 小少飞:“是呀。” 卢学儒双眼紧盯着他:“我教授的诗文,你听得懂吗?” 小少飞随口而答:“这些诗文很容易记,但我不大懂。” “诗文很容易记?”卢学儒皱起了眉毛,想不到这小子长得一副敦厚相,讲起话来却如此狂妄自大。 “这本《诗经》,西汉时被尊为儒家经典,始称《诗经》,并沿用至今,收入自西周初年至春秋中叶五百多年的诗歌305篇,又称《诗三百》。我初时念诵也并不容易,更遑论要记住哩。你怎么一开口就说诗文很容易记呢?” 卢学儒解释完《诗经》的起始、篇章及在儒家所占重要性地位后,不由得又问,“你能记得住?” 小少飞坦言而答:“我能记得住,您不信,我背给您听。” 卢学儒仍是疑惑:“师前无戏言,你真的能背?” “唔。”小少飞点了点头,朗声道,“我从来都不会说谎话。” 卢学儒试探地问:“你能背诵出多少段来?” 纯朴的小少飞率直而答:“全部都可以背诵出来。” 哗,真是吃了大蒜好大的口气! 卢学儒与李文光对小少飞的回答都大吃一惊。 卢学儒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他:“什么?你能够将《诗经》里的305篇诗文全部背诵出来?”卢学儒的心像被什么搔弄着,“人最怕是空口讲白话。小子,你就把《诗经》向老夫背诵一遍!” “好!”小少飞清了清嗓子,双手反剪在后背,稍稍昂起头颅,半眯着眼睛,嘴巴一张,那些诗文就像私塾旁的山溪流水一样从他口中滔滔流出: 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初时,卢学儒这个老学究根本不将这个皮肤晒得黧黑的小子看在眼里,但当他流利地背诵出第一段后,他才刮目相看,有些还拿出书来对照,看看他有没有念错。 卢学儒修学的道行较深,对《诗经》自然记在心里,静心在听着、听着。 小少飞念诵着: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卢学儒:“最后一篇呢?” 小少飞咽了咽口水,继续地念: 《殷武》: 挞彼殷武,奋伐荆楚……松桷有梴,旅楹有闲,寝成孔安。 直至他把《诗经》的305篇全部背诵出来,这令卢学儒惊愕得嘴巴张得大大的。 一边听着他背诵,一边对照着《诗经》的李文光赞叹:“啊,一字不漏!” 李文光赞完后,调皮地给小少飞出了个难题:“你能不能将《诗经》倒过来背诵一遍?” 卢学儒瞪了李文光一眼:“能要求人家这样倒过来背的吗?” 卢学儒在心里骂:“一味争胜好强!不要以为自己能,别人就不能。” 李文光把舌头伸出,再缩了回去。 小少飞爽快地答应:“你要我倒过来背?行!” 卢学儒:“你真的能倒着背出来?” “当然能!你们听着:安孔成寝,闲有楹旅,梴有桷松……”于是,小少飞果真从后面倒过来将《诗经》背诵了一遍,并且背诵得一样的流利顺畅,这更令卢学儒对这小子喜爱有加,另眼相看。 李文光也对他心悦诚服,为能有这样一位聪慧的书友而高兴。 卢学儒右手轻捋着下巴的长须,眼睛怔定地望着面前这个恩人,禁不住思绪万千:他所教的学生中,对这些经文,要念读几十遍才能记熟。自己当年在孔府学府曾得高人指点,修行不浅,但一段经文也要念几遍才能记熟背诵出来。而这个小子竟然在一无经文可看,二无名师启迪的情况下,仅靠偷听就能背得如此滚瓜烂熟。 邱县大地,树木是多么的平凡;溪水,是多么的平凡;河流,是多么的平凡;来来往往的芸芸众生,又是多么的平凡。但是,面前这个小子,却是一个奇才,一个旷世奇才,一股热潮冲击着卢学儒的心扉,一种冥冥的感知紧紧地攫住了他。 卢学儒沉思良久后,向着小少飞,道:“你以后别站在破墙外面啦,还是进来。” 小少飞点头:“多谢卢叔。” “你以后见面叫我先生便行了。”卢学儒把脑袋微微偏侧,向站在身旁的李文光说:“以后他就是你的师弟了,把你师弟领进书房看。” “好!”李文光恭敬地朝着卢学儒躬腰点头,即转身向着小少飞,“师弟,走,随我到书房去。” 小少飞跟随着李文光朝北院走去,走了十多步后,他蓦地回过头来,嘴角含春,朝着卢学儒微微一笑。 卢学儒心坎一热:这个小子,外表质朴笃厚,且带几分憨直;却是内心聪颖,慧根智性。其本性和悟性不在自己小女之下。看来,邱县要出栋梁之材了,江山代有人才出啊! 俗话说:世事难料。第二天早上,正当小少飞欲往卢学儒的私塾旁听,却远远看见一位身穿公服的衙役出现在了太镇村口。 衙役的出现,自然而然吸引了村里人好奇的目光。 王少香一见到这位衙役,便一眼认了出来,他,就是几年前的那个衙役。 王少香认出那个衙役后,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然揪住了,就是这位衙役送来了一封催命的书信,勾走了丈夫的性命。 没想到,今天这位衙役居然又一次在卢家的屋前停住了脚步 王少香下意识地将小少飞紧紧地抱了起来。 衙役尚未开口,脸上首先露出讨好的微笑。 他明明看到了院里的王少香母子,却还是礼貌地叩了叩大门,说:“张老爷的夫人在么?请接西海衙门的信。” 西海衙门?在那个远在二百里外的大城市,王少香连个八辈开外的亲戚也没有,更甭说与衙门有什么联系了。 王少香迟疑着,缓缓地走向大门。 小少飞倒是利索,跑了过去,将送信的衙役请了进来。 “夫人,请您收好。这可是西海衙门裴大人的亲笔信。” 王少香接过大信封。她仍是一头雾水,懵懵懂懂地问:“什么裴大人?裴大人是谁?” 衙役打量着王少督香,颇有怀疑地说:“裴大人就是上任不久的西海刺史裴忠大老爷啊!咱们这邱县,属他老人家管辖呢。裴大老爷在给县老爷的信函上说,他与您家张老爷是同窗同年,您能不知道裴大人?” 王少香点了点头,说:“他是飞儿他爹的好友至交,我岂有不知……” “夫人,刺史大老爷交办下来的差事,不敢怠慢,县老爷还等着我回话呢。” 王少香这才缓缓拆开信封,拿出信笺来看。 原来在长安任刺史的裴忠,平调到西海。一个多月前,他走马上任来到西海,自然而然地向前来迎接的邱县知县打听张锦钊的情况。当他听说老友早已在六年前撒手归西,甚是惋惜。尤其是当他得知张氏遗孀独自一人带着儿子张少飞艰难度日之时,更是不胜唏嘘。所以,他来信请王少香带着儿子到西海去,与他的家人住在一起,他要替被冤死的老友担负起抚育后代的责任,供张少飞读书,将来考取功名,继承张家源远流长的传统门风。 这真是天上掉馅饼,好事自天而降。 然而,村里有身份的长者们都异口同声,反对张少飞母子去西海投奔高高在上的刺史大人。 有的说:“又不是至亲,从未谋面,如何敢将身家性命托付给他?” 有的说:“就是嘛!你们孤儿寡母,去到那个人生地不熟的大省城,被人家卖了都不知道!” …… 王少香的长兄、张少飞的舅父王榕根,更是极力反对:“你们又不是快饿死了,为什么要外出投靠他人?” 王少香说:“大哥,看你说的什么话呀!裴忠是阿飞他爹的同窗好友,他信上说了,就像亲儿子一样对待张少飞,我们娘俩的吃穿用他都负责供应。” “阿妹,你若是真的操持不下去了,家里揭不开锅,就搬回娘家去住。” 王榕根极力反对。 王少香问道:“大哥,你能供飞儿上学堂读书么?” “这……”王榕根吭哧了几声,一时答不上话来。 王少香一把将张少飞拉了过来,将他面前,好像郑重宣布什么似的说道:“他,姓张,叫张少飞,是张锦钊的儿子。而张家,千百年来一直是书香门第,历朝历代都是名门望族。张家的儿孙,如果沦落得上不了学堂念书,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有知,定会不安,将来,我有何颜面去见先夫?我……” 说到后来,王少香已经泣不成声。 小少飞本来想把卢学儒允许他在学堂旁听的事讲出来,见阿娘泣不成声,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众人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 然而,举家搬迁,毕竟不是一件说搬就搬的事。 裴忠虽然表示,张少飞母子在南海的衣食住行一切由他供给。但王少香还是想筹备一些银钱,以备不时之需。 而他们家,能变现成钱的东西,就剩下那一亩二分薄田了。 急切之中,也找不到合适的买主。 第84章 变故 人生最大的痛苦,莫不过生离与死别。 六年前,小少飞眼看着自己的父亲无助地死去,而他自己却无能为力的那种痛苦,一旦想起,内心还在隐隐作痛…… 可现在,虽然张少飞长到九岁了,但面对与过命的卢惠兰即将生离,那种说不清,理还乱的情愫,又是何等的令人牵肠挂肚与痛苦…… 张少飞仰面无垠的太空,第一次感到人生天地之间,最为渺小无力,最为脆弱不堪; 第一次感到人生世间最为无能为力的莫过于生离死别,最令人动容的莫过于生死相依! 但任何人都左右不了自己和他人的生离死别,只能顺从命运! 当时,小少飞隐隐感到:虽然,人无法改变自己和他人的命运,却可以选择与相依相爱的人生死与共、相依为命…… 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动容、更让人震撼与感动的吗? 在这样的背景下,小少飞虽然很不愿意离开家乡,离开了卢惠兰。但母命难违,只好跟随娘亲离开家乡,投奔裴忠大人…… 张少飞母子日夜兼程,风餐露宿,一路跋涉,终于到达了西海。 西海郡治,是个大都市,商旅往来,名流云集。 中国的丝绸、瓷器,从这里漂洋过海,散布到西海诸国;海外的香料、珍宝,也由这里输入内地。 不仅如此,当年,达摩大师从遥远的印度泛海来华,就是途经西海,从这里踏上珠江岭南大地,播撒下禅的种子。 张少飞母子入城之时,已是夕阳西下时分。不夜城的西海,进入了另一种繁华。 西江之上,江雾如烟缭绕,夕照迷离,细纹如鳞,微波泛金,江面上穿梭着一艘艘楼船、画舫、花艇,小舟鱼贯,桂棹兰桡下西江,罗裙玉腕轻摇橹。 月色初上,江风微熏,送来笙箫丝竹交奏,时轻时重,若有若无,丝丝缕缕,飘飘渺渺,宛若仙乐飘落凡间;引得舟船华灯齐明,流光溢彩,丽影婀娜,朦朦胧胧,恍恍惚惚,犹如身在天宫…… 两岸楼台错落,千条柳丝掩映,家家张灯结彩,户户欢声笑语…… 小少飞一踏上西海城,东张西望,目光迷蒙,愣愣怔怔,似乎一双眼睛都不够用。 突然,一辆马车迅急奔驰,直冲小少飞而来…… 王少香急忙将小少飞拉到路边,马车带来的疾风,掀起了她的衣襟。 王少香魂飞胆寒,浑身乱颤,又气又怒,不由得打了小少飞一巴掌,教训着说:“看什么看,那些地方,有什么好看的!你的魂儿呢?被那些妖精勾走啦?” 小少飞一脸的委屈,撅着嘴说:“阿娘,我在街道两边寻找破庙呢!不然的话,今天晚上咱们又该露宿街头了。”王少香一听,眼眶发热,心头发酸,差点儿落下眼泪。 小少飞没有察觉到他阿娘的情绪变化,继续说道:“这地方,有什么好的?除了大院、店铺、楼台,连一座破庙都没有!” 王少香说:“找不到就算啦,今天晚上,咱们娘俩住店。” 小少飞说:“不用,阿娘,住店太费钱啦!就睡在街边也挺好,能看流星。真的,我一点儿也不害怕。” 王少香说:“今天晚上的店钱,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省了。这些天,咱们娘俩住山洞,宿破庙,风刮雨淋,出汗沾尘,从未认认真真洗过脸,更未洗过澡,身上又酸又臭,和叫花子差不多。这副模样,明天如何能到衙门里去拜见裴忠大人呀!” “阿娘……”小少飞叫了一声,却忽然又没了下文。 王少香问:“飞儿,又有什么事?” 小少飞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王少香道:“你这孩子,从小就心事重重,你究竟想说什么呢?” 小少飞想了想,忧虑地说:“裴叔叔他真的会对咱们娘俩好么?万一……” 王少香抬头望着天空,缓缓说道:“裴忠大人与你阿爹一样,都是知书达理的人,他与你爹是莫逆之交,肯定会像亲生儿子一样对待你,培养你。儿呀,你可得好好用功读书,一则,千万别辜负了裴大人的好心,二来,你们张家世代书香门第,你可不能给祖宗丢脸。” 小少飞点点头,脸上流露出坚毅的神色:“阿娘,你放心。” 王少香欣慰地一笑,说:“阿娘当然放心啦!你会流芳百世,千秋万代受人敬仰。” 小少飞问:“娘,怎样才能世代受人敬仰?” 王少香说:“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 “” 小少飞母子俩说着说着,不觉来到了一家简陋的小客栈前,上前一问,价钱也相当便宜,便开房住了下来。 第二天晨起,小少飞母子俩将行李暂时寄存在小客栈,早早来到了西海衙门。 今天,衙门里像是要举行什么重大活动:威严的大门粉刷一新,门前高高的旗杆上彩旗飘扬,清水洒街,黄土垫道,带刀的兵丁沿着街道两边排开,似乎等待迎接什么尊贵人物的到来。 王少香拉着小少飞,贴着墙边,小心翼翼走向衙门口。 “干什么的,你们?”一位衙役挡在了小少飞母子俩面前。 王少香浑身哆嗦,嗫嗫嚅嚅,刚想解释什么,西海衙门口高高的台阶上,一位正在了望的师爷模样的人闻声转过头来,呵斥道:“去去去,讨饭也不看个时间、地点!这衙门,岂是你们乞讨的地方?” 小少飞一听,挺着小胸膛:“俺们不是要饭的!” “不是叫花子,就是来打官司的。走、走,今天衙门里有重大事情,不受理案子。”师爷挥着手说。 王少香礼貌地说:“麻烦通报一声,说张锦钊的家人到啦。” “张锦钊?什么张锦钊?张锦钊是什么东西?” 小少飞厉声说道:“你才是什么东西呢!不许你骂我爹!” 师爷眯着小眼睛,说,“好好好,你爹不是个东西行不行?现在,你双手抱头变成球——马上给我滚蛋!”师爷说完,给衙役下令,“立刻将他们赶走!” 小少飞推开衙役的手,嚷嚷道:“俺们是你们刺史大人请来的客人,你凭什么不让俺们进去?” 师爷闻听此言,不禁哈哈大笑:“这年头,什么稀罕事都有。刺史大人尚未到任,冒充亲友的骗子就找上门来了!” 王少香听师爷这样一说,不禁一愣,追问:“你说什么?刺史大人还未上任?” 师爷瞪了王少香一眼,威严地说:“今天这么大排场,就是为了迎接顾刺史上任的。” “顾刺史?”王少香一脸的茫然。 王少香焦急万分:“既然顾刺史来上任,那么,文刺史呢?被罢官免职了么?” 师爷的嘴角抽搐了几下,冷冷说道:“若是被罢官免职,那还好说…” 王少香茫然地向着师爷,“难道,文老爷也被流放了吗?” “他是被阎王爷流放到鬼门关里去了,一命呜呼啦。”师爷没口气说。 “什么,裴忠大人死啦?”王少香但愿自己听错了。 “他是外地人,不适应咱们西海的气候,水土不服,早在二个月前就病故了。唉,裴大人虽然当上了一方大员,风光无限,却把自己的小命撂在了这远离故土之地……” 未等师爷说完,王少香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小少飞慌忙走上去,扶起瘫倒在地的娘亲。 师爷见状,心想:裴大人在位时对自己不薄,既然他的亲友有难,理应相帮…… 于是,师爷吩咐衙差,帮助小少飞去找郎中。 服好药后,衙差送王少香回到寄宿的小客栈后,方才回衙门交差。 小少飞在小客栈熬中草药,昼夜服侍,一个九岁大的孩子,真够难为他的。 或许,正是小少飞的这一至诚至孝之心,才将在鬼门关前徘徊了三天三夜的娘亲拽了回来。 王少香慢慢睁开眼睛,一时间,不知人在何处、身处何方,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王少香的人虽然活了过来,但身体一时半会儿难以痊愈,所以仍然不能下床,需要用药慢慢调理。 然而,十天半月之后,小小的小少飞虽然没有被拖垮,可他们的钱袋子首先蔫了——看病抓药,快将他们卖田准备在西海安家的钱花光了。 幸亏客栈的老板心地善良,没有将这对拖欠店钱、饭钱的母子赶出店门,小少飞母子俩才没有沦落街头。 小少飞心里过意不去,一有空闲就帮着店里擦桌子、扫地、端盘子。 有一天,小少飞正在打扫后院,有个男孩送柴进来。 小少飞刚要帮他卸山柴,客栈老板在大堂里急急忙忙喊道:“慢着、慢着,别卸了。” 老板来到后院,对男孩说:“从今往后,你别再送柴来啦。” 男孩懵懵懂懂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家打的山柴光冒黑烟,不起火焰。尤其是炒菜时,火太小,本来应该爆炒的菜,下到锅里却只能煮熬,要多难吃有多难吃!自从开始用你家的山柴,我的许多老顾客都不来吃饭了。” “这些山柴,是我和我爹冒着危险,好不容易从深山里砍来的,都是最好的木柴。”那男孩一脸的委屈。 小少飞自小在山里长大,他知道,男孩送来的的确是火头最硬、最为耐烧的上好山柴。可是,老板坚持说:“我一个大人,难道还蒙骗你一个小孩子不成?你送来的木柴就是不好烧!不信,你可以自己到灶间去看看。” 小少飞也感到很奇怪,就跟着一同来到了灶火前。 难怪这些上好的木柴不好烧呢,原来是烧火的伙计图省事,都是整根整根地塞进炉膛,这些山柴质地坚硬,无法充分燃烧,所以,光冒烟,不起焰。 小少飞拿起一把柴刀将那些山柴劈开,于是,炉膛里的火立刻炽烈燃烧起来。 客栈老板与送山柴的男孩皆大欢喜。高兴之余,老板打量着小少飞手中锋利的斧头,十分惊奇,问道:“阿飞,从邱县到这里有几百里路,你怎么带了一把沉甸甸的斧头来?难道,你知道来西海会有柴劈?” 当初,临动身前,王少香见小少飞将这把斧头塞进行李的时候,也说过:“飞儿,你去西海是读书的,带这样一把砍柴的斧头干什么?” 小少飞说:“阿娘,带上它,总会有用处的。” 王少香关爱地:“可是,路远无轻载。带这没用的东西,太累赘啦!” 小少飞坚持地:“阿娘,我背着就是了。” 没想到小少飞坚持带来的斧头,居然真的派上了用场。 从此,他每天用这把利斧将那名小男孩送来的山柴,破成又好烧又节约的柴。 小少飞起早贪黑地辛劳,虽然免得他们母子沦落为乞丐,但他一双稚嫩的小手,却无论如何也挣不到母亲看病所需的医药费。 停药之后,王少香的病一天沉似一天。这样下去,仅仅是捱日子等死而已。 小少飞心如刀绞,却又无可奈何,便硬着头皮来到药铺磕头作揖,请掌柜赊给他几服药。 第86章 卖身为仆 “掌柜不好意地说:“你娘那病,需要十两以上的银子的药钱才能治好。你一个小孩,那来这多么钱,难道将你卖掉不成?” 小少飞被掌柜训斥、挖苦得灰头土脸,两手空空从药铺退了出来。 北国大都市西海,异样的富丽,分外的繁华。然而,小少飞站在人来人往、热热闹闹的大街上,举目无亲,身无分文 此时的小少飞,欲哭无泪,走投无路,求告无门,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如何将母亲从病魔手中拯救出来?如果可能,叫他做什么都行。 不知为什么,药铺掌柜那张充满讽刺意味的嘴脸和话语不时浮现在小少飞的脑海里。 “如何能还得起药钱?难道让我们将你卖掉不成?”掌柜的话,又在小少飞的脑子里响起。 小少飞从小就听阿爹讲过古代义女卖身葬父的故事,这时,小少飞萌生了卖身救母的念头。 于是,他来到了市场上,在自己头上插了一根卖身象征的稻草。 熙熙攘攘的市场里,有卖粮贩布的,有卖驴卖马的,也有杀猪宰羊的,鸡鸣狗跳,吆喝喊叫,最热闹的地方,理所当然是贩卖人口的地方:小少飞的卖身现场。 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挤得水泄不通。 当人群中得知这母子俩如何从邱县前来西海投靠裴忠大人,得知裴大人病故,母亲不幸病倒,无钱医治,生命垂危,被迫无奈,儿子只好卖身救母的真相后,同情怜悯之心油然而生。 唉,一个这么弱小的孩子,却要承担如此不幸,怎不叫人心里酸楚、潸然落泪呢? 一位面善目慈的少妇,从挎包里掏出一把铜钱,轻轻地放到小少飞面前,悄然离去。 于是,人们纷纷解囊,或将几枚铜钱塞到小少飞手里,或放到他的面前。一位老大娘囊中羞涩,就把自己准备出卖的一篮子鸡蛋递给了小少飞,摸了摸小少飞的头发,眼圈红红的,哽咽着说:“拿去给你娘亲补补身子……” 小少飞却连连摆着手,感激地说:“各位善长仁翁、姐姐太太、大叔大婶,谢谢您们的好心好意。可是,我是要卖身救我娘,不是乞讨啊!我不能接受你们的施舍。我爹说过,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姐姐太太、大叔大婶……” 一位大叔一边帮着小少飞将人们施舍的钱收拢起来,一边说道:“孩子啊,你看看,这些钱是不是够你娘抓药啦?说不定你就不用卖身了呢。” “是啊、是啊!”众人附和着。 然而,这位大叔帮小少飞数来数去,这些钱也不过相当于一两银子,距离十两药资,仅十分之一。 此时,一个身体发福,长着大肚腩的中年男子摇着一把折扇走了过来。 有相识者悄声说:“王老板,是西海当铺的王老板。” 于是,人们下意识地自动给王老板闪开了一条路。 王老板旁若无人地踱着方步,慢慢悠悠走到小少飞面前,先是看了看他头上插的草标,然后就如相小马驹子似的,仔仔细细地浑身上下打量着小少飞。 良久,王老板开口说道:“我刚刚开了一家分店,需要人手,你能干得了么?” “能、能!”小少飞忙不迭地说:“沏茶端饭,打水扫地,铺床叠被,我都能行。对了,我还能给您捶背、洗脚、提尿壶。” 王老板点点头,“你要价多少?” “十两。” “什么?十两?”王老板突然之间像是被钉子扎了一下脚板,猛然跳了起来:“小家伙,你是劫道啊?要知道,一匹身架周正的小马驹子,也不过才值一两多银子!” 那个先前帮小少飞的老大爷说:“可他是个人,怎么能将他与牲口相比呢!” 王老板毫不在意,“这年头,一匹良马十分难遇,两条腿的人倒是有的是!”他“刷”地一下合上折扇,“小家伙,八两银子行不行?不然的话,我可就走啦!” 小少飞为难地说:“王老板,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值十两银子。不过,药铺的掌柜说,我娘的病没有十两银子治不好,所以……” 王老板考虑再三,支吾着说:“哪……好,我也是看你这孩子一片孝心,所以才……不过,你可想好,一旦卖身,可是要做一辈子奴仆。” 小少飞点点头,小声说:“只要能治好我娘的病,我情愿。” “那好,你跟我去找一个中人,签一份卖身契。” “阿飞!等下!”小少飞刚要跟着王老板向外走,忽然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在西海,小少飞连一个远房亲戚都没有,怎么会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他应声扭头,看到一个比他大一点的男孩拽着一个男人从人缝里挤了进来。 啊,是雷飞,那个给客栈送柴的男孩。 雷飞将那位大人拉到小少飞面前,说道:“阿爹,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少飞。就是他的帮助,客栈老板才继续要咱们的山柴。” 雷大爷看着小少飞头上的草标,吃惊地说:“孩子,原来你真的是要卖身?” 小少飞点点头,轻轻说:“我阿娘的病越来越重,我们带来的钱已花光了,所以……” 王老板插话说:“他的身价我们已经谈好了,他是我的人了。” 雷大爷不理他,继续对小少飞说:“孩子,你想过没有?你自己卖身为奴之后,就算有钱抓药,但谁来伺候你娘呢?你早年丧父,自小与母亲相依为命,从未离开。如果骤然之间天各一方,骨肉分离,你亲娘能承受得了这个打击吗?说不定……” 小少飞一愣,悚然而惊,瞬间冷汗淋漓。他“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扑通一下跪倒在雷大爷面前,抱住他的腿,哽咽着说:“我若是不卖自身,就无钱给我娘请医抓药;若是真的为奴,病重的娘亲又无人照料……雷大爷,求求您,给我指一条明路。” 看到小少飞哀痛欲绝的模样,雷大爷也不禁老泪纵横。他拉起小少飞,说道:“孩子,单单你这一片赤诚的孝心,就足以感动天地、感化鬼神。你看,不是有这么多素不相识的人对你伸出了援助之手吗?所以,办法会有的。” 雷大爷双手抱拳,对王老板作揖道:“这孩子姓张,名少飞,本是邱县人。他幼年丧父,身世极为不幸。然而,他的心地十分善良,在他身处困境的时候,还忘不了尽力帮助别人。所以,我想将他带走,尽量帮他渡过难关。” 王老板瞪着眼说:“你这算怎么回事?怎能抢我的生意!” “我不是抢你生意。第一,我一个乡下人家,家无隔夜粮,怎能买得起人口?第二,就算买得起,我也不做这丧尽天良的亏心事。” 王老板说:“他情愿卖,我愿意买,怎么是亏心事?再说,他是为母亲治病才卖身的;因此,我买下他,就等于救了他母亲的命。” 小少飞也说:“是啊,雷大爷,若是没有足够的医药费,我娘她、她、她……” 雷大爷耐心地开导着说:“孩子,你放心,耽误不了给你娘治病。药铺掌柜说过,治好你娘的病,需要很多银子。可是,并不是说需要一下就拿出这么多钱呀!药,要一服一服用。所以,人们给你的这些钱,足够一段时间的药费了。你们娘俩先从客栈搬到我们村,暂时安顿下来,咱们再慢慢想办法。再说,你娘是因为投亲靠友突然落空,在西海举目无亲,无着无落,所以才急火攻心得了病。一旦你们的生活稳定下来,我相信你娘的病就会慢慢好起来的。” 小少飞听雷大爷如此一说,犹如黑夜看到了光明,绝望中看到了希望。他转过身,深深向王老板鞠了一躬,不好意思地说:“王老板,对不起,我……” 雷大爷也说:“王老板,不好意思,耽误你的时间了。您若是真的急需人手,我可以让我的儿子去给你当学徒。” 王老板看了一脸憨笑的雷飞一眼,说:“就这个二百五、愣头青,你就是贴给我银子我也不要他!”说完,一甩袖子走开了。 雷大爷与雷飞随着小少飞来到客栈,将王少香扶上小毛驴,驮到了西海城外的白云山村。 雷大爷把小少飞母子俩领回家中,雷大娘把早几年女儿出嫁后空闲出来的那间房执拾好,给王少香住,小少飞和雷飞同房住。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餐后,小少飞见雷飞放下碗筷,便在门角处拿起禾枪、麻绳、斧头,便上去问:“雷飞哥,是不是进山打柴呀?” 雷飞见问,停住脚,看着小少飞点了点头,“嗯”。 小少飞见雷飞要去山打柴,一下子来了兴致,嚷着要和雷飞结伴进山打柴。 雷大爷见小少飞执意要和雷飞一起进山打柴,不忍心却了他的意,心想:王少香在家有夫人照顾,飞儿与小少飞又这么投缘,在山上又有个伴…… 第87章 柳暗花明(1) 雷大爷想到这里,向着小少飞,点了点头,语重心长地说:“你娘亲有大娘照顾,你就放心去,上山打柴要注意安全,别把手脚弄伤了。” “知道了。”小少飞边说边高高兴兴地与雷飞结伴进山打柴去了。 小少飞与雷飞进山打好柴,然后用毛驴驮着捆好的干柴到城里卖掉,买回来了一些米盐等。 就从这一天开始,小少飞与“打柴”结下了不解之缘…… 正如雷大爷预料的那样,离开陌生的城里,在熟悉的农村安顿住下来后,在雷大娘的细心照料下,王少香的病立马就好了起来。仅仅几天时间,不但能下床活动,而且还能帮雷大娘干一些家务活。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王少香在雷大爷家养病,不觉已有半月余了。 这天傍晚,吃过晚饭后,王少香见自己的病已经痊愈,心想:这段日子在雷大爷家养病,太麻烦他一家了。自己的身子已无大碍,是时候要和雷大爷一家说再见返乡了。王少香想到这里,回睡房里拿了一件衣服出来,拆开缝在衣襟的线,从里面掏出一些碎银子,递给雷大爷,感激地说:“大爷,多亏您们在我病倒期间相助、照料,这些小碎银聊表感激之恩,请您收下……” 小少飞见状,疑惑地问:“阿娘,我们早已无钱了,正是因为无钱抓药,我才去卖身的呀?” 王少香怜悯地抚摸着小少飞的头,轻轻地说:“飞儿,万一咱母子俩走投无路,临到饿死的地步,这是阿娘留给你最后的救命钱啊!” 这就是一个母亲,一个可亲可敬的母亲,宁可自己因断药而病死,也要给儿子留下条生路! “阿娘……”小少飞心头一阵热浪翻滚,泪水夺眶而出…… 细心的雷大爷已看出了一些端倪,连忙把王少香递过来的碎银子推还给她,宽宏大量地说:“阿嫂,你这也太见外了,我是出于侠义心肠相助,不是图回报的,只要你高兴,就把这里当成是你的家,住多久都无问题。” 雷大娘也在一旁插话说:“日后飞儿花钱的地方多着呢,快把银子收起来。” 王少香见雷大爷和雷大娘如此言真意切,内心更是感激不尽。王少香在内心越是感激,越是不好意思再为雷大爷一家添麻烦。 王少香把那些碎银子放回衣襟里后,心想:自己的病已经痊愈,得想个合情理的法子和雷大爷他们说说,这样雷大爷才不至于盛情相留。 王少香想着、想着,只见她眉头一皱,立马想出了一个好主意来。她满怀感激的眼神,望着雷大爷和雷大娘,说:“俺与飞儿离开邱县太镇老家,已经有几个多月了,田里的禾苗也等着俺回去除草施肥,要不就丢荒了……” 雷大爷和雷大娘见王少香这样一说,知她去意已决,便也不再挽留,老俩默默地点了点。 第二天天还未亮,雷大爷和雷大娘便起了床,张罗了一桌好菜,为王少香母子俩饯行。 王少香饱含热泪,感慨道:“大爷、大娘,俺母子俩在危难中得到您一家的热情款待,令我感恩至极,大恩不言谢,请受俺一拜。”说完,跪下地来叩拜。 小少飞见娘亲跪地叩拜,也刷地跪在地上,朝雷大爷和雷大娘叩拜起来。 这下子,可急坏了雷大爷和雷大娘,他们连忙分别用双手搀扶起王少香和小少飞来。 “大嫂,你这礼太重了,叫俺老夫老妻如何心安呢?”雷大娘挽着王少香的手,有点责怪地说。 雷大爷摸着小少飞的头,疼爱地说:大嫂你太见外了。您本是堂堂裴大大请来的贵宾,不嫌我们到我们家来,令寒舍增添热闹快乐。我等粗鲁人家,如有招呼不到的地方,还望多多原谅。” 雷飞刚起床,洗完脸出来,乍一见到这情景,真有点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当他得知小少飞与他娘亲今天要回老家了,起劲地拉着小少飞的双手,叫嚷着说:“阿飞,我不舍得你走,我不让你走……” 小少飞也难过地说:“雷飞哥,我也舍不得离开你们啊……”说着说着,俩人竟抱着哭了起来,难舍难分之情,实难一一言表。 好不容易,经过雷大爷、雷大娘、王少香一番劝慰,雷飞和小少飞才止住了哭声。 吃完早饭,离别的时刻终于来临。王少香回睡房收拾好行装,出来与雷大爷一家告别。 雷大娘从厨房里拿出一袋东西,对着王少香叫道,“大嫂等一下。”说完把那袋煮熟的鸡蛋放到王少香的行囊里,“你母子回乡,山长水远,留在路上吃。” 此情此景,王少香只感到天大地大,不如雷大爷一家的恩情大!从手上放下行囊,上前紧紧地握着雷大娘的双手,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久久不愿松开,千言万语,尽在这握别之中…… 良久,王少香才牵着小少飞的手与雷大爷一家告别。 雷大爷一家,一直把小少飞母子送过芳草萋萋的山坡,转上小道,才挥手依依惜别。 …… 王少香母子和雷大爷一家依依惜别后,沿着山坡小道行走。 小少飞跟在王少香后面,疑惑地问:“娘亲,我们来投靠裴叔叔之前,家里的田地不是已经卖了吗?你为什么对雷大爷说要回去除草施肥呢?” 王少香听小少飞如此一说,不由得放慢了脚步,转过头说:“阿娘是不想给雷大爷一家再添麻烦,才这样说的。” 小少飞趋步上前,一本正经地说:“那也不能说谎呀?阿娘,你平时不是经常教导飞儿要诚实,不能说谎的吗?” “这……这……”王少香听小少飞如此一说,一时之间都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王少香支支吾吾地站在杂草丛生的山路上,心想:飞儿说得对,这事真不该说了谎,既骗了好心的雷大爷一家,也给飞儿幼小的心灵蒙上了阴影,更何况家里的田…… 王少香想到这里,心头不禁打了个兀突,自言自语地说:“飞儿说得对,田都卖了,回去乍办?怎么维持生计呀?” 小少飞见王少香一副焦急犯愁的样子,连忙上前安慰:“阿娘,不要愁,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还是赶路。” 王少香听了小少飞这么一说,焦虑的心立时变得宽慰起来,从衣兜里掏出手帕,擦着小少飞的满头大汗,说:“飞儿,咱们往前走。” “嗯。”小少飞懂事地点了点头,跟在王少香后面继续赶路。 王少香母子俩离开白云山村,日行夜宿,好不容易远离了西海这座大都市,不日,进入了合浦县境界。 合浦县经济发达,商贸繁荣,文教鼎盛。 合当王少香母子与合浦县这座城市有缘。当王少香母子一踏入合浦县,一个富商模样的中年男子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擦身而过时,“嚓”的一声从马背上掉下了一袋东西,刚好跌落在王少香母子面前。 小少飞见状,随尾追了上去,大声叫道:“骑马的叔叔,您丢东西了……” 那个中年男子猛地听到后面有叫喊声,好像是冲着他叫喊的,“嘘”的一声勒住马,在马上向着小少飞,问道:“小孩,你是叫我吗?” 小少飞喘着气说:“叔叔——您——从马——马背上丢落一袋东西了……” 那个中年男子听小少飞如此一说,慌忙扭转头往后面一看,发觉捆扎在马背马后面的那袋东西果然不在,惊得脸色都变了。 原来,这个中年男子姓李,名隆兴,经营丝绸生意,是合浦县城一名富商,刚收了一笔货款而回。 张隆兴急忙跳下马来,问小少飞:“这袋东西现在哪里?” 小少飞往后面指了指,说:“我阿娘在那里守着呢。” 张隆兴也顾不得牵上马,拉着小少飞就往后面走。 张隆兴见到那个袋子还在,如释重负地从里面拿出一绽银子递给王少香,感动地说:“大嫂,多亏了您们,要不,我这做了大半年的生意钱,算是白做了。” 王少香连忙把那绽银子推回给张隆兴,摆着手说:“客官不要客气,这是你做生意的本钱,俺母子不能要。” 张隆兴见王少香再三推却,看她母子俩这身穿着,不像是本地人,心想:这母子俩心地善良,不像贪财之人,看这位大嫂像有心事,遇到了什么困难似的,于是,便上前小心地询问起来。 王少香见问,见眼前这位客商宅心仁厚,便将这次来投靠裴忠的事说了出来。 张隆兴听后,深表同情地说,“大嫂,你母子真是太不幸了。”张隆兴仰天长叹了一声,又道,“裴大人在位时,李某曾受过他的关照,我们合浦县今天的生意做得这么兴旺,全靠裴大人在辖下一带建起了码头,疏通航道,使我们这里成为了重要登陆港,商贾往来频繁……”张隆兴一提起裴忠,像缺了堤的洪水,滔滔不绝,赞不绝口。 末了,张隆兴不无同情地看着王少香,关切地问:“嫂子,您儿子叫什么名字,今后有何打算呢?” “小儿姓张,叫少飞。事已至此,还能有什么打算呢。唯有行一步算一步了。”王少香摇了摇头,无奈地说。 张隆兴真诚地:“嫂子,您儿子姓张,我也姓张,俗话说:‘一笔写不出两个张字,天下姓张的都是一家,请嫂子到我家来,让我代裴大人照顾您俩母子,供少飞读书识字。” 王少香摆了摆手,推辞道:“怎么好意思给你家增添麻烦呢!” “嫂子,怎么说是添麻烦呢!我家大业大,正缺人帮手,您母子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张隆兴诚心诚意地邀请着。 第88章 柳暗花明(2) 王少香见张隆兴盛情拳拳,心想:这里商贸繁荣,文教鼎盛,能在他家暂住,也算是遇贵人了。于是,便点头答应了。 张隆兴高兴地把小少飞抱上马背,在前面牵着马,一路说说笑笑,领着小少飞母子回家了。 就这样,王少香在张隆兴家留了下来。每天为他们一家十几口人洗衣、做饭、收拾屋子,尽管十分辛苦,可是王少香想:飞儿在这里不再受蚊叮虫咬之苦,每日三餐的伙食也比在太镇村强得多,张隆兴夫妇又待小少飞像亲生儿子一样疼爱他,供他读书识字,还经常叫王少香不要再做这些家务活,太辛苦了,吩咐佣人做便可。 王少香见张隆兴待她母子如亲人一样,李太也是心地善良之人,不帮忙干些活,心里也过意不去,虽然辛苦一些,见李老板供飞儿读书识字,加上李太待她也好,也就不觉得辛苦了。 虽然隔壁人家对她说长道短,她都苦苦的忍耐,逆来顺受,极力把每一件活计做好。 随着年纪的增长,王少香的身体渐渐虚弱下来,可她为了使张少飞能有一个好的生活环境,她仍然是苦苦的忍耐支撑着。 张少飞也渐渐长大,逐渐懂事,也常帮娘亲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由于王少香的善良、勤劳,张家上上下下都对她很好,使她在张隆兴家一直住了六个年头。 如今,年过半百的王少香,终因长年累月的辛苦疲劳,身体虚弱不堪,实在不好意思再麻烦张家了,王少香感到李老板一家对她俩母子虽好,但终究不是久留之地,便动了返乡的念头,择日返回邱县太镇村。 …… 午后的阳光照在张家大宅院上,王少香吃过午饭,正想帮手收拾碗筷,忽觉一阵心血来潮,不由自主步出宅院大门,迎面一阵秋风吹来,吹乱了她的发梢。 王少香微微仰起头,用手捋了捋垂落在额前那缕长发,恰在此时,在湛蓝的天空上,一群大雁从南方飞回北方…… 王少香遥望高飞的大雁,心中一阵感慨:“大雁都飞回了,梁园虽好,终非久留之地啊!我也该动身回乡了……” 王少香见今天天气晴朗,正是秋风送爽好还乡的日子,便回到饭厅,把今天回乡的打算向在座的人和盘托出。 “什么?”张隆兴疑心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近段日子,他发觉王少香有些心神不定,也曾说过想回乡下,但他以为她是说说笑话而已,可这…… 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了。事到如今,张隆兴惶惑得不知如何回答。 往事如烟,王少香俩母子自从进入他的家庭六年来,张隆兴都还一一记在心上,可现在……现在,怎么说离开就要离开呢? 六年来,才过几天安定日子啊!平静的生活又将被打破。但张隆兴没有一点怨艾她:因为他知道,王少香不是那种只顾自家的人,无论是在他店里,还是在他家内,她都极具亲和力…… 有时,张隆兴外出跑业务,做生意,一去几个月乃至大半年,王少香默默地协助他的夫人许氏料家,管总店。 他敬佩她的管理能力和技能。王少香虽说出身乡下,但她天资聪慧,不但精通织布、刺绣全套工艺流程,而且亲手为他店里的员工开班传授工艺技术,创新了他店里一直沿用落后的工艺技术,还协助他管理好他的店…… 有一次,张隆兴外出联系业务,估计这次外出时间比较长,就委托王少香代他暂时管理店里的业务。 张隆兴的隆兴丝绸纺织店,主营丝绸、布料纺织,开始时有雇员10个,其中大多数是城里的年轻人。王少香十分关心这些青年人的工作和生活,不仅教给他们专业技术知识,而且教给他们处世为人的道理;帮助一些失足青年改正错误,行善积德成为有为青年,获得了新生,还帮助了6名青年喜结良缘,成家立业,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有一次,隆兴丝绸纺织店接到一笔产品定单不久,丝绸的原材料价格暴涨,如果按照李老板以前的定价交货,店里要倒贴6万银。 预接定单的李丙主管想去找对方说明情况,但被王少香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并要求员工,一定要保质保量如期完成定单任务。 后来,这个客户不知从何得知张隆兴老板外出跑业务,在店的代老板王少香宁可亏本也给他做出了完美的丝绸产品,使这个客户大受感动,觉得她是一位真正诚信的企业家。 无论是对客户的诚信,还是对员工亲人般的真诚,都源自王少香内心深处最质朴、最善良的心灵,经历过痛失亲人和颠沛流离生活的她非常珍惜如今的稳定日子,对张隆兴一家和店里的雇工充满了无限的热爱与感恩。 王少香在店里大力倡导“爱店如家,爱岗敬业,顾客至上,慈善为怀”的理念,并以此作为隆兴丝绸纺织店的立店精神。在制度管理上,做到奖罚分明。 在协助管理店中,以人为本,慈善为怀,把雇工看作自己的家人,记得为每个雇工过生日,记得奖励每一位有突出贡献的雇工……点点滴滴中彰显出她的慈善为怀,宽容厚德的精神。 店里的雇工,王少香并不只是放在口头上,当雇工有难时,王少香尽显家长本色,伸出了她宽厚温暖的手。 面对物欲横流,许多老板利欲熏心,克扣雇工工钱,弄出工伤还故意推卸责任,避之则吉的事件。但相比之下,王少香对雇工强烈的责任心和道义感,闪烁着人性的光辉。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店里一位雇工外出买东西在偏僻的城郊外遭3名劫匪袭击,这位雇工被歹徒凶残地刺了整整10刀,被送往医馆急救时,已是命悬一线。但医馆却要先交钱再抢救。 王少香得知此事后,立刻派人送钱到医馆,太医才开始抢救。 第二天一大清早,王少香又亲自赶往医馆看望这位雇工。王少香看到这位雇工还没有渡过危险期,于是急切询问太医是否可以再采取有效措施。 太医说:“当然可以,但还需要钱。”王少香想都没有想,一口应承:“只要能救活他,我再拿钱过来就是。” 雇工年轻的生命终于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王少香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 当时整个县城的街坊均以“歹徒行凶,雇工流血,医馆讲金,老板讲良心”为话题大讲此事。像这样对雇工负责,凡事以雇工利益为重的事件还有很多。 但是,当别人赞扬她时,她仅仅淡淡地回答了一句:“我只是代老板做了点力所能及之事,我做了才安心,不然心里会不踏实。”王少香的仁义已永远铭记在了张隆兴全家和店里每个雇工的心里。 王少香自进入张隆兴家和协助管理店里六年来,店里各道生产工序有条不紊,生意越做越红火,开了好几间分店…… 或许在别人看来,王少香能有这样的成就已经很了不起。但是,人人只羡慕鲜花盛开时的美丽,谁又了解其背后浸含了多少汗水? 王少香工作的时候,勤勤恳恳、一丝不苟,无论是在张家做家务活,还是协助管理店里,她都力求精益求精,严以律己,哪怕在其他雇工都休息了,他依旧以店为家,一心扑在岗位上。 一匹丝绸、一件成衣,到底要经多少道工序才能制成,王少香了如指掌,多年的技术研究,让她创造性地研制开发出旗袍、唐装等5个系列品种。 王少香就是这样任劳任怨工作,一干就是六年,这六载的光阴把她从稳重成熟的中年妇女变成了年过半百的老太婆。可以说,正因为她这一代人把自己最好的年华全部奉献给了唐代针织业的发展。 王少香跟丝绸业打了六年的交道,对丝绸的感情莫名复杂,以至后来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她都爱惜有加,或许爱之越深,情之越怯,因为她最明白,一件丝绸旗袍,在别人眼里,是再普通不过的绸缎的价值与分量。也曾经,在城里的大街上看到各种少女贵妇穿着各种花色的旗袍,或在街头巷尾、商铺看见各式各样的丝绸品物给人拿着,她的心底总会涌起异样的情愫,半是自豪,半是感慨:这些用品的原材料应该大部分都出自我们隆兴丝绸纺织店的! …… 而小少飞,张隆兴和许氏也像对待亲生儿子那样供小少飞和他这个性格内向、反应迟钝,不善与人交流的儿子张达超一起上学堂念书识字。张达超在小少飞的影响下,性格变得开朗活泼,人也变得聪明伶俐多了…… 张隆兴的太太知道,王少香是个很有主见的女汉子,决定了的事,是不轻易改变的。 打从王少香进入她家,当时她正怀着现在的小女儿张倩。由于怀孕行动干活诸多不便,大小的家务活王少香都争着干,把她这个家打理得整整有条。六年来,王少香以她的实际行动和磊落光明的人格魅力,赢得了张隆兴的太太和店里雇工以及街坊的尊敬和信赖…… 张隆兴的太太,就是在这种特殊的环境下,与王少香结下了这段姐妹情,她已把王少香俩母子当成了一家人,不可分割开来的家人。她爱的就是王少香这种高贵的品格和善良的为人。 …… 现如今,她一想到王少香已经年过半百,还要回乡过晒雨淋的日子,此后一别千里两茫茫,再也难以相见,王少香俩母子可能会遇到各种困难,吃苦受难,禁不住背过脸去,两肩开始激烈地抽动起来。 王少香呆住了。 半晌,王少香走过去,抚摸着张隆兴妻子抖动的双肩,几颗晶亮的泪珠,从她的脸颊上缓缓滴落下来,洒在她的臂膀上。 这泪水,翻动起王少香心中的千种滋味,万般情愫。“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其实,王少香又何尝不是这样呢?怎一个说离开就能离开呢?六年来,她已习惯了这里的一切的一切,她难舍张隆兴的一家人,难舍店里亲如姐妹的雇员 正待她想回心转意,打消返乡的念头之时,只听到张隆兴妻子哽咽着说:“香姐,就让阿妹略备薄酒,为您俩母子饯行……” 张隆兴也在一旁说:“夫人说得对,让我们张家借酒好好敬敬您母子,好好感谢感谢!”张隆兴完说,从酒柜里拿出一瓶珍藏多年的杜康酒和一对精致玲珑的小酒杯来。 王少香一见这对小酒杯,不觉得眼前一亮,在心里嘀咕:“这个对酒杯,怎么与以前她从家里拿去当铺典当,换钱为丈夫治病的那只酒杯好似是一对的?” 张隆兴见王少香眼定定地望着那对小酒杯发呆,便微笑着说:“这对小酒杯,分别叫凤禧、龙鸿,是我以前在京城长安做生意携带回来的。” 王少香拿过那只精致玲珑的凤禧杯……任由思绪飞扬开来。 王少香静静地回味着张隆兴刚才讲的这对小酒杯的来历,品味着这对小酒杯所散发出来的爱意…… 悠忽,晴朗的天空乌云密布,天地间处于灰蒙蒙的一片混沌之中。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跟着一声霹雳巨响刹那间,王少香被这一景象震撼了! “混沌、闪电、霹雳、江河,这情景”她在心里嘀咕,似有“思接千载视通万里”之感。 猛然之间,王少香头脑灵光一现,仿佛穿越时空,回到了远古蛮荒时代,回到了这对小酒杯的前世(开篇已略作交待)。 第89章 孽缘 让我们把视线转回到北江—— 三百里北江曲曲弯弯,日夜北流,顺着群山万壑,一路冲关夺隘、奔涌流归大海。 北江的最上源名为西河,发源于云雾山。这里有着六十万亩大面积的原始森林。山中的清泉和溪流汇集成九条大河,从四面八方流向云雾山外。 在北江上游这片深山幽谷中,原始的古朴之气与原生态优美的自然风光相交辉映;一江两岸处处灵气、处处生机,垂柳、凤尾竹、番石榴、龙眼、水翁、桂花、杪椤等原生态珍稀花木组成了一条红绿相间的宝库带,水碧林密的空气中富含负离子,是天然的大氧。 春有龙眼、凤尾竹花开放,夏秋更有番石榴、桂花、水仙等繁花斗艳,从花蕊里渗出的玉液琼浆馨香扑鼻,弥散于一江之中。其中有一株上古凤尾竹吸收日月精华,沐浴北江水滋养而显得灵气飞扬。 俗话讲:人生如草芥。春去秋来,无所事事的人都感到过得寻常而又乏味。 人在烦恼之余易想清静,而真正过上六根清净的日子,又嫌其寂寞,仙凡的本性大都如此。 凤尾竹默默无闻地生长着,日复一日,年过一年,春去春来,清闲时,随风摇动她那婀娜多姿的美腰,但却未能博得路人的青睐而暗自伤神。 当凤尾竹想到孤芳自赏,于是,产生了嫌弃这里荒凉冷清的念头。 一个鸟语花香,风和丽日的早上,凤尾竹对旁边一株龙眼说:“阿龙哥,我俩在一起的时间这么久了,日复一日,年过一年,很是乏味,一点乐趣都没有。听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们何不出去走一走?” 龙眼一听,有点心动,便说:“阿凤妹,哥即使有心想陪阿妹出去走一走,但我的根扎得这么深,只怕哪里也去不成呀?!” 凤尾竹想了想,说:“阿龙哥,我想到了一个办法,我俩变成两块云石,合在一起叫水兄送我们到北江下游随波逐流,流到岸边让有缘之人捡到之后带回去雕刻成一对酒杯。” 龙眼不解地问:“为什么要雕刻成一对酒杯呢?” 凤尾竹道:“阿龙哥,你先不用问,听我说完了再问不迟。” “哦,那好。”龙眼望了望凤尾竹,不好意思地说。 “成为一对酒杯后,哥取名叫龙鸿;妹叫凤禧,合在一起称‘鸿禧杯’。‘鸿’,意为‘福’的意思,‘禧’,意为‘喜’的意思,‘杯’,与‘悲’同音,即为悲中有喜,喜后生悲。我们去尘世间游历一千年后,再设法回到这片河床来。在滚滚红尘中,世人若是垂怜我俩,善待我俩,能够让我俩再相团聚,阴阳合一,他家就能喜上加喜,喜事重重,家道昌隆;若是将我俩强行拆散,他家就会喜悲相随,福祸交错,家道衰落……”凤尾竹把她的意思,向龙眼说了一遍,然后用征询的口吻,“龙阿哥,你说好不好?” 听了凤尾竹一番罗曼帝克式的描述,龙眼心动了,点了点头,说:“阿凤妹,阿哥愿意陪阿妹去潇洒走一遭……” 于是,他俩化成两块云石,结伴让江水冲到了长江岸边。不久,被居住在岸边的一个石匠伍丁拾到怀揣回家。 由于伍丁具有匠心独运的能工巧艺,雕刻技艺精湛,果真把这两块云石雕刻成一对精致玲珑的小酒杯,开创了石雕的先河,使凤尾竹的设想变成了美好现实,一举成为先秦时期伟大的石艺鼻祖、石工先师,被称为“伍丁”神人。 传说“伍丁”是先秦时期古蜀国开辟蜀道的五位力士,能开山、举万钧,且具有匠心独运的能工巧艺,开创了凿石业的先河,成为神人,被石业界当作采石、雕刻者的保护神来崇拜。 …… 日月轮回,世事沧桑。几经辗转,鸿禧来到了洛阳,被一文官所得,进贡给隋朝开国皇帝——隋文帝杨坚。隋文帝命侍从存放在皇宫里珍藏。 鸿禧自进入皇宫后,隋文帝锐意改革,政绩卓着。但是,在一次家宴上,隋文帝一时饮得兴起,竟叫侍从去将珍藏在酒柜里的鸿禧杯拿出来。 文献皇后独孤伽罗一见,当场爱不释手,文献皇后看酒杯精致玲珑,便起了贪念将其怀揣回寝宫,强行将龙鸿与凤禧拆散。 不久,隋文帝的性情起了很大变化,逐渐产生多疑,杀害功臣,并且听信文献皇后之言,废黜长子杨勇立晋王杨广为太子,埋下了亡国的祸根。仁寿四年(604年)在仁寿宫离奇去世。 隋文帝驾崩后,隋朝第二位皇帝隋炀帝杨广正式即位。杨广在位期间,修隋朝大运河,建东都洛阳,迁都洛阳,改州为郡,频繁发动战争,穷奢极欲,引发农民起义,天下大乱,导致隋朝崩溃覆亡。大业十四年(618年4月11日),江都兵变之后,为宇文化及叛军所弑。 隋炀帝虽然死了,但东都洛阳还在隋炀帝的孙子杨侗和大臣王世充手中。王世充拥立杨侗为皇帝,仍打着隋朝的旗号,继续与起义军为敌。 当时的李渊,是隋朝一位武将,本来他并无反隋之心。而当时很多人是起兵反隋,但李渊想着两边都不得罪,既不起兵反对杨侗皇帝,又不出兵对抗那些反对隋朝的人。 有一天,李渊的儿子李世民进宫,无意之中见到摆放在酒柜里的那只龙鸿杯,便犹如鬼使神差般顺手拿回去。晚宴时,用此杯装酒拿到李渊面前。 李渊也不问原由,拿起杯中酒,一仰头,一饮而尽,连说,“好酒、好酒!” 李渊借着酒兴,睡了隋炀帝的妃子,这就是史称的“晋阳宫事变”。 事后,李世民知道闯了大祸,深知父亲犯的是死罪,便偷偷把龙鸿杯放回宫中。 在李世民和手下的亲信的劝谏下,李渊不得不起兵反隋,派李世民率兵先后消灭了各支起义军和割据势力,把杨侑赶下了台,李渊自称为帝,建立了唐朝,史称唐高祖。 李渊称帝不久,宫中发生一场大火,宫女趁机将凤禧杯偷出皇宫。 凤禧回到北江上游的岸边来,一来是故土难离,眷恋着这片净土;二来是难忘故友,等待龙鸿回来,期望能够结伴重新生活在这片干净的土地…… 而龙鸿独自在文献皇后的寝宫里,虽然过着锦衣玉食般的生活,但并没忘记当初的盟约,无时不在思念返归故土。 这天,龙鸿在宫中偶然听到几个大臣在窃窃私语:皇上听信谗言,要将宰相张柬之贬到西海,不日启程。 龙鸿一听,仔细一想:如果此事当真,伺机与张宰相返归北江故土,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呀! 正当龙鸿在酒柜里想着如何离开皇宫,暗随张宰相重返故土之际,谁知一不留神,身子碰到了酒柜壁上,发出了“叮当”一声清脆的声音。 正在搞清洁卫生的一个宫女,听见从酒柜发出的响声,连忙行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龙鸿便把自己的遭遇对宫女诉说了一遍,并恳求她从中相帮。 这个宫女也是性情中人,听完龙鸿的诉说之后,深深被龙鸿的这段奇缘所感动。而这个宫女又是张柬之的侄女,便回去恳求她三叔,帮助龙鸿返归故土。 也许,龙鸿返归故土的机缘未到,正当张柬之吩咐他的侄女候机把龙鸿从宫中带出来,随他返回北江之时,钦差已前来催促启程。 龙鸿因而未能与张柬之成行。 凤禧和龙鸿相逢遥遥无期,深陷分离的煎熬和俗世情缘的欲孽之中。 …… 博大精深的神奇玄幻,有时会在不经意间发现。 二十多年?从京洛带回?……巧合乎?天意乎?至少耐人寻味。仿佛之间,王少香好像洞悉到了这酒杯的神奇玄幻和这段凄美的故事。 而更神奇玄幻的是,张少飞长到18岁那年,赴京殿试,科场得志,高中进士,成为朝廷一方要员中州刺史。但因无意中折散了这对鸿禧杯,致使这位中州刺史,还未成家便遭放逐,福祸交错。 …… “阿娘,你在想什么呢?”张少飞见王少香一直对着摆放在她面前的那只小酒杯痴痴发呆,发觉有点不对劲,便离开座位来到王少香身旁,摇着她的肩膀说。 王少香猛地被张少飞一摇,顿时从神思悠悠中惊醒过来。只见她揉着双眼,站起来伸了伸腰,打着哈欠,好像在另外一个世界走了一遭回来似的,望着一桌丰盛的酒菜,不解地问:“这么多好菜、好酒,今天是什么大喜日子呀?” “阿娘,您忘了吗?您说要返回故乡,这是张叔专门为咱们摆的饯行宴呀!”张少飞望着他娘说。 “哦……哦……你们看看,我都老懵了!”王少香不好意思地对着张隆兴夫妇,笑了笑说。 “香姐,我们起筷,尝尝隆兴下厨炒的这几道拿手菜。”许氏一边为王少香母子分别夹了一只金黄色的鸡肉,一边介绍着说。 “今天我们要说的话,尽在杯酒之中,来,大姐,小弟先饮为敬。”张隆兴站起来,拿起另一只精致玲珑的龙鸿杯,一仰头,把满满的一杯酒倒下了肚。 酒过三巡,王少香看着张隆兴两夫妻和张达超、张倩,多温馨幸福的一家人,啊,看着,看着,王少香禁不住热泪盈眶、别样心绪涌上心头。 “大姐,今天就先不要走了,好好尽兴一番,明天我们送您俩母子到合浦码头,搭船返邱县。”张隆兴知道王少香去意已决,无奈地安排起明天的行程来。 喝着这又醇又香的杜康,叙着这六年的情谊,可一想到明天的别离,愁思忧绪交集,此时此刻,他们才真正理解、体会到魏武帝曹操《短歌行》诗中“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的真正含义……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餐,告别迫在眼前。 王少香回睡房把收拾好的行装拿出大厅,张隆兴提着六年前丢失的那袋白银出来,行到王少香面前,感慨地说:“很感谢这袋东西,使我们有幸认识,更要感谢大姐这六年来尽心尽力助我一臂之力,才有了我隆兴丝绸纺织店今天的六家分店,这袋东西本应属于你俩母子的,今天你一定要带回去,这也是我们全家的一点心意,请万勿推却。” 王少香连连摆手,连声道:“使不得,使不得。” 张隆兴恳求道:“大姐,请不要再推辞了,您不收下,我心难安……” 许氏也上前帮着丈夫相劝,恳请王少香收下这袋银元。 王少香见张隆兴夫妻俩诚意拳拳,一时之间,都不知说些什么才好了。 悠忽,王少香犹如鬼使神差一般:“如果非要我带走,那我……就带走我饮过酒的那只杯。” 无办法,张隆兴只好顺着王少香的意,从酒柜取出那只凤禧杯,用一个袋子装好,替王少香放入她的行李中。 就这样,王少香无意中把凤禧、龙鸿拆散了。 王少香连声谢过,转身去找张少飞。 许氏趁王少香不注意间,偷偷把早已准备好的那一包银纸藏在王少香的行李袋底层下…… 张隆兴夫妇一直把王少香俩母子送到合浦码头上船,直到客船离开码头,才挥手依依惜别。 就这样,凤禧历经一番周转波折,终于随王少香登上返程渡轮。 王少香乘坐的这条从合浦至邱县的渡轮,从合浦南江顺流而下到达汉北江交汇处,两岸峰峦叠翠,青山遮遮,时值金秋季节,王少香携着简单的行李,坐在客船的座位上,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山山水水,田园连片,阡陌纵横,江河交错……北江大地,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色,间杂着点点黄金。人们开始了秋天的收获。 船到北江一带江面,忽然,从两岸山岭上又传来宛转凄美的歌声: 江天上,江岸边,忽闻秋蝉三两声,愁思忧绪涌心头。魂牵盟约盼郎归,两行苦泪湿孤枕,一饮千杯解万愁,尘封乱世葬情缘…… 这歌声,一股离愁夹杂着即将重回故土的久别之情似潮水般冲击着凤禧的心扉,触发前尘旧事,情不自禁地跟着低唱起来…… 渡轮驶入北江码头,王少香从座位站起来,正想招呼张少飞帮手提行李下船之际,突然一阵狂风,电闪雷鸣,波浪翻滚,大有将客船掀翻之势。 王少香慌忙一把将张少飞紧紧抱住,闭着双眼立在船上听天由命……悠忽,王少香好似通灵一般,脑海闪现出那只小酒杯,并赶紧从行李袋里拿出来,把凤禧杯抛入江里。 顷刻,江面风平浪静。 黄昏时分,是北江一带一天当中最美的时刻。艳丽的晚霞,像打翻了的颜料,洒向天边,烘托着鲜红的夕阳。而夕阳却像喝醉了酒的诗人,投入到与江道相连的江水中,晃啊晃的把那一江之水染成了耀眼的鲜红,闪烁着、滚动着,不时向天外散发出红彤彤的霞光。 一江秋水静静地向北流淌着,像在诉说千年的“龙凤杯”…… 第90章 重建家园 几经波折,渡轮终于泊位邱县镇江码头。张少飞母子俩提着行李下了船,踏着夕阳的余晖向太镇村方向行走。 当年张少飞母子俩离开故土到西海投靠裴忠,张少飞还是一个弱质小孩,转眼之间六年光阴一晃而过,张少飞己到了束发的成童之年。 近二三里的归家山道曲曲弯弯,穿山过峡越野。夕阳,仿佛停止在西山,把余晖照亮着张少飞母子俩归家的路。 越过太山脚下,进入了田间小道。田野的稻谷已经金黄,沉甸甸地弯着腰,像是在徐徐的晚风中吟咏着丰收的歌谣,更像是点头恭迎张少飞俩母子的归来。 夕阳,终于收起了最后一道余晖。 夜幕降临,村子里各家各户的灯火次第地亮了。田间小道上空的点点繁星与村里的灯火交相辉映,一片盎然诗意,格外地禅意温馨。 啊,终于行到村边了! 一弯冷月,己挂在半空,银色的月光洒在沉睡的太镇村。 王少香感慨地望着这条熟悉的村庄,这里的一切,太容易引起她的遐思…… 突然,村边小河旁那株巨大的龙眼树映入眼帘…… 这清澈的小河,这巨大的龙眼树……王少香一点也不感到陌生。触景生情,不禁使她想起了在这里度过的那些流逝了的岁月…… 记忆的帷幕徐徐地拉开,把王少香带回到她在这里度过的那些日日夜夜…… 张锦钊被贬回邱县太山脚下的太镇村后,精神忧郁成病,张少飞四岁那年,丈夫不幸驾鹤西去…… 王少香孤儿寡妇,守着丈夫生前的家产过活。但却招惹村里的财主黄天雷的妒忌,百般刁难。 幸好本地德高望重的卢学儒大塾师出面调解,才保相安无事。 卢学儒是个老学究,进士出生,无意仕途,在家乡办私塾,一心只教圣言书,是方圆几十里有名的大塾师。娶妻陈氏,生有卢太、卢镇、卢花、卢香、卢兰五朵金花。太、镇、花、香四个女儿已出嫁,卢兰年龄尚幼,待字闺中。 卢惠兰四岁那年秋天,跟随四姐到河边洗衣裳,不小心被毒蛇咬伤,被张少飞救活过来。从此,卢、李二家开始友好来往。 卢惠兰阿爹去学堂教书,她与娘亲待在家里,有时见娘亲坐在织布机前“吱吱”忙着织布,就偷偷溜出来找张少飞玩。 王少香见卢惠兰生得冰雪聪明,很惹人喜爱,便没有横加阻止。 卢惠兰的爹娘知道后,不但没有横加阻止,反而叫小女孩有空请张少飞过来玩。 卢学儒知道张少飞是他家的恩人,自己的小女儿又喜欢和他玩耍,可能这就是缘分之故。 卢学儒膝下无儿,小女儿比张少飞小二岁,年纪登对,如果将来把女儿许配给他,招为乘龙快婿,倒是美事一桩。 …… 往事历历,涌上王少香的心头。 山村的夜静悄悄,四周除了风吹龙眼树发出“沙沙”的响声外,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了。 不知什么时候,村里远处朦胧的农舍,随着几声狗吠,一团黑乎乎的黑影附着银色的月光,若隐若现进入张少飞的视线…… 随着黑影向前移动,张少飞不禁有些惊讶,随之毛骨悚然! “啊,有鬼?”张少飞潜意识地发出了一声尖叫。 夜,不知是冷还是怕,张少飞立在那里,有些发抖。 张少飞紧张地盯住这团黑影,渐渐地,他发现:原来的是一条矫健凶猛的大黑狗。 于是,张少飞整个的神经立即从片刻的悚然中镇静下来。 很快,大黑狗已窜到张少飞母子面前,“汪汪”地吠叫起来。 大黑狗的吠叫声,把王少香从过去的绵延回忆之中拉回到眼前的情景中来。 大黑狗在王少香母子俩面前停住,用鼻子闻了几闻,辨认出这两个陌生人是村里人。 大黑狗又围着王少香俩母子俩转了三圈,摆尾点头,像在说些什么。 大黑狗蹦跳了几下,然后摇着尾巴往村里走去。 原来这条大黑狗,六年前曾是村里财主黄天雷家的一条小狗,现在长大了,狗仗人势地当起村“护卫”来了。 王少香望着消失在朦胧月光下的大黑狗,用手揉了揉双眼,仰视夜空,半边明月低挂在太镇村上空,好像代表乡亲在跟她打着招呼:从太镇村走出去的张少飞母子,欢迎你们返回故里…… 俗话云:猪来穷,狗来富。王少香不禁蓦然觉醒!难道这是天意?她望着远去的大黑狗,心里一阵狂跳,浑身的血液开始沸腾,各种遐想犹如这眼前的夜雾,轻轻的、柔柔的,在她脑海飘移。现在,她心灵深处难以说清是真是幻,使她在片刻的恍惚中物我两忘,一下坠入五里云雾之中…… 终于到家门口了,张少飞从王少香手里接过钥匙,走到门前,只见大门上檐悬空吊着一个筛子大的蜘蛛网,一对雌雄蜘蛛正在网上发情地吐丝网恋。 张少飞绕开蜘蛛网,用钥匙开了锁,使劲将大门一推,大门上檐的蜘蛛网破碎了,灰尘四处飞扬。 张少飞推门而入,户枢“吱呀”两声,大门开了,一泻银光见缝插针地顺着大门的缝隙由窄变宽,从厅堂的地面逐渐摇曳到了神堂的神龛上。 神龛上立着一个灵牌,写着先夫张锦钊的名字,映入张少飞的眼帘。 灵牌前的小桌上面都积压了厚厚一层灰土。这意味着好久没有人到屋里来敬香烧纸了。 王少香见此情景,潸然泪下,哽咽哀恸。 王少香哀恸过后,默默地站在张锦钊的灵牌前,从神台抽屉里拿出元宝、蜡烛、香,点燃分别插入摆放在灵牌前的香炉里。 随后,王少香叫张少飞跪在蒲团上,把冥钱点燃。 一眨眼,冥钱燃烧起来。此刻,屋内陡然刮起一阵朔风,“沙沙”作响。 燃烧过的冥钱变成黑色灰屑,在屋内飘然旋转,阴森惨淡,好像到了阴曹地府。可张少飞没有惧色,因为他在给阿爹祭拜,阿爹是会保护他和阿娘的。 王少香跪在蒲团上,面对丈夫的灵牌,低声抽泣地向丈夫诉说她和飞儿这几年离乡别井的经历…… 声声哭泣,从开始的低细声,慢慢变得大声起来,在屋里回响,从大门的缝隙飘荡出去,回响在太镇村寂静的夜空。 张少飞母子月夜回到阔别多年的家,一眼看见厅堂工阵上张锦钊的灵牌和堂前小桌上面积压的厚厚一层灰土,禁不住哽咽哀恸,敬香烧纸,哭泣起来。 哭泣之声,惊动了村里的邻里乡亲。 邻居赵大爷刚准备上床睡觉,忽然隐隐听到从隔离屋那边传来“依”的似是开门声,开始以为是听错了,也就没多留意就上床睡了。朦朦胧胧之中,又传来一阵哽咽哀恸声,于是,披衣下床出来,看见隔离屋内有火光,想是王少香母子回来了。 赵大爷上前拍门喊道:“是张大嫂回来了吗?” 王少香听到门外有喊声,停住了哽咽哀恸声,走出来开门,见是隔离的邻居赵大爷,不好意思地说:“赵大爷,好几年没见了,您们都好吗?我们母子刚回来,见夜了故不敢打扰乡亲们。” 赵大爷有点埋怨地说:“张大嫂,你这样说就见外了,远亲不如近邻呀……” 赵大爷望着站在王少香身旁的张少飞,看向王少香,问:“张大嫂,这是少飞?” 王少香回道:“赵大爷,他是飞儿。” 张少飞趋步上前,对赵大爷行了个揖礼,恭敬地说:“爷爷好。” 赵大爷痛爱地上前拉着张少飞的手,感慨地说:“几年不见,飞儿都长这么高了,你们这么晚才回到家,还没有吃饭?” “嗯。”张少飞老实地点了点头。 “先到我那里弄点吃的。”赵大爷关切地说。 王少香不好意思地:“都小半夜了,怎么好意思到您家去打扰您们呢……” 赵大爷不容分说地:“张大嫂,不要见外了,再说飞儿现在正在长身体,千万不要饿坏了身子,快走。” 王少香见赵大爷热情依旧,两家又是邻居,平时有什么好东西都分一半大家食用,加上飞儿自小就深得他们全家人的喜欢,因此,也就不好意思再推却了。 …… 第二天早上,王少香起床打开行李袋,想取出那包在合浦带回来的手信(饼干、糖果之类的食品)拿去分给乡亲们品尝,谁料她的手却碰到了行李夹层,觉得有些异样,打开一看,发现一个黄色的小袋装着一袋东西。 王少香心想:这袋东西她好像从未见过,是什么呢? 她打开一看,不禁“啊”地发出一声:“白银!” 这袋白银,就是张隆兴的妻子许氏偷偷放在她行李中的。 一股不是亲情胜似亲情,夹杂着离别之情似潮水般冲击着她的心扉…… 王少香只感到浑身热血贲张。生在这乱世啊,人间还有真情在! …… 村里的乡亲听说阔别多年的张少飞母子回来了,都纷纷前来问好。 卢学儒夫妇和女儿闻讯后,拿着盐油大米蔬菜过来,情同一家之人…… 张少飞俩母子顺利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太镇村。亲不亲,家乡人;熟不熟,故乡土。 王少香见这间久未住人的旧屋实在破旧不堪,屋顶早已被大凤吹了个顶露天,实在难以居住了,便把许氏相赠的那袋银钱拿出来,购置建屋材料,拆了原来那间旧屋,重新建一座新屋。 在乡亲们的帮助下,新屋很快落成了,王少香择了个吉日进宅。 为答谢邻里乡亲的帮助和照顾,新屋进宅这天,王少香宴请全村乡亲免礼金前来饮进宅酒。当然,缺不了请卢学儒全家。 不知内情的乡里,看着王少香这座刚落成的新屋,这么大的盛宴,还以为王少香外出几年,挣了大钱衣锦还乡了呢! 而又有谁知其中的内情? 酒宴过后,支付了建屋和酒席钱后,这袋银子已所剩无几了。 第91章 心的妙用 生活,又回到了过去的常态。 六年前,王少香动身去西海前把那一亩二分地给卖了,想耕田都无田可耕了。 为了养家活口,王少香唯有日夜在家织布,做些针线活。 在乱世之中,张少飞也逐渐长大了。 这天傍晚,王少香刚吃完饭,放下饭碗,又坐在织布机前织布。 张少飞见王少香日夜织布,十分辛苦,不无关心地说:“阿娘,你别这样日夜织布了,这样会累坏身子的。” 王少香叹了口气,没口气地说:“唉,不日夜织布,又怎有钱饭吃呀!难道天上会平白无故地掉下钱来吗?” 张少飞满有决心地说:“阿娘,从明天起,我上山打柴卖了就有钱了,我来养阿娘。” 童稚刚脱的张少飞,说干就干,拿起王少香过去用过的砍柴刀、草枪、绳索,跟随村中的大人到太山打柴。 人们都说:早经磨难的孩子多灵变。年仅十六岁的张少飞,不仅聪明善良机灵,而且体魄强健,跟随大人们上山砍柴,一次竟能砍上四五十斤的干柴。 乡亲们都很乐意教他,手把手教他把从树上砍下来的干柴捆成两扎,再在两扎干柴约三分二高处,用草枪穿起一扎背着,再在另一扎同一地方穿过去,然后挑起来便成一担干柴了,最后,停放好在地上,再用绳索把两扎干柴从柴顶上连接扎好,以预防担柴下山时一头高一头低掉下地来。 张少飞十分醒目,一教就会,因此,乡亲们都很喜爱他,都说他有理想。 张少飞对乡亲也常怀感激之心。 时光如箭,张少飞跟随村里的大人上山打柴,不经意间,已过去了一个秋冬,一年一度的春节又来临了。 生活过得富裕的人家都忙着操办年货过大年,尽管王少香家里不富裕,按照习俗,年三十晚买斤猪肉,宰只鸡过年奉神是少不了的。 大年三十除夕夜,王少香奉完神后,把奉过神的猪肉鸡做成几道色、香、味俱全的菜端上餐桌,叫张少飞过来帮手开台。 开始吃年夜饭了,张少飞却只夹油菜,不夹猪、鸡肉吃。 王少香老见张少飞老是夹油菜吃,便夹了一只鸡比放到他碗里,疼爱地说:“飞儿,你现在正长身体,前阵子上山打柴,又挑到柴市去卖,身体消耗太大了,趁过年这几年休息,多吃点肉,好好补补身。” 张少飞好像没有听到王少香说的,没动筷,两眼望着碗里那只鸡比,在发呆。 王少香禁不住问:“飞儿,怎么还吃?是不合你胃口还是厌你娘做得不好食?” “阿娘,不是的。”张少飞望着王少香,连忙解释说。 “那为什么不食呀?俗语有话:‘饱过年三十晚’。年三十晚多吃肉才有食神。”王少香看着张少飞,说起了她儿时她爹娘对她说过的话来。 张少飞望着那只香喷喷的鸡比,真是食也难,不食也难。沉默了一会,终于向王少香说出了他的内心想法:“阿娘,我一看见这些猪肉鸡,就会想到猪、鸡被杀时的惨状,心里难过极了。” 王少香一听,觉得眼前这个儿子,这么善良,真个是:不知是喜还是悲。 由此,王少香又一次想到了丈夫,心想:如果丈夫能活到现在,看到儿子这么善良,他会怎么想?是高兴还是忧伤?王少香想到这里,禁不住眼泪往下滴。 张少飞一看,知道阿娘又在想阿爹了,急忙上前安慰:“阿娘,等下吃完饭,我陪您下棋。以前您教我捉棋,我老是捉不过阿娘……”张少飞说到这里,停了停,接着颇为得意地,又说,“不过,在合浦读私塾时,叶老先生不但教了我几招妙棋,而且还教我捉象棋;有一次我赢了先生,叶老他还奖励我一副围棋呢!” 看着张少飞越说越兴奋,王少香忍不住说:“看你个高兴样,奖品在哪里呢?” “带回来了,等下吃完年饭拿给阿娘看。”张少飞说到开心处,调皮地冲他娘扮了个鬼脸,“阿娘,等下要落足精神应对啊!否则,可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王少香嗔道:“赢了为娘再说!” “大娘,阿飞哥,您们在说捉棋吗?”王少香话音刚落,只见李惠兰穿着新衣出现在张少飞母子面前。 张少飞一见卢惠兰,忙说:“阿兰妹,你来得刚好,我和阿娘捉棋,你正好做裁判。” 卢惠兰笑着说:“哦……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除夕之夜,外面是此起彼伏的爆竹声,卢惠兰在家吃完年饭,本来是过来约张少飞出去玩的。谁知却在张少飞家里当起裁判来。 摆开棋盘,卢惠兰面对纵横交错的棋盘,郑重宣布:“下棋比赛开始。 纵横棋盘乾坤大,于无声处藏惊雷。张少飞坐定,伸出右手向王少香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王少香轻轻地捏起一颗白子(古代围棋以执白子为先),点在了小目上。由此,王少香的白棋猛攻,张少飞的黑子处于守势。 王少香看看自己遥遥领先的实空,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古代国手云:肥边易得,瘦肚难求。“飞儿,看来,你不谙此道啊!”王少香颇为得意地说。 张少飞微微一笑,道:“水无常形,棋无常规,道无常法。阿娘,你只知猛攻,不能当机取势冲关,其后自有后患。” 果然,张少飞的黑势开始发力,逼得王少香手忙脚乱,幸好,张少飞手下留情,皆大欢喜。 …… 过年这几天,张少飞都宅在家里,陪阿娘下棋,很少和卢惠兰一起像儿时那样,穿着新衣走村过寨去显摆,去逗利是,去舞狮舞龙了。 过了正月十五,闹完元宵,大人们便开始忙碌起来。 张少飞年纪刚刚满十六虚岁,就已挑起挣钱养家糊口的重担了。 张少飞每天随着乡亲们上山去砍柴,又跟乡亲们一起结伴同行挑到集市上去卖。 开始时,张少飞是跟乡亲们一块同行,可是,乡亲们家中不是很缺钱,况且还要耕田种地,不可能天天和他一起去上山打柴。 后来,张少飞没法结伴,就独自上山砍柴担到集市卖。有时,和他年纪相仿的李治文、陈木水、潘凌浩等几个自小一起玩沙煲长大的童年小伙伴也会陪伴他上山打柴。 打柴靠的是力气活,一身水一身汗,辛苦,所得的报酬甚少。可以说,靠打柴换来的银子,都是汗水里的汗盐凝结而成的。 张少飞上有娘亲,又无寸土种庄稼,也就只有不怕劳累,靠打柴为生了。 然而,最劳累的,是他的心。他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过早挑起了生活的重担,一颗天真烂漫的童心,饱经风霜,备受煎熬,经历了过多的坎坷,变得极为深沉、极为凝重。他的脸上,过早地刻上了生活的沉重,过早地失却了少年应有的欢颜。 木水见张少飞终日沉默不语,便说:“阿飞哥,你老是低着头沉思,半天说不说话,像个小老头一样。” “唉!”张少飞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向着木水,说:“阿水,你我虽然同是上山打柴,你打柴是出于好心来陪我,你有爹爹、娘亲,不用你挣钱养家。假如你肩上担的不仅是一担柴,还担着一家人的生计,你还能这样无忧无虑么?” 张少飞句句有理的话,深深打动着木水那颗尚属童真的心,越发感到张少飞的经历太不幸了。 春去暑来,太阳像个火炉似的烤着大地,太镇村的土地也好像被火烤过似的,热浪迫人。李治文、陈木水的爹娘爱子心切,就再也不让他们的宝贝儿子在酷暑天气跟张少飞上山打柴了。 这天早上,木水他们一早在村口河边那株老龙眼树下等张少飞。 张少飞如往时一样,肩扛草枪,手拿柴刀,准时到来和他们会合。 但这天,木水他们一见张少飞,却十分难过地把他们爹娘的话对张少飞重复说了一遍。 张少飞听后,反倒安慰起木水他们来:“阿水,阿文,你们别太难过了,你们爹娘这样做,都是出于爱护你们呀!我无所谓的,谁叫我没爹疼呢……” 张少飞说到这里,鼻子一酸,一转身,离开了木水他们,朝着太山方向而去。 张少飞行了一会,心想:木水他们怕热,不和我上山打柴了,何不去隔离后梁村约卢惠兰一起去? 张少飞想到这里,身不由己地调转身,朝后梁村而去。 张少飞刚走了二步,但转念一想:今时已不同往日了,阿兰妹都长成黄花闺女了,孤男寡女在深山野岭独处,会引人非议…… “唉!还是不去找她了,谁叫自己的命不好呢?一切听天由命。别想那么多了,再胡思乱想,今天可打不到柴,阿娘要饿肚子了。张少飞一转身,大步流星径直朝山中去了。 深山老林中,野果十分多,张少飞砍柴累了,肚子饿,爬上树去摘野果充饥;口渴,到山溪旁掬起流水解渴;困了,在树荫下打个盹。 太阳像火盆悬挂在中天,但大树底下好乘凉,习习山风从山口吹来,令人浑身舒畅。 过于劳累困倦的张少飞在树荫下睡着、睡着,觉得脸部麻辣辣的。 他伸出右手一摸,是几只山蚂蚁。 那几只黑色的小精灵在他的掌心,蹬着几双又长又瘦的腿在挣扎。 他想了一下,定是自己临睡前吃了几个野果子,甜汁仍留在嘴角,惹来了山蚂蚁。 张少飞见这些山蚂蚁挺可怜的,不但没有掐死它们,反而将它们放回在地面,然后爬到树上去,摘了几个野果子,撕了皮,放到蚂蚁的前面,喃喃地说:“山蚂蚁呀山蚂蚁,想必你们看我孤单寂寞,是来陪伴我的?” 张少飞说到这里,看着身边的蚂蚁,又说,“你们找食物找得那么辛苦,如今想吃,就吃个够……” 看到那些肚皮干瘪的山蚂蚁吃得肚子鼓胀起来,张少飞一时忘了早几天与木水他们伤感离开的情景,竟开心地笑了起来。 尽管山蚂蚁根本听不懂人的语言,最后,张少飞指着它们说:“以后我有空会到这里摘野果给你们吃的,记住.你们也要多点到这里来陪陪我呀!” 张少飞说完,这才挑起两大捆干柴下山.担到邱县柴市里去卖。 一次,张少飞遇到了一根生长在岩石缝隙里,长满节结、疤瘌、树瘤的木柴。 自古以来,大凡上山砍柴的人,都是刻意避开节疤,专找树身上光滑的地方用斧头砍下去。 因为,在所有人的观念里,有节的地方粗大不说,而且木质坚硬,自然不容易砍断。 而这根木柴,上上下下不是节,就是疤,没有合适的下斧之处。 不知有多少樵夫,看见这样的木柴时,从未有人对它举起斧头。而张少飞却举起斧头,向节疤砍了下去。 果然,砍去四周的树皮,疤瘌包裹着的树干里斜插着一个枯死的结节子。张少飞轻轻一折,整个树干应手而断。 此时的张少飞,好像一下子成熟了。 他的个头比一般人要矮小一些,身板也要瘦弱一些。然而,他却成为一名最能干的打柴仔。 他每天挑到邱县柴市上的木柴,比所有人都要多得多。那些五大三粗、膀大腰圆、力拔千钧的壮汉自然不服,更丢不起人。于是,他们暗暗与张少飞较上了劲。 清早,天色尚未大亮,他们便抢先来到山中。中途,尽管他们累得浑身疲惫,快要散架了,也不敢稍稍懈怠。一天下来,他们砍的柴依然不如张少飞的多。 他们想:张少飞的力气远不如他们大,砍柴花费的时间也不如他们长,使用的也是一把普普通通的柴刀,并不是什么神奇、犀利的工具,之所以比他们砍的柴多,一定是他投机取巧,采伐的都是一些最暄软的废柴,而他们一般砍的是硬木柴,要更费力费时。但是,他们悄悄查验的结果恰恰相反。张少飞的柴捆里里外外都是上好的最坚硬的干柴,不像他们,外面一层硬杂木,里面裹着的都是半朽半烂的暄软木头。 因此,张少飞担到柴市卖的柴十分抢手。 “难道张少飞有神仙帮助不成?”他们百思不得其解。 张少飞的神仙就是他自己——一个明白了心的妙用、掌握了自然规律的人。 别人砍柴总是朝着一个地方用力砍,而张少飞则是绕着砍;别人总是千方百计躲开有节的地方落斧,而张少飞却专从有节的地方下手。 树干没有节疤的地方木质较软,他们力气又大,所以每一刀都能深深砍进木头里; 然而,正是因为如此,他们的砍柴刀老是被卡住,往往向外拔斧头用的力气、工夫,比向下砍还多。有节之处虽然意味着木质坚硬,但越硬的地方越不卡斧头,木质越脆,越容易砍断。 真理,就这样普通。 因为过于普通,尽管张少飞反复说明,其他打柴的人就是不肯相信。 人的思维,常常困顿于惯性的怪圈而不肯自拔。 第92章 聪慧自误 即使张少飞打柴出色,也只能勉强养家,而李治文却突然暴富,一跃成了邱县最有钱的人物! 李治文到古玩字画店当学徒之后,以他天生的聪明伶俐,再加上格外勤奋刻苦,他业务上突飞猛进。 他对这个行业内各种知识的吸纳,简直到了疯狂的程度。有一天傍晚,快要打烊了,店里只剩下他与二掌柜两个人。这时,一个衣着非常普通的人走了进来,然而,他所带来的一幅《维摩诘像》古画却不普通,画面异常精妙,年代似乎也已经很久远了。更意想不到的是,来人居然说这是顾恺之的作品! 顾恺之(公元345~406年)字长庚,绰号虎头,生于东晋时期,无锡人,曾任散骑常侍之职。有“才绝、画绝、痴绝”之称。 后人评论他的画“意存笔先,画尽意在;迁想妙得,以形写神。”有一次,他为裴楷画像,完笔之后,却又在人物本来光洁的脸颊上平添了三根毛!然而,就是这三根毛,使得画面上的人物立刻鲜活起来,比真人更加传神。 顾恺之的作品存世极少,收藏家更是不到家破人亡的地步不肯出手。 这幅画,没有落款,二掌柜断定是赝品,一幅古代高手临摹的复制品。 李治文却认定这真是顾恺之的作品,再三鼓动二掌柜收买下来。 二掌柜点头同意了。不过,他有疑惑:“我们邱县并不是长安、扬州那样的文化中心,顾恺之的传世之作,如何会流落在这里呢?” “请问,邱县的前任刺史姓什么?” “哦,是这样!”二掌柜恍然大悟:“对,对,顾大人经常吹嘘,他是顾恺之的后代。难道刚才来的那个人是顾大人的家丁?” 李治文点点头:“他虽然乔装打扮了一番,但我仍能看得出,他是顾大公子的跟班。而这,也是我认定它是顾恺之真品的理由之一。” 前年,在邱县坐了九年刺史衙门的顾大人荣升为湖广督察使,但他的家眷仍然还留在邱县。 顾家大公子本来就不是什么好鸟,现在没有了老爹的束缚,理所当然信马由缰,肆意挥霍。 然而,挥霍过度,只好偷偷将家中珍藏的古玩字画倒腾出来变卖,这合情合理,一点儿也不奇怪。 自古以来,大户人家的败家子,一直是古董商人的衣食父母、暴富契机。 几天之后,一位漂洋过海而来的金山客看中了这幅画,以千两白银的高价买走了它。 由此,李治文的名声响遍了邱县商界,还成了当铺的新主人。 当初,那幅使李治文名利双收的《维摩诘像》,首先经过了李老板的手。 当那个人将画送上当铺的柜台时,李老板自己拿不准,生怕上当受骗,错将赝品当珍宝,便以种种借口将他打发到了字画店。 要知道,那可是一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啊!李老板辛辛苦苦,机关算尽,良心丧尽,一辈子所积攒下来的财产,也不过两三万两银子。 十天后,那人再次出现携画来到店里。当他轻轻展开画轴,不由惊呆了:画面上,一主一仆两个美得令人心悸的天仙,向他展颜微笑,他的魂儿、魄儿,都情不自禁被吸去了…… 天哪,这……这…这……这幅画,竟然是顾恺之的《洛神赋》! 据说,十分喜爱字画的唐太宗李世民,有两大梦想,便是拥有顾恺之的《洛神赋》与王羲之的《兰亭集序》。 后来,他听说兰亭真本藏在越州永钦寺禅僧辩才手里,便派遣大臣萧翼用欺骗的手段赚而得之。 然而,他倾天子之力,却搜寻不到《洛神赋》。 没想到,无价之宝《洛神赋》,居然到了自己的手里!若不是有舌头挡着,李老板的心准会从嘴里跳出来,跳到这幅传世绝品上。 然而,来人却说,“这幅代代相传的宝画,只当不卖。” 来人还说,“真卖,整个邱县乃至河北也没人买得起。” “当就当,到时候,你无钱赎回,它照样是我的!而且,这样还没有风险。”李老板心里的小九九比任何人都精。 他用五百两银子和一张当票,将画换到了自己手里。 起码,它可以在两个月的当期之内存留在自己手里。 况且,那个花花公子花钱似流水,当期一过,这件无价之宝便真正归了自己! 来人看了看当票,说:“这幅画价值连城,可以说是无价之宝,你万一丢失或损毁了怎么办?” 李老板灵机一动,说:“既然是无价之宝,如何照价赔偿?所以我就没有标明它的估价。” 那人无可奈何,说道:“你就象征性地写上以当铺相抵,反正你心里也清楚它的来历,量你也不敢捣鬼!除非你不想活命啦!” 家有重宝,若无人知晓,不啻于锦衣夜行。 所以,第二天,李老板悄悄将字画店的二掌柜叫到自己的当铺里,请他欣赏这幅传世名画。 果然,当那摄人魂魄的画面在二掌柜面前徐徐展开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惊赞:“稀世之宝也!” 然而,当他的手指无意中触摸到装裱材料时,嘴角下意识抽搐了几下,眼睛不再紧紧盯着画面,而是反复观察着装裱的绫子。 最后,他的脸上掠过一缕不易察觉的微妙神色。 李老板心中“咯噔”一跳:“难道这幅名画有什么问题?” 他再三追问,二掌柜才指出了一个小小的破绽:“装裱材料虽然像是旧绫子,但这种绫子,是十多年前出产的。十年前,他装裱字画时,都是用这种绫子,对它十分熟悉。尽管作伪者将它进行了古化处理,从色彩上难以辨别,但它质地依旧,所以当二掌柜用手触摸时,察觉出了破绽。试想,三百年前的字画,如何会用十年前的绫子装裱?” 李老板犹如当头一泼冷水——从头凉到了脚底。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思维才像冻僵了的蛇,缓缓苏醒过来。二掌柜呢?早已不见了踪影。 五百两雪花银就这样打了水漂,而且连个响声都没听到。李老板不甘心,径直找到了顾大人的府上。 “什么?我们顾府会借当?你受了什么人的挑唆,是故意来败坏顾家的名声的!滚!若是我家少爷知道了,看不打断你的狗腿!”大管家一顿臭骂。 顾公子的那个跟班,更不承认曾经到过他的当铺。 试想:有哪个小偷会坦白自己光顾过的地方? 李老板不但没有讨回银子,反而受了一肚子窝囊气。而且,连那幅赝品上的美女,似乎也在对他发出嘲弄的微笑…… 笑,笑!让你笑! 李老板发疯似地扑了过去,用剪刀将那美女的脸庞剪得稀巴烂,又将她付之一炬,才算出了一口恶气。 本来,他不过损失了几百两银子,而他的一时冲动虽然痛快,却招来了家破人亡的灾祸—— 当李治文带着那原封未动的五百两银子出现在他的当铺的时候,他才突然明白了,自己落入了一个蓄谋已久、精心设计的连环套里。 所有的一切,包括那幅《维摩诘像》,都是整个骗局的一部分,目的是为了勾起他的贪欲,进而利用他的贪婪,图谋他的整个家业。 他心如刀绞,失魂落魄,痛不欲生。然而,李治文却又在他流血的心上撒了一把盐。 李治文说:“李老板,几年前,当你用花轿将我心爱的玲妹强行抬走的那天,我就下了决心,一定要你加倍偿还!所以我不但要接收你经营了几十年的当铺,还要玲妹重新回到我身边!” 李老板走投无路,如一只丧家之犬。他精神恍惚地在江边徘徊。 入夜时分,游弋在江中的画舫,停靠在岸边的楼船,花烛点燃,彩灯齐放,照亮了夜空,映红了江面。 李老板在水中看到了一个五彩缤纷的奇幻世界。他伸出手,慢慢走入其中…… 李治文如愿以偿得到了李老板的邱县当铺。然而,玲妹却决然离开了当铺后院。并且她很快就嫁给了木水。 要知道,李治文之所以费尽心机图谋李老板的家业,主要是为了得到玲妹啊! 谁知玲妹不但没有欢天喜地投入他的怀抱,反而视他如蛇蝎,恨他如魔鬼。 更要命的是,整个邱县生意圈子里的人,都不再与他来往,更谈不上买卖交易。 连周围的邻居,也像躲避瘟神一样,老远便避开他。人家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他有了钱,有了很多、很多的钱,反而像是惹得鬼缠身。 缠上他的,产品滞销还有李老板的儿子——杀父之仇,破家之恨,夺财之怨,人家当然要报。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邱县当铺燃起了熊熊大火。炽烈的火光映红了半座邱县城,照亮了整个夜空。 然而,人们只是远远观望,没有一个人前去救火。 整个当铺连同后面的家人居住的房屋,全都化为灰烬。李治文呢?有人说,他已经在大火中烧死了;也有人说,他被烧得面目全非,但侥幸保住了性命,为躲避李大少爷的追杀,不得不远走他乡…… 第93章 挺身而出 而平日张少飞挑去卖的柴,由于又大捆.秤头足够.价钱又比别人的便宜,所以柴市不少顾主都很乐意买他的柴。 有一次,张少飞卖了柴后,去米铺买米,经过城西那间“旺记饼店”,从里面飘出阵阵煎饼香味。 闻着这诱人的油煎饼香味,张少飞心想:何不上去买两只煎饼带回去孝敬阿娘。 于是,张少飞行过去,买了两只炸得又酥脆又甘香的油煎饼,再去米铺买米,高高兴兴地回到家。 张少飞一见到王少香正在厅堂织布机前织布,便快步上前,把那包东西递到她面前,高兴地说:“阿娘,这是你最喜欢吃的油煎饼。” 王少香接过油煎饼,咬了一口,嚼了嚼,布满皱纹的脸庞绽开了笑容,连说:“好食、好食!” 张少飞见阿娘这副神态,心中十分高兴。 王少香吃着,吃着,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盯住张少飞,道:“飞儿,你吃过了没有?” 面对着飘溢出香气的金黄色的油煎饼,张少飞的涎水也流到了嘴角,但他咬紧嘴唇,喉咙用力抽了抽,把涎水吞回肚子里去,说道:“我在城里已经吃过了。” “是真的吗?”王少香的眼睛眯了起来,怀疑地望着他。 张少飞认真地点了点头:“真的,我已经吃了一个,又甘又香。”说完咂了咂嘴,又用气鼓起了肚皮,挺起来,让王少香看。 王少香见他这么说,才把油煎饼全吃了。 望着王少香大口大口地嚼油煎饼,张少飞的嘴当然馋极了,肚子饿得十分难受,但内心却感到十分的满足。 炎凉的世态,艰苦的生活,熏陶了张少飞慈悲为怀、愤世嫉俗的思想,练就了他锲而不舍、坚忍不拔的性格。 有一回,张少飞挑柴到柴市里,卖完柴后又往城西去买油煎饼,见邱县西江畔的大柳树前围满了一大堆人,里面不时传来了吆喝声和喝彩声。 张少飞感到奇怪,挤进人丛中去看个究竟。 原来是一位高大魁梧、脸庞上长有黑痣的大汉在卖武。 几十斤重的大关刀被他一手拎起,挥舞之时,一道道寒光耀眼,一声声刀风呼呼。 舞了几个回合后,黑痣大汉收住了招式,高声向观众问道: “我的关刀舞得怎么样?” “好!” “好武艺!” 围观者发生阵阵称赞之声。 黑痣大汉站在中央,刚才动作太猛,气有点喘,长着茸毛的胸脯一起一伏。他听到围观者纷纷赞好,涨红的脸上露出骄矜的神态。 “林猎户,近来收入怎么样?”张少飞听到挤到他左边的店小二模样的人发问。 “平平常常。”站在张少飞右边的一位腰围虎皮的老猎户答道。他年纪虽老,但声音很洪亮。 “不会!”店小二说。 “确是平常。”林猎户提高了嗓门,“不信你问我女儿。” “阿爹讲得对。”他身边的一位少女也点了点头。 谁知,那个卖武佬听错了话,一个箭步,窜到林猎户面前:“什么,你说我的武艺平常?”说完一把揪住林猎户的胸襟,把他硬拖出场中央。 “不,不!我没讲你的武功平常。”林猎户挣扎着。 “我明明亲耳听到你讲的!你当我是耳聋的吗?”黑痣大汉龇起发黄的牙齿,眼睛瞪得铜铃般大,像庙宇里那尊凶神恶煞的金刚。 少女见父亲平白无故被人欺侮,不顾一切冲过去:“喂,卖武佬,你讲不讲道理呀?”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奚落我,算不算道理?”黑痣大汉咄咄逼人,把灼灼的目光转逼着林猎户,“你既然说我的武功‘平常’,那么你的武功一定是很使得,来,我和你立下生死决斗状。” 林猎户从未经历过这样唬人的场面,惊得手足无措,一下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的女儿却“呸”一声,吐了一口唾沫在地,柳眉倒竖:“你这是欺人太甚!你放了我阿爹,要决斗,我来!”说完摆开一个马步,双手一撩,做了个开招亮式的动作。 “哈,你一定是吃了豹子胆!”黑痣大汉放开了林猎户,挥拳朝这少女扑来。 打了几个回合,少女怎是黑痣大汉的对手,被他狠狠一掌,“啪\"地打在胸口之上,少女一连倒退了几丈远,收脚不稳,跌倒在地。 黑痣大汉还要乘势上前。这时,人丛中爆出了一声吆喝:“住手!” 黑痣大汉扭过头来,人群中走出一小子。 来者虽然不算高大威猛,但很结实英俊,脸部略圆,额角前隆,双眼炯炯有神,高鼻梁.棱角分明,给人一种刚毅果敢的感觉。而略厚的嘴唇,又使他显得有几分憨厚慈祥。 他就是张少飞。 张少飞在围观者中,对此事的前因后果最为清楚,今见那位恃勇欺人的卖武佬如此蛮不讲理,还出手伤人,终于按捺不住,挺身而出,上前制止。 黑痣大汉以为张少飞是前来与他交手的,就扎定了马步,双手一划,在前胸处定势,等待过招。 张少飞并没有跟他动手,反而向黑痣大汉拱手,作了一个大礼:“我出来不是与你较量决斗,而是作个解释。\" “哼,不必再作解释了。现在你们只有一条路,跟我比个高低!”黑痣大汉真是骄横跋扈到了极点。 看到黑痣大汉胸口浓黑的茸毛,起碾的粗手臂,龇牙咧嘴的脸部和那一人也难以扛起的大关刀,围观的人都瞠目结舌。 一种想法似陀螺般在张少飞脑海中飞转,一会儿,他脸色一沉,向黑痣大汉道:“明天上午到猎户门口比武。” 黑痣大汉厉声问林猎户:“你家住何处?” 林猎户手指西边,答道:“城西‘发记’布铺隔壁。” 黑痣大汉:“你们可别打退堂鼓,更不要逃之天天!” 林猎户以求救的目光望着张少飞。 张少飞把胸脯一挺,朗声道:“我们怎会逃走?我当然有本事制服你啦!” “好,明天我叫你死得眼闭心服!”黑痣大汉收拾起卖武档,提着大关刀走了。 围观的人也陆续散去。 林猎户向张少飞问:“小官人,平日你学的是什么武功,能挡得住那个恶汉吗?” “不!”张少飞老老实实地摇了摇脑袋,双手往横里一摊,直言而答,“我可从来都没有学过武功。” 林猎户似被一盆冷水从头淋到了脚,苦着脸:“唉,你这样做,不是要我明天横尸在家门口吗?” 张少飞却胸有成竹,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膊,安慰道:“你不用发愁,我自会有办法来对付他。” “我的老命就交给你了。”林猎户说完,见少女脸色惨白,走了过去,关心地问:“阿女,你觉得怎么样了?” 林猎户的女儿叫蓝冰,喘着气,脸上有痛苦之色:“胸口有点发闷发痛。” 张少飞安慰道:“姑娘,你不用害怕,我家有专医跌打内伤的生草生,我阿娘跟我外公学过医,明天我给你带点药来。” 蓝冰抬起头来,对这位陌生小青年投去感激的一瞥:“太感谢你了。” “不用谢,先到你们家里去。” 林猎户的家,在“发记”布铺隔壁,这是一间小房子,墙壁是用黄泥灰砂混和夯实的。壁上挂着一个鹿角和几张麂皮。林猎户原先曾在军中当过弓箭手,后来年迈体弱多病,回到邱县城居住,仍与女儿靠狩猎为生。 张少飞察看过他的家以后,就把拟定的初步计策向林猎户讲了。 张少飞回到家中,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娘亲。 王少香听后,脸上的皱纹平舒了许多:“做人立世,就是要以忠厚为本,慈悲为怀。你今天在人家危难之时挺身而出,好!” 翌日,张少飞带去了阿娘给他的跌打金创药,来到林猎户家。 蓝冰服了,一阵猛烈咳嗽,咳出了几小块黑色淤血,她心胸马上畅顺了许多,脸上也红润了许多。 张少飞叫林猎户躲到隔壁布铺里间去,自己与蓝冰在等待着那黑痣大汉的到来。 不及晌午,黑痣大汉腰扎黑色宽涤丝带,袒露胸膛,提着大关刀上门寻衅来了。 他一到大门口,大声骂道:“老头子快出来受死!快出来!”说完用脚直跺地面。 张少飞从屋里步出来:“对不住,林猎户本想今天与你决一雌雄;但他师父闻知他徒弟要与你决斗,派人带信叫他上云雾山去,再教他学一手绝技。” “哎哟,这不是在耍弄我?”黑痣大汉气恼叫着,“他什么时间回来?” “后天。” 黑痣大汉悻悻地说:“让这老头子再多活两天。”说完气冲冲地携着大关刀走了。 第三天,张少飞用铁枝在坚硬的墙上勾刮了五道并行的深沟,然后又叫林猎户躲到隔壁的布铺去。 日上三竿,黑痣大汉提着大关刀,风风火火地直闯进门:“明年今天,该是这老汉的忌日了?” 张少飞故意显得心事重重:“昨晚林猎户曾经回来,试了试这两天师傅教授的绝技,发现新学的绝技还是功力不够深厚。\" “什么绝技?”黑痣大汉有点好奇,随口而问。 张少飞用手指了指墙壁:“五指禅功!” 第94章 智服黑痣大汉 黑痣大汉望去,白色的墙壁上,留下五道深深的痕迹,露出里面夯实了的灰沙黄泥。 黑痣大汉以前也学过五指禅功,就把脚往右一横,坐定,闭目养神,收紧丹田之气,再把气功运行到右手五指之上,一声吆喝,五只手指似鹰爪般往墙壁狠劲抓去,墙上的白色批荡“噼啪、劈啪”纷纷跌落,扬起一阵粉尘。 黑痣大汉定睛一看,愣了,自己抓下的指痕,才仅有老猎户“抓”下的一半深。 他内心惊悸起来,但尽量没有显露出来,心想:这五指禅功我荒废多时了,要比武,就比真刀真枪的真功夫。 “那老汉什么时候回来?”黑痣大汉故作镇定,大声吼道。 “后天。”张少飞答道。 “又要后天?”黑痣大汉恶狠狠地警告,“真叫人等得难受。再过两天,若然他不跟我当面比武,我就放火烧了这间屋。” 望着黑痣大汉离去的背影,蓝冰有点惊恐:“烧了我们的房子,我父女俩住哪里呢?” 林猎户从隔壁布铺回到家中,看见黑痣大汉用手指在墙上抓下的五道浅沟,叫苦不迭:“他抓下的沟儿虽然不及我们的深,但他使的是真功夫,而我们使的却是……” 张少飞却显得信心十足道:“世间事情的成败靠的不光是力气,而更重要的是靠道义,靠灵性。两天之后,我要这蛮牛服服帖帖。” 又过了两天,张少飞带着林猎户来到隔壁布铺,指着用来碾布的元宝形大麻石说:“找几个人帮手,把这元宝石抬到你家厅堂的八仙桌上。” 这元宝形大麻石起码有三百斤重。布铺老板素与林猎户有交情,即叫几个伙计帮忙,用绳索缚住元宝石,用几根大竹杠又抬又扛,好艰难才把它弄到林猎户家,放置在八仙桌上。 众人散去不久,黑痣大汉来了。 这次,张少飞将他带进厅堂,指着桌上的元宝石,道:“林猎户昨晚回来,拿起这大石头舞耍了一会,说功夫还未到家,要再去求师父指点。” 黑痣大汉怒吼道:“什么,还要拜师?我等不了,等不了!”将大关刀往地板猛地捅去。 张少飞用话撩逗他:“我看你的大关刀才有几十斤重,不知这块大石你能不能举起来?” 黑痣大汉是个争胜好强之人,被张少飞这激将法一激,怒火直冲上脑门,暗自思忖:那个老猎户年过半百,尚能拿这元宝石来舞耍;自己健硕如牛,正当血气方刚,难道不能将这大石举起? 不肯服输的好胜心理,驱使他咬了咬牙,用力把腰间的黑色宽涤带再扎实,立定马步,运气丹田,双手抓着大麻石,大喝一声:“起!” 黑痣大汉果然把元宝大石举了起来,举过头顶。 “好呀!”围观的人惊叹地喊了起来。 黑痣大汉一阵狂喜。但是,他得意的时间不会太长,因为这元宝石毕竟太沉重了,就像有座泰山压在他的头顶处。 没有多久,黑痣大汉已觉得力不从心,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能狼狈地丢下大石,尽失面子,唯有强行死顶。一会儿,他的牙关已咬得格格作响,面色憋成了紫酱色,双腿逐渐觉得支持不住,有点发抖。他一松手,大元宝石就会从头顶处砸下,把自己压成肉饼;要想将大石扔开一边?但此时连那点气力也没有了。 张少飞在旁边看着,见黑痣大汉这副神态,知道收网的时机快要到了,但仍然不动声息。 力气耗费得已近极限的黑痣大汉讲不出话来,只得用哀求的目光望着张少飞。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张少飞见他那副哀求样,就举起手臂,往四边招了招手。 早已匿伏四周窥望的伙计立即涌了出来,走到张少飞的跟前。 张少飞吩咐道:“这元宝石太重了。这师傅要举起它实属了不起。你们一齐动手,替他将大石卸下来。” “好。”那些伙计应声后,走上前去,七手八脚地从黑痣大汉头上卸下了元宝石。 黑痣大汉站立不稳,脚一软,就瘫坐在地上,张大嘴巴,“呼哧、呼哧”地大口喘着气。那情景,连隔夜风炉也吹得着。 张少飞走到黑痣大汉面前,低头关切地问:“你觉得太辛苦了,是吗?” 黑痣大汉仍在喘气,答不上话来,只是点了点头。 张少飞向内一招手,蓝冰即从厨房捧上一碗早已准备好的红糖姜茶。 张少飞向蓝冰说:“让这师傅喝碗红糖姜茶,给他压压惊。” 蓝冰将姜茶递到黑痣大汉面前,说:“你喝过这姜茶之后,不会再吵着跟我们比武了。” 黑痣大汉接过姜茶,“咕咕”地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好一会儿,那铁青的脸色才稍显得有些红潮。 张少飞说道:“你确实是一位膂力过人、武艺非凡的壮士,但是恃才不能傲物,恃勇不可欺人。天理伦常,俱成一体。你有武术可以投军杀敌,为国立功,但却不可凭此来欺压平民百姓。” 一番话,如针尖直刺黑痣大汉的心间,他顿时变得羞惭满脸,站了起来,拱手道:“小哥所言极是。请问尊姓大名?” “我姓张,名叫少飞。壮士你呢?” “姓陈,名叫惠明。” “听你的口音不像邱县人,你家乡在何处?” “河北沧州。我乃陈宣帝之孙。” “啊,河北沧州,此乃习武之地,怪不得壮士武艺如此高强了。”张少飞赞道。 惠明摆手道:“你别再提武艺高强不高强了。经此一次,与你们相比,我从心底里甘拜下风。” 张少飞:“你从河北沧州来到这里,可走过不少路。” 惠明却叹了口气:“唉,家门不幸,我只得到处流浪,卖武为生,想不到来到邱县地域得遇圣贤。今日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好,拜辞了,后会有期。”说完他转向林猎户:“日前多有冒犯,恭请原谅!” 不待林猎户回话,惠明拎起大关刀,一个转身,“格登、格登”地迈着大步走了。 在危境中得以解脱,林猎户父女目睹着事情的前因后果,对张少飞千道谢,万道谢,但张少飞却谦逊道:“区区小事,何必相谢。佛家普度众生,郎中悬壶济世,都是以慈悲为怀的。” 未曾入慧门,张少飞的思想就已经深深地打下了佛家的烙印。 林猎户见张少飞待人真诚,聪明睿智,内心十分喜爱,见自己女儿已是豆蔻年华,心弦被什么触动了一下,鼓起勇气对张少飞说:“请问,你家中尚有何人?” “有慈母在堂。” “你父亲呢?” “不在人世了。” “家中还有谁人呢?” “我没有兄弟,也没有姐妹。” “我问的不是这个,我问的是另一样。” 张少飞仍未明白林猎户所指,眨着眼睛:“你究竟问的是哪一样呀?” 林猎户:“你娶了妻子没有?” 张少飞摆手:“没有。” “好呀!”林猎户高兴得用手拍着八仙桌。 张少飞莫名其妙:“好什么?” 林猎户大声地:“你如今单身一人,我看你也到了成家的年龄了。如不嫌弃,我就将女儿许配给你。” 张少飞红着脸连连摆手:“不!不!” 林猎户有点不悦:“什么?嫌我女儿长得丑?” 张少飞见蓝冰坐在一隅低着头,粉脸桃腮,两眼凝着汪汪泪水,便答道:“蓝冰姑娘有闭月羞花之貌,沉鱼落雁之容,确为女中佼佼者。” 林猎户:“既然这样,你又为什么不肯答应呢?” 张少飞双手一摊:“我家一贫如洗。” 林猎户表白道:“我与女儿并不是爱富嫌贫的人。” 张少飞低着头,“我……我从未考虑过婚姻这事,况且我……”平时口齿伶俐的张少飞,此时竟变得口吃起来。 林猎户:“男人大丈夫,为何吞吞吐吐?” 张少飞直言,道:“我……我心已有所属,望老伯理解。”张少飞那清癯的脸上,本该洋溢着幸福甜蜜的神采,而此时的他,脸上却流露出一种茫然莫名的神色。 “这……”林猎户见他这样,再也没有往下说了。 那边,噙在蓝冰眼眸的眼泪似断线珍珠不断往下淌。 …… 生活在城里的人都有同样的感觉:山野的生活,孤单、寂寞,冷清……然而,张少飞却不这样认为。 张少飞虽然年纪不大,但他有过在西海、合浦等城里的经历,内心世界极为丰富,极为敏感。何况,前些日子,他无意之中在山中和猎人的对话中,领悟到了“境由心生”的真谛……因此,他作为一个常常与山打交道的“山里人”,感到山中的日子和城里一样精彩—— 清晨,踏着露珠行进在曲曲弯弯的山路上,犹如置身诗情画意之中;晌午,山下炊烟升起,唤醒心灵寻觅归途;狂风暴雨不期而至,恰似人生之变幻无常;路途坎坷山重水复,宛若命运之轮回漂零;历经烈日照射,收获天道之精华;耳闻鸟语虎吼,感受大山之神韵……飞禽走兽、花草树木皆为我伴侣…… 一个大雾弥漫的朝早,张少飞爬上一株大树,正欲挥刀砍树上那杈干枝时,抬头之间,忽然看见不远处那座云雾缭绕的山峰上,站立着一个巨大的身影,矗立在高耸的峰颠,顶天立地,仰观九天星辰,俯瞰江山如画;笑看风云变幻,谛听江河奔流…… 第95章 迷惑不解 此时,一轮朝阳,冲开迷雾,喷薄而出,一缕霞光从云缝里迸射出来,恰巧照射在这个巨大、高峻、挺拔的身影上…… 飘忽不定的红光,显得格外孤危、格外突兀。 这,巨大的身影,向上,似乎可以高耸入云端;往下,直刺地心透黄泉。一会儿如擎天一柱,一会儿像玉树临风…… 其实,那巨大的身影,只是一块一块峭拔的岩石所形成的峰恋。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将它雕琢得栩栩如生,犹如一个仙人临风矗立,似乎时时刻刻都可能羽化登天。 因此,山里人称它为仙人峰;围绕着它,便有了许多奇妙的传说……山峰之下便有了一座古老的道观,就有了美妙的仙乐随风传来。 不,张少飞所听到的,不是飘渺的仙乐,而是仙鹤的啼鸣。他看到,两只白鹤从云中盘旋而下,落在了道观前的平台上,翩翩起舞。 与此同时,一位白须飘飘的道长从门里飘了出来,与两只仙鹤共舞,旋转…… 这一带的山民都知道这位道长叫云雾山道长。 所有的老人都说:在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就是这副须发皆白的模样了。 有人说,他朝饮露珠,夕餐清风,从来不食人间烟火。有人说,他能腾云驾雾,早已修炼成仙…… 成仙不成仙张少飞不知道,但是,人与鹤,居然能如此亲近,如此和谐共舞,相悦相知,绝对不是一般境界。 张少飞看得如痴如醉,不知不觉坐在树上,自然而然思索起来…… 张少飞曾听卢学儒老学究讲过:白鹤在所有飞禽中最为高傲,它翱翔于九天之上,鸣唳于彩云之间,嬉戏于荒泽之中,从不与人类为伍。 然而,它却能与云雾山道长为伴。 由此可见,人类是可以与其他生灵和平共处、和谐共存、和善相待的。 可以说,正是由于人类对动物的伤害,才导致了它们或者远远躲开,或者凶狠地反抗。 人有善待仙鹤之心,仙鹤自然与人亲近…… 于是,在张少飞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和谐而又美妙、生动而又神奇的全新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从奇妙的玄幻遐想之中回到眼前的现实之中,发现道长已站立在树下。 道长关切地:“你这小子,坐在树上老半天了,想什么呢?你没事?” “我有什么事么?” 张少飞尚未完全从自己的幻觉中脱离出来,所以一脸茫然地反问。 “可是,你已经在树上呆呆地坐了大半天了呀!” “不对,我感觉才坐了一会儿。”张少飞从树上下来,站在道长面前说。 道长用手指了指天,“你看看日头。” 张少飞扭头,看到太阳已临近正午!吃惊地对着道长说:“天哪,这是怎么回事?” 道长一笑,说道:“洞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时间,是相对的,可长亦可短。” 张少飞点点头,像是很有体会地说:“是啊,都是心的作用。” 道长大吃一惊。因为,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如此玄妙的话语,竟能从这个看似懵懵懂懂、乳毛未干的小子的嘴里说出来。 他不由得上上下下认真打量了张少飞一番,问道:“你来山里干什么?” “打柴。”张少飞随口而答。 道长如炬的目光在张少飞全身巡视了一番,“你打的柴呢?” 张少飞一时语塞,他从道长的话里,敏感地感受到了一些玄妙的东西。 可是,那是什么呢?他一时又说不上来。 于是,张少飞机灵地反问:“道长,你住在深山里干什么呢?” 道长也随口而答:“修道。” “您修的道呢?”张少飞顽皮地歪着头,笑看着道长。 道长不禁开怀大笑,不再说什么,撩腿走了。 他在崎岖坎坷的山路上飘然而行,犹如行云流水,有一种说不尽的洒脱与自在。不一会,他便隐没在苍翠的山林中,山野里回荡着他的吟诵之声: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无名万物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一段玄空的幻想,已经耽误了他大半天打柴工夫,今天若是再“道”下去,“玄”下去,便打不到柴了。打不到柴卖,就没钱卖米,今天全家可要饿肚子了。 …… 张少飞挑着柴来到一小桥上,一个僧人仰面朝天躺在独木桥正中央,那逸然自得的神态,活像是躺在天底下最舒服的卧塌上,沉醉在美妙的梦乡中。 身下流水潺潺,当空白云悠然,他就这样随随便便仰卧在山水之间,犹如融进了天地之中,一切都是如此的完美和谐,自然自在。 更令张少飞感到奇异的是,他似乎与这个僧人有着某种渊源,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认识他似的。 但是,张少飞又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不管是在西海、邱县,还是合浦、武当,都从未见过他。 张少飞正感到奇遇,忽然,从山坡上传来一阵似吟似唱似诗似歌又似曾熟悉之声: 云雾山西仙迹传,白云深锁断尘烟。 窈窃巧通三岛路,幽深别有一壶天。 桃花沿水千年落,药蔓粘云万古悬。 张少飞举目定睛一看,原来是云雾山道长飘然而至。 云雾山道长见僧人横卧在独木桥上,挡着他的去路,用手捋了捋银须,正想唤他起来让道,突然,一阵大风吹来,刚才还是晴朗的天空,刹那间乌云翻滚。 一声霹雳…… “不好,狂风暴雨即将来临了!两位大师,快找地方避雨再说。” 张少飞急迫着说。 “好!”僧人一骨碌从独木桥上起来,朝着不远处那道山崖奔去。 这道山崖,有一个自然凹进去的山洞。 于是,张少飞跟随僧人、道士急急脚钻了进去。 甫一停定,上天便下起了倾盆大雨。 呼啸的狂风声,飘泼的暴雨声和着树枝“啪啪”被风吹断的落地声,不断从外面传进洞里。 而洞内,任凭外面风吹雨打,稳如安坐家中,与洞外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又统一和谐的世界。一如道士与僧人,机锋相斗,又融会贯通。 山洞里有张石桌,石桌周边放着四张石凳。不知什么时候,捉棋爱好者在石桌上面刻画上了一张纵纵横横的棋盘。 “只可惜没有棋子,不然,便可以上演一出道士战和尚的好戏了。”云雾山道长突发雅兴。 僧人哈哈大笑:“老道,无棋怎捉呢?” 道士拍了拍心胸,语出惊人:“棋盘虽然无棋,但心中有棋,请道兄高着。” “这……”那个僧人作为威振词河北方的围棋高手,却没想到道士竟然能下盲棋,而他从未尝试过,不禁有些手脚无措。 善解人意的张少飞拾了些黑色的小石子摆在石桌上,傲然成了一粒粒活灵活现的棋子。 斗智斗勇的黑白分明围棋,最能体现一个人的才华和修养,展现心智能力。 僧人自持围棋高手,礼让道士先下。 道士执白先行,借先行之机猛捞实地、强硬破空。 僧人奋起反击,在右上角大动干戈。 道士沉着应战,如愿打穿了黑角,却让僧人取得了外势,道士得不偿失。 道士见势不妙,便攻打下边黑阵。 胖和尚不肯退让,奋起反击。 经过一番混战,道士、僧人所执黑白两子在下边进行对杀,形成了“天下大劫”之势。 道士傲似三军统帅,运筹帷幄,牢牢把握战局,僧人难以撼动胜势。 最终,道士一举奠定胜局,将围棋高手斩落马下。 围棋高手心有不甘:“如此好局,乍被我下死了啊……” 张少飞趴在石桌上直乐:“这好局能下死,大师确实是个高才……” 道士在一旁调和:“棋输石子在,你又何必较真呢!” 僧人苦笑着:“棋如人生,人无常胜。”说罢,用手扫落满盘“棋子”,“从来十五路,迷却几多人!棋输石头在。” 山洞外,大雨经己消停,一缕阳光从外面射进洞里。 云雾山道长感触地:“太极生两仪,天地分,阴阳存,黑白立,大道定。” “这”僧人无言以答。 是啊,黑白未分,大道怎定?张少飞在合浦曾得高人点拨,一点通,而今,却陷入了迷惑不解之中…… 僧人和道士飘然而去,而张少飞心头却留下了不解的问号。 这天,张少飞在山中看见一个樵夫,见他面前有一根长满节结的干树柴不砍,在四处找柴砍。 张少飞感到奇怪,便上前说:“大哥,你面前的这根干树柴不是很好吗?” 那人见问,炯炯的目光向张少飞巡视了一番,见眼前这位生得慈眉善目,一表人才的后生仔,举止正直,不像个坏小子,于是,看向张少飞,说:“自古以来,有经验的人上山打柴,都是刻意避开节疤,专找树身上光滑的地方用柴刀砍下去的。” 张少飞不解地问:“为什么?” “因为,在所有人的观念里,有节的地方粗大不说,而且木质坚硬,自然不容易砍断。而这根木柴,上上下下不是节,就是疤,没有合适的下刀之处。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多年来,不知有多少樵夫看见这种干树柴时,从未有人砍过。” 那人详细地解说着。 “哦?” 黑白未分那一着如何且不问,干柴浑身是节,你这一刀落在什么地方?张少飞几乎是惯性使然,下意识地自问。 好好的一棵树,无论如何也不会无缘无故生长节子。它之所以要长出难看的节疤来,是因为受到了外力的伤害,树干变得脆弱了,容易被折断了,它不得不额外生出瘤状的疤节,将受伤的地方包裹起来,增强抗风的能力。张少飞想到此,心中豁然开朗了:容易折断的地方,才需要加强保护。 这就是说,树木长节,是因为那里容易折断!也就是说,有节之处,看似粗大,木质坚硬,却是最容易折断的地方! 张少飞把他的这一想法告诉了那位打柴大哥。他听后,感到颇有道理,一点头,毫不犹豫,举起柴刀,向节疤砍了下去…… 果然,砍去四周的树皮,疤瘌包裹着的树干里斜插着一个枯死的结节子。 那人轻轻一折,整个树干应手而断。 肺腑之言 咋就签了上架了?近来,我不断抚心自问。其实,因诸多原因,我本想再推迟签约和上架的。但该来的总还是来了,没办法,顺其自然了。 缺乏创作激情灵感只能乍现,不可能写出高质量的内容,好在自小酷爱文学,读重本学的又是文学专业,晚自修时,经常溜回宿舍躲在被窝看金庸、古龙等大师的小说,给我文学熏陶和积淀,至使我打开电脑,面对w文档时,一旦思路贯通,就能挥洒自如,游刃有余,只怨手生,码字速太慢。 唉,一旦上架了就有任务压力,节假日再也不能外出游玩,和知己风花雪月豪情满怀举杯痛饮引亢高歌翩翩起舞学姐锦溪啊!一少真羡慕你们。而上架的章节也要收费了,心里总感到不安,也对不起一直关注、热爱和追随本书的读者,我也不知道本书能写多久,以我这个随意发挥、追求精品,一改再改的性情中人,很需要可尊敬的读者大大的鼓励和支持啊!只有这样,我才有动力坚持写下去,修改打磨出精品,写出无愧于beikan文学网的上乘之作。借此,衷心感谢书友双锦溪、小书虫、作家、繁简的爱、古上九、无涯行客、青春不腾、aaa行者、我爱周杰伦哦、蒛尐ㄋ伱、步小流、沈梦书、风干老腊肉、、f64c315w2、gapd466b1等给我莫大的支持和鼓励。 有读者问我有没有存稿?我一个追求环境宽松,自由发挥的人,怎会有存稿呢。其实开书前,我就在脑子里构思做大纲,做世界观,把一个个故事剧情像串珍珠一样串联起来,没有码字,您们觉得我能有什么存稿?到发书时,边写边修,因为手生,根本没时间写后续剧情,还要按beikan小说网要求修改,力求贴近读者口,有创新。 开书后,把在大学学的文学写作基础课的“直叙、倒叙、插叙”,情景描写、人物性格刻画等多种表现手法运用到书中,也成了我写书最大的乐趣,满有成就感,收获了很多新读者,感谢您们的陪伴。 感谢大家! 谢谢大家这么给力的支持,落难情缘一上架,就有舵主大额打赏,比如双锦溪、小书虫、作家他们送出k币推土机助推。对您们深表感谢! 大家这么给力,我是很有压力的。我只能尽量把控好情节和质量关,写出我想构建的世界,尽力地写好后面的故事。 本来还想聊一聊书里的设定,例如善良、邪恶由来的成因,等等,但时间有限,我得去码入v章节了,没存稿真的不能再潇洒了,望大家理解,唉,反正要熬夜,写多少发多少。 本书处处有伏笔,铺垫的比较长,许多有意思的设定,新奇的体系,很好的情节等都会在后面陆续展开,我觉得后面颇精彩,我会用心写好后面的故事。 对于一本上架的书来说,订阅和打赏肯定重要了,希望大家一如既往,关注支持看正版,能订阅的尽量订阅支持。按3000字一章计算,订阅只需要18k币,兑换比率为1元人民币=100kb,18k仅一毛(角)多,我相信,我的作品或多或少对读者是有帮助启迪的,希望有缘能看到这部作品的书友都收获满满,我将用心用情写好这部作品,为读者提供更多、更好的精神食粮,在这个文学的春天里,为beikan文学网创造新的更大辉煌做点贡献。 说句心里话 落难情缘刚开书时,很多读者、同行和编辑不看好,其实,我也抱着试水的心态开书,看不看好是他们的事,也在心里告诫,不要签约,创作要有一个宽松环境,自由发挥就好,因此,写写停停,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致使有读者留言: “乍就停更了?等着看呀!快更呀!跪求一少。”; “本已放弃,却忍不住又回看了,千呼万等见新章……”; “加油加油加油!作者文笔秀气!!!文字功底扎实!!!” 每每看着这些留言,真是百感交集。去年网站传来签约合同,直拖至今天,签了还想打退堂鼓,联系中文在线客服和编辑。但最后是法务审核的,退不了,深感压力山大。签了就签了,有压力才会有动力。基于此,签了。 第96章 无常 比张少飞年纪大的那个人,是红冈村人,姓李,名卫明,他个头比一般人要矮一些,身板也瘦弱了一些。然而,他自从经张少飞一点拨后,便成了村中打柴最多的人。 他每天挑到柴市上的木柴,比所有人都要多得多。那些五大三粗、膀大腰圆、力拔千钧的壮汉自然不服,更丢不起人。于是,他们暗暗与李卫明较上了劲。 清早,天色尚未大亮,他们便抢先来到山中。中途,尽管他们累得浑身疲乏,快要散架了,也不敢稍稍懈怠。一天下来,他们砍的柴依然不如按部就班的李卫明多。 他们想:李卫明的力气远不如他们大,砍柴花费的时间也不如他们长,使用的也是一把普普通通的柴刀,并没有什么神奇、犀利的工具,之所以比他们砍的柴多,一定是他投机取巧,采伐的都是一些最暄软的干柴,而他们一般砍的是硬木柴,要更费力费时。 但是,他们悄悄查验的结果恰恰相反。 李卫明的柴捆里里外外都是上好的最坚硬的山紫,不像他们,外面一层硬杂木,里面裹着的都是半朽半烂的暄软木头。 这样一来,顾客争着、抢着购买李卫明的干柴,也说明他采伐的木柴火更旺,更耐烧。 村里那些打柴人百思不得其解。奇了怪了!难道李卫明有高人帮助不成? 李卫明的高人就是张少飞——他使自己明白了心的妙用、掌握了自然规律的人。 别人砍柴总是朝着一个地方用力砍,而李卫明则是绕着砍;别人总是千方百计躲开有节的地方落斧,而李卫明却专从有节的地方下手。树干没有节疤的地方木质较软,他们力气又大,所以每一刀都能深深砍进木头里;然而,正是因为如此,他们的砍柴刀老是被卡住,往往向外拔刀用的力气、功夫,比向下砍还多。 有节之处虽然意味着木质坚硬,但越硬的地方越不卡砍柴刀,木质越脆,越容易砍断。 真理,就是这样普通。 因为过于普通,尽管李卫明反复说明,其他人就是不肯相信。人的思维,常常困顿于惯性的怪圈而不肯自拔。 …… 这天,张少飞不知不觉又来到了云雾山。 在路上,他捡到了一枝梅枝。 它大概被人遗弃很久了,叶子已经蔫了。 张少飞特别喜爱梅花。他是一个性情中人,冬天,在树木凋零、花草干枯的苍茫山野里,他经常会嗅到一缕若有若无的淡淡花香。 花香会将他拉到一株株寒风中凌霜怒放的梅花前。 山间一枝梅,寂寂独自开。 未通春消息,暗香袭人来。 张少飞在合浦时,虽然只断断续续读了几年私塾,没有去考过秀才,没有诗人骚客的才情。但他也知道梅花寒冬盛开独特的自然规律: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张少飞顺手将那枝半枯萎的梅花插在了山冈,又摘了一片蕉叶权当勺子,从山间溪流装来一些溪水,浇在它周围的泥土里。 从此,云雾山上长满了梅花。梅花盛开的季节,山上山下,一片白茫茫的,似雪花飘落大地。漫山遍野皑皑雪白的梅花,形成了一道独特的景观,犹如“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北国风光。 山风吹来,梅花的香气荡漾,醉人心头,可以说,山民们是生活在花的海洋、香的世界里,怡然自得。另一方面,每到梅花飞落,梅树结果的季节,无数的青梅挂满枝头,累累的果实将枝头也压弯了。收获的梅子既可以浸酒,也可以制成凉果出售。这么一来,张少飞所插之梅,给当地山民带来不少的实实在在的收益。 …… 张少飞今天上山打柴去得特别早,因卢惠兰最近身体欠佳,诸事不顺,他要到云雾山白云观去给她求一道平安符,所以,他比以往要多走上好几里山路。 雾霭笼罩着山野,大山显得十分孤寂。 “今天的云雾山是怎么啦,为何如此寂静?”张少飞带着一脸的狐疑,登上山顶。 站在云雾山之颠,面对浩浩长空,茫茫云海,张少飞生发出“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沧然而涕下”之感慨。 风,从遥远的天际吹来,带着大山的灵气,张少飞似乎在与苍天、与大山、与神灵对话,似乎听到了来自岁月深处沉重的声音…… 在闹市中,他迷离的双眼此时不再蒙尘,充盈于心的是儿时般的天真和快乐。 此时,一朵白云在湛蓝的天空中像婀娜多姿的少女轻歌曼舞,悠然自得地向东飘去。 刹那间,张少飞仿佛变成了一朵白云,飘过高山,飘过山梁绝顶,飘过高高矗立的仙人峰,在云雾缭绕的山腰之中,在参天古木掩映之下,他终于看见露出了白云观青砖黑瓦的殿堂一角。 深山藏古刹,山水洗尘心。张少飞心想:如此美景,云雾山道长,此时该会在如此美景中与仙鹤共舞。 但是,世事就是这么难以预料,有的事有的人有的……就是不由你之所想,或者说是反其所思所想…… 这不,应验即现眼前??——张少飞猛然听到“轰隆”一声巨响,顷刻之间,仙人峰连同它下面宽大的悬崖绝壁,一齐崩塌了下来! 大音希声…… 张少飞几乎没有听见那惊天动地的崩塌轰鸣,他自己虽然张开了嘴,却没有发出惊呼声——他完全惊呆了,眼睁睁看着崖体坍塌所带来的冲击波,先行推开了山腰的薄雾,道观显露出了它最后的全貌,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古老的道观如同巨人手中小小的一粒尘埃,轻轻一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不见了,看不到任何踪迹了…… “云雾山道长……您在哪里?” 山林像一块硕大的海绵,将他发疯似的呼喊全部吸了进去,没有任何回应。 张少飞,一边发疯似的走向道观,一边撕心裂肺地呼叫,冒着被不断坍塌下来的山石土尘,不顾一切地走向道观…… 时间,仿佛被凝固,张少飞没了最初的疯狂,他累得筋疲力尽,衣服被尖利的岩石挂扯得条条缕缕,十个指头磨得鲜血淋淋。 一切努力都是徒劳,张少飞没有找到云雾山道长的任何东西,哪怕是他的一根头发,抑或是他的丹炉、他的拂尘,好像有关道长的一切都灰飞烟灭了,似乎从来就不曾存在过的一样。 在偌大的宇宙中,人的肉体太渺小!与高耸入云的云雾山相比,太微不足道。 虽然云雾山道长修炼有成,轻而易举活到了如此高龄,是人中罕见的寿星,但是与山河大地相比,与盘古开天辟地才有的时光雕琢而成的仙人峰相比,所谓漫漫人生,不过是弹指之间。 山川河流,苍茫大地,亦是沧海桑田,变幻不已。 不是么,连以拔地通天之势矗立在伟岸大山,苍茫大地,有着不老传奇的云雾山仙人峰也坍塌了,瞬间消失了…… 张少飞凝神细想:无常,流注,易变,迁化……世界上,没有任何一成不变的东西。想到此,他便不再感到揪心的痛苦,不再绝望,不再悲哀。 …… 太阳已过中天,阳光把万道金光普照山川大地,阳光照耀下的云雾山,依旧一片生机盎然。 云雾山的每一处,每一棵花草树木,似乎都有故事,都深藏着底蕴深厚的玄幻神韵。 当张少飞的视线从道观青砖黑瓦废墟中转移出来之时,却发现了一个长104厘米,宽40厘米的脚印。 这脚迹与神仙有关:有一年天大旱,赤地千里,稻田秧苗枯黄,邱县村民数百,手把元宝蜡烛香,肩负寺庙神佛,跋涉几十里,来到云雾山香炉坪。 人到此地,只感天露仙水凉心田,仍忧日后好天(有雨下的天气)又何时。 没多久歇,众人忙把香烛点燃,烧宝祈祷。 顿时,火光映山腰,人们身上汗水直流,汗珠往地淌,香烟冲云霄,触及神仙眼。 神仙拨开云层,忽见人间此情此景,马上呼风唤雨,降下一场大喜雨。 民众见天降大雨,忙把秧苗插。神仙在呼风唤雨中,拨开云层,洞察人间,只见山涧河水白白被溜走,便吼声道:“要拦河筑坝把水留!” 夕阳西下,人群已散。 夜幕降临,神仙下凡。用雨伞挑大石鼓这块化石和大塘坳那块椿石,准备放到邱县共成,拦河筑坝蓄水。 谁知天将拂晓,无法完成。 神仙在香炉坪准备回天庭时,香烛光仍明,香烛烟仍扑鼻,人间雄鸡鸣啼声越来越嘹亮,推磨、椿米声频频传过来,神仙用手指把香炉坪前面的石磨转了几圈,隆隆的推磨声惊天动地,用脚踩在椿石上,留下一个长104厘米,宽40厘米的脚印。 世事有时真奇妙,你想找的东西,任凭你怎样费力去找,就是找不到,而你不想找的却突然出现在你面前。一如张少飞在废墟里想寻找云雾山道长的遗物,任他怎样找,就是找不到,却出乎意料找到了一个传说中的神仙脚迹。 哈哈!有意思。 第97章 格外神奇 张少飞在废墟里无意中寻找到了传说中的神仙脚迹;更寻找到了大自然的真谛——无常,变异;在不经意间悟出了“看破、放下、自在”的禅机妙理,内心豁然开朗,顿时放下了困扰着他“因目睹云雾山道长仙逝的悲愁,找回了往日的快乐。一如眼前那密密丛丛含蕾吐蕊的花草,有人欣赏它要努力地开,没人欣赏它也要努力地开。孤芳自赏,又何尝不是一种美好呢! 在生活中,众生因妄想执着,为种种境所迷,心为追逐而流转。因贪、瞋、痴不断,就有喜、怒、哀、乐,迷时境转人,悟时人转境,境由心生和因境生情,都说明了之前张少飞悟出的“境由心生,一切唯心所造”,与他的高深悟性和实践出真知。 而这一次,张少飞从云雾山道长这件事中,感悟出“生命无常、万法皆空”的真谛。 …… 自进山打柴以来,张少飞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临睡觉前把柴刀磨好。 他每晚都细心地磨好磨利自己的砍柴头,以便第二天一起床吃过早饭,便可出发上山打柴。 这天天还未亮,王少香如往常一样起床到厨房做早饭,正在洗锅时,身子一阵发冷,跟着感到喉咙不舒服,咽喉瘙痒,“哼哼”地咳了起来。 张少飞在睡房里还在做着梦,被王少香一阵紧过一阵的咳嗽声所嘈醒,便下床披衣走了出去。 王少香咳着嗽,正想弯腰淘米,只觉得腰疼痛,便在后背上捶打着。 张少飞见状,关切地问:“阿娘,您怎么啦?” 王少香一见张少飞起床来到厨房,便说:“飞儿,今天咋起这么早呀?阿娘还没有做早饭呢……”王少香说完,咽喉一阵瘙痒,又咳了起来。 张少飞急切地说:“阿娘,我是问您身子怎么了,又咳又……” 王少香喘了喘气,说:还能怎么样,老毛病又犯了。看来,今天天气要变了。” 张少飞说:“可是,我看阿娘好似比往常更难受似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少香叹了一口气,道:“唉,娘老了呗!人越老身子骨越差,老毛病也就越来越重了……” 张少飞卷起衫袖:“阿娘,我来做早饭。” 王少香看着张少飞拙手笨脚的样子,“咭咭”地笑出了声,“飞儿,阿娘越来越老了,你也越来越大了,该给阿娘找个帮手了。” 张少飞当然明白王少香在说什么,但他装作不懂,说:“我不就是阿娘最好的帮手吗?母子连心,还有比儿子更能与阿娘心意相通的人么?” 王少香正色道:“你别东拉西扯了!你阿爹死得早,就给咱们张家留下了你这么一条根,再耽误下去……” 张少飞急忙打断王少香的话头,说:“阿娘,你就别操心啦。我们除了这间像样的房屋,就什么都无了,人家谁肯将闺女嫁给一个家无半分地,靠打柴为生的穷小子呢!” “早几年,在合浦李老板家的时候,人家这么有钱有势也没嫌我们穷,还打算将小女张倩许配给你……你是不是嫌人家年龄太小,所以……”王少香回忆着说。 “阿娘,看你又说到哪里去了。”张少飞又一次打断王少香的话。 “好、好、好……咱先不说张倩,那就说说蓝冰。”王少香说到蓝冰,想起前段时间林猎户专门前来打探张少飞的事,忍不住看了看张少飞,问,“飞儿,人家林猎户的女儿这么喜欢你,你却又借故推脱……这又是为什么?” 张少飞一本正经地看着王少香,反问道:“阿娘,我总不能帮了人家,就要娶人家的女儿?” 王少香伸手擦了擦浑浊的双眼,问:“那你在对待阿兰的这件事上,也是这样想的了?” 正如王少香所问的一样,张少飞听了以后,认真地说,“阿娘,我若与小兰订婚盟,于我义行当亏损。”王少香张了张口,张少飞接着又说,“如果就因为我救了小兰,她和她爹娘出于感恩而把小兰许配给我,那我救她不是成了另有所求了吗?” “飞儿,你怎会有如此想法呢?这是两码的事,小兰和她爹娘是真心喜欢你,我也真心喜欢小兰,有心想成全你们。” 王少香打断了张少飞的话,浑浊的眼神在张少飞的脸上来回巡视着,然后问,“我问你,你喜欢小兰吗?” 张少飞说:“喜欢,我和娘一样,真心喜欢阿兰妹。” 王少香笑着说,“这不就行了吗?!俗话讲‘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飞儿,这是你的终身大事,就这样定了。” “听阿娘的,男大当婚,等我长大后,就当婚。” 张少飞安慰着王少香说。 …… 吃过早饭,张少飞拿起草枪、柴刀就要出门。 王少香出门看了看天,急忙拦住了张少飞,说:“飞儿,老天爷马上就要刮风下雨了,今天不要去打柴啦!” 张少飞看看阴暗的天空,说:“阿娘,一大早,天色就这样,看来,上午可能有雨下,还会刮台风呢!” “那你更不能去啦!山里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可能爆发山洪,太危险了!”王少香不无担心地说。 张少飞却说:“越是这样的天气越好,我越要去。” 王少香生气了:“你又不是小孩子了,还想着好玩!” “阿娘,您别担心,我是去山林里捡大风刮折的树木和被风吹落的柴呀!”张少飞说完,便拿着工具,出门向外走了。 张少飞自从上山打柴以来,他无意中发现:山林中,树木新陈代谢,有许多树枝已经干枯。每当起大风的时候,它们便会被大风吹断落下来。这些树枝在树上早已干透了,担着出山自然轻了许多,且捡拾起来又很省力,所以,每当雨过天晴,张少飞便去捡这些柴。如果去得晚了,就被其他人捡去了。 张少飞掌握了这个规律后,因此,他提前进山,先在山洞中避过风雨。风雨一过,他便可以用最短的时间进山林捡柴。 再说,今天张少飞刚进山,便开始刮起风来。 张少飞迎着狂风连奔带跑,终于赶在暴雨来临之前钻进了上次那个他和道士、僧人避雨的山洞。 棋盘依旧在,物是人已非。云雾山道长与僧人对弈的场面还历历在目。如今道长已驾鹤西去,而那个僧人也不知去向。张少飞不禁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大风来得猛,去得也快,不一会儿,虽然仍有阵阵狂风吹来,暴雨却已经消停了。 张少飞钻出山洞,来到山坳一片密林,他曾经在这里的参天大树上看见过许多枯枝,心中也早已锁定了这个目标。 果然不出所料,他刚刚走到山林边,便看到地上落下了很多干枯的树枝。 张少飞心想:密林深处的枯枝可能会更多,于是,移步向密林深处走去。 但是,他赶到密林深处一看,这才发现,这里的情况与他的想象恰恰相反,枯枝依然好好地长在树上,极少被风吹断而掉落在地。 张少飞暗自思忖:为何同是一片山林,不是密林的被风吹落的干枝这么多;而密林里被风吹落的干枝却不多呢?难道狂风仅仅掠过了密林的边缘,没有吹到密林深处? 这时,张少飞发现密林里面的风真的比不是密林的要小得多。这…难道,是风停了么?张少飞抬起头,看到最高的树梢依然在剧烈摇晃,发出疾风掠过的“呼呼”声。风,并没有停歇。是密树阻抗的作用,使密林里的风速骤降。林木越密,越靠近树林中央,风速越小,所以,树上的枯枝被吹落的越少。 张少飞,在现实中,又发现了大自然的又一规律! 突然之间,张少飞想到了这片山林正中央的那个静静的水潭。几乎与此同时,他心灵之中有一种火花似的光亮闪现出来。 他兴冲冲来到山林正中,站在水潭畔。 这是一幅怎样奇妙而又独特的景象啊!风云在天上舒卷,幽潭在林中静处;天空辽阔,风起云涌,黑云如潮水奔腾,白云似浪花飞溅,或块或片,有高有低,大大小小,千差万别,浮云长,长常长,常长常消;碧潭幽幽,密林阻隔,无风吹临,水波不兴,平滑如镜,水镜虽小,却将整个天空纳入其中,倒影山川而无心,照现天象而无意,任你春秋交替,风云变幻,月落日升,或阴或晴,我自湛然不动,不动湛然。 ——这景象,恰似人的心境。 一个人,如果在思想上建立起严密的戒律,外界的各种风潮便很难吹动他平静的心灵。一颗平静的心,是安详的心,是智慧的心,是美妙的心。因为它湛然不动,灵明不昧,将一切的存在全部都映示出来,所以能准确地观察到客观真理,也就能充分把握住事物的真谛,直探根源,契入内核,把握本质,与自然发展的客观规律统一律动。心,在这种情况下,是直觉的、灵感的,所以格外神奇。 第98章 奇哉怪也 张少飞曾经亲历过这样的心境。 其实,世界上每个人都经历过这样的心境。而今天,机缘巧合,张少飞主动地意识到了它,体验到了它,认识到了它,把握住了它。 张少飞退回到山林边缘,手脚利索地捡拾着风落柴,不一会儿,便捆了两大捆。他挑上肩,悠然拐上山间小路下山了。 雨后的山林,空气十分清新、宁静。宁静中带有几分野趣:有残存的雨水从高高的树叶上滑落,打在野芭蕉的阔叶上,发出“咚咚”的声音;有微风回旋于低矮的灌木丛中,吹得叶子“沙沙”作响…… 张少飞一颗聪敏而灵动的心,充分契入到大自然之中,感受、领略着那种妙不可言的境界…… …… 张少飞担着柴,沿着曲弯弯的羊肠小路,转过一个山坳,忽然,寂静的空山中,飘来一阵吟诗声: 空手把锄头,步行骑水牛。 人在桥上过,桥流水不流。 张少飞放慢脚步,举目四眺,但闻吟诗声,不见吟诗人。 张少飞神思悠悠,跟着轻声低吟:“空手把锄头,步行骑水牛;人在桥上过,桥流水不流。人从桥上过,桥流水不流?” 张少飞低吟着,推敲着,自问自答起来—— 似乎不通呀?既然是空手,怎么把一锄头了呢?既然是步行,怎么又是骑水牛了?人从桥上走过,分明是看到桥下的水在流,怎么说是桥流水不流了呢? 张少飞越推敲,越觉得有点意思,越觉得有点禅意,越觉得有点妙不可言…… 其实,这是道行极高的宗师从较高的境界来看待世界,希望世人从差别中来认识平等,从喧闹中来认识寂静。只要一个人心中澄明宁静,喧嚣之地也有静寂深林,这就是陶渊明笔下的“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境界。 总而言之,世界是矛盾的调和。 “空手把锄头”,是说从“空”里去体认一切,而空是涵盖一切的虚空,也是人们生存的空间。 哲人说: 鼻孔不空,我们如何呼吸空气? 心里不空,如果充满烦恼?真理又如何进入? 因此,双手空空,才能把握世界,又岂是“空手才能拔出头”呢? “步行骑水牛”,是说求道为学,好比骑在牛背上,只要有耐心,一步接一步,一定能达到目的地,成圣成贤,都不是难事。万里路途,只要从脚下这步开始,任你跋山涉水,也可以到达。但是这里的步行是象征心性的活用。 “人从桥上过,桥流水不流”,即是说,不要截然把事情分为两段,只要心里如如不动,草木瓦石,无非都是清静之物,流水哪里会动?桥头哪里是静止的呢?只要明白了这个道理,就能在这千差万别的宇宙中,找到自在,去除差别心,见到万物的平等实性。 其实,桥流也好,水流也好,都是心起了波动的缘故。以致张少飞有一次路过西海法性寺,适逢高僧法宗法师在给众僧讲《涅盘经》。正在这时候,一阵风来吹动了幡。在座的一个和尚突发奇想,悄悄地对旁边的和尚说:“你们快看,这究竟是风在动,还是幡在动?” 离他较近的一个和尚反驳说:“不对,不是风动,是幡在动。” 两个人各持己见,争论不下。 张少飞在旁静静说道:“既不是风动,也不是幡动,而是你们的心在动。” 所谓“仁者心动”,并不是说这是心动而不是风幡动,张少飞其实是说风幡动,确实发生了,是一种现象,但是这种现象本来并没有“动”的概念,只有心中起了他们在动的这种定义和概念时,人们才称之为动,这时你会说“哦,它在动”。 事物本来并没有动静之分,“动静”只是人的定义和分别,是文字相,心中住相,心有“动静”之别,才识风幡动。这和佛说般若,即非般若,是名般若的道理是一样的。 以一般人的认知:风吹幡动,这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常识,何以讲不是幡动,也不是风动,而是仁者心动? 从人类认知的层次说起:我们看到的是首先是幡在动,这是人类认知的第一层;何以幡动?风吹幡才动,这是人的第二层认知;风动是由人心感知到的,这是第三层认知。 这种认识论是唯物论的认知观,他们认为物质是第一性的,意识是第二性的,存在决定意识。与唯物论者的认知相反,唯心论认为不是幡动,不是风动,而是心动。 按照唯物论者的观点,既然存在决定意识,那么同一存在应该得出同一认知。可事实是所谓同一存在永远不可能得出同一认知,有的千差万别,有的针锋相对、势不两立,乃至越千年而不能统一。 相反,不同的人对同一境(对象)的认识往往有很大差别,有的甚至是截然相反的;同一人对同一境(对象)的认知往往也是有前后差别的;人经常会有梦境、幻境,坐禅者还能进入人所未见之境界,这些“境”与实境要么不符要么不存在,唯识学者提出的这三类现象是人们经常面对到的。 至于当时张少飞说出语出惊人的“仁者心动”,其灵感与这首空灵的诗意不无关系。 当时有一个小和尚悟能,围着张少飞转了一圈,嘴里喃喃道:“我知道你是谁了,我知道了!你是……” 众僧在倾听悟能下面的话。 谁知,悟能站到张少飞面前,反而问道:“你是不是呀?” 众僧觉得悟能的话没厘头。 但张少飞却笑着回答,答得更莫名其妙:“你觉得我是,我自然就是。” 于是,两个人莫名其妙地笑了,很开心的样子。 现场有一老和尚,一见张少飞莫名其妙地笑着,显得有点不高兴了:“这位施主,众生本具佛性,《涅盘经》中早就说过,这是佛学常识,有什么可得意的!” “那好,各位高僧大德,今天因缘难得,我索性多说几句。从佛法的角度来说,宇宙中的万事万物,都是有因有缘才产生的。旗幡的飘动也是这样,假如没有风,幡不会动;如果没有幡,再大的风也没有幡旗飘动的现象。所以,我说,不是风动,也不是幡动。” 突然,吵吵闹闹的声音停止了。 法宗大师从高高的法座上下来,向张少飞走去。 他向张少飞深深施礼,满脸堆笑地说:“行者谈吐不凡,句句切中禅理,一定不是普通人! 张少飞也笑着还礼道:“不敢。张少飞乃一樵夫。” 法宗大师朗声道:“行者生得相貌堂堂,举止不凡,出语惊人,此落难之时流落民间,代父母受过,在山中打柴磨炼,天将降大任于汝,必将先劳汝筋骨,苦汝心智,亦修禅之道也!昔惠能同是一樵夫,后来到东禅寺求佛道,舂米劈柴打杂悟道,修成正果,成为六祖。行者悟性不在惠能之下,日后必修成正果成慧主,请受贫僧一拜!” 法宗大师跪在地下向张少飞礼拜。张少飞抢上前来,拉他起来,说道:“佛门规矩,只该在家人礼拜出家人,哪有向我顶礼的道理!” “行者何必过谦?世间礼法,先闻道者为师;佛门规矩,早得度者为尊。您是一代天纵之才,我等理当顶礼受教!” 悟能不管三七二十一,挤过来没头没脑地说:“你真是你呀?”张少飞一笑:“我自然是我。” 悟能道:“你就是你爹娘夺人之爱,生生拆散人家的儿子?” 法宗大师喝道:“悟能,不得无礼!” “无妨。若如此,善恶终有报。”张少飞这种充满佛理禅机之语,源自他在长期的云雾山打柴实践中的厚积薄发。 但是,这个张少飞日后参加科举应考,从院试、乡试、会试、殿试一路春风得意,虽未能高中状元魁于天下,却也得了个进士及第,被朝廷封了个中州刺史,光宗耀祖,显赫一时。 只可惜一次下朝回府途中,忽然心血来潮,打道拜访长安刺史史文龙。史文龙见同窗、同门、同科张少飞到来,一尽地主之谊设宴款待。酒过三巡,正在兴头,叫侍从到酒柜拿出一对小酒杯来助雅兴。 张少飞一见,当场爱不释手,连说酒杯精致玲珑,世间难得一见,乘着酒兴,举杯吟诵:“精美酒杯配醇香美酒,绝配、绝配也!”吟罢,还意犹未尽,“若得此杯,夫复何求?文龙兄,好福啊!” 史文龙大度地:“难得与少飞兄同窗、同门、同科,咱兄弟有福同享,携手共进。”言罢,当场送了一只杯给张少飞。 张少飞也不推却,美滋滋地连连道谢,携得美酒杯归。 正所谓“贤者不炫己之长,君子不夺人所爱。”史文龙、张少飞尽管进士出身,但酒中乱性,犯了大忌,也逃不出这酒杯暗藏的魔咒,致使这个正值春风得意的中州张刺史,开始行衰运,落难沦落民间。 第99章 获益良多 再说张少飞担着柴,不知不觉中,竟来到了上次那个僧人躺在山谷小溪上的那座独木桥前。 但见小桥下的溪水“哗哗”地响着,流淌着。 面对此情此景,张少飞触及前尘旧事,不禁怅然叹道:“唉,景物依旧,人事已非!云雾山道长已不在人世了,那个僧人呢?如今,你人在哪方?” 张少飞放下柴,躺在桥头旁边一块状如沙发的大石上,神思悠悠中,耳边仿佛又响起“人在桥上过,桥流水不流……”的吟诵声。 …… 张少飞仿如灵魂出窍,循声而去,环顾四眺,忽然之间,眼前出现一大奇观:在缥缈的雾幕上,一尊形态逼真的“云雾山道长石像”端坐在云雾山圣祖峰上,呈现出一个彩色光环,将道长整个身影映在里面,好像石像头上方五彩斑斓的光环。 刹那间,张少飞被眼前这一奇景震撼了。 云雾山道长还健在? 当张少飞从那玄妙的冥想之中回到眼前圣祖峰这尊“云雾山道长石像”时,更加感悟到眼前的奇景具有不可思议性…… 张少飞正想担柴过桥,远处隐约传来一阵悠扬婉转的牧歌声,间或,隐隐还听到走路激起的轻轻踏步声。原来,是一位倒骑在牛背上的牧童,嘴里含着一片树叶吹出来的牧歌声。 远处是连绵起伏的青山,眼前是一条小河缓缓流淌。 张少飞待那牧童走近桥边,开口问道:“小兄弟,刚才你吹的是什么歌?” 牧童喝住了大水牛,坐在牛背上,说:“吹没吹我知道,听没听你知道。若是我吹过,此时此刻怎么听不见声音了?若说没有吹,你又如何会因此发问呢?” 张少飞一听,情知今天又遇到高人了,自知不是对手,便直截了当地说:“小兄弟,我觉得你说的这几句话,似懂非懂,乍一听,像是挺明白的,细一想,又稀里糊涂了。” 牧童问:“大哥哥,没听懂?” 张少飞答:“没有。请小兄弟明示。” “那好,这次我给你说个明白的,听清了。”牧童说罢,高声吟诵:“东西街南北走,忽闻门外人咬狗。拾起狗来砸砖头,倒让砖头咬了手。稀奇稀奇真稀奇,麻雀咬死老母鸡。一只蚂蚁三尺长,老爷爷睡在摇篮里……” 牧童如此一说,直听得张少飞张口结舌:“这、这、这……这是什么歌?” 牧童哈哈一笑,告诉你:“这是颠倒歌!”牧童说罢,骑着牛过了独木桥,扬长而去。 张少飞呆立独木桥头,桥下绿水依旧长流。 张少飞见天色已晚,便挑起柴,过了独木桥,继续赶路。 路过山林中央水潭之畔,张少飞被这里的景色吸引住了,不禁停了下来。 艳丽的晚霞,像打翻了的颜料,洒向天边,烘托着血红的夕阳。而夕阳却像喝醉了酒的诗人,投入到水潭之中,晃啊晃的把那一潭碧水染成了耀眼的鲜红,闪烁着、滚动着,不时向天外散发出红彤彤的霞光。 他看得如痴如醉,不知不觉放下那担柴,在明镜般的水潭边坐了下来,自然而然思索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从沉思中惊醒过来时,发现那潭被夕阳染红的潭水变成了银白色。 “不对呀?我感觉只坐了一会儿,潭水就变色了呢……”张少飞自言自语,一抬头,只见一轮明月已升上了天空。 水中倒映的月亮,万里无云的天空…… 此情此景,张少飞触景生情,脑门洞开,“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这句佛家极高境界的偈语,竟然从他的口中吟了出来。 这是何等的境界! 此时,之于张少飞来看,水是水,月是月,因了月光的照射,水中有了月,月在水中。但水中的月,不是月,只是水的幻象;月在水中,是水的反射。这有点是是非,非是是的感觉。 正如金刚般若波罗密所言,千万人心中,千万尊佛。千万佛如同千江水月,万佛即是一佛。以心觅佛如水中捞月。心无所求,安如止水,心佛相应,此心是佛。 佛经语:人人皆可做菩萨,菩提意为觉悟,萨意为有情,菩萨即先知先觉、施益众生的修行者。印象当中,佛教对入教的仪式并不十分苛求,所谓“心中有佛,见人即佛”,更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说。 佛门信徒虽多,皈依佛门的原因和目的却不尽相同,正如“千江有水千江月”。 月,只有一个,可是因为水的不同而折射出千差万别的倒影。禅宗有很多精妙的小故事流传于世,禅宗所讲求的“顿悟”,正是佛家不拘泥于固定模式,希求人性中佛性回归的最好体现。 未开悟之人,一丝不苟地遵循佛门戒律,在遵循中得到心灵的平静;将开悟之人,自遵循的过程中渐渐领悟佛家的精义;顿悟之人,已然参透了佛家的真谛,超然物外,不再为规则所囿。 “秦时明月汉时关”,毕竟只存在于诗人的幻想之中,沧海桑田,今日之月绝非上古时之月,明日之月也殆非今日之月。 江里有水,天上有月,只要千江里有水,千江上便都有月;天空有云,云上是天,只要万里天空都无云,那万里天上便都是青天。 “千江有水千江月”,月如佛性,千江如众生,江不分大小,有水即有月;人不分贵贱,是人便有佛性。 佛性在人心,无所不在;就如月照江水,无所不映。任何众生,只要他有心学佛,他便都有佛性,任何一条江河,只要有了水,它便都会有明月。 “万里无云万里天”,天空有云,云上是天。只要万里天空都无云,那么,万里天上便都是青天。天可看作是佛心,云则是物欲、是烦恼。 烦恼、物欲尽去,则佛心本性自然显现。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时有还无。佛性,在若有若无之间;世事,在虚实两界徘徊。如是,月也罢,水也罢,梦也罢,愁也罢,到了佛家那里,偈语曰:一切水印一月,一月印一切水。何等的境界! …… “喂,喂!太阳都过中天了,你还在睡!不怕你家里人不见你回去为你担心吗?”又是上次那个猎人,他见上次那个打柴仔躺在那块大石上,任凭他怎么叫喊都不醒,便伸手推了他几下。 张少飞正梦游着,大脑突然醒来,听得见有人在和他说话,四肢却不能动弹,想喊也喊不出来。 其实,这就是一个人自身灵魂和肉体分离的表现,且有飘起来的感觉。 此时,张少飞大概就是这种感受。 张少飞被那个猎人一推,一激灵,猛然惊醒过来,“藿”地一声站立起来,“啊,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被人劫持了……” “你怎么就睡着啦?”猎人见张少飞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便关心地问了起来。 “你……怎么又是你呀?”张少飞睁大双眼,懵懵懂懂地问。 “我不推醒你,我怕你一直会睡到天黑呢!”猎人用手指了指天,对张少飞说。 张少飞抬头一望,着急地说:“啊!太阳都过中天了,我可要担柴下山到柴市去卖,再买米回家了。我娘还在等着我买米回去煮饭呢。” “既然你还知道家里有爹娘在等着你回去,那你以后可千万不要再在荒山野岭里睡啊!你看上一次,多危险呀……”也许,是父爱的天然使然,使猎人对眼前这个与他的儿子年龄相仿的打柴仔多了一份关爱之情,猎人说到这里,从袋里拿出一块煎饼递给张少飞,疼爱地说,“都这个钟点了,先吃块煎饼充充饥,好有力气担柴赶路。” 张少飞推辞道:“大叔,这是你留着吃的午餐,我吃了,您岂不是要饿肚子了?” 猎人见张少飞如此一说,微笑地从袋里又拿出一块煎饼来,边吃边说:“我袋里还有呢!孩子,快吃,吃完好赶路。” 张少飞见猎人如此热情,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时候,张少飞确实也饿得肚子“呱呱”叫,接过煎饼,狼吞虎咽般地一下子把整块煎饼吃下了肚子里。 猎人见张少飞吃完煎饼后,从腰间解下那个系在腰带上的葫芦,递给张少飞,“喝口水。” 张少飞喝过水后,舒坦地说:“啊,吃饱了,好舒服。”张少飞刚想说“谢谢您!”这才想起还未请教对方尊姓大名。 未待张少飞开口,猎人已张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很显然,猎人与张少飞想到了一块。 张少飞趋步上前,尊敬地说:“我姓张,名少飞。”张少飞自我介绍后,接着问,“大叔,您贵姓?” 猎人用手指了指对面那座大山,“免贵我叫丁大勇,是云雾山上峨石村人。我们那里的人大多是以打猎为生的。” 张少飞看着山下一望无际的田野和一排排、一处处的村庄,说,“我是山下太镇村人,靠打柴为生。” “哦……这里距太镇村有十几里路,要走大半天的,阿飞,你还是快点赶路。”丁大勇提醒着张少飞说。 “谢谢大勇叔。”张少飞说完后,挑起柴,和丁大勇告别。 第100章 不可思议的事 一连几天风雨交加,柴市上很少见到有柴卖。 老掌柜站在客栈门口,向路口眺望。许久,见挑着柴担走过来。 “今儿咋来迟啦?让我好等。”客栈掌柜有点埋怨说。 张少飞放下柴,擦擦额头上的汗,笑着说:“大爷,今天不是往你客栈里送柴的日子呀!你怎么到柴市里来了?” 近来大雨下个不停,“客来的客商比往时增多,原来存留的干柴用光了。” 张少飞指着柴担说:“那正好,我今天担来的是落风柴,虽然外表被雨淋湿了,但里面早干透了,立马就能烧。” 老掌柜笑着说道:“好,好!我就知道,有你张少飞,就有我客栈的好柴烧。走,将柴给我送到店里去。” 张少飞憨厚一笑,点点头,担起柴,跟着老掌柜向客栈走去。 张少飞熟门熟路,将柴送进厨房后,来到前堂,接过小二哥递来的一碗茶水,“咕咕”灌进了肚子。 喝完茶后,张少飞行出厨房,老掌柜将柴钱交给张少飞。 张少飞连声说:“谢谢大爷,您总是照顾我。” 老掌柜说:“彼此彼此,这几年,烧你的柴,给我们省了不少钱。阿飞呀,这几天客栈住满了客,你多给我送几担柴来。” 张少飞点点头,走出了店铺门口。 张少飞回到家里,已是初夜时分。 天上星光闪闪,山里灯火点点。池塘的蛙鸣,显示着天地的寂静;窗户透出的灯光,温馨着夜空。 “是飞儿回来啦?”张少飞略一迟疑,才回答:“是我,阿娘。”张少飞推开大门。王少香坐在佛龛前的蒲团上,半眯着眼,全身透着慈祥的光辉。 王少香关切地看着张少飞往墙上挂好绳索,将草枪靠在墙角,问道:“飞儿,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张少飞不知怎样开口,只能报以羞涩的苦笑,避开王少香关切的目光。 张少飞转移话题,说:“阿娘,你吃饭了没有?” 王少香疼爱地说:“你不回来,阿娘怎么吃得下呢?” “那,我们就吃饭。”张少飞把小桌搬到王少香的面前,到灶间端来饭菜,盛满一碗,双手递给王少香。他自己也端起饭碗,然而他心不在焉,夹菜的筷子伸向了油灯。 王少香“扑哧”一笑,放下饭碗,正色道:“你今天有啥心事呢?”张少飞只好正视娘亲。娘亲的目光极为慈祥,仿佛随时都能化开他千千心结。 张少飞一咬牙,鼓起勇气说:“阿娘,我这几天遇到了几件不可思议的事儿。先是在山中遇见云雾山道长。他……” 张少飞不知道如何向王少香描述那种奇妙的景象,更无法将自己心灵的感悟讲述出来。所以,话题一转:“后来,在独木桥上碰到了一个唱着奇奇怪怪歌儿的僧人。” “僧人?”王少香下意识地,“那僧人长得什么样?” 张少飞道:“没法具体说他长得什么样。他生得高大;他举止疯疯癫癫,但给人的印象却很神秘。噢,对了,他很胖,但很灵巧。” 王少香恍然大悟:“噢——那,是他,一定是他!” 张少飞很奇怪:“阿娘,你也见过他?” “你刚出生的那天早晨,他就与另一个僧人一同来过。你的名字还是他给取的!他还说过你将来……”王少香有点惊恐地回忆着说。 张少飞见王少香一提到那个僧人,面色都有点变了,关切地问:“阿娘,您怎么啦?” “阿娘无事,飞儿,那…那……那后来,那个胖僧人对你说了些什么?” 张少飞说:“他倒是除了几句疯话,什么都没说。 王少香听张少飞一提到那个僧人,为什么面色都有变?原来这与张少飞有着说不清,理还乱的关系—— 距河北独秀峰三百余里,有一条从西南方向奔腾呼啸而来的西江。 西江源头,有座大山,连绵起伏,好像一条苍龙,卧在江边,当地人都叫这座山为太山。 千百年来,当地百姓一直传说,太山潜伏着一道龙脉,一旦机缘成熟,将有一代圣贤从这里诞生。 然而,传说毕竟是传说。 但却惊动了当朝原宰相、国师徐占风。 徐占风自小聪明好学,博览群书,9岁便远赴河南南坨山静云观拜至元道长为师,精通天文学等,是当朝着名的天文学家,因聪明绝顶、才智盖世而招来奸臣妒忌陷害,被逐出朝廷。 一个月朗风清之夜,徐占风在家后花园对月独饮,忽然发现一道白色祥光从岭南方向直冲寰宇,熠熠生辉,久久不散。 他既兴奋又困惑:因为,这瑞象,是一种千载不遇,万年难逢的大吉祥预兆,预示着一位名垂青史的帝王即将坐胎临世。 徐占风百思不得其解,心想:当下正逢乱世,奸臣当道,难道天地之间正酝酿着巨大的变数? 他怀着好奇的心情,化装成一个化缘僧人,从长江口溯江而下,来到西江口。 一条从西南方向奔腾呼啸而来的西江,吸引着他的视线。 溯江而上,但见两岸大山纵横曲折,峰峦高耸。 西江尽头,一座大山宛然起伏,像一条苍龙卧在江边。 在状如龙身的山峰之中,悄然存在着一条叫太镇村的村庄,犹如巨龙腹下的宝珠。 “钟灵之地,当有人杰出乎其类,山川奇异,自有贤圣与日同光。”蓦地,徐占风的脑子里蹦出了他师父至元道长说过的这句话。 这景象,分明是诞生帝王的地方。 但是,这瑞气,又是那样的安详,那样的柔和,丝毫没有帝王那种君临天下的霸气,这里的神韵,比王者更具风姿,比文曲星还要洒脱。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吉祥预兆?究竟是何等人物,感召得地生瑞气,天绕祥云?”徐占风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将近黎明,天地一片混沌,浓雾塞满了所有的空间,使人感到沉重,压抑,莫名的烦乱。 江上那列黑糊糊的大山,也犹如僵死的龙蛇匍匐着。 “呱啦——呱啦——”婴儿尖叫的啼哭声从山下村庄传来,随着一声嘹亮的初生儿啼,如同划破晴天的霹雳,震动山野的夜空。 随之,一道红光从村中飞腾而起,划破黎明前的黑暗,冲上浩瀚迷茫的天穹,将附近映照得一片通红,随后,引来彩瑞千条…… 徐占风千里寻龙至此,目睹这一切,内心的困惑顿释,禁不住双手击节,朗声道:“天降奇才也!” …… 启明星,从天穹流荡的云缝里不时探出好奇的脑袋,窥视着变幻的人间。 山上的蒿草,江边的芦花,村舍的柴扉,全沐浴在晨曦之中。 一轮红日从东方地平线冉冉升起,这时,徐占风感到有点口渴,便下山往太镇村而去。 来到村口一间屋前,透过柴扉,只见小院里,一个接生婆模样的中年妇女,边摇头边对着身旁那个男子说:“张大人,节哀,趁太阳刚出,送小儿上山,入土为安。” 这男子年近四十,姓张,名锦超。 他一味抽泣着,泣不成声。 接生婆推门出来,只见门外站着一个年过半百,慈眉善目,举止不凡的肥胖僧人。 徐占风开口问道:“敢问大婶,婴儿怎么啦?” 接生婆停住了脚,打量门外的胖僧,摇了摇头,说:“也不知何故,婴儿一出娘胎,就满室红光……不到二个时辰,就断了气……” 徐占风看着那个浑身散发着儒雅之气,正处在丧子之痛中的男人,安慰着说:“张先生,你也先不要过度悲伤了,说不定还有生机呢。” 张锦超一听,布满泪水的眼睛燃起睛光,哽咽着说:“是……是吗?” 徐占风双手合十:“婴儿在那里,贫僧想见见令郎,不知您意下如何?” 张锦超犹豫着说:“大师,小儿己气息全无,放在厨房角落,恐扰乱大师清心,大师还是不见为好。” “先生请放宽心,贫道善能起死回生,您尽管带贫道与令郎一见。”徐占风坚持着说。 接生婆暗想: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遇到这种事,别人躲避还来不及,而他…… 她想到这里,便说:“张大人,你就带这位大师去看看。” “嗯。”张锦超把徐占风让进了小院,转身进入里屋厨房。 徐占风把婴儿抱起来,轻轻拍了拍,喃喃地:“慧祖呀,醒醒,门徒来探望您了……” 婴儿被徐占风这一拍一说,“明目一睁,竟调皮地撒了一泡尿,然后“哇—哇”地啼哭起来。 “夫人,儿子活过来了!儿子活过来了!!” 张锦超听到儿子的哭声,一把从徐占风手里接过他的宝贝儿子,冲着里屋大喊起来。 这时,一个面容憔悴的妇人,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迫不及待地问:“老公,你说什么?咱们的儿子活过来了?” 张锦超大声地重复说道:“是呀!老婆,儿子活过来啦!儿子活过来啦!” 徐占风仔细地端详着小男婴,白白胖胖、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鼻梁高挺,比年画里的婴儿还要可爱,只是起劲地在啼哭。 第101章 泄露天机 “法王缘何啼哭?待属下给您甘泉玉露,化解心中忧怨,转哭为笑。”僧人说罢,从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葫芦,将葫芦中的甘露轻轻滴入婴儿的口中,哭声顿止。 婴儿明睁双眸,流光顾盼,熟视徐占风,似曾相识,又像会意。 张锦超一看,甚觉惊异:“这……多谢大师救活小儿,为他止哭。” 徐占风捋须道:“张先生不必客气,只因令郎与贫僧有缘,根器非凡……” 接生婆见张锦超抱着他的宝贝儿子,傻乎乎地伫在那里,提醒他说:“张大人,还不快去剖鸡还神。” 儿子死而复生,他都乐傻了,听接生婆这一说,才如梦初醒般说:“啊,你们看,我都把这天大的事忘了。” 王少香接过婴儿抱着,催促着说:“是呀夫君,还不快去把那只正在生蛋的母鸡剖了还神。” “遵命。”张锦钊正要去捉鸡,僧人摆手道:“不用了,喝口水还要赶路。” 张锦钊见僧人执意制止,只好端了碗水来敬他。 喝过水后,临别时,徐占风道:“只因令郎与慧门有缘,天生慧根,贫僧要赠令郎一个名字。” 张锦超迟疑地:“赠小儿一个名字?什么名字?” 徐占风道:“先生张姓,叫令郎叫张少飞。” “少飞?大师,我儿为何要叫张少飞?”张锦超不解地问。 徐占风屈指算道:“张者,本姓也;少飞者,能飞越关山慧门,作慧事,能弘扬慧法化度一方。请先生千万记住这个名字,不可随意更改。” 张锦超迟疑地:“是,大师,您说我儿与慧法有缘,到底有多大缘分?” 徐占风神秘地,“这个……到时便知,何必先问?张先生,快把令郎送回里屋,以免着凉。”说完从袋里拿出一副银铃手环,戴在婴儿的手上“愿这对手环,保佑令郎平安长大。” 张锦超答应一声,忙将婴儿抱回里屋,等他转身来到外屋再一看,徐占风已无影无踪了。 张锦超觉得他好像神仙,行踪怎么这么快。 他突然想到他刚才说的话,顿时惊怕起来,想想父子之情,以及接续张门香烟的大事,他不希望儿子皈依慧门,更不能允许儿子去出家做道士。 可是,刚才那个大师的话他又听得清清楚楚,他惊怕至极。 不由自主的大喊一声:“不,我儿子不叫张少飞!我张锦超日思夜盼,好不容易才盼来个儿子,我不能让他出家做道士,万万不能!” 言犹未了,泪如泉涌。 突然,他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凝神细听,是那个僧人在跟他说话: “张先生,不必伤心,再说令郎长大成人之时,不仅贫僧已不在人世,就连张先生你也不在人世了,令郎他无论做什么,你我都管不了。凡事皆有前因后果之理,你又何必为未来之事伤心?还是保重身体,好好照顾令郎。” 张锦超就觉得自己已被这声音笼罩,两耳和头上都充满了绵绵密密的声音,似乎说话者就在头上,就在身边。 张锦超仰头上望,又环顾四周,连个人影也没有。 他就更加相信这个僧人是神佛显圣前来点化于他。 他惊怕之极,无可奈何的瘫倒在地,酸楚的泪水夺眶而出。 张锦超只听见僧人说话的声音,不见僧人的身影,他就更加相信这个大师是神灵显灵,前来点化他的。 他相信这是天意,他没办法改变,痛苦万分。 其实这并不是什么神灵显灵,只不过是徐占风的内力修为深厚,用传音入密的上乘内功,把声音从远处送入他的耳中,让他听得清清楚楚又不扰乱旁人。 张锦超悲伤多时,才慢慢吞吞地站起身来朝里屋走去。 进到里屋一看,见夫人正护着这个心肝宝贝儿子甜甜的入睡了。 张锦超知道夫人分娩后身体很疲惫,再加上这孩子复活后总是动手动脚不止,夫人也没好好得到休息,现在睡着了,就别惊动她了。 再说这件事也不能让她知道,免得她受不了这个打击。 张锦超想到这里,筋疲力尽的瘫倒在椅子上。 想想自己日盼夜盼,总盼生了个儿子,可是一朝盼得生了儿子却又死了; 复活后又说与慧门有缘,心里真有说不出的苦衷。 他不希望儿子将来做道士,可是又不知道儿子将来究竟做什么好。 当官? 不,当官不好,官场多变,十分凶险。 为民?为民也不好,好者混口饭吃,弄不好,受人欺压,衣食无着,辛苦一世,还不如修仙,逍遥自在…… 可是…… 当时,张锦超看到儿子降生时那种喜悦的心情,用人生的“大四喜”都不足以形容,还要加了一喜,那就是:盼子生子时。 当下,可要给这“大五喜”之后各加两个字,才是他此时的心境写照: 久旱逢甘雨,几滴; 他乡遇故知,仇敌; 洞房花烛夜,隔壁; 金榜题名时,未必。 盼子生子时,空喜。 久旱逢甘雨,那是多高兴的事,可是就几滴,不解劲; 他乡遇故知,本来是好事,可是你遇到的是仇敌,还不如不遇着; 洞房花烛夜,隔壁,到不了一起,干着急; 金榜题名时,未必,不见得就金榜题名,好事都变成忧愁的事了; 盼子生子时,空喜。 此刻的张锦超,心中犹如打翻了的五味瓶,甜、酸、苦、辣、咸,五味俱全…… 过了好半天,他才从痛苦中解脱出来。 他心想:儿孙自有儿孙福,管他日后行哪途,将来再说将来的,我先把眼前的事做好,给夫人做饭去,让夫人养好身子好把孩子抚养好。 他想到这里,心情稍为好转,进厨房做饭去了。 大约到了正午时分,王少香才从甜梦中醒来,睁眼一看身旁的宝贝儿子,真是喜不自禁。 王少香有生以来初次享受到做母亲的温馨与幸福,高兴得不得了。 可是张锦超却一半欢喜一半忧,他强作欢笑,把热腾腾的饭菜端到她的面前:“夫人,吃饭。” “夫君,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哪不舒服吗?” 尽管张锦超装得挺好,可是聪明细心的王少香还是发觉他神态有点不对劲。 张锦超强作欢颜:“是吗?没有呀,可能是昨晚太高兴,没睡好。” 王少香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知夫莫若妻,你有什么心事还能瞒得了我吗?我看你的内心似有苦衷,有什么难处不能对为妻说?” 经王少香的再三追问,张锦超才不得不把事情的真相说了出来。 王少香一听,好似晴天霹雳,脑子嗡的一下就昏了过去。 张锦超一看吓得大喊:“夫人醒醒!夫人醒醒!” 这些年来,王少香诵经礼佛,就为求个儿子养老送终,延续香烟,可是万没想到儿子将来却是慧门中人,这真让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张锦超一看王少香面色苍白,欲哭无泪。 知道她伤心已极,急忙上前相劝:“夫人,你不要难过,保重身体,飞儿还需要咱们来抚养。再说世事变化莫测,他将来要做什么还不一定,你何必把大师的话当成真?你想想,我们的儿子将来要是真做了慧主,那也是天意,谁家生孩子能满室的毫光,满屋的香气?我儿日后要是真能做慧主,超度历代祖先,度化社会大众,那我夫妻也不白养儿一场,也是咱们的荣耀!” 听听,张锦超这番话说得多好听。 这深明大义的话可不是他的心里话。 他要是真这么想,他就不会痛苦、忧愁,也不会否认张少飞之名了。 张锦超何尝不希望儿子走常人之路,成家立业,传宗接代?他这么说只不过是为安慰王少香罢了。 经张锦超这么耐心的一番安慰和劝说,王少香还真止住了悲伤。 这夫妻俩到了此时,真个是:喜也不是,愁也不是,乐也不是,哭也不是,那个百感交集,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滋味儿。 …… 夫妻俩对张少飞百般爱惜,千般呵护,真是脑袋顶着怕吓着,胸前抱着怕压着,嘴里含着怕化了。 不同心情的人对时间的感受也有所不同。 有的人常觉得光阴似箭,过得太快,而有的人却感到度日如年,过得太慢。 张锦超夫妇含辛茹苦抚养张少飞,熬过了一日又一日,熬过了一月又一月,好不容易熬过了一个春秋。 盼到张少飞一岁,见张少飞结实健康,他们才把一颗心放下来。 当张少飞吃力的喊出第一声“爹”的时候,把个张锦超乐得喜泪交流,一把抱住小张少飞:“飞儿,为父终于盼到了这一天,盼到了我的亲生儿子喊我爹这一天了。” 张锦超眼望着儿子渐渐长大而高兴。 张锦超从僧人口中得知儿子将来的事后,终日郁郁寡欢,竟使他身心交瘁,百病缠身,近来,渐渐觉得身体难支。 第102章 与众不同 王少香忙为他请郎中,用药治疗。 日复一日,张锦超的病情也不见好转。 王少香只得到处延医调治,把家里的微薄积蓄都花光了,张锦超的病情还是没有减轻。 没办法,王少香只好变卖田产为丈夫治病。 张锦超见夫人为给他治病,把家中仅有的一点田产也变卖了,他心里十分难过。 俗语说:有啥别有病,缺啥别缺钱。 可是张锦超正相反,是连有病再缺钱,真是处境艰难。 “夫人,郎中难治命尽之人,我已经油尽灯枯,无药可医了,你不要再为我空费钱财,若把这唯一的一点薄产也耗尽了,我去世之后,你和飞儿如何生存?”张锦超难过地望着王少香,无奈地说。 王少香摆了摆手,向着张锦超说:“夫君,别说那些不吉利的话……” 张锦超难过地拉着王少香双手,喘着气,像交代后事似的,说:“我不能把飞儿拉扯大,不能把飞儿抚养成人,不能再继续疼爱他,教他读书识字,已经很对不起他了。你要念及咱夫妻的情分就听我一句劝,别再为我空费钱财了,把这些钱用来抚养飞儿。他是我张家唯一的骨肉,唯一的希望,你无论如何要把他拉扯大,千万别让他吃苦遭罪。” 张锦超知道自己已经是油尽灯枯,苦口婆心地,说啥也不让王少香再给他延医用药了。 “夫君放心,我会细心照料飞儿的,可是我更要为你治病,就是砸锅卖铁,挨门乞讨,我也要把你的病治好,让我们的飞儿父母双全。你才刚刚开始教飞儿读书识字,我要你好好教导飞儿,把你平生所学传授给飞儿,让我们的飞儿将来也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王少香说到这里,深情地望着张锦超,“再说,你我夫妻相依相伴,要不把你的病治好,让我如何心安,如何独活世上?” 张锦超听着王少香一番肺腑之言,真个是既感动,又痛苦万分:“夫人休出此言……” 王少香见张锦超说啥也不肯延医用药,十分痛苦,急忙喊来小少飞:“飞儿,快叫你爹把药喝了。” 小少飞一听,十分懂事地走到张锦超的床前,不停的喊着:“阿爹喝药,阿爹喝药……” 张锦钊眼望贤妻爱子,实难舍却妻儿,只好端起碗,把药喝了,他多么希望能借助药力把自己的生命留住。 有了精神上的支柱,张锦钊服了几贴药后,病情已有了好转。 在不知不觉中,又是冬去春来,张锦钊的病情也大有起色,脸上也出现了难得一见的红润之色。 张锦钊恢复了元气,变得神采奕奕,夫妻俩更是恩爱有加。 白天,夫妻俩男耕女织;夜晚,围在灯前逗他们的宝贝儿子。 张锦钊还挺认真地抱着小少飞,背诵起“人之初”来,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 爱玩,是儿童的天性。有一次,小少飞溜到河边,正好看见二狗爬上河边荔枝树上掏鸟窝,把在窝里来不及飞走的那只小鸟捉下来。 二狗看见小少飞,把小鸟递给他,得意地说:“我厉害,把树上的小鸟捉住了。” 小少飞接过小鸟,双手一松,把小鸟放了。 二狗见小少飞故意把小鸟放了,哭着要小少飞还他小鸟,并举起拳头,一副要打架的样子,责问他:“为什么把小鸟放了?!” 小少飞不慌不忙地对他说:“如果你被坏人捉走了,你的爹娘一定会很焦急伤心的。”这个道理,对小鸟的妈妈来说,也是一样的呀!同样的道理,小鸟的妈妈回来不见了儿女,肯定也会焦急伤心的……” 一连串的话语,简直掷地有声,二狗愣住了,这些富有人生哲理的话,怎么可能出自比他们年纪还小的小少飞之口? 小少飞的话像一道智慧之光,照亮了他的心。二狗钦佩地看了小少飞一眼。 小少飞抿着嘴,脸上现出了笑容。 …… 随着光阴的流逝,这小少飞长得一天比一天可爱,天真活泼,俏皮好动,给张锦钊夫妇带来了无穷的欢乐。 每每夜晚之时,王少香注视着躺在床上的儿子,咿咿呀呀,像是无比快乐的样子。她那个高兴劲啊,差点将自家的茅屋都乐翻了…… 王少香乐极生悲,她真担心,不知在哪一个深夜醒来之时,儿子已不在身旁,不翼而飞了。 一个春风沉醉之夜,她把这个担心说了出来。 “夫人,你大可以放心,不必去胡思乱想。俗语都有话,‘生死有命’,飞儿的命硬,什么样的灾难也能避开。”张锦钊若有所思地安慰着她。 张锦钊看着睡在床边的小少飞,向王少香努了努嘴:“以后咱们还得靠他养老送终呢。” 看着眼前这个心爱的儿子,张锦钊的内心也泛起了一丝担忧,生怕这个孩子是来骗吃(夭折)的,空欢喜一场。 由此,他想起了不久前发生的那一幕—— 那天临近晌午,他去自家菜地摘菜回来做午饭。 “呼——呼——” 一阵波涛轰鸣声从西河那边传来。 张锦钊放眼望去,河面水声大作,滚滚的河水犹如张牙舞爪的巨龙,呼啸而来,奔腾而去。 张锦钊自小在龙门河玩耍长大,见惯了发大河涝的洪峰浊浪。 然而,令他感到惊奇的是,这咆哮的波涛声,仿如天籁,从波涛汹涌的河面飘散开来,在天地间回响…… 这声音,张锦钊好似在哪里听到过。 令张锦钊更为惊奇的是,在浑浊的滔天巨浪之中,一个身着一件红色肚兜,迎着滚滚的浊浪,站立在一根芦苇之上。 张锦钊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他使劲闭了闭,然后再睁开。 果然,那个男孩是他的儿子张少飞,确信无疑! 因为男孩手腕上那对银铃环,是他家的大恩人送给小少飞的。 而那件红肚兜,则是他夫人的压箱之物,一针一线缝制的。 张锦钊分明看到了那个男孩身上的红肚兜,手上的银铃环,在波光中发出一道耀眼之光。 洪水浩荡,浊浪翻滚,洪峰涌起,险象环生,小小一根芦苇,在汹涌的波浪中逐浪漂浮,随时都有被浊浪吞噬、沉沦河底的危险。 “飞儿,快快上来,吓死你爹了!” 张锦钊冲着飘浮在巨浪之上的小少飞大声疾呼。 然而,在芦苇上飞波逐浪的小少飞却浑然不知,好像玩得特别开心的样子。 …… 张锦钊回忆着,把那天所看到的一幕告诉了夫人。 王少香听了,恍然大悟,想起了两年前那个中秋之夜,梦见一条飞龙飞入室内,随之一个小孩在菩提树下亲切叫她娘亲的情景,不禁惊叫道:“天哪,这娃是上天给咱们送来的!” 她双手合十,极为虔诚地:“苍天大老爷啊,您终于显灵了!苍天大老爷保佑,飞儿逢凶化吉,快高易大。” 张锦钊一听,“噗哧”一声,笑着说道:“老婆,不是苍天大老爷,苍天不叫大老爷。” 王少香一脸的严肃:“夫君,你不要胡说八道!” 张锦钊仍笑眯眯地:“飞儿本来就是你生的呀!” 王少香一本正经地:“夫君,那我问你,飞儿为什么能在大浪中安然无恙?” “这……” “他为什么起名叫张少飞?” “这……” 王少香连珠炮似的发问,张锦钊吭吭哧哧,无以应对。 最后,王少香说:“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去年到太山寺烧香拜佛,在寺里青天大老爷玉皇神像面前许了愿,所以灵验了。夫君,你大病初愈,明天我到太山寺还愿,你就在家带飞儿。” “嗯。”张锦钊点了头,“那,好。” 第二天一早,王少香食过早饭后,便独自去太山寺还愿。 谁知快到太山寺时,小少飞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嘻嘻哈哈地说:“阿娘,我来了。” 王少香担心小少飞在寺里捣蛋惹事,故没告诉他。 谁知这个小少飞鬼灵精,悄悄地随尾跟着。 既然来都来了,王少香只好说:“飞儿,待会进了寺,可不准乱说话,记住了吗?” 小少飞“嗯”了一声,乖巧地说:“娘,记住了。” 踏进山门牌坊,小少飞似触动“慧根”,竟然把牌坊上面题的“第一地”给念了出来。 惊得王少香赶快捂住他的嘴巴:“小孩子之家,可不能乱读。” “阿娘,我没有乱读,上面确实是这样写的。”小少飞申辩着。 “还在开口辩驳!”王少香生气地举起手,假装要打落去的样子。 小少飞像小泥鳅一样从王少香的身边溜走了。 王少香望着小少飞的背影,直摇着头:“这个调皮仔,鬼灵精……” 她根本管不住他。 太山寺背靠青山,面向太镇村,寺上有一处高峰,一条山脉从顶峰蜿蜒而下,状若游龙,寺庙建在“龙首”之上,海拔150米,故名“太山寺”。 太山寺,寺不高而钟灵毓秀,水不深而清澈明净。 不知不觉中,王少香来到了玉皇殿。 净手上香后,王少香跪在玉皇神像前,行了个三跪九叩大礼。 虔诚地祈祷了一番后,倾其所有,捐了香油钱。 步出玉皇殿,王少香这才想起跟着前来的张少飞不在身边。 她几乎在寺里找了个遍,都找不到他。 最后,在龙王殿找到了。 只见小少飞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正中宝座上没有佛像的空位,眸子里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眼神…… 王少香见小少飞站在那里发呆,便上前推了他一下说:“飞儿,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阿娘,为什么座上没有佛像呢?”小少飞不答反问。 王少香被小少飞这一问,也觉得奇怪,喃喃自语:“上次来进香时,还见一尊海龙王佛像端坐在宝座上,乍就不见了呢?” 第103章 无师自通(1) “海龙王是谁?”小少飞眨巴着那双明亮有神的眼睛。 王少香一本正经地说:“是海龙王佛,能呼风唤雨,消灾增福,保百姓平安。” 小少飞却说:“阿娘,佛的模样和人差不多,我好像和他很熟悉。我长大了要作比海龙王佛还要利害的神佛。” 王少香闻听此言,惊得浑身直冒冷汗! 她生怕儿子亵渎了神灵,遭到天谴,一把摁住儿子的脑袋,要他赶紧跪下忏悔,请求神佛原谅。 小少飞却无论如何也不肯,他居然说:“我就能,就能作比佛更厉害的神佛!” 王少香奉佛极为虔诚,见儿子三番五次说要与佛比肩,又惊又怕又生气,不由得扬起手,要向他的脑袋打去……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龙王殿门外一声佛号过后,释慧住持走了进来,对王少香说道:“施主,佛门清净之地,你如何怒气冲天,动手打人呢?” 王少香赶紧向释慧住持合十鞠躬,说道:“民妇是因为气急了,忘了佛门规矩,请住持见谅。” 释慧道:“一个小孩子,你何必与他动气呢。” 王少香向释慧诉说:“大师,您不知道,这孩子不知天高地厚,竟然说长大了要作什么慧,什么神,什么佛呢。” “哈哈……”释慧住持大笑过后,说道,“说得好!童言无忌,直指本性;童心无染,真如宛然。” 他转向小少飞,问道:“小施主,你叫什么名字?” 张少飞爽快而答:“我叫张少飞。” “张少飞?张少飞这名字起得好!”释慧称赞一番之后,又道,“张少飞,你莫忘今日之言,将来成了佛神,济度众生愚蒙。” 王少香困惑地说:“大师,你怎么也和小孩子一般见识,把他的儿戏当成真呢。” 释慧住持正色说道:“一切生命皆有慧性,只要发起菩提心,就能明心见性,顿悟真如……” 这些佛理不算高深,但也已经不是王少香这种求佛护佑、祈福消灾的民妇所能理解的了。 …… 小少飞自从那次跟随娘亲到太山寺拜佛之后,他与村里的二狗、肥仔冬等一班小伙伴,经常来寺里玩耍。 来的次数多了,连寺里的和尚都认识了他,称他为“太山之子”。 不知何因,这座太山寺,似乎对小小的张少飞有着非同寻常的吸引力。 是那巧妙的布局、巍峨的建筑、庄严的佛像对他产生了强烈的震撼? 抑或是那奇妙的钟声、神圣的诵经、僧人充满智慧的禅机感化了他? 那只有天,才晓得。 有一次,小少飞在大殿里对一幅大海经变壁画着了迷。 小少飞看得太投入、太专注了,乃至尿憋得肚子胀了。 最后,小少飞大概实在憋得受不了了,便脱下裤子想尿尿。 有一个和尚眼利,急忙上前制止,道:“罪过,罪过!你怎么能在大殿里撒尿?这是供佛的地方,何等神圣,岂能亵渎神佛!” 小少飞说:“大师,哪里没有佛?” 小少飞说得好! 山河大地,尽是法身;黄花翠竹,无非般若。佛,无时不有,无处不在。 和尚一愣,但他依然顺着思维惯性说:“不管怎么说,这里是清净道场,不能撒尿的。” 小少飞居然反问:“哪个地方不是道场?” 更不可思议的是,有一天,小少飞与二狗、肥仔冬等几个小伙伴在太山寺里捉迷藏,他为了藏得更加隐蔽,钻进了龙王殿。 龙王殿里,四大天王分立两侧,无遮无掩,无法藏身,只有大殿正中原来供奉龙王的佛龛空空荡荡,尚未重塑佛像。 小少飞想都没想,爬上高高的龙王宝座,藏在了佛龛里。 二狗他们明明看到张少飞藏进了龙王殿,却怎么找也找不到。 真是见了鬼了,莫非,张少飞被这几个张牙舞爪的家伙——四大天王吞进了肚子里不成? 小少飞藏在佛龛里一动不动。 小少飞躲藏得时间长了,难免有些困乏,连打几个哈欠之后,不知不觉坐着进入了梦乡…… 这时,有一位居士来龙王殿上香,不知是因为眼花还是什么原因,他发现,原来空空的佛龛里,竟然有了一尊真龙肉身,虽然不如原来的那么高大,却更加精致,栩栩如生,似乎还放射着淡淡的红光。 居士满心欢喜,赶紧烧了三柱高香,磕头礼拜。 礼拜后,居士到方丈向住持请教佛法时,顺便恭维说:“大和尚,您新近请的龙王佛像太好了,活灵活现,就跟真人一样。” 释慧住持不禁有些莫名其妙,疑惑地反问道:“你说的是什么佛像?哪一尊佛像?” 居士说:“就是龙王殿里的那尊龙王佛像啊!” 释慧住持更加不解了:“自从那尊泥塑的海龙王佛像倒下之后,那佛龛里再也没供奉过佛像呀!” 这次,轮到居士摸不着头脑了。 他惊诧地说道:“可是,我刚才在那里明明看到了一尊真龙肉身佛啊!我还烧了香,磕了头。” 释慧住持与居士都感到不可思议,就双双离开方丈,到龙王殿去看个究竟。 香炉中,居士点燃的檀香还在袅袅冒烟,佛龛里却空空如也,厚厚的尘土上,唯有一些像是小孩子爬上、爬下留下的痕迹。 …… 这个小少飞,自从去了太山寺山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或许,是沾了太山寺的灵气; 或许,他天生慧根,无师自通,聪明绝顶,一见到各家各户大门贴的对联,开口就读,且一字不漏、一字不错都能读出来。 他觉得还不过瘾。 这天早上,张锦钊夫妇吃过早餐后,出门干活去了。 他独自一人在家里,闲得无聊,突发奇想,走到床前,拿起那本他爹爱不释手的书来看。 他不看还不由自可,这一看,竟然看上了瘾。 看到兴起处,竟然放声朗诵起来——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他仄着脑袋想:白帝,是什么?是皇帝?还是?他不明白。 左思右想中,他看到在页脚有一行注释。 他一看,顿时明白:白帝城,在重庆白帝山上,故称白帝。 这注释,等同于老师。 正当他被书中一行行的诗,一步步地带入知识的河流,启迪哲思之时,张锦钊夫妇从外面回来了。 张锦钊见小少飞在聚精会神地看着书,那个如痴如醉的样子,令他大吃一惊。 张锦钊那满是疑惑的眼神,看着王少香。 这眼神,分明在问她:“儿子还未进学堂念书,能识字?能看得懂吗?” 王少香向张锦钊摆了摆手,向门外努了努嘴,轻手轻脚地行了出去。 张锦钊心领神会,跟了出去。 在屋外那株香樟树下,王少香把那天到太山寺进香还愿的事向他讲了一遍,然后说:“儿子是无师自通啊!” “无师自通?”张锦钊一拍大腿,朗声道:“待会我考一考他,究竟通到什么程度。” 小少飞听到他爹的声音,生怕动了他心爱之物被责骂,慌忙把书放回原处,装作没事的样子出来。 “阿飞,你刚才在干什么?”张锦钊直截了当,双眼凶巴巴地盯着他。 “爹,您这么凶干什么?我又没干坏事。只不过从床头拿了本书出来看。”小少飞敢作敢当。 “飞儿,老爹问你,书中的诗句,你能看得懂吗?”张锦钊把话扯到正题上。 “嗯,”小少飞点着头,“我不但看得懂,而且很有兴趣。” 张锦钊将信将疑地看着小少飞,说道:“那阿爹考考你,你先把刚才那本书拿出来,读几句给爹听听。” “嗯。”小少飞顺从地把那本书拿出来,递给张锦钊。 张锦钊把书推了回去,说:“你读给我听。” “我已经记熟了,不用看也背得出来。”小少飞语出惊人。 “啊,好大的好运气!阿飞,你不是在发烧,站着说梦话?”张锦钊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你才发烧说梦话呢!”小少飞生气地推开张锦钊放在额头那只沾着泥巴的手。 心里话:“狗眼看人低!” “阿飞,你在嘀咕些什么?他是你亲爹。”王少香从他的口型中,分明读懂了小少飞所说的话。 “老婆,不要和小孩一般见识。”张锦钊打着圆场,“好,飞儿,就按你说的,你念我看。” 小少飞坦言而答:“人家确实是记得住嘛。” 张锦钊仍是狐疑:“你真的记得?” “嗯。”小少飞点了点头。” 张锦钊试探地:“能背诵出多少句来?” 童真无邪的小少飞率直而答:“全部都能背出来。” “哗,好大的口气!”张锦钊对他的回答又是被惊了一下。 张锦钊盯着他,“什么?你能将《唐诗三百首》全部背诵出来?” 听到儿子的口气如此之大,张锦钊忍不住又说:“飞儿,过头饭好吃,过头话可不好讲呀!” 张锦钊将信将疑:“那……你就试着背一遍。” “嗯。”小少飞点了点头,张开嘴巴,那些诗句如龙山上的溪水一样涓涓不断流出: 关雎 佚名(先秦)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 开始时,张锦钊根本不将自己的儿子放在心里。 但当小少飞背到近300首后,才令他刮目相看,还拿着书来对照,看看儿子有没有念错。 朗朗的背诵声,勾起了张锦钊那早己逝去了的岁月…… 第104章 神童(上) 张锦钊结婚十几年来,他妻子却一直未能怀孕。 在乡间,男人们都把传宗接代视为自己的责任,都讲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作为一个男人,上不能光宗耀祖,下不能延续香烟,那可是非常羞愧的事。 他亲自画了一幅送子观音像供奉家中,还请了一本《观世音菩萨普门品》。 夫妻俩天天跪拜,虔诚读经,把盼儿的迫切希望都寄托在观世音菩萨身上了。 您可别说,不知是观世音菩萨慈悲显灵了,还是他子星高照。 不久,他妻子的肚子逐渐隆了起来,并觉得有胎儿不时在蹬踢她的肚皮。 从此后,夫妻俩天天焚香祷告,感谢上苍。 日子似流水一天天地过去了,他翘首以盼,屈指算着该当爹的日子。 但王少香怀胎到了十个月,竟然全无分娩的迹象,这令一直满怀希冀的张锦钊焦急万分,急忙请来了邻村接生婆张婶。 张婶替王少香检查过后,一直紧锁的眉宇始终没有松开,向他说道:“我干接生婆这一行已经有二十年了,但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怀的胎。” 他忧愁地看向张婶,问道:“那,该怎么办好呢?” 张婶安慰着,说:“你娘子怀的胎实属奇异,或许以后你的儿子是个圣贤哩。” 他苦笑着摊了摊手:“这……” …… “夫君,在想些什么呀?”王少香见他痴痴地呆在那里,提醒着,“飞儿把书都念完了。” 张锦钊左手轻捋着下巴的短须,眼睛怔定地望着眼前的小少飞,禁不住思绪万千: 对这些古诗词,一开始时,自己要读几十遍才能记熟一首,而这个小少飞,竟然无师自通,仅翻看了一遍就能背得如此滚瓜烂熟。 啊,太镇村,景物是多么的平凡; 河流,是多么的平凡; 来来往往的芸芸众生,又是多么的平凡。 但是,面前这个小少飞,却是一个奇才,一个旷世奇才,一股热潮冲击着张锦钊的心扉,一种冥冥的感知紧紧地攫住了他。 张锦钊沉思良久后,定睛看着面前这个小少年,眼眸里透出希望之光。 ……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句出自汪洙的《神童诗》,被张锦钊视为启蒙读物。 小儿喜欢读书,自然令他喜不自胜。 张锦钊心想:虽然自己的儿子记忆力超强,如果没有扎实的文字功底是不行的。 于是,张锦钊翻出他爹遗留下来的那些书,认认真真地教小少飞。 他要自己的儿子赢在起跑线上。 这个小少飞,聪明绝顶,一学就会,一听就能记住,不到一个月,就把那些书本学了个完。 小少飞长到4岁那年,张锦钊就教他造词遣句、文章作法、锤炼字、词、句。 知识是触类旁通的,就这样,小少飞学会了文章作法,写得一手好文章。且能触景生情,出口成章。 这天下午,张锦钊在河边看见几个村童在河里洗澡,突然,远处有一艘敲锣打鼓的船从河上游驶来。 张锦钊定睛一看,原来是一艘“学船”,载着参加县试的各村寨考生回乡。 当时,那几个在河里洗澡的村童,见这艘很气派的大船气势汹汹地驶过来,吓得纷纷逃上岸去。 而其中他的儿子张少飞,两手叉腰,站在河中心动也不动。 撑船人见有一个小孩这么大胆阻止学船航行,便停了下来。 里面的考生们见停了船,走出舱来喝道:“小孩,让开!” 小少飞看了他一眼,没有理睬他。 另一个考生说:“你为什么挡住我们呢?” 小少飞说:“我在这里先,你们后来才到,你要我让道,得先问我同意不同意。” 那个考生接着说:“好,我问你,我们打个赌,我出一上联,你对下联,如果你对得出,我们的船就让你三分,如果对不出,你就乖乖滚开!” 小少飞嘻嘻一笑。 “千年古树作学船。” 一个考生很快想出了上联。 小少飞望着滔滔的河水,随口答道: “万里江河当浴盆。” 众考生一听,都认为对得真是天衣无缝,确是一副绝佳对子。 无奈,这艘满载考生的“学船”,只好偃旗息鼓,绕过小少飞身边,在河边一侧浅滩上慢慢地撑过去。 人们再也听不到“学船”上的锣鼓声了。 张锦钊目睹了这一幕,不禁令他着实惊叹了一番。 …… 盛夏季节,有一名姓涂,名有为的秀才来到太镇圩,在他亲戚家小住。 涂有为出入太镇圩大街小巷,自以为自己是个大秀才,到处舞文弄墨,经常读错字,写错字,闹得笑话百出。 盛夏,正是太镇大地水果成熟收获季节。 丁秀才见太镇水果特别清甜诱人,于是,到集市买了两箱水果要寄回高要老家。其中一箱是甜橙、一箱是枇杷。 丁秀才亲笔在纸皮箱上写上邮寄地址、接收者姓名。 但是,他把“橙”字写错为“凳”,又将“杷”字误写为“琶”。 刚好小少飞和肥仔冬去圩玩耍经过,见了十分好笑。 丁秀才问小少飞:“小孩,你因何在此发笑?” 小少飞说:“我笑大秀才写错了字。” 丁秀才一听,当场勃然大怒。 “胡说!我堂堂一秀才写的字,用得着你这个小屁孩来教我吗?!”他边说边扬起手,“走走走!” 小少飞微微一笑,拉着肥仔冬的手走了。 行了一条街后,肥仔冬突发奇想,贴近小少飞的耳边,把他的奇想说出来。 小少飞听后,笑道:“好呀!捉弄一下这个大秀才。” 第二天清早,涂有为他亲戚家门口贴着两首诗: 其一 果然好个大秀才, 橙“凳”明知字不同。 橙子若无一对脚, 太镇怎能到高要? 其二 枇杷不是此琵琶, 只怪秀才识字差。 倘若琵琶能结果, 太镇弦索尽开花。 丁秀才看了非常尴尬,再也不敢在太镇圩显摆,提早灰溜溜地离开了他亲戚家。 …… 新春伊始,邱县新调来了一位县令刘一凡,他平日亦好作对吟诗,听闻张少飞不但才思敏捷,而且有“神童”之称,早有谋面之意。 他的随从曾有文深知刘一凡的情趣,有时也不免附庸风雅,奉陪他吟几句似通非通的打油诗,作一两副歪联。 这天,曾有文跟随刘一凡微服出行,来到太镇村地面,察访民情,浏览田野风光。 一路上,刘一凡指指点点,兴趣所至,即景赋诗,曾有文点头哈腰,赞个不停…… 不知不觉,日过中天,他们途经一云吞店,刘一凡觉得有点饿了,便进入云吞店吃碗云吞充饥。 曾有文当然也陪食。 云吞未煮好,曾有文诚恐刘一凡坐着无聊,就提议吟诗作对。 刘一凡一拍大腿,说道:“好提议!” 接着,看了看曾有文,说道,“上联由我先出,按规定各人要在联语中切合自己的身份,才算合格,输者按老规矩,罚打屁股。” 刘一凡话音刚落,只见一男孩手推着车碌经过云吞店。 曾有文心想:自己肯定比这小孩的水平高,肯定不会输给他。 于是,叫那小孩进来,要他代替自己打屁股。 谁知这小孩不是别人,却是小少飞。 小少飞进来后,曾有文便向他言明。 小少飞点头表示明白。 刘一凡略为思索,吟出上联来: 言卖为读一三鹿鹿鹿鹿鹿鸣宴罢犹勤读 刘一凡出这上联第一句“言卖为读”是拆字格,第二句 魔(粗)“三鹿”是叠字格,第三句头ー个字“鹿”与尾一个 字“读”,颇倒押韵,实在难对。 曾有文一听,顿时瞠目结舌,哪里对得出,便对那孩童说道:“小孩,你先对。” 小少飞微微一笑,说:“那我不好意思僭越了。”言罢,信口说出下联: 余斗为钟一责三年车车车,车到黄昏夕阳斜 刘一凡一听,不由鼓掌称赞:“对得好!” “斜”字拆开为余,斗两字,“轰”字由三个车叠成,最后一句“车到黄昏夕阳斜”,情景交融,富有文采。 现在只剩下曾有文在那里挖耳挠腮,坐立不安了,几次被刘一凡催促,更加急得冷汗涔涔。 小少飞冷笑一声,说:“可能曾老师今日才思未捷,不若我代你胡凑一对如何?” 刘一凡正要欣赏张少飞的急才,曾有文亦无可奈何,只好点头同意。 张少飞清清喉咙,吟出一对: 穴屈为庭一品三日日日日日夜应该打屎窟 当地把屁股叫作“屎窟”。 张少飞念完,曾有文当堂尴尬得无地自容,那刘一凡也忍俊不禁,“噗哧”一声,把刚刚吃下的两个云吞也从口中喷了出来。 刘一凡请小少飞吃了一碗云吞后,便离开云吞店回去了。 一年一度的端午节又来到了,水东村举行龙舟竞赛及搭棚做大戏,十分热闹。 张少飞也跟随村里的人去水东村睇热闹。 谁知那里的村民素闻张少飞的大名,热情接待,奉为上宾。 张少飞到了水东村,日间,看完了赛龙夺锦,晚餐,水东村便大排宴席,一班乡贤纷纷出席宴会,希望有机会能一见张少飞。 席间,大家高谈论。忽然有一好事之徒,站起来。 第105章 神童(下) 只见他高声道:“诸位!我们村今年同时举行赛龙船兼做大戏,双倍高兴,更难得的是神童张少飞大驾光临,为村里增光不少。而今万事俱备,可惜大戏台还缺一副对联。今日幸得神童在此,我们何不请他即席挥毫,给我们村留下几行墨宝?” 此人话还未说完,现场已掌声雷动,异口同声叫好。 张少飞欣然应道:“既蒙大家看得起我,恭敬不如从命。那就麻烦备好文房四宝。” “得!”村里文书谭张文豪应声立马去备齐红纸、笔墨。 回到现场,又把红纸介成一副对联,谭张文豪上前问:“张少飞,对联折多少格?” 张少飞只顾看热闹,喝酒,顺口回答:“请随意。” 谭张文豪心想:真好笑!这小孩准是胸无成竹,你教我折多少格呀?” 谭张文豪转念又想:他叫我随意,那我就顺着他的意,随意乱折,愚弄一下他。 谭张文豪折好后,数也不数,就摊放在桌上等候张少飞书写,等着看他出丑。 那一班乡贤,见谭张文豪把红纸折得密密麻麻,有的暗笑,有的暗为张少飞着急。 张少飞干了几杯酒后,从容地走近桌前,粗看红纸一眼,提笔就醮墨大书起来。 人们看他笔走龙蛇,上联写的是: 朝也扒午也扒扒扒扒……他将“扒”字一直续写到还剩最后七格时,然后结尾: 扒上龙门三级浪 下联照样格式写的是: 旦来唱生来唱唱唱唱……同样还剩最后七格时,才写上:唱颂水东七重天 围观的乡贤们不禁同声喝彩:“张少飞果然是个神童,名不虚传!” …… 太城地神庙不少,其中香火特别旺的是财帛星君庙和医灵大帝庙(也叫华陀庙),可惜医灵大帝庙日久失修,将近年晚竟然倒塌了。 善男信女本来打算赶在新年前把庙修好,但由于建筑工人忙不过来,只好把华陀菩萨暂时迁入财帛星君庙寄住。 过年时,神庙要换新门联,大家都显得束手无策。 因为一间神庙供奉两位职业不同的菩萨,联语偏重哪一位都不宜,财帛星君是财神爷,华陀是医馆的神医。 门联怎样写好呢?有人建议请张少飞撰联。 张少飞毫不推辞,不假思索,执起笔来,即刻作好一副既实际又趣谐的妙联: 纵使有钱难买命 须知无药可医贫 这一副对联,人们看了不禁连声叫好。 上联吹捧神医华陀,讽刺财帛星君;下联转头来歌颂财神爷,贬抑神医,有抑有扬,相映成趣。 有一天,小少飞和几个小孩到村外豆岗窑玩。这个砖窑的老板平时也听过小少飞的名字,当他看到小少飞来玩,就说:“张少飞,如果你能为我这砖窑写副对联,我就赏10块银元给你。” 小少飞抬头望着山岗那几个砖窑烟囱,浓烟滚滚,灵感顿至,一挥而就: 卧龙岗地豆气吞五湖波浪 跨大海征东卷起万里风云 砖窑老板一看,双手击节,连声赞好! 小少飞作的这副对联,把砖窑比作卧龙,并引用薛仁贵征东的历史故事,简直把砖窑写活了。 …… 有一天晚上,已近一更时分,小少飞还在自己的寝室里吟诵诗文。 忽然间,他听到大厅瓦面上有“窸窸”响声,开始他没在意,以为是老鼠在屋顶走动发出的声音,没有理它。 可是过了半个钟头,响声不但没有消失,而且不时夹杂“噗噗”的声音。 小少飞竖起耳朵静听了一会儿,终于听清楚了,不是老鼠所为,而是有人爬上了屋梁。 小少飞想:此人必是窃贼无疑。 于是,起来开门想唤人抓贼。 但转念一想:就算这次抓到了贼,难保他以后不再做贼,还是点化教育一下他为好。 小少飞走出寝室,到父母亲的住房拍门叫他们到大厅集中。 这时,已是二更时分,张锦钊夫妇都熟睡了,听到小少飞的敲门声,被惊醒了,于是急急忙忙赶到厅里问:“阿飞!有什么要紧事?半夜三更叫门出来。” 小少飞仰起头,望着屋梁长叹了一声,说:“我想起了做人处事的准则,以致夜不能眠,因此叫阿爸、阿妈出来,当面赠言,望切记!” 王少香听了小少飞的话后,觉得没什么要紧事,松了一口气,忍不住说:“你有什么话可不可以等到明天再讲,何必非要半夜三更叫门让我们出来。” 张锦钊见没什么大事,巴不得早些回房睡觉。 小少飞也不拖延,高声说:“我虽年纪不大,但略知做人处世之道,我爸妈没有什么家产带给我,只希望我以及后代子孙勤奋读书,正经做人,日后好找到一份正当职业,最要紧的是不要做鼠摸狗盗之事,学人做梁上君子,以招致万代受辱。” 在屋梁上蹲着的窃贼心知肚明,他听完小少飞的一番话后,羞愧满面,悄悄地离开了小少飞的家。 回家后,立刻修了一封书信送到张锦钊家,书中写了一首诗: 金石玉言贯耳中, 胜过将我来绑送。 梁上君子不再做, 正经做人应遵从。 不久,这件事被小少飞的家人传了出去,于是,当地人都把专干鼠摸狗盗的人称为“梁上君子”。 …… 这天,小少飞信步在乡间小道,不知不觉中,来到太镇村与水东村交界处那条小河桥边。 桥头旁边有一座凉亭,张少飞站在亭上放眼远望,但见金秋季节,广袤的田野稻谷一遍金黄,秋风吹拂,翻起层层金色的波浪;稻田间农民挥镰收割;远处传来几声欢笑、几声雁叫,古意新韵,一派秋收繁忙景象,令张少飞心情舒畅,陶醉满怀。 张少飞信步于小河两岸田野间,悠然自得欣赏田野风光,被一河两岸的热闹场面所吸引。 凉亭设置年代悠久,亭内有历代文人墨客题留之楹联碑刻甚多,乃文人墨客郊游必去之处。 凉亭四周水稻广袤十余里,俗呼“眼穴洞”,是太镇主要农作区,南面通往龙凤学校、水东村大山,为重要牧场。 在水东村有一户人家,先生姓苏,名志浩,去年底娶叶小兰为妻。 叶小兰为人贤慧,对家公、家婆尤其百依百顺。可叶小兰的家婆对她却百般刁难。 这天上午,苏志浩一家正在田里忙着收割稻谷。 苏志浩他娘亲割完一块田后,站起来身来,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蓝天,对媳妇说:“家嫂,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做饭。” 叶小兰听到家婆叫她回去做饭,本能地“哦”了一声。因为她自去年底嫁到苏家后,还未下厨做过饭,不知煮多少米为好。 家婆见媳妇这副惘然的样子,有意刁难她说:“你现在就回去煮饭,到时把饭送过来。” 叶小兰问:“阿妈,煮多少米?” 家婆说:“一升半,二升半,三个半升四升满。” “阿妈,那煮什么菜?”叶小兰又问。 家婆瞪了她一眼,阴沉着脸:“无苗萝卜蒸通心竹;过山叫炒皱面母。” 最后,她家婆又说:“午饭挑经闹人堂门口过,在浪伞地用餐。”说完便到另一块田去收割了。 这一下,可难住了叶小兰。 因为如果解不开此“谜”的话,今天的饭、菜便无法做,也无从送到。 叶小兰闷闷不乐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见前面有个学生模样的男子正朝她这边过来。 小少飞见叶小兰闷闷不乐,便开口问道:“姑娘,你好像有什么心事?” 叶小兰见问,便一五一十地把她家婆的话全盘托出。 于是,小少飞一一向她解答: 一升半,二升半,就是一个升半加二个升半就等于四升半,再加上三个半升正是六升,最后加上四升满,不就是十升吗?你煮十升米肯定没错。 叶小兰听后高兴极了,又追问道:“那叫我炒什么菜呢?” 小少飞说:“无苗萝卜蒸通心竹,就是鸡蛋蒸葱苗;过山叫炒皱面母,就是牛肉炒苦瓜。” “饭菜煮熟后,送到那里呢?” “叫你担饭时从学校门口过,到田头芋仔地吃。” 叶小兰听后愁云顿散,高高兴兴地朝前走了几步,忽然想起还未说声多谢人家,回过头来,已看不见刚才那个学生了。 叶小兰向路人打听,方知道那个教她的人叫张少飞。 …… 时光荏苒,五年的岁月悄然而过,小少飞长到五岁了。 五年的岁月,已经将他从一个调皮的神童,雕琢成了一个睿智通天的神童,似乎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不经意的话语,都是智慧的象征与预兆。 一次,张锦钊外出置办农具,途经二十四山,在山坳路旁一间旺记食店歇息。这时,恰逢一个捉蛤佬也来到店中。 捉蛤佬素闻张锦钊进士及第,曾做过朝廷大官,便顿生一念,随口吟出“鳝长鳅短蛤无尾”,名曰:蛤仔对的上联,给张锦钊答下联。 张锦钊听后,顿觉联句生动意深。 张锦钊想了很久,都想不出下联来。 “你连一个捉蛤佬出的对都对不出来,枉读了圣贤书,还进士及第。“捉蛤佬嘲笑着,扬长而去。 张锦钊一听,羞愧满脸,禁不住仰天慨叹:“想我张锦钊,好呆是个进士出身,连一个捉蛤佬出的对都对不出来……” 张锦钊越想越羞愧,脸色急剧变化,白得像一张纸,眼神渐渐发呆,痴痴地站立不动。 恍惚中,捉蛤佬的话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响起。 这声音一次比一次冷,一遍比一遍重,像重锤,一下又一下敲击着张锦钊的心脏。 张锦钊思想过度,脸色由白而青,由青而黑,“哇”地大叫一声,一股鲜血从口中喷射而出,整个身体随之轰然倒地…… 店主知道他是太镇村人,立刻叫店小二快马赶往太镇村通知他的家人。 “夫人,您丈夫在二十四山山坳旺记食店,不知何故,脸色铁青,口吐鲜血,昏倒在地,店老板特意叫我快马前来报信。”店小二说完后,离开院子,跃马绝尘而去。 王少香一听,犹如晴天霹雳,呆在院子里。 王少香缓过神后,慌忙到许村,叫她弟弟王伟成去把张锦钊接回来。 张锦钊回到家时,已是气息俺俺,命悬一线。 张锦钊食了点饭后,精神状态似乎有所好转,只见他口中不断说着“鳝长鳅短蛤无尾。” 王少香哭着说:“夫君,你在胡说些什么呀” 小少飞说:“阿爹在吟蛤仔对。” 张锦钊点了点头:“下……下……联?” 小少飞随口答道:“龟圆鳖扁蟹无头。” “龟圆鳖扁蟹无头”,张锦钊边吟边不停地点着头,“对,对得好,对得妙!” 第106章 祸不单行 小少飞一时口快,竟鬼使神差一般说:“阿爹,您连这么易的蛤仔对都对不出,还进士及第呀?” 谁知小少飞话音刚停,上天一阵闪电雷鸣,一声惊雷炸响,似乎在惩戒他目无尊长,直把他击昏过去。 张锦钊也被吓昏过去。 惊得王少香手足无措,王伟成急忙去请爹爹。 经过王郎中一番抢救,张锦钊终于醒了过来。 刚才小少飞的话,同捉蛤佬的话如出一辙,彻底击断了张锦钊的生念。 小少飞的慧根似乎也被惊雷所击断,没了之前的灵性。 …… 屋外,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张锦钊已奄奄一息。 一家人抽泣不止。 张锦钊一会儿像利刃剜心,痛苦难忍;一会儿又像魔鬼压顶,惊恐万状;一会儿又像死过去一样一动不动。 “爹,您醒醒,您不要睡过去啊……”小少飞一边大喊一边用力地摇着。 在小少飞发狂一般的呼喊声中,张锦钊从死亡线上挣扎过来,气息奄奄地:“飞……儿,我……不行了,你要好……好活下去呀……” “爹,您可不能丢下我不管呀……” 天已放亮,张锦钊又一次从死亡线上挣扎过来,神情极为痛苦。 一家人抽泣不止。 张锦钊痛苦地看着小少飞,不甘心地说:“我不能死……我儿不能没有爹……我要看到……我儿高中状元,光宗耀祖……” 一阵电闪雷鸣,一个霹雳炸响,霎时之间,像塌了天似的,大雨铺天盖地从天上倾泻下来。 一阵狂风卷入屋内,油灯随之被吹灭。 张锦钊已到了弥留之际。 黑暗中,传来小少飞的绝望哭喊声:“爹——爹——” 张锦钊在小少飞5岁那年,便舍下贤妻爱子撒手人寰。 王少香一见,只觉一阵揪肝扯肺,断肠碎心…… 小少飞见爹爹已故,发疯一般痛哭起来…… 这揪肝裂肺的哭声,如同天上炸响的霹雳,震动着清晨中的山村上空,震颤着整个慧界。 早起出门干活的邻居,听到哭声,纷纷赶了过来,看到这种情形,都十分同情地安慰着小少飞。 天妒英才。 张锦钊英年早逝,幸好,张锦钊活着的时候,识文断字,没少帮乡亲们的忙,所以,乡亲们见张锦钊已亡,都过来帮助他们孤儿寡母操办后事,纷纷劝说王少香母子不要太过悲伤了…… 出殡这天,阴雨霏霏,山风横斜。 大地被纷纷扬扬的阴雨笼罩着,太镇村上下处于一片凄迷之中。 村子里,一阵鞭炮声和唢呐的哀乐声,以及亲人伤感的哭哀声在上空回荡。 穿着一身孝服的小少飞,与披麻戴孝的亲友跪在灵柩前,掩面而哭。 一身道袍打扮的喃呒佬,手中摇着铜铃,口里喃着呒…… 主持仪式的礼生,待喃呒佬喃完呒后,高喊一声;”起灵!” 灵柩被六个壮汉抬起,鞭炮又一次响起,顿时,哀声一片。 小少飞担幡在前,送丧队伍举着纸幡,从村里出来。 送丧的人一边走着,一边朝天撒着冥纸。 冥纸在秋风凄雨中纷纷扬扬地飘落在原野上,沾着泥泞。 在道旁观望出殡的几个老婆婆和大婶,也忍不住的抹着泪,同情可怜地说:“钊嫂的命,咋就这么苦啊……” 在众乡亲的帮助下,小少飞将爹爹送上山安葬,入土为安。 乡亲们见张锦钊已下葬,纷纷劝说小少飞母子不要太过悲伤…… “爹……”小少飞匍匐在太山那堆新坟上。 与他相依为命的爹爹,已经埋在了那堆黄土之下。 王少香收拾好上供用的碗碟,对失声痛哭的小少飞说:“飞儿,咱们回家。” “爹……”小少飞穿着长长的孝衫,戴着白白的孝帽,匍匐在新坟上。 他的爹爹,已经躺在了那堆黄土之下。 小少飞的舅父、舅母也上前安慰小少飞。 …… 在苦难的岁月磨难下,在不知不觉之中,小少飞长到七岁了。 许是经常饿肚子之故,他的个头比同龄的孩子要矮小一些。 这一天,小少飞正蹲在屋檐下帮娘亲磨柴刀。二狗、牛仔等几个过去在院子里跟张锦钊读书识字的小孩背着书包蹦蹦跳跳,说说笑笑从院门前经过,上学堂去了。 小少飞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王少香触景生情,不禁凄然泪下。 她哽咽着说:“飞儿,苦了你。咱家太穷,无法供你上学呀!” 小少飞却说:“阿娘,我不是想着上学,而是在想,他们上学,究竟有什么用呢?” 王少香心酸地说:“傻孩子,上学当然有用啦。饱读诗书,就能考秀才、中进士啦!” 小少飞又问:“考秀才干什么?” 王少香说:“当官呀。考上了秀才,就是咱们老百姓说的选官。中了进士,就能当县官了。然后步步高升,当知府,当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小少飞打破砂锅问到底:“然后呢,当了宰相之后,还干什么?” “当了宰相,老了就告老还乡了。”王少香耐心地说。 小少飞无不感慨地说:“转了一大圈,还得回到老家呀!不读那诗书也罢。” 王少香听了,真是哭笑不得:“那你想干什么?” 小少飞举起手里的砍柴刀,认认真真地说:“砍柴呀!从今天起,我要上山砍柴,换钱换米,养活阿娘。” 王少香听后,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好,她将儿子紧紧搂在怀里,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 日月轮回,岁月悠悠。 张家门前荷塘的荷花,花开花落,张少飞随着岁月的流逝而逐渐成长。 金秋十月,田里的稻谷收割完后,王少香这些天都埋头在家忙着织布。 快到做午饭了,王少香对着在门外看书的张少飞说:“飞儿,到田里摘点菜回来。” “好,阿娘。”张少飞自爹爹离世后,看书老提不起兴趣,看上几行就打哈欠,正在纳闷,为什么最近他自己看书,就像黄峰椎牛角——椎极都椎不入。忽然听到阿娘叫他,回应一声,丢下书,摘菜去了。张少飞出到村边,被小河两岸开满了黄澄澄的油菜花吸引过去,一时竟忘了去田里摘菜的事。 他沿着一河两岸的油菜花行走,不知不觉中竟然走到了邻村的后梁村,见到几个村姑在河边洗衣裳。一个小女孩一边帮忙晾衣服,一边轻轻哼着山歌。 张少飞走到河岸边,掬一捧清水洗脸。 唱歌的小女孩哼着小曲,在河滩草坪上晾衣衫。 小女孩赤着脚走在草坪上……突然,听见她惊叫一声,砰然倒在地上。 一条毒蛇消失在草丛中。 在河边洗衣的一个村姑急忙向她跑了过去。 在河边洗脸的张少飞略一犹豫,也趟着河水,向这边过来。 那个村姑先到,询问倒在地上的小女孩:“阿妹,你怎么啦?” 那个倒在地上的小女孩叫卢惠兰,已经接近昏迷状态,说不出话来,只是用手指了指脚的方向。 那个村姑是卢惠兰的四姐卢惠香,看看她小妹的脚踝,同时惊呼着:“天哪!卢惠兰被毒蛇咬啦!” 此时,张少飞也赶到了。他自我介绍后,从衣袋里拿出一条手帕,紧紧扎住卢惠兰的脚脖子,对卢惠香说:“快,把她扶起来,背她去找郎中。” 一个身穿绿衣的村姑说:“俺村没有郎中。” 张少飞说:“土郎中也行。哪儿有看蛇伤的土郎中?” “哦,土郎中?对了,有一次我无意中听俺爹提起过,马黄田寨有一个叫谭大力的土郎中,说他治蛇伤很灵的。”绿衣村姑回忆着说。 另一个村姑说:“恐怕来不及了。这是七步蛇咬的,不出半个时辰,毒气就会扩散到全身,万一毒气攻心,就……” 卢惠香一听,抱着卢惠兰又哭了起来:“那,我妹岂不是没救啦?” 卢惠香抱着卢惠兰,嘤嘤哭啼着。 卢惠兰被毒蛇咬伤的脚已经肿胀起来,乌青的毒色从伤口正在向四周扩散。 张少飞转了一圈,跑到河边的荆棘丛中,折了一根锋利的荆棘,在她伤口上划开一个十字,毫不犹豫地趴下,用嘴吸毒…… 一口,两口,三口……卢惠兰的脚也从青紫慢慢变白,而张少飞却被蛇毒感染,口舌肿胀,脸色晦暗。 张少飞发现吸出的血汁已经是鲜红色了,卢惠兰也开始有声音了。 张少飞正想对焦急的卢惠香笑笑,以表示中毒的卢惠兰没事了。 但是,他还未能笑出来,便一头扎到地上,昏了过去…… 在场的几个村姑急切地喊:“阿飞、阿飞,你怎么啦?快醒醒呀!” 无论她们怎么叫喊,怎样摇晃,张少飞却毫无反应,像已经死了过去一样…… 后梁村里几个年轻人闻讯赶来,其中有一位去过马黄田寨的小伙子自告奋勇去请谭大力土郎中,另几个就轮流背着张少飞回到卢惠香家里。 及时赶到的郎中为张少飞把了脉,说是不要紧,毕竟是间接中毒,服了药等会就会好。 然而,时间过了很久,张少飞却依然昏迷不醒,像个死人似的毫无知觉。 第107章 因祸得福(上) 卢惠兰已经痊愈了,用中草药水轻轻地擦拭着张少飞那黑紫肿胀的嘴唇。 卢惠兰的爹爹李学儒本来是一个颇有风度的先生,此时却在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 他自言自语说:“这可如何是好,都已经大半天了,灌了那么多药,咋就不见效呢?” 卢惠兰泪如泉涌。 李学儒说:“他是咱家的大恩人,万一为救咱家兰女而死,怎对得起人家……” 卢惠兰听她爹如此一说,“哇”地放声大哭起来。 她奔到堂中悬挂的观音菩萨像前,见阿娘磕头如捣蒜地跪在观音菩萨像前,口中念念有声地在祈祷。 卢惠兰也跟着阿娘,跪在观音菩萨像前,双手合十,磕头,虔诚祈祷…… 在卢惠兰和她娘的喃喃祷告声中,张少飞的一根小手指微微动了动,眼皮颤动着意欲睁开。 李学儒大喜过望,高声呼叫道:“谢天谢地,恩人醒了!终于醒了!” 张少飞的眼睛稍微睁开了一条缝,“哦”了一声。 卢惠兰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五体投地拜倒在观音菩萨像前。 …… 张少飞见身体已无大碍,起身告辞想回家。但由于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刚一站起来,便觉得有点头晕,晃了几晃站不住脚。 李学儒赶忙把张少飞扶住,问:“阿少飞,你家住何处?你爹尊姓大名?” 张少飞说道:“我家在太镇村,阿爹叫张锦钊,已不在人世了。” “哦,原来锦钊兄是你爹,真没看出来,咱们只是一河之隔呀!你尚未痊愈,先坐下,我叫你大娘去接你娘过来。” 卢惠兰她娘正在厨房里做夜宵,听说救了小女的男孩是隔离村张锦钊的儿子,放下手中的活出来,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张少飞身上,注视着坐在椅子上的小男孩。 许久,卢惠兰她娘像个老太婆似的,不住地嗫嚅着:“真……真像……像你爹……” 许久,卢惠兰她娘问道:“你娘过得好吗?你出世时,大娘去探望过你娘呢!记得你比咱家兰女大二岁,今年该有八岁了?” 张少飞点了点头,说:“大娘真好记性,我娘说到八月我就满八岁了。” “你们瞧,我真是老懵懂,把去叫你娘的事都忘了……”卢惠兰她娘话还未说完,就急急脚赶去太镇村了。 卢惠兰她娘来到张家时,见王少香正跪在厅堂中观音菩萨像前上香祈祷儿子平安无事,快点回来。 卢惠兰她娘见状,禁不住喉头哽咽,失声说道:“大嫂,张少飞在我家呢……” 王少香自从叫张少飞去田里摘菜,整天在家埋头织布,一心想多织点布拿到市上去卖,存多几个钱,好供张少飞上私塾念书。谁知张少飞一去大半天不见回来。 开始时,王少香以为小孩贪玩,也就没放在心上。 但到了太阳快下山了,还不见儿子回来,这下开始急了,放下手里的活,出去找张少飞。 王少香一到田头,不见张少飞踪影,心急地刚想大声叫唤张少飞,谁知天色已晚,看不清田埂,一脚踩空,摔倒在水田里,扭伤了脚。 王少香一拐一拐回到家,想换件衣服再出去寻找,怎料双脚不听使唤,扭伤的脚又肿又痛,行动不便。 幸好王少香的爹爹是方圆几十里出名的郎中,未出嫁前,她跟着爹爹学了一门医术,家里备有些闲时不用急时用的中草药。 王少香忍着痛,找到几味跌打扭伤的生草药敷上,跪在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像前祈祷,开着大门,守候儿子归来…… 王少香迷迷糊糊中猛然听到卢惠兰她娘这一声“张少飞在我家呢……”真好似黑夜里见到了光明,绝望中见到了希望,连忙请卢惠兰她娘进屋。 卢惠兰她娘说明来意后,扶着王少香去见张少飞。 …… 自张少飞那次救了卢惠兰,随着光阴的流逝,卢惠兰对张少飞也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感觉,有事没事总爱跑到他家中,帮王少香做这干那,总想跟张少飞在一起玩。 张少飞他娘亲也很喜欢卢惠兰,经常在儿子面前夸赞她,小小年纪就这么勤快、懂事,不愧是出生在书香之家的孩子。 八月秋高,卢惠兰约张少飞到村背后山去玩,在山中遇见文子在山上放牛。于是,他们三个一起赶着文子家里的那头大水牛,放牧于村背后山的山岗上。 “兰妹子,你看牛,我们去摘山果。” 二人像箭一般的,朝着山腰跑去。张少飞和文子一边跑,一边随手将穿在身上的外衣脱下,扔在草坪上。 卢惠兰走过去把他们的衣服捡来放在身边,独自蹲在草丛中。这时她看见地上的山花开得正盛,一边随手采下许多浅紫色的花朵扎成一束,再扎在辫梢上,一边低唱着小曲来。 八月里来 桂花开呀 啊依得依哟嗨 山坡前见一个牧童骑牛背 手拿笛子 吹的全是情哥哥呀想俏妹 落啊依得依哟嗨 …… 卢惠兰唱完后,那俏丽的脸上,现出恬静的笑容。整个人长得就像一株从大地、从幽谷深处脱胎而出的兰花草一样,显得清纯与俊秀。 张少飞、文子摘了许多黄芽子和万寿果、杨梅等果子回来,见到眼前如花般俊俏的卢惠兰,不禁怔了一下,紧接着,文子机灵一动,拉了一下张少飞的手,诗意般道: 青天朗朗是文情, 画眉叫叫要上林。 鲜花开放要明媚, 那个少年不多情。 文子话音刚落,就一溜烟似的跑到他家那头牛那边去牧牛了。 这边只剩下张少飞和卢惠兰了。只见张少飞把卢惠兰最喜欢吃的杨梅递给她,乘着雅兴,也来了一首: 鲜花开满青山岗, 一朵赛来一朵强。 问我爱的那一朵, 哪朵爱在我心上。 卢惠兰见自己今天随手扎的一束紫花扎在辫梢上,惹得自己喜欢的人诗意大发,竟以诗传情,暗自窃喜之余,又有点担心起来。 此时,只见卢惠兰似喜似忧,神态妩媚,眼波如秋水,娇艳欲滴。 卢惠兰见张少飞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她,如花娇靥的脸上泛起了一抹红晕,害羞地低下头来,嘴里一边咀嚼青梅,一边嗔道:“你……欺负人……” 卢惠兰说完后,一边走一边哈哈大笑,留下了一串银铃声。 张少飞看着她的背影,像清风一般掠去,似有阵阵暗香扑鼻而来,使得他心如鹿跳…… 他快步追上她,问她:“说句真情话?” 她说:“含苞的花蕊未到花期怎盛放?” “……” 好一对懵懂的少年啊!在充满灵气的小山岗上,自小留下了他们矫健的小脚印,留下了懵懂童年的天真烂漫和珍贵的美好时光。 …… 日月轮回,转眼之间,一年一度的新春佳节又到了。 年初十这天,邻村锦里舞火龙,卢惠兰便约张少飞去舞火龙。 锦里村与太镇村一脉相邻,是邱县内最大的一条村庄,人口有一万之多。 这片土地具有悠久的历史,秦汉时期的香火如缕不息绵延,村旁有一条九曲河流过,称为云雾之水。 这条自南向北的河流,发源于巍巍云雾大山脉,汇云雾高山之水流经西江,注入大海。 波光涟滟的河流,给一河两岸的大地平添几分灵气,浇灌出两岸的秀丽风情,孕育着世世代代的邱县子民。 大河出村后的拐弯处,一马平川,树木葱茏,一座古色古香的古寺矗立其间。 这座古寺叫禅龙寺,原为初唐僧人定慧所建于云雾山上。后来村人张万程在村旁水之洄环处筑陂蓄流,浇灌田地。并将建于云雾山上的禅龙寺迁移于此,是邱县最早的寺庙。 当地举办神圣的活动,都在这里举行。 锦里村舞火龙的火种就是在禅龙寺接引火种,谓之圣火。 张少飞和卢惠兰信步在禅龙寺大道,静静地欣赏沿途优美的自然风光和人文景观。 不知不觉,已到了晚上八点多钟,一轮明月从天边升起,整条村庄开始热闹沸腾起来。 只见村中男女老幼穿着节日的盛装,前往禅龙寺恭迎神像回村。 在高僧大德的诵经声中,村中德高望重的长者用从禅龙寺里接引长明灯之圣火(火种),点燃架起在寺前广场上各坊的火龙。然后恭敬地将神像接出寺前,由专人负责抬着,每个坊选出二十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负责抬着各自的火龙。 “舞火龙正式开始!”主特持一声令下,醒狮起舞、鼓乐齐奏、鞭炮齐呜、彩旗飘扬、焰火冲天,在当地有比过大年初一还要大之称的舞火龙活动大幕正式拉开。 但见醒狮开路,神像殿后,人们舞动着火龙向村中进发。场面宏大壮观,好一幅太平盛世,锦里火龙别样红的壮丽画卷。 人们在各自坊号的贺元宵牌匾引领下,跟随着舞火龙的队伍向村中游行。每个火龙有六个小伙子负责轮番舞动。 只见他们一边用带叉的铁杆把火龙高高擎起旋转,一边大声吆喝! 卢惠兰好奇地看着,不知舞火龙的人为什么要把火龙高高擎起旋转,还在大声吆喝,又不敢问张少飞。 第108章 因祸得福(下) 在诵经声中,人们从禅龙寺里接引长明灯之圣火火种,点燃空地上各坊的火龙。然后将北帝、龙母、齐天大圣、华佗像接出寺前空地;待至人聚齐、火焰旺时,由村中预先选出的人负责抬北帝、龙母等神像,而各坊人则精选出十多名精壮后生负责抬着各自坊的火龙。执事者施号之后,在锣鼓、醒狮的引导下向村中进发。 一路上,前面有人洒水净路,后面接着是恭香抬阁、“锦里村贺元宵”彩灯牌匾、彩灯花车,由四人抬着,随后依次是宝镜、龙母、侍女、大圣、华佗等神像及各坊贺元宵牌匾、各坊火龙,在人群簇拥之下缓缓前行。在灯火闪烁间,映照出“锦里闹元宵”、“天上一轮月,人间万户灯”、“庆贺元宵”、“国泰民安”、“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等字样。人们在各自坊号的“贺元宵牌匾”引导下,跟随着熊熊燃烧的火龙游行。坊中妇女们负责担柴,一些男人则担着柴,跟随在火龙后或在路口等候,随时为火龙加柴,保持火龙的燃烧旺盛。每至牌坊、宗祠等开阔地,则在醒狮的引导下舞动火龙进行表演,一边大声吆喝,高高举起火龙相互之间比谁举得高的;有擎起火龙旋转舞动,看谁的火龙火焰烧得旺旺的。看热闹的人越多,喝彩声越大,则火龙舞动得越为起劲。 …… 一盏盏彩灯花车在灯火闪烁间,映照出锦里闹元宵、天上一轮月,人间万户灯、庆贺元宵、国泰民安、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等字样。 为了能完整地看到整个队伍行进中的全景,卢惠兰爬上了村边一棵大树上。夜幕之下,只见前后约有二万多人的队伍,犹如一条长长的火龙,神游于天地之间,蔚伟壮观。此情此景,惹得她诗兴大发,即兴赋诗: 毕竟邱县二月初,习俗不与各处同。 接天圣火无穷碧,锦里火龙别样红。 舞火龙的队伍进村之后,只见每经一坊,各家各户都将预先备好的柴片添加进火龙中,并在各坊间或宗祠前摆起台阁,上面奉上供品,点燃香烛,祈盼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生活美满幸福;舞火龙的小伙子则在坊中舞上几圈,村民则烧爆竹、烟花、上香等,上述仪式进行完后,再把神像请回原处安放好。 最后,各坊将各自的火龙集中在村中空地,或表演舞狮、武艺,或继续舞火龙,直至把所有的柴火燃尽。至此,舞火龙活动到此结束。 …… 突然,村庄响起一阵“劈劈啪啪”的鞭炮声…… 听着这一阵阵“劈劈啪啪”的鞭炮声,张少飞想起了和阿爹、娘亲共度春节的情景…… 可如今,阿爹却已不在世上了。阿爹离世之后,每逢春节,张少飞都会回忆起曾经与阿爹、娘亲共度的春节,多么希望那样的情景能够再现,让时间在那个时刻定格。 今年的春节已不是过去与阿爹和娘亲共度的春节。 有卢惠兰在一起睇舞火龙,本该快乐,可张少飞的惆怅却难以消散。 正是: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 再说张少飞自从在山中,无意之中窥探到了“境由心生,一切随遇而安”这个自然法则后,他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回归真本,以一颗平常心,回归到在青少年时的那些快乐的日子。 此时的张少飞,已是一个充满青春活力的小青年了,虽然身上的伤还未完全康复,还不能上山打柴,但在家里,他整天笑逐颜开,有时从书柜中翻出他爹遗留下的四书五经来看;有时拿着书,到村边的小河边,坐在那株华盖似的龙眼树荫下看。累了,就望着小河,想着西江、大江大河发呆,想着西江水冲破崇山峻岭的阻隔,去际会大江大河的壮观景象…… 想着,想着,自然而然地又会想到生活的甘苦,也是心在分别,心在体验,心在确定。 日子富裕的人,固然可以享受大鱼大肉的美味;然而,菜根粗粮,却也有着独特的清香,关键是心的体验。安享闲逸,可以品味清风明月;而深山打柴,在劳累的同时,也可领略到小鸟鸣啼、野花飘香。所有的一切,关键是心的转换…… 张少飞在这个秋天养伤的季节里,他想了很多,很多,似乎也收获了很多。 这天,张少飞在家看完了书,王少香停下了织布机,对他说:“飞儿,趁这几天天气好,你到附近的田边或山间采些‘白花蛇舌草’、‘田七’之类的生草药回来,家里的生草药已经不多了。” “嗯,好的,阿娘,我这就去”张少飞放下书,拿起王少香平时上山采药用的竹背篓和小锄头,出门去了。 秋日的阳光照在太镇和后梁村交界的原野上,一切显得生机勃勃。 不知不觉中,面对着大好秋光,张少飞当下心想:这时能与陈木水、李治文和二狗他们几个童年的伙伴在一起玩上一阵子,那该有多好啊…… 你可别说,有一种说法叫“天从人愿”。这张少飞刚突发奇想,这不,李治文和水莲正赶着他们家的大水牛朝他这边过来了。 李治文是村里李姓一家大户,家财万贯,他爹李天佑娶妻王氏,产下四女一男,李治文排行老四,年方十七,与张少飞同年;水莲的爹爹张大志,娘亲冼氏,产下水莲不久,不幸离世。张大志后来续弦,水莲后娘沈氏,一连产下四个男丁,张大志在村里也算得上是一户富蔗之家,有田有地有耕牛;二狗比水莲小一岁,家里最穷,他出世还未满月,他爹梁蔡庆本想上山打几只山鸡给媳妇补补身子,谁知却一去不复返……二狗的娘亲,寡妇带着孤儿,含辛茹苦,将二狗抚养成人。 “阿飞哥,你一个人在田边干什么呀?”二狗远远看见张少飞,大声叫喊起来。 张少飞听到叫喊声,抬头一看,只见,李治文、水莲各牵着一头大水牛,后面还跟着个二狗,好像去放牛。 “我在田埂采生草药呢!”张少飞大声回应着。 李治文他们齐声道:“阿飞哥,今天天气好,我们去山上放牛采药。” 张少飞高兴地说:“好呀!” 陈木水、李治文和水莲他们几个自小常在一起玩耍,二狗总爱跟着他们去玩。每当他们玩得高兴起来时,总爱欺负二狗,叫他跟屁虫、呆子。二狗也无所谓,总是傻乎乎地笑,尾随着他们。 过了太镇村的田垌,便来到了后梁村的河滩。大水牛见到河滩的青绿小草,低下头大口大口地吃着。 张少飞见小河两岸依然开满了黄澄澄的油菜花,睹物思人,又一次想起他在这里认识卢惠兰的情景…… “后梁村的村花来了。”李治文拉了一下水莲的手,看了一下低头沉思的张少飞,轻声地说。 “阿飞哥,你看,阿兰姐来了,快叫她过来玩呀?”水莲清脆的声音,在小河两岸回响着。 “阿飞哥,你快去叫呀!”二狗起劲地叫着。 张少飞被他们几个一叫嚷,从沉思中猛醒过来…… 未待张少飞开口说什么,卢惠兰巳迈着轻盈的步履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阿飞哥,你身上的伤好了吗?”卢惠兰一见到张少飞,便关心地问起来。 张少飞拍了拍胸膛,说:“好了。但我阿娘说还不能干粗重活,伤筋要百日才能完全痊愈。” 卢惠兰眨了眨眼,问;“阿飞哥,那你今天出来干嘛呀?” “出来采些生草药回去。刚来到田边,就看见他们去放牛。”张少飞看了看李治文他们几个,然后又说,“阿兰妹,想不到在这里见到你。” “这叫做人生何处不相逢嘛!”李治文文绉绉地说。 水莲走近卢惠兰身边,悄悄地:“阿兰姐,我们一起到对面山牧牛,顺便帮阿飞哥采生草药,我好想你陪我一起去。” 谁知二狗耳灵,在旁边听到了水莲对卢惠兰说的话,也在一旁瞎起哄,拍着手大声说:“好野!村花和我们去玩了,死都抵了!” “死狗仔!你在瞎嚷些什么呀!”水莲举起右手,故作要打下去的样子。 “阿飞哥,快来救我……”二狗边喊边躲在张少飞的身后。 张少飞摸着二狗的头发,微笑着说:“只要狗仔不乱说,阿莲妹是不会打你的。”接着,张少飞转向卢惠兰介绍,“这是太镇村的二狗,他们二人你都认识的,就不用我再介绍了。”张少飞说完后,对二狗说:“狗仔,过去叫兰姐好!” 这二狗也不傻,行到卢惠兰面前,拉着她的手,傻乎乎地说:“兰姐姐好!兰姐姐的手好白好软好香,怪不得刚才阿文哥说你是村花……” 卢惠兰听二狗如此一说,“刷”的一下甩开二狗的手,娇俏的脸上红得像关公一样,从头一直红到了耳根。 第109章 惹下情缘 “死狗仔又乱来说,你快快给我滚回去,要不然,打死你,看你还敢不敢挠舌!”李治文见二狗竟然把他刚才对水莲说的话,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真恨不得上去扇他两个耳光,好让他长长记性。 张少飞见场面有点紧张,便站出来打圆场:“你们都不要再吵了,也不要和二狗一般见识,我们还是去对面那个小山岗放牛,你们说,好不好?” 李治文、水莲他们立即附和,大声说:“好!” 不知是那两头大水牛想转换下口味,不是朝对面的小山岗上走,而是挣脱了李治文和水莲手中的缰绳,自径向西面那座伏牛山狂奔而去。 张少飞他们见状,大步流星追了过去。 那座伏牛山,坐落在后梁村与太镇村交界的苍茫天地之间,与太山、云雾山蜿蜒相连,环抱在逶迤叠翠的三面群山之中。 此时,正值金秋时节,处处处于酷热状态,热气处处迫人,像个大火炉。 而伏牛山却是清风徐来,山中更是处处灵气、处处生机。 山花争相吐艳,黄花梨、香樟等珍稀花木环山绕岭,组成了一座绿色宝库,山上层林叠翠,云白山青,景色迷人。 半山腰那里,有一处开宽地带,一马平川,像个小高原。小高原草青、林密,凉意习习,空气特别清新,简直是天然的大氧、避暑的胜地。 张少飞他们气喘喘地追到这里,只见两头大水牛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的一样,低着头在大口大口地吃着嫩油油的青草。 他们看到这座山的景色如此优美,不由得眼前一亮,欢呼雀跃起来。 炎热天气,置身于绿草青青、山花烂漫的伏牛山中牧牛、玩耍,实乃人生中的一大快事。 牛儿见主人来了,边吃草边漫漫地到了山坡下饮水去了。水莲、李治文见状,跟着牛儿跑了过去。 “等等我……”二狗也叫嚷着追赶着李治文和水莲。 人逢喜事精神爽,花在人前也解语。今天,伏牛山的漫山遍野的山花绽开了迷人的天籁,心有灵犀通人心。 “阿飞哥,你看,这座山的形状多像一头伏着的牛,那边一丛丛、一排排的花,开得多么灿烂……”卢惠兰蹦蹦跳跳,牵着张少飞的手走过去。 “这是什么花呀?”卢惠兰嘻嘻哈哈,起劲地摇着张少飞的手问。 张少飞曾跟着他娘亲上山采山草药,听他娘亲介绍过上百种花草的名称、来历和药性等。 张少飞伸出左手,摘了一朵开得分外鲜艳的绯红色花朵,卢惠兰善解人意地蹲下身子,坐在花丛中解开扎着的那两条辫子,一头秀发随风飘逸灵动起来,整个人变得秀气四溢,楚楚动人…… 真个是:望花花美丽,望人人舒畅。 张少飞本来是想把花插在她头上扎着的那两条小辫子上的,谁料怀春的少女心思太难猜…… 面对卢惠兰一头飘逸的秀发,张少飞一时显得笨手笨脚,无从下手。 卢惠兰回眸一笑,抬起手将那番飘逸的秀发灵巧地梳理出一个流苏髻…… 卢惠兰从小喜欢照镜子,早上起床后,总爱把镜屏端在院里的那株荔枝树下的石台上放好,将一把桃木梳子和一小瓶茶油放在镜旁,坐在屏前一边用桃木梳慢慢梳理着秀发,再滴几滴茶油放在手心,用手掌轻轻将油抹热,抹均匀了,擦在头上搓揉一番再梳;一边端详镜里的脸儿傻想着。镜上的花枝将她面容映衬得越加秀丽。 有一次,她梳好头发,正端详镜里的脸儿傻想着,这时,没想到她家那只大公鸡走来,东瞧瞧西看看,忽然发现镜里也有一只跟它长得一模一样的公鸡。它试探着用嘴去啄一啄,镜里的公鸡也将嘴伸来。 公鸡勃然大怒,竖起脖子上的五色锦毛,飞起来猛地一腿打将过去,只听见“哐当”一声响,镜屏掉在地上碎了。 过后,卢惠兰只能面对小圆镜来梳理头发,而小圆镜只能照出她的脸,遗憾的却不能将她的秀发全部摄入镜里。 卢惠兰呆呆地坐在草坪上,想着家里的那面镜屏被公鸡打碎了的情景。 …… 张少飞心有灵犀,把花插在那髻上。 此时,一对鸟儿在他们头上盘旋掠过,张少飞触景生情,不由得即兴吟诵起来: 头上鸟儿成双对,鲜花开满小山岗。随手摘下花一朵,我与兰妹戴发间。 卢惠兰故意扫他的兴,娇嗔道:“人家问你是什么花?” 张少飞低下头来,寻思怎样回答。 张少飞低头所思间,他的目光不经意停留在她的身上——浅白碎花尖领子的衬衣,虽然有点宽大,但却难掩她那白嫩、光洁的靓丽肤色,几缕秀发如青云一般垂到了胸前来,与浅白碎花的衬衣相映衬,显得黑白分明。透过秀发与衬衣,勾勒出那微凸的胸前,变得若隐若现,楚楚动人…… 张少飞怦然心跳间,禁不住脱口而出:“人家是有感而发呀!” 此时,只见卢惠兰神态妩媚,眼波如秋水,娇艳欲滴。见张少飞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她,羞答答地低下头来抚摸秀发,娇嗔道:“问非所答……” “嗯……是,这花叫牵牛花。”平时口齿伶俐的张少飞,此时,竟然变得口吃起来。 “牵牛花?这花名挺有趣的,为什么叫牵牛花呀?”卢惠兰明知故问。 张少飞:“我也不知道。” 卢惠兰:“真的不知道?” 张少飞:“真不知道。” 卢惠兰:“想不想知道牵牛花的来历吗?” 张少飞:“想啊!” 卢惠兰:“这可有一段动人的美丽传说呢!” 于是,卢惠兰把小时候听她爷爷讲的牵牛花的传说,对张少飞讲了一遍—— 相传古时金牛山有一对孪生姐妹,她们在刨地时刨出一个白光闪闪的银喇叭。神仙告诉她们说:“金牛山里有一百头金牛,这个喇叭就是开金牛山的钥匙。打开山门以后,你们进去抱回一头金牛,可吃喝一辈子了。但有一条,不能用嘴吹喇叭,一吹,金牛就会变成活牛跑出来。”姐妹俩想了半天,最后决定把金牛变成活牛,分给穷苦的乡亲们。于是,姐妹俩把这件事告诉了乡亲们,并打开了山门。进去一看,果然有一百多头金牛。 两姐妹拿起喇叭就吹,随着喇叭的声响,金牛变成了活牛,顺着山洞向外冲,到最后一头牛的时候,却被卡在山洞口。姐妹俩怕金牛卡在山洞里,又跑了回去,用力把牛推了出来。她俩刚准备出门,可山门已经闭合,姐妹俩被太阳一照,变成了喇叭花。人们为纪念这两姐妹,就把喇叭花称为牵牛花。 卢惠兰讲完了牵牛花的美丽传说后,又说:“以上所讲的只是一个美丽的传说,表达的是百姓的一种良好愿望。不过,牵牛花还真的有益于大众,它不但可供观赏,而且还可入药。它性寒,味苦,有逐水消积功能,对水肿腹胀、脚气、大小便不利等病症有特别的疗效。我们村里的人还用它来治病哩。” 张少飞静静地品味“牵牛花”散发出来的每一缕暗香中的韵味,沉醉在卢惠兰讲的牵牛花的美丽传说之中…… 不知不觉,太阳快要落山了,远处隐约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子声。间或,隐隐还听到牛蹄走路激起沙石的响声,这无疑是伏牛山花间晚霞中最美妙的乐音。原来,是陈治文与水莲像牧童一样分别坐在牛背上,水莲吹着笛子过来了。 这令人神往又精神振奋的景象,让张少飞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回归自然的感觉与向往,触动了他脑海中那根回归真本的灵性慧根。 …… 张少飞见李治文与水莲骑着牛背,吹着笛子过来,这才想起背篓还空空如也,于是,赶紧和卢惠兰转到山坳那边寻找生草药去了。 牧归途中,二头大水牛跑到山脚下的河里。陈治文和二狗凫水到河中去赶牛。 牛儿正躺在水藻丛中,只露出一个牛头和那对圆盆似的板角,在喘着气。 二人牵着牛尾巴游在水上,或是骑在牛背上逆着河水往河滩上赶。李治文负责看管的那头公牛,一上了岸后就朝水莲放的那头母牛的背上爬。 二狗见了,就对水莲说:“阿莲姐,阿文哥爬你背上了。” 水莲的脸色瞬间红如花瓣,急忙用手遮住眼,不好意思看她的牛。 二狗马上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口,不好意思地改口说:“不,不是……我说的是牛。” “爬你个死狗仔!”水莲露出半边脸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气恼地骂着。 “阿连妹,你脸红起来像个新娘子,太好看了!”李治文嬉皮笑脸地说着。 “死阿文,胡说什么呢?烦死你了!”水莲弯腰去抓起一把河沙,想撒向李治文。 李治文发现后起劲往前跑去,背在身后的那串锁匙在互相拍打,发出“叮当”地响着。 母牛不领情,不久把公牛掀下地,跑上前去几步,翘起尾巴便屙出一泡牛粪来。 …… 这时,二狗忽然看见河滩下游有三个汉子,其中一个手里拿着几截炸药,另外两个拿着捞鱼的网兜,正蹲在河滩下游河湾那里。 二狗见状,喊道:“那边有人来炸鱼!” 李治文急忙走上岸来,说:“阿莲妹你们看牛,我和阿飞哥、二狗捡鱼去。” 李治文话音刚落,发觉不见了张少飞和卢惠兰,便问水莲和二狗:“他们两个呢?” 二狗转过身,用手指了指不远那个山坳,说:“我刚才看见他们转入那里去了。” “他们到那里干什么呢?”李治文怀疑地问。 “还能干什么?肯定是去挖生草呀!”水莲肯定地说。 “那也该和我们一起去呀?”李治文似乎有点不相信地说。 “看你疑心挺重的。要不,我们回头去看看,也该一起回去了。”水莲说到这里,也关心起张少飞和卢惠兰来。 正当李治文和水兰调转牛头转回去之时,只见那边山坳拐弯处,出现了张少飞和卢惠兰的身影。 水兰大声呼叫:“阿飞哥、阿兰姐,快过来看,这边有几个人要点炸弹炸鱼了!” 卢惠兰顺着水莲所指的方向,只见有三个人都穿着裤衩,光着上身在浅滩上准备点燃安装在炸弹上的药…… 接着,又见李治文和二狗急不可待地向深水处迈进两步,作好抢先凫水的准备。 这时,传来了张少飞的叫喊声:“阿文、二狗,不要命了?等会要炸死你们!” 李治文畏惧似的后退几步后,只听得“嘭”的一声巨响,当场河水中溅起几米高的水花。 未等水花落下,李治文和二狗就如箭一般扑入河湾深水里去捡鱼。 张少飞正想冲过去,被卢惠兰一把拦住,大声说:“阿飞哥,不能去!最近,我听村里的人说,邻近的后梁河出现水鬼吃人。” 张少飞收住了脚步,惊疑地望着卢惠兰,说:“阿兰妹,这怎么可能有水鬼吃人?” 卢惠兰一本正经地说:“都在码头,街道,路口等处,张榜告示,广招勇士捉拿水鬼了。 “果真有此事?我怎么这么背事呢?”张少飞看着卢惠兰认真严肃的样子,他相信了。但就是他不知道,呆在那里,自问自答。 卢惠兰望着张少飞这副发呆的可爱样,忍不住偷偷笑了一下,说:“你这段时间在家里养伤,足不出户的,又怎会听得到呢。” 张少飞想了想,点了点头,说:“这也是。”突然,张少飞像想起什么似的,脸色一变,急迫地说,“阿兰妹,我得赶紧去把河里的人叫上岸!” “阿飞哥,你要小……”张少飞未等卢惠兰说完,便大步流星向河湾那边跑去。 第110章 为民除鼍 再说,邱县北江,流经后梁洞口等地。这里水面很宽,可以行船。有些深湾深达六十多米,且河水湍急,旋涡汹涌。 前些日子,后梁河经常有“水怪”出没,时有“水怪”吃人的事发生。因此,后梁河附近的人谈“怪”色变。 一天,梁河村有一户家人的媳妇,在田里挖了一担萝卜,挑到河边洗。沉没在河底的“水怪”通过水的传动,知道水面有动物晃动,即从水底浮上来,见是一个可口生物,就用力腾河一扑,把这个媳妇拖下水里去了,进而把她吃掉。 当时,将近傍晚,从这里过往的人多,很多人都看见了,立刻惊呼:“水怪拖人了,水怪拖人了!” 这时,有几个大胆的年轻人拿来刀、枪、鱼钗等潜入水中救人。 可是,再也找不到“水怪”和被拖下去的人。 “水怪”吃人的消息很快在后梁村传开了。 当地群众决心除害,把此事禀告县衙。 新到任不久的县官张中昌接到禀报,知道了这件事,十分震惊。 同时,为了表示要对黎民百姓做点好事,第二天,就张榜贴在码头、村口、路口等处,广招勇士除“怪”。 榜文的大意是:近日西江后梁河段河道,有恶“水怪”吃人,为了民众安居乐业,不论什么人,凡能除怪者,赏赐白银五十两。犯了罪的人,也可戴罪立功,若除了“水怪”物,论功减刑或赦免。应招者,可到回龙河都司联系。 榜文贴出后,已半月余。但见围观者众多,却没有一人敢揭榜。 这天上午,张少飞专程去后梁村,想看看榜文。 张少飞刚进入村口,但见村口那间士多店门前,人头涌涌,聚集着一大群人,围在士多店门前指指点点,高声议论,便快步走了过去。 张少飞在人墙之外,听到有人在那里起手划脚,高声议论。 张少飞走近前去,只见一个生得牛高马大的汉子,对着他身边那个中等身材、留八字胡子的人,大声说:“成哥,我们兄弟俩自细玩‘沙煲’长大,情同手足,我们上去揭榜,合力把‘水怪’除掉!一来为民做件好事,二来还可以领到一笔丰厚赏银,何乐而不为?” 那个叫成哥的人,姓王,名成,听他兄弟如此一说,举起双手赞成! “水石弟,此话正合我意,最近手头紧,正缺钱花。”说完开分人群,要上去揭榜。 “成哥且慢,请听小弟一言,再揭未迟!”王成听到有人在背后叫他,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回头一看,原来是他一个死党吴道一,颇有谋略,但谨小慎微,外号狗头军师。 吴道一今天下午有事到王成家,他母亲对他说:“刚刚水石来找过阿成呢。” 吴道一见王成和水石都不在,便问:“大娘,水石找成哥有什么事吗?” “嗯,水石好像说村路口那间小卖店贴着一张红榜,招什么除‘怪’勇士什么的。两人在屋外嘀咕了一下,便朝村路口那个方向走了。”王成的母亲回忆着说。 吴道一一听,急得双脚直跳,“不好,要出事了!” 吴道一与王成的母亲告别,急急脚赶到山脚路口那间小卖店,正看到王成和水石用力分开人群,上去揭榜。 王成和水石被吴道一叫住后,扫了他们的兴,阴沉着脸看他。 吴道一也顾不了那么多,一本正经地向着他那两个死党陈说厉害:“你们有没有想过?水怪十分凶猛,拖人落河,把整个活生生的人吃掉!” 水石反驳道:“怕什么!我们自幼在河边长大,熟习水性,有成哥出马,保证把‘水怪’手到擒来!哈哈!军师你就等着分赏银。” “分赏银?到时恐怕赏银都未拿到,就丢了小命!”吴道一说完后,就把三天前回龙河那个有“浪里白条”之称的石敢当揭榜下河捉“水怪”,结果被‘水怪’活生生吃掉的事向他的死党讲了一遍。 王成和水石一听到连石敢当都被“水怪”夹生吃掉,一时吓得脸色大变,暗自庆幸军师来得及时,阻挡他们揭榜,救了小命一条。 “还傻呼呼的站着干什么,走呀!”吴道一边说一边拉着他那两个兄弟,离开了人声鼎沸的小卖店。 在场的人听了吴道一如此一说,也纷纷离开了现场,一下子小卖店四周变得冷清起来。 张少飞趁着少人之际,猛地大步上前,把那张榜文撕下。 守候在榜文旁边的衙差,立刻把张少飞带去参见洞口都司。 都司见是个小青年,按惯询问了一些基本情况后,马上派人到县衙禀报知县。 知县大老爷张中昌听衙差来报,揭榜者是个小青年,姓张名少飞,本县太镇村人,星夜赶去洞口都司,设宴款待张少飞。 张少飞素闻张中昌满腹经纶、才高八斗,理政有方,是他顶礼膜拜的偶像。 在张中昌这位县太爷面前,张少飞顿生高山仰止的感觉。 他以为张中昌一定是很高傲的,哪知道就是这位太爷,一点架子也没有。言谈中,总是那么平易近人,和蔼可亲。 当他们聊到“如何降服‘水怪’”这一话题时,张少飞谈了他看法:能吃掉人的“水怪”,一定是口大的水中凶恶动物,我们不能同它力斗,只能智取。 …… 张中昌高兴地勉励他说:“你能挺身为民除害,祝你马到功成,事成之后,县衙必定按榜文规定行赏。今先预付给你白银十两作除‘怪’之事用。事成后,再给足全部赏银。” 张少飞接过赏银后,连声谢过。 张中昌临回县衙前,再三嘱咐说:“张少飞,你回去要认真筹备,务除‘水怪’,为民除害。” 张少飞道:“张大人请放心,我自有办法除去‘水怪’,为民除害。” 第二天一早,张中昌又亲自与张少飞到洞口河湾,观察一番之后,立即准备除“怪”物资。 张中昌按照张少飞的计策,命衙差买来两个大南瓜,找来一口大铁锅,先用水把南瓜连皮放进锅里煮,一直把瓜里的肉囊煮得滚汤烂熟,再换上生油煎,使南瓜变得酥皮厚囊,既带香味,又不易散热,然后到洞口圩集市鱼摊档口买来一桶鱼肠,把鱼鳞搅混涂在南瓜表面上,使南瓜发出腥臊又带酥香的浓味,饵诱“水怪”吞瓜食。 在县太爷张中昌的热心帮助和全力配合支持下,张少飞的计策得以顺利进行。 一切准备就绪,选择后天傍晚除“怪”。 张少飞撕榜除“水怪”的消息在后梁,洞口一带很快传开了。 这天早上,卢学儒在去私塾的路上,听到了张少飞撕榜除“水怪”的消息,他也顾不上去私塾了,转身赶回家中,问卢惠兰:“阿女,阿飞撕榜除‘水怪’的事,你知道吗?” 卢惠兰一听,先是怔了一下,望着卢学儒,说:“阿爹,是我害了阿飞哥了,那天我不该把有‘水鬼’吃人的事和他说的。阿爹,现在该怎么办呀?” 卢学儒也十分焦急,跺着脚说:“一时之间,阿爹也想不到解救办法!” “那我先去太镇村,把此事告诉伯母?”卢惠兰焦急地望着她爹说。 卢学儒阻止道:“千万别去。既然事已至此,千万不要告诉阿飞娘亲,以免她为孩儿担心。” “那可怎么办啊?”卢惠兰心急得都快哭了。 “当今之计,唯有听天由命啦……我们祈祷阿飞逢凶化吉,平安无事。”卢学儒摊开双手,无奈地说。 …… 这天下午,后梁、洞口一带的民众蜂拥而至,早早前来观看张少飞捉“怪”。 卢学儒一家也跻身于人群之中。 “走!”傍晚时分,张少飞把手一挥,走出洞口都司,在前面引路,县太爷张中昌在后为他压阵助威,洞口都司和衙差等一行人跟随左右,往洞口河段那个方向走去。 卢惠兰一见张少飞,张开嘴就大声叫喊:“阿飞哥,你要小心啊!” 但场面人声鼎沸,黑压压的一片,任凭卢惠兰喊破喉咙,张少飞又离她那么远,又怎能听得到呢。 夜幕降临,一行人来到洞口河段附近。 张少飞见河岸黑压压一片人群,举手势示意都司派差人维持秩序。 此时,河岸两边草丛里的虫声响起,密密麻麻,彼起此伏,萤火虫在河面游移着,给河里陡添几分诡秘的气氛。 突然,刮起了一阵大风,天上的浮云被风吹散了,上天高挂着一轮明月,皎洁的月光照在诡秘的河面上。 一切准备就绪,张少飞叫衙差把加工好的大南瓜抬到船上,撑到“水怪”经常出没的河段中心。 忽然,河面上传来了一阵阵的河水翻滚声。 两个衙差吓得脸色大变,调转船头就想往岸上逃,却被张少飞一把拉住了。 张少飞小声地:“差大哥,你们怕什么?” 两个衙差的声音颤颤抖抖:“‘水怪’好像要扑上来啊!” 两个衙差虽然身强力壮,但是也俱怕“水怪”,所以听到水面似有翻动声,吓得双腿都发软了。 张少飞给他们壮胆:“怕什么?这船是特做的,四边加了防护罩,有我在前面,你们都别怕,跟在我后面便行了。” “好的,我们跟在你的后面。”两个衙差拍了拍胸口,让惊吓的心稍为镇定下来,战战兢兢地跟在张少飞后面往前划。 来到“水怪”经常出没的河段中心,张少飞扔下一只大鸭在河面游动。 饿了一天的“水怪”,一见到水面动荡,随之从水底“呼”的一声窜上水面…… 卢惠兰见状,只感到脚下一软,摊倒在地,被吓昏过去…… 卢学儒和卢惠兰她娘慌忙把卢惠兰扶起来,见女儿被吓得面如土色,站立不稳,急忙扶着卢惠兰去找郎中。 再说,那个“水怪”,见到河面浮着一只大鸭,猛向大鸭扑过去,张开血盆大口,把那只大鸭活生生地吞下了肚。 张少飞见状,立即把两个加工好的南瓜倒下了水中。 “水怪”满以为又有美餐送来,见是食物,又闻到腥香之味,立即向南瓜游去,张开血盆大口,一口一个把两个南瓜吞下肚去,进而沉到河底休息去了。 张少飞见“水怪”把南瓜吞下肚沉下去后,立即叫衙差把船往岸上划。 张少飞和两个衙差上岸后,与众人在河边静静地站立着观察。 约十分钟后,河面翻起阵阵波浪,“水怪”被滚热的南瓜烫得肝肠欲裂,“呼”地从河底窜上水面,东撞西碰,拼命地在水中挣扎。 顷刻,河面水浪翻腾,围观的人议论纷纷,一时热闹非常。 不久,这个作恶多端的“水怪”被烫死了,浮在水面上。 这时,人们的欢呼声,鼓掌声响彻原野,经久不息。 张中昌指挥衙差把“水怪”打捞起来,原来是一只大“水鼍”,一称,足有成百斤重。 第111章 引蛇出洞 从此,北江洞口河湾“水怪”吃人的事宣告被破了。 群众纷纷赞颂:县太爷治理有方,张少飞为我们除了一害,做了一件大好事。 张少飞揭榜破了“水怪”吃人一案,提着那袋赏银,刚一踏入家门口,王少香一见,恼怒地问:“你这两天去了哪里?一去几天,音讯全无!你是有毛有翼会飞了!你知不知道,阿娘有多担心你?!” 原来,那天张少飞在洞口司都与县太爷张中昌正要分别,被张中昌叫住上了他的马车,一直载张少飞回到县衙。县太爷破案心切,便盛情挽留张少飞,在后堂继续商议计策。由于破案需要预先准备好相关物件,张少飞要亲自去操办,因此,案破了后才能回家。 张少飞见娘亲为自己的安危担心成这样,慌忙跪在卢惠兰面前,把这两天的经过说了一遍。末了,把那袋赏银交给卢惠兰,说,“阿娘,当时,怕阿娘为我担心,故没有回来告诉您的。” 还能说什么呢,王少香望着眼前的张少飞,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唉,看来飞儿是长大了,有道是“仔大仔世界”,有些事,你担心,也担心不了的。 ……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后,王少香拿出那袋赏金,分成了三份,对张少飞说:“飞儿,今天你抽空去一趟县衙,把这二十两银交给张太爷;那二十两银给卢惠兰,是作为酬谢的,剩下的二十两银,阿娘给你攒着。” 张少飞点了点头,说:“阿娘说得是,我这就先去县衙了。” “快去快回呀!”王少香望着,再三交代张少飞说。 “嗯,阿娘放心。”张少飞说完,拿起一份钱出门去了。 张少飞一路来到县衙,门前两个衙差一眼便认出了张少飞,十分客气地把他引进后堂。 张中昌还未到点升堂,正在后堂用膳,一见张少飞,立即叫他过去先食点早点再说。 张少飞礼貌地说:“小民在家食过早饭了,张大人,您请慢用,我在外堂等您。” “不用,你就坐桌上那张椅子,咱边吃边聊,更为方便。”张中昌边说边亲自为张少飞斟了一杯茶,放在张少飞面前。 张少飞再一次为张太爷这种礼贤下士之举所感动。 用过膳后,张中昌和蔼地看着张少飞,和张少飞拉起了家常。 当张中昌得知眼前这个小青年,就是自己的恩师裴忠的同窗同年张锦钊的儿子时,真是不胜唏嘘,上下打量着张少飞。 张少飞见张太爷眼定定地望着自己,便向张中昌直道来意。 张中昌听后,有点不高兴地说:“阿飞,你阿娘多虑了,协助你,这是老夫的分内事,这赏银,是你应得的,拿回去好好孝敬你娘,她含辛茹苦把你抚养成人,实属不易呀!改日定当登门拜访你娘,感谢他为百姓养育了一个聪明能干的人。” 张少飞代他娘亲道过谢后,正欲起身告辞,忽听张中昌“唉”地轻轻叹了一声,欲言又止。 张少飞问道:“大人所叹何事?” 张中昌见问,迟疑了一下,便说:“唉,还不是与案情有关。此次我调任邱县,日前翻阅旧案,发现一宗奸杀案的判决可能有错。但一时又未有头绪,故郁闷叹息也。” “哦,原来如此。不知大人为那宗奸杀案存疑呢?”张少飞顺便问了一句。 于是,张中昌把此案的经过向张少飞说了一遍: 原来,邱县县城附近的顶村,有一猎户,姓伍,名二,中年丧妻没有再娶,膝下只得一个女儿,名叫飞燕。 伍二含辛茹苦抚养女儿,好不容易,飞燕长到十八岁了。 俗语有话说;十八姑娘一枝花。飞燕也出落得貌美如花,心灵手巧,对父亲十分孝顺。 伍二把女儿视作掌上明珠,疼爱有加。 媒婆见伍家有女初长成,日日上门说亲。 但飞燕十分怜爱孤独的父亲,伍二亦认为女儿年纪还轻,不舍得离开她,所以未谈婚事。 岂料,就在这一年,突然飞来横祸。 一日,伍二上山打猎回家晚了,见家门敞开,情知不妙,马上大声叫喊:“阿燕!”却不见女儿回应。 伍二急忙把灯点亮,只见女儿赤身被绑在床板凳上。 伍二急忙上前,用手放在飞燕头上的人中处,发觉己经停止了呼吸,床脚下却留下了半截舌头。 伍二立即跑到县衙报案。 前任谭知县是一个办事草率之人,即命差人到现场验尸并下令搜捕凶犯。 几天后,差人在一间破庙里把一个断舌头的男子缉拿归案。 这名男子傅姓,单名一个冲字,是顶村邻村都吉村人,是个好食懒做、四处浪荡之人。 开堂审讯时,因为这名男子舌头断了,说话含糊不清。 他说的大概意思是:那天傍晚,他路过伍二的屋子,见大门没关,便溜进去抱住飞燕亲嘴,不料被她咬掉了舌头;他疼得要命,急忙逃跑并没有杀害飞燕。 谭知县吃力地听完傅冲的供词,却不相信,便重刑侍候。 傅冲被屈打成招,只好承认奸杀飞燕。 谭知县就凭这供词,判处傅冲死刑,待秋后问斩。 张少飞听完张知县的陈述后,说:“张大人明察秋毫,怀疑这宗是冤假错案颇合情理。” 接着,张少飞分析了此案的疑点: 例如,傅冲被丁飞燕咬断舌头之后,必然是疼痛不已,在原地打滚。那么,傅冲那还有什么心情再施暴作乐呢? 而且从现场来看,凶徒是解下飞燕的扎脚带绑住她的手,再剥去她的衣裤。照这样推理,作案者肯定不止一人,凶徒也不会是断舌的人。 张知县听着张少飞的分析,频频点头称是。 待张少飞分析完后,张知县言恳意切地问:“可有破案计策?” 张少飞故作神秘道:“要捉到真凶,必须如此这般……”张少飞说完后,附在张知县的耳边说出一条妙计来。 张知县听后,连说妙计。 第二天,张知县依计行事,升堂审案,把傅冲从死牢提出来,责打三十大板,当场释放。 傅冲提笔在公堂下写了“多谢青天大老爷”几个字,叩了三个响头走了。 即日起,张知县日日升堂审问伍二家中那张床板凳和那两条扎脚带。 认定床板凳就是这宗凶杀案的旁证,扎脚带是帮凶,要这两件东西坦白交代,戴罪立功。 消息传出去后,远近听闻这等新奇消息的人,都觉得十分可笑。 前来看热闹的人窃窃私语,说这新来的县令莫不是有神经病,哪有这般审案的?真是千古奇闻。 几天后,衙门外贴出一张告示:明日对伍飞燕被奸杀一案进行复审,辖内顶村、都吉和邱县县城的男人必须到场旁听,否则作该案犯论处。 这天一早,衙门外已是人山人海。 因人数太多,衙门大堂容纳不了这么多人,复审只好改在县衙的大院里进行。 开堂时间一到,张知县高高坐在摆放在台阶上的那张县太爷专座椅上,一拍惊堂木,当众宣布:本官为了查清这宗奸杀命案,惊动人、神、鬼三界,昨有神灵报梦,说今日可以捉获真凶破案。我已命差役把死者两条扎脚带绑在大院两条石柱上,凡要走出衙门的男人,必须自动排好队,依次用手扶带而行,谁是凶手,扎脚带就会把他的手绞实。 人们冷不防张知县会出此一着,霎时紧张起来,鸦雀无声。 与此案无关的人相信神明,一个跟一个泰然自若地走过去了。 约莫过了一个多钟点,留在院里的人渐渐稀少了。但还未见凶手出现。 走出衙门外的人却未愿离开,要看县令捉拿凶手。 张知县似乎很有把握,目不转睛盯紧走剩的那几个人。 说也奇怪,这时,只见有两个人迟疑着,一前一后走近绑在大院两条石柱上的扎脚带,两手还未触及扎脚带,便颤抖得很厉害。 张知县见状,大喝一声:“这两个人是凶犯!给我拿下!” 几个衙役立马上去把那两人逮住,现场顿时欢声雷动。 张少飞的妙计见效了。 张知县故布疑阵去审床板凳和扎脚带,暗中却明察暗访,并掌握了两个疑犯的线索。 这两个疑犯一个叫阎发奎,一个叫崔得富,是邱县县城人,就是中秋节拳打脚踢老乞丐和打得张少飞重伤的那两个无赖恶棍。 崔得富和阎发奎平时聚在一起,好嫖嗜赌,胡作非为,是这一带有名的无赖恶棍,坑崩拐骗,巧取豪夺,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本案发生那几天,两人消失得无踪无影。 等到傅冲被捕打入死牢后,两人才复露面,在人群中偷看张知县审凳、审带,暗笑新来的知县是个大草包,却不知就此中计落网。 审讯之下,真相大白。 原来:那天先是傅冲进门索吻,被冯飞燕咬断舌头,忍痛狼狈而逃;而崔得富和阎发奎刚好经过冯家,入屋合力把冯飞燕绑着强奸了。 事后恐怕东窗事发,索性把冯飞燕掐死了。 崔得富、阎发奎哪里想到:天网恢恢,逃不出张少飞的妙计。 第112章 胭脂赠佳人 张知县问计于张少飞,用了一招“引蛇出洞”,破了这宗奇案后,深得当地民众称赞。 而张少飞,还不能上山打柴这段时间,有时和李治文、水莲、卢惠兰他们一起在河滩、山上牧牛、挖山草药;有时独自在田埂采生草药,日子倒也过得清闲自在。 不知不觉中,又到了一年一度春耕生产季节。 广袤的邱县农村田野,春耕一片繁忙景象。 这天,张少飞也乘着这大好春光,外出到附近的山村采生草药。 一路上,春风悠悠,春水满田,燕子斜飞,黄莺的歌儿清脆入耳。 不知不觉,张少飞来到洗河桥冼亭,站在亭上放眼远望,但见山花灿烂,树叶新绿;田间农民耕作;远处传来几声布谷、古意新韵,一派春意盎然,令张少飞心情舒畅,陶醉满怀。 张少飞信步在洗河桥畔野田间,悠然自得欣赏田野风光。不知不觉,来到冼河大桥的南端,被一河两岸田野的热闹场面所吸引。 在这花开草长、万物竞发的春天,在冼亭一带的广袤田野上,张少飞只见一派热闹的春耕生产景象,农事十分繁忙…… 张少飞有感于此,诗从口出: 冼亭农务急忙然,牧童歌声过耳喧。 父菑子穑亲田陇,妻插夫耕居后前。 冼亭位于邱县筠城南二公里,往集成公路冼河大桥的南端。 冼河是因隋代少数民族领导冼夫人来临而得名,茶亭设置年代悠久,亭内有历代文人墨客题留之楹联碑刻甚多,乃文人墨客郊游必去之处。 亭四周水稻广袤十余里,俗呼“眼穴洞”,是邑内主要农作区,西面通往陇塘学堂、十里村背荒山,为重要牧场。 再说十里村丁一江一家正在田里忙着耙田、插秧。 丁一江他娘亲插完一块田后,站起身来,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蓝天,对媳妇说:“家嫂,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做饭。” 冯二妹听到家婆叫她回去做饭,本能地“哦”了一声。 她自去年十月嫁到丁家后,还未下厨做过饭,不知煮多少米为好。 家婆见媳妇这副惘然的样子,有意刁难她说:“你现在就回去煮饭,到时把饭送过来。” 冯二妹问:“婆婆,煮多少米呀?” 家婆说:“一升半,二升半,三个半升四升满。” “婆婆,那煮什么菜呢?”冯二妹又问。 家婆瞪了她一眼,阴沉着脸:“无苗萝卜蒸通心竹;过山叫煮皱面母。” 最后,她家婆又说:“午饭挑经闹人堂门口过,在浪伞地用餐。”说完便到另一块田去插秧了。 这一下,可难住了冯二妹。 因为如果解不开此“谜”的话,今天的饭、菜便无法煮,也无从送到。 冯二妹闷闷不乐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恰好遇见张少飞正朝她这边过来。 张少飞走近过来,正要擦肩而过之际,见冯二妹闷闷不乐,便开口问道:“大姐,你好像有什么心事?” 冯二妹见问,便一五一十地把她家婆的话全盘托出。 于是,张少飞一一向她解释: 一升半,二升半,就是一个升半加二个升半就等于四升半,再加上三个半升正是六升,最后加上四升满,不就是十升吗?你煮十升米肯定没错。 冯二妹听后高兴极了,又追问道:“那叫我煮什么菜呢?” 张少飞说:“无苗萝卜蒸通心竹,就是鸡蛋蒸葱苗;过山叫炒皱面母,就是牛肉炒苦瓜。 “饭菜煮熟后,送到那里呢?” “叫你担饭时从学堂门口过,到田头芋仔地吃。” 冯二妹听后愁云顿散,高高兴兴地朝前走了几步,忽然想起还未说声多谢人家,回过头来,已看不见张少飞了。 冯二妹向路人打听,方知道那个小青年是太镇村的张少飞。 …… 再说,今天张少飞采了一大背篓生草药后,见回去的时间尚早,便想绕道去后梁村探望卢惠兰和她爹娘。 张少飞迎着习习吹来的春风,行进在去后梁村的路上。 张少飞行到一处茂密的玉米地,只觉清风徐来,送来沁人心脾的胭脂水粉香味,禁不住放慢了脚步。 忽然,从玉米地那里传来窃窃私语,又似乎带着打情骂俏的声音。 张少飞身不由己停住了脚步,透过被风吹着的玉米叶的上下摇摆,他清晰地看到了:在茂密的玉米丛中,蹲伏着一对青年男女。 男的拿着一盒胭脂在向那个女子献殷勤。 那女子坐在男子的身旁,品味着胭脂水粉带给她愉悦的享受,含情脉脉地问:“阿水哥,这牌子真好,涂抹在脸上感觉很舒适,香味又好闻,在哪买的呀?” 那个叫阿水哥的,低下头,贴近她的脸闻了闻,说:“上次我到广湖做生意,听街上的人说,这里的胭脂水粉很出名,女子用了,脸蛋会像鸡蛋脱壳那样光洁靓丽,白白嫩嫩的。我就买了一套回来送给你。” 那女子站起身,双手揉了揉脸上,嗔道:“算你有良心啦!” 就在那女子站起来的一刹那,张少飞认出了她是邻村做豆腐卖的,梁大叔家的闺女梁小莉。 梁小莉正值豆蔻年华,长得白白净净、身材苗条,坊上的人都叫她“豆腐西施”。 梁小莉热情奔放,十三岁那年就喜欢上了张少飞,每次他去帮衬她买豆腐,她总是不收或少收他的钱。只是张少飞年少不解风情…… 张少飞见梁小莉他们如此恩爱,羡慕之余,内心也泛起对梁小莉的一点歉意。 此情此景,触动了张少飞心底下的爱心,萌发了“买胭脂水粉回来赠佳人”的念头。 张少飞心想:去一趟广湖,一来去探望一下在广湖做地保的一个远房亲戚李天保;二来买胭脂水粉送阿兰妹,让她也扮靓高兴一番,也像梁小莉他们一样,在青纱帐里相依偎,闻着从阿兰妹体内散发出来的淡淡女人香,陶醉在那令人心醉的美好时光之中,那是多么的幸福,多么的无与伦比的享受…… “对,就是这个主意!”张少飞一拍大腿,不料惊动了青纱帐里的陈玉水和梁小莉…… “谁?”陈玉水和梁小莉猛地听到近处有响声,以为有人在偷窥。 张少飞毅然一转身,朝洞口码头那边而去。 梁小莉望着背后的人影,认出了张少飞,偷笑着说:“原来是阿飞哥。” “你认识他?”陈玉水见梁小莉叫阿飞哥,叫得这么亲切,带点醋意地问。 “他呀,可是我们小女子的崇拜偶像。”梁小莉说起张少飞,脸上流露出满怀倾慕之情。 “你说的那个人,不就是个打柴仔吗!你说得他那样好,为什么不去找他?!”听着自己心爱的人起劲在夸赞另一个男子,这更激起了陈玉水的嫉火。 梁小莉被陈玉水的话激怒了,生气地说:“你在吃什么醋!人家阿飞哥哪里看得上我……” 陈玉水没口气地说:“张少飞不理你,你就来找我了?” “你这么小气,我不理睬你了!”梁小莉被气得把那盒胭脂摔在地上,气呼呼地走了。 陈玉水是个直肠直肚,不懂妙龄女子心思的愣头青,傻呆呆地站在那里,也不懂得去追她,哄她,眼睁睁地看着梁小莉走出了玉米地。 看来,情海要翻波了…… 再说张少飞在洞口码头乘船去到广湖,逛了好几条街,才远远看见有一铺面,门庭若市。 他信步走了过去,只见铺面大门额悬挂着一幅金字招牌,上书七个烫金大字“广湖胭脂水粉店”映入眼帘,门前排着一条长龙,红男绿女之中,大多数都是美女、帅哥,也有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 张少飞心想:梁小莉的男朋友所说的,可能就是这间胭脂水粉店了。 于是,张少飞走到了人龙的后面,排起队来。 好不容易,轮到他了。 “小帅哥,买几套呢?”老板娘热情地问。 “哦……”张少飞一脸茫然。 此时,他才想到买一套好,还是买多少套好。 张少飞不由得定神看了一眼老板娘。 一个年过而立,却是妙龄女子打扮,风韵犹存,性感撩人的半老徐娘,站在柜台前,微笑地看着他…… “是不是美女佳人多,还没想好送几套呢?”老板娘又打趣地问。 张少飞不置可否,摇了摇头,明眸一转,看着老板娘,又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那靓姐向小帅哥提示下,拿去送给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 好一句“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张少飞立刻就有了主意,在心里计算着:一套送阿兰妹,一套送…送阿娘,还有,梁小莉,她对自己也…… 张少飞想好后,似笑非笑地说:“要三套。” “好!小翠,拿三套上等胭脂水粉给这位帅哥仔包装好。”老板娘对忙碌着的那个女员工说。 张少飞接过老板娘递过来的那袋精致美观的礼品袋,付钱时,老板娘很大方地给打了个八折。 张少飞接过礼品袋后,老板娘握着张少飞的手,说:“哥哥仔好艳福呀!” 第113章 四尸五命案 张少飞感到老板娘的手很柔软很性感,顿觉浑身热血喷贲,灵感骤然而至,在柜台前,低声吟道: 半老徐娘性欲真,男儿俯首石榴裙。 如花似玉暗传香,好事何羞怕见人。 老板娘耳灵,全被她听到了。 她不骂,反夸赞道:“小帅哥好文才、好文才啊!” 张少飞有点尴尬,歉意地说:“请靓姐莫见怪。” 老板娘见张少飞才思敏捷,出口成诗,又如此谦恭,有心想结交他这个朋友,便对他发出邀请:“小帅哥,靓姐看你面生,外地来的?请到店里喝杯茶,歇歇脚再走。” 张少飞走了大半天的路,滴水未进,见老板娘如此热情,可真觉得口渴肚饿有点累了。 张少飞再打量着她:这面相,这举止,这神韵……好似有点熟悉,在哪见过…… 又见老板娘生得眉慈目善,不像有心计的人。于是,张少飞点了点头:“多谢靓姐!”说完后,便随老板娘进了店内。 老板娘用手指了指茶几旁的酸枝沙发说:“小帅哥,请坐。”然后亲自冲了一壶上好的新茶,优雅地双手奉上给他。 喝过茶后,张少飞突然想起老板娘有点像他的一个远房亲戚李天保,于是,试探着问:“靓姐,想向你打听一个叫李天保的人,不知你认不认识他?” 老板娘一听,忙问:“可是在广湖做地保的李天保?” 张少飞道:“正是。” 老板娘警惕地:“你打听他做什么?” 张少飞见他一问到李天保,老板娘好像变得警惕起来。便一本正经地说:“李天保是我一个远房亲戚,我等会去拜见他。” 老板娘知道张少飞的身份和来意后,双腿一跪,向张少飞叩了三个响头,然后起来,含着泪说:“李天保是我爹,被冤枉入狱,还判了秋后处斩,真是有冤无路诉啊……” 张少飞连日来搭船劳顿,且粒米滴水未进,刚又喝了一杯浓茶,只觉得饥肠辘辘,浑身发软,猛一听李天保被冤枉入狱,眼前一黑,倒在那张沙发上。 仿佛之中,张少飞感到有一个身影站在沙发前对他说:“你亲戚李天保出大事了,你还不快去救他一命。” “啥大事,我亲戚他怎么啦?” “皆因丁吊眼他们几个杀了姓陈的一家四人,官府破不了案,就将你亲戚捉去了顶罪,判了秋后处斩,快去救你亲戚。”那个身影说完后飘然而去。 再说老板娘见张少飞昏倒在沙发上,急忙去找驱风油来,滴了几滴在手掌心,在张少飞的脑部、人中处来回反复地搽着。 过了一会,张少飞醒了过来,不好意思地说:“失礼了。” 老板娘见张少飞无事后,叫厨子煮了一碗鸡蛋汤粉上来。 张少飞吃完后,顿觉还过魂来,恢复了常态,急忙问老板娘,李天保是如何被冤枉入狱的。 于是,老板娘向张少飞讲了事情的发生经过—— 原来,居住在广湖、邱县两县交界处的山区里的人民生活十分贫苦。又由于当时人口较少,村寨分散,有的单家独户住在山沟里,靠垦山种些木薯之类杂粮谋生。 尽管山民生活十分困难,但还是屡屡遭到土匪的杀人放火。奸淫掳掠。真可谓是“山高皇帝远”,官府衙门哪里管得到位,害得人们有冤无处伸,有理无处诉,到了“民不聊生”的地步。 这一天,单独居住在山沟里的一户姓陈人家,一家四口人被劫匪杀死。其中一媳妇已怀孕十个月,即将临盆分娩,故有四尸五命之称。这宗弥天大案立时震惊了广湖、邱县两县。 广湖县衙门虽则派人来勘察了,但徒劳无功、空手而归,案情不能侦破,凶徒逍遥法外。 官府衙门破不了此案,捉不到凶手,就将广湖的地保李天保捉去入狱,并判了“秋后处斩”,要由地保来替罪结案,真是冤上加冤,有冤无处诉了。 张少飞听了老板娘的讲述,联想到刚才迷糊中那个人影说的话,一切更加证实无疑了,李天保确是蒙冤入狱,被判秋后判斩。 张少飞在心里盘算着,既然一切都证实了,那么那个人影说的丁吊眼,如此看来,丁吊眼是凶手无疑的了,只要捉到他送去官府,这宗四尸五命案就能破了。 张少飞对老板娘说:“他出去一下就回。” 老板娘见他已无事,叫他快去快回。 张少飞在广湖县城转悠着,在一个小赌坊,终于找到了丁吊眼。 张少飞也装作成赌徒靠近丁吊眼,与他套热乎,赢了钱,张少飞分文不要,输了,他为丁吊眼支付赌债,还请他吃饭、喝酒,一天时间,两人已混得很熟,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了。 丁吊眼饭饱酒醉,朦朦胧胧地问:“你是外地人,为什么对我这样好,是有什么差事?” “不瞒你说,我是在南洋的,我老板腰缠万贯,有花不完的钱财,是南洋地面的大富翁,现在用重金招聘几个有胆量的人当保镖,我看丁先生你身材高大威猛,想举荐你……” 丁吊眼一听说去南洋当老板的保镖,高兴得不得了,连说:“好,好,我去”。 张少飞不紧不慢地说:“当保镖一定要有胆量,你知道,保镖是要杀人的,不敢杀人就当不了保镖,不知丁先生你?” 或许是去南洋捞世界的向往和诱惑,或许是酒后乱心性,丁吊眼竟不假思索拍着胸脯说:“杀人如宰鸡,有甚不敢的,最近我才杀了他姓陈的一家,你带我去就是了。” 张少飞爽快地说:“好,一言为定。” 张少飞为了稳住丁吊眼,当晚陪他赌钱、饮酒,闹了一个通宵,还买了两张船票,与丁吊眼有说有笑乘船往南洋去了。 当船行至广湖县城时,张少飞借故说上街买些土特产带回南洋,丁吊眼也很乐意跟着逛街。 当行到将近衙门时,张少飞趁丁吊眼不备,在后边一个“扫堂腿”,将丁吊眼扫倒在地,再一个“反剪”,把丁吊眼擒获押入衙门去。 知县即时开堂审讯,丁吊眼不得不招供了伙同三人杀死陈家四口及抢去的一批财物的犯罪事实。 天网恢恢,四尸五命案告破,地保张少飞的远房亲戚——老板娘的亲爹无罪释放,一家团聚,四个凶手伏法,沉冤得雪。 广湖地保李天保无罪释放当天,张少飞和李美玉一早就来到了广湖监狱大门口,等候李天保出来。 上午八时许,只听得监狱大门“当琅”一声响起,两个狱卒把大门打开,紧跟着李天保迈着大步从大门走了出来。 等候在大门一边的张少飞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边大声叫着:“表叔!我们来接你回去了。” 李天保一见到阔别多年的张少飞,趋步上前,紧紧地拉着张少飞的双手,眼中闪着泪花,哽咽地说:“阿飞,表叔不是在梦里与你相见?” 张少飞拉着李天保双手到自己的脸上停住,认真地说:“表叔,我们不是在梦里相见,你摸摸我的脸。” “阿爹,是真的,是阿飞来为您洗去了不白之冤,救你出狱的。”李美玉紧随张少飞之后,赶了上去,三个人由于经历了一场死而复生之后的重逢,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表叔,我们走,快离开这个不吉利之地。”良久,张少飞这才想起他们还在监狱门口,必须马上离去,站久了认为不吉利。 “走!我们一起回家。”李天保左手拉着张少飞,右手牵着爱女,昂首挺胸,头也不回地朝着家中走去。 到了家门前,李天保双脚正想跨过门槛进屋。说时迟,那时快,张少飞大喝一声:“表叔请止步!” 张少飞声到人到,跨到李天保前面拦住,不让他进屋。 “阿飞,为何拦住我不让进屋?”李天保望着张少飞,惊问其故。 张少飞叫李美玉把预先准备好的“火盆端出来,放在门槛前面,然后,他划了根火柴,把放在盆里的所谓驱邪的干茅草等点燃,待火苗往上窜起时,向着李天保,一脸正经地说:“表叔,你双脚慢慢向着火盆跨过去。” “好!”李天保按照张少飞所说的方法,大步跨过火盆,进屋去了。 李美玉悄悄问张少飞:“为什么要这样做?” 张少飞告诉她:“这叫做驱邪。” 李美玉一脸茫然。 张少飞打了个比方说:“假如,那些衰野缠着当事人回来,当当事人跨火盆的时候,衰野一遇到火,就会退避三舍。最后,就把那些衰野驱走了。” 听了张少飞的解释,李美玉佩服地不住点头称是。 午饭间,李天保问起张少飞自回邱县太镇村饮表姑新居进宅饮酒之后,这几年的情况。 张少飞一一向李天保讲述了一遍。 当李天保听到王少香身体健壮,在家织布时,感到十分高兴。 “阿飞,成家了吗?”李天保高兴之余,自然而然问起张少飞的婚姻大事来。 “还未有呢。”张少飞见表叔过问,只好老实回答。 李天保:“你也不少了,该要成头家了。” 张少飞:“表叔,我娘正为这事攒着钱呢。” 李天保:“这就好,到时结婚可别忘了请我这个远房亲戚啊!” 张少飞:“嗯”地点了点头,“一定阖府统请。” 第114章 乐悲交织 次日,张少飞从广湖一回到家,即向娘亲禀告了这两天不在家的缘由,见娘亲的脸色比进屋前好看多了,便打开礼品袋,想拿出一套给娘亲,好哄她开心,高兴一下。 张少飞打开礼品袋,却发现多了一套。 原来,那天李美玉见张少飞出去后,偷偷地再放了一套礼品袋,以备他不时之需。 张少飞看着那几套胭脂,笑了笑,自言自语:难道那天玉姐看出了我的心思? 张少飞从礼品袋里取出一套,双手奉上给娘亲。 王少香看了一眼,还生着气说:“老娘都几老十岁的人了,还用这做什么?乱花冤枉钱!你去送给阿兰。” 张少飞支支吾吾地解释说:“那天,我……去广湖,本来也是想,想买一盒给她的。但老板娘向我提示,‘拿去送给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当时我想,阿娘是最爱我的人,因此,就,就买了二盒。” 王少香听张少飞如此一说,捂着嘴,“嗤”的一声偷笑起来。 张少飞见阿娘的脸上己展现出笑容,便适时地把那盒胭脂水粉递了上去。 王少香接过那盒胭脂水粉,拧开放在鼻尖闻了闻,连声赞道:“真是养颜护肤的佳品啊……” 张少飞见娘亲爱不释手地在起劲赞叹着,便说:“阿娘,我把这盒给阿兰妹送去了。” 王少香挥了挥手,“去。”整个人还沉醉在那盒胭脂水粉中。 张少飞带着一套胭脂水粉,径直朝后梁村而去。 恰好,此时卢惠兰的爹爹和娘亲都不在家。 卢惠兰一见张少飞,拎着一袋礼品进来,如久别重逢似的走上前去:“阿飞哥,可想死我了。” 张少飞放下那袋礼品,说:“去了几天广湖,买了一套胭脂水粉给你。”张少飞边说边把那套胭脂水粉递给了卢惠兰。 卢惠兰一见到那套精美包装的胭脂水粉,如获至宝一般接过来,拧开盖一闻,连说“好好闻的香味啊!” 张少飞正想效仿那天在玉米地见到的那一幕,刚想用手指沾点胭脂为卢惠兰涂脂,不料,从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张少飞急忙把手缩回去,从卢惠兰身边走开,像做了亏心事一样,心头在“突突”地跳。 张少飞惊魂未定,只见卢惠兰的娘亲从外面进来了。 张少飞一见,快步迎了上去,颤抖着说:“大……大娘,您好!” 卢惠兰的娘亲见到是张少飞来了,走了过去,感激地说:“是阿飞来了。” 张少飞恭敬地:“是,大娘,我来探望您们。” 卢惠兰她娘亲高兴地说:“好!有空可要常来常往啊。你阿娘近来可好吗?” “好。我娘要我代她向您们问好呢!” 嘘寒问暖了一番以后,卢惠兰她娘话锋一转,又转到了上次张少飞除“水怪”的事上来。“阿飞,那天晚上,当那个‘水怪’窜上水面扑吃那只大鸭时,阿兰见你也在河面的船上,吓得都昏了过去……” 卢惠兰打断她娘亲的话,道:“娘,都过去那么久了,还在提这事做什么?” “好、好、好,阿娘不提了。说说那二十两赏银的事。阿飞,这是你应本分的,乍就分给卢惠兰一份呢?”卢惠兰她娘看着张少飞,不解地问。 张少飞微笑着把他阿娘的话向卢惠兰她娘重复了一遍后,又说:“那天如果没有阿兰妹说‘水怪’吃人的事,我又哪来这么多赏银!这是阿兰妹应得的一份,伯母万勿推辞。” “那,伯母就当是聘礼了。”卢惠兰她娘开心地笑着说。 张少飞和卢惠兰一听,两人的脸立刻红了起来。卢惠兰赶紧打断她娘的话,“阿娘,你又在说些什么呢。” 张少飞也不好意思地说:“伯母,聘礼,我们卢家应该请媒人送来才是呀!” 再说卢惠兰她爹卢学儒正在学堂教他的弟子《诗经》,有一学生家长前来对他报信:说,“上次那位除‘水怪’的小青年张少飞来探望他,现在他里家。” 卢学儒听后,对他的弟子说:“你们先自行温习,先生去去就回。”说完便急急脚出了学堂,往家里赶。谁知快到家时,一不小心,踢到了路旁一块大石,当即跌倒昏了过去。 邻居李二牛见卢学儒跌倒在路上,马上走过去把卢学儒背回他家里。 张少飞与卢惠兰她娘在屋里正聊着聘礼的事,猛然见李二牛背着卢学儒回来,慌忙走上前去。 张少飞上去帮忙把卢学儒扶在大厅那张木沙发上躺下,叫卢惠兰快去拿个枕头来给她爹垫起头。 张少飞见卢学儒躺在沙发上,不省人事,便上去按住他的人中、脑门等部位开展人工抢救。 卢学儒的脑部不断地受到刺激,不久,便醒过来了。他睁开眼,看见是张少飞在身旁,断断续续地说:“阿……飞,老……老……夫……失……失……礼……了。” 张少飞见卢学儒终于醒过来了,松了一口,说:“伯父,你先不要说话,好好休息。” 卢学儒脸上露出了一点笑容,动了动头部,刚想说“好的”,但见他张大着嘴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直急得卢惠兰和她娘围在他的身边团团转,又是端上刚煮好的姜茶喂他喝,又是为他擦风油…… 张少飞凭经验判断,卢学儒的病情可能很严重,必须马上送医馆,否则,效果难以设想。 在李二牛等邻居的帮助下,雇了一辆马车,把卢学儒送到了太成圩一间中医馆。 经过太医一番抢救,终于把卢学儒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但还不能下地走动。 过了几天,太医对卢惠兰她娘说:“你先生可以出院了,但要恢复到像过去行走自如,恐怕有点难了,需要慢慢来,除非能找到这几味药服用,才有奇迹出现。” 卢惠兰她娘急忙问:“太医,是那几味药呢?” 太医用笔在处方笺上写下了灵芝、石活、车前草等药名,递给卢惠兰她娘,用手指着上面所写的药名,说:“石活、车前草这几味生草药,长在深山的悬崖上,很难采摘,灵芝长在莽莽昆仑山巅峰之上,更是比登天还难。” 张少飞在旁听了,忍不住问:“太医师,除了您刚才所说的这些地方,还有其他地方可以买到吗?” “其他地方可以买到?”张少飞的话倒是提醒了这个太医。只见他用手摸了摸脑子,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张少飞说,“倒是这位小哥提醒了我。前段时间,听我师兄曾说起过,在远在数百公里的大省城西海,有一家叫灵芝药店的,有这味药。”太医说到这里,显得十分为难,向着张少飞,又说,“路途这么遥远,你们又怎去呢?” 张少飞趋步上前,作了个揖,道:“不管怎样,我们先多谢太医你为我们指引了一条康复之路。” 卢惠兰和她娘亲也一齐上前,异口同声:“多谢太医。” 太医说:“医者父母心,不用客气,愿你们早日寻得良药,药到病除,患者早日康复。去办出院手续。” 张少飞陪着卢惠兰和她娘亲一路护送卢学儒回到家中,安顿妥当后,便起身告辞:“伯父、伯母,我回去了,明天一早我就上云雾山采药,我知道那里可能有石活、车前草这几味生草药。” 老学儒夫妇感激地望着张少飞,点了点头。 卢惠兰说:“阿飞哥,明天我和你一起去。” “阿兰妹,那里山高路陡,你还是在家照顾你爹,我去就行了。”张少飞再次转向卢学儒夫妇,“放心,伯父、伯母,明天我会采到药拿来的。” 张少飞说完后,行出大门,离开了后梁村。 张少飞回到家里,把这事和王少香说了。 王少香听了,感叹不己,叫张少飞食完晚饭后早点睡,养足精神明早进山采药。 …… 第二天还未到五更,王少香便起了床,做好早饭后才叫醒张少飞。 张少飞起床食过早餐后,踏着晨露,迎着东方地平线上那颗启明星,开始上路了。 将近云雾山脚,张少飞透过晨雾,远远看见山脚下有一个人影站在那里,好似在等人似的。 “阿飞哥,我在这里呢!”未待张少飞走近,只听到从山脚处响起了卢惠兰那清脆的女声。 “啊,阿兰妹,你怎么一大早在这里呢?”张少飞明知故问。 “在等你呢!我爹和我娘说,你一个人进深山采药,不放心,叫我陪你一起去,好有个照应。”卢惠兰望着张少飞,起劲地解释着,生怕此时张少飞要她回去似的。 谁知张少飞听后,高兴地说:“好呀!还是你爹娘想得周到,我是求之不得啊!” 卢惠兰见张少飞答应了,高兴得走上去,环顾四周,见没有其他人,一把拉着张少飞的手,娇嗔道:“我就知道,你口是心非。阿飞哥,我猜得没错?” 张少飞红着脸,打趣说:“是、是、是,阿兰妹的慧眼真厉害,猪笼都被你看透……” 第115章 情窦初开 张少飞与卢惠兰打情骂俏一番后,想起那天在玉米地见到梁小莉她男朋友为她抹胭脂的情景,禁不住心旌摇荡,话题一转,问:“阿兰妹,那……那…那套胭脂水粉,喜欢吗?” 卢惠兰一听,昨天张少飞刚想为她抹胭脂的情景,又在脑海中闪现,不由得害羞地低下头来,没作声…… 张少飞见卢惠兰低着头没出声,弯腰看着她。只见卢惠兰神态妩媚,眼波如秋水,娇艳欲滴。 卢惠兰见张少飞弯着腰,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如花娇靥的脸上泛起了一抹红晕,把头低得更低,正想说“只要是阿飞哥送的都喜欢”时,身后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原来,是早起的猎人,扛着猎枪,擦身而过。 此时,一轮朝阳,冲破云山雾海的阻挡喷薄而出,卢惠兰远远地见到群山叠翠之中,一座峰顶悬麓的挂着一轮红日,缕缕阳光从雾蔼中穿过,把万道金光洒向点缀在群山上。山间绿树红花,彩蝶翩翩,晨鸟追逐嬉戏,令人疑是到了仙境,令人像是走进了连绵不断的画卷。真是“人行高山上,如在画中游”。 面对如此美景,但理智告诉张少飞,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要高度集中精神,待会还要攀越悬崖采药。 卢惠兰却似乎沉浸在一种莫名的幻觉之中,蹦跳着走在前面,高声叫着:“阿飞哥,快追我呀……” 卢惠兰忘情地喊着,竟向着水源山那边而去。 “阿兰妹,你走错路了,快回来呀!”张少飞在后面呼喊着。 “阿飞哥,快追呀!你看,山上的黄芽子熟了,我们去摘山果……” 她奔跑着朝山上跑去。 张少飞一边跑,一边随手将穿在身上的外衣脱下,扔在草地上。 “唉,跑不动了。”卢惠兰喘着大气,走过去把他的衣服捡起来,放在身边,躺在草丛中。 这时,她看见地上的山花盛开,坐起来随手采了一朵粉红色的花朵插在耳边发梢上。 “这个张少飞真能跑,简直像个飞毛腿……”张少飞摘了许多黄芽子、杨梅回来,见卢惠兰拿起他那件衬衫擦汗。 “阿兰妹,你怎么可以这样?”张少飞见卢惠兰拿他那件衬衫擦汗,连忙制止说。 “嘻嘻,男子的汗衫别有一番味道。”卢惠兰打趣着说。 张少飞正待往下说,见到眼前的卢惠兰头上插着花,如花般俊俏,整个人就像仙女下凡一样,显得分外清纯秀丽,那鹅蛋型的脸上,现出迷人般的笑容。 张少飞不禁怔了一下,紧接着,他机灵一动,剥开一个熟得黄灿灿的黄芽子果,递给卢惠兰,彬彬有礼地说:“小仙女,请品尝。” 她拿着黄芽子果,双目紧紧注视着张少飞壮美的肌胸,一时之间,竟忘了吃果。 张少飞发觉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这才发觉,刚才自己一跑上山,一时高兴,以为是在儿时与狗仔他们上山放牛、摘山果呢。 于是乎,他赶快从地上拿起那件襟衫穿上,阵阵暗香扑鼻,让张少飞心旌摇荡。惹得他神思悠悠…… “快吃呀,酸酸甜甜的原汁原味,很好吃的。”卢惠兰见张少飞拿着襟衫发呆,剥开一个黄芽子果,把皮内里那几颗如拇指大小,洁白晶莹的黄芽子肉放进嘴里,尝了尝,连声赞不绝口:“好吃,佳果!” 张少飞模仿着,黄芽子肉刚放入口,一股沁人的果香钻鼻而来,果真像卢惠兰所说一样,酸酸甜甜的原汁原味,还有滑溜溜的,一不小心,肉和核都吐进了肚子里。 卢惠兰笑着说:“吃黄芽子肉和核一起吃,更有风味。”说完,把那颗剩余的黄芽子内的果肉,放入口里,一仰头,“咕咕”如喝酒般吐下了肚。 卢惠兰这一吃,竟然吃上了瘾,连剥了三个,肉和核全部吐了下去。 今天的天气特别好,云淡天高,阵阵秋风送爽,卢惠兰她爹之前跌倒的郁闷心情一扫而光。 卢惠兰兴奋地说:“难得今日秋高气爽,我们应该来个登高望远,登上这座山的顶峰,疯狂一下!” 张少飞被她今天的举止大吃一惊,更被她的一番豪言壮语燃起了激情。 她转向张少飞,征询地:“阿飞哥,你说怎样?” “仙女所提,怎说不!”张少飞打趣着说。 于是乎,他们欢呼跃雀般往山上跑去。 走过一个山坡,一阵潺潺的溪流声从山上一直飘然而下。 他们沿着山路曲折而上。 一路上,山风习习,溪水湍流,瀑布飞珠,林深树壮,蜿蜒起伏的峰峦云雾缭绕,山间绿树红花,彩蝶翩翩,百鸟和鸣,令人像是走进了连绵不断的画卷。 卢惠兰触景生情:“呀,秋天的水源山山景多壮观!蓝天、云海,山花烂漫,层林尽染,真是秋色美如画啊!” 张少飞诗意地说:“我看你这个小仙女,都成大诗人了!” “大诗人在前面呢!”卢惠兰朝张少飞扮了个鬼脸,朝他努了努嘴。 风儿也解风情,将卢惠兰与张少飞的说话轻轻吹送,让张少飞诗兴大发,跳上山道旁那块屹立在苍茫天地之间的大石上,漫天诗意如山上的溪流滚滚而来,一时竟不知从何吟起…… 悠忽之间,刘禹锡那首脍炙人口的《秋词》骤然而来,禁不住反其意而用之,放声吟哦: 谁言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节日。 满山秋景美如画,更有美景在后头。 卢惠兰拍手称赞:“好诗,好诗呀!”她看着站在石上的张少飞,幽默地说,“你把刘禹锡的《秋词》反其意而用之,把秋天山上的精髓点了出来,充满乐观、浪漫主义精神,听后令人振奋、向往。” 张少飞谦虚地举手作揖:“在仙女面前,献丑了。” “阿飞哥才思敏捷,独步成诗,小女子望尘莫及。”卢惠兰在旁恭维一番后,“敢问大才子,后面那句诗,喻指什么呀?”说罢,明眸一转,看向张少飞。 张少飞哈哈大笑:“我身后这位小仙女呀!” “好你个张少飞,竟然把小女子喻为美景,吟进你的诗里,小女子可要奖赏的呀!”卢惠兰故意挑逗着张少飞。 “好好好,下次再赏小仙女胭脂红粉。”张少飞打趣着说。 “大诗人,讲话可要算数呀。”卢惠兰娇媚地看向张少飞,遣庆地说。 “无问题,只要小仙女高兴,那是我张少飞的荣幸!”张少飞说完,跳下那块大石,伸出手,像个小孩子那样:“咱们拉个勾。” 拉钩后,卢惠兰若有所思,举目四眺,但见不远处有数株黄芽子树映入眼帘,黄灿灿的果子挂满枝头,别有一番风情。 很少接触到外界的卢惠兰似乎发现了什么:“阿飞哥,怎么那几株树上的果子是金黄色的呢?” 张少飞顺着卢惠兰所指,抬头望去,只见高大的树上攀附着老藤,藤上挂着一串串绿色的花朵,这些花朵与树上金黄色的果子相映衬,妙趣横生。 山风吹来,花朵摇曳晃摆,风姿绰约,好像在和他们招手致意。 张少飞尚未回话,卢惠兰已经抢先开言了:“树上挂着的好是刚才吃的黄芽子。” 张少飞颇有感慨地:“对,黄芽子。” …… “我们去采药。”卢惠兰经张少飞这样一说,连忙站了起来。 由于卢惠兰自小娇生惯养,很小外出登山,加上席地而坐太久,刚一站起,只觉得双腿一阵麻木抽筋,复又坐了下来。 张少飞见状,情急智生,想起小时候习武,有时因疲劳过度引起抽筋所说的秘方…… 于是,张少飞叫卢惠兰躺下,问道:“你觉得那条腿麻木抽筋?” 卢惠兰指了指左腿,“是这条腿。” 张少飞向她提示:“阿兰妹,我现在先在你左腿膝盖下的小腿部位按摩,会有酸麻疼痛的感觉,你要忍住。” “嗯。”卢惠兰点了点头。 “阿兰妹,冒犯了。”张少飞说罢,伸出双手先轻轻来回为她按摩了一会,偷偷看了她一眼,见她很享受的样子,再找准穴位按压,缓缓加大力度,不经意间猛力一按…… 卢惠兰正享受着张少飞那游走小腿间的十指柔功之际,谁料一阵酸麻疼痛猛然袭来,只听得她“哇”地一声惊叫,整个人翻身站了起来,怒目圆睁,大声斥道:“你!你想谋害我呀?!” 张少飞见她发怒起来显得更加可爱,白净的脸庞变得粉红,腮边好像搽了胭脂一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有心想整蛊她一下,边走边说:“小仙女,来呀!打我呀,追我呀……” 秋日的阳光照在大水源山的原野上,一切显得那么的生机勃勃。 卢惠兰听他这么一说,果真迈开双脚去追张少飞。 她刚走了两步,“咦”,奇了,腿上像没事一样,不麻木、不抽筋了,“张少飞,等等我……”她一路追,一路地喊着。 张少飞一边跑,一边哈哈大笑着说:“快来打我呀!”一路上,留下了他们一串嘻嘻哈哈的欢笑声。 好一对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啊!在这充满灵气的水源山上,留下了他们懵懂天真烂漫的美好时光。 第116章 情窦初开(下) 面对着大好秋光,张少飞当下心想:这时能与儿时几个小伙伴在一起玩上一阵子,那该有多好啊…… 有一次,他们在自家院子玩捉兵贼,狗仔见快被张少飞捉住了,像箭一般朝着村背山冈上跑…… 你可别说,有一种说法叫“天随人愿”。这张少飞刚突发奇想,这不,卢惠兰朝他这边追过来了。 “等等我……”卢惠兰也叫嚷着追赶着张少飞。 “阿飞哥,你看,那边一丛丛的花,开得多么灿烂……”卢惠兰像上次在牵牛山那样,蹦蹦跳跳挂着张少飞的手走过去。 张少飞摘了一朵戴在卢惠兰那个髻上,情不自禁地:“鲜花送玉人,花美人更美!” 卢惠兰含情脉脉地抚摸着秀发,言不达意地:“这是什么花?” “这花叫解语花。”张少飞一语双关地说。 卢惠兰连忙把花从髻上拿下来。 “解语花?这花名挺有趣的,为什么叫解语花呀?”卢惠兰看着手中的花,明知故问。 “这……解语花就是现在我们要去采药了。”张少飞借机绕开话题。 张少飞指着不远处的小山丘:“那边有我们想要的山草药,走,大家去那里采了药再说。” “好。”正当卢惠兰站起来想走时,左腿又抽筋了。没办法,只好又坐下来。 张少飞只好又如法为她按摩,卢惠兰顿感舒畅了许多。 事实告诉他:单靠按摩穴位还不行,刚才卢惠兰追他,只不过精神疗法在起作用,还需内外兼治才行。 “去那里找威灵仙、伸筋草呢?”张少飞举目四眺,如炬的目光对着前面那个山口前的山洞,高声说道:“你们看那个山口……” 她顺着张少飞的目光,往前一看,只见展现眼前的是山口前的山洞旁,处处灵气、处处生机,一大片山草药映入眼帘…… 悠忽,风云突变,丽日灵空,一阵狂风,晴天一声霹雳,刹时电闪雷鸣…… 张少飞一惊,一把将卢惠兰背起来,就往山洞那里奔。 卢惠兰在张少飞背上,既害羞、紧张,又感到有一股前所未有的幸福感的热流流遍全身,心如鹿撞,“扑扑”地都快要跳出胸口了,双腿紧紧夹着张少飞的身体,双手揽着他的臂膀,陶醉在无与伦比的幸福快乐之中…… “霹雳”一声炸雷,闪电划破乌云密布的天空,卢惠兰从惊雷中猛醒过来。只见她神态娇媚,眼波如秋水,娇艳欲滴,如花娇靥的脸上泛起了一抹红晕,害羞地把头埋在张少飞背上…… 来到洞内,张少飞慌忙放下卢惠兰,说道:“天公不作美,趁大雨到来之前,我得赶紧去采那几味山草药。” 不一会,张少飞采到了那几味山草药回到洞里,找了一块石头在另一块石面上磨烂成泥糊状,用掌心捂热敷在卢惠兰的小腿上,又从身上解下腰带包扎住小腿。 卢惠兰好奇地看着张少飞手里的腰带。 “这是我们乡下习武的男人用来扎腰的腰带。”张少飞向她解释说。 “哦,原来是男人的束腰带。”她还是第一次听到,也不足为奇了。 …… 张少飞为卢惠兰包扎好小腿后,正想和她们说些他自小习武的轶事,突然,一股狂风刮来,一阵飞沙走石,一阵秋雨瓢泼而下。 洞里朦朦胧胧,山野大雨倾盆,整个天地都处在雨水苍茫之中,洞里洞外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一如张少飞与她,产生出了炽热的爱。却不敢偷吃禁果。 …… 阳光映照入山洞内,犹如明灯一般把洞里照得如同白昼。 走,天晴了。”说完,张少飞拉着卢惠兰,走出山洞。 出到洞外,张少飞眼前不禁为之一亮。只见九曲十八弯的山路上,游人如织,人群之中,红男绿女身着节日盛装,嘻嘻哈哈地从他们身边穿过。 张少飞忍不住问卢惠兰:“阿兰妹,今天为何山上这么热闹?” “哦,你不问我都忘了,今天是“杜鹃花节。”卢惠兰挠着头说。 这时,身后有一位大叔款款而来,他看着张少飞他们面生,搭上话来:“你们……是哪里人?不会连今天是泼水节,去太江泼水的日子都不知道?” 张少飞不好意思地说:“大叔,我是太山那边的,真不知道这节日啊。” “既然进山了,那你们就前去看看。”大叔说到这里,忍不住多看了张少飞和卢惠兰一眼,“我们山里人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你就算错过了婚期,也不要错过了太江泼水节’。太江的泼水节,真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日子。” 听了大叔如此一番精彩而富有吸引力的介绍,顿时,卢惠兰产生了跃跃欲去之感。她兴高采烈地说:“阿飞哥,我们何不前去太江参加泼水节!” 张少飞与卢惠兰双手击节,大声说道:“好!好提议!”说罢,欲加入前面的人流之中。但他转念一想:还要采药回去,便冲着卢惠兰,火爆爆地,“好什么好!也不想想,还要采药回去,还有,你腿不抽筋了吗?我看你是十月芥菜——起花心了。” 卢惠兰被张少飞像家长一样数落了一番,背着他努了努嘴,扮了个鬼脸,跟着他去采药了。 “阿飞哥、阿兰妹,原来你们在这里呀?”张少飞转过头来一看,原来是梁水莲和另外一个妙龄女子站在他的背后。 梁水莲介绍:“这是阿飞哥,阿兰姐,她是我们村里的桂花。” 桂花向着张少飞:“阿飞哥,难得今天泼水节这么热闹,我们一起去玩漂流好吗?” 张少飞看了看卢惠兰,“我们还要去采山草药呢。”张少飞显得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卢惠兰笑着说:“阿飞哥,你不用为难,难得今天是泼水节,我们一起去玩完漂流,再去采山草药。” 张少飞不忍拂了她们的意,只好答应陪同前往。 他们好不容易来到了太江,只见那里人山人海,滚滚红尘之中,红男绿女,有的拿着木壳,有的拿着水枪,闹闹哄哄,起劲在泼水…… “阿飞哥,我们先去玩泼水。”桂花盛情地邀请着。 张少飞有点不好意思地向着桂花,说:“我到底是个外人,参进去玩泼水……不太方便。” 桂花连忙说:“阿飞哥,你怎么会有这样的顾虑呢?我们这里的人好客,你尽管放心好了。” “玩漂流我是外行,如果我被飞瀑冲走了,你们可要打救啊!”张少飞冲她俩一笑。 梁水莲和桂花一本正经地:“阿飞哥放心,我们这里漂流,每一条竹筏,都有一个筏工把筏的,很安全。” “哈哈!我还以为像雷大爷讲的,像八仙玩漂流——各顾各的呢!” “什么叫‘八仙玩漂流——各顾各的呢’?”桂花看向张少飞,不明地问。 于是,张少飞把雷大爷讲的“八仙玩漂流”的故事向她们复述了一遍: 有一年盛夏,八仙来到一座高耸云端的昆仑山,玩得不亦乐乎。 今天,铁拐李在天庭喝了不少酒,浑身发热,醉醺醺的,望着溪流从山巅唱着欢歌奔流而下,一个念头在心中倏然而生,说道:“我们当日从蓬莱渡过东海,驭风而行,是那么惬意与快乐。今天,这峡谷中,溪流水位落差如此大,我们为何不换一种方式,痛快地玩一下呢?” 何仙姑指着铁拐铁的脑袋,道:“你呀,酒喝多了,就尽出奇想,你现在又想到什么鬼点子呢?” 铁拐李抹了抹嘴角残留的酒液:“世人常说,有酒会有诗百篇。我喝过酒后的想法大多是奇妙至极。” 吕洞宾:“今天你的奇想是什么?不是叫我们从山巅悬崖往山下直跳蹦极?” “不,”铁拐李将手摆了摆,然后做了一个向下滑的动作,“我们来一个漂流!” “漂流?”只听过在大海里有漂流,却从来都没有听过在山上可以漂流的。饮酒半醒半醉的铁拐李突然说出的这个提议确实新鲜。 张果老不屑道:“铁拐李,你今天是不是酒喝得太多弄得头昏眼花,乱了方寸,变成痴人说梦话?须知,这里是大山,并不是大海呀!” 铁拐李见话尚未讲完,却被张果老指责,扳起脸:“喂,张果老,我一向尊重您老人家,但今天您一开口就得罪我,凭什么平白无故说我是痴人,还说我讲的是梦话呢?” 张果老坚执地说:“我们在蓬莱时,东海一望无涯,才可以漂流。如今在山上你也说要漂流,这不是梦话,又是什么呢?” 曹国舅一向为人正统,指着“哗啦、哗啦”作响的林涛,搭上话来:“果老兄说得对,这里又不是大海,难道要我们在林海上面去玩漂流吗?” 铁拐李听到张果老与曹国舅对自己的提法有异议,不满地:“你们两个老人家呀,脑筋总是不会转弯,难道不可以想点新点子吗?” 吕洞宾插话进来:“铁拐李,你快说出你的新点子。” 何仙姑眨着那双亮晶晶的明眸,问道:“铁拐李,你打算怎样来呀?” 第117章 故事精彩 “我用嘴巴来争辩,你们就会说我在发酒疯。不如让各位开开眼界。诸友请看!”铁拐李见到众仙那种愕然的神情,仰面朝天大笑一番后,顺手将他的酒葫芦往上一抛,扔到溪流里,随即一声厉喝“变!”那酒葫芦顿时膨胀变大,成了一只大葫芦。铁拐李拿起他的拐杖,往地面一点,身躯腾空而起,双脚一分,“嗒”地稳稳当当坐在像黄河羊皮筏般的酒葫芦上,回头朝着众仙招了招手,叫了一声:“我去了!” 往下直泻的峡谷急流推着坐着酒葫芦的铁拐李顺势而下,激起阵阵白色的浪花,越来越快。峡谷中清凉的山风在铁拐李耳畔呼啸响着。两边奇岩怪石、绿树红花在他眼帘前一一飞掠而过,刚才身上的闷热一扫而光。 铁拐李酒兴未尽,快乐地将酒葫芦拍得“咚、咚”作响,大声叫了起来:“痛快!痛快!真是比喝了两斤仙酒还要痛快!” 汉钟离见铁拐李骑着酒葫芦在峡谷里的溪流中漂流而下,显得如此惬意,心中像被小虫啃啮一样痒痒的,忍不住拍了拍大肚腩,朝着远去的铁拐李,大声叫道:“铁拐李,等等我!”随即把大芭蕉扇往溪流里一扔,喝了一声,芭蕉扇瞬间变成了一叶扁舟。 汉钟离虽然身躯肥大,但是动作一点也不迟钝,只见他一个纵跳,凌空飞跃过去,袒胸露腹端坐在芭焦扇所乘的扁舟上。 变大了的芭焦扇顺着山势往下飞窜,不时激起的雪浪花扑到他的身子上,阵阵清凉直透心脾,他兴高采烈地用双手猛地拍打大肚腩,连声说“够刺激!爽!!” 大芭蕉扇载着汉钟离似箭般在溪流里往下飞驰,追赶铁拐李而去。 吕洞宾是个风流才子,追求玩乐从来都是不甘人后的,如今见铁拐李和汉钟离相继乘坐法宝兴奋地从山巅向下漂去,玩兴被撩起,自言自语地:“这么好玩的漂流,怎少得我吕洞宾呢?!”言毕,他迈步朝山溪走去,正想将手中的宝剑掷到溪流里去,却被何仙姑伸出的荷花把他挡住:“且慢!” 吕洞宾不满地:“怎么啦?你要阻拦我去漂流?” 何仙姑:“不。” 吕洞宾不解地:“那么,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漂呢?” 何仙姑粉脸含春:“我见铁拐李与汉钟他们玩得如此开心。我也要漂一漂。” 吕洞宾无所谓地:“你去漂,好呀,你跟随在我的后面。” “不,”何仙姑玉手急摆,露出娇嗔之态,“我们八仙当中,只有我是女的,这一回该是优先我了。” 吕洞宾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这……” 曹国舅有意要整一整吕洞宾:“纯阳老弟,你平日对女子都极其关怀体贴。你不能对外面的女子嬉皮笑脸,大献殷勤;而对我们内部的女子却冷若冰霜,无情无义呀!” 张果老趁机耍热闹一番,搭上话来:“好男不与女斗。纯阳老弟,平日这句话你讲得最大声。这一回该落实诺言,让何仙姑先漂。”说着,他拉了拉他旁边的蓝采和的衣角。 蓝采和领会了张果老的意思,一本正经地向吕洞宾说:“曹国舅和张果老说得对。纯阳老兄,你历来自我标榜是女权主义者,如果你这一回还要争抢头位,不肯先让何仙姑。我这个老好人,也会说你是重色轻友的。” 连一向的“和事佬”蓝采和也开腔了,吕洞宾只好装作高姿态,往后退了一步,让出位置来,指着面前湍急的山溪,向何仙姑说:“好呀,何仙姑,这一回是女士优先,就让你先上。” “既然你先让我,那么我也就不客气了。”何仙姑走前几步,将手中的荷花往溪里一抛,顿时似一朵红云散落,放射出万道霞光,罩住了溪流。何仙姑莲足轻点,娇躯一跃,倩影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双脚伫立荷花之上,随着猛泻的溪水往下漂。 姹紫嫣红的野花,郁郁葱葱的树木,千奇百怪的岩石在她的眼帘飞掠而过。山风在耳畔“呜、呜”作响,掠起了她的鬓发。何仙姑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凉爽与惬意,忍不住转身回首,向众仙招手道:“哟,从未有过的逍遥自在,爽极了!” 吕洞宾望着铁拐李与何仙姑等仙消失在溪流的转弯处,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高声叫道:“何仙姑,等等我,我吕洞宾来也!”言毕,将手中宝剑往溪流里一丢,立刻幻变成了一只小筏。吕洞宾双脚往地面一点,凌空飞起,双脚稳稳地站立在小筏上,任溪流将其送往下面。 张果老见众仙玩得兴致那么高,从石上站了起来,迈步走到溪流边,扬起了他的纸叠驴,道:“我也去。” 韩湘子的动作比张果老快,一个箭步抢了上去,挥摆着他的洞箫,拦在他的面前:“喂,玩漂流,这是我们年轻人的游戏,果老,你这老人家今回就免了。” 张果老听到韩湘子说他老迈,不满地瞪起了眼睛,叱喝道:“喂,韩湘子,你别出口伤人,我张果老算什么老人家?我们一道外出,无论干什么,我有哪一次会落后于你呢?你可别忘记,当年过东海时,我们各显神通,我倒骑着这纸叠驴驭波踏浪走得比你还要快哩。” 韩湘子想不到张果老平日讲话不多,现在会当面给他这么一击,一时间找不到话来反驳他,只是嘴唇碰磕:“这……这……” 曹国舅平日也曾被韩湘子戏耍过,此时觉得也要趁机教训一下他,走上前去用手指戳着他的鼻尖,道:“韩湘子呀韩湘子,果老兄讲得对,那次在蓬莱渡过东海时,你踏着那根洞箫走起来好像老牛拉着破车,拖拖拉拉,慢腾腾的。我来作证,你过东海时比果老兄足足慢了半袋烟的工夫。你呀,可别忘记,那次还落在我的后面哩。” 张果老见曹国舅开腔帮自己,心花怒放,拍了拍曹国舅的肩膀,称赞道:“曹国舅历来讲话是最公道的。韩湘子,我现在没有空跟你争辩,你还看我的。”说罢,将纸叠驴往溪流里一掷,口中念念有词。说来也怪,只见那纸叠驴马上膨胀,两眼巴眨,连四肢都动了起来,抬头朝着张果老“嗷、嗷”地叫了两声。张果老笑了笑,一个纵跳,倒骑在驴背上。这纸叠驴倒也很懂得主人的意思,马上将尾巴朝天一竖,成了张果老的扶手棍。张果老左手扶着竖起的驴尾巴,右手朝驴的背部轻轻一拍。张果老高兴得放声唱起了他家乡的山歌,倒骑驴顺着峡谷漂流下去。张果老这个倒骑驴漂流而下的姿势的确是世间罕见,引得尚未漂流的仙人喝彩声不断。 剩余的仙人也纷纷将各自宝物抛入溪流之中,蓝采和坐着花篮,韩湘子双脚踩着箫管,曹国舅坐着笏板,借助宝物各人大显神通,在天露山的峡谷中漂流起来。 八仙在天露山上,各自施起法术,从山巅顺着峡谷的溪流,漂流而下,时急时慢,时紧时缓,一时似乎是山穷水尽,在转弯处又见柳暗花明,引得沿途山民在溪边驻足观看,啧啧称奇。 从山巅漂流到山脚,弯弯曲曲,好像一条盘溪而下的蛟龙,有十多里远,八仙玩了差不多一个时辰。 铁拐李、汉钟离与何仙姑等先上了岸。 铁拐李见汉钟离与何仙姑还兴奋不已,笑口大开,道:“嘿,你们说,今天的漂流是不是既刺激又痛快?” 何仙姑兴奋得脸色绯红:“是呀,当日在蓬莱渡东海时遇到大风大浪,我以为够刺激的了,想不到今天从山巅上往下滑,眼前和耳边有一种山呼海啸的感觉,真是妙极了,所以比在大海上漂流玩得更加开心。” 的确,当日八仙渡东海,四周都是白茫茫的海洋,只有海水与海风作伴,景色单一。而在天露山漂流则大不相同。山中漂流道高低落差有六十多丈,从上往下飞驰而下,两边要么是色彩斑斓的野花,要么是奇形怪状的岩石,还有那青翠欲滴的树丛、九曲盘旋的古藤、空中飞翔欢叫的小鸟、山里奔跑的野兔和梅花鹿……各种景物如同不断变幻的图画一幅幅地从眼帘前飞掠而过,伴随着清爽的习习山风,这怎不叫人目不暇接?怎不叫人心旷神怡? 汉钟离上岸后,坐在溪边的芭蕉树下,拿着他的芭蕉扇摇着,以称赞的口吻道“哈,铁拐李,平时你饮酒多了我说你发酒疯,想不到今天这么难想的点子竟然被你想到了。今天我得到的是前所未有过的享受。” 这时,吕洞宾、张果老等也逐渐上岸,大家都显得欢乐无比。 刚才对铁拐李的漂流提议大加嘲讽的张果老在享受过山中溪流漂流的乐趣后,说:“铁拐李,在山上我对你的提议一时想不到,你千万别见怪罪。” 曹国舅也随之向铁拐李道歉:“是呀,我的想法太过正统,想不到你的奇想如此有创意,今天的峡谷漂流比在海平面漂流别有一番情趣。” 听到一向爱挑刺的同伴对自己大唱赞词,铁拐李努了努嘴,脸带傲气:“哼,其实我平日许多提议是好的,但你们却当我讲的是酒后疯言。以后你们应该多听我的意见。” 何仙姑也上前来逗趣:“铁拐李,今天的事情确实要多谢你!” 吕洞宾走到何仙姑身旁,恭维道:“何仙姑,刚才我一直在你的后面跟着,想不到你一个女的,今天漂流起来倒是挺潇洒的。” 何仙姑不满地瞅了他一眼:“吕纯阳,今天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巾帼不让须眉。” 这一回,吕洞宾从内心里信服:“今天在山上一比,以后我确实要对你另眼相看了。” 何仙姑意犹未尽,讲出了打算:“今后我要组织一个女子漂流队,来跟你们进行比赛。吕洞宾,你敢不敢前来应战?” 吕洞宾怎会在女人面前低头呢?一拍胸口,朗声道:“当然敢啦,否则我们怎叫男人大丈夫呢?!” 何仙姑问:“吕洞宾,你打算叫谁参加你的漂流队伍呢?” 吕洞宾仄头想了想:“我打算请天庭的元帅和将军。” 众仙:“哟,吕纯阳,这一回你真够本事!” 何仙姑的秀目流盼,追问:“你请的是哪一位元帅?哪一位将军呢?” 吕洞宾:“我打算请天河的天蓬大元帅、流沙河的卷帘大将军。” 何仙姑以挖苦的口吻道:“那不是猪八戒、沙和尚他们吗?” 众仙这时才明白,没好气地对吕洞宾说:“以为你请的是哪一路的大仙,咳,原来你要请的是猪八戒和沙和尚!” 吕洞宾不肯认低威:“你们别小看他们。猪八戒和沙和尚的知名度那么高,如果光临此山,便会有大明星效应,我看届时前来围观的百姓将会挤得水泄不通哩。” 何仙姑:“原来你安的是这样的心。” 铁拐李拉了拉吕洞宾的衣袖:“喂,到时你的漂流队要给我预留一个名额呀!” 吕洞宾侧过身来,瞪了他一眼,流露出嫌弃的表情:“你的脚?” “我承认我的脚有点拐,但这点并不碍事,漂流这玩意我是坐在酒葫芦上的。”铁拐李据理力争,“你不要忘记,今天这玩法是我先提出的,可以说,这等同于是我的发明专利。你想甩掉我,这岂不是过桥抽板?!” 坐在溪边的芭蕉树下的汉钟离搭上话来:“吕洞宾,你不能一个劲地讨好靓女何仙姑,而对脚有残疾的铁拐李却是嫌三嫌四。须知,我们要重点照顾残疾人,况且,铁拐李今天可是我们漂流的头等大功臣呀!” 何仙姑:“吕洞宾,我历来是帮理不帮亲的,铁拐李和汉钟离讲得有理。” 吕洞宾虽然心中不大愿意,但见汉钟离和何仙姑都开腔帮铁拐李,只好点头同意:“好,以后我那个漂流队就给铁拐李你一个名额。” 吕洞宾反问道:“何仙姑,你的女子漂流队打算请的是什么人呢?” 何仙姑:“我要组建的漂流队伍肯定不同凡响。” 吕洞宾:“你这么自信?” 何仙姑胸脯一挺:“我打算请的是百花仙子。” 吕洞宾:“啊,百花仙子?” 这时,何仙姑还说出了她的设想:“不仅如此,我还要请王母娘娘或观音来当这女子漂流队的领队,你说这够不够大牌?” 众仙议论纷纷:“这百花仙子个个都是天姿国色,倾国倾城,已是吸引眼球,如果有王母娘娘或观音加盟来当领队,那一届的昆仑山漂流,在这溪流和山坡两边,肯定是挤得人山人海。” 何仙姑脸带骄矜之色:“如果我对外宣布,届时一百位花仙子驾云下凡来到这昆仑山,,七彩霓裳,艳光四溢,衣鬓倩影,香飘十里。我这支漂流队个个都是响当当的大明星,到时肯定是出尽风头,拥趸无数的!” 吕洞宾知道自己组建的猪八戒漂流队伍确实比不过何仙姑那百花仙子队,觉得无话可辩驳,嘴唇碰着:“这……这……” 汉钟离又出来作揶揄了:“吕纯阳,不是我不跟你讲交情,结果是明摆着的。若然要投票,我当然是投给何仙姑她们那个百花仙子漂流队。不信,你可以问一问各位仙友。” 张果老首先点头赞同:“别说我倚老卖老,我也见过不少比赛场面,我也是把胜券投给何仙姑的百花仙子队。” 其他仙人也都赞同汉钟离和张果老的看法。 吕洞宾十分无奈:“哈,何仙姑,近日什么事情只要你掺和进来,都是你赢的。” 众仙听后,个个都朝天大笑。 从此以后,八仙经常驾临昆仑山,摆百果宴,兴致勃勃地玩漂流。 第118章 传说美丽 张少飞一口气讲完八仙玩漂流的故事后,梁水莲想起小时候听她娘说的“七仙女玩泼水”的故事,便忍不住说:“阿飞哥,你讲的八仙玩漂流的故事的确精彩,那你想不想听‘七仙女玩泼水’的故事呀?” “哦?还有‘七仙女玩泼水’的故事?当然想听呀!” 张少飞十分感兴趣地看着梁水莲,“阿莲妹,快讲讲。” 卢惠兰也在一旁催促道:“是呀,阿莲妹,快讲讲。” “那好,难得你们感兴趣,那我就开始讲啦!” 梁水莲效仿着张少飞,头微微抬起,捋了捋垂在额前那缕秀发,“各处村乡各处例。在我们太江山村附近,在每年的七月初七也有泼水节,这源于一个美丽动人的神话传说。” 梁水莲作了个开头后,便转入到故事正题, “七仙女玩泼水”的神话传说,犹如前眼的山溪水,滔滔不绝地从她口中流出来?—— 七月七日这一天,艳阳高照,晴空万里。天空上出现了七色云彩,伴随着一阵阵天籁之音,七位仙女踩着云头飘然而至。她们是玉帝的七个女儿:大仙女天寿,身穿红衣,叫红衣仙女、二仙女天阳,身穿素衣,叫素衣仙女、三仙女天荣,身穿青衣,叫青衣仙女、四仙女天昌,身穿皂衣,叫皂衣仙女、五仙女天显,身穿紫衣,叫紫衣仙女、六仙女天庆,身穿黄衣,叫黄衣仙女、七仙女天羽,身穿绿衣,叫绿衣仙女。一时间,霓裳悦目,彩衣撩人。 凭着玉帝女儿这特殊的身份,她们有空便云游四海,遍访名山大川。 她们到了哪里,哪里就增添光彩。 七仙女驾临到太江山上,被这里旖旎的风光吸引住了。 她们在山上到处游玩,来到坐落于太江山北麓,这里是大江谷和禅龙峡谷两水夹金交汇处,流水淙淙。 今天天气酷热,路边的小草被晒得无力地耷下了脑袋。树上的蝉儿“吱、吱”地叫个不停,好像在给头顶的烈日呐喊助威。袒露的黄土被晒得飘浮起缕缕水汽,人走在泥地上,趟起一阵阵的尘烟。 平日清凉的太江山此时也特别闷热,没有一丝丝的风,空气似乎都在凝固了。 七仙女中最小的绿衣仙女天羽长得娇小玲珑,她的性格最为开朗,也最为调皮。在山上游转了一番后,她感到浑身燠热,见到这清波流淌的山溪,说:“姐姐们,我热得实在受不了。大家不如到这山溪里浸浸水。”说着她就要剥袜脱鞋。 大仙女连忙摆手止住她:“七妹,不行!” 七仙女眨着眼:“姐姐,为什么不行呢?” 大仙女讲出她的理由:“我们是女子人家,在这里打赤着脚,让那些男人见了,又成何体统呢?” 七仙女举手指了指对方的脑袋:“姐姐,你的头脑怎么这样死板呢?!” 大仙女:“七妹,你怎能这样说我呢?” 七仙女:“今天天气热得像个大火炉,山中的人谁也不会出来被太阳暴晒。你不妨侧着耳朵听一听,现在四下静悄悄的,只有蝉儿叫声和偶尔几声雀鸟声,周围并没有人呀。” 大仙女:“话虽这么说,但在光天化日之下,我们脱鞋脱袜,又要撩起衣裙到溪流里去浸水,让世间男人窥见,总是不好呀!” 七仙女的态度还是那么坚执:“姐姐,我们只不过是脱去鞋袜,又不是脱掉衣裙。如果我们发现四周有动静,就可以先躲为上呀!” 大仙女:“这……” “我现在浑身都在冒汗,难受极了。天寿姐姐,你不下去浸水,我去。” 七仙女言毕,忍不住先脱了金线绣花鞋,涉水来到溪流中间,一阵阵的清凉,从脚底升腾起来,很快传遍了全身。她感到全身舒坦,向其他仙女猛地招手:“姐姐,你们快来,浸在这溪水里,冰凉冰凉的,惬意极了。” 二仙女见七仙女玩得这么高兴,心也动了,没有作声就动手脱去了鞋袜,说道:“七妹,我来陪你。”言毕,跳到溪流中去,情不自禁地叫了起来“舒服极了!” 七仙女与二仙女玩得兴致勃勃,三仙女、四仙女、五仙女、六仙女纷纷向大仙女请求,要下溪流去浸水。 大仙女见各位妹妹这副模样,只好同意:“今天大家热得这般难受,既然七妹开了这个头,大家就到溪流里玩玩水,消暑消暑。” “好呀!”众仙女对此渴望已久,今听到大姐姐这样说,连声称好,七手八脚地脱掉了绣花鞋和袜子,放在溪边大石上,趟水来到溪流中,一股冰凉从脚跟一直往上传送,身上的酷暑燠热很快就被赶走了。 众仙女在溪流里尽情地嬉戏玩耍。 流水唱着欢歌从仙女们的小腿处畅快地往下流去,山溪里不少彩色小鱼很懂得看行情,似乎闻到这些美丽仙女带着的异香,在她们的脚下四周来回游弋,不时用嘴巴来吻着她们的脚,以吸取她们的仙气。 七仙女被水中小鱼吻得忍俊不禁,“咭、咭”地笑了起来。银铃般的笑声在峡谷中回荡,像美妙的乐曲在天地间回响。 其他的仙女也被水里的小鱼亲切地左拥右吻,弄得痒痒的,她们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快意。 大仙女深有感触地说:“我们平日在天庭的瑶池里嬉戏玩水,以为快乐得无可比拟了。想不到离开天庭,涉足尘世,才知道人世间竟然会如此好玩的水。” 七仙女说道:“大姐姐,你想一想,我们天庭瑶池里的水是不动的,讲句难听的话是死水一潭。” 大仙女把手伸出,捂了捂自己的嘴巴,再放开手来,警告说:“七妹,你这样说,王母娘娘听了是不高兴的。” “我说的是实话嘛!”七仙女说着,指向天空,“太江山离天庭那么远,王母娘娘这个时候正忙着听玉帝的汇报,哪里会听得到我们的议论呢?” 二仙女在溪流里舒畅得眯起迷醉的凤眼,道:“七妹说得对,你们看,这峡谷里的溪水,流动得多么快,又多么清凉,当然是比瑶池里的水更胜一筹啦。” 三仙女搭上腔来:“听说这峡谷里的溪水最早是何仙姑等八位仙人施了法术,但才得涓涓小流。后来得观音大士在山上挥洒过甘露,才有这么好的水。” 四仙女接着说:“观音大士的甘露滋润了这名山,真是不可多得,以后我们可要经常到这里来游玩。” 五仙女点头赞同:“人们在口头上常说快活过神仙。其实,我们长年累月地困在天庭里面,实是闷得很,怎及到人间来玩耍一遍?!活得无拘无束,自由自在,这才是真正做神仙哩!” 六仙女双手泼着水,快乐地说:“实在是玩得太开心了!” 众仙女在说说笑笑,不知不觉过了半个时辰。 七仙女兴在当头,用手掬了一把水,调皮地朝六仙女的脸上泼去。 六仙女笑嘻嘻地弯下腰肢,用手掌掬着水,朝着七仙女反泼过去,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响了起来。 “啊,这么好玩?!”似乎是一言惊醒梦中人,仙女们学她俩一样,弯腰用手掬水,互相对泼起来。 点点水花有如飞珠溅玉,带着灵气,落到仙女们的脸上、身上。她们的衣服湿了,头发湿了,全身都湿了……这些水,带来了阵阵的凉意,也带来了阵阵的快乐。 有道是水是生命之源,又有人说“水为财”,沾到了水就代表幸福吉祥,所以她们的衣服虽然被泼过来的水湿透了,但更加开心快乐。 忽然,七仙女警觉地竖起了耳朵,听到不远处有动静,再循声望去,说道:“有人来。” 仙女们马上紧张起来。 大仙女举目眺望,透过树林的间隙,说:“是一位妇女。” 原来是有位上山采摘野果的中年妇女听到七仙女阵阵快乐的笑声,循声来到这地方。 今天实在是太闷热了,这妇女觉得太阳如同悬挂在上方的大火盆,泼出的热浪炙得皮肤发烫。 妇女放下手中的果篮,此时她太累了,坐在离七仙女不远处的大石块上歇息,猛地喘着大气。她见山上蓦然来了七位如此年轻美丽的女子,问道:“哟,我在山上住了三多年,可从来都未曾见过你们。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呢?” “我们是……”大仙女欲言又止,她不想向陌生人袒露身份。 还是七仙女机灵,抢上话头来,扬手指着远方:“我们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 “难怪没见过你们。”妇女说着又喘了大气。 大仙女见她这副难受的模样,说:“大嫂,我见你满头大汗,又不停地喘着大气,是不是得了什么大病呀?” 妇女摆了摆手,回答道:“我前些日子确实得过一场病,发了几天烧,今天觉得有些好了。 大仙女:“大嫂,既然你大病未愈,怎不在家里好好休息呢?” “我男人外出干活去了。小儿子吵着要吃山中的野果,所以我只好带病上山来了。”妇女用手捂着胸口,道,“现在天气那么热,我感到心头闷热难受。” 大仙女指着在脚下流淌而去的溪水,一副陶醉的样子:“我们刚才也是闷热难熬,才到这溪流里面浸水,哟,现在全身都舒服多了。” 妇女听大仙女这么说,心也动了,来到溪边,用手掬起了水,猛地喝了一口,一股清凉直透心田,频频点头:“好,这水确实是好。” 大仙女:“大嫂,你也到溪里来浸浸水。” 妇女虽然很想下去,但也有大仙女先前的这个顾忌,犹豫着:“这……” 大仙女看穿了妇女的心思,道:“既然你不好意思下来,那么我就帮你一下。”说着,双手掬水,朝着那妇女的脸上泼了过去。 一股清凉从妇女的脸上透到身上,她情不自禁地叫了起来:“好舒服呀。” 大仙女听到妇女说舒服,便一个劲地朝她身上泼水,很快就使她浑身上下湿透了。 妇女连连叫好,用水反泼向众仙女。 大家便快乐地打起水仗来了。 正在这个时候,一阵阵清脆的铃声和着“的得、的得”的马蹄声,透过密林,从远而近传来。 大仙女似乎听到了什么的声音,伸手指向山下的驿道,向妇女问道:“啊,大嫂,是不是有人来了?” 妇女侧耳一听,回答说:“啊,是大队的马帮从山下往山上来了。” 大队马帮,以马驮着货物,穿州过省,走南闯北。他们绝大部分都是云贵高原那边的男人。 七位仙女当然不想那些男人见到她们现在这副赤脚露足的模样。 七仙女向大仙女问道:“大姐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大仙女蹙眉想了一下,道:“妹妹们,我们还是回天庭去。” 众仙女齐声应诺:“好的。” 于是,众仙女快步从溪流中上了岸,七手八脚,很快就穿上袜子与绣鞋,朝着妇女道:“大嫂,我们去也。” 七位仙女,双脚往地面一蹬,似一缕缕彩色的云烟,腾空而起。 妇女抬头,见到空中腾起七彩霓裳,七位仙女乘风而去,衣袂飘飘,很快就消失在天边尽头。 妇女这才知道刚才遇到的是七位仙女,又感到被她们泼过水后精神变得格外抖擞,原来的恹恹病态一扫而光。 妇女在沉思着:“难道刚才仙女泼来的水能够将病魔与晦气驱除?!” 当她携着果篮下山,觉得身上力量陡添,回到村中,她将今天的偶遇跟邻居讲了。 人们便怀着一颗虔诚的心,来到七仙女涉足过的溪流里,模仿她们,你用水泼我,我又以水泼你作还击。欢声笑语,在山上回荡着。 从此以后,这个传说越传越远,越传越久,太江山附近的百姓就将农历七月初七这一天作为泼水节。 “泼水节这天,男女老少大清早起来,穿上盛夏的短袖短裤服装,挑着纯净的清水,然后用清水你泼向我,我泼向你,水花伴随着欢声笑语到处飞溅,场面十分壮观。人们以自己全身被他人泼得湿透为荣,认为这些众仙女玩过的圣洁之水可以冲洗污秽和洗去过去一年的不顺,以此消灾祛难,互祝平安幸福。人们把泼水节这天视为最美好、最吉祥、最欢乐的日子。” 梁水莲讲完七仙女玩泼水的故事后,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张少飞,“ 泼水节期间,也是情窦初开的青年男女期盼已久的节日。他们喜欢到林间的草地做丢包游戏。精美的花包是姑娘亲手用彩色花布所做,里面装着棉纸、棉籽等物,四角和中心缀以五条花穗,这是爱情的信物。男女双方通过丢包、接包传达情意,各自挑选好自己的心上人,小伙子便将准备好的礼物送给姑娘,双双携手,钻到树林的僻静处谈情说爱去了……” 第119章 最是激情漂流时(上) 张少飞也知道,玩漂流很刺激、最惬意。张少飞在雷大爷白云山村与雷飞一起在山中打柴的那段日子,曾去过几次长江南那滩长浪急的飞水河,领略过随浪跌宕穿梭的“长江南第一漂”的惊险刺激漂流。 桂花不知张少飞在逗她们,还在一本正经地介绍:“竹筏用几根毛竹连结而成,宽约两米,长约九米,前端弯曲上翘如船头一名持长竹蒿筏工把筏。竹筏有几个竹椅……”桂花还未讲完,这时,只听见峡谷下人头涌涌,酷似一条人龙涌上来了。 “漂流开始啦!”梁水莲、桂花和张少飞、卢惠兰登上了一条竹筏。筏工把长竹竿使劲一撑,竹筏开始顺溪流缓缓而行…… 张少飞心想:在这里漂流,别有一番独特的情趣,周围无遮无拦,爱怎么看就怎么看,爱看什么就看什么。 抬头看,但见晴空万里,了无烟尘,几朵白云缓缓飘移,像万花筒般不时变幻出莫名其妙的形状,若加以丰富想象,便会觉得它像什么就会是什么; 低头看,溪水潺潺,清澈闪亮,如同一条蓝绿色的绸缎,在河道中舒展开来,不见头尾。溪水平稳流淌,只在遇到风吹情况下,才出现极小的鱼鳞状波纹。偶尔,亦可见细微的波浪和几朵浪花。 筏工介绍:那是溪流落差所导致。水中,时而可见丛丛水草,凡有水草生长的地方,总有数尾鱼儿追逐戏嬉,鱼儿见到竹筏驶来,便围着竹筏张嘴摇尾,似在向游人乞食。 张少飞这才明白,那时在长江南码头上那么多人兜售鱼食,可惜当时他认为他们只为赚钱而没买,只好在心里向鱼儿说声对不起了。 鱼儿们似乎理解他,很快便成群结队撒着欢游走了。 …… 深藏在深山峡谷之中的漂流果然气势磅礴,不愧为“大唐第一漂”。抬头远眺,只见一条栩栩如生的巨龙盘在半山之中,把来自高山峰崖陡峭中奔腾呼啸而来的瀑布引入河道,浑然天成一条原生态漂流河道。当竹筏沿着漂流河道直冲而下的时候,张少飞开始体会到了在深山峡谷之中玩漂流更刺激、更惬意。 竹筏漂入湍急的激流,时而在惊涛拍岸中搁浅,时而在风口浪尖上颠簸,好几次险些被掀翻,惊得那三位美女花容失色,不由自主地发出惊叫声。而张少飞则几次用杆平衡稳住,竹筏尽在他掌控之中。此刻,张少飞才真正体会到男人在此时所起到的关键性作用。 经过将近1小时的惊险刺激漂流,竹筏进入了“逍遥漂流区”。 张少飞缓过神来,四处眺望,展现在眼前的是一条曲折萦回、满目翠绿的漂流河道,如玉带串珍珠般将沿线的奇峰怪石连成一线。那无数的奇峰怪石像一个个冷峻的历史巨人,目睹和见证着先贤僧尼在此游历、修炼的故事; 河道两旁,处处灵气、处处生机,梅花、杪椤等珍稀花木环河绕道,仿如一条绿色宝库带;滴绿溢彩的原始森林遮天蔽日,山高林密的空气特别清新,是天然的大氧。 四周的景物仿佛都被先贤、高僧点化过了,出神入化、灵气飞扬,仿佛熔铸了中华优秀文化传统的诗情画意和美学意境,人与自然构成了一幅和谐相处的优美画卷。真是:人在水上漂,如在画中游。 美景当前,惹得梁水莲诗兴大发,提出要和张少飞吟诗作对,并先吟出一句:“漂过一山又一山”。 张少飞低头所思间,目光不经意停留在她湿漉漉的身上——透过薄薄的上衣,依稀看见标致丰挺的双峰在里面若隐若现,盈盈一握的纤腰,露半臀的短裤露出来的青春少女特有的光洁可鉴、白嫩浑圆的非常性感的美腿……怦然心跳间禁不住脱口而出:“赏尽一景又一景。” 话一出口,张少飞的心随着格噔乱跳,猛吞着口水,情不自禁睁大眼瞪着那两座小山峰,在这初秋炽热的空气里,仿佛充满令人快要喘不过气来的大气压力……他感到有股火热的欲望在他身体里沸腾着,两颊发烧,全身冒汗。 张少飞搏命地想用理智按捺本能的冲动,却无法完全压住……双眼不受控制。心想:就是柳下惠再世,也未必能抗拒得了这销魂的魅力。 此时,只见梁水莲神态妩媚,眼波如秋水,娇艳欲滴。见张少飞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如花娇靥的脸上泛起了一抹红晕,害羞地低下头来,一边向张少飞泼水,一边骂道:“看什么看!” 张少飞像小偷被人抓住一样,“这……这……”平时口齿伶俐的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一下子陷于尴尬之中。 此时,突然,一个滔天巨浪般的飞瀑奔腾呼啸而来,只见一条栩栩如生的“巨龙”腾空而起,瞬间竹筏冲进了龙中扶遥直上最高落差处,如上九天揽月一般! 张少飞惊魂甫定,还未缓过神来,竹筏又如从天而降,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大脑突然变得一片空白,所有的意识在一瞬间全部消失,灵魂似乎飘出了身体,随着如梦如幻地“飞流直下三千尺”!最后从“巨龙”口中漂出荡入清水龙潭之中。 在碧波荡漾的清水龙潭中,张少飞发觉她们在紧紧地拉住他的手,神态越发楚楚动人、妩媚,而他也显得更加剽悍了。 在深山峡谷漂流,让张少飞感到了兴奋。最兴奋的不是刺激、惬意,而是几次用平衡力稳住竹筏的掌控方式:男子汉的霸气、自信,力挽狂澜舍我其谁?天不怕地不怕,这样的气质,在他的身上己好久没有感受到了。所以,在挽竹筏于浪翻这几次惊险刺激出现的时候,张少飞真的喊出了“行!”不为别的,只为久违了的青春激情。 在这次深山峡谷漂流中,让张少飞找回了久违的青春激情。 张少飞自从白云村回家乡以来,在他的生命中也出现过梁小莉、蓝冰等一个个对他倾慕的红颜知己…… 如今,张少飞在碧波荡漾的清水龙潭中,他发觉她们还在紧紧地拉住他的手,神态越发楚楚动人、妩媚,而他也显得更加剽悍了。 张少飞深情地望着她们,感慨地说:“在深山峡谷漂流,给我最大的感受是惊!” 梁水莲:“惊什么呀?!”她回首抬眼之间,眉目传神,顾盼生嫣,梨涡浅笑,楚楚动人。 张少飞:“惊,就是惊险刺激。以其最大落差‘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气势挑战心理极限,使我有万念皆空,仿如重生之感。” 梁水莲:“还有呢?” “还有……还有……就是悟,感悟!”张少飞望着沿线的景物,谈起了他的感悟:“沿线的景物使人触景生情,景由心生,在不经意间有所感悟,特别是在沿途漂流之中,从巨龙口中漂出荡入清水龙潭的一刹那间,令人仿佛捉摸到那些深藏于红尘之中的玄机和那些穿越生死的大彻大悟,更感到生命的可贵。如果说,惊和悟,恰如天上的蓝天白云,用惊诠释着悟,用悟诠释着快乐、幸福,那么,这种快乐、幸福包含了某种人生哲理,天机妙语……”张少飞神思悠悠中,仿佛穿越时空,似有思接千载视通万里,切近生命真谛之感。 用惊诠释悟,用悟诠释快乐、幸福……天机妙语?巧合乎?天意乎?耐人寻味…… 悠忽,梁水莲顿感思想碰撞,脑门洞开,道出了一番惊人之语:“如果说,惊和悟,是深山峡谷漂流给予我感官上最为直接的感受,那么,深山峡谷漂流的灵,则给予我最大的精神感悟。灵气、灵动,灵性,山环水绕,虚中有实,实中带虚,人即自然,自然即人,一切都是原生态的面貌,一切都是优美的自然风光,让你随时随地都行走在一种‘诗情画意’里,让你切实感到,‘生命之上,诗情漫天’。” 张少飞和梁水莲她们经过这次在深山峡谷漂流和交谈,思想碰撞擦出了智慧的火花,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 很快,张少飞的又兴致上来了,乐趣更浓了。眼望四周美景,耳听筏工讲解,手也闲不住的伸向溪流玩水,一时竟像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孩一样,忘乎所以地把沾在手上的水珠洒向梁水莲和桂花身上。 梁水莲见张少飞今天一改常态,显得特别幼稚可爱,娇嗔地一任张少飞恣意纵情洒水…… 不知什么时候,桂花从竹筏座位底下拿起一个竹壳,一兜水向张少飞泼去。 梁水莲见状,一把抢过桂花手里的竹壳,把一兜兜水泼向张少飞,直把他泼了个落鸡汤,她俩笑得抱成一团。 筏工羡慕地看着张少飞:“后生仔,今年你要行大运了。” 筏工说完后,哼起了“小小竹筏水上漂,巍巍青山两岸走……” …… 乘着竹筏,听着筏工讲解着两岸的旖旎风光,竹筏在画中漂着,融在青山的倒影中,成为水墨画上最亮的点睛之笔。 第120章 最是激情漂流时(下) “双峰,只能看”筏工看向那边,意味深长地看了张少飞一眼,“双峰深深深几许,醉倒多少英雄好汉。” 张少飞经筏工这一提示,偷偷看了梁水莲一眼,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 太江的山到底有多美,只有亲临其境你才能体会到她的美妙和神秘。 当一块突兀的石头像一只巨龟伏在水面上,向你述说着一个久远的传说,你便忍不住想要探寻它出身的秘密;不经意地看见一块巨石隆起,像一艘巨轮般屹立在河滩,那唯美唯俏的浪漫也会让人多生发出几分遐想;奇妙的圣祖峰巨石更是让人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好像不把这片山林尽心雕琢,就会让遗憾成为人们挥之不去的心病。 在漂流而来的一条竹筏上,响起了耳熟能详的山歌《月花下的绿杪萝》,让张少飞对杪萝花心生几分向往。 到底是何方佳丽把这支山歌演绎得如此惟妙惟肖?直等到一丛极其茂盛足有上百株的野生绿杪萝在溪边亭亭玉立地乍现,惊鸿一瞥之间的震撼,让张少飞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她的妩媚和多情。 她如羽翼般蓬松的枝叶在上部聚集在一起,各自向外倾斜着一个和谐的角度,仿佛一群婀娜的舞女向外伸展着柔柔的腰姿,头上的凤羽随风摇曳着,和着溪水欢快流淌的节奏,把初秋的圆舞曲演绎得如痴如醉,直想揽过她的腰身,做她一生的舞伴。 在风景中穿梭,时间过得飞快,当玉女峰就那么情深款款地伫立在张少飞眼前时,意识竟有片刻的模糊。 那该是怎么样的一种震撼呢?无数语言感觉到乏味,只有那片刻的恍忽,就让他觉得大自然的奥秘中不可思议的东西太多了。 纤纤玉指上的关节居然清晰可见,仿佛弹奏天籁之音的玉手撩拨起一段动人的旋律。他想玉女还在思念着她牵系的大王哥哥,否则何故脉脉含情地守候在这里,一等千年? 青山是她的嫁妆,绿树是她的彩妆,缭绕的云雾是她的面纱,清澈的溪水是她的伴娘,她已经等了太久,眼泪终化成了潺潺溪水,悄悄地渗进大王峰的胸膛,一解相思之苦。 筏工善解人意地把竹筏停在玉女峰前稍作休息,不知什么时候,筏工居然一跃到筏头,操起了长长的竹竿像模像样地开始比划起来,样子笨拙得有些可爱,不过一招一式还算正宗,竹筏在溪水中打着转,逗得张少飞和水莲、桂花捧腹大笑。 九曲溪滩水多急,竹筏多是用十余根拳头粗的碗口竹扎制而成,筏头象龙头一样高高昂起,桂花调皮地拿起了一杆竹竿,效仿筏工的举动,像挥舞金箍棒一样地将长长的竹竿顺势插入水中,四五米长的竹竿深插下去有时只露出一尺余长的头,横竖斜插皆顺手牵来,仿佛拈着一根绣花针,将太江的山山水水一丝一线地绣入她的眼中。 筏在画中游,小小竹筏成了张少飞眼中最美丽的流动风景,人们身着五颜六色的衣裳,给葱翠的太江山平添几许艳丽的颜色。鱼儿在筏后贪婪地抢食着人们远远撒下去的鱼食,偶尔掀起一朵朵浪花,人们的笑声不知何时已经与这青山绿水融为一体,有了人和山水的互动,这一山一水更具有了灵动。 当竹筏穿过茂密的丛林,不得不结束视觉的饕餮盛宴,太江山的美已经让张少飞他们沉醉不知归路。 在漂流的过程中,张少飞时不时地感到屁股下有一块块大石头滑过,竹筏也像在蹦床上一蹦一蹦地往前冲去。 竹筏冲过了一个个险滩,翻越了一个个漩涡,被湍急的水流一会儿冲向绿树,一会儿冲向潜伏的石头。岸上的人都站在河边看着张少飞他们,和他们一起分享漂流的惊险和快乐。 站在竹筏上,继续追踪太江山的细节之美,就成了张少飞他们与她一见倾心之后的最大诱惑了。 张少飞他们乘着的竹筏被灌进了很多水,浑身湿透了。梁水莲还没来得及稳定一下情绪,第二个险滩又来了…… 等到了水流平缓的地方,梁水莲惊魂甫定,放眼一望,河道溪水清澈,绿波滢滢。沿河两岸绿树婆娑,头上有很多蜻蜓飞舞,好像在欢迎他们的到来。 河里不时有几只野鸭子在嬉戏,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张少飞站在竹筏中,就像回到了大自然的怀抱。正当这时,他们的竹筏突然被一块石头卡住了,筏工怎么用力竹筏还是纹丝不动。 就在这紧急时刻,他们的后面有一排竹筏冲来,张少飞巧妙地用手抓住竹筏上的扶手带,让那排竹筏把他们的竹筏冲了下去,帮他们离开了危险地带。 …… 太江山漂流,让张少飞感到了兴奋,回归真本。最兴奋的不是刺激、惬意,而是几次用平衡力稳住竹筏的掌控方式:男子汉的霸气、自信,力挽狂澜舍我其谁?天不怕地不怕,这样的气质,在他的身上已很久没有感觉到了。所以,在挽竹筏于既倒的那几次惊险刺激出现的时候,张少飞真的喊出了“行!”不为别的,只为那久违了的青春激情和回归真本,显露人的本性。 太江山漂流,给张少飞最大的感受是——惊、悟、灵。 惊,有惊无险。在漂流最高落差处,“飞流直下三千尺”,确实惊险刺激!使他忘却卢学儒跌倒的烦恼,仿如隔世有重生之感;顿感万念皆空; 悟,觉悟、顿悟。在漂流中使他触景生情,景由心生,在不经意间有所感悟,捕捉那些深藏于红尘之中的禅机,传递着那些穿越生死的禅意。 惊和悟,恰如天上的蓝天白云。用惊诠释着悟,然后用悟诠释着快乐、幸福。这种快乐、幸福包含了某种禅机妙语,也更加切近生命的真谛。 如果说,惊和悟,是太江山漂流给予他感官上最为直接的感受,那么,太江山漂流的灵,则是给予他最大的精神感悟。灵动,灵性,山环水绕,筏工号子;虚中有实,实中带虚;人即自然,自然即人。一切都是原生态的面貌,一切都是优美的自然风光,让他随时随地都行走在一种“禅意”里。 太江山漂流全长五公里,漂完全程用了两个多小时。太江山漂流回环曲折,或急或缓。虽然漂流的时间很短,漂流之程有多长,快乐之心有多远。 于是,张少飞竟然即兴赋诗,吟诵起了《太江山漂流,我心中的恋歌》 乘上竹筏 任思绪在山涧流淌 波光粼粼 滑动的是金灿灿的阳光 竹筏工的竹篙轻触卵石 藏在水里的敲击声 一遍又一遍的轻轻回响 漂浮水面的是我们的笑语 暇思在山尖飞扬 秋风习习 在清澈的溪面荡漾 荡漾着的是更多轻柔的秋阳 举首遥望 白云边 是否还露着天使的翅膀 垂手捧一汪溪水 溪水里还映留着 映留着玉女微笑的面庞 赏心悦目 是漂流的印记 最美的影集 在太江山漂流之中观赏 …… 不知不觉中,竹筏靠岸了。惊险刺激的漂流终于结束了,张少飞他们只得恋恋不舍地和竹筏工告别。 张少飞心想:如果可能,让时间定格在这漂流之中,该多好啊! 看着太江这条风光无限的漂流河道,张少飞他们更加流连忘返了。 …… 玩完漂流后,他们玩兴未尽,梁水莲乘兴说:“我的再去玩泼水。” 他们相互击掌,高兴地说:“好啊!” 太江村附近村寨有江上、江下、七洞、洞口四个坊,总人口8万人,泼水节是这四个坊一年一度最隆重的传统节日之一,一般在农历七月初七七夕举行。 人们怀着一颗虔诚的心,来到七仙女涉足过的溪流里,模仿她们,你用水泼我,我又以水泼你作还击,一时间,霓裳悦目,彩衣撩人,欢声笑语,在太江山上回荡着。 过去,他们的祖先过泼水节是为了趋凶避邪,后来,泼水的习俗逐步成为他们相互祝福的一种形式。在四坊人看来,水是圣洁、美好、光明的象征。世上有了水,万物才能生长,水是生命之神。人们用泼水的方式,清除过去一年中的不顺,期盼着一个美好和纯净的来年。 水,是一篮充满祝福的礼物。有人会选择用花枝洒水,来表达对你的祝福;有人会用各种各样的器具泼洒在你身上,也有会直接用水管喷浇……尽管表达的方式不一样,但他们都是抱以最真诚的祝福给你。 在这里,水就象征着幸福,被泼的越多也就代表着你会越幸福。 时值响午,云雾缭绕、高耸云霄的巍巍太江山,艳阳高照、山欢水笑,各坊数万名民众身着节日的盛装,一路敲锣打鼓,舞着醒狮,燃放鞭炮,走向当年七仙女涉足过的溪流,齐集在禅龙峡平镜明湖上,当桂花领着梁水莲、张少飞和卢惠兰来到现场,泼水节已经开始好一会了。 现场人山人海,水泄不通,四处可见精彩的泼水大战,各坊之间,民众之间,快乐没有界线,大家欢快地泼洒着祝福的水,尽情地享受着湿身狂欢的乐趣,平镜明湖上笑声、水声不绝于耳,整个禅龙峡平镜明湖沉浸在欢乐沸腾的气氛中…… 人们把祝福的吉祥之水彼此泼向对方,互相泼水,互祝吉祥、幸福、健康,场面非常热闹。 “泼透全身,幸福终生,百病离身!”桂花望着全身被泼湿,变成落汤鸡的张少飞,兴奋地对他说。 “‘泼透全身,幸福终生,百病离身’,阿花,你这句顺口溜说得真好。”张少飞也被如此热闹震撼的场面欢呼雀跃着。 桂花仄着右耳朵,向着张少飞,大声道:“阿飞哥,你刚才说什么?!这里人声喧闹,听不清楚……” 张少飞走近桂花,双手合拢成圆形状,贴近她的耳朵,大声道:“我是说,你刚才说的那句‘泼透全身,幸福终生,百病离身’的顺口溜,说得真好!” 桂花连连摆手摇头,哈哈大笑道“我一个小女子,那能说出这么高文化的话!这是在四坊九里世代流传的一句话。” 张少飞望着桂花,好奇地:“哦……是吗?还有什么世代流传的佳话或动听的故事吗?” 桂花被张少飞一问,倒想起了几时听他爷爷说八仙曾在这里摆百果宴的故事。“阿飞哥,待会泼水结束后,我带你们到家里吃饭,叫我爷爷讲八仙在这里摆百果宴的故事你听?” 张少飞拍着双手,高兴地说:“好!” 第121章 过节 卢惠兰见桂花刚才在漂流和泼水时对张少飞如此亲切,本想说她和他要去采药了,怎奈梁水莲、桂花如此热情相请,看着张少飞也很想去的样子,加上玩了大半天,现在已饥肠辘辘,只好识大体地说:“那,好。” 梁桂花领着梁水莲、张少飞和卢惠兰,沿着崎岖山路,转了几个弯道便到了太江村。 踏入村口,家家户户炊烟袅袅,炖鱼、炖鸡、炒豆角……整条村庄飘荡着香喷喷的节味。 “阿花,你们村的节味真浓啊!”张少飞忍不住说。 桂花不以为然地说,“今天过节嘛,节味当然浓啦!“她指着眼前那座屋,“这是我家,请进。” 张少飞四下打量这座四合院,说:“呵,好气派!阿花,你都住大宅院了!”张少飞打趣着说。 “是吗?听阿莲姐说,阿飞哥,你家那座新屋,在太镇村,可是数一数二的大宅呀!什么时候请我们到你家玩呀?”桂花边说边对里面喊,“爷爷、阿爹、阿娘,来客人了。” 梁水莲家在太平村,与太江村相邻,同饮一江水。桂花她家是村里一户大户人家,家财万贯,他爹梁天佑娶妻王氏,产下桂花时,由于难产不幸离世。梁天佑后来续弦沈大英,产下二个男丁,大的叫子辉、小的叫子明,桂花从而受到冷落,有事没事总爱跑去太平村找梁水莲玩,自然而言她俩成了好闺密。 梁水莲和桂花自小在一起玩耍,太平村里的狗仔总爱跟着她们去玩。每当他们玩得高兴起来时,总爱欺负狗仔,叫他跟屁虫、呆子…… “家姐、莲姐,你们怎么这么迟才回来呀?”子辉和子明正在院子里玩耍,一听到桂花说有客人来了,连忙走了出来。 “这是我二弟子辉、三弟子明。”桂花热情地向张少飞和卢惠兰介绍后,看向张少飞和卢惠兰,“二弟、三弟,快叫阿飞哥、阿兰姐好。” 子辉、子明乖巧地说:“阿飞哥好!阿兰姐好!” 张少飞见子辉、子明约五六岁左右,生得很趣志,年纪轻轻就如此乖巧,亲切地摸着他俩的头,说:“辉仔和明仔乖!有去睇泼水吗?” “有呀!跟阿爹、阿娘去的,真好玩。”子辉、子明边说边拉着张少飞的手进大院。 桂花的家是一座四合院结构的青砖琉璃瓦大宅,左右前后各六间房围成一个大院,大院门前牌坊上书“梁府”二个鎏金大字,围墙上面爬满开得灿烂的金黄色金银花,一簇簇,一团团的。 院子中间有一棵苍劲的玉兰树,当地人将玉兰树叫做玉堂春,看来树龄该有上百年了,树上挂着一朵朵拳头般大的紫红色花,煞是好看。 树下摆设着一张石台、几个圆形香樟木墩,一个白须飘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长者坐在木墩上,手里拿着一根长烟斗,正在吞云吐雾。 张少飞前脚刚踏入院子门槛,一只土黄色毛的肥硕猎狗从里面朝他奔跑过来,“汪、汪”地叫着。 桂花见状,连忙上前呵斥,“阿旺,休得无礼,这是我们家的客人。” 张少飞看得出,这猎狗是训练有素的,被桂花一呵斥,便乖乖地摇着尾巴回原处去了。 桂花看向坐在木墩的那位长者,作介绍:“坐在木墩上抽烟的那个是我爷爷。” 桂花的爷爷梁鹤标,年逾七旬,是个老学究,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在村中威望极高,四乡八里的人都尊称他“梁太爷”。 桂花连忙上前,扶着她爷爷,尊敬地说:“爷爷,这个是最近在西江后梁河为民除了水怪的张少飞,阿飞哥,她是阿兰姐,后梁村的,正巧我们今天在山上遇见,一起去参加泼水节,我们玩得很开心快乐,就盛情邀请他们回来与我们过节。” 梁鹤标眯着浑浊的双眼,注视着张少飞,总觉得眼前这个后生仔,与他梁家有一种说不清的缘分,又见张少飞生得一表人材,面慈目善,举止不凡,彬彬有礼,那张饱经沧桑的面庞露出了少有的微笑。“好哇,英雄出少年哇!飞娃子,难得你们大驾光临,令蓬荜生辉,今天一定要在这里过节,尝尝太江村的菜肴风味。”听了孙女的介绍,梁鹤标站了起来,扬了扬手里那根长烟斗,热情地,“请先到大厅喝杯热茶解解困。” “多谢老太爷!”张少飞他们连声多谢,随着梁老太爷进大厅。桂花的爹爹梁天佑和后娘沈大英正在厨房里忙活,听到大厅说话声,她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出来。 张少飞未待桂花介绍,连忙上前,彬彬有礼地说:“大嫂好。” 桂花的后娘比她爹小六岁,年约二十八,身材高挑,体态丰满,瓜子脸,柳眉杏眼,未出嫁时是沈家村有名的村花,为人善良正直,凭着梁家的声望和家底,委身成为了梁家妇。 沈大英落落大方地打量着眼前的小帅哥,微笑地:“生得多俊,多帅气。”她眼定定地注视着张少飞,大有丈母娘见女婿,口水往外滴之势。 “阿娘,我闻到饭焦味了。”桂花见后娘眼定定地看着张少飞,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赶忙找了个话题想支开她。 “你爹在厨房睇饭火呢!他近来老是心不在焉的,不会把饭都烧焦了还不除火?”沈大英轻摇细腰,翘着屁股一边去厨房,一边又转过身来,“大妹,先招呼客人饮茶,我进去看看再说。” “阿娘,知道了。”桂花说完,斟茶去了。 饮过茶后,桂花带着梁水莲和卢惠兰参观她的闺房去了。 梁鹤标端详着张少飞,老人家翘动着大拇指,喃喃地:“好……好一副佛相啊!我外出闯荡几十年,从未见过这么好相的。” 张少飞看着梁鹤标,拱手谦让道:“老爷子过誉了。”从他满是沧桑的脸上,张少飞感到眼前之人,是个历尽风尘,又似与他有渊源、有故事的人。 张少飞坐在,梁鹤标的面前,面对这位仙风道骨的长者,不由自主地双手合十,虔诚地行了个朝拜之礼后, 任由思绪飞扬开来。 推开厚重的梁府历史之门,穿越时空,梁家大宅的历史似乎在张少飞脑海中萦绕闪现。 张少飞静静地品味这里的每一方空气中的底蕴。 悠忽,晴朗的天空乌云密布,天地间处于灰蒙蒙的一片混沌之中。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空中惊现一株龙眼、凤尾竹刹那间,张少飞被这一景象震撼了! “混沌、闪电、龙眼、凤尾竹、酒杯,这情景” 张少飞在心里嘀咕,似有“思接千载视通万里”之感。 猛然之间,张少飞头脑灵光一现,闪现出梁鹤标和他祖上经历过的情景 “莫不是天机示人,这情景与我有关?”神思悠悠中,张少飞仿佛穿越时空,回到了梁鹤标和他祖上的那个年代—— 梁鹤标在太江山一带,也算得上是个人物,在一次外出行船中,遇见一个妙龄女子蹲在河边洗衣,他用优美动听的山歌打动了这个貌美如花的女子芳心,心甘情愿嫁给他做媳妇,一时在方圆几十里传为佳话。 梁鹤标出生在一户书香之家,爹爹梁学彬本乃进士出身,在朝廷任御史,由于秉公办案,得罪了皇亲国戚被贬回老家后,梁御史举家返乡后,一直以“书中自有黄金”,熟读“四书五经、策问、八股文”等,参加科举应试,定能进身仕途为家训,自小培养梁鹤标。梁鹤标十七岁那年参加解试,扬名科场,被主考官选拔为秀才。 但是,梁鹤标回乡后不久,有一次跟村里的人去行船,自此一发不可收,心野了,无心科场,屡试不第,就发誓不再涉足科场,从而激死了老爹。 由于他年轻力壮,又有文才,在行下水船时,峡谷里多长滩和陡滩,滩上河段曲折回环,水流的方向没有定规,急流一会儿冲向东,一会儿又滚向西;激流如飞,一泻千里……奔腾的浪花,仿佛集聚着巨大的力量,行船不易掌控。 梁鹤标立在船头察看水势,择定方向,指挥另外几个船工配合船尾的艄公,始终把货船牢牢地控制在主航道的中心线上。 直到货船闯过急流险滩,从太江转入西江,流水变得安静了,船只才如一匹奔马似的停下来休息。 这时候,船在水面上漫不经心地顺水漂荡,船工们轻松下来,慢慢吸完一袋烟,又架上浆一起奋力摇起来。 水上的生活往往令船工感到疲惫、寂寞和单调,他们长年行驶在水路上,终日穿行于河谷里,刚送走了身后的一座座小山,前面又迎来了一座座的大山,因此看惯了江河大海上的景色和闻惯了水上的馨香,并不觉得稀奇。 景随船移,船队从一些深山峡谷中行驶出来,开进平坝地区。有的村寨坐落在低洼处,被茂林修竹遮掩着,不易看清房屋;有的村寨坐落在缓坡上,却能看见一排排的青灰色的瓦檐。 村里的道路多是用青石板铺就而成,多数人家的屋前砌有石阶,石阶从大路上一直延伸到屋檐下。 在房屋周围,鸭和鹅在水田里觅食啄食,公鸡在桃李树上打鸣。房前屋后长满果树,秋天桔红梨白,色彩缤纷…… 屋舍俨然是坐落在树林和花丛间;秋日黄色的柚子和红色的柿子挂满枝头,犹如小灯笼似的引人注目:皆笼罩于迷茫的夕晖或是烟雨中。 船工只因下水工作的时间多,喜欢穿一条裤衩,将湿衣衫挂在舵把上,或是船桨上晾晒着。 有时风吹着衣裤,如一面面小旗似的飘着。人站立在船头上,叉腰吼出一曲山歌,吓得河面上的水鸟四处惊飞。 烈日长期直接烤晒在他们身上,每个船工的皮肤被晒得像漆过一层桐油一样,肤色变得褐亮亮的。 他们行船只有在路过村寨和渡口时,才会穿上衣衫。 长期处于这样的生活环境,船工的言行就变得放浪与粗野。这一次,当船队行驶到一条堰坎上,有的看见水车附近有位秀气水灵的女子,正蹲在河边一块大石板上搓洗衣服,有人兴奋起来就怂恿梁鹤标说:“阿标,跟她唱山歌唠!” 西江的两岸多是客家人聚居的地方,客家的男女青年大多喜欢唱山歌。 他们在赛歌场上唱,在山上河边唱,在路头路尾唱,或是在田间地头干活累了,即便没遇上对手,也要自娱自乐地哼唱几句,用来解闷解乏,宣泄感情。 他们或触景生情,互诉衷肠;或引经据典;或互嘲互赞,寻欢作乐。 第122章 赢得美人归 有时风吹着衣裤,如一面面小旗似的飘着。人站立在船头上,叉腰吼出一曲山歌,吓得河面上的水鸟四处惊飞。 烈日长期直接烤晒在他们身上,每个船工的皮肤被晒得像漆过一层桐油一样,肤色变得褐亮亮的。 他们行船只有在路过村寨和渡口时,才会穿上衣衫。 长期处于这样的生活环境,船工的言行就变得放浪与粗野。这一次,当船队行驶到一条堰坎上,有的看见水车附近有位秀气水灵的女子,正蹲在河边一块大石板上搓洗衣服,有人兴奋起来就怂恿梁鹤标说:“阿标,跟她唱山歌唠!” 西江的两岸多是客家人聚居的地方,客家的男女青年大多喜欢唱山歌。 他们在赛歌场上唱,在山上河边唱,在路头路尾唱,或是在田间地头干活累了,即便没遇上对手,也要自娱自乐地哼唱几句,用来解闷解乏,宣泄感情。 他们或触景生情,互诉衷肠;或引经据典;或互嘲互赞,寻欢作乐。 在这一带客家人中,流传着一个歌仙的故事。 相传,这个歌仙叫唐惠仙,擅唱山歌。精通优美的山歌和音乐旋律,被誉为“歌仙”、“歌圣”,千里内闻歌名而来者,或一日,或二三日,卒不能酬和而去。 惠仙解音律,游戏得道,常往来湖京两地溪峒间,诸蛮种类最繁,所过之处,咸解其语言。 遇某种人,即依某种声音作歌与之唱和,某种人即奉之为式。尝与白鹤乡一少年,登山而歌,湖民及瑶、壮诸种人,围而观之,男女数十百,咸以为仙。 七日夜歌声不绝,俱化为石。土人为祀之于阳春锦石岩,状如九曲,可容卧一人,黑润有光,患仙之遗迹也。 日夕,辄闻笙鹤之声。岁丰熟,则仿佛有人登岩顶而歌。患仙,今称歌仙,凡作歌声,无论湖民与瑶壮山之类,歌成必先供一本,祝者藏之,求歌者就而录焉。不得携出,渐积遂至数箧。” 唐惠仙,上有祖父、爹爹、娘亲和大哥唐阿牛,一家人叫她做“惠仙”。 客家山歌以对歌见长,这就往往需要歌者具有见景生情,即兴发挥,敏妙过人的素质和本领。 客地有个青年叫罗隐,他有做天子的高远抱负,可事实上他连个举人也没考上,一气之下隐居山间,每日以作山歌自娱自乐。 他写的山歌数量很多,整整把三间屋子都堆满了。有一次,他听说唐惠仙的山歌唱得好,人又漂亮,还放出风声:“唱山歌,有人能赢过我的,我便嫁他。” 罗隐听后,便连夜雇了三只船,载着他的部分山歌脚本去找唐惠仙对唱。实际上,罗隐的山歌本子可以装满九只船,但他想有三船山歌都战胜不了一介女子的话,那他还是秀才么? 船到唐惠仙居住的村庄,只见岸边一个清秀的客家女子正在挑水,罗隐便向她打听唐惠仙的住处,并特地说明是来对歌想娶她作老婆的。 挑水女子放下担子,含笑打量着他,说:“请问先生,你有多少山歌?” 罗隐豪迈地说:“共有九船山歌,三船在省城,三船在湖州,三船已撑到岸边。” 女子听罢,含蓄一笑,劝说道:“先生还是请回,看样子你不是唐惠仙的对手。” 罗隐吃惊地问:“为什么?” 女子并不直接回答,而是轻舒歌喉即兴唱道:“石上唐惠仙,路上罗秀才,人人山歌肚里出,哪有山歌船撑来?” 原来,这个挑水的女子就是歌仙唐惠仙,她的歌声果然不同凡响,开口一唱就把罗隐给震住了。 他翻遍船上那一本本挖空心思写出的歌本,竟一句也对不上来。气得他把三船山歌书一股脑儿扔进了河里,含羞而退。 流传这一带的山歌多以抒情、缠绵、悠扬、婉转而闻名,唐惠仙形象代表了客家女子在艺能方面的杰出才华。 其形象之所以广受欢迎,也在情理之中。 客家人喜唱山歌,主要是跟她们的生活环境和劳苦程度,以及她们热情泼辣的乐观性格有很大关系。 正如她们在歌中所唱的“唱歌不是贪风流,唱歌本为解忧愁。” …… 梁鹤标属于性情中人,在外面闯码头不吸大烟不赌牌,但却爱吃爱喝,喜欢贪恋女色,对唱山歌。 那时候的西江和长江等沿路码头上的烟花女子多,晚上花船上常是灯红酒绿、脂艳香浓。 如果船停泊在什么码头上,梁鹤标夜里便去找俊俏姑娘放浪,就爱跑到河边的花船上来寻求曾经相好过的风流女人撒野。当时,梁鹤标已是个十八出头的汉子了,家中娘亲在他刚长到十岁时,就想托媒给他张罗订上个娃娃亲,找上一个家庭好、人才好的姑娘,说成一门亲事就给他圆房成婚,以便趁早成家立业好为梁家传宗接代。 而他娘亲提起过几次他不乐意,就不肯答应,平时偏是只喜欢在外面来拈花惹草。 经常把钱花在外面的野女人们的身上,甚至拿钱去打水漂也是在所不惜。 当时,船上的伙记常取笑梁鹤标,说他是“得碗油蔴满坡撒,有心种来无心收”。 如果船从哪个村寨或是渡口经过时,他遇见有心动的女子,一般就爱找话跟她们搭白,喜欢用山歌去招惹人家。 有时要是遇到小心眼的,女人会骂他一通; 要是遇到脸皮薄的,女人低头不搭理; 要是遇到大方的,女人就赌劲和他唱起来。 有一次,梁鹤标跟船经过西江一条村寨渡口,见一俊俏女子在渡口柳树下一块大石上挫洗衣物。 梁鹤标找着闲话来跟那位女子搭白,想招惹人家,“俏妹子,跟哥行船去游苏杭买胭脂水粉给你。” 女子抬头仔细打量他一番,梁鹤标见她的大眼睛正像江河里的水一般,清亮亮的,十分迷人。 只见她嫣然一笑,“去了莫回来?” 梁鹤标被女子那富有挑逗性的眼神和笑脸整得他差点儿连姓什么都忘记了。 “好不好吖?”那女子又向梁鹤标抛了一个媚眼,作进一步挑逗。 “好呀!莫回来就莫回来!”梁鹤标早已按捺不住浑身涌起来的那股子激情,喊着,“俏妹等我!” 然后他扔掉竹篙跳下水去,想去追赶那个女子。 那女子回转身来,梁鹤标仰脸望见她脑后梳着一个玲珑的发髻,余下的发丝又顺着脖子垂到肩背和胸前,显得很妩媚。 客家姑娘留长辫,少妇盘发髻。女子看见他游上岸来,乐呵呵地笑得前仰后翻。然后捋着脸旁的一缕柔发,唱道: 巍巍山下一条河,哥是鸭来妹是鸡。 鸡子不是鸭的伴,劝哥不要把妹追。 梁鹤标唱: 巍巍山下一条河,哥是鸭子妹是河。 哪有鸭子不恋水,哪有情哥不想妹。 女子唱: 大哥不要太花心,你家老婆好泼辣。 回去拧甩你耳背,罚你长跪搓衣板。 梁鹤标唱: 哥是真心爱小妹,年方二十还未娶。 诚心与妹结连理,不知可有此福分? 女子唱: 是妹无福来消受,妹在家中守空房。 妹子生来福分浅,不敢盼哥做情郎。 梁鹤标唱: 天上星星配月亮,地上俏妹配情郎。 千人万众哥不爱,单想跟妹配成双。 女子唱: 哥聪明来哥又俊,唱得妹我心花开。 把妹骗到水中央,来回不成两为难。 梁鹤标唱: 哥是真心爱小妹,句句发自肺腑言。 妹若还是不相信,愿对苍天来发誓。 女子唱: 妹家住在长河弯,哥家坐落天露山。 终然哥对妹真心,天各一方难成双。 梁鹤标唱: 八月十五月亮明,约妹去看金莲开。 妹是金莲香十里,哥是蜜蜂伴妹旁。 女子唱: 哥莫唱呵哥莫想,妹也没落你这方。 画眉只爱深山住,燕子衔泥走他乡。 梁鹤标唱: 十八妹来真多心,莫要总是找借口。 只要妹妹你愿意,让你穿金又戴银。 女子唱: 有心恋郎不怕穷,只要哥哥有大志。 金银财宝妹不爱,只爱哥是有情郎。 梁鹤标唱: 妹真乖来妹真巧,情意好了也难分。 万般只讲情意重,不许哪人丢哪人。 女子唱: 哥聪明来哥又俊,不许哪人丢哪人。 有心连交连到老,不许中途起异心。 梁鹤标唱: 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结连理枝。 哥若中途起异心,除非长江水倒流。 …… 就这样,梁鹤标用优美动听的山歌打动了这个貌美如花的姑娘的芳心,最终赢得美人归。 梁鹤标赢得美人归的女子姓丁。 丁氏嫁给梁鹤标后,开枝散叶,一连为梁家生下一男三女后,多年来没再开过花,结过果。 但是,过后没想到她在已有四十多岁的年龄里,却是形同植物入秋,在距离叶黄枝枯只有一些时日,她又重新发芽开花,竟然与已婚的大女儿春花同时隆起个大肚子,迎来生命的第二个春天。 春花的孩子先出生,是个女的,由于家境贫穷,要想供养好一个月婆子,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第123章 都是凤禧惹的祸 这除了家境不好而外,加上春花小时患过麻疹,发高烧引起左眼长出一颗像黄豆大小的翳子。 当时眼翳的毛病没治愈,导致她长大后左眼变瞎,有残疾嫁的丈夫没出息,孩子出生后,她连甜酒水也喝不上,奶水发不出来,饿得孩子哇哇叫。 女人生育头胎满三天,孩子的爹应当去丈母娘家打三招,报喜讯。 一般按照当地人的礼规,报喜得带上甜酒、红蛋和鸡这类的东西。 当然,生的要是男孩,就抱只公鸡;生的是女孩,便抱只母鸡。 这样娘家人不用问,就能知道自家女儿生出的是男或是女的了。 然后就由娘家择定好吉日,领着族人和亲戚挑上两罐甜酒、几百鸡蛋、几只鸡鸭、几担大米,还有小孩用的被褥、衣帽、布料等一应礼品,一齐去庆贺这场添瓦之喜。 可是,荒年无礼规,春花家本来就穷,她丈夫只能空手去丈母娘家报喜。 当时,丁氏知道女儿没吃的,但丁氏本人也只预备有五斤糯米的甜酒和几十只鸡蛋。而一个女人坐一回月子,一般要预备上二三十斤糯米做成的甜酒和几十只鸡蛋才行,才能够坐月子用。 可是,当时年景不好没办法,丁氏只好把自己预备的东西分出一半给春花去吃。 过去十来天,丁氏生下一个胖小子,喜得梁鹤标只顾跪在堂前的神台下,一边焚香烧纸,一边磕头作揖,虔谢上苍保佑自己的血脉能够开枝散叶。 过后,梁鹤标见媳妇和大女儿在月子里没吃没喝,想到家中还藏有一些青花瓷、彩瓷与银饰之类。 这些瓷器有的是他祖上几辈人做生意,出门时就从苏州、杭州、江西这些地方买回家来的; 有的是他祖上当官时,由别人供奉来的。 梁鹤标想着这些东西藏在家中一时派不上什么用场,只留下那只最漂亮的凤禧杯,这是他在长安城一摊档买的。 他觉得这个酒杯的名字取得吉利,听着喜庆,舍不得卖掉才留下它来给自己喝酒。 其余的他就拿进城去找到买主,全部贱卖掉。并把卖得的钱都用来救急,即是将钱拿去买了三十斤糯米和五六百只鸡蛋,专门供给老婆和大女坐月子时享用。 梁鹤标的祖父和父亲是太江村梁姓老府君门第下的长房长孙,而且他与父亲这两代上的男丁是单传。 在他已满四十岁尚能喜添贵子,终于让自家的血脉多出一条分支,别提他在心里有多高兴了。 村民们见他两口子抱着孩子,大家用羡慕与恭贺的口吻说:“梁大叔,你两口子真有福气!没想到你们活到这把年纪上,又逢春来它一回‘秋茄子返花’——生出一个满崽来!” “嘻嘻嘻!”梁鹤标笑得合不拢嘴,然后答应着,“这全是我家娘子的肚子争气,给我老梁家又结了一个‘歪茄子’!” 梁鹤标的大儿叫梁天佑,小儿叫梁雄。梁雄长到五岁上患麻疹,晚上体内的油蔴豆豆发不出来,高烧不退引起抽筋,然后就休克。 梁鹤标连夜翻过村后的界牌山,走到吴家寨他的外婆家来,请到他舅舅来帮忙医治。 舅爷是当地有名的巫医与药医,懂法术不仅能给小孩子医治夜哭、惊吓、膈食之类的病症,而且善于处理好失伴赎魂、阴箭暗枪、筛除翳子、避邪和搭桥等巫傩活动;给孩子治疗麻疹更有一手绝活,因此,别人都称他为“吴神医”。 春花小时患麻疹,曾躺在灶头一角昏睡三天三夜,生命变得极为脆弱已是奄奄一息的。 那时梁鹤标去将吴神医请到家中来。 老先生进屋先设好香案,在案桌上放一把尖刀,又用方斗装上一升米,还打来一碗清水,在水里放入一点什么苗药后,就叫梁鹤标去鸡窝里抓来一只母鸡。 吴神医接过鸡,当初只见鸡在他手中不停鸣叫和挣扎,接着他一边烧香纸,一边念上一遍口诀,使用过所谓定鸡术后,那鸡就变得安静了。 之后他拔去鸡腹部上的毛,将碗里的水抹在鸡胸上,用一炷香对着鸡比划着一番,念过一阵口诀,施过法术后取出尖刀来刺进鸡身,剖开鸡腹。 而那只鸡在他手上依然没叫唤,没挣扎,也没流出一滴血来,只是任由人来摆布。 做好这些准备,吴神医叫丁氏将梁雄的衣服脱下,将鸡扑在孩子的胸脯上。 这种做法说是一方面因为鸡有驱邪避凶的神功,可以用它来避免各种旁门左道的邪神,故意滋生各种邪恶手段来对病人进行侵扰; 另一方面是要借用鸡的呼吸来引领人一起呼吸,好让鸡身把病人体内的毒素给吸出来。 吴神医忙完活后坐下来,用梁鹤标的铜头长烟锅慢慢吸着烟,说,“等到孩子睡过二小时后,就去把鸡拿下来,用针线将它的伤口缝合放在鸡窝里养着。过后不仅人醒过来,过几天病就全好了;而鸡醒过来养好伤口后,自然也活了。” 梁雄病情严重起来的当天,看见一大群黑老鸹飞到后山的一片青冈树丛里蹲着,如同赶场或是开会一样吵嚷不停,一齐“啊哇、啊哇”地叫唤了整个下午。 它们仿佛一群饿死鬼,在向村民索取肉吃一般。 晚上又有一群夜鸹子也飞到屋前的田坝上来,藏在那些阴暗角落里,也是“呜哇、呜哇”的乱叫着,跟催命鬼一样嗥叫得厉害。 这种夜鸹子是一种昼伏夜行的鸟,白天看不见它的踪影,只有晚上才出来觅食。 当天晴或是下雨的时间久了,夜里它们常去坟地里叫嚷着,觅食或是聚会。 人们偶尔看见它从夜空中飞过,身影黑魆魆的如同幽灵一般。 只因鸟的叫声显得凄凉和恐怖,感觉它就跟人们想象中的鬼的叫声相近,村民就把它看成是鬼鸟。 当地人认为黑老鸹和夜鸹子一般不会轻易飞到房前屋后来乱叫的,而当你听见它们在房屋周围叫嚷不停,会认为这是上天在降下凶兆,疑心将有灾祸降临在村民头上。 凄厉的嗥声让人感到毛骨悚然,梁鹤标感觉预兆不好,他听说鬼怕人吐唾沫,便去院里朝着田坝外“呸!呸!呸!”连续吐了三次,又骂着:“你这些鬼东西,给老子滚远点!” 那些所谓鬼鸟的叫声停过片刻,接着叫得更厉害。 二个多小时过去了,吴神医见梁雄的病情没好转,途中他把各种治病的手段用上,最后见人不行了,拿下鸡,没有将鸡的伤口缝合,只随便将它扔在一个角落里,就把自己的东西装入包里。 临走对梁鹤标说:“那边有人等我去看病……我去一下再来。 吴神医无回天之术,俗话说“医生不医死”,医者最忌讳目睹病人咽气那一刻。 他找借口刚离去,梁雄就咽气了。 当场,梁鹤标夫妻俩搂住孩子,想着他生前承欢膝下,经常逗得爹娘乐呵呵的,是多么乖巧,多么可爱。 而眼下孩子去了,当爹娘的却是空欢喜一场,一想到老来丧子,夫妻俩哭得死去活来。 村里人都来看望和劝慰他两口子,其中有位老太婆走来劝说:“你们莫再哭他了,要是能把娃娃哭得活转来,我们早就帮你家哭起来了。这娃娃要真是你家的崽,是你家的人,就算他平时遭了十灾八难,也不会轻易舍得离开你两口子去的;他只是一个爱来哄娘老子高兴的死嫩鬼,短命魂,就算他眼前不离开你们,那迟早也是……” 劝说一番过后,老人家叫人去找来一个簸箕,铺着放在堂屋的地面上。又吩咐几个人从丁氏怀里夺下孩子,将他放在簸箕上躺下,就去找来一些纸钱,用它盖在孩子的眼睛上。 丁氏依然守着孩子哭。 不久,旁人去煮熟一个鸡蛋和找来一块白布,老人家先把白布包在梁雄的头上,算是提前给爹娘戴过孝,并行过孝礼了。 接着,再将煮熟的鸡蛋和几张纸钱塞进孩子两手里攥紧。 老人一边做事情,一边哭诉着:“遭万孽呦!我的个乖崽啊……这个纸钱嘛,你拿好在过奈河桥的时候,拿作买路钱哇!这个鸡蛋嘛,你拿在阴间去要孵出鸡崽了,老子才允许你这个死嫩鬼去投胎啊!你要是孵不出鸡崽来嘛,那你这个爱来哄娘老子空高兴的雀婆鬼,短命魂,莫想去投胎转世再来哄人哇!” 有两个做木工活的老头,自行来帮忙做了一个木头匣子,做成后就请邻村的二傻子孙建狗来,由他把梁雄的尸体装殓好,并用竹钉将木头匣子钉紧。 等到太阳落山时,两位老头扛上几把锄头和铁锹,领着几个后生用杠子把木头匣子抬到村后的山上去下葬。 那时不论是谁家发生了不幸的事情,山里人热心常要主动过来安慰和帮忙做事情。他们忙完相关事务,辛苦一番莫说希望主人家来招待生活,就连水也不忍心喝上那家的一口,就直接回家吃饭去。 当时村里孩子的死亡率高,一个村寨里在一年之内,将有不少孩子夭折。山坡上有许多长满野草的小土堆,这些乱坟岗子多是小孩子患麻疹过不了铁门槛,夭折后都埋在这里的。 唉!荒山头上又添上了一堆新土,父母膝下却少了一个娇儿。 第124章 奇也不奇(1) 当桂花和梁水莲、卢惠兰从桂花闺房出到大厅,看到梁鹤标、张少飞一声不响呆呆地坐着,都以为张少飞出言不慎顶撞了老太爷,两人在生着闷气。 桂花连忙上前,左手摇着她爷爷,右手摇着张少飞,大声地说:“爷爷、阿飞哥!您们这是干嘛呀!在生闷气吗?快开口说话呀!” 梁鹤标、张少飞被桂花这么用力一摇,一激灵,同时被摇醒过来。只听得两人像说着疯话似地:“杯……杯……” “张刺史哇,您说的杯?……杯……什么杯哇……” 桂花她们听得一头雾水,如坠云里雾里,正想问个究竟。 张少飞回过魂后,正想请教一下梁鹤标太江村开村以来的风土轶事,桂花她爹端着一煲汤从厨房里出来了。阵阵香喷喷的老火靓汤味道在大厅飘散,扑鼻而来,时过午后,真叫人饥渴难忍。 “大妹,快拿碗来装汤给大家先饮汤,然后开台吃饭。”梁天佑对着桂花说。 桂花她爹生得高大威猛,虎背熊腰,长期受到猛烈阳光的晒照和风吹雨打,皮肤黝黑。 “哦……”桂花应声而去。 “啊,好靓的汤,香味诱人!”张少飞耸动着他那高挺的鼻子,称赞着说。 …… 吃完饭后,梁鹤标那双浑浊的眼闪着泪光,嗫嚅着说:“时候不早了,你们吃完早点回去,免得家人担心了。”老爷子边说边挠着身痒,回房里去了。 刚踏进大院时,张少飞就不经意间看到他露出的皮肤长了好多红疙瘩,心想:梁老太爷可能是患了皮肤病。张少飞想到这里,也站起来跟在他后面,喊道:“老太爷,请留步。” 梁鹤标听到后面有人喊他,回过头来,问:“有事吗?” “嗯。”张少飞点了点头。 梁鹤标把张少飞让进睡房里,指了指放在房里的椅子,说,“坐下来说。” 张少飞顺从地坐下来后,目光专注地看着梁鹤标,有点难以启齿。 梁鹤标似乎看出了点什么,友善地说;“飞娃子,无关系的,你就尽管说。” “老太爷,我……我刚才见你挠身痒,是不是……患上皮肤病了?”于是,张少飞把他刚才的想法向梁鹤标说了出来。 梁鹤标见张少飞如此一问,“唉”地叹了一口气,说,“飞娃子,你说的没错,我这病,是以前行船过埠在那些烟花柳巷惹上的,都有几十年了,看过很多郎中,服过很多药,就是不能根治……” 张少飞认真地听完后,真诚地说:“老太爷,我倒有一偏方,能治您老的皮肤病,不妨试试看?” “中医有句俗话‘外不治癣,内不治喘’、‘良医不治癣,治癣必丢脸’,医生说,我患的是牛皮癣,很难根治,疾病病程长,易复发,对人从生理到心理都产生巨大的折磨……” 梁鹤标说到这里,摇了摇头,又说,“飞娃子,谢谢你的好意,我这病是没法治的。” 听了梁鹤标一番发自内心的话,更激发了张少飞想为他治疗的信心。 于是,张少飞把他村里的治叔以前也患过的皮肤病,用他娘亲家的秘方治痊愈了的全过程向他说了一遍,未了,还说:“治叔患的皮肤病,到现在基本没有复发。” 听了张少飞这么一说,梁鹤标有点心动了。 这时,卢惠兰见张少飞跟着梁鹤标进房这么久还未出来,便起身行到房门口,刚好听到张少飞给治叔治疗的话,忍不住说:“阿飞哥,我爹还等着我们采药回去呢。” 张少飞听卢惠兰这么一说,便起身告辞:“老爷子,我和阿兰先去采药,连同采治疗皮肤病的那几味药回来,给您老人家治疗。” 梁鹤标有点迫不及待地说:“飞娃子,听你这么一说,爷爷都想现在就开始治疗哇。” 张少飞看着梁鹤标,说,“不差在一时,我看这样,现在我上山把那几味山草药采回来,然后就开始治疗。” 梁鹤标看着张少飞的眼神,闪动着一丝希望之光,爽快地说,“好哇!一切按你所说的去做。” …… 张少飞和卢惠兰步出梁家大宅后,开始到山中采药。 一路上,张少飞几次问卢惠兰,她都不理睬他,还在生他在漂流、泼水时对桂花她们那样亲热的气。 张少飞自讨没趣,在采到了一大堆山草药后,累得直喘粗气,就坐下来休息,才发觉卢惠兰不在,刚才采药时他们竟分开了也不知道。 山林里好静,静得能听见轻风抚摸树叶的呢喃,四处回荡着小鸟的欢歌。 张少飞四处张望,也看不见卢惠兰的踪影,自言自语地;“她大概也累了,在什么地方歇息。” 然而,卢惠兰刚才一赌气,竟迷了路,她看不见张少飞,感到了一丝寂寞,总是觉得山林里缺少了一些什么。 缺少了什么呢?似乎是为了回应她的疑问,山林里不知某个地方,响起了一长串啄木鸟凿洞的声响:“哒哒哒哒……”卢惠兰豁然醒悟:林子里缺少了张少飞的声音,她身边缺少了她的阿飞哥。 阿飞哥怎么啦?怎么很长时间没有看见他?“阿飞哥!”卢惠兰冲着那边呼唤一声。回应他的,是叽叽喳喳的小鸟。 “啊——飞——哥”,这次,卢惠兰的嗓门将附近树上的小鸟都惊飞了,但仍没张少飞的应答。 “阿飞哥为什么不回应,难道他还在生我的气?难道他发生了什么意外?”卢惠兰放心不下,一边呼喊,一边寻找。 “阿飞哥,你在哪里?”山林像一块硕大的海绵,将她焦急的呼唤全部吸了进去,没有任何回应。 “阿飞哥,你怎么啦?”卢惠兰带了哭腔。山谷犹如一个无情的巨石,丝毫不为所动。 卢惠兰拨开茂盛的野草,撩开稠密的藤蔓,艰难地寻觅着张少飞的踪迹。 当他来到一株大树下,赫然发现,张少飞就坐在前面不远的地上! “阿飞哥,你没听见我呼喊你吗?”张少飞呆呆地坐在那里,没有吭声。 “张少飞,你装什么傻?” 张少飞依然没有答应,身子也未晃动。 卢惠兰有些着急了:“阿飞哥,阿飞哥,你怎么啦?没事?” 这时的张少飞就像是木雕泥塑一样,任你喊破嗓子,他也不答应。 卢惠兰刚想走过去看看,一抬头,猛然看到前面一片树丛在轻轻晃动。 俗话说,风吹草动。而此时,山里并没有风呀!那树丛像是活了过来,正在悄悄移动…… 天哪!那不是树丛,而是一只色彩斑斓的花斑吊晴猛虎!“阿飞哥,快,快跑!老虎来啦!” 然而,张少飞依旧像一根朽木桩子,毫无反应!老天爷,你要是再不动,会被老虎吃掉的呀!阿……飞…哥”卢惠兰撕裂一般的声音,没有唤醒张少飞,却惊动了那只在山林中潜行的花斑吊晴猛虎。 卢惠兰感到一股阴冷瘆人的电光照在了自己身上,浑身上下一阵寒颤! 危急中,她本能地爬上前面那棵大树,藏身于最稠密的树叶丛里。 花斑吊晴猛虎果然向这边走来了。走到了距离张少飞不远的地方…… 那只花斑吊晴猛虎分明看到了坐在地上的张少飞…… 张少飞命若悬丝! 然而,在这即将葬身虎口的时刻,张少飞却依然呆呆地坐在那里,毫无动静! 这一幕,不但卢惠兰感到万分惊奇,万分疑惑,连那只花斑吊晴猛虎似乎也没想到,它那像冰窟一样阴森的目光死死盯着张少飞,良久,却不见有任何动静。 花斑吊晴猛虎不知是累了,还是感到不可思议,便由潜伏的姿势改成了蹲踞。它的目光依然注视着张少飞,但好像已经没了那股子残忍的凶煞之气。 人与虎,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相对着。 卢惠兰忽然想起:有经验的大人们说过,当你突然与老虎相遇时,如果来不及逃跑,就赶紧躺在地上装死。因为老虎是一种十分讲究的猛兽,从来不吃死人。 那么,张少飞是在装死么?不像。因为没发现这头花斑吊晴猛虎的时候,那样大声地呼喊他,他不是也没反应么。 再说,一个人,一个有知觉的活人,谁有胆量这样长时间地与一只吃人的猛兽面面相对呢!这,这就是说,张少飞或许是真的已经死了!起码,他是失去了知觉…… 时间,宛若已经凝固了,不知过了多久,山林那边的高山草甸传来了呦呦的鹿鸣声,那头花斑吊晴猛虎才悄然离去。 卢惠兰见那头花斑吊晴猛虎已经走了,急忙从树上下来。 谁知,她刚刚移动了一下身体,手脚早已麻木得不听使唤了,抽搐的双手,未能抓牢树枝,“砰”的一声从树上掉了下来…… 刚刚过去的那场景太吓人了,她紧张得大气不敢出,以至于手脚在不知不觉里都在用力,骤然放松,便痉挛起来。 卢惠兰从树上摔在地上,但她顾不得揉一揉,立刻一瘸一拐向张少飞跑去。 张少飞一只手托着腮帮子,低着头,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 “阿飞哥……”卢惠兰边喊边拐到张少飞身旁,一不小心,跌倒在他的怀抱中。 第125章 奇也不奇(2) 张少飞一激灵,像是从梦中惊醒一样,猛一伸手,触及到卢惠兰正值青春勃发的高耸胸峰。 卢惠兰本能地一把将他的手推开…… 卢惠兰一屁股坐在地上,害羞地低下头来,如花娇靥的脸上泛起了红晕。 “阿兰妹,你怎么啦?”张少飞懵懵懂懂问道。 卢惠兰娇媚地说:“我、我能怎么,是你,是你刚才吓死我啦!” 张少飞一脸的无辜,一脸的茫然,说:“我怎么啦?我坐在这里没动,如何会吓着你呢?” “我以为你已经死了呢!” “胡说,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那,你那会儿是怎么回事?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喊也喊不醒,叫也叫不应。” “我坐在这里想事情呢。”张少飞十分平静地说。 “什么?”卢惠兰不禁跳了起来。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事情竟是这样!“你坐在这里一动不动,一直在想事情吗?” “是啊,难道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而是所有的地方都不对!” 卢惠兰说:“阿飞哥,当时我喊了你几十声,你为什么不答应。” “我没听见。”张少飞说。 “什么?你没听见?我把嗓子都喊破了,你居然说没听见?” “阿兰妹,对不起,我是真的没听见。不然的话,我怎么会不答应呢?”张少飞一脸的真诚,丝毫没有撒谎的迹象。 “那好,就算没听见我的呼喊,那么刚才那头老虎你总应该看见了?” “老虎?在哪里?在哪里呀?!”张少飞立刻警觉起来,神色凝重,颇为紧张地向四周了望着。 然后,他问卢惠兰:“老虎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 卢惠兰哭笑不得,没好气地说:“那会儿,那头花斑吊晴猛虎就蹲在你的面前,你不会没看见!” “什么,那头花斑吊晴猛虎就蹲在我的面前?阿兰妹,你甭唬弄我。” “天哪,你真的没察觉到那头花斑吊晴猛虎的到来?” “是啊,不然的话,我怎么还敢在这儿坐着呢?” 卢惠兰感到莫名其妙了,这个张少飞,究竟是怎么回事? 卢惠兰问他:“你没听见也没看见,你的心在哪里?是不是想着桂花她们,丢了魂儿了?” 闻听此言,张少飞也一愣,自言自语说:“我的心,我的心去了哪里……” “是啊,看你今天神魂颠倒、心不在焉的样子,究竟是在想些什么呢?” “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心不在焉……”张少飞依然自言自语着。 忽然,他像是猛然领悟到了什么,一拍大腿,喊叫道:“对,就是因为心不在焉!心在一切在,心空一切空,一切由心生,一切由心灭!明白啦,我全明白啦!” 张少飞发疯似的拉着卢惠兰,又蹦又跳,又喊又叫。 他是明白了,卢惠兰可被他弄糊涂了:“什么心不心的?什么明白了?你明白了什么?” 张少飞拉着卢惠兰在大石上坐了下来,问道:“阿兰妹,你还记得那天拦马车的事情吗?” “当然记得。怎么啦?”卢惠兰不明他提起这件事来。 原来,十天前早上,卢惠兰见今天天高云淡,秋风送爽,是一个好天气,便动了去太镇村找张少飞玩的念头。 秋日的阳光透过张家大宅旁那棵大树层层叠叠的枝叶,往地面撒下了轻轻摇曳的光晕。鸟儿在树上飞来绕去,吱吱喳喳地互相追逐。张少飞站在树下,望着树上成双成对的鸟儿,触景生情,不禁又想起和卢惠兰、李治文、水莲和狗仔那天在伏牛山玩耍的情景。神思悠悠间,突然有二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阿兰妹,你来了。”张少飞轻声道,迎了上去。 卢惠兰抹了抹额上的汗水,然后说:“今天一早,我见天气好,便来找你去玩来了。” 王少香从屋里走出来,说:“阿兰,快进屋里喝茶。” 卢惠兰迎上去,拉着王少香的手,亲切地说:“大娘好!” 张少飞向着卢惠兰:“快进屋里喝杯茶,再说。” 卢惠兰喝过茶后,向着张少飞:“阿飞哥,今天是太镇圩,待会我们一起去赶集,阿爹叫我买些日用品回来。” “好呀!”张少飞爽快地说。 王少香阻止道:“圩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你一个姑娘家,不能去,以免生事!” 卢惠兰执意地说:“有阿飞哥,怕什么?!” 张少飞见状,在一旁为卢惠兰求情:“阿娘,你就让阿兰妹去。” 王少香拗不过他俩,只好点头同意了。 张少飞和卢惠兰刚刚走到里太镇圩市,在一个摊档口停下,卢惠兰说要去方便一下,叫他在档口等她。 卢惠兰刚离开摊档一会,猛然听到街上一阵喧哗: “马惊啦!快闪开!” “快躲到路边,马车冲过来啦!” 张少飞应声抬头,看到远处一辆疯狂的马车横冲直撞,疾速向他奔来。 张少飞赶紧避让到路边,脊梁紧紧贴着墙根。 惊马狂奔,势不可当,在滚滚车轮面前,人的血肉之躯显得那样脆弱,张少飞恨不得将整个身体变成一张薄纸,或者干脆陷进墙壁里。 飞奔的马车把街道两边的摊档撞翻,这惊马沿着街道长驱狂奔,万一有人躲避不及,岂不…… 张少飞不无担心地扭头寻找卢惠兰,向后面望去。 天哪,那边卢惠兰刚从一条小巷里拐出来,她似乎并未发现街道上的异常情况,优哉游哉地向这边行过来。 张少飞急忙扯着嗓子喊道:“阿兰妹!快,闪开,马惊啦!” 与此同时,许多人都发现了她,齐声惊呼起来。 然而,当卢惠兰抬头发现一辆疯狂的马车正在向她高速冲来时,她惊慌失措,不知跳到路边避让,而是吓得抱成一团,尖声呼叫…… “啊呀,不好!”张少飞惊叫一声,拔腿向她跑去,想去将卢惠兰推开,推到路边,推离险境…… 然而,来不及啦!尽管张少飞奋不顾身,尽管张少飞在拼命奔跑,但他无论如何也快不过疾驰的车轮…… 当务之急,是制止住狂奔的惊马!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张少飞看到街边放着一根房梁,他想都没想,抱起房梁,将它横在了街道当中…… 惊马猛然看到横亘在前面的障碍,嘶鸣一声,前蹄跳跃。马车速度骤然降低,车轮在巨大的惯性带动下依然滚滚向前,但撞到房梁之后,凌空飞起,整个马车侧翻了过去…… 危机过后,张少飞使出全身的力气,将那根粗大的房梁抬起来。在众人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才使它回归原位。 卢惠兰感到十分奇怪,他一边“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边上下打量着张少飞,惊诧地问道:“阿飞哥,你是一个人将它抱起来扔到路当中的吗?” “当然,在那种十分紧急的情况下,怎么可能找人帮忙呢?” “可是,这根房梁太重啦,你一个人是怎样将它横在路中的呢?” “我怎么知道?”张少飞奇怪地说。 “咦,你不知道谁知道?难道是房梁自己横到街上的不成?” “这……”张少飞挠着头皮,自己也无法解释这不可思议的事情。 “噢,我明白啦!”卢惠兰忽然一拍双手,说道:“我听说书的说过:英雄救美,潜力无穷。所以……”张少飞脸蛋儿涨得通红,急忙反驳道:“胡说什么呀,你!” “急了是不是?这更证明我猜对啦。”卢惠兰用手指头拨拉着张少飞的脸蛋儿说:“哎哟,你羞不羞?看被我猜中啦,所以……” “我压根就没有这种想法!”张少飞连忙解释,“你别多心呢,当时一发现你处境危险,不顾三七二十一,立刻就向你跑去。” “你也不想想,你的两条腿,如何能跑得过惊马的四条腿呢?” “我那不是心里着急吗!” “咦,你着什么急呢?嘻嘻,你为何那么着急?” “……” 张少飞对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久久不能忘怀,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思索:我一个人,如何能抱起一根几个人才能搬动的房梁?可是,我不但真真切切将它搬了起来,而且还在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将它猛然扔到了路当中!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曾经好几次偷偷跑到那个地方,试图再次抱起那根房梁,却一次也未成功。难道,那天冥冥中真有什么神奇的东西在自己身上发生吗? 张少飞百思不解,却一刻也没有停止思索——也无法停止思索,它不请自来,挥之不去,欲解无果,欲罢不能,搅扰得他茶不思,饭不想,坐不宁,立不安,犹如鲤鱼吞了倒须钩,吞之不入,吐之不出…… …… “阿兰妹,你曾经问我,是如何将那根房梁扔到路当中的?现在我告诉你,那会儿,我心里只是想着怎样才能使得疯狂奔驰的惊马停下来,压根就没想是不是能搬动那房梁。因为我的意识里丝毫没有房梁很重的概念,所以就轻而易举将它抱了起来。” 第126章 奇也不奇(3) 卢惠兰不明地:“可是,后来你却搬不动了呀!” “对呀,因为后来再搬动时,我心里会自觉不自觉地想,这条家伙有多重?我能搬得动它吗?心里有了这根沉重的房梁,所以就再也搬不起来了。” 卢惠兰直摇头,说:“人急的时候潜力会猛增。你那肯定是一股子急劲。” “就算是急劲,可急劲从哪里来?总不是外来的?所以,还是心的力量。” 卢惠兰听不懂,也不想听,嘲弄地问道:“敢情,你那会儿是在想这个问题呀?” 张少飞却一脸的严肃认真:“对呀,正是因为我的心都在这件事上,所以,对吃人的老虎视而不见,对你的呼喊听而不闻。由此可见,心是一切事情的主宰……” 卢惠兰才不管他什么心不心呢,咕哝着说了一句“神经病”。 张少飞没在意,依然陶醉在自己的发现里。因为有了这个发现,他原来的许多疑惑,豁然开朗了,明白贯通了。例如那个气势汹汹的黑痣逼林猎户比武与后来的心平气和离去,都是心的作用。再比如生活的甘苦,也是心在分别,心在体验,心在确定。 日子富裕的人,固然可以享受大鱼大肉的美味;然而,菜根粗粮,却也有着独特的清香,关键是心的体验。安享闲逸,可以品味清风明月;而深山采药,在劳累的同时,也可领略到小鸟鸣啼、野花飘香。所有的一切,关键是心的转换! 而心,是主观的,是可以自己做主的! 张少飞从日常的事中,无意之中窥探到了一个天大的自然法则,那就是——境由心生,一切随遇而安! 自此,张少飞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回归真本,以一颗平常心,回归到在青少年时的那些快乐的日子。 此时的他,是一个充满青春活力的热血青年,笑逐颜开:唱歌采药,走着路哼歌,就是还采不到治梁鹤标的那些药,他也照样嘻嘻哈哈,似乎找到了生活中久违了的欢乐。 欢乐的日子格外美好。 在今天这个金秋季节,张少飞似乎收获了很多。 …… 第二天清早,梁水莲起床后,梳洗完毕,独自一人在家里,觉得有点无聊,心里自然而然又想起了与张少飞、桂花、卢惠兰他们在一起玩漂流、泼水的快乐时光…… 梁水莲心想:何不趁阿爹和阿哥外出打猎不在家,去找桂花、阿飞哥他们一起去玩? 梁水莲想到这里,正想出门,这时,从院子外面传来了桂花的叫声,“阿莲姐,在家吗?” “哎,阿花妹……”梁水莲边应边从屋里迎了出来。 梁水莲走过去,拉着桂花的手,开玩笑地又说:“真是日不讲人,夜不讲神。你看,我刚在心里想(讲)你,你就来了……” 桂花也半开玩笑地说:“不会这么巧,是莲姐的心,另有所想?” 梁水莲嗔道:“一大清早来找我,是不是想来挨打呢?”梁水莲把拉着桂花的那只右手高高举起,故作打下去的样子,我看你的心玩野了?” “是,我承认,是有点玩野了……”桂花非但不躲避,反而迎上,一把将梁水莲抱起来,娇滴滴地哈哈大笑,“人家是十月芥菜——起花心了…” 梁水莲冷不防地被桂花这一抱,仿如被自己暗恋的阿飞哥抱着一样,脸擦地一下子红得像火烧山一样,嗔道:“一大早发什么花颠呀!快点把我放下来……” “我不!抱着你的感觉好舒服,就好像上次漂流,在急流转弯时,身体一倾斜,心一急就紧张地抱着阿飞哥一样……”桂花抱着梁水莲,陶醉在那天漂流时的紧张刺激、温馨浪漫之中。 梁水莲被桂花这么一说,也情不自禁地抱着桂花,过了好一会,才把手松开,小心翼翼地问:“阿花妹,你觉得阿飞哥怎么样?” “好呀!又聪明又会关心体贴人。” 桂花快人快语。 “是吗?”梁水莲见桂花起劲地在赞张少飞,内心也是美滋滋的。 桂花反问道:“阿莲姐,那你觉得阿飞哥怎样?是不是很难忘记他呀?” 梁水莲见问,张开口,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轻声细语地:“是啊,阿飞哥是个好人,是个非凡之人。” 桂花也有同感地说:“我也隐隐约约地感到,阿飞哥是个非凡之人,但我又说不出。总之,我觉得,当你有难时,他能及时出现,为你解难消灾。” 桂花虽然和张少飞在一起相处的日子不多,但自从在泼水节那天认识了他,从在漂流过程中,每当竹筏流经急弯,被漂流冲击得将要翻倒,他总能稳稳把持住,挽竹筏于既倒。 “对!阿花,你讲到点子上了。”梁水莲非常认同桂花刚才说的“当你有难时,他能及时出现,为你解难消灾。”这句话。 “阿莲姐,我觉得阿飞哥样样都好,但有一样好像……”桂花说到这里,两眼定定地望着她,欲言又止。 “好像什么呢?”梁水莲发觉桂花似有难言之隐,眼睛骨碌了一下,脑子里冒出一个歪主意逗她,“该不会是那天漂流,阿飞哥趁我们不注意时,欺负你了?” “才不是呢。”桂花一本正经地说。 “那是什么呢?”梁水莲拧着桂花的耳朵,故作认真地,“快老实说。” 桂花一转脸,只见梁水莲穿着短袖睡衣的手高举着,拧着她耳朵的肋侧下,那白净光洁的腋窝一览无余桂花灵机一动,顺势摸了上去。 梁水莲只感到一阵酸软难忍,“嘻嘻”一笑,双手一松,桂花撒娇倒在她的怀中,好奇地问:“阿莲姐,你腋窝那里有几根毛线粘着呢?” 梁水莲一听,忍不住转头看了看腋窝,喃喃地:“怎么可能……” “是真的呀!好似是黑色的,又露出来了。”桂花边说边伸手摸上去。 梁水莲望着躺在怀里的桂花,想着桂花刚才的问话,心想:难道桂花她……梁水莲灵机一动,用右手抱紧怀里的桂花,猛地伸出左手,从桂花的衣领往下探进去,一直摸到桂花的腋窝…… 桂花被梁水莲这一摸,酸软得在梁水莲怀里挣扎着,大喊着求饶,“阿莲姐,痒死我了,你饶了我。” 梁水莲顺势在桂花的腋窝轻轻地多哋了几下,直把桂花忍不住地在梁水莲的怀里挣扎个不停,梁水莲才停住了手,看着倒在地上的桂花,笑得眼泪都溢了出来。 桂花躺在地上,刚想站起来,猛地发现刚才她在梁水莲怀里挣脱的时候,竟然把她睡衣前的衣扣也挣脱了二颗,透着张开的裂缝,梁水莲胸前那青春勃发,高耸起的胸前被桂花看了个正着…… 桂花见状,又忍不住问:“阿莲姐,为什么我的和你的不一样的呀?” 梁水莲见桂花眼定定地看着她胸前那裂开了的睡衣,不知是骂她好,还是打她好。 梁水莲进房里换衣服,想着桂花刚才的话,不禁想起了她十五岁那岁,娘亲还在世,有一天夜晚,她进屋里刚想洗澡,无意中看见娘亲正脱了衣服想洗澡……事后,她也好奇地问娘亲。 娘亲向着她,沉默了一会,然后开口说:“做女人的,长到十五六岁就会有变化了。” 梁水莲想到桂花今年才十四岁,家里虽然富有,但她出世时她娘亲死于难产,没有人教她这方面的常识,难怪她刚才这么好奇地问…… 梁水莲想到这里,换了衣服出来,叫桂花坐在她的身边,把她娘亲过去对她说过的话,对桂花说了一遍。 桂花听后,才明白了是生理上的变化。 她俩说着说着,又说到了张少飞。 桂花说:“阿莲姐,那我们一起去约阿飞哥,去采药。” 梁水莲见桂花这么一说,乐得做个顺水人情,点了点头,说:“好呀!” 梁水莲说完,从锅里把那煮熟了的番薯用一个袋装着,关上大门,与桂花边吃边出门去找张少飞。 梁水莲和桂花来到太镇村口时,远远见张少飞背着小背篓过来了。 “早晨!阿飞哥,吃了早餐未?”桂花一见到张少飞,便亲切地迎上前打招呼。 “还未呀!阿花妹、阿莲妹,早晨!”张少飞看着她说。 “阿飞哥,先吃条番薯。”梁水莲边说边从袋里拿出了一条热气腾腾的番薯递给他。 张少飞双手接过番薯,不顾热烫用手掰开两半,紫红的番薯露出了紫红的肉瓤,一股甜香的味道沁人心脾,真有点让人垂涎欲滴。 张少飞用嘴吹开热气,悠雅地尝了一口,啧啧称赞:“好香、好甜!” 就在张少飞大加赞赏番薯之时,李治文走过了。梁水莲也随手从袋里拿出了一条冒着热气的番薯给他。 吃完番薯后,梁水莲望着李治文,说:“我们上山采药,你这么早干嘛去呀?” “哦,那我也和你的去采药,游山玩水。”李治文很感兴趣地说。 “那好,我们走。”梁水莲话音刚落,“喂……阿飞哥,你们等等我……”二狗在后面一边喊,一边急急忙忙地追赶上来了。 张少飞见二狗那副气喘气喘、隔夜风炉都吹得着的狼狈样,忍不住笑着说:“我们一起上山采药。” 二狗感激地看着张少飞,说:“阿飞哥,你真会体贴人!怪不得阿莲姐对你这么好。” “死狗仔,你又在胡说些什么呀!”梁水莲满脸通红,举起右手,故作打下去的样子。 二狗扮了个鬼脸,一溜烟地向前走开了。 …… 今天的天气特别好,天高云淡,秋风送爽,正是登高好时节。梁水莲的心情与今天的天气一样特别好,她见二狗走在前头,便兴奋地说:“难得今日天气特别好,秋高气爽,我们上山采药,顺便效仿那些文人墨客,来一个登高望远,从脚下开始,一直登上山顶,壮观天地之间!你们说好不好?” 梁水莲一番豪言壮语的提议,一下子燃起了张少飞、李治文和桂花的激情。 于是乎,他们欢呼跃雀般直奔山顶而去。 走过一段沙石小路,一阵潺潺的溪流声从山上一直飘然而下。 只见群山叠翠,远山裹锦,。行至山溪峡谷之中,时而是潺潺的流水声,时而是飞瀑扑面在瀑布的“轰轰”声中,他们体会到了“飞流直下三百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意境,令人像是走进了连绵不断的画卷。 “秋天的山景多美啊!蓝天、云海,山花烂漫,层林尽染,秋色如画。”走在前面的张少飞触景生情地说。 “阿飞哥,你说得真好,好像个大文豪!”桂花赞叹着说。 张少飞望着前面的那座高耸入云霄的峻峭山峰,说:“那有你说得这么犀利,我只不过是有感而发呢!” 云雾山果然山高路陡,高到“白云深锁断尘烟”,不愧为岭南最高峰之一。 云雾山脉呈南北走向,主峰云雾山位于南端,次峰云雾山位于北端,海拔1251米,为邱县境内最高山。 此山高耸云霄,山势巍峨、终年翠绿,云雾缭绕,两峰直线距离越10公里,双峰顶似两块巨石矗立在云海之上,时幻时灭,犹如海市蜃楼。山上怪石遍布、山花烂漫,传说美丽;山中处处灵气,处处生机,杜鹃花、吊钟花、龙须花、野杪椤、原生茶以及各种珍稀花木等组成了一座绿色的宝库。 一泉出自半山的岩石上,承天上甘露而生,人称仙源,高山流水汇成天露之水流入西江,为西江的发源地。 涉过一条又一条溪流,翻过一座又一座的高山,不知经过多少曲折的登越,他们终于登上了云雾山峰顶。但见主峰与次峰之间是连绵起伏的山头,山脊是开阔的草坡,满坡竟荟萃了上百种治疗各种奇难杂症的山草药,犹如走进了一座珍贵的百草药库之中。 于是,张少飞的兴致上来了,疲劳消失了,他指着那些山草药,饶有趣味地介绍:“这是金银花,它的功效和作用是清热解毒,杀菌止痒等;这是蛇床子,又称野胡萝卜,结出的果实,性温热,此药的主要功效和作用就是杀虫、祛湿、杀菌,是治疗皮肤疾病必选的山草药……” 听了张少飞的介绍和不经意间的点拨,梁水莲、桂花、二狗、李治文他们眼界大开,境界有了很大提升,大有“身临此地,不枉此行”之感。 二狗好似一下子开了悟似的说:“阿飞哥,今后我也会治皮肤病,做郎中了。” 梁水莲顺手采了一株苦参,说:“这是苦参,可以起到降火、祛湿、利尿的作用,主要用于治疗急慢性皮肤湿疹、痔疮、皮癣、皮肤瘙痒等多种皮肤疾病。”接着,她又轻移莲步,弯腰采了一株叶呈卵形羽状复叶,花萼呈三角形状,四片紫色花瓣的山草药,又说,“这是地丁草,有消肿解毒、缓解高热、烦躁等功效;对治疗毒蛇咬伤,用新鲜的地丁草捣汁内服,或者加一点雄黄,捣烂外敷更有奇效……” 一连串的话语,简直掷地有声,李治文、桂花、二狗他们几个都愣住了,这些富有医学知识的话,怎么可能出自眼前这个村子里人称一枝花的女子之口? 李治文、桂花、二狗迷惘而不解地望着她,异口同声地:“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也是张少飞意料不到的,有一次,他在和她爹治疗蛇伤中把他平时所教的,在聊天时所说的,她竟能在此时并结合实际,融会贯通发挥出来,这,不得不令他佩服。 接着,张少飞进一步点拨道:“只要你了解了各种山草药的主治功效,适当加以配制服用,对症下药,救治好了病人,你说你是郎中就是郎中了。” 张少飞的话像一道智慧之光,照亮了李治文、梁水莲、桂花、二狗这班小伙伴的心。 梁水莲钦佩地看了他一眼,抿着嘴,发出了会心的微笑。 …… 站在云雾山顶峰,极目四眺,只见山峦重叠耸峙,如在天际露出,湛蓝的天空中云飘雾涌,恍如仙境。二狗好像突然开悟似的,不无自豪地说:“我终于登上了邱县最高峰!” 有人说,最刺激和最惬意的莫过于登高望远。 张少飞记得在合浦县时曾和张隆兴去过山东游历,登上了海拔1545米的泰山主峰玉皇顶,领略了一番“天下第一山”的磅礴气势。 当时,张隆兴问张少飞登泰山的感受,他兴奋地说:“我来了,我感动了!” 时隔多年后,张少飞和梁水莲、桂花、李治文、二狗他们几个一见如故,为了采山草为梁鹤标治病,徒步登上海拔1251米的云雾山主峰,面对风光无限的顶峰,面对曾在这里打柴的那段难忘时光,面对云雾山道长驾鹤西去……感慨沧海桑田,生发出“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之感慨。 伫立在云雾山之颠, 面对浩浩苍空、茫茫云海,面对云雾山原生态优美自然风光,面对草坪上的百草药,面对梁水莲、桂花她们体内散发出的少女香,仅仅闻一闻都令人心醉 登高壮观天地间,大江茫茫去不还。在云雾山顶峰,既采到了所需的稀世山草药,又了解了许多大自然的奥秘,也聆听到了她千古足音,更增进了他们之间的情谊。那云海之上,群山环抱之中的云雾山之颠,菩提慧声,青峰似画,处处禅机,处处灵气,风光无限,此情此景,怎不教他发千古之幽情,抒今朝之逸兴! 艳阳的太阳,已爬上了中天,把金色的阳光洒落在云雾山上,张少飞、梁水莲他们也采到了所需的山草药,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云雾山,满载而归,直奔梁家大宅而去。 ……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困扰梁鹤标几十年的皮肤病,竟然奇迹般地痊愈了,整个人变得红光满面,神采奕奕,好像又回到了他年青的年代。 九九重阳节这天,梁鹤标在家备了一桌薄洒,叫桂花通知张少飞前来,说是专门答谢张少飞为他治愈了缠绕他几十年的皮肤病。同时,叫梁水莲、卢惠兰前来陪同,好好聚一聚,庆贺一番。 盛情难却,张少飞只好和卢惠兰、梁水莲一道赴约。 今天,梁鹤标心情大好,拿出了珍藏多年的葡萄酒和他那只漂亮的凤禧杯。 张少飞一见到那只凤禧杯,内心格登地猛跳了一下,眼定定地看着它……脑海里又浮现出那次和娘亲从合浦重返故乡,客船抵达北江码头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波浪翻滚,大有将客船掀翻之势,直到娘亲从行李袋里拿出与眼前一模一样的酒杯,把它来放入河里,倾刻河面风平浪静的情景…… 梁鹤标见张少飞老是看着那只凤禧杯,误以为他喜欢上了这只酒杯,便忍痛割爱,大方地说:“飞娃子,你喜欢它,爷爷送给你了。” “这……”张少飞正要起身推辞,猛然之间,他头脑灵光一现,闪现出先秦时期传说中龙鸿、凤禧,合在一起称“鸿禧杯”悲欢离合的情景 此刻,张少飞似听到了凤禧杯在向他求救:“慧祖慈悲,请垂怜我凤禧与龙鸿分离太久,带我出去,放生于江河之中,好让我与龙鸿哥重逢……” 于是,张少飞竟然点了点头,饭后,把这只凤禧杯带走,放入云雾山溪流之中。 凤禧杯顺着高山流水,流入到西江……终于有机会与龙鸿杯会合团圆(至于何时会合团圆,暂且不表)。 第127章 顿开心慧 再说卢学儒一连服了五六剂张少飞采回的山草药,精神似乎好了很多,也能下床走动了。 但看得出,他的病症还没有得到根本的康复。 张少飞隔天前往后梁村去探望,见卢学儒的病情虽然大有好转,但无法将他进一步治愈,如此看来,是非要找到太医开的方子药,灵芝这味名贵的药做药引不可了。 第二天一早,张少飞重走他儿时和娘亲到西海投靠裴忠的那条云雾山马茶古驿道,不顾路途遥远,一路行啊,行啊,硬是凭着坚强的意志和毅力,日夜兼程,风餐露宿,一路跋山涉水,经过近三个多月的跋涉,西海大省城,终于遥遥在望了。 当张少飞的足迹一踏进西海城,仿如隔世重生一般。 张少飞也顾不及唏嘘感叹,按照太医所说的地址,逐街逐巷寻找灵芝药材商店。 张少飞在西海城兜兜转转,一直寻找了一个多礼拜也没找到这间灵芝药材商店。 这天落日时分,张少飞来到了惠福路同仁街口,驻足看着“惠福路同仁街”六个字,似有一种亲切感涌上心头。 这时,一位中年男子从张少飞身旁经过,见一个乡下人穿着的小青年站在街口观望,像迷了路似的,便止住了脚步,向着张少飞,问道:“小伙子,在找什么吗?” 张少飞正在沉思,忽然听到似有人在和他说话,不由得微微地抬起头,眨了眨眼,见一个掌柜打扮的大叔站在他面前望着他,似乎在和他说话。 张少飞向那个人作了个揖,开口问道:“大叔,请问去灵芝药材商店走哪条街?” 那人一听,哈哈大笑道:“前面不就是灵芝药材商店了吗!” “哦?”张少飞顺着那个人的手指,前面十米开外,一间店铺正面上,悬挂着一块金字牌匾,上方书写“灵芝药材商店”六个鎏金大字。 “灵芝药材商店,我终于找到你了!”张少飞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大有“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之感。各位:您看看,这时的张少飞,兴奋得连“多谢”的话都忘了说了。 倒是那位大叔大度地自我介绍:“我就是这间药店的掌柜,如果你要去找人,请跟我来。” “谢谢掌柜!太好了,我是来买灵芝的。”张少飞感激地说。 “到了药店再说。”掌柜与张少飞说话间,已到了药店门前。掌柜看着满头大汗的张少飞,好心地说:“先进店喝杯凉茶。” 张少飞随着掌柜来到前厅,接过掌柜递来的一碗凉茶,“咕咕”地一喝而尽。 张少飞喝完茶后,顿觉暑热全消,精神奕奕地舒展了一下身子,正欲返回店铺柜台前,忽听从大厅右侧一间房内传来朗朗的诵经之声。 张少飞侧耳细听,只觉得字字金石,似乎感到有一股生命的暖流从心灵深处源源涌出,并打开无量无边的智慧宝藏…… 张少飞不知不觉地迎着诵经之声走去。 张少飞虽然常听他娘亲诵经,但从来没听过这样似曾相识的经文—— ……佛告须菩提: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我皆令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 张少飞若有所思,脚步竟然停在了那间房边,站在一旁倾听。随着经声徐徐从窗户传出,他的脸色越来越祥和恬静,心如止水,一波不生,一波不起…… 张少飞的心,好像被悄然打开,融入经文之中—— 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何以故?须菩提!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 张少飞心身跃动,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他爹爹的死,娘亲的病,云雾道长的驾鹤西去、高高矗立的山峰; 想起他遭受阎发奎、崔得富两恶棍毒打,牧童出手相救; 想起他因此不能上山打柴,反而有更多时间与李治文他们在一起玩耍,重拾逝去的童年快乐时光; 想起他因在玩耍无意中听到了卢惠兰那一句话去揭榜,为民除了一害; 想起他路过玉米地,才有了广湖买胭脂水粉,无意中救了他表叔,使丁吊眼伏法; 更想起他因送胭脂水粉给他所爱的人,而导致所爱的亲人跌倒至今未能痊愈… 啊!这一切的一切,如何解释? 是虚妄? 是尘缘? 是假象? 那么,又如何才能透过上述经已发生的案例,而见诸相非相呢? ……是故须菩提,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生清净心,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这一声,好像来自天宇中的呼唤; 这一声,恰似发自灵魂深处的呢喃; 这一声,张少飞仿佛已经期待了很久很久,好像从一生下来,他就在等待着它的到来…… 他像是突然之间受到了强烈的电击一样,愣了,呆了,傻了——然而,他又能清晰地感到一股气息从他的骨节脊椎向上射出,直贯脑髓,冲出脑壳,与这渴望了千百万年的声音融为了一体…… 张少飞百感交集,泪流满面,身体情不自禁地微微颤抖……脸上的表情在急剧变化! 他心中无以言状地激动,充满了巨大的喜悦。像是有一股生命的暖流,从他的灵魂深处源源涌出,滋润着身体的每一个关节、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生命的智慧之泉冲破一切障碍,汩汩喷涌…… 张少飞在山中打柴所领悟的一切,都有机地联系起来,融会贯通了…… 心灵开窍的感觉真好。 在滚滚红尘之中,他迷离的双眼此时不再蒙尘,充盈于心的是儿时般的天真和快乐。 此时,一朵朵白云在湛蓝的天空中像婀娜多姿的少女轻歌曼舞,悠然自得地向西飘去。 刹那间,他仿佛变成了一朵云彩,飘过高山,飘过大海,在湛蓝的天空中自由地飘荡…… 风,从遥远的灵骛山吹来,带着灵骛山的灵气,他似乎在灵骛山聆听佛祖说法;似乎听到了来自岁月深处沉重的声音;似乎悟到了以心会心,佛祖手中的花,就是佛花,果,就是佛果…… 迦叶先人一步,微微一笑…… ……不取于相,如如不动。何以故?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 张少飞站在窗前静心地倾听着,那句句禅机妙语直透心性,头脑轰鸣,猛然间身心俱忘,只觉得世间万物,芸芸众生,千门万法,四大五蕴,尽归虚空,一无可住。刹时间心地花开,灵源波涌,烦恼顿断,妄想自灭,立时般若现前,以往追思的一切,俱皆明晰透彻。 张少飞今日豁然大悟,拨云见月,顿开心慧,还证本来,达到了直见本性的境界,这就是后来禅宗的所谓“顿悟”。 各位大大,很对不起,恕洪十一少驾驭文字的功力不够老道,虽然一口气用了这么多的名词术语,也没能透彻、明了地道出张少飞那种直见本性的境界来。 因为透过名词术语来阑释这件事,那是很困难的。别说十一少没有开悟,就是悟入这种境界的张少飞,也难以用名相来解释这件事情。 因为透过名相,只能悟到相似的观念,而是真实究竟的义理。所以,此种境界只可意会,不可言谈。 可是书中涉及这个情节,十一少不说几句,心里不舒服,总觉得没法接续下文,只好玩弄口头三昧,说了这么一大堆的名词术语,就好像一个瞎子在向世人描述世界是多么的美好,多么的桃红柳绿,空惹人发笑而已(见笑了)。 再说张少飞闻经悟道,入于无住之妙境。突然,房内诵经之声骤停,接着,传出一声雄浑的问话:“窗外何人?是在听老夫诵经吗?” 张少飞一惊,这才从禅境中回到现实中来,注目一看,只见从房内走出来一长者,用诗描述之: 年过半百身康健,二目有神腰不弯。 鹤发童颜面慈善,五绺长髯飘胸前。 鼻直口方令人赞,举止高雅非等闲。 张少飞见长者来到他面前,满面惊疑地打量着他,急忙上前作揖施礼:“老先生,晚辈从邱县买药来此,偶听您老诵经,心性顿开,以致忘境忘情,未能离去,请您老恕罪。老先生,您刚才所诵的是什么经?” 长者一听张少飞说忘境忘情,心性顿开,吃了一惊,不由得仔仔细细把张少飞打量了一遍:见站在面前的小伙子,虽然是个衣着破旧的山下仔打扮,却是器宇非凡,有一种超脱无为的气质,绝非一般山野之人可比。“后生仔,老夫刚才所诵的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也叫《金刚经》,是我三年前在黄梅东山禅寺请来的。 “黄梅在哪里呀?” “在蕲州,距离我们这里有好几千里远,老夫我来回走了好几个月呢。” 张少飞无限神往地自言自语道:“黄梅,东山寺……” 长者继续说道:“东山寺,就是弘忍大师住持的寺庙。” 张少飞有些不好意思地问:“请问,弘忍大师是谁?” 长者哈哈一笑,说:“后生仔,你跟我斗禅机呀?弘忍大师,当然就是弘忍大师啦!” 第128章 老翁赠银 长者看到张少飞更加局促,又哈哈大笑起来:“我逗你玩呢!弘忍大师是禅宗第五代祖师,是当今最有名望的高僧,弟子有一千多人。大师教导僧人和在家弟子,只要奉持这部《金刚经》,就可以明心见性,觉悟得道。所以我无论走到哪里,都将经书带在身边,一有空闲,就拿出来读诵。” 张少飞非常羡慕,情不自禁自语着:“《金刚经》……应无所住而生其心……黄梅……五祖弘忍……” 长者说:“后生仔,你对佛法感兴趣?” 张少飞点点头:“我刚刚听到你念诵《金刚经》,心头突然明亮起来,像是开了窍。虽然说不出道理。但我觉着我好像悟到了大山呀、树林呀、还有咱们人,最为真实的东西。可是,这东西又是那样普通,说出来也难以令人置信……” 长者不由得双手合十,惊奇地:“阿弥陀佛,你这是开悟了啊!” 张少飞不相信,说:“不会,我对佛法全然不知,而且是个乡下仔……” 长者打断张少飞:“人无贵贱之分,只有慧根之别。我佛说过,一切众生都具佛性,佛法面前人人平等,众生平等。连小虫、小鸟都可得道,何况是你。我看你资质聪明,很有善根,若是能去黄梅东山寺拜五祖弘忍为师,深入佛法,参禅悟道,一定会有极大成就。” 张少飞听长者如此一说,很兴奋,很高兴,但旋即又陷入了沉思,样子苦恼至极,不禁惆怅地长叹了一声。 长者关切地问:“后生仔,你心中有什么放不下的事?” 张少飞说:“我爹很早就去世了,只有我与娘亲相依为命。家境贫寒,只能靠我打柴卖维持生计。我一日不打柴便一日无米落锅,我娘离不开我。” “后生仔,在我看来,不是你娘亲离不开你,而是你离不开娘亲。 你从心眼里害怕离开娘亲,怕失去娘亲的爱护!” 张少飞一怔,细想,长者的话很有道理。 长者语重心长地说:“后生仔,应该不计一切辛劳去追求人生大道、宇宙真理才对啊!” 不是老夫自夸,遥遥几千里路程,不是都没挡住我吗?这样,我先资助你十两银子,用作你娘亲的日常花销。” 老者看到张少飞想表示什么,摆摆手,说道:“别,后生仔,你先别推辞,就算我抢先一步供养你这位肉身菩萨。你回去安顿好你娘亲,然后到黄梅东山寺去找弘忍大师。我相信,五祖一定会善待你的。” 说着,长者回房拿出一个布袋,从里面掏出一封银子,递给了张少飞。 张少飞感激涕零,磕头跪拜。 老者说:“后生仔,你行此大礼,老夫可受用不起。” 张少飞说:“阿伯,我与您不过萍水相逢,你就如此慷慨解囊资助一个素昧平生的后生。从您身上,我看到了学佛者的心胸。您放心,我一定效仿古人,刻苦修行,弘扬佛法,以此报答您的成全之德。” 长者捋了捋长须,说:“好,好,我没看错人。” 再说那个掌柜在柜台前等张少飞出来执药,过了一袋烟工夫还不见人,便回头看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掌柜行至厅堂,见一老一少站在那里,谈兴正浓,及至看到了长者布袋上的字,嘻嘻一笑,说:“难怪你们俩一见如故,这样投缘呢,原来,你们是老乡啊!” “老乡?”张少飞与长者几乎同时开口问那掌柜。 掌柜说:“大爷,您布袋上写着‘邱县张记’几个字,说明您姓安,是邱县人士。” 未等长者有所表示,张少飞已经第二次跪了下去,说:“张掌柜,真的是您!您真的就是在邱县城开杂货店的张掌柜!” 这次,轮到长者与掌柜干瞪眼了。 长者挠着头皮:“后生仔,你是谁?你怎么认识我?” 张少飞兴奋地说:“十多年前,您给我和我娘领过路。先到的是当铺,后来又去了药铺。” 长者一拍脑袋,说道:“对!我想起来了!你爹爹姓张……” 掌柜调侃说:“不光他爹姓张,他也姓张。” “张大爷,谢谢您。这些年来,我和我娘经常念叨您,我娘说您是个大好人、大善人。” 长者说:“老夫张道诚。张老弟,你们后来怎么从邱县到了西海?” 于是,张少飞将过去的事情告诉了张道诚。 张道诚说:“落叶归根,人之常理。飞娃子,我这次从黄梅回来,顺便来西海捎回一些货物。我已经雇好了运货的船。明天上全了货物,就要回邱县了。你若是办完了事,就坐我的船。”张少飞感动得不知道说啥是好。 张道诚笑道:“这只不过是顺便做功德啊!” 这时,张少飞才想起买灵芝的事。从袋里拿出太医开的那张处方,递给掌柜。 掌柜接过药方一看,有点为难地对张少飞说:“按这处方来执,恐怕你钱不够呀。” 张少飞不由得心头一震,忙问:“掌柜,那要多少银?” “我按进货价算,也要三十两银啊。”掌柜实话实说。 “好彩,这钱刚够。幸亏没搭船,要不,就……”张少飞不好意思地说。 张道诚惊讶地问:“你走路到西海的。” “嗯。”张少飞点了点头。 掌柜半信半疑地看着张少飞,又问:“即使这样,你也节省不了这么多钱呀?” 张少飞一本正经地说:“这是我揭榜除‘水怪’的赏银。” 掌柜和张道诚几乎同时地问:“揭榜除‘水怪’?” 于是,张少飞把他揭榜除‘水怪’的经过向他们俩人说了一遍。掌柜听后,感动地说:“今晚我招待你在我这里的客房住宿,明天好与张大爷同返邱县。 张道诚向着掌柜,“这样,待会你就按这方子执,不够部分由老夫出便是。” 掌柜敬佩地说:“张大爷真是个大好人、大善人。” 张道诚大度地说:“顺便做功德而已。” “闻经悟道”,此乃本章的核心精髓,尤其是《金刚经》中“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这句经文,对改变张少飞的一生,影响重大。 张少张立刻顿悟,说出他的见解—— “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这句经文,就是告诉人们一个修行的方法,是第二等的方法,因为第一等是没有文字的。 如何修?让您“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应随时随地无所住,随时生清净心,坦坦然,物来则应,过去不留。 用“相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来阐述其意,那就是:此心无事,像个镜子,有境界来就照,用过了就没有。 也可以用《菜根谭》里面的两句话来描述:“风来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故君子事来而心始现,事去而心随空。” 任何人能经常保持这样的心境来处世接物的话,他的身心是多么的清净自在,无忧无虑,无牵无挂。 “青山本不老,为雪白头。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多有意境。 人本来就是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哪来的烦恼?为的是雪吗?然而,雪融而无痕,雪在哪儿? 难道为的是风? 可是风吹而无影,风在何处?人却偏偏作茧自缚,自寻烦恼,真是可悲可笑。 在佛教的众多典籍中,《金刚经》的知名度很高,它是六百卷《大般若经》的精华,是佛法的精髓。 佛教中常常流传这样一句话,“成佛的法华,开悟的楞严,破相的金刚,富贵的华严”。 这就是说《法华经》《楞严经》《金刚经》《华严经》的重要。人们生活的压力也愈来愈大。无论是学佛的人还是不学佛的人,都试图想找一种能令身心安宁的方法,让疲惫的身心休息一下。 所以,想学佛就要把这四部经典看一看,了解了解。 在这四部经典当中,《金刚经》文字最少,它言简意赅,无论学哪一宗、哪一派,没有不学的。应该说生活是门高深的艺术,懂得生活的人,既要有踏踏实实的苦干精神,又要能轻轻松松的享受生活。 学会忙中偷闲,劳逸结合,这在当今紧张的生活中尤为重要。 《金刚经》确实能让人生智慧,生活得洒脱自在。 …… 这个长者张道诚,一听张少飞说出此经的义理和自心的感受,一时竟被惊得目瞪口呆。 他知道,此经虽然能开启人们的大智慧,但它义理微妙,境界高深,一般人很难领悟其中道理。 三年前他到黄梅东山禅寺拜见五祖弘忍大师,弘忍告诉他要供奉、受持读诵《金刚经》,久而久之悟佛心印,便能见性成佛。 张道诚当即请了一部《金刚经》带回家中,每天都焚香读诵,晨昏礼拜。尽管他供奉、读诵此经三年之久,也没有领悟其中要义,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山野小子竟能一闻而悟,真令其惊叹不已!并抒发了他大半生之感受—— 第129章 因小果大 这人世之上,有八种后悔: 逢师不学去后悔; 遇贤不交别后悔; 事亲不孝丧后悔; 见义不为过后悔; 见危不救陷后悔; 有财不舍失后悔; 因果不信报后悔; 佛道不修死后悔。 张道诚说的“八种后悔”,可谓句句醒世恒言! 接着,张道诚对张少飞说:“你可要及早把握因缘,投生一回人不容易,能闻到佛法更不易,要知道,人身难得今已得,佛法难闻今已闻,此身不向今生度,更向何生度此身!若不修习佛道,了脱生死,等到无常来临可就悔之晚矣!你的慧根这么好,可千万别错过机会!” 张道诚晓之以理,赠之以银,为张少飞北上湖北黄梅东山禅寺求法学佛迈出了坚定的第一步。 这张道诚真慷慨,出手挺大方的,取出一锭银子,道:“有道是宝剑赠壮士,红粉送佳人,老夫今天愿舍却这梦幻空花般之钱财,助你成就无上菩提道业!” 在古代,一锭银子为十两。 这十两纹银,可不是个小数目,要是做小本生意,四五两就能开个店,何况十两! 这说明张道诚对张少飞的智慧、品行佩服得五体投地,古人对人才的支持与培植也发人深省。 可是这么大的数目,当时,张少飞哪敢接受! 且听张道诚当时是怎样对张少飞说的: “后生仔,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用它助你修学佛陀伟业,我也能沾光获益!” 张道诚见张少飞有点动心,进一步道:“后生仔,你用此钱是去修道,修成了,度众生,又不是为了你自己的私事,你何必分辨彼此?你要是瞧得起老夫,就把这钱带上,你要怕老夫愚笨平庸,怕老夫日后找你麻烦,那你就不收。” 张少飞一看张道诚如此意诚,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如果再推辞,那就是不恭了。 可是,如果受之,又觉得有愧。 张少飞左右为难地接过银两,向着张道诚深深一揖,满怀感激地说:“张掌柜,如果,如果在下有朝一日,要是修成佛了,定会好好报答您的。” 张道诚向张少飞微微一笑,语重心长地说:“阿飞,老夫布施,不希望你回报,佛法中这叫体空无相布施。老夫敬你智慧过人,爱惜你是个难得的人才,才赠银两助你求法向道。倘若今日一过,老夫便记不得你这个人和今日之事了,你又何必把此事放在心上?你赶快回去安排好家事,早日入佛门求法!你若能求得大道,普度群迷,拔众生于沉沦,就是对我的最好报答了。” 各位大大,您们听听,这位施恩不图报的长者,真是一位难得的正人君子、方士。 这无相布施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首先说这布施,就是一般人认为的施舍、给予,其实一切舍己利人的行为都叫做布施。要布施并不难,可是要做到体空那可就难了。比如以财物布施给别人: 第一,要里面不看见能够布施的我,不要认为自己肯把财物施舍给别人就算了不起,记在心上,这叫能够布施的我空。 第二,要外边不看见受布施的人,不要认为自己肯把东西施舍给别人,别人受到了你的恩惠,这叫所布施的对象也空。 第三,要中间不看见所布施的财物,这叫所布施的财物也空。 这三点都要看空,才叫体空,一心清净,不着一点痕迹。试想一下,这样的布施一般人能做到吗? 如果能做到这一点,那就是一文钱也足以消千劫之罪,斗米也能种下无量无边的福! 如果施人而心不忘,施恩而图报,舍财物而心疼,就是黄金万两,也只能称半善而已。 张道诚能做到体空的无相布施,确是难得! 有人抱怨,说自己行善没得好,而某某人作恶,也没得恶报。 其实积善之事有多种分别,必须做进一步的了解,不然为善而不明理,往往就会产生自认为是行善,其实是造恶的行为。 一般来说,有益于人群,则打人、骂人皆算是善,如果是为了自己的私利,就是尊敬别人、礼让别人,也算恶。 为人处世,利人之善才是真善,利己之善则是假善。 为善必须发乎真诚、自然,事后不要牢记在心里,那么,虽然是小善,也能达成功果; 若怀有企图行善,施恩图报,舍财物而心疼,那就是终生行持也只半善而已。所以,真正的好心实难行得。 有人说自己心好,说自己善良,听了这段,你跟自己对对号儿,你的心到底好不好? 有这样一种人,在外对友人好、对老乡好,可是回家对父母不好,总是跟父母吵架。 试想想,对自己父母不好,对别人好,那是真的吗?他有目的! 《孝经》上说,“不爱其亲,而爱他人者,谓之悖德”,你不爱自己的亲人、不敬自己的父母,去尊敬别人,你违背做人的道德、礼仪。 有一个女孩子跟她母亲吵架,赌气离家出走。走到半路上她饿了,看到大道旁有一个面摊,那馄饨面香味扑鼻,她想买一碗,可是走得匆忙,忘了带钱。 她站在那个面摊前徘徊,这个面摊的老板看到她的为难之处,就煮了一碗馄饨面送给她吃。 这个女孩吃了一半,痛哭流涕,说:“老板,您真好,咱们素不相识,我只是从这儿路过,您就这样好心送我一碗。可是,我自己的母亲心却这么狠,我只是跟她吵了一架,她就把我赶出家门,我真是恨死她了!” 这面摊的老板听完,摇摇头说:“孩子,你这种想法不对,你这叫忘恩负义。我只是给你煮了一碗面,你就感激涕零,可是十几年来你的母亲给你煮了多少碗面,给你做了多少次饭,你为什么不感激她,还恨她?” 这个女孩子听后,良心发现。心想:这面摊的老板说的是!一个陌生人送给自己一碗面,我就感动得掉眼泪,可是十多年来自己的母亲为自己做了无数顿的饭菜,我从来没感激过她,还恨她。她对我百般爱惜、千般呵护,从来不要求得到我的回报,只是默默的付出,可是我为什么不能感恩自己的母亲? 这个女孩想至此,特别的羞愧,她很想马上回家向母亲说声对不起。 她放下面碗,痛哭流涕的朝家中跑去。 可是还没到家里,走到家门前那个巷子口,就看到她的母亲焦急万分的东张西望等她回来。 她母亲看到她,急忙说道:“孩子,你可回来了,妈妈做好了饭菜,你快进屋吃,要不然就凉了。” 这个女孩痛哭流涕抱住她母亲,感恩的心便生起来了。 之所举这个例子,是想告诉读者大大,您要是想好运气、好命运,那你要孝敬自己的父母。 一个陌生人给你一点点的恩惠,你就感激得不得了,可是多少年来自己的父母对自己的恩重如山,你有没有感恩过? 有许多老板都提倡自己的员工回家给父母洗脚,目的就是提起人们这个感恩的心、这个孝心。 当你给父母洗脚的时候,你看到父母那双脚上布满了皱纹和老茧,你会生起感恩的心。 多少年来,父母用自己的双脚踏出了儿女的前程,却送走了自己的青春。 所以作为一个人,不孝敬自己的父母,那是太不应该的。《孝经》上说“孝悌之至,通于神明,光于四海,无所不通”,一个人,他的孝心一起,善念一开,百福俱来,哪有福报。“百善孝为先”。从古到今,因为孝顺,得来荣华富贵、得到大福报的人非常多;因为不孝,得祸的人也特别多。 你要是想好运,您就千万好好的孝顺父母、孝敬您的长辈。 单说像张道诚这样无所求的善行才是真善,也正是他这种真善,竟救了他独生儿子的命,咱后文再作详细交代。不过在此一少先向读者大大透漏一个天机秘密,那就是做好人占便宜,因为真正不求报答的做好事,往往会得到最大的报答。但这种报答不一定是受益者的报答,而是一种终极的报答。真正不求回报的做好人,往往会得到最大的回报。但这种回报是缓慢的。 从长远看,做好事、做好人的收入会远远大于支出,如果你做了好事,想马上得到回报的人,那你得到的只是一种失望。请相信十一少说的绝对是上天的秘密。 也许有人会说,那张道诚肯定是个富翁,没钱的人要想做点善事就不容易了。 其实行善积德的方法很多,什么人都可以做。 一个拥有爱心的人,能从各个方面去关心别人,不一定非用钱财。比如你身边有为名为利沉沦堕落的人,你要时时提醒告诫他,以解开他的迷惑。 韩愈说“一时劝人以口,百世劝人以书”。人生在世,难免会遇到失败与不幸的遭遇,当你遇到别人有灾难的时候,应该像自己遇到灾难一样,尽力给予安慰、帮助,哪怕是一种同情之心,也具无量之恩。恩惠不在大,能救人危急为贵,能体谅人心为本。 中山君与司马子期的故事就说明了这一点。有一次中山君想欢宴全城的士大夫们,有一个叫司马子期的士大夫,也身穿着锦衣吉服兴致勃勃来赴宴。 宴席上,众士大夫们高谈阔论,各自显示自己的才华智慧。 席间厨师端来了热气腾腾的羊肉羹,中山君笑逐颜开的劝士大夫们品尝,唯独没顾得上劝司马子期。 受到中山君劝酒进菜的这些人,觉得脸上有光彩,非常高兴。 可是司马子期却觉得自己受到冷落,没等宴席结束,他就愤然离去,跑到楚国向楚王历数中山君的许多弊端,煸动楚王派兵讨伐中山国。 楚王果然听信了司马子期的话,发出大队的兵马,由司马子期做向导,大军直抵中山国,一时间兵临城下,迫使中山君仓皇逃窜。 他在逃亡途中,发现身后有两个大汉,手提钢刀,紧紧相随。 中山君更加的心慌意乱,慌不择路,他就跑到一处半山岗,眼前无路可走,他只好壮着胆子,回头大喝:“站住,你们手提利刃紧紧相随,到底干什么?” 两个大汉急忙上前给他跪下:“君王莫惊,我们是奉父命特来保护君王。当年我们的父亲快要被饿死的时候,是君王您赏给他老人家一碗饭,使他活了过来。多年来,我们的父亲一直感念您的恩德,他临终前把我们弟兄俩叫到床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一旦君王您有急难,我们兄弟俩要不惜性命前来保护君王。今天我们弟兄俩遵照父亲的遗嘱,特来保护君王。” 中山君听完,仰天长叹:“看来,给予别人的东西不在多少,重要的是要在他极为困苦的时候送上温暖;冷淡别人不在深浅,重要的是切不可当众伤害他的尊严。我因为一杯羊肉羹亡了国,却因为一碗饭得到两位忠烈的勇士。”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因小果大。 第130章 积善之家 三国时期的刘备,临终前曾对他的儿子刘禅说“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意思是告诉刘禅,不要轻视小事,小中也含有大义。小事件孕育大道理,小问题包容着大智慧。 能否积德行善跟贫富没有关系,而是取决于个人的心性,有的人并不富有,却能舍钱财助人急难,解人之危。像张少飞,宁可自己饿着肚子,却能把月饼毫不吝啬的施舍给老乞丐。 而有的人家财万贯,却自私吝啬,成了个悭吝的守财奴。 更有些人,有了点钱,就狂得不得了,大肆的挥霍,到处摆谱儿显阔,其实那是精神贫穷的一种表现。 更有甚者,丢了点钱,心痛得不得了,要是丢了良心,他却无动于衷。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不想行善,别给自己找借口,说自己没条件。 其实善事阴功皆由心造,往往没钱的人能够积大功积大德,而有钱的人未必能造福、能积德。 《易经》上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你自己积德行善,自己先得本然之庆,而后子孙继续享受余庆,你用不完的阴德子孙继续享用,那多好! 千万别像秦始皇似的,总想给子孙留下万古基业,结果把子孙害得更惨。 与张少飞当时被张道诚的高风亮节感动得热泪盈眶,说出的那番话“老人家,既然您如此意诚,晚辈就依从您的心愿,安顿好老母之后,定去黄梅求法,不为自己求安乐,但愿众生得离苦”相比,张少飞的这番发目内心的话,是多么的伟大!这才是发菩提心、发大乘心。 菩提心就是“觉悟了的心”、就是“利他无我之心”。 要知道,学佛首要在发心,发心要大、要正才能得到实果,所谓“量大福也大,愈贪愈没有”。 如果发心不正,知见错误,那很麻烦。 《华严经》云,佛法如水,像水一样,牛饮之则成乳,蛇饮之则成毒,智学证涅盘,愚学增生死。 知见毫厘之差,果报天渊之别。 这就是说,佛法什么人都可以学,但每个人的受益是不一样的,因为目的不同,结果能一样吗? 一个正信的佛教徒必须要关心社会,要以利益众生为己任,在利他中完善自己,增进自己的道德修养,要有不为自己求安乐,但愿众生得离苦的奉献精神。 有很多信佛人以为拜佛就是恭敬,听经念佛就是修行,他不知道利益社会,这就偏离了佛法的本怀。 学佛要现实,要脚踏实地,不要空中楼阁,因为佛法不离世间法,将佛法实践于生活中,才是真正的修行。 如果只是知道了佛的教法,而没有将佛陀的精神在人间得到弘扬,在众生身上得到运用,那么,佛法就只是停留在知识的层面上,没有发挥它应有效用,甚至还会被误解为封建迷信,消极厌世,真是冤枉! 若说佛教消极或者迷信,那绝对是冤枉。 佛教是以出世的精神做入世的事情,佛教就是佛陀的教育,就像儒家孔孟的教育一样,都是教育。 只不过儒教的创始人孔老夫子,和佛教的创始人释迦牟尼佛,他们政治地位不同而已。 孔老夫子能成为伟大的教育家,他是因祸得福。 当年他周游列国,原本是想谋个一官半职,展示他在政治上的理想抱负。 如果有人用他做一个诸侯国宰相的话,他最大的成就也就像周公、管仲、诸葛亮一样。 可是诸侯们都不用他,对他敬而远之,他这才回到家乡办教育。 孔子算是古代第一位广招学生的私立学校的校长。 在他之前,凡是有志青年想学习文化,都要以他为师。试想想,跟那些整天泡在酒桌上,以多吃多占为能事的官僚能学出什么好来? 所以,孔子这一办教育,来投奔他的才智之士特多,有穷、有富;富的有大腕级的子贡,穷的有啃乾粮喝凉水的颜回。 不管家境怎样,天资如何,孔子他都收。 还很会因材施教,他教学的科目也很多,所以他的学生在当时都是全能型的,他符合全面发展的教育思想。 在他学生里,人才辈出,他的教学有成就,就被后世尊奉为万世师表、至圣先师,这是他做梦都没想到的。 他要知道有这么大的好事,他干嘛周游列国遭那罪,早点办教育多好! 孔老夫子不光是教育思想对社会安全、伦理道德有着崇高的贡献,在语言艺术上也给我们留下一座金矿。 从《论语》开篇的“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到闭卷的“不知言,无以知人也”,几乎每段每句都是至理名言。儒家学说备受推崇,佛教理论更让上智人不能不信服、不佩服。 世界几何力学之父威勒博士也曾说过,假使没有佛教因果律,宇宙就只有混乱。这么高尚、圆满的智慧教育——佛教,十一少不能不向大家做一介绍,免得各大大误会。 佛教的创始人释迦牟尼佛,也是一位真实的历史人物。他出生在公元前六世纪,他的父亲叫净饭王,母亲叫摩耶夫人,他所在的国家叫迦毘罗卫国。他的身世和修道的过程,在佛经和史籍当中都有明文记载。 他可不是官场的失败者,而是一位得意者,他有着非常尊贵的政治地位,是迦毘罗卫国的王子,未来的国王。 可是他却舍弃王位而从事于教育,因为唯有教育才能够真正的造福人群,移风化俗。 为什么现在世界各地青少年的犯罪率还有?主要原因是教育失误,只注重知识技能的培养,忽略了德行教育。我们都知道,有德有才的孩子是优等品,有德无才的是次等品,无德无才的是废品,无德有才那就是毒品,非常可怕。为此,十一少加入了“禅宗六祖思想文化研究会”,志在把古圣先贤的道德风范传递给千家万户,把诸恶勿作、去恶扬善、和为贵等利乐众生的使家家和乐,人人幸福。 …… 释迦牟尼佛的一生充满了智慧,他为了济世利民,创办了佛教,让人“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对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此乃张少飞成为慧祖后,自有详论,容后细表。 好了,书归正传。话说张少飞乘张道诚的货船回到邱县县城,已是傍晚时分。 张少飞下船与张道诚道别后,径直朝后梁村而去。 卢惠兰她爹自张少飞离开这段时间,身体亦己经好了很多,可以起床活动活动了,至于行路,还是要借助拐杖。张少飞临去西海前采回来的那些山草药,也早已用完了。 当张少飞出现在卢学儒家门口的时候,全家人真是大喜过望,卢惠兰她娘感动地迎了出来,那双浑浊的双眼汪满了模糊的泪水,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阿飞,你可回来了……” 张少飞连忙上前,高兴地说:“伯母,我回来了,带着灵芝回来,伯父的病有救了!” 卢学儒在卢惠兰的搀扶下,硬是不顾行走不便,起床出来迎接张少飞,那张饱经沧桑的面庞露出了近半年未有过的微笑。许久,卢学儒翘动着大拇指,不住地嗫嚅着:“阿飞,真……真是……太难为你了。 …… 张少飞将近家门,看到窗户透出的灯光,那是娘亲守望着儿子的归来的灯光。 “是飞儿回来啦?” 张少飞略一迟疑,才回答:“是我,阿娘。”他推开房门。娘亲坐在佛龛前的蒲团上,半眯着眼,透着牵挂的容颜。 “飞儿,这段时间去西海,买回芝灵了吗?”王少香关切地看着张少飞,分别了长长几个月,一见面,第一句话不是问他一路上怎么、怎么样,而是急于问买芝灵的事,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王少香“关心他人、利乐他人”的情怀。 张少飞伸手抹了抹满头大汗,高兴地说:“阿娘,买到了,在回来的路上,我先去看了尚兰妹她爹,把芝灵放在了她家。” 王少香又问:“阿兰她爹的伤势近段时间怎么样?见好转了吗?” “好很多了,已经能下床行几步了。只是,上次进山采的药已用完了。”张少飞看着王少香说。 “阿娘先到厨房加加热那些饭菜,这段日子,阿娘天天都做了你的饭菜,等你回来吃饭,食了冲过热水凉,早点休息,明天再进山采药。”王少香边说边进厨房加热饭菜。 张少飞急忙说:“阿娘,我在阿兰妹家里吃过夜宵了,现在还饱呢。” “那你冲完凉早点休息,已经大半夜了。王少香完说后,进睡房休息去了。” 张少飞本来想把在西海邂逅张道诚,闻《金刚经》开悟,得其赠银安顿娘亲,然后北上湖北黄梅东禅寺求佛道的事禀告娘亲。但见此时夜已深,王少香又回睡房去了…… 张少飞冲完凉后,坐在大厅左侧那张酸枝椅上,心想:先把这件事暂不告诉阿娘也有好。一是太夜了,此事一说,万一阿娘难以接受,那这晚谁都不能有个好觉睡了,日后再说,怕就不好办了;二是卢惠兰她爹还满怀希冀地等着他采药治病,他已无形之中成为了卢惠兰一家的依靠和精神支柱……万一卢惠兰她爹知道后,加重病症,那就等于是自己…… 张少飞想到这里,都不敢再往下想了,一阵困意袭来,打了两个哈欠,起身伸了伸腰,一回到房,倒在床上,不一会,“呼呼”地睡着了。 第131章 花期虽美,却错过婚期 第二天早上,王少香叫醒他的时候,已是旭日临窗。 张少飞把张道诚的赠银放好后,出来匆匆吃完早餐,对王少香说:“阿娘,我去采药了。” 王少香拿着放在门角的小竹篓、小锄,递给张少飞,说:“飞儿,去,早点回来……” “嗯。”张少飞点点头,背起小竹篓,拿着小锄,出门上山采药去了。 张少飞刚来到进山必经的山口处,多情而美丽的卢惠兰,已有这里等候多时了。 卢惠兰远远看见张少飞,便挥着手高声叫道:“阿飞哥,我在这里等你呢!” 张少飞一见卢惠兰,犹如空谷一株亭亭玉立的幽兰。 张少飞连忙迎了上去,随风送来一阵淡淡的幽香…… 这陌生又有点似在那里他闻过的香味? “啊,玉米地!”张少飞一拍头顶,想起来了,不由得大声说道。 闻着这令人醉心的胭脂香味,张少飞不禁得精神为之一振,心情特好,脑海中突然闪出一句“幽兰生空谷,香气为谁发”的诗句来。 张少飞乘着雅兴,趋步上前,见四周了无人影,偷偷地拉着卢惠兰的手,望着她粉红的脸庞,脱口而出:“阿兰妹,今天你与这天气一样,天高云淡,香风送爽啊……” 卢惠兰含情脉脉地望着张少飞,娇嗔道:“阿飞哥,一别数月,你越发有才啦!” 张少飞兴奋地说:“阿兰妹,难得今日秋高气爽,你我上山采药,顺便登高望远,再不疯狂一下,我们就……”张少飞本来想说“就没有机会啦”,可话一到嘴边,感到不妥,便咽了回去,马上一阵风似地朝山上走去。 卢惠兰追着问:“阿飞哥,就……什么啦!” 张少飞冲卢惠兰一笑,婉转地说“就老啦!阿兰妹,快上来追我呀!” 张少飞的一番豪言壮语,一下子燃起了卢惠兰的激情。于是乎,她欢呼跃雀般直奔张少飞而去…… 他们俩走过一段沙石小路,沿着崎岖的山路曲折而上,一阵潺潺的溪流声从山上一直飘然而下,时而是潺潺的流水声,时而是飞瀑扑面…… “金秋的云雾山多美啊!蓝天、云海,山花烂漫,层林尽染,秋色如画,满山的捻仔熟到‘呢呢甩’,别有一番风情!”走在前面的张少飞触景生情地说。 啊,这熟得呢呢甩的捻仔,这生长在深山老林吸收日月精华、阳光雨露所结出来的原生态的捻仔啊!张少飞一点也不感到陌生。 触景生情,不禁使他想起了那流逝了的童真岁月,想起了含辛茹苦养育他成长的娘亲…… 记得孩提时代,每逢秋天,每当张少飞他爹教他读“四书五经”,他只字不漏地背诵出来,他娘亲上山割草都会摘回一大兜捻仔拿来奖励他。 他看见,娘亲每次看见他吃的时候,脸上都会露出欢慰的笑容…… 忽然,一阵清风吹来,“好凉爽啊!”卢惠兰的一声大叫,把张少飞从回忆中惊醒过来,一处像一扇门状的坳口展现眼前。 张少飞看着坳口,对她说:“上次我与阿娘去西海投奔裴大人路过这里,我阿娘说,这个坳口叫风门坳,只要在这个山坳一坐下休息,就有一阵阵清风吹来,片刻汗消热散,凉爽异常。” 卢惠兰听张少飞说得如此神奇,便说:“阿飞哥,那我们在风门坳休息一下。” “好呀!”张少飞爽快地说。 果然,当张少飞和卢惠兰在风门坳席地而坐,便有阵阵清风吹来,他们顿觉疲劳尽消。 张少飞举目四处眺望,不由得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张少飞如获至宝一把将卢惠兰抱起来,如炬的目光对着前面那个山口,高声说道:“阿兰妹,你看那个山口……” 卢惠兰顺着张少飞的目光,往前一看,只见展现眼前的是山坳处两旁,处处灵气、处处生机,车前草、舒筋草、鬼针草、大喇叭花等珍稀生草药环山绕坳,仿如一条绿色药库带,连上次最难找的石活,也映入了她的眼帘…… 卢惠兰被张少飞紧紧抱起来,既害羞、紧张,又感到有一股幸福的热流流遍全身,心,如鹿撞,“扑扑”地都快要跳出胸口了,双腿紧紧夹着张少飞的身体,双手揽着他的臂膀,陶醉在无与伦比的甜蜜爱情之中…… 悠忽,风云突变,丽日灵空,一阵狂风,晴天一声霹雳,刹时电闪雷鸣…… 张少飞一惊,慌忙放下卢惠兰,道:“阿兰妹,天公不作美,趁大雨到来之前,赶紧去采药。” 此时,卢惠兰也从惊雷中猛醒过来,只见她神态娇媚,眼波如秋水,娇艳欲滴,目不转睛地看着张少飞,“嗯”地点了点头,如花娇靥的脸上泛起了一抹红晕,害羞地低下头来,跟着张少飞身后,轻移莲步,慢慢地向坳口那边而去…… 不一会儿,张少飞和卢惠兰采到了满满的一竹篓山草药。 所需的山草药已采到,此时,乌云也被秋风吹散,艳丽高照。 张少飞和卢惠兰从坳口那边回到风门坳路旁,眼前不禁为之一亮。只见九曲十八弯的山路上,路人如织,人群之中,红男绿女身着节日盛装,嘻嘻哈哈地从他们身边而过。 悠忽,张少飞发觉在滚滚人流之中,那位牧童也在其中,惊鸿一瞥间消失在滚滚红尘之中。 张少飞发现,上次泼水节在山上遇见的那位大叔,正款款而来。待这位大叔行至身边,他连忙上前一步,作揖施礼道:“大叔,请问刚才那位牧童,您认识吗?” 那个大叔停住了脚步,向张少飞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介绍道:“你所说的那个牧童,可能是水源道长身边的一个童子,武功十分了得,为人正直,路见不平,必拔刀相助也!” “大叔,今天为何山上如此热闹呀?”卢惠兰站在张少飞身旁,忍不住问。 “哦?”大叔见眼前这位小哥身旁一妙龄女相问,觉得有些奇怪,迟疑地问:“你们……是哪里人?不会连今天是重阳节,登上云雾山顶,看杜鹃花盛开的日子都不知道?” 张少飞不好意思地说:“大叔,我们是太镇村和后梁村人,进山来采药的,真不知道这节日啊。” “既然进山了,那你们就前去看看。”大叔说到这里,忍不住多看了张少飞和卢惠兰一眼,重复着和上次所说过的差不多的话:“我们山里人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你就算错过了婚期,也不要错过了云雾山的杜鹃花期’。云雾山的十月天,正是一年中最美丽的季节。” 听了大叔如此一番精彩而富有吸引力的介绍,顿时,卢惠兰产生了跃跃欲试之感。兴高采烈地说:“阿飞哥,天色尚早,我们何不一鼓作气,登高望远,欣赏杜鹃花,壮观天地之间!” 张少飞双手击节,大声说道:“好!阿兰妹,好提议!”说罢,把那竹篓生草药和小锄藏在风门坳一个隐蔽的地方,神采奕奕地仰望着云雾山之颠。 云雾山顶峰果然山高路陡,高到“白云深锁断尘烟”,不愧为粤中南最高峰。 张少飞和卢惠兰一如攀登队员,越过风门坳的坳口悬崖,淌过蜿蜒曲折的溪流,翻过一座又一座的山峰,不知经过多少曲折的登越,他们终于登上了云雾山主峰。 站在云雾山主峰,极目四眺,只见山峦重叠耸峙,如在天际露出,湛蓝的天空中云飘雾涌,恍如仙境。卢惠兰不无自豪地说:“阿飞哥,我终于登上了云雾山最高峰!” 张少飞和卢惠兰,登上了海拔1251米的云雾山主峰,领略了一番“邱县第一峰”的磅礴气势。 面对风光无限的云峰,感慨沧海桑田,张少飞生发出“登高壮观天地间,大江茫茫去不还”之感慨。 伫立在云雾山之颠,面对浩浩苍空、茫茫云海,面对云雾山原生态优美自然风光,面对如花似玉的卢惠兰,就像卢惠兰身上发出的少女香,仅仅闻一闻都令人心醉。 …… 站在云雾山之颠,但见主峰与次峰之间是连绵起伏的山头,山脊是开阔的草坡,不时有野牛成群满山奔走;在山之阳,竟是一片花海,漫山的杜鹃开得红艳艳,满山都是映山红,满山都是人山人海……真个是:云雾山的十月天,真是一年中最美丽的季节! 于是,张少飞和卢惠兰的兴奋上来了,疲劳不见了,情不自禁地加入了人群之中,大有“身临此峰,不枉此行”之感。 人群之中,有不少见多识广的人认为,杜鹃花是当代唐朝最着名的花卉之一,通常在春、秋两季开花,其代表品种就是俗称的“映山红”。在邱县,要观赏高山杜鹃,一定要爬上云雾山最高峰。 这些年来,云雾山这片美丽的自然风光吸引了山上山下无数年轻人登峰观赏,即使要登上最高峰,依然乐此不疲。 张少飞和卢惠兰这次进山采药,正应了那位大叔所说的那句话,虽然赶上了云雾山的杜鹃花期,见到了云雾山一年中最美丽的季节。但却错过了他和卢惠兰的婚期…… 其中定数,能者,却不先知之。 …… 第132章 禅慧寺佛缘(1) 太阳快要下山了,张少飞和卢惠兰依依下舍地随着人群下山。返到风门坳那里,取了竹篓山草药,径直往后梁村而去。 回到卢惠兰家院子后,张少飞如上次一样把竹篓山草药倒出来,按品种比例分成n份。 卢惠兰醒目地进屋里拿出灵芝,递给张少飞,说:“阿飞哥,这灵芝用多少做药引?” 张少飞接过那袋灵芝,倒在地上,按太医开的处方比例,拣了一朵紫檀色的灵芝,向着卢惠兰,说:“阿兰妹,就这样多,就够了。和这份山草药一齐拿去厨房用清水洗净,先把灵芝放下瓦煲,用大火熬,熬滚后约一刻钟,就用文火熬,再熬一刻钟,把洗净的这份山草药放入煲里,用文火熬一刻钟,就可以了。” 卢惠兰按照张少飞的要求,开始用洗药、洗煲,张少飞在一旁认真指点,倒也另有一番情趣…… 张少飞待卢惠兰她爹服了药后,在床沿陪卢学儒聊了一会天。大约聊了一袋烟的工夫,卢学儒说想下床去方便。未待张少飞上去搀扶,他已经下床步行出房去院子上厕所了。 张少飞和卢惠兰她娘一见,大喜过望。 张少飞高兴地走进厨房,对着正在做饭的卢惠兰说:“阿兰妹,你爹可以自行去上厕所了!看来,这灵芝,真灵啊!” 卢惠兰听张少飞如此一说,高兴得有些失态,把手里的烧火棍一丢,站起身来,迎面把张少飞紧紧抱住,激动地说:“阿飞哥,太感谢你了!” 张少飞冷不防被卢惠兰紧紧抱住,一时之间,人类最原始的情爱被激活了…… 他只感到浑身热血沸腾,全身如同触电一般,一阵美妙的感觉瞬间袭遍全身,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卢惠兰,不停地咽着口水,那张棱角分明、帅气的脸顿时通红得像关公…… 而此时的卢惠兰,被张少飞那火辣辣的眼神盯着,也露出了一副媚态。秋水盈盈的眸子里洋溢着情爱之火,粉红的俏脸涨得通红,就像一颗熟透了的水蜜桃一般……就这样痴痴地主动迎合着,拥抱着,久久不愿松开,任凭心爱的人处置,任凭命运处置!直到灶膛里那些柴火烧出了灶门口,烧到了他们的脚边,才从爱海中回到了眼前中来…… 张少飞在卢惠兰家吃过晚饭,见卢惠兰她爹精神特好,这才依依不舍起身告辞。 第二天一早,张少飞来到卢惠兰家,帮手熬药,干这干那,傲似一家人。 一连几天,张少飞天天如此。 看来,张少飞己把张道诚的话忘了。此时的张少飞,已坠入了爱海之中。 …… 这段时间,王少香见张少飞有事没事老往卢惠兰家里跑,早出晚归,容光焕发,好似拾到宝一样,不时还亨歌唱曲,举止有点反常…… 王少香心想:卢惠兰她爹的病早已康复,都去学堂教书了,莫非飞儿他? 王少香想到这里,抿嘴偷笑起来,意味深长地喃喃自语: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自古以来成年男女都要走过的人生必经阶段,看来,张家有喜事要办了,得赶紧攒钱啊…… 这天晚上,王少香一见到张少飞,便说:“飞儿,明天先不用去找阿兰了,拿这袋布料去县城探探价,如果买家出到一两银钱,你就卖了。” “阿娘,为什么要明天去呢?过几天不行吗?”张少飞有点不情愿地说。 “叫你去就去,哪来这么多为什么!”王少香不容分说,口气强硬地说。 “好、好、好,听阿娘的,我明天去县城卖布,买又香又脆的煎饼回来给阿娘吃。”张少飞见王少香态度强,忙改口说,讨他娘的宽心。 “亏你还记得有你娘。早点睡,记得明天去卖布。”王少香说完,进房去了。 第二天一早,张少飞吃过早饭,拿起王少香用一个布袋装好的那匹布,拿到邱县县城去卖。 进入城东卖布匹、成衣市场,张少飞见一个摆卖成衣的档主生得面善目慈,便上前向她打探行情。 张少飞很有礼貌地对她说:“老板娘,真不好意思,我是从乡下来的,想把这块布料卖了,不知到哪里摆卖才合适呢?” 老板娘是个好心之人,见张少飞生得一表人材,又聪明伶俐,又十分有礼貌,便开口说道:“你就摆在我这里卖。” 张少飞怀着感激的目光,向老板娘鞠了鞠躬,说:“老板娘,那会不会阻碍您的生意呢?” “不会的,你放心,就摆在这里。”老板娘边说边在摆着成衣的台面上挪出了一处空位。 张少飞刚从布袋里拿出那块布料一摆上来,老板娘只觉得眼前一亮,连忙拿起这块布料仔细欣赏,口中不停地赞叹:“好布,好布啊!” 老板娘情不自禁的赞叹声,引来了不少商家、路人前来围观。 这其中,有一个掌柜打扮的中年男子刚好路过,远远见老板娘拿着的那块布料,招来许多人在围观,也身不由己朝这边走过来。 这个掌柜姓王,他的老板是经营布匹生意的,和这个档口的老板娘是老熟客,一到档口,与老板娘打过招呼后,见这块不是绫罗绸缎,胜似绫罗绸缎的精美丝织品,便不问三七二十一,一出价就是三银钱。 老板娘娇嗔地看着这个掌柜,说:“王掌柜真有眼光,人家这刚一摆出来,就被你买走了。” 王掌柜打着趣说:“这做生意嘛,正野更系手快有,手慢无啦!”王掌柜说完后,拿着那块布走了。 张少飞谢过老板娘后,也跟着转到城南那间“旺记饼店”,买了两只诱人油煎饼。 太阳,已升上了中天,慵懒地斜倚在半空,看着棉絮般的白云在自己脚下飘来荡去。 张少飞在城南“旺记饼店”买了煎饼,到米铺买了几斤米,便往回家的路上走。 当他走到县城南岸村边,忽然,一只灰色的野兔,跛着腿从他面前的草丛哀叫着逃出来,拼命往山坡上奔逃。接着,一只棕色皮毛的狐狸躜动四蹄,衔尾追赶。 眼看这受伤野兔难逃劫数,一种悲悯之感在张少飞心底油然而生。他持着挑柴用的竹竿,顺山坡追了上去。上到坡顶,见野兔被狐狸咬住了尾巴,发出凄厉的挣扎叫声。 张少飞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大喝一声,随手拾起坡边一根树枝,猛打在狐狸的身边。 狐狸大惊,嘴巴松开,急急奔逃,窜进左边灌木丛,逃之天天。 野兔回首望了望这救命恩人,然后,拖着受伤的身躯,一蹦一跳,逃进两尺高的草丛中去。 张少飞上到坡顶,山风吹来,似有朗书之声。他举目远眺,见山上树木葱茏,鸟雀欢唱。一片林海之中,露出了青灰的瓦顶。 “这是何处?”好奇心驱使张少飞沿着小道,上山而去。 张少飞这么一上去,就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 穿过小树林,一座寺院赫然入目:青灰色的墙壁被风雨剥蚀得斑斑驳驳,墙脚下泛起了一层深绿色的青苔。 这寺院叫“禅慧寺”,近年来兵荒马乱,香火不盛,寺院年久失修,有些地方已成了颓壁残垣。 循着时高时低的朗读之声,张少飞来到禅慧寺。 他从破壁外看到里面有一位中年和尚站在讲坛上,拿着一本经书在诵读。 他是禅慧寺的住持,名唤慧明禅师。身材不高,但也敦实,下巴留着的胡子约莫三寸长,身穿灰瓦色的僧袍。 慧明禅师面前有二十多个和尚正坐在破旧的蒲团上。 张少飞觉得奇怪.便站在破壁外,认真细听。 慧明禅师领着徒弟诵读了一段佛经后,转向众和尚讲解着佛法:“佛教分为小乘佛教和大乘佛教。小乘是自己度自己,对人世间,众生的苦恼并不关心,求的是独善其身。而大乘却是普度众生的,求的是兼济天下。大乘佛法是唐三藏当年西行到天竺取回来的……” 慧明禅师在讲解了一段之后,又拿起了经书,要弟子们跟着他背诵经文。 慧明禅师对着经书念:“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 慧明禅师读一段,弟子们跟着念一段。 …… 张少飞对这些经文引起了兴趣,他一边往太镇村走,一边回忆慧明禅师教弟子背诵的经文。 回到家后,张少飞高兴地把卖布的经过向王少香讲了一遍,拿出那三银和煎饼递给王少香。 晚上,张少飞洗过澡后,躺在床上,回想起白天在禅慧寺听到的经文,便独自念了起来,并且,越念声音越大。 王少香干完了家中的杂务,坐在隔壁的房中做着针线活。 山乡的夜晚,除了偶尔传来蛙鼓外,显得特别的谧静。 突然,王少香听到到喃喃的声音,断断续续。 “这是什么声音?”王少香侧耳细听辨认。 “……佛言:须菩提,彼非众生,非不众生。何以故……” 王少香终于辨听出来,这是念经诵佛的声音,并且是从隔壁张少飞房中传出来的。 第132章 禅慧寺佛缘(2) 王少香禁不住暗想:家里只有自己与飞儿两人,在这夜晚,怎么会冒出个和尚跑到我家里来念经呢? 初时,她怀疑自己年老耳朵不好,听错了,用手抠了抠耳孔,屏着气息.再侧耳谛听。 不错,这的的确确是念经之声,并且,的的确确是从飞儿房中传出来的。 王少香感到十分奇怪,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线,披上衣服,走到张少飞的房门前,将耳朵贴在门缝上。 诵念经文的声音在房里回荡着,从门缝里传出。 王少香用手敲门:“飞儿,你把门开开。” 张少飞听到叫声,停止了念经,问:“阿娘,这么晚了,你不睡,有什么要事吗?” 王少香催促着:“你开门再说。” 张少飞只好下床,去将门打开。 王少香并没有迈步进门去,而是站在门槛上,伸长脖子往里面东瞧瞧,西望望。 张少飞的房间虽然没有点灯,但是,皎洁的月光从窗棂上照射进来,里面的一切仍可以见得清晰。 王少香的这一下反常的举止,倒叫张少飞不解:“阿娘,找什么呢?” 王少香喃喃地:“你房里的和尚呢?” 张少飞一头雾水:“我房里的和尚?阿娘何出此言,你是不是睡着了,做什么梦呀?” 王少香摆着手:“我并没有睡着,更没有做什么梦啦!” 张少飞在表白道:“孩儿我一人在房里睡觉,怎会有什么和尚跑来房里呢?” 王少香巴眨着老眼:“没有和尚,夜晚你房里何来念经之声呢?” 张少飞恍然大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王少香责怪道:“飞儿,你年纪也不小了,还没正没经的。你笑什么?” 张少飞用手指了指自己:“那个和尚就是我呀!” “就是你?”王少香更不解了,“你什么时候出家当了和尚?” 张少飞一本正经:“我没有出家当和尚,但那些经文确实是我念的。 王少香并不相信地望着他。 张少飞解释说:“我是跟着人家念的。” 王少香追问道:“你跟谁学念的经呢?” 张少飞:“我偷偷地跟着禅慧寺的和尚学念的经。” 王少香惊诧地:“怎么,你到禅慧寺去了?” “是呀,娘亲,你听我将事情的始末讲来。”于是,张少飞就将禅慧寺的偶遇向王少香讲述了一遍。但他还不敢提及张道诚赠银的事。 王少香听后,松了一口气:“呵,原来如此!” 张少飞颇回味地:“那些经文听来真令人感兴趣。” 王少香催促道:“你再念给我听听。” “阿娘,你听着。”张少飞又将听到的经文背诵了一遍。 王少香从小就听她爹爹讲过经,自己平时又喜欢看经书,故此,对世间的各种佛经略知一些。当她听到张少飞念过经文以后,问:“你知道,那大师父教他弟子们念的是什么经文吗?” 张少飞摇头:“不知道。” 王少香又问:“那你听得懂吗?” 张少飞巴眨着眼睛:“似懂非懂。阿娘,您懂这些经文的意思吗?” “不大懂,那么深奥的佛理,我怎会懂呢。”王少香坦言地说,“不过,我从小就从你外公那里听过一些佛家的传说与故事。” 于是,王少香便将她所知道的有关佛家与佛经的故事向张少飞讲了。 张少飞越听越来兴趣。 …… 一连几天,张少飞一有空就到禅慧寺外,站在破壁旁,认认真真地听着和尚念诵经文。 对于这个俗家子弟的奇特举止,禅慧寺的住持慧明禅师看在眼里。 这天,在教授众弟子念经后,趁着休息的空暇,慧明禅师走到破壁前面,朝着张少飞行了一个礼,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张少飞也弯腰向他还了一个礼。 慧明禅师向张少飞问道:“如果老衲没有看错,施主该是个打柴的?” “正是,我从十四岁上山打柴……”张少飞用手搔着脑袋,奇怪地问,“大师,我没有跟你说过话,你的慧眼真是厉害,怎会知道我是打柴的呢?” 慧明禅师指着他的双手和姿势:“世间万物自有其特性。人也是讲悟性的嘛!你的双手、腰与姿势虽是无声的,但它们不是告诉我了吗?” 张少飞佩服地说:“哦,您的悟性真高。” 慧明禅师:“施主是附近的人?” 张少飞点了点头,说:“离这里不远的太镇村。” 慧明禅师再问:“你叫什么名字?” “张少飞。” “张少飞?”慧明禅师打了一个悚,双眼盯住张少飞,“你是个俗人,怎么起了个出家人的法名呢?” “我不知道。我爹从小就给我起这个名字。” 慧明禅师喃喃地:“或许你以后跟我们佛家有缘。” 见寺里的住持跟破壁外的后生仔在对话,那些寺僧都围了过来。 慧明禅师大惑不解在追问:“你已经来到敝寺好多天了,每天站在破壁外听得如此入迷。这是何故?” 张少飞双手往外一摊:“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的缘故,总之,自从来到这寺外,听到你对徒弟念经后,我每天就情不自禁地会到这里来的。” “啊,看来你跟我们佛家有说不清的缘分。”慧明禅师扬起手中的经书,递到张少飞的面前,双眼紧盯着他:“我教授的经文,你听得懂吗?” 张少飞随口而答:“这些经文很容易记,但我不大懂。” “经文很容易记?”慧明禅师皱起了眉毛,想不到这个后生仔长得一副敦厚相,讲起话来却如此狂妄自大。 张少飞坦言而答:“我确实是记得住嘛。” 慧明禅师满腹狐疑:“佛门无戏言,你真的能背?” “嗯。”张少飞点了点头,朗声道,“能。” 慧明禅师试探地问:“你能背诵出多少段来?” 纯朴的张少飞率直而答:“全部都可以背诵出来。” “哗,真是吃了大蒜好大的口气!”慧明禅师与众和尚对他的回答都大吃一惊。 慧明禅师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他:“什么?你能够将这本经书的经文全部背诵出来?” 听到这个后生仔的口气如此之大,有一位年纪稍大的和尚搭上嘴来:“年青人,过头饭好吃,过头话可不好讲呀!” 有位小和尚更以挖苦的口吻道:“白天师父当面教,晚上我们自己背,绞尽脑汁我才能艰难地背诵出那么一小段来。” 有些和尚存心当面整蛊一下这个后生仔,让他尝点苦头,于是,向慧明禅师怂恿:“师父,既然他口口声声说经文容易记,还能够将这本经书的经文全部背出来,那么就让他当场背诵给我们听听。” 慧明禅师的心像被什么搔弄着,心想:这个人在墙外旁听也有好几天了,这本经书的经文我也断断续续教、读了一遍,何不试下他…… 于是,向张少飞说:“人最怕是空口讲白话。后生仔,你就把这本经书的经文向我们背诵一遍。” “好!”张少飞胸有成竹,因为之前已从张道诚那里对这部《金刚经》有了初步的了解,满有自信地清了清嗓子,效仿着他恩师李学儒的姿势,双手反剪在后背,稍稍昂起头颅,半眯着眼睛,嘴巴一张,那些经文如从话匣子滔滔流出,就像寺院旁的山溪流水一样涓涓不断: 第一品法会因由分…… 现场的和尚根本不将这个后生仔看在眼里。但当张少飞背诵了大半后,才对他刮目相看,有些还拿出经书来对照,看看他有没有念错。 慧明禅师修禅的道行较深,对这本《金刚经》的经文自然记在心里,静心在听着、听着。 张少飞念诵着:“……云何为人演说?不取于相,如如不动……” 慧明禅师:“最后一段呢?” 张少飞咽了咽口水,继续地念:“佛说是经而已。长老须菩提……” 直至张少飞把《金刚经》的经文全部背诵出来,这令慧明禅师与众和尚惊愕得嘴巴张得大大的。 那些一边听着张少飞背诵,一边对照着经书的和尚异口同声地赞叹:“啊,一字不漏!” 有个调皮的小和尚又给张少飞出了个难题:“打柴仔,你能不能将那经文从后面到前面,倒过头来背诵一遍呢?” 慧明禅师瞪了那个小和尚一眼:“能要求人家这样倒过来背诵的吗?” 那小和尚把舌头伸出,再缩了回去。 张少飞看了看那小和尚,微笑着说:“小师父,你要我倒过来背诵,是吗?我看能行。” 慧明禅师有所怀疑地看着张少飞:“你真的能倒着背诵出来?” “行!你们听着,行奉受信……”于是,张少飞果真从后面倒过来将《金刚经》背诵一遍,并且背诵得一样的流利顺畅,这更令现场的和尚从老至少的嘴巴全部都合不拢,对这个后生仔全都心悦诚服。 慧明禅师右手轻捋着下巴的短须,眼睛怔定地望着面前这个打柴仔,禁不住情思万千:禅慧寺的一般和尚,对这些经文,要念读几十遍才能记熟。自己在东禅寺曾得五祖指点,修行不浅,但一段经文也要十多遍才能记熟背诵出来。而这个打柴仔竟然在一无佛经可看,二无名师启迪的情况下,仅旁听几遍就能背得如此滚瓜烂熟。 邱县,树木是多么的平凡;溪水,是多么的平凡;来来往往的芸芸众生,又是多么的平凡。但是面前这一个打柴仔,却是一个奇才,一个旷世奇才,一股热潮冲击着慧明禅师的心扉,一种冥冥的感知紧紧地攫住了他。 第133章 禅慧寺佛缘(3) “你呀,还是进来。”慧明禅师不忍心地说。 “好。”张少飞双脚轻轻一蹬,矫健的身躯便似狸猫般跃了进来。 慧明禅师扬起手中经书,问道:“你能背诵出这经文,真不简单,你家中有人会念经吗?” 张少飞如实地回答:“我娘亲经常在家念经。” 慧明禅师:“你娘亲也念经?” 张少飞讲述道:“她在家从小也念一些经。但与大师相比,可谓相距十万八千里。我即使念出经文来,但却是不懂经文的意思。祈望大师给我指点指点。” 慧明禅师见张少飞态度诚恳,便略作释义:《金刚经》,全称为《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全文分为32章,从“如是我闻”到“信受奉行”,共5130字。 接着,寂空开宗明义,对《金刚经》作详解:《金刚经》为一切凡圣悟心之门,了悟无明妄心,即是妙慧真心,二心同体,故曰悟心。三界以心为主,心名为地,能印心者,究竟解脱,故又名一切凡夫入如来地顿悟法门。惟经义深邃,倘不解如来所说义,则心地莫由证入,此读诵讲解之不可忽也。震旦人具有大乘根性,于此经最有缘,独苦不解其义,讲者每多依文解字,此是释字,非属解义,闻者复杂参我见,附会邪说,于心地法门,远之又远。 最后,寂空概述:金刚”意指金中之精坚者,能断万物。“般若”为大智慧。“波罗蜜”是到彼岸。世上一切皆因缘和合而成,并无自性。 …… “啊,原来《金刚经》是指这些。大师您的道行真是高。”张少飞由衷地说。 慧明禅师谦逊地摆了摆手:“老衲的道行并不高,我的师父才是宗师哩。” 张少飞:“你的师父是谁人?” “弘忍大师,他是禅宗五祖。”慧明禅师原来出生于东禅寺,是五祖弘忍大师的弟子,讲话时充满了虔诚景仰的语调,“以前的佛祖都极力推崇《楞伽经》,而五祖弘忍大师却更多提倡我们读《金刚经》。” 张少飞问:“那两种经有什么区别?” 慧明禅师:“楞伽宗的‘明心见性’论,体现在《楞伽经》里,它认为要为善终生,苦修才能够成佛;而海派涅盘宗的‘顿悟、渐悟’之说,浓缩在《金刚经》中。” 张少飞的心弦一动:“禅宗五祖如今在哪里?” 慧明禅师手指北方:“蕲州黄梅县东禅寺。” 张少飞故作惊讶:“东禅寺是不是很大?” “晤,”慧明禅师点了点头,“寺里的僧众有一千多人。” 张少飞心想:慧明禅师与张掌柜所说基本一致。于是,再进一步,惊讶地说:“啊,一间寺院里有一千多人,这可比我们整条村的人还要多呀!里面的高僧一定很多?” 慧明禅师以赞叹的口吻回答:“的确很多。他们对各种经典的参悟程度比老衲深得多哩。” 张少飞:“大师,劳烦你将《金刚经》的经义再向我解释一遍,行吗?” “好!”慧明禅师把《金刚经》的经义详细地解释…… 张少飞听后,感慨良多地说:“啊,如果我能到东禅寺,亲耳聆听五祖的教诲,那该多好!” 慧明禅师由衷地:“我看你有非凡的慧根,如果矢心向佛,今后必成正果。” 张少飞引颈而问:“师父可有虚盲?” 慧明禅师诚挚地:“老衲相信自己的老眼并未昏花。你的前景,我只是凭着自身的感觉而得出。正如《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经义所喻,世间万物无有自性,空幻不实,故此,对现实世界应无所执着。你真的有志佛门,北上参禅,老纳可修书一书,让你面呈五祖弘忍大师。” “多谢大师。”张少飞高兴万分。 慧明禅师挪前一步,对着张少飞,脸色庄重:“出家人既要看破红尘,戒酒戒色;又要矢志不移,潜心苦修,才有可能得成正果。” “嗯,嗯……”张少飞不住地点着头。 慧明禅师想了一下:“不过,出家当和尚,此事必须征得家人同意才行。你可有妻房?” “还未结婚。” “家中尚有何人?” “有慈母在堂。” “如此说来,你是独生根苗,与娘亲相依为命,她肯让你北上吗?” “事在人为。我会尽量说服我娘的。” 张少飞与慧明禅师话别,一路上,思量着这件事该怎样回去对阿娘说;还有过命的心爱的阿兰妹…… 第134章 诚心动天地(上) 张少飞踏着山间小径回家,想到自己要离别娘亲和心爱的姑娘外出远去求佛道,心中十分难受。但是,张道诚和慧明禅师的话又不停地在耳边回响;再加上北上求佛的愿望又如同炽热的火.烤炙着他的心…… 张少飞回到太镇村,已是初夜时分。 张少飞是一个远近闻名的孝子,看见自家的屋里,透着灯光,那是娘亲守候儿子归家的灯光啊!张少飞不由得心头一热,人未进屋,便高声叫道:“阿娘,我回来了!” 王少香坐在织布机前,半眯着眼,全身透着慈祥的光辉,关切地看着张少飞,问道:“飞儿,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张少飞不知怎样开口,只能报以羞涩的苦笑,避开娘亲慈祥的目光。 为了不让娘亲看出自己的心事,张少飞故意问:“阿娘,您吃饭了没有?” “你不回来,阿娘怎么吃得下呢?”王少香看着张少飞说。 “那,我去开台啦!”张少飞边说边摆开饭桌,到锅里端起加热的饭菜出来,把一碗冒着热气的饭双手递给娘亲。 王少香眯着昏花浑浊的老眼,注视着儿子,目光极为慈祥,仿佛随时都能化开他千千心结。 张少飞一咬牙,鼓足勇气,把这段日子所遇到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娘亲。 王少香听后,脸上荡起凄戚的愁云:“飞儿,张家几代下来,现在幸存下你这根独苗。阿娘还指望你能传宗接代,延续张家血脉,至使万代香烟不断。你可要认真考虑呀!” 张少飞把之前张道诚对他说过的那番话,对王少香说了一遍,然后又说,“娘亲,张掌柜说得好,若能求得大道,普度群迷,拔众生于沉沦,这才是人生大道啊!我已经考虑再三了。为张家传宗续谱,若从人生大道的角度来看,仅属区区范畴。我如果北上求佛道,苦心修行,他日求得大道,普度群迷,拔众生于沉沦,这样传宗下来,继承人则是千千万万,这才是真正的万代香烟啊!” “这……”王少香想不到儿子会这样回答,嘴巴嗫嚅了好久,也说不出话来。 她虽然平日自己也读读经书,却不明其义,况且,如今是接触到家中的实际情况。 民间有句俗话,叫做“天上雷公,地下舅公。”张少飞自小丧父,舅父的威严就更为显赫重要了。 王少香知道王榕根平日很疼惜张少飞,这次肯定不会放他出家而去,就对张少飞说:“这样,你明天去问过舅父,还有卢惠兰,他们同意你去,你就去;他们不同意,你就毋须向阿娘再多费唇舌了。” “嗯。”张少飞只好顺从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上午,王少香正待启程陪张少飞回娘家——太石村,不承想,刚出到门口,远远见卢惠兰手里拿一盒东西,正在朝她家而来。 卢惠兰一见到王少香,把手上那盒东西递给王少香,亲热地说:“伯母,我娘叫我送些药材给您补补身子。” 卢惠兰几天不见张少飞都有点不习惯了,今早食早饭时,她娘问起张少飞这几天怎么不见来家里了,是不是他家里出了什么事,叫她食完早饭,去他家一趟,带上一些上次卢学儒的几个弟子来探病时送的高丽参、冬虫草、鹿茸等药材,给张少飞他娘补补身子。 王少香接过药材,向着卢惠兰,客气地说“阿兰,你娘真有我心,回去替我谢谢你娘。” 卢惠兰微笑着说:“伯母不用客气。”卢惠兰见王少香和张少飞好像要出门的样子,又说,“伯母,您和阿飞哥要出门呀?” “苘兰,你不问,伯母都忘了说了,你来得正好,伯母问你,你同不同意张少飞去湖北黄梅东禅寺学佛法?”王少香一口气把张少飞的想法和正想去太石村征求他舅父的意见说给了卢惠兰听。 “这……这……”这消息来得太突然,卢惠兰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王少香走近卢惠兰身边,凑近她的耳朵,悄悄地把她的想法说给了卢惠兰。 卢惠兰听完后,说:“我也去太石村见阿飞哥的舅父,我小数服从多数。” 王少香带着张少飞和卢惠兰回到娘家——太石村,张少飞来到舅父面前,将他要离开家乡,远赴湖北东禅寺去求佛法的事情讲了一遍。 王榕根听张少飞这么一说,心中也是一阵紧张,连忙劝道:“张少飞,遁入空门,打坐修行,苦不堪言呀!” 张少飞泰然地:“苦有什么可怕呢?您与娘亲平日不是常常教导我,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吗?” 王榕根被他一下子堵住了话柄,嘴巴嗫嚅道:“这……” 张少飞坚持地:“我听人讲,达摩祖师曾面壁九年啊,只要能够学成佛法,普度众生,我什么苦也捱得住。” “话虽是这么讲,但真正做到可难呀!”王榕根摇着头。 张少飞再三恳求,但王榕根仍是不答应。 …… 王榕根见苦口婆心劝他也无效,与王少香和卢惠兰商议了一会,故意出一道难题,要让张少飞死了这条心。 王榕根向张少飞道:“你要去湖北黄梅东禅寺,可以,但我们有一个条件。” 张少飞问:“什么条件?” “你随我来。”王榕根将张少飞带到了村口,指着立着的那一块巨石,说,“如果你能把这块巨石拜开两边,你就去!” 张少飞大声地问“舅父,你这句话可是当真?” 王榕根也是大声地答:“当真!” 张少飞再把声音提高:“你们不会翻悔?” 王榕根也以更大的声音作答:“我与你娘亲,还有卢惠兰已经商量好,绝不会翻悔!” “好!”张少飞一口答应下来,他相信心诚则灵。 这块巨石,高约一丈,宽有八尺,历经风吹雨打,斑斑驳驳,屹立在村口。 张少飞在巨石前装上炷香,点燃蜡烛,双膝跪下,双手合十,闭着眼睛,细语祈祷:“愿佛祖天上显灵,替我劈开巨石。” 烈日当空,射下万道炙人的火舌。村边宽阔的芭蕉叶晒得卷起了边,往日翘首神气的狗尾草无气无力地耷拉着。路面飘浮着缕缕摇曳不定的水汽,人走过去,一步一团烟尘。 第135章 诚心动天地(下) 黄豆般的汗水,从张少飞的头顶顺着脸颊一直往下流,地下也湿了一大滩。 王榕根、王少香和卢惠兰从远处的树荫下偷偷地窥看,见此情景,实在心疼,但为能使张少飞知难而退,便紧攥着拳头,咬着牙关,强行忍受,不去劝阻他。 张少飞的信念坚如磐石,不顾日晒如火焰,跪在地面,默默地闭目祈祷。 …… 时光,一刻一刻地过去,不知过去了多少刻,突然,万里晴空响起一个惊雷,震天动地。 一道耀眼的闪电从天穹掠下,似利剑般朝巨石直劈下去。 巨石上火花四进,烟雾腾起。 待烟霭散尽,张少飞睁开眼睛一看,狂喜道:“巨石开了、开了!天助我也!!” 这块巨石的正中,已经被劈开为两边。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句成语典故就出于此。 张少飞的舅父王榕根,目睹着这奇妙景象,不由仰天长叹道:“天意!此乃天意也!” 于是,王榕根带着张少飞返回太镇村。 而卢惠兰,年纪尚轻,还以为她阿飞哥去湖北东禅寺求佛法,和上次去广州求灵芝的差不多,求得佛法就回来了。因此,王榕根带着张少飞返太镇村,她也和张少飞他们告别,返后梁村了。 王少香本以为出一个让常人永远办不到的难题,让儿子死了出家那条心;岂料村口巨石却被天雷闪电劈开了两边。 说实在的,她与张少飞两人是母子相依为命,说什么也舍不得儿子就此离开,还想出面阻拦。 但张少飞的舅父王榕根却是深明大义之人,他开解着王少香:“姐姐,讲出的话如同泼出的水.是收不回来的。况且,我们跟飞儿是发过誓愿的。” 王少香为难地:“这……” 王榕根神色认真地对王少香说:“姐姐,飞儿一心向佛,连天地雷电也出来帮他的忙。看来,这是天意,我们实在难于违背。” 王少香听后,黯然泪下:“按天理确该如此,但如果飞儿出家当了和尚,我张家香烟从此断了。当年李国师许诺我家能传得万代香烟,岂不是成了一句空话。我夫君在黄泉路上心也不安呀!” 王榕根摆了摆手:“姐姐此言差矣。” 王少香不满地嘟着嘴巴:“根弟,你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来呢?是不是偏帮飞儿呢?” “姐姐,我与你同一骨肉,怎会刻意偏帮飞儿呢?我们做事要顺应天理。”王榕根神色庄严,“俗语有云,一子向善.九祖升天。飞儿说得对,如果他在佛门修成正果,普泽天下,以后万人供奉,代代相传,这才是真正的万代香烟呀!” “呵,难道当年那个高僧所指的就是这一点?”王少香此刻恍然大悟。 王榕根追忆道:“那个高僧见多识广,学识渊博,道行深厚,断不会乱说的。家姐,你还记得吗?飞儿出世那天,那位高僧专程上门来,给他起名及点化姐夫。” 经王榕根这么提醒,王少香想到张少飞出世那天那位高僧上门的事,知道张少飞确实有与众不同的佛缘。 在弟弟的劝告下,王少香终于明白了大道理。说道:“飞儿,既然天意难违,你亦心如磐石,留得住你这个人,也留不住你的心。娘亲也不再为难你了。你择日上路去!” “多谢阿娘。”张少飞笑颜大开,但过了片刻,他的脸庞反倒罩上浓阴的云翳。 王榕根不解地问:“飞儿,你娘亲也答应让你出家求佛,你的愿望已遂,为什么反而脸色阴悒呢?” 王少香:“是呀,你该高兴才对呀。是不是放不下阿兰呢?” 此时,张少飞倒为娘亲担忧起来,说:“阿娘,我走了以后,不知要离开多少的时日。老实说,我是有点放不下阿兰妹,但飞儿更放不下阿娘您啊!阿娘独自一人在家,饮食起居,无人照料。我……” “飞儿,这一点你别担心,我会尽全力照顾你娘的。至于阿兰她……”王榕根“唉”地叹了一声,不停地摇着头,无何奈何地,“你……你还是先放心去求佛法。” “那……就多谢舅父了。”张少飞说完,跪在地上向舅父叩了三个响头。 次日,张少飞来到禅慧寺,将前后情况向慧明禅师讲了。 慧明禅师听得目瞪口呆,在惊愕之余,沉缓的声音有若洪钟:“啊,这是天意,这是天意呀!”于是,走进方丈室取出一百两银子来,送给他。 张少飞望着那些白花花的银子,摆手不收:“我怎能收下佛门的钱呢?” 慧明禅师正色地说:“你到湖北黄梅东禅寺,以后,你也是我们佛门中人了。何必再分彼此呢?这些银两是一位名叫张道诚的施主知道你要离家北上参谒五祖,叫我转给你的。” 张少飞连忙说:“张掌柜在广州已给了我十两银子。这些银有劳大师转回给他。” 慧明禅师认真地说:“这些银两,并不是给你使用的。” 张少飞:“那么,是给谁用的呢?” 慧明禅师深情地:“你们母子两人相依为命。你离家远去,你娘亲已年老了,你拿这些银两给她留着,以备困难之需。”张少飞还要推辞,慧明禅师显得不高兴,“这不仅是老衲的意思,也是我们禅慧寺所有僧人的心意。如果你再推却,就是看不起我们了。” “这……”听慧明禅师这样讲,张少飞没有再拒绝的理由了,只好把银子收下,带回家去给娘亲。 临别前夜,母子两人,一夜未眠,剪烛长谈,一直到雄鸡报晓。 王榕根也依时赶来了。 “看来巨石有灵,我们不妨到巨石前给飞儿送行。”王少香提议道。 王榕根点着头:“这正合我的心意。一来我们替他送行,二来酬谢苍天。” 于是,王少香、王榕根与张少飞在太石村头的巨石前边装了三炷香,叩拜以后,张少飞挥手与母亲依依惜别。 这块巨石,后人称它为“别母石”,它经历了千年风雨雷暴,至今仍屹立在太石村村头,这属另一个话题了。 出了村口不远,刚转过山坡,见到一位大师带着几十位和尚列队于山路两旁。 这时慧明禅师带着全寺和尚,要送张少飞一程。 慧明禅师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递给张少飞,道;“这是我给东禅寺的五祖师父的推荐信。” 张少飞感激地接过了书信:“师父,你考虑得真是周到。” 目送着张少飞的身影渐远,没入了茂密的树丛中,慧明禅师感慨地说:“我们佛家禅宗,又有接灯传承之人了。” 张少飞出家,一非生活所迫,二非被仇人追杀,三非为情所伤而看破红尘。他的远大理想是:求见佛祖,探求《金刚经》的真谛。有道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换一个角度来看,张少飞投身空门层次之高,实非世间俗人可比,这也决定了他今后的成就也非世间俗人可比了。 风萧萧,野茫茫。 一条曲曲弯弯的羊肠小路通往远方的莽莽群山,一只孤雁在空旷寥廓的天宇里翔行。 张少飞穿着黑色粗布衣,背着行囊,蹬着草鞋,踏上了这隐伏着艰难险恶的万里征途…… 张少飞接过慧明禅师的书信,与众僧分别后,行至洞口崖楼山前,在即将离开邱县境内的一刻,一连打了几个喷嚏,双腿像灌了铅似的迈不开脚步,心里总感觉少了点什么似的。 原来,他的心一直放不下卢惠兰,想去跟她告别一下。 张少飞一阵风似的往回跑,直奔后梁村而去…… 一路上,树影婆娑,阳光明媚,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却吹不走他对卢惠兰深深的思念与眷恋,他就这样奔跑在蓝天下,近了,近了……此刻,后梁村已遥遥在望,村前那间青砖瓦屋就在眼前,大门口悬挂着“卢府”二个烫金大字赫然映入眼帘,门外的人却要和府内的人告别了,这是多么难言的悲伤! 张少飞望着阳光下闪闪发亮的烫金大字,眼眸泛起了泪光,倔强的他终究没有再让眼泪滴下。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阿兰妹,就算此后一别天涯相隔,没有机会再相见,我也不会忘记你的! 别了,我的恩师; 别了,我的师母; 别了,我的阿兰妹; 别了,我的难忘青春岁月,那些激情燃烧的日子! 他忍住了眼泪,一转身,正欲离去之际,只见卢惠兰已站在了他的面前。 “阿飞哥,人都来了,为什么不进去呀?”卢惠兰自那天从太石村回来,把这天所经历的事一五一十地向她爹娘说了。 卢学儒听后,非但没有横加阻止,反而表示赞成张少飞此举。 为何卢学儒会如此识大体,赞成张少飞北上黄梅东禅寺求佛法的呢? 原来,卢学儒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胸怀和见识自然高人一筹—— 卢学儒,才高八斗,举人出身,皇上特赐他“同进士出身”,年轻时曾官至礼部尚书,他在人生的大考场上,由于看不惯朝中大臣趋炎附势,深知伴君如伴虎,遂辞官不做,归隐泉林,办私塾,教书育人,是后梁村乃至邱县德高望重的塾师。 第136章 仕途坎坷 坐堂执教二十多年,桃李满天下,邱县刘刺史是他的其中一个弟子。 卢学儒在唐朝科举制度考试中,虽然未能大遂平生所愿,考取最高功名——进士及第,却也得了个同进士出身。 卢学儒出生于中原邱县后梁村一户卢姓的“书香世家”。一出生,卢家就按“科考取官”模式对他进行培养。 自隋朝创立科举制之后,卢学儒三岁时,祖父卢文兴就开始教他学《三字经》《千字文》等,“进士梦”是他卢家历代的进身仕途梦想。 在唐朝时期的读书人喜欢参加的科目还是明经科和进士科。明经主要是以儒家经学为考试的内容,在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古代历代统治者注重用儒家学说统一人们的思想,这也就是明经科受欢迎的重要原因之一。 与明经科同样重要的就是进士科,唐朝初期,进士科主要时务策五道,文章词华的优劣来作为考试的标志。在这个重文的时代氛围中,许多还没经过吏部铨选的任命为官员的进士,身穿百姓的衣服就被人们视为未来的卿相。 进士科吸引了很多的读书人来应试,导致竞争激烈,及第难度大。有“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这样的说法,如果三十岁考上明经就已经老了,五十岁考上进士还是很年轻的年龄。可见进士科的考试难度要比明经科大。 按照唐朝的科举考试制度,获得举人资格的考生就可以上京参加会试。 会试取中了,称为进士。 中了进士,就可以名正言顺做官,一部分优秀的选入翰林院,称为翰林,这是最高“学术职称”,一般的进士至少也可外任知府,这是古代文人士子为之奋斗的人生目标。 而卢学儒的父亲卢剑青自小不仅好学,而且聪明过人,过目成诵,家里的书看完,常走数里邱县书院借书,其勤奋好学可见一斑,不难看出他从小志向就远大,所以博览群书。 卢剑青在他二十岁的时候应乡试中解元。 三年后,入国子监读书,深受器重,名气日盛。 再三年,复试于礼部,名列前茅,但因其孩童时爬树时脸上被树杈划了一下,留下一道伤疤,考官嫌其不雅,只赐得个殿试二甲第一登进士。 后来文名远扬,擢升翰林院学士。 在掌翰林院的年月里,由于他才识过人,广集诸子百家有关治国济民之说,精心钻研,着书立说,尤其是对治国理政,发展经济方面做出新见解。 卢剑青的这些成就都是因为其人好学,他是活到老学到老,导致晚年“右目失明”,但是他“犹披览不辍”。 因此,当朝有的文臣说,聪明只是很小的因素,作为一个过目成诵的人,也是靠的勤奋和毅力;有的赞他“以博综闻”;更有的认为:卢剑青“不仅为邻郡之大人物,乃大唐史上名人也。” 卢剑青在各个领域都有非常深的造诣。可谓之通儒,在文学方面有“诗文满天下”的称号,但他自己以精通经济而自负。 卢剑青不仅学识渊博,在人品上也是非常值得称赞的,他的民族思想浸润着深厚的中国传统的礼仪文化精神。唐代史学家誉他为“中兴贤辅”、“当代通儒”。后病逝于长安,终年七十七岁。 …… 而卢学儒他本人,继承了祖辈的遗传,才学超群,公元618年,在乡试中考取了举人,获得了参加会试的资格。 心怀天下的卢学儒,三场考罢,他的卷子虽然获得了考官的好评,却没能中榜。 卢学儒只好打点行李,北归故里。 卢学儒这次进临安城赴考,虽然没能中榜,但却有二大收获。一是他在这里遇到了伯乐——李淳风。 李淳风在朝廷以贤良科目召试对答策问的一千余人中,他名列第一。两人共论时事,相谈甚欢,引为至交;二是归家途中,沿途考察各地时务,民情了然于胸,见识大为增长。 春风秋雨又三年,前度卢郎今又来。 这一次,卢学儒差一点就被录取了。 同考官极力推荐他的卷子,主考官也认为这名考生“言有体,不蔓不枝、次畅、三顺、诗妥。二场尤出色”,准备以前十名录取。 然而临揭榜时,考官发现中原多录了一个名额,而岭南尚未录满,为了平衡,撤去了卢学儒的进士资格而补给了岭南,他又一次名落孙山。 后来,为了安抚卢学儒,主考官给他一个“誊录”的职务,让他进入翰林院队伍。 可是,心高气傲的卢学儒不愿意担任这样抄抄写写的职务,他还要搏一搏,于是拒绝了。 又是一个三年后,卢学儒第三次参加会试。 这次考试,卢学儒可谓得心应手,下笔如有神助,发挥得淋漓尽致。 但主考官批他的答卷发现了一处明显的错别字:提拔的“拔”字,写成了点拨的“拨”字。 这一次,竟是一字之错,又名落孙山。 正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进士,是由科举以来中国封建社会做官的“门票”,考不上进士,卢学儒就失去了一条进入官场的阳光大道。 为此,卢学儒陷入了苦闷和失落之中。 卢学儒才高八斗,才压群儒,三次参加会试,都名落孙山。 当时,长安城有一位高士有感于此,仰天叹道:西江东流,学儒虽有进士才,但没有进士命。惜哉、惜哉! 没有走过科举之路,未曾考中进士,尽管你做了高官,也会被视为非“正途”出身,会被同僚瞧不起。 卢学儒三次会试均名落孙山,虽然以雄才大略、经世致用的实学官至礼部尚书,后来皇上特赐他“同进士出身”。 但是,他也常常被朝中官员讥讽、嘲笑,连他首次赴京认识并视为至交、伯乐的李淳风也曾在一次知己聚会时,酒后讥笑他为“同进士”。 因此,卢学儒对那些进士及第没有经世致用实学的官员也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顾,而且还留下了“举人强于进士”的高论。 如果有人来见他,递的名帖上写的什么“进士”头衔,他可能要晾人家半天; 如果名帖上写的是“秀才”或“举人”,他不但会优先考虑接见,还有可能乐呵呵地过去与之握手,畅谈一番,这是卢学儒同病相怜,与他们有“共同语言”的缘故。 虽然卢学儒没能在科举路上圆了“进士梦”,但皇上特赐他“同进士出身”。 卢学儒由于看不惯朝中大臣趋炎附势,遂产生不在朝上为官,做地方父母官的念头,并向皇上奏明。 皇上准奏,被朝廷派到中州任知府。 …… 卢学儒饱读四书五经,有经天纬地之才,虽不在朝廷做高官了,但做个知府太守地方父母官,日子倒也过得逍遥自在。 有一次,有两个一高一矮的人吵吵闹闹来到衙门击鼓告状。 卢学儒任中州知府逾半年,还未正式坐过堂,审过案,今天碰巧,他倒想看看这僻野之间能有什么案可审。 于是,卢学儒穿起官服坐堂,传令:“把击鼓人传上来!” 那个生得高大的人一到公堂,立刻下跪告禀:“大老爷明察,小民黄大力的岳丈临终前,立下遗嘱说:“覃泽非吾子也所有家产尽给女婿外人不得侵占”说罢便呈上遗嘱。 卢学儒看后便大声责骂那个矮小之人覃泽非。 覃泽非立马下跪喊冤:“青天大老爷在上,我爹立下的遗嘱在此,请大老爷明察。”说罢,从袋里拿出遗嘱呈上。 卢学儒接过遗嘱,一看,遗嘱是这样说的:“覃泽非,吾子也,所有家产尽给,女婿外人不得侵占。” 卢学儒看罢,顿时一拍惊堂木,“拍”声一响,指着黄大力斥道:“我把你这个刁民,女婿是外人,竟如此够胆,争占遗产,左右听令,赏他五十大板,拉出公堂。” 黄大力怎知遗产得不到,还挨了五十大板,真是有冤无处诉。 原来,当地有个姓覃的老板,生了一男一女。男的叫覃泽非,因为他是老大,村中的人都常叫他老一。覃老板眼看自己老了,害怕死后亲手创下的家当败在儿子手上,所以整天对儿子说些生财之道。 谁知这个覃泽非虽然已到了而立之年,但对发家致富不感兴趣,从早到晚在家勤奋读书。覃泽非确有个怪癖,他看中了那本书,任凭要多少银两,也要把它买下来。 覃老板的女婿黄大力是个奸狡滑头之人,岳丈大人的家财,使他口水流了三尺又三尺,所以常常用各种方式恭维岳丈,装得一副十分孝顺的样子。 一年后,覃老得了个不治之症,眼看在世没有多少天了,他怕死后家财败在覃泽非手上,便叫女婿和儿子到床前,对他们说:“非儿,你虽是我的儿子,但不成器;女婿阿力行孝,恭顺,虽不是亲生,也是半边儿。我死后,所有家产都给阿力。非儿你读你的书,不要与妹夫来争占我的财物。” 覃老又怕死后,他俩相争起来。论起家规,女婿可能会欠理,便叫女婿端来笔砚,令儿子亲手记录。 覃老说:“覃泽非吾子也,所有家产尽给女婿,外人不得侵占。父嘱。” 几刻钟后,张老咽了气。 丧事办完后,黄大力请来了大挂车,要运走岳丈遗下的家产。 覃泽非客气地说:“妹夫,父债子还;父业儿承,这是天经地义,素来如此的。你不要如此横蛮。” 黄大力一听便火了,大声道:“岳丈临终之时,有言嘱咐,并立字为据。我才说你横蛮。”说完后便大声骂起来。 覃泽非小声说:“妹夫,你我互相争吵起来,争来争去都没有结果,不如我们去州衙,请知府大老爷判断。” 黄大力听后,理直气壮道:“去就去,有遗嘱为凭,难道怕你不行?!” 于是,就有了前面发生的一幕。 事后,卢学儒发觉,覃泽非在记录他父亲的遗嘱时,按自己的意愿加上了标点。 卢学儒亲身经历判审了这单公案,不由得感叹:想我卢学儒,平生饱读诗书,学识过人,举人出身,大大小小也是朝廷重臣,想不到竟然在这个州衙之地,一时被覃泽非玩弄文字游戏给骗了,一气之下,弃官不做,归隐泉林,办私塾,教书育人。 第137章 难以分别(1) 再说卢学儒自那次学堂听完张少飞倒背《诗经》那时起,就已预知这小子岂非池中物,其成就,肯定为自己之上,弹丸之地——邱县,不是他的容身之地…… 因此,当卢学儒那天晚上听了卢惠兰把张少飞要去湖北黄梅东禅寺求佛法的事后,他就表示赞成了,这与他的经历和洞察世事有着莫大的关系。 而卢惠兰她娘,见丈夫都赞成张少飞北上去求佛法了,还能再说什么呢?只好明天一大早,与卢惠兰一道去了福胜寺,为张少飞请了一个“平安符”,保佑张少飞此去一路平安。 岂料,当卢惠兰母女俩求得“平安符”回来,卢惠兰她娘还不放心,又到厨房煮了六只红鸡蛋,让卢惠兰赶去太镇村交给张少飞的时候,他已经出到崖楼山了。 有意思的是,如果卢惠兰她娘不煮红鸡蛋,延误了时间,也许会在太镇村能见到张少飞,也就不会另生枝节了。 卢惠兰她娘,为何要煮红鸡蛋给张少飞带着上路的呢? 原本是卢惠兰她娘出于好意,煮六只红鸡蛋,取意为“福福禄禄”的意思。 怎料到,出现了意想不到的神奇——张少飞在东禅寺谒见禅宗五祖弘忍,五祖乃令其随众作务,劈柴打碓8个月,年事已高的弘忍终将衣法传付与张少飞,使之成为了一个未有落发剃度的禅宗六祖。这也许与红鸡蛋的民俗渊源有关。 红鸡蛋的传统自古存在,主要有:卵生神话说、祥瑞之物说、图腾崇拜说、生殖崇拜说和辟邪禳灾说五种。 一是卵生神话说。我国先民在想象中追溯着天地形成、人类起源,综合古籍可总结出“卵生”神话的影响。在三国徐整所着《历纪》中最早对始祖盘古氏开天辟地故事就有记述:“天地混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令,万八千岁,天地开辟,阳清为天,阴浊为地……” 《史记》述商人起源:有娀氏的女儿简狄“见玄鸟堕其卵,简狄取吞之,因孕生契”,契为商人始祖;又述秦人起源:颛顼氏的孙女女修在织帛时,“玄鸟陨卵,女修吞之,生子大业”,大业乃秦人始祖。正是这种朦胧的对于“卵”的原始崇仰,在民间形成了将鸡蛋和出生、传宗接代联系到一起的传统文化。且红色在民间被看成是喜庆祥瑞之色,因此多为红皮鸡蛋。 二是祥瑞之物说。红鸡蛋之功,非但食用,民间自古就有“雕卵画蛋”之工艺品,而且,这在风俗资料中也可找到诸多历史记载。南朝梁宗懔《荆楚岁时记》记有“镂鸡子”习俗,注云:“古之豪家,食称画卵。以此可知,“镂鸡子”或画卵,就是在鸡蛋上染画颜色后,朋友间作为相互馈赠、食用佳品。人们从对“卵”的崇拜,发展到了喜爱红蛋并视之为祥瑞之物。 三是图腾崇拜说。从考古学的角度可探知中国原始文化中有相当大的比重是对于“鸟”的图腾崇拜,河姆渡、良渚、马家窑文化中有大量鸟纹形象,而古人所谓“玄鸟”,包括而后成为中华民族代表性图腾之一的凤凰,均以未经驯化的原鸡为原型。于是,“鸡”便成为了人们的原始图腾崇拜在现实中的依托。《史记秦本纪》中有吞卵的女修,其后裔大廉“实鸟俗氏”,“身体是鸟而能人言。又云口及手足似鸟也。”由此知秦人也以野鸡为图腾。从对鸡的喜爱崇仰,逐渐发展成民间的红蛋习俗,渗润着浓郁的历史信息。 四是生殖崇拜说。红蛋习俗是原始社会人类生殖崇拜文化的遗留,蛋既能孵鸡,故人食蛋便能生子,因此古人每以“鸡子”代称鸡蛋。这种基于对鸡蛋功能的认识而形成的思路,可以从一系列具体的行为方式中寻绎出来。 五是辟邪禳灾说。红蛋习俗也起源于辟邪禳灾的巫医之术的运用。古人以鸡为百禽之长,认为其具有镇伏妖魅的作用,如《春秋运斗枢》云:“玉衡星精散为鸡”;《春秋解说辞》云:“鸡为积阳,南方之象,火阳精物炎上,故阳出鸡鸣”,等等,都反映出古人对鸡之神性的认识。鸡从蛋出,蛋由鸡生,则蛋亦有神性是理所当然的。旧时民间还盛行用鸡蛋占卜之俗;古人又以为凡遇喜庆之事,必有妖魅相扰,或某些特定的节气与时辰,必有病疫侵人,所以食蛋防范。像今天中原和西南一些地区的“三月三,吃鸡蛋”风俗,以及民间流行的新婚之夕让新人分食红蛋的传统,都可推探出红蛋习俗实由鸡蛋辟邪的巫术演绎而来。 由此可见,红鸡蛋在中国民间是祥瑞之物,有赐福送子喜庆安乐之意,本文开头的民谣小曲,即是在婚前或仪式上众亲友对于新人的一生平安幸福、家族子孙满堂的最美好的祝福。 再说张少飞进入卢惠兰家厅堂,甫一坐定,还没来得及擦一把汗,卢惠兰她娘已从厨房里端出一碗微温的粥水递给他。 张少飞走了小半天路,正感到饥渴,连忙站起来,伸出双手接着,“咕咕”地把这碗粥水喝了个精光,然后,用手抹了抹嘴角,向着卢惠兰她娘,说:“谢谢伯母。这粥水既解渴,又止饥,真好喝啊。” 卢惠兰她娘见张少飞还这么见外、客气,便责备着说:“阿飞啊,都到这个份上了,你还这么客气做什么呢?先坐下休休息,刚收饭火,等会便有饭食了。” “多……”张少飞刚想再说多谢之类的话,一想到卢惠兰她娘刚刚说的话,把“谢伯母”那三个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不自然地用手擦了擦衣角,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卢惠兰从手袋里拿出一只红鸡蛋,剥去蛋壳,递给他说:“阿飞哥,你先吃一个,看好不好吃?” 张少飞接过那只剥了壳的白里透红的鸡蛋,情不自禁地看了看卢惠兰的脸蛋,痴痴地呆在那里,心里话:这红鸡蛋,多似阿兰妹的脸蛋啊…… “阿飞哥,快吃呀!在想些什么呀?这是我娘为你做的,我和我娘今天一大早去福胜寺,为你请了一个平安符,保佑你此去一路平安……” 听了卢惠兰的话,张少飞还能说什么呢?他既为卢惠兰一家有如此大的胸怀,不责怪他远离他们去求佛法而感到高兴,又为自己当时竟不辞而别而感到自责。 此刻,张少飞才真正体会到“即将分别时才感到珍惜”这句话的内涵,他又一次想起了和她在一起,共同度过的那些难忘的快乐时光…… 一阵心血来潮,把张少飞又带回到他去广州买灵芝回来的那个难忘的晚上…… 卢惠兰拉着张少飞的手,带着他来到了这后梁村与太镇村唇齿相依的卢溪河小河边,树荫挡住了皎洁的月光。 突然,张少飞发觉她拉着他的手握紧了,她那双深潭似的眼睛在黑暗中变成两颗亮点在闪动着,柔声地问:“阿飞哥,你喜欢我吗?说真的。” 张少飞明知会有这个结果,却依然被她的大胆吓了一跳。这话,本应是他来问她才合乎情理的,他该怎样回答她呢…… 老实说,他不但喜欢她的外貌,而且为她的才貌、惊人的记忆力和高贵的气质所倾倒,甚至,在去广州那几个月里,做梦都想着她。 但,临了,张少飞却感到惶惑,没有勇气面对她的直白。 张少飞知道,他在广州接受了张道诚的赠银,答应去湖北黄梅东禅寺求佛法,为众生造福后,他就觉得现在不宜沉浸在谈情说爱上,况且,他…… 而感情,男女之间纯真的爱所产生的力量,却又是那样巨大而难以抗拒。 张少飞决定不说话,听任命运去裁决,听任卢惠兰来裁决。 张少飞等待着,过了很久,他所害怕而又期望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他发觉卢惠兰的手松了,他发觉自己是多么的胆小,并非他不爱她,而是为了那神圣的使命,而不敢去爱…… 啊!爱之愈笃,思之愈切。张少飞心想:那晚他一定伤了她的自尊心。要不,为什么我北上去求佛法了,她也不来送行?原来,是自己错怪她了。她母女为了保佑自己一路平安,不顾山高路远,去福胜寺为他请“平安符”,煮红鸡蛋而耽误了时间…… 张少飞抑制住内心深处的狂涛巨澜,坐在椅子上,定了定纷乱的神志,卢惠兰黙黙地给他沏了一杯新茶,放在他身旁的茶几上。一朵茶花在茶水中久久地旋转、沉浮…… 张少飞看着卢惠兰和她的爹娘,“唉”地叹了一口气,开始向他们诉说起他离开这里去广州以及在禅慧寺所发生的一切。 …… 卢学儒静静地听张少飞说完后,锐目对着张少飞,感慨道:“阿飞,这张道诚愿舍却梦幻空花般之钱财,助你成就无上菩提道业,此举令老夫钦佩!男子汉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应以苍生大众为重。走出去,方能成就一番大业!你,就放心去。” 张少飞起身向着卢学儒深深鞠了一躬,满怀感激地说:“伯父,如果在下有朝一日,要是求得佛法了,定会好好报答您们的。” 卢学儒向张少飞微微一笑,语重心长地说:“阿飞,我们卢家不希望你回报,况且,你还是我家卢惠兰的救命恩人,你不必把这些事放在心上。你食过午饭早点出发,正如张掌柜所言:你此番北上,早日求得大道,普度群迷,拔众生于沉沦,就是对我们的最好报答了。” 张少飞听着听着,趋步上前,因为激动,声音都变得有点哽噎:“谢谢您,伯父,我的恩师,我的亲人!您的教导,我一定谨记心上,请受飞儿一拜。”说罢,跪在卢学儒面前,叩了三个响头。他那双聪慧的大眼睛,溢出了泪花……张少飞再也关不住感情的闸门,而且动了真情。 听着这肺腑之言,掷地有声之语,卢学儒竟也冲动地紧握着张少飞双手。 啊!他正值青春年少的手,竟磨起了许多老茧。一时,卢学儒只感到热血沸腾,喉头哽噎,平时口齿伶俐、见惯大场面的他,竟变得语无伦次了:“飞儿,怪……怪老夫……没有真正……关爱过你……你……你受苦了。” 张少飞的眼睛晶光闪烁,感激地:“承蒙伯父、伯母错爱,飞儿今后不能服侍身边,您们可要保重啊!” “好了,好了,快别说了,搞得好像生离死别似的。飞儿,你就放心去,你娘那里,我和兰女会经常过去探望的。”卢惠兰她娘对着张少飞说完后,转向卢惠兰,道,“兰女,开台食饭。” 第138章 难以分别(2) 食过午饭,张少飞怀着眷恋的心情,与卢惠兰一家辞别。卢惠兰把那个“护身符”交给张少飞,手里提着一个手袋,为她的救命恩人、她的阿飞哥送行。 西出后梁村口,不知不觉来到小河边,突然,河边那株巨大的老荔枝树映入眼帘…… 啊,这清澈的小河,这巨大的老荔枝树……这里的一切,张少飞一点也不感到陌生。 触景生情,不禁使他想起了那流逝的岁月…… 张少飞无限深情地望着那株巨大的老荔枝树,不知不觉地握紧着卢惠兰那柔软的手,依依不舍地移动前行,伴随着一路的尘土,沿着河边一路迈行,开始了奔赴求佛法的人生征程。 时值金秋季节,离开他洒满青春汗水的太镇村大地,离开亲爱的娘亲、卢惠兰和她的爹娘,离开了父老乡亲,携着简单的行李,望着映入眼帘的山山水水,田园连片,阡陌纵横,江河交错……古老的邱县大地,许多地方还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色,间杂着点点黄金。人们开始了秋天的收获…… 张少飞拉着卢惠兰的手,离愁别绪笼罩心间,一路上,默默无语,无声胜有声…… 就这样,张少飞和卢惠兰一路默默无语,行至崖楼山脚下。 崖楼山,叠嶂排云,点苍染黛,青翠欲滴,浑然天成。 崖楼山下,这片古老的土地具有悠久的历史,秦汉时期的香火几千年如缕不息绵延。自南向北纵贯后梁域内的西江,波光涟滟,秀丽明媚,给江岸两边的后梁大地平添几分灵气。同时,也浇灌出两岸的秀丽风情。江岸之西有座气势峻嶒的高山,名叫崖楼山,山上绿树郁葱,清溪潺潺,百鸟啁啾,四季皆春;山下有一古亭——十里长亭。 今天,卢惠兰送张少飞北去求佛法,送至这十里长亭,离别,这本来就是使人伤感,何况又碰上这深秋季节,徒增了几许离愁别绪,这是多么伤感恼人的情景。 悲欢离合在此一别,从此就要各分东西相隔万里。 离别日当午,满山的白菊,阵阵秋风吹拂,是谁把满山的秋菊染白了?那是离人的眼泪…… 古道旁,萋萋芳草长亭外。柳丝虽长,却难系住远行人的脚,恨不能使疏林一直挂住那斜阳。 怎奈苍天弄人,卢惠兰刚结束了张少飞西海寻灵芝的漫长相思之苦,眼下却又已开始了别离之愁。听他说“要走了”,人顿时消瘦下来;远远地望见十里长亭,人更消瘦了:这离愁别绪有谁能理解? 张少飞看着难舍难分的卢惠兰,无限深情地:“阿兰妹呀,今天怎么没有打扮呀?” “唉”卢惠兰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一阵酸楚涌上心头,心里话:阿飞哥,你哪里知道我的心里啊!看见你背着行装,准备远去,不由得令我难过伤感,那还有什么心情去贴靥儿,打扮得娇娇滴滴的妩媚;从今夜,恐怕都要备好被子、枕头,只有昏昏沉沉地闷睡;从今夜,那衫儿、袖儿,只会揩满流不断的泪。怎不教人愁煞肠呀?怎么不愁煞人呀?从今往后,唯有望空翘首,候哥归来…… 在长亭石台,卢惠兰与张少飞对坐着,这边,卢惠兰从手袋里拿出一瓶小酒、两只酒杯。 秋风吹来,黄叶乱飞,染上了寒霜之后的枯草满地都是;那边,旁台上斜偏着身子坐着的张少飞,此时也愁眉紧锁,呆呆发愣。 张少飞看见卢惠兰强忍着泪水而不敢任其流出,恐怕被他发觉…… 猛然间,又看见她把头低下,长长地吁气,假装着整理自己素色的绸衣。 虽然秋色如画,无奈离别迫在眼前,这个时候,怎么不让人伤心悲泣!心意好像痴迷,心情如同醉酒,从他拜开大石那天,她的细腰儿更加瘦减,人比黄花瘦… “阿飞哥,请……请吃酒……”卢惠兰端着酒杯,长吁短叹,无限伤感。 自从买得灵芝回来,团圆欢聚没多久,离情别绪却相随而来。在这段日子里,卢惠兰深切地体会到了别离的滋味,却原来比相思的苦还要深十倍。 青春的少男少女啊,别把别离看得太轻,情意看得淡薄呵,容易遗弃对方。全不想过去相依,手儿相携的情形与甜蜜。 相对片刻,虽然只能相守得一时半会儿,也算是他们同台共饮了。她眼里空留着深意,回想起其中的波折,差一点化成了望夫石。 张少飞痴呆地拿着酒杯,“阿妹啊,什么酒儿,还喝得下去……闻着就像水和土。假若就是真的水和土,也有些土的气息,水的滋味呀……” 香气四溢的美酒,此刻,之于张少飞和卢惠兰,清淡得如同水一样,这里边多半是情人眼里的相思泪水。 眼前的酒不是不想吃,只是离愁塞满了肠胃。为了那玄幻的“佛法”,却把一对有情人拆开在两处,一声接着一声长长地叹息。 …… 送别的“离酒”已吃完,卢惠兰把那个装有红鸡蛋的精致手袋交给了张少飞,两情依依难别离,夕阳的余晖已照在苍茫的崖楼山上。 卢惠兰望着这落日余晖,自知分别的时刻已到,心想:这长亭一别,不知他今晚露宿在哪里?即使在梦中却也再难寻觅了…… 卢惠兰望着落日慢慢地爬下了西山,仿佛中,似有一个声音在向她呼唤:“此时再不走,你的阿哥可能就走不成了;再不走,就会耽误了他的神圣大业……” 她把心一横,一转身,走出了十里长亭,头也不回,断然决然地径直下山,消失在长亭对面那座石山之中…… 张少飞立于长亭,看卢惠兰匆匆而去,不禁哭道:“妹去矣,我将之奈何?” …… 张少飞伫立在长亭,望不见卢惠兰远去的身影,怀着凄怆的心情离开了长亭,踏着夕阳的余晖,一路朝湖北而去…… 第139章 被救 经过几天几夜的跋涉,三百里曲曲弯弯的西江,已被张少飞走到了尽头。 这天中午时分,张少飞来到了武汉长江岸边一道山冈上。他在山冈路边捡到了一枝梅。 张少飞特别喜爱梅花。他经常进山打柴,严冬时节,在树木凋零、花草干枯的苍莽山野里,他经常会闻到一缕若有若无的淡淡花香。花香会将他吸引到一株株凌寒怒放的梅花前。 张少飞自小受他爹娘和卢学儒诗词歌赋熏陶,颇有诗人骚客的才情,他深知梅花寒冬盛开独特的自然规律——梅花香自苦寒来。 张少飞怜惜地把那枝丢弃在路边的梅花插种在山冈上,又从随身所带的葫芦里倒出一些清水,浇在那株梅花周围的泥土里。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从此,这个荒芜的山冈上长满了梅花,老干似铁,花香十里,成北国一道最亮丽的风景。 张少飞离开小山冈,不日来到长江、北江交汇的三水。 张少飞站在三水交汇的三岔路口处。这里,一条大路通向湖北,一条小径在北江之畔蜿蜒。 大路宽阔平坦,是通往中原的大道。但是,它在这里拐向了东南,要绕几百里路程;小径坎坷崎岖,沿途崇山峻岭,需要越重山,涉溪涧。且途中荒无人烟,只能饥餐野果,渴饮泉水,夜宿岩洞。 张少飞毅然选择了走小路。 小路九曲十八弯,伸进层峦叠嶂的苍苍群山之中。真个是:人在小路十八弯,路在九曲青山隐隐中,山在白云悠悠里,云在天地茫茫间…… 前面,一座大山挡住了去路。张少飞奋力向上攀登,张少飞脚下一滑,跌落下来…… 张少飞醒过来后,发觉躺在一户陌生人家的床上。 “阿哥,跌落悬崖的人醒过来了。”一个妙龄女子冲着书房那边叫喊起来。 这女子姓刘,名秀奚,刘玄村人,那天她哥哥刘秀彬在山上之中无意救了张少飞回来,见他昏迷不醒,便找来村中老郎中刘一鸣。 刘一鸣为张少飞把完脉,说:“刘先生,你们不用担心,这位后生哥不要紧,他是疲劳过度,服二剂药就会醒了。” 刘秀彬担心地问:“太医,他会不会跌坏了脑子?” 郎中向着刘秀彬,宽慰地说,“刘先生,多亏他抢救得及时,现已无大碍,静养一会应该无事了。” 郎中从药箱里执好二服药,对刘秀彬说:“每天一服,服完应该会痊愈了。”老郎中嘱咐完后,收拾好医具,刘秀彬付了医药费后,老郎中背起药箱告辞了。 过了一天一夜,张少飞醒过来后,得知自己乃前眼前这位年纪与自己相仿,书生模样的人所救,急忙下床,下跪在刘秀彬面前说:“感谢壮士救命之恩,请受张少飞一拜。” 刘秀彬急忙拉住正欲下跪的张少飞,互相介绍后,客气地说:“少飞,你这是干什么?我相信,你遇到这种情况,也会像我这么做的。” 张少飞说:“不管怎么说,救命之恩大过天,请受我张少飞一拜。” 刘秀彬打断他的话,恳切地说:“少飞,这真的不算什么,人生在世,如果连自己的同类都不救助,那还是人吗!” 张少飞握着刘秀彬的手,说道:“好,大恩不言谢。阿飞,您的大恩大德,今后我一定想法报答。” 刘秀奚沏好茶,端上来。 刘秀彬介绍道:“这是我妹妹刘秀奚,他叫张少飞。” 刘秀奚施礼敬茶:“阿飞哥,请喝茶。” 张少飞急忙还礼:“多谢阿兰妹。” 刘秀彬一听,先是一怔,随后哈哈一笑,道:“你们两个既然都哥妹相称了,那我与阿飞……”刘秀彬说到这里,眼睛转了一转,目光停在张少飞的脸上“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兄弟相称了?” “好呀!我正有此意。”张少飞高兴地说。 刘秀彬与张少飞一见如故,越谈越投契,大有相见恨晚之感,当即焚香,以天地为证,义结金兰,正式结拜为兄弟。 刘秀彬比张少飞年长两岁,被尊为兄长。 刘秀彬与张少飞结拜为兄弟后,向着他的小妹刘秀奚,“阿妹,从今天起,你就称少飞弟为二哥。” 刘秀奚脸色微红,看着张少飞,嗫嚅道:“二哥,您请坐……” 刘秀奚用手摸着衣角,“二哥,你的身体恢复得怎样了?” 张少飞拍了拍胸膛,说:“好啦,全好啦!” 刘秀彬语带含蓄地说:“二弟,你若再不醒,我小妹就……” 张少飞吃惊地问:“三妹,你怎么啦?” “我说的是,在你昏迷的这一天一夜里,我小妹不吃不睡,一直守在你身旁,不停地给你冷敷、擦拭。你若是再晚醒几天,她不累死,也得哭死。”刘秀彬幽默地说。 张少飞起身作揖,道:“多谢三妹照料。” 刘秀奚满面通红,小声咕哝道:“你别听大哥瞎说。” 刘秀彬故作吃惊地说:“什么?阿妹你说大哥瞎说?前天,谁的眼睛哭成了大熊猫样?” 刘秀奚满脸害羞地从客厅跑了出去。 她来到院中小水池旁,面水而坐。池水平静如镜,一支含苞欲放的莲花亭亭玉立。秀奚一张美丽的面容倒映在水面上,清纯、羞涩、秀美,人面、莲花相映成趣,花增人面三分白,人染莲花几许羞,堪与花儿相媲美: 风儿多情,将刘秀彬与张少飞的对话悄悄送来:“三弟,你家中还有何人?” “只有娘亲一人。” …… 刘秀奚似乎沉入某种幻想中,她眼中透露出一种朦胧的憧憬,心身沉醉在巨大的幸福中…… 一只小鸟从空中飞过,留下一串悦耳的啼鸣。 悦耳的小鸟啼鸣,使刘秀奚从梦幻中醒来,她羞臊难当,双手捂住赤热的面颊。 刘秀奚的手慢慢移开,水面上映显的那张少女的脸依旧娇红,她无声一笑,伸手搅乱了水中的世界。 刘秀彬与张少飞的话音隐隐约约无法听清。刘秀略一思索,走进了厨房。 刘秀奚端着一盘水果,沿着长廊悄悄走向客厅门口。 客厅里,刘秀彬依然在与张少飞聊天。 刘秀彬问:“贤弟,你这次北上,是探亲访友还是经商呢?” 张少飞说道:“我既不是探亲,也不是经商。可以说是求学。” 刘秀彬说:“噢,真没看出来,贤弟也是个读书人。” 张少飞微微一笑说:“不敢当。我所说的求学,并非你们书生的求学,我是要到黄梅东山禅寺去拜五祖弘忍为师,学习佛法……” 张少飞说的话,恰好被端着水果来到客厅门外的刘秀奚听到,不由得一走神,“哐当”一声,手里捧着的水果瓷盘掉在地上。刘秀彬与张少飞听到从门外传来的响声,同时站了起来。 刘秀彬说:“贤弟,你尚未痊愈,请先坐下,我出去看看。”张少飞心想,这是在别人的家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顺从地又坐了下来。 刘秀彬走出客厅,只见门外一片狼藉:一个瓷盘摔得粉碎,地上散落着几只水果。长廊那边,秀奚的身影一闪,拐进了厨房。 刘秀彬见状,追了过去,看到秀奚正躲在厨房里抹眼泪。 刘秀彬关切地问:“阿妹,你怎么啦?” 刘秀奚说:“我……我……我走路不小心,绊了一下,盘子掉了。 刘秀彬开玩笑说:“你看你,都这么大了,快要出嫁了,还毛手毛脚的,将来少不了要挨婆婆的骂。” 刘秀奚像被戳到伤心处,无声地抽搐起来,大颗的泪珠往下掉。 刘秀彬见状,有些着慌,赶紧安慰她说:“别哭、别哭嘛!不就是一个盘子吗,摔就摔了。” 刘秀奚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她转过头,哽咽道:“你甭管我,快去陪客人。我,我,我一会儿就好。” 刘秀彬小声咕哝道:“女孩子,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总是这样莫名其妙。” 第140章 融会贯通 刘秀彬说完,拿起放在台上那本《礼记》诵读。 他刚念完,没想到,张少飞却饶有兴趣地说:“秀彬兄,你刚读的这篇《大学》,我好像…” “好像什么?是不是没听明白?”刘秀彬稍为停缓了一下,接着又说,“这也难怪,我开始听先生讲时,也是听得似懂非懂。”他说到这里,望着张少飞,“待愚兄为你解读如何?” 张少飞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 刘秀彬拿起茶几上那杯散发着清香的热茶,呷了一口,润了一下喉咙,像先生教学生似的,一本正经地说开了:“在开头中的‘明明德’一句中,第一个‘明’是动词,彰显发扬之意;第二个‘明’是形容词,含有高尚、光辉的意思。” …… 张少飞在静心地听着。其实,他早在儿时,在卢学儒的学堂里,对先生讲授的“动词、形容词、虚词、介词,词性判别,句子成分、结构,主谓宾定状补,主干枝叶分清楚等语法特点”,他早已烂熟于心。出于礼貌,张少飞专心地听着。 最后,刘秀彬点评似地说:“第一句话,翻过来就是《大学》的宗旨,在于弘扬高尚的德行,在于关爱民众,在于达到最高境界的善。” 张少飞听到这里,忍不住双手击节,兴奋说道:“秀彬兄,您阐述得太好了!” 刘秀彬看着张少飞的表情,心想:这可是治国平天下的大文章啊!他不太相信,张少飞能听得懂,能理解《大学》。 刘秀彬注视着张少飞,说:“是吗?待愚兄再念几句,你听听是什么意思。” “嗯。”张少飞点了点头。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刘秀彬随意地诵读了一句,放下书,问:“贤弟,明白吗?” 张少飞情不自禁地拍案叫好:“书中写得太好啦!从另外一个角度看,这是在讲佛法,讲修行呀!” 刘秀彬听张少飞如此一说,真个是哭笑不得!无奈地又问:“贤弟,你没听错?我给你念的是儒家经典《礼记》中的《大学》,不是释迦牟尼佛讲述的佛经。” 张少飞说:“佛也好,儒也好,都是教化人的。就拿你刚才读的这段,所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明明德就是明心见性、大彻大悟。怎么明明德呢?书中说的方法很正确,首先要做到‘止’,知止而后有定。止的功夫修到家之后才会有定,定下来之后才能够真正静,静之后能安、能思虑、能思维,经过思维才能打开智慧之门,才能够明明德,也就是明心见性。这些道理,与佛法修行戒、定、慧的过程是一模一样的。” 刘秀彬惊奇地看着张少飞,像不认识他似的。 于是,张少飞更通俗地解释说:“佛教所说的戒,就像密密麻麻的树林,有了它的阻隔,外面的风就吹不进来。有了这个保护层,我们的心恰似森林中幽静的深潭,时时处在水面波浪不起、水底沉渣不泛的安静状态,这就是定。在这种定的状态下,不但水质清澈通透,水中之物一览无余,而且水面平静如镜,可以照天照地;天上风云变幻,空中飞鸟低掠,地上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它的慧眼。同时呢,它历历分明自身却湛然不动,丝毫不会被纷杂的外界风波所扰动。这就是由定所生出的慧。这种慧,不是聪明,不是知识,而是人最根本的大智慧!” …… 第141章 语出惊人 秋风萧瑟,夜雾随风从屋内的天井口处吹进大厅,风寒露冷。刘秀彬听张少飞如此一说,如一阵寒风袭来,猛地打了一个冷颤,惊得如痴如呆……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情不自禁地连连叫好,不知不觉竟鼓起掌来。 张少飞被他弄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叫道:“秀彬兄,你这是干嘛呀?” 刘秀彬心悦诚服地说:“贤弟,你说的太好了!我算是真服你了。” 张少飞谦逊地说:“秀彬兄,过奖了,我只不过是有感而发而已。” 刘秀彬拿起台上那本《礼记。大学》,感慨地说:“我读了这么久《礼记。大学》,也没弄懂大学之道,怎样才能明明德。并且,几乎所有的儒生,仅仅是从字面上将这些文字当作一种知识,一种大道理理解而已,从未有人想过,它居然是修心的实践方法!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请受愚兄一拜。”刘秀彬非常认真地上前向张少飞施礼。 张少飞急忙把刘秀彬扶住,道:“秀彬兄,哪有大哥向小弟施礼的道理?不要那么客气。” 刘秀彬摇摇头,认真地说:“不,我决不是客气。虽然,你是站在修禅的角度说,但道理是一样的。看来佛法无边,的确是打开人生大智慧的一把金钥匙啊!” 张少飞肯定地:“秀彬兄,您说得对!佛法无边,的确是打开人生大智慧的一把金钥匙。” 刘秀彬佩服地说,“没想到,贤弟你竟然还这样精通佛性教义。” 张少飞恭谦地,“哪里,我不过是听了一位学佛多年的老居士和慧明禅师说了一些佛法,知道了一些名词、掌故而已。” 刘秀彬说,“我姑姑也经常给我讲经,可是,我到现在也不明白,学佛到底有什么用?” 张少飞一听,饶有兴趣地问,“秀彬兄,你姑姑学佛的?” “对。我姑姑就在离村不远的山涧寺出家为尼,法号怪怪的,叫什么无尽藏。” 张少飞随口道:“无尽藏,这法号起得好!在佛教里,德广无穷为无尽,包含无尽之德曰藏。象征着真如佛性广阔无边,包罗万象。” “哦,听贤弟如此一说,这法号,还真是起得高雅啊!待有机会,带你去向我姑姑请教佛法。”刘秀彬不无高兴地说。 张少飞兴奋地说:“好呀!” 夜幕降临,刘玄村被浓浓的夜雾笼罩着。 刘秀彬刚刚和张少飞说及他的姑姑,真是“日不讲人,夜不讲神”,说“曹操,曹操就到”。这时,在夜幕笼罩下的夜色中,只见一阵衣袂之风卷来,刘秀彬家大门口处出现了一位中年尼姑。 刘秀彬一见,连忙起身向张少飞作介绍:“她就是我的姑姑。” 中年尼姑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听闻侄儿在山下救了一位施主,特前来探望。”尼姑自报家门:“贫尼法名‘无尽藏’,配住在那边的山涧寺。” 张少飞道:“多谢大师前来探望。请问大师平日念的是《涅盘经》,还是《金刚经》?” 无尽藏惊诧:“啊,你也懂得经文?贫尼日常念诵的是《涅磐经》。”于是,她跟张少飞谈论起《涅盘经》来。 “《涅盘经》是佛陀圆寂之前所说的最后一部经典,也是佛教最为重要、最深奥的佛经之一。后秦道朗大师说它‘盖是法身之玄堂,正觉之宝称,众经之渊镜,万流之宗极’。正因为此,中国历史上诞生了‘道生说法,顽石点头’的着名典故。从古到今,有许多人穷其一生倾心研究《涅盘经》……”张少飞侃侃而谈。 刘秀彬平时也笃信佛学,故此,不时插进话来。三人越谈越投机,一谈已到东方露出了鱼肚白,小鸟在屋后那株荔枝树枝头“吱吱喳喳”地叫,无尽藏方起身告辞回山涧寺。 …… 在刘秀彬的挽留下,张少飞暂时在刘玄村住了下来。 他经常与刘秀彬到山涧寺听无尽藏诵经。 张少飞善于领会经中的大意,听其诵读后,便能向无尽藏与刘秀彬讲解经义。 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刘秀彬和张少飞又到山涧寺听无尽藏诵经。 行走在通往山涧寺的山道上,清澈透明的山溪清泉环山涧而过,天蓝、地绿、水清、寺净、路畅,虽是秋日中午时分,却依然能感觉到山间清风带来的阵阵凉意。源自山涧寺后龙山上的山泉水顺着山沟潺潺流下,为山涧寺勾画出一派“小桥流水,脱离尘俗、幽静清修”的美景。 无尽藏一见到刘秀彬和张少飞,便请他们上座。 喝过茶后,无尽藏拿起放在桌上的那本佛经,向着张少飞,道:“昨晚夜读这本佛经,有几个字我不认得,正巧今天你们来了,正好向你请教请教。”无尽藏翻开佛经,指着书页上面那几个字,递到张少飞面前。 张少飞刚想接过经书来看,突然,他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凝神细听,似是那个老僧在跟他说话:“法王谨记,在世人面前,尤其是佛门中人,千万不要透露您读书识字之事,恭请谨记于心。善哉、善哉。” 这声音,张少飞感到熟悉,似在哪里听过…… 张少飞在心里问:“大师,为什么不能说呢?” 老僧言:“凡事皆有前因后果之理,法王又何必为未来之事相问呢?您还是好好养好身体,早日上路求法去。” 此时,张少飞就觉得自己好像被这沙哑带磁性的声音笼罩着,两耳和头上都充满了绵绵密密的声音,似乎说话者就在头上,就在身边。 …… 无尽藏见张少飞痴呆地立在那里,嚅动着嘴唇,似乎在和其他人说话。 无尽藏见张少飞欲接经书而不接,忍不住再次指着书页上面那几个字,递到张少飞面前,说,“请指教指教。” “向我请教文字?”此对,张少飞回过神来,言不由衷哈哈地笑了起来。 张少飞笑罢,摇着手道:“说来惭愧,我没有进过学堂,读过书,所以,牛头大的字也不认识;不识字读不了经。”张少飞说到这里,又不忍却了刘秀彬姑姑的意,故又说,“不过,大师若是把经文读出来,或许我能为您解答其中的意思。” “牛头大的字也不认识?”无尽藏笑容可掬的脸上,浮起了一丝淡淡的凝云。 无尽藏垂下眼帘,以略带责备的口吻说道:“佛戒妄语。所以,学佛之人,诚实第一。你连个字都不识,怎么能解释经文之中甚深的佛法呢?又如何能解释经中的含义呀?” “佛法真理,与文字无关!”张少飞语出惊人! 刘秀彬被他的这句话震惊了:“什么?神奇玄妙的佛法,与文字没有关系?那么,还要这些珍贵的佛经做什么?唐僧历尽艰辛,去西天取经,不就是为了带回经书吗?” 第142章 精妙之理 张少飞又道:“佛法的精妙之理,并不在文字上。” 刘秀彬和他姑姑像不认识他一样看着着张少飞。 而张少飞,却莫名其妙地吸了吸鼻子,一边四处寻觅,一边说道:“我闻到了花香,呀,这花香,是从哪儿来的?” 这张少飞,不但是个“文盲”,而且真的像瞎子一样,连无尽藏供在佛龛前的那簇烂漫的山花都视而不见。 无尽藏用手指着供桌上的花瓶说:“贫尼每天清晨采野花供佛。室内的淡淡馨香,就是佛龛前那簇烂漫的山花散发出的。” 张少飞没有说话,只是侧着耳朵,像在倾听着什么……突然,不着边沿地问:“哪里有人弹琴呢?” 刘秀彬听张少飞如此一问,真个是有点哭笑不得,没口气地解释说:“这座寺庙之所以叫山涧寺,就是因为附近有一道山涧,涧水叮咚,宛若琴声一般。你看,就在那边。”刘秀彬的手指向寺外。 张少飞的目光没有顺着刘秀彬的手指指引的方向望去,而是认真打量着他的手指头。 刘秀彬又好气又好笑,说道:“贤弟,你本来是一个十分精明的人,今天是怎么啦?你看我的手指干什么?手指既不是涧水,也不能发出声音!” 这时,张少飞才哈哈大笑着说:“你们看,佛法的真谛,就像美妙的花香,也像动听的流水;而文字,就犹如你们指给我看的手指。手指能指出花香与流水的所在,但你们的手指本身,并不是馨香的山花,也不是动听的溪水。而且,看美丽的花朵,听山涧的流水,并不一定非要通过手指不可。” 最后,张少飞点拨说:“诸佛妙理,非关文字。所以,不能对经文产生执着。” 无尽藏听了张少飞一番醒世妙语,如醍醐灌顶,大悟道:“天哪,您简直是一尊肉身菩萨啊!阿弥陀佛,观音菩萨,贫尼何德何能,竟然得遇活菩萨光临!” 无尽藏站立起来,整理好袈裟,展开拜具,向张少飞五体投地拜了下去…… 张少飞一个在家之人,无论如何也不肯受无尽藏尼师这一拜。可她是一位比丘尼,自己一个男人,又不能用手去搀扶她,就赶紧抢先跪了下去。 …… 那一段期间,张少飞与刘秀彬白天一起参加劳动,晚上便去听无尽藏念经。听念经完毕后,他反客为主,倒过来向无尽藏尼姑讲解经义。 张少飞虽然从未接触过《涅盘经》,但他自从听闻张道诚诵读《金刚经》之后,心开得悟,深得“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之三昧,所以,能够一通百通,一闻千悟。 无尽藏更预感到张少飞是个奇异的人,于是,就将此事遍告村中有德行有名望的长者,说:“张少飞是一位开悟有道的人,应当请来好好供养。” 不久,就有蜀主的玄孙刘芝芸和附近的居士,争先前来瞻仰礼拜。因为张少飞尚未落发出家,人们称他为“张行者”。 乡里的耆老听说此事,竞相前来礼敬,跟张少飞交谈及听他讲过经义后,都忍不住赞叹道:“这个张行者有如此高明的见解,已达至天机自悟。并非一般的人所能企及,恐怕是大菩萨临世,实在可以往慧光寺出家当大师。” 于是,刘玄村的信众在无尽藏尼师的提议下,礼请张少飞住进当地着名的慧光古寺。 张少飞在慧光寺住了不久,觉得没有名师点拨,难于成大器,他更是难忘自己本誓求师的初衷,打算到黄梅拜谒五祖。 临走的那天,刘秀彬为张少飞举行了一个隆重的送行宴会,宴请了村里众乡亲。 张少飞在宴会上与村里前来赴宴的民众一一话别。 晚上,他与义兄刘秀彬在客房促膝长谈到深夜。 西斜的月光透进房间,水波一样清凌凌地浮在地面上。窗外树枝摇动,月光星星点点像散落了一地的碎银,似乎能听到它滑落下来叮叮当当的声响。 张少飞悄悄收拾好行装。他把行囊挎到肩上,轻轻打开房门,侧耳听了听,院里悄然无声,唯有蛐蛐歌唱着明月的皎洁。 张少飞走过院子,轻轻拉开大门,一只脚刚刚迈出去,从秀奚的闺房方向传来淡淡忧伤的歌声: 江北月,如镜亦如钩,如镜未临红粉面,如钩不展翠帏羞,空自照东流。 …… 张少飞无奈地回头望了一眼,走出刘家大门。 他走出村口,歌声依然隐隐。它像月光的精灵,从虚无缥缈的宇宙深处飘落下来,回荡在人的心灵中,徘徊于天地草木间,几许轻灵,几许美妙,几许伤感,几许迷蒙。 他轻咳一声,诵吟道: 心有意和种,法雨催花生。 自悟意和种,菩提果自成。 张少飞别了刘秀彬等村人,继续朝北而去。 第143章 禅定(上) 这天,张少飞行至乐昌县的西山石门,听说石门寺,有一位慧远禅师,精通禅法,深得坐禅三昧,经常入定一个月以上。 张少飞听后,心想:一个多月,兀兀坐在那里,不动不摇,不吃不喝,甚至没有呼吸,没有心跳!那是一种怎样的境界啊…… 于是,张少飞决定前去参谒慧远禅师。 渐近石门寺,张少飞发现眼前有大小石山几十座,高低错落,大小不一,而石门的门却一律紧闭,了无人迹,好像没有人居住一样。 张少飞正感到疑惑之际,只见从山中的小路上出现了一位担柴的老僧,正在石门寺方向而来。 张少飞见挑柴老僧渐近眼前,连忙迎上前去,双手合十,道:“大热天的,师父上山打柴,辛苦了。” 那位老僧见有人相问,便放下挑着的那担柴,浑浊的双眼打量着眼前的这个陌生人,回应道:“不辛苦,是心不苦,命苦。” 张少飞一听,不禁一愣。 老僧呵呵一笑,接着说:“心若不苦,何苦之有!”张少飞被他的诙谐逗乐了。 笑过之后,张少飞问道:“请问大师,慧远禅师住在哪里?” 老僧似在与张少飞斗禅机,幽默地说:“慧,还有远近吗?既然是禅师,哪里不能住?” 禅,看不见,摸不着,只能意会,不能言传。而高明的禅师却随时都能用独特的动作、别有韵味的言辞启发学人,使之心有灵犀,豁然领悟。 在这位老僧的激扬下,张少飞禅心灵动,不禁意气风发,逼拶追问:“这么说,天下岂不全被禅师占有了?” 老僧自有其说法:“我仅仅是个打柴僧,如何知道!”“咚!”老僧抽出柴担,往一段中空的木头上敲击了一下。 声响过后,座座石山那紧闭着的门陆续打开了,一个个禅僧从中走出来——难怪安静得如同无人呢,原来,禅僧们都在坐禅。 那位挑柴的老僧,就是他们的师父——慧远禅师。 为了弟子们能够安心禅修,他老人家便亲自上山打柴。 张少飞一边帮他将干柴担到斋堂,一边开玩笑说:“我早就向往慧远禅师,故前来拜访,谁知来到了这里,仅仅遇见了一个担柴翁!” 慧远禅师笑着嘲弄他说:“你呀,只见担柴翁,却不见慧远。”张少飞故作不解,问道:“如何是慧远?” 慧远禅师知道遇到了不凡之人。但年老成精,佯装痴癫,指着柴捆叫道:“柴!柴!”柴是慧远?慧远是柴?” 禅,就是这样灵动,就是这样意趣盎然! 慧远禅师有一句口头禅,“久坐有禅”。他的意思是说,只有你长期打坐,深入禅定,自然而然就会有禅——由禅定而显发出大智慧。因此,他严格要求他的弟子们,不倒单(夜间不展开铺盖,即不睡觉),昼夜坐禅。 …… 慧远禅师通过与张少飞一番接触,对他喜爱有加,便留张少飞在寺里参禅。 于是,张少飞便留在了西山石门寺,每天跟着慧远禅师修习禅定。 禅定,也称作“三昧”;梵语为“禅那”,也称之为“思维修”、“静虑”,是佛教修行的一种手段。它是“定”与“慧”的统称。“悟之曰慧,修之乃定。” 人世间一切妙用,万行万端,乃至神通光明,皆有定发。故,欲求圣道,必须禅修。离此无门,离此无路。 是啊,不经过思维修、静虑,如何使自己杂乱的心沉静下来?心不清静,如何显发智慧的光芒? 其实,禅定并不是什么神秘的东西,更非佛教独有。例如,张少飞给刘秀彬重新诠释过的儒家经典《大学》云:“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怎么“明明德”呢?首先得做到“止”,止的功夫修到家之后才会有“定”,身心安定下来才能够做到真正的“静”,心静之后能安、能思虑、能思维,经过思维、静虑,才能打开智慧的大门。 在生活中,专心致志,即是禅定。所不同的是,平常人因为没有经过专门的禅定训练,定力暂短,很难做到浑然忘世,完全忘我。而佛教行者,他们因禅修而产生的定力,不可思议。 第144章 禅定(下) 话说有一天,佛祖有一弟子与佛祖的大弟子一同来到城外的森林里坐禅。 大弟子在一株大树旁铺好坐垫,就在树下打坐。那个弟子知道附近的山崖下有个岩洞,也是修禅的好地方,就到那个山洞中坐禅。 那个弟子是老修行了,很快就入定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感到身上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他身心马上从禅定状态中出来,睁开眼,发现是一条很小的毒蛇!那个弟子十分清楚这种毒蛇的厉害,他明白,一旦被它咬了,毒性扩散极快,任何医药都来不及救治。 这就是说,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死去。 果然,那个弟子已感觉到蛇毒在身体内迅速蔓延。但他毫不惊恐,像平常那样呼唤着舍利弗。 大弟子听到呼唤,从禅定中出来。 那个弟子说:“大师兄,我被毒蛇咬了。趁着毒气尚未到达心脏,请去找几个人来,将我从这里抬出去。” 大弟子不相信,又认真看了看他的面色说:“不会?你呼唤我的声音未变,现在我看你的脸色也没有变化。我见过被毒蛇咬伤的人,他们脸上那种惊惶、恐惧、绝望、痛苦,难以形容!而你,倘若真的被毒蛇咬了,面色怎么会这样平静、这样安详、这样若无其事?” 那个弟子微笑着说:“大师兄,佛陀早就说过,我们的肉体,不过是四大和合而成。对于一个已经证到本性空寂的比丘说来,他的心,时刻都处在禅定之中,如如不动,所以,我身体虽然被毒蛇所伤,脸色也不会有太大变化。” 大弟子大为感动,对着那个弟子双手合十,说:“你说的很对,像你这样修到罗汉圣位的比丘,从精神到肉体都已得到解脱,永断轮回之苦。” 大弟子找来众人,把那个弟子抬到林中空地上。 那个弟子身体内的剧毒开始发作了。可他端坐在那里,就像平时打坐一样,神态平静、安详,直到生命终了。 这就是一个禅者神奇的禅定之力。古往今来,有千千万万禅师曾经显示过这不可思议的奇妙! 静坐能进入禅定状态,然而,禅定并不等同于静坐。 …… 经过几个月的禅坐,张少飞已经完全明白了:禅定是一种心理如如不动的状态,如果一味拘禁身体,整日坐禅,如同顽石枯木,对于觉悟人生,并没有太大的益处。 有一天,他无意听到住在隔壁的慧明禅师诵读《头陀》。诵了一会儿后,慧明禅师感叹道:“经意如此,令我空坐有何用处?” 张少飞听了之后,就去拜访慧明禅师。 慧明禅师从庐山大林寺来。 大林寺与黄梅东山禅寺仅一江之隔,所以,他对禅宗五祖弘忍大师十分熟悉。 慧明禅师从与张少飞的谈话之中,知他乃龙象之辈,并不适合于在这小寺里修行,对他说:“你该是大鹏展翅,啸嗷九霄之才,这小小的鸟窝并不是你栖迟之处。老衲久闻黄梅双峰山弘忍大师正在大开禅门。他是道行高深的五祖,你可到他那里去进修佛学。” 张少飞听了慧明禅师的话,决心坚持初衷,北上参禅。但张少飞是一个十分厚道的人,慧远禅师对他十分器重,他既不忍辜负老禅师的美意,更不能不辞而别,所以不得不又在石门寺待了一些时日。 一天,慧远禅师与他讨论禅定妙用,张少飞说:“禅定,并不仅仅存在于静坐之中,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专心致志做一件事,心无旁骛地劳动,就是禅定。人们常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凭借的这种定力,也就是禅定之力。人,若无坚毅专一的定力,终不能有所成就。例如,一个人在深入思考一道难题时,他的心念都集中在这一点上,不但废寝忘食,就算泰山崩于眼前,惊雷炸响耳边,他也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这也是禅定。还有,人们时常称赞好画、美文为神来之笔。须知,这些神来之笔,都是来自作者沉浸在忘我境界中,与定心相应,从而灵光闪现而来的……这些完全可以说是禅定的妙用。” 慧远禅师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个后生仔,好像不认识了一样。 良久,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有些伤感地说:“张少飞,我本想将你留在石门寺,将来继承我的衣钵。没想到你的领悟能力如此超常,看来,我真的没有能力教导你。你刚才的一番宏论,似乎与黄梅弘忍大师的禅法很相应。他的东山法门,是达摩祖师一脉相承的,你去拜他为师。” 慧远禅师作为一个禅者的高风亮节与开阔胸襟,令张少飞感动。他恭敬地给慧远禅师磕了三个响头,恋恋不舍地告别了西山石门寺,继续过梅关,向北方进发。 也就是说,张少飞在参谒五祖弘忍大师之前,其实已经对《涅盘经》等有了一定的体会,到东禅寺后,那里的特定氛围,使他在逆境中将佛法的悟性发挥得更加淋漓尽致。 第145章 佛门圣地 话说张少飞与慧远禅师依依惜别,离开石门寺,一路上晓行夜宿。饿了,摘山间的野果充饥;渴了,到溪边捧一把清水饮下。就这样,张少飞好不容易才来到了蕲州(今湖北)黄梅地界。 此时,已是唐高宗李治仪凤元年(公元676年)。 从黄梅县城往北行走了约莫五十多里,一条宽阔的大江流淌着清波,横在面前。江对岸有一座与众不同的山峰——两座耸起的山峰直插云霄,凭险对峙。 “啊,佛门圣地——东山黄梅东禅寺终于到了!”张少飞离江发自内心地呼喊。这正与新州禅慧寺的慧明禅师向他讲述蕲州东山的地形地貌相符。 东山因有双峰并峙,因此亦名双峰山。在云雾缭绕的两座峰颠上,有一座座殿堂寺院隐隐约约地掩映在白云绿树之中。朝圣之地就在不远处,夙夜想见的五祖即将出现在眼前。张少飞感到莫名的兴奋,一路走来的疲累一扫而光。 张少飞乘摆渡之船过了江。上岸后,他沿着石阶拾级而上,攀爬了不久,“一天门”跃入眼帘。 这“一天门”花岗岩石块砌就,横跨山路,上面镌刻着篆书“慧禅寺”三个大字。 “慧禅寺?不是东禅寺吗?难道?”张少飞心内不由一惊,眨着眼,驻足细看。 此时的张少飞,伫立在一天门,已是衣衫褴褛,鞋破袜烂,一如行乞之人了。 他的裤腿上沾满了各种颜色的泥巴,说明他已经走过了许多地方,赶了很远很远的路程,可他依旧健步如飞。 苍翠的群山映入眼帘,秀丽幽静、苍翠肃穆、充满灵气,两座挺拔的山峰,从群山中秀出,直插云端。 置身于此,张少飞完全忘记了一路的风尘,虔诚、庄严之感油然而生,如同激情满怀地投入亲人温暖的怀抱。 双峰山下,林木葱幽,泉清石白。张少飞精神为之振奋,把心中的疑虑丢到一边加快脚步,登上一个小山包,驻足眺望。 远方,冯茂山下,一座古朴、气势恢宏的寺庙,掩映在群山之中。一片片洁白的浮云,时而簇拥在寺庙下方——山寺无门云遮路;时而只露一角殿檐——天上宫睹似幻;时而像轻纱曼舞——寺在虚无缥缈间……张少飞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若大的寺庙显得素雅古朴又悠远孤傲,仿佛在静静地向他诉说虚幻飘渺灵动的禅宗神话与幻变—— 自从禅宗初祖菩提达摩于梁武帝大通元年(公元527年)从遥远的天竺乘芦苇渡江而来,九年面壁,历经几许曲折;神光为求得无上大道,效法佛祖释迦牟尼(敲骨取髓,不惜身命),为法忘身,自行断臂,血染红雪,惊天地而泣鬼神,慧可之名,由此而得,接续佛之慧命,成为二祖;三祖僧璨.慧眼识珠,收了一个从北方行脚而来的小沙弥道信为徒。一言契机,心心相印,23岁的道信便承担起禅宗血脉传承的大任。 原在风景秀丽的庐山大林寺当住持的道信,一天,他登上庐山绝顶五老峰举目四眺,发现长江北岸群山之中紫气升腾,祥云笼罩。于是,他渡江来到与庐山一江之隔的蕲州黄梅考察。 黄梅石奇松伟,林木清幽,放眼远望,更加郁郁葱葱。山风掠过来了,松涛阵阵,绿浪翻滚,恰如海上无穷的连天碧波。 而更为神奇的是,万山丛中两座峻峭的高峰拔地而起,秀出群伦,就像两位顶天立地、比肩而立的巨人,仰观九天日月星辰,俯瞰大地滚滚红尘,谛听风云变幻,笑看朝代更迭…… 如此神奇秀美的山川,如果没有贤圣聚居于此,岂不辜负了天地造化? 道信遥望着两座并肩而立的山峰,嘴角露出了一丝会心的微笑。 恰当这时,一位老汉扛着镢头从山上下来。 道信趋步上前,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请问施主,对面那两座直插云霄的大山叫什么山?” 老汉打量着道信,说:“这座山叫破头山。” 道信一听,即说:“破头山,这个名字不好。这东西二峰秀出群峦,应该叫双峰山。” “谢谢大师赐名。”老汉双手合十,深深鞠了一躬。原来,他是山里的栽松道人,这漫山遍野的松树,都是他几十年的杰作。 老汉看到道信身披大红袈裟,显得十分庄严神圣,心中好生羡慕,突发奇想,趋步上前,“大师,你一定是位得道高僧,我要拜你为师。” 道信见他须发皆白,问道:“老人家,您今年高寿?” 老汉笑着说:“五十有九,还小呢。” 道信也笑了,说:“是不算太老。不过,给我当徒弟嘛,还是太晚了一些。你若是投胎再来还差不多。” 谁知这道信,说话一出,真个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老汉听后,便向山外走去。 离开几步之后,老汉竟意味深长地回眸一笑。 不久,一位居士将双峰山下的一块山场捐献出来,供道信开办道场。 经过数年苦心经营,道信声名远播,四方禅僧慕名而来。渐渐地,这里云集了五百多位参禅的僧人。 这是中国历史上形成的最早禅僧僧团,开辟了禅宗道场脱离律宗寺庙而独立的先河。 四祖道信启建丛林、组建禅僧教团的创举,对后世禅宗的发展,对禅宗农禅并重的宗风养成,影响颇为深远。 …… 一个风和日丽的夏天,道信在回山的路上,遇到了一群正在玩耍的小孩。其中有一个骨相奇秀的小男孩,道神好生奇怪,忍不住打量了他一眼。 那孩子似乎早就知道道信在打量他,便停止玩耍,回眸一笑…… 啊!他这回眸一笑,犹如从遥远的宇宙深处奔来,恰似一道照彻灵魂的闪电;又像大海沐浴出的霞光灿烂明丽,世界因了他而纯净…… 天哪,这眼神、这神态,竟然似曾相识!可是,他仅仅是一个七岁的小孩呀! 道信弯下腰,抚摸着他的头,问:“小孩,你是哪位居士家的孩子?我看着你很眼熟,一定与你的父亲相识。你姓什么?” 小男孩一歪头,奇人奇语:“要问我的姓,可不一般呢!” 道信好奇地追问:“是什么姓?” 小男孩道:“是佛性。” “什么?佛性?”道信不由一惊。 这时,与小孩一同玩耍的那几个小孩,七嘴八舌地说:“他没有姓,是无姓儿。” 道信就问他:“你真的没有姓?人人都有,你为什么没有姓?” “性(姓)空,所以没有姓。”小男孩说完,对着道信又是那么灿若朝霞、亮似闪电的一笑。 人人都有佛性,自性空寂,这些深奥的佛学道理,竟然能从一个稚童口中说出来,道信怎能不为之动容呢! 要知道,他为了找到一个大法器的接班人,已经寻觅了许多年。 道信对那男孩说:“贫道收你为徒,好不好?” 男孩说:“这得去问他的娘亲。” 道信摸着男孩那圆圆的头,微笑着说:“那你就带我去见你娘亲。” “好。”男孩高兴地说,带着道信来到村边一间茅屋里。 一般来说,孤儿寡母,相依为命,作为母亲,又怎会舍得让自己的儿子离她而去呢? 岂料,这孩子的母亲,冥冥中却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所驱使,竟爽快地答应了。 她对道信说:“他在我的翼下长大,只能成为农夫樵人。既是大师之请,当应有鲲鹏之势。况且,他本来就是一个莫名其妙而来的孩子,大师,你就带他走。” 原来,在八年前,她正在河边洗衣,山里那个栽松老汉走了过来,对着她作揖说:“姑娘,我能在你这里借宿吗?” 她说:“俺是周家的小女儿,上有爹娘和兄长,家中之事都由他们做主。” 老汉说:“老朽首先要征得你的同意。” 她点了点头。 栽松老汉瞬间就没了踪影。 她回到家中,就莫名其妙地怀了孕。 俗话云:姑娘大了人人喜欢,姑娘的肚子大了人人耻笑。未婚先孕,是乡村最为丢人现眼的事情。 于是,她爹娘和兄长就将她赶出了家门。 姑娘自己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所以她忍辱偷生,决心将肚子里的东西生出来,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孽种怪胎! 然而生出来的,不是怪胎,而是一个聪明伶俐的男孩。因为没有父亲,也就没有姓,村里人都叫他“无姓儿”。 道信屈指算来,八年前栽松老汉的回眸一笑清晰浮现。 道信留下一些钱财,将孩子的娘亲安顿好,领着“无姓儿”回蕲州东山,为这小孩剃度,取法名“弘忍”,开始修行。 弘忍在东禅寺勤修苦练,道行渐高,常侍道信身边三十多年。 弘忍在四祖道信的指导下,禅悟到了“行、住、坐、卧”这“四仪”皆道场,“身、口、意”这“三业”皆成佛事的新境界。 他认为“动静不二”,坐禅中的“静”、“默”与生活中的“乱”、“语”已无什么区别。“禅”,不仅仅局限于静坐冥想这唯一途径。 唐永徽二年(651年),道信圆寂,时年51岁。 弘忍得道信将禅宗的袈裟与金钵相传,承继师位,接掌法灯,成为禅宗第五代宗师。 第146章 世事沧桑(上) 五祖弘忍继位后,并不拘泥于旧例习俗,改用《金刚经》传法,开东山“法门”,又叫“东土第五祖”。 唐显宗五年(660年),高宗曾遣钦差诏五祖弘忍大师进京师为他说佛法,五祖弘忍坚执不赴。 高宗只好赐衣服与药物到东禅寺,作为给养。五祖弘忍保持了足不出山,疏远尘嚣的山林佛教遗风,也确立了以后禅门弟子要力作山林禅僧的修持模式。 …… 这时,忽然传来不紧不慢的钟声。它像一只无形的大锤,敲破了山寺上空的浮云,震碎了弥漫的雾气,人的烦恼似乎也因之遁去。 闻钟声,烦恼轻,智慧长,菩提增,愿成佛,度众生。 佛国钟声随风飘送,时轻时重。这若断若续、无形无体的钟声,让人遐思无尽。似清泉浴体,心身为之清净。清远悠长的钟声,在佛刹上空回荡,显得格外庄严、神圣。 张少飞感到一种心灵的震撼,情不自禁冲着寺庙的方向跪了下来,全身匍匐在大地上,如同激情满怀地投入亲人温暖的怀抱。 这座禅寺,最初是江州刺史桓伊为梦远禅师而修建,因位于双峰山东边,所以得名。 弘忍接续了四祖道信住持双峰山道场后,经过不断扩建,规模渐大,又因有名僧高士到来当住持而名声大振,成了佛教名刹。 五祖弘忍在这里当住持,开辟道场后,广开法门,接引群品,蜚声中原,吸引四方信徒,寺里常住门徒多达八百余人。 张少飞进了“一天门”,见青砖绿瓦的寺院殿堂依山而建,层层叠叠,在古朴中又显出几分庄严。 一位满面稚气的小和尚正在打扫门前的落叶。 这小和尚名叫慧清,他听到有脚步声,抬起头来,见到张少飞,便问:“你是什么人?” “我名叫张少飞。”张少飞趋步上前,道“小师父有礼。” 慧清从来没有听到人家称他为“师父”,忍不住扑哧一笑,道:“我也称得上师父,那么我的师父该称什么呢?” “该称师祖。”张少飞也笑着回答。 慧清眨着童稚未泯的眼睛,问道:“你是来干什么的?” “我是来求师的。”于是,张少飞就向他讲明了来意。 慧清见他态度和蔼,并不是有恶意的人,真诚地问:“你求的是?” “当然是五祖弘忍大师呀!”张少飞不假思索而答。 慧清一听,脸浮愁容,伤感地,双手合十,难过地:“阿尼陀佛,五祖弘忍大师……他……” “五祖弘忍大师怎么了?”张少飞见慧清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急切地问。 在张少飞的再三追问下,慧清终于向他说出了实情—— 原来,有一年秋风乍起,将近黄昏,秋风从方丈室窗口吹进室里,五祖弘忍大师连打几个喷嚏,感到年事已高,决定当晚召集所有门徒,有大事宣告。 傍晚时分,东禅寺的大钟“当当”响起,打破了山中的宁静。 在洪亮的钟声中,五祖八百位门徒从各自的僧房匆匆奔向大殿。 洪钟长鸣,预示着有重大事情发生!众门徒用眼神相互询问,但都不知所因。 众门徒鱼贯进入大殿,几十盏油灯吊在房梁上,将大殿照得通明。 大殿高堂正中,端坐着栩栩如生的释迦牟尼佛像,微微睁开双眼,手捻一支金色莲花,脸上透出一丝神秘的微笑。 这微笑,与一千多年前的那一天,他在灵鹫山的那丝微笑一模一样。 那一天,注定是个非凡的日子—— 当一轮朝阳从东方地平线上升起,当第一声鸟啼划破清晨的寂静,摩揭陀国的王舍城便开始热闹起来。 那一天,人类伟大觉者———释迦牟尼,要在城郊的灵鹫山上宣讲神奇的佛法。 一大早,城里的民众扶老携幼,车水马龙,涌出城门…… 根据古老的传说,灵鹫山绝顶,是神仙居住的地方,常年云雾缭绕,神秘莫测。 然而,这一天,弥漫在山峰上的,宛若帷幕一样的白云,徐徐拉开,整座山峰恰似一只展翅欲飞的鹫鹰,雄视着脚下的原野。 蓝天一碧如洗,深邃而又辽阔。 朝阳放射着金色的光芒,照射在山涧,溪水像金子一样流淌出叮当作响的欢歌;阳光播撒在树丛中,树叶上那无数的露珠,闪烁着梦幻般的光泽;平缓的山坡上,绿草如茵,野花烂漫,仿佛铺上了五彩缤纷的地毯…… 明媚晨光里,佛陀带领着他那1250位弟子出现了。他们从从容容地走过芳草地,来到灵鹫山下。 比丘们次序井然地席地而坐,侍者阿难铺好座位,扶着佛陀登上了金刚法座。 佛陀闭目静坐片刻,徐徐睁开慧眼,慈蔼的目光缓缓掠过每一个人的眼睛,于是,所有的人都体会到一种无限温暖的愉悦。人们情不自禁说:“南无释迦牟尼佛。” 这时,大梵天王从灵鹫山顶走了下来,单膝跪地,敬献给释迦牟尼佛一支罕见的金莲花。 佛陀接过那含苞欲放的花朵,嘴角微微泛起一缕神秘的微笑,然后将那美丽的花朵默然展示在公众面前。 看到佛陀以花示众,下面静坐着的上千比丘,数万大众,虽然都感受到一种美妙绝伦的氛围,但宛若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朦朦胧胧,飘飘渺渺,美则美矣,妙则妙哉,只是不太明白佛陀的意思。 一片茫然中,唯有佛的大弟子,迦叶尊者,从佛陀的拈花微笑里,顿时体会到了宇宙人生的真谛。 他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会心的微笑;就在这一瞬间,他与佛陀心心相印、心心相通了——似乎有一种最美妙、最真切、最清晰的真理的溪流,从佛陀的心田汩汩流入了他的心里…… 灵光一束透寰宇,拈花微笑露禅机。 这不过是短暂的一瞬间,然而,这个瞬间,却成了美妙的永恒。 释迦牟尼佛用拇指与食指拈着花茎,其余三个指头微微翘起,他的手,宛若一朵含苞欲放、美丽纯洁的花蕾! 佛陀以这种高雅的姿态展示着那朵金莲花,然后说道:“吾有正法眼藏,涅盘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诃迦叶。” 每个人都转过头望着迦叶尊者。 只见他的目光一直注视着佛陀手里的莲花,脸上洋溢着梦幻一般会心的微笑——花儿一样清新、一样自然、一样馨香、一样妙不可言的微笑。 在千百万双眼睛注视下,佛陀将那朵似乎放射金色光芒的莲花,递给了迦叶尊者。 在这一刻,蓝宝石一样的天空中,白鹤翩翩起舞,小鸟尽情欢唱; 辽阔的原野上,一株株芳草流溢清香,一朵朵花蕾次第绽放…… 释迦牟尼将身上那件金缕袈裟解了下来,给迦叶尊者披上。这件金缕袈裟,是佛陀的姨母、哺育他长大的摩诃波阇波提王妃亲手编织的,是法王的象征。 佛陀对迦叶尊者谆谆嘱咐道:“我把禅的秘密玄旨传给了你,你要好好护持,今后将它传授给阿难,并一代又一代地传下去,千万别使它断绝了。” 心有灵犀一点通。 最美妙,最神奇,最不可思议的禅,就这样源源不断地传了下来。 …… 世事沧桑,花开花落,现如今,佛祖微笑如故,只是大殿内一排排次序井然、鸦雀无声站着的是他的后辈弟子。 伴随着悠扬的大磬声,《炉香赞》清雅的梵唱在大殿中回荡……五祖穿着一件金红的袈裟,上面绣着描花金线,左手捧着一个金光灿灿的僧钵。 这袈裟、金钵是初祖达摩从天竺带来,又经历代佛祖相传下来的。 这宝物,一如皇帝拥有那方至高无上的镇国玉玺一样,作为佛宗最高权力的象征。 站在前边的神秀看到这两件圣物,不禁怦然心动:自己到东禅寺那么多年,这圣物一直深藏在寺里的密室,五祖从来没有如此隆重地在众僧面前穿过那件袈裟,看来五祖已经老迈年高,自感离圆寂升天之期不远了。这些宝物他日落在自己手中,自己便会跃升为禅林的第六代宗师。 就在上座神秀想入非非之时,只见五祖双目猛睁,深邃的目光徐徐扫过全场,使每一个僧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的眼睛上。 五祖从容不迫的声音徐徐地送到大殿每一个角落:“你们大家听着,世间的俗人,都把肉体的享乐看得很重,不肯修证佛法这种宇宙间最珍贵的真理,只求满足欲望。你们这些出家弟子中,有些人看起来是在坐禅念经,却并没有一心向道。有人整日在寻求福田,迷失自性,世间之福又如何能将你们从人生的苦海里解救出来呢?” 五祖略一停顿,见众僧茫然无语,又反复开示道:“你们应该知道,假如迷失本来就有的佛性,即使修了福德又怎么样?能帮助你们及众生离苦吗?你们大家既然出家为僧,就应该加倍努力,把人人具有的觉心、佛性显发出来,心开得悟,成就佛道!” 神秀、法如等对五祖的开示心有所感,皆微微颔首。 五祖歇了歇气,继续说道:“世事沧桑,日月轮回,现在,我已到了油枯灯灭之时了,我想把禅法秘诀传授给你们,以延续禅宗的法脉。”五祖说到这里,浑浊的双眼看着下面,只见众弟子们一个个侧着耳朵,敬畏地屏住气息谛听着,生怕听错、听漏了每一句、每一字,整个大殿寂静得静悄悄的,连一只蚊子飞过的声音都能听出来…… 第147章 世事沧桑(中) “凡是我们东禅寺的人,无论他已经出家为僧,还是尚未剃度的杂工俗人;也不论他如今在寺中的地位多么高,还是十分的低微;可以把自己修行多年领悟的心境,用禅的偈句写出来。如果谁的偈语最能说出佛的本性,最符合禅的精义,所至境界最高,本祖就把禅法秘诀传给他,这禅宗历代相传的圣物——袈裟、衣钵也传授给他。也就是说,以后,那个人将是我们禅宗的第六代宗师。你们切记,所作偈子,要从自性中流出,费心思量是不中用的。因为真正认识到佛性的人,言谈之间就能显示出来。它是自然而然的显发,不是刻意的雕琢、寻求。好啦,大家快去作。”五祖说完后,便离开大殿,回方丈室了。 这件事太突然、太重太大了,众僧们自觉不自觉地成群,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的确,五祖的这番话,确实令东禅寺内的所有和尚与俗人都兴奋万分,掀起轩然大波。 多少个风吹老树、雪打寒窗的冬夜;多少个酷暑迫人、炎热难熬的夏日,面对着红鱼青磬,面对着青灯黄卷,面对着辛苦的劳作,各人都励志向上,苦心潜修,为的是能成大器,得成正果…… 如今,机会来了,怎不令他们一向有如静水的心湖激起阵阵波澜呢! 在殿堂、在禅房、在僧舍、在磨房、在菜地、在菩提树下……在东禅寺的每一个角落,大小和尚各自有各自的想法: 有的人觉得自己的文才低,怎样写也比不上“上座”大师兄神秀,也就懒得去动脑筋了; 有的人却在翻卷掀书,冥思苦想,搜索枯肠也不成一字; 那些平日懒读书的,只有踯躅嗟叹; 那些稍有文才的,为自己写不出洞悉禅机的偈语而苦恼…… 影隐、惠明、法如和在寺里有一定地位的僧人聚到一块,所谈论的当然是五祖即将传授衣钵之事。 “诸位师兄弟,你们的偈子想好了没有?”影隐那双老鼠眼般的眼晴,骨碌地扫视着在座的人,别有用心地问。 惠明说:“师父说了,费心思量不中用,要悟到佛性。我找了半天,也找不到自己的佛性。” 影隐说:“那你不想成为六祖啦?哇,若是能继承师父的衣钵,全寺僧众都得听召唤,不,不仅仅是东禅寺,全国禅林、所有的禅僧,都得唯你马首是瞻,真威风、真荣光呀!” 惠明一撇嘴:“就你这火烧火燎的熊样,也想成为禅宗第六代祖师?做你的春秋大梦!” 影隐的无限神往、无限憧憬被打破了,不服气地说:“我怎么啦!不就是被毁了容嘛?二祖慧可还只有一条胳膊呢!” 法如说:“对,人有南北之分,佛性却无差别。人的自性,与相貌无关。” “就是。”影隐来了劲。不过,他忽然想到,法如的话,是在重复惠能刚来东禅寺所说的话。于是,他毁容扭曲的脸上呈现出一种怪诞的神色。 惠明见影隐面色不对,便改口说:“影隐师兄,你也是寺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那就请你念一首偈子,给大家听听。” “我不行你行?你作一首来听听!”影隐反唇相讥。 惠明没那么多花花肠子,老老实实说:“我可不像你,识文断字,精通世故。我出家之前是四品将军,只知道打打杀杀,幸得师父度化,才皈依佛门。我只求消尽恶业,下辈子不堕恶道就心满意足了。” 文质彬彬的中年禅师玄赜说:“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惠明师弟,你何必妄自菲薄呢。” 惠明说:“法如师兄,你与玄赜师兄都是师父的得意门生,名列十大弟子之中,你们都有资格继承师父的衣钵,应该试一试呀。” 法如说:“我倒是想了一首,但不知好不好。” 玄赜也说:“在师父他老人家的指导下修行多年,若是对禅一点儿都未领会,那真是白吃斋饭了。因此,我腹中也有几句顺口溜。” 众僧七嘴八舌说:“你们就别拽着胡子过河——谦虚(牵须)啦!说出来听听,大家评判评判。” 法如刚想开口,一个七八岁的小沙弥——那个常常跟随在神秀身边的孩子,抢着说道:“我看你们都别枉费心机了,你们所作的偈子,能超过神秀上座?” 众僧闻言,一下静默了。 法如长叹一声,道:“是啊,我真是鬼迷心窍,怎么忘了大师兄呢!罪过、罪过。” 惠明说:“神秀上座出家之前便饱读诗书,博学多闻,精通儒、道两家。出家之后更是精进不止,师父对他极为欣赏,曾经说,全寺七、八百僧人,对于佛法的修学,却没有一个比得上神秀。” 小沙弥说:“五祖的衣钵,本来就是神秀上座的嘛!” 玄赜也叹了一口气,既像松了一口气,又像无可奈何地说:“这样也好,顺理成章,自然而然,省得大家互相不服,为此伤了和气。” 影隐口吻酸溜溜地说:“是啊,谁比得上他呀,他是师父最钟爱的弟子,又是寺里的首座,师父之外,就是他了。近水楼台嘛!” 法如正色说:“话不能这样说,大师兄的人品、学问及道行,都堪称全寺第一,唯有他一个人才有成为六祖的资格。否则,换了任何人,包括我法如在内,全寺僧众必然有人不服。” 说完,法如的余光瞟了玄赜一眼。而同时,玄赜也在瞄着他。 惠明说:“是的,我看大伙都别自不量力作什么偈子啦!死了这条心!神秀上座是咱们的教授师,咱们懂的这些佛法,大多是他教的。除了师父,谁比得上他?” 他看了影隐一眼,接着又说:“若是有人用其他手段得了衣钵,我惠明第一个不服气。抢,我也要给神秀上座抢回来!” 法如点点头:“未来祖师的位子,非神秀大师兄莫属。将来,我等就跟随着他继续修行便是了。” 众僧心服口服,都合十称是。 …… 而作为东禅寺的上座首大师兄——神秀,本来已是才华横溢的儒雅之士,入空门后成了五祖的首徒,经常代师执行职务,悟性颇高。他知道这是自己人生最关键的时刻,便将几个最为知己的寺僧召集到后山的大岩石后。 神秀挑选这个地方是有眼光的:这大岩石高有两三丈,四周是高大的樟木树环绕着,在偏僻中更显幽静。 神秀语调含蓄:“各位,你们是我在东禅寺里最为要好的师弟,也是我最知心的朋友。今天,五祖以偈语求传灯之人的决定,大家都知道将意味着什么?” 洪德大声地:“大师兄大可放心,你文才足可压倒众人,全寺八百多人,谁敢争雄?” 张行昌等人也在附和着。 “不怕一万,最怕万一。”神秀的眼光闪射出一道晃动的光波,“东禅寺那么多僧人,来自世间各地,各怀心思,龙蛇混杂。我们还是未雨绸缪,谨慎,多几个心眼为好。” 惠明:“大师兄的意思是——” 神秀当场作了布置:“我们对寺中平日显露才华的一些长老及僧人要多作监视,留心他们的动向。” 洪德探询地问:“大师兄处事细心也是好事。不知大师兄认为哪些人是潜在的竞争对手呢?” 神秀数着手指,点着名:“我看,华清长老、了空禅师、德发禅师、化宇禅师、善信、善全……还有惠能。” 洪德轻蔑地:“什么,你是不是指在舂米房中干苦力活的那个葛獠?” 神秀点了点头:“是的。” 洪德笑着说:“大师兄,你太杞人忧天了。” 神秀:“此话何解?” 洪德不以为然:“他是个目不识丁的俗人,并且,他来东禅寺前在岭南只不过是一个打柴仔。” “你可不能如此看轻他。”神秀的话音里带着几分的警惕,“诸位,你们还记得八个月前,惠能刚进东禅寺那天的情景吗?” 洪德一语抢了上来:“记得,他当众说五祖讲错话,我当场打了他一巴掌,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张行昌:“我说洪德师兄打得好。” 神秀回忆着:“洪德,你打他的一巴掌那么猛,我见他的牙根处都已渗出血来,可推知他当时是多么的疼痛。但他却强行忍受,并无半点反抗之神态,可见他的内敛之功甚好。” 洪德大咧咧地:“他一开口就胆敢说师父错,如此无礼,我看,师父早就记恨在心了。” 神秀:“师父一向大度,虚怀若谷,知人善用,并不是那种因小事而记恨的小人。” 洪德:“这……” 神秀追忆道:“你们还记得吗?他在反驳师父时的那番话确实有非凡之见,并不是平庸之辈可比的呀!” 惠明辩驳道:“写偈语并不像挑水砍柴那样,仅靠力气靠勤力就可以。它需要的是文化,文才呀!” 洪德:“大师兄,你防备他,是必要的。但也不可踩着芋荚当作蛇,弄得自己食不安来寝不宁。” 神秀一脸认真:“总之,我们多留意就是了。来,我们作作分工,对华清了空等人作监视。” 神秀他们那群人就在大石块后面密议起来。 …… “大师兄神秀的担心不无道理,结果,惠能以一首偈语‘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成为了禅宗六祖。五祖恐惠能资历尚浅难以服众,嘱六祖惠能南遁,遇会则藏,逢怀则止,免招杀身之祸。不久,五祖也圆寂了。”慧清说到这里,悲伤地看了看张少飞,未待他开口,接着又说,“五祖驾鹤西去后,寺里乱作一团,影隐等一班别有用心的和尚控制了东禅寺,下死令封锁已产生六祖、五祖圆寂的消息,并派武僧追杀六祖惠能,把袈裟、金钵追回来。” 第148章 世事沧桑(下) 他听完慧清一番如泣如诉的诉说,正想开口说“为何外界一点不知情”时,突然脑子好似不听使唤,六祖张少飞附体,“影隐太可恶了,大师兄神秀是不是?” 慧清摇了摇头,说出了五祖圆寂后一段鲜为人知的事—— 六祖张少飞离开东禅寺后不久,五祖圆寂后,神秀也离去了。那个在黄梅东禅寺随侍神秀的小沙弥,外出寻找大师兄。 这天,小沙弥千里迢迢寻到了玉泉山。 他没有去寺里挂单,而是向寺院后面的深山深处走去。 一座高高的山峰之下,一片密密的松林之中,居然藏着一间小小的禅房。 崇山峻岭,密林茂竹,山头之上祥云缭绕,庇护佛国极乐世界; 六神凝聚,湛然观照,心灵之中法喜充满,滋润禅界清静乾坤。 小沙弥推门而入。 茅棚中静坐着的,竟然是在黄梅失踪的神秀! “上座,我可找到你啦!”小沙弥匍匐在地,泣不成声——一个七岁孩童,孤身一人,在茫茫中原大地上,漫无目标寻找一个故意隐去踪迹的人,该是怎样的艰难!一切,都在这一声呼喊之中…… 神秀睁开眼,惊奇地看着小沙弥,说道:“天哪,你是怎么找到当阳山来的!” 小沙弥跪着前行,扑在神秀腿上,放声大哭:“上座,我找得你好苦哇……” 神秀抚摸着他的脊背,也不禁潸然泪下。 良久,小沙弥的痛哭变成了抽泣。 神秀为他擦擦眼泪,问道:“你什么时候离开东禅寺的?师兄弟们好吗?” 小沙弥哽咽着说:“自从惠能和你走后,影隐与惠明他们去追惠能夺衣钵去了,我也就下了山。一路打听,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里。” 神秀焦急地说道:“影隐与惠明他们太不像话,连俗人都不如,全是胡闹!” 小沙弥说:“他们说,将衣钵夺回来交给你。” 神秀十分反感地:“哼,人心难测。他们是以我之名,行个人之私。” 小沙弥又道,“寺里的大多数人都认为,惠能一字不识,不配六祖之位。” 神秀望着小沙弥,“诸法妙理,非关文字。惠能师弟得无师之智,深悟上乘佛道,我比不上他。他的一偈,使我如梦方醒,受益匪浅。何况,师父之所以亲传他衣钵,自有明智鉴机之力。” 小沙弥如梦方醒,着急地问:“上座,那可怎么办哩?他们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 神秀想了想,说道:“吉人自有天佑。他们不会得逞的。不过,他们这么一闹,让我以后怎么见惠能师弟……” 正当神秀摇头叹气之时,忽然,门外隐隐约约传来竺法崇《咏诗》: 皓然之气,犹在心目。 山林之士,往而不反。 这首《咏诗》,是神秀最为喜爱的一首,诗中用佛教意象,吟咏佛境,抒发隐逸之情,形成独特的佛隐诗。 当时,以道安高徒慧远为中心的庐山诗僧集团,吸引了大批僧人、名士、隐士,诗酒唱和,亦佛亦隐,康僧渊、竺法崇等僧人,都创作有大量隐逸诗,诗风恬淡雅逸,在当时影响很大。 该诗,也是神秀此时的心境写照。 神秀开门而出。屋外,玉兔东升,风拂树动,哪里有人的踪影? 那么,刚才是幻觉,还是自己心底的回声? 有感即有应,千里明月同光辉;无机不破,一颗禅心了无尘。神秀在林中漫步。地上斑驳的月光,因了他脚步的扰动而活泼起来,像一群顽皮的精灵,围绕着他的双脚雀跃着,躲藏着,似乎能听见咯咯的笑声…… 夜静如水。 于是,神秀的心境也渐渐平静下来。 他双手合十,对着明镜一般的月亮,祈祷似的喃喃自语:“我神秀之心,犹如天上明月。惠能师弟,你可了知……” 冥冥中,而此时,惠能正深陷在宝林寺前山大石头里,似乎听到有人呼唤他。 于是,惠能从灭尽定中缓缓醒了过来。他慢慢从石头中拔身而出。 …… 张少飞热泪盈眶,匍匐在地,声音哽咽着说:“师父,我当初来东禅寺求法,是因为心中向往彻底的解脱,而不是为了做什么六祖。我之所以在南廊上题偈,是觉得神秀上座的偈子并未领悟到自性,所以才表明自己的见解。因此,我……” 张少飞此话一出,惊得慧清倒身下跪,目瞪舌挢:“您……啊!六……六祖回……回来了……” 张少飞将慧清搀了起来,然后郑重地说道:“小师父,您搞错了,我不是六祖。真对不起,刚才神志错乱之间,说错了话,让您误解了。” 慧清眼定定地打量着眼前的张少飞,暗自思忖:这眼前人,除了长相外貌,言谈举止,与当年的惠能无疑……如果不是,他又怎么会说出这番话来?太不可思议了…… 正当慧清陷入百思不解之时,忽然传来不紧不慢的钟声。它像一只无形的大锤,敲破了山寺上空的浮云,震碎了弥漫的雾气,人的烦恼似乎也因之遁去。 闻钟声,烦恼轻,智慧长,菩提增,愿成佛,度众生。 寺院钟声随风飘送,时轻时重。这若断若续、无形无体的钟声,让人遐思无尽。似清泉浴体,心身为之清净。清远悠长的钟声,在佛刹上空回荡,显得格外庄严、神圣。 张少飞感到一种心灵的震撼,情不自禁冲着寺庙的方向跪了下来,全身匍匐在大地上,如同激情满怀地投入亲人温暖的怀抱。 这东禅寺,最初是江州刺史桓伊为梦远禅师而修建,因位于双峰山东边,所以得名。 弘忍接续了四祖道信住持双峰山道场后,经过不断扩建,规模渐大,又因有名僧高士到来当住持而名声大振,成了佛教名刹。 五祖弘忍在这里当住持,开辟道场后,广开法门,接引群品,蜚声全国,吸引四方信徒,寺里常住门徒多达八百余人。 慧清和张少飞正在沉默着,此时,只见东禅寺山门殿内,一位五十多岁的僧人,从寺里潇潇洒洒地向这边走来。 他道行高深,银须飘逸,气质清高,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不沾凡俗尘埃似的。 他走出山门殿外,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宛如遗世独立,恰似苍松临风,猎猎山风吹拂着他的僧衣,飘飘欲仙。 一个年轻僧人,在院子里看到他,赶紧跑到他身旁,恭恭敬敬上前施礼,然后问道:“二师兄,您怎么出来啦?” 第149章 初见华清长老(1) “二师兄法如没有回头,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道:“是知客影隐,出来透透气。” 那个名叫影隐的僧人赶紧说:“二师兄,您别见怪,我是寺里的知客嘛!随便问问” 法如没有听他在说些什么自成标榜的狂语,因为此时他看见山门外108级台阶下面,慧清正领着一个人向寺门登来…… 那人像离家多年的游子终于回到了家门,神情有几分迫切,几分忐忑,几分激动,几分胆怯,几分迷惘。 他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 影隐也看到了衣着褴褛、灰头土脸的那个人。 影隐禁不住地惊叫一声:“啊,是他?怎么是他?” 法如扭头问他:“他是谁?怎么,你认识他吗?” “他……他……他既然是第一次来东禅寺,我怎么会认识他呢!”影隐不知是摄于法如的威严,还是想掩盖些什么,垂着头,退后半步。 哪个衣着褴褛、灰头土脸的来者正是张少飞。 张少飞登上最后一级台阶,向法如、影隐两人打个问讯:“请问两位师父,这儿就是东禅寺?” 影隐小声咕哝道:“人都到了,还明知故问!” 张少飞一听,心情十分激动,没有品出影隐的冷漠,他非常欣喜地叫了一声:“您,您是……” 慧清崇敬地看向法如,向张少飞介绍:“他是东禅寺法如二师兄;这位是东禅寺知客影隐。” 影隐打量着张少飞,口气有些发狠:“对,你若是来我们这里挂单,准与不准,留你不留,由我说了算!” 张少飞“嗯”了一声,说:“我以为……哦,不管怎么说,我总算来到了,来到了!” 法如问道:“请问施主,你是来进香,还是还愿?” 张少飞摇摇头,说:“我本来是拜弘忍大师为师,学……”张少飞说到这里,把话停住了。 影隐还想隐瞒真相,抢先说:“弘忍大师是禅宗第五代祖师,岂会随便收徒?若非才高八斗的饱学之士,如何能进入他老人家的法眼?想学佛法,你先跟二师兄学个二三十年再说!” 法如脸色微沉,威严喝道:“影隐,你!” 影隐赶紧低头垂目,又退后半步。 法如对张少飞说:“那,我带你去见华清长老。” 张少飞千恩万谢地跟着法如进入寺门。 慧清见二师兄带张少飞去见华清长老,便回头继续干他的活去了。 …… 东禅寺规模宏大,气象恢弘。但见: 佛国相庄严,殿阁生微凉。古木参天立,蔷薇满庭芳。 法如领着张少飞在殿堂间穿行。 一路上,所有的沙弥都恭敬地向法如行礼,香客中不少人向他磕头跪拜。 法如总是神态谦和地还礼致意,遇到老人给他磕头,他总要抢先搀扶住,死活不肯让他跪下去。 张少飞不由得多看了这位被人尊称为二师兄几眼,见他气宇非凡,敬仰之情油然而生。 张少飞跟着法如,穿过了寺院的回廊曲径。途中,张少飞从心里惊叹,这东禅寺比起其他寺庙,规模和气势可大得多了。 终于,法如领着张少飞来到了大殿。 张少飞透过缕雕着通花的棕色门棂,看到了里面的情景。 大殿里,红烛高燃,香烟缕缕,里面却是鸦雀无声。 一众和尚分列成好多行,坐在蒲团上,所有目光都聚焦到讲坛的法座上,专心致志地侧耳恭听。 讲坛的大红法座上,盘膝坐着一位古稀老和尚,他脸蛋国字形,红光满脸,花白的眉毛逶迤到两边,下巴长须飘皑。他正在给弟子们讲解着慧法学。他——就是把佛学和慧学融为一体的华清长老。 此时,华清长老的腔门不高,声音却洪亮悠长,好像吊钟敲出的声音在大殿内外回荡。 张少飞在殿外隔着木门,距离讲坛的法座有十多丈远,但对华清长老的释法听得十分清楚—— 佛祖释迦出生在西天的昆迦罗瓦滋,他常在灵鹫山说佛法。他常说的“天上天下,唯我独尊”这句话成了我佛的教条。“唯我”,不是妄自尊大的“小我”,而是“大我”,是为众生服务的佛心。我们用右手指天,左手指地,是表示苍天之高,大地之厚,是无穷的,任何人都可以分享到佛的生命之光。 …… 张少飞在大殿外边听着,听着,仿佛有什么东西拨弄着他的心弦,发出的回音很邈远,也很深沉。 “华严宗尊崇《华严经》,而天台宗以《法华经》为其基本经典,净土宗则有《无量寿经》《阿弥陀经》。而我认为《金刚经》……”华清长老讲完佛学后,随后是寺内和尚们一阵的欢呼。 法如不知什么时候已走到台前,清了清嗓子后,向台下宣布:“今天的释法到此为止,诸位回去后,应该对长老今天的点拨认真消化,好好领悟,勤力修行。” 众僧陆续走出大殿,各自散去。 华清长老从法座上站起,迈步走下法座的台阶。 法如向华清长老伸出双手,作搀扶状:“长老,小心。” 华清长老走下法座,站定以后,问道:“法如,今天我这一课讲得怎么样?” 法如满脸奉承之色:“字字珠玑,句句醒世,令人茅塞顿开,只觉得缕缕佛光、慧光,直照心田。” 华清长老用手捋着长须,眼珠凝定,不再多言。 法如身后的那位武僧净明向华清长老递过了锡杖。 华清长老拄着锡杖,在法如、净明和其他护身僧人的簇拥下走出大殿,朝方丈室走去。 当正陷入沉思的张少飞醒悟过来后,华清长老已离开大雄宝殿有七八丈远。 张少飞连忙在后面叫道:“长老请留步,长老请留步!” 此时,华清长老侧着脑袋,只顾听着法如向他讲着什么,加上四周人多嘈杂,并没有听到张少飞的叫喊声。 张少飞急了,一边奔跑上去,一边大声地叫:“长老请留步!” 华清长老等人闻声后,转过身子,见有位陌生人,便驻定了脚步。 张少飞趋步上前,双手合十:“长老有礼。” 华清长老目光像闪电一样射向张少飞,审视着这个陌生的不速之客: 这位英气勃发、一表人才的青年人天庭饱满,额角显凸,两耳垂肩,确有灵气,但身上的蓝黑色粗麻衣污秽不堪,上面泛起了点点的白色。显然,这是长途跋涉期间,身上的汗水蒸干后残留在衣服上的盐渍。衣服被途中的荆棘勾划起条条丝痕,破破烂烂,他脚上的草鞋也磨得破烂了,脚趾头有一半露在外面。乍地望去,跟漂泊流浪的乞丐并无多大的区别。 第150章 初见华清长老(2) 华清长老见他这副山野村夫的模样,皱起了眉头,问道:“你到这里来干什么?求福?求寿?还是求财?” 张少飞双手合十,从容不迫地说:“既不求福,也不求寿,更不求财,只求作佛。” 华清长老略一沉吟,又问:““你从哪里来?叫何名?” 张少飞爽快地答道:“回禀长老,弟子是河北人,祖籍邱县,俗姓张,名少飞。” 华清长老一听,暗自惊讶:“张少飞?你是个俗人,怎么起了一个法名?” 张少飞尊崇地看着华清长老:“不知道,我父母从小给我起的。” 华清长老手拈长须,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张少飞,好一会,才把脑袋摇了摇:“你……” 几个僧人听到华清长老摇着脑袋,像个拨浪鼓,不禁偷笑起来。而影隐,更是面露得意之色。 张少飞并未被华清长老的气势所吓倒,他反而挺直腰杆,镇定自若地说:“长老,此举错矣!” 张少飞一言既出,在场众僧皆惊! 在东禅寺里,上上下下,总共有八百多位弟子,华清长老在这里可谓是一言九鼎。众门徒对他的话如奉圭臬,更是无人胆敢辩驳。 如今,这个陌生人初来乍到,竟然在众僧面前一开口就斗胆直说华清长老“此举错矣。”怎不叫他们大吃一惊呢? 法如将脸一沉,眸锋如剑,斥喝道:“大胆!你到来是求佛,还是挑衅呢?” 张少飞神色平和:“当然是求佛啦。” 法如的口气仍然是那么严厉:“既然是求佛,你竟然斗胆说长老此举错了?” 众僧人也齐声斥喝张少飞。 面对着众僧的斥喝,张少飞却是不慌不忙,回答道:“长老刚才直摇头,确实是错了嘛。” 法如大声斥责:“你还敢嘴硬?” 华清长老身旁的那位武僧洪德是法如最忠实的拥趸,冲了上去,对着张少飞就是一巴掌。 “啪!”张少飞的脸上马上跃起了五条红色的指印。 洪德打人之后,并未肯善罢甘休,大声朝张少飞斥道:“在东禅寺里,辱骂长老,这还了得?!” 张少飞没有反驳,更没有还手,甚至也没有用手去摸那被打得火红的脸颊,仍然是双手低垂,肃立着。 “洪德,别胡来!”华清长老见洪德做得太过分,小声地叱喝,制止他。 洪德的气未消,颈脖上的青筋一凸一凸的,好像一条条蜷动的蚯蚓,但他没有再动手,只是悻悻地朝着张少飞说:“这真便宜了你。” 华清长老锐目对着张少飞,问:“你为什么说老衲此举错了呢?” 张少飞微微抬起头,直言道:“长老,你直摇头,明显带有轻侮之意。武断不能成佛呀!此举确实错矣。” “错矣?老衲何错之有哉?”华清长老提高了嗓音,强调说,“你没名师点化,终究难成佛的。” 张少飞初见华清长老,面对着这如五祖般的权威,却胆敢直抒胸臆:“人生于世,佛理于大同世界,怎有名不名师之分呢?我和长老您,以及各位高僧大德确有不同,但普照到我们身上的佛光应该是一样的。即使没有名师点化,跟长老您虽然不一样,但佛的本性又有什么样的差别呢?” 华清长老浑身轰然一震。想不到眼前这个后生仔,竟会讲出这样的话来,这可是《涅盘经》里“一切众生皆有佛性”的经义精髓呀!华清长老隐隐地感到今天的来者乃是苍天赐给东禅寺的佛门法器。 这么多年来,在东禅寺里,华清长老只有听到恭维与赞颂的话语,可从来都没有见过对他持有异见的人。 如今,这个初来乍到小子,一见面就出语不凡,可见他宿具慧根,心湖底处自有更为不凡的潜质。 经此一个照面,华清长老打心里对张少飞产生喜欢之情,对他力主禅慧融为一体有莫大帮助。但他深知自己在众人面前每一个表情的分量会引起的后果,故此,华清长老并没有将这种看法表露出来。 华清长老只是神色平淡地问:“你读过多少年书,中了秀才,还是进士?” 此时张少飞脑子响起老僧那番话语……他摆了摆手,:“我自小就没了爹,靠娘亲含辛茹苦养大。因为家穷,没有进过学堂读书,更没有中过什么秀才与进士。” 华清长老有感而发:“你这个人也挺会说话的。” 张少飞诚恳地说:“我没有见过什么世面,阅历浅,见识薄,但我刚才讲的,全都是我的肺腑之言。” 华清长老不解地:“你远在邱县,怎么知道来投奔东禅寺呢?” “是邱县慧禅寺慧明禅师叫我前来投奔五祖学佛的。没想到……”张少飞说到这里打住了,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恭敬地递给华清长老,“这是慧明禅师给五祖的书信。” 华清长老接过信,代五祖拆开看了,见是师弟的推荐信,便对着张少飞:“出家人苦海无边,要修成正果更须经历千难万劫。自古以来,学佛之人,为道忘身、刺血、断臂的楷模屡见不鲜。要吃常人难言之苦,干常人难干的活,励志明心,方有建树。” 张少飞的眼睛晶光闪烁,嘴角流露出坚毅的神态:“事难方见丈夫心,雪后始知松柏操。长老,我就是为这点而来的。” 华清长老见他满有决心,沉吟起来:“这……” 张少飞求恳道:“我希望长老收我为弟子。” 华清长老的目光却变得极为慈祥,像温暖的手一样一遍又一遍爱抚着张少飞,脸上露出欣喜的微笑。 几日前,华清长老打坐之时,在禅定之中,恍惚看到一个人匆匆向东禅寺奔来。渐渐地,那人登上东山之巅,与正好升起到山巅的朝阳融为了一体。于是,朝阳愈发壮丽,放射出璀璨的光芒…… 华清长老不知今日来的这个张少飞是不是那个人,所以,先以带有蔑视性的语言,试探他的性情与悟性。 听了张少飞之言,句句契合禅机慧理,华清长老立刻感到此人根器非同寻常,是千载难逢的好慧材。 华清长老本想与张少飞作进一步的深谈,但见法如等弟子在身旁,对张少飞怒目而视,他们从未想到,一个乍到小子,竟敢与他们敬若神明的长老争辩。 对此,华清长老故意将脸一沉,坚决地将手一摆:“你从来都没有修过半点行,也没有坐过半天禅,老衲岂能如此草率就替你落发?” 第151章 二师兄法如 张少飞决心如铁:“但我矢心学佛不会改变。” “你的心诚抑或不诚,并非是靠自己的嘴巴来说的。而是要看你的行动。这样,你先到北院杂役房去,从做杂工开始。” 张少飞上前一步,施礼道:“启禀长老,弟子内心清净无染,没有任何杂念。现在长老让我打杂,请问到底打什么杂?” 华清长老闻听此言,不禁大吃一惊,不由得再次认真打量张少飞,微微点头首肯。但他同时想到,这张少飞实在太过聪明,必须折其毛刺,方可慧其心性。 于是,华清长老板起面孔,威严地喝道:“你这小子,诸多问题,立刻干活去!” 现场的禅僧们露出开心的笑意,影隐更是得意至极。 张少飞点头:“是。多谢长老栽培。” “你以后见面叫我前辈便行了。”华清长老把脑袋微微偏侧,向站在身旁的法如说,“你把这新来的俗家子弟安顿一下。” 法如带着张少飞向寺院后面的跨院走去。 张少飞跟随着法如朝北院走去,走了十多步后,他蓦地回过头来,嘴角含春,朝着华清长老微微一笑。 华清长老心坎一热:这个后生仔,外表质朴笃厚,且带几分憨直;却是内心聪颖,慧根智性,初次见面.敢于挑战权威,直剖心性,其本性与自己的玄机慧心何等的近似。看来,慧门大业又有传灯承继之人了。 在去寺院后面跨院的路上,法如对张少飞说:“卢行者,你别怪怨师父。其实,打杂就是修行,我就是这样过来的。并且整整干了六年的杂务。” 张少飞不由得停住脚步:“噢?真的吗,二师兄?” 法如点点头:“我将近50岁时,才从别的寺庙投拜到五祖门下。师父说,没有坚强的意志,学不到真正的佛法。所以,我不顾自己的半百身躯,主动去干打柴、挑水的重活。在六年的艰苦磨炼中,渐渐理解了佛理,悟出了一些禅机。” 这法如,本姓李,开封尉氏(今属河南)人。他长得个子魁梧英伟,皮肤白皙,相貌堂堂。圆圆的脸盘上,嵌着一双深藏韬略的眼睛。 他从小向佛,唐武德八年(625年,),他十九岁时在洛阳天宫寺受具足戒,他生性聪颖善悟,谋略过人。平日又博览群书,好学多闻,对老庄儒学,佛教三藏,可以倒背如流。在洛阳,目穷万卷的法如已是才压千人,无人可匹。 当年,他投奔东禅寺时已年近五旬。 那天,正是细雨霏霏,双峰山笼罩在一片苍茫的烟雨之中。五祖刚在大殿里向众门徒授完课,在山门处见到这位新来之人:长长的眉毛已花白,两鬓飞起雪霜,上身赤着膊,浑身湿漉漉的。 “这个人第一次见面,怎么这般打扮?他的上衣哪里去了呢?”五祖端详着,好一会才发现,原来他用上衣将挑着的两个行李箱子包裹得严严实实。 五祖指着来者的行李,问道:“你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来者施礼过后,回答:“是我半生的积蓄。” 五祖探询地问:“是金银,还是珠宝?” 来者用手抹了抹从头上淌下的雨水,道:“金银珠宝不过是死物,在我们佛门里也是无用之物。怎值得我如此的爱护呢?” 五祖:“那么,箱子里面究竟是些什么好东西呢?” “师父请过目。”来者说着,将包裹着的衣服掀开,打开了箱子。 五祖探头望去,原来是两大箱的书籍。他将书籍翻了翻,见书箱里面除了四书五经及一些天文地理的书籍外,更多的是各种经书。 五祖感叹地:“你对书籍可谓是爱护备至呀!你不怕被雨淋坏了身体?” 来者一脸认真:“身子淋病了可以找药来吃,没几天便可复原。但书籍淋坏就难办了。” “啊!”一股热潮冲击着五祖的心扉。在东禅寺里,自己有弟子七八百,但好像他这样的人毕竟是少之又少。 初次谈话,五祖对来者已经有一个极好的印象。 五祖听了来者的来由,对答一番后,问道:“你的修行不浅,在洛阳已可独当一面,自开法门,成为一方化主。为什么还要前来找我投师?” 来者朗声道:“弟子自知根基浅薄,未敢擅开法门。常言道,良禽择木而栖。师父我知道,只有你是我穷多年心血要找的导师。\" 五祖打量着他,缓声地:“看你的模样,该年过半百矣。” 来者讲话掷地有声:“向佛不分先后,投奔贤达师祖,又何须论其年龄大小呢?” 五祖大惑不解:“洛阳是繁华之地,信众极多,为什么你舍洛阳而跑到这偏僻的双峰山来呢?” 来者话语滔滔:“大厦之材,本出幽谷,不向人间有也。以远离人故,不被刀斧损斫。长成大物后,乃堪作栋梁之用。故知栖神幽谷,远避嚣尘,养性山中,长辞俗事。目前无物,心自安宁,从此道树花开,禅林果出也。” 五祖大吃一惊:“你,这乃是老纳平日与旁人的对话,怎么会传到你的口中呢?” “师祖佛法无边,光耀四海。在到东禅寺前,我能听到师祖你的金石良言,实属荣幸至极,”来者认真地说,“洛阳信众虽多,但不过是鱼龙混杂而已。我矢心向佛,求的并不是喧闹繁华,更不是求什么浮虚名声,而是想实实在在地求取佛法。师祖佛法,天下皆闻,我当然要舍下一切,投奔到门下,何惧双峰山清静呢?” 五祖询问道:“你到东禅寺后,打算如何学法?” 来者满有决心地:“我自己要砺志潜修,勤读经书,静心坐禅。加上有师祖点化,一日犹胜读十年书。” 五祖:“须知,凡到我东禅寺学法的人都要经过一段磨砺,做那些打柴推磨等杂役的,你不怕苦吗?” 来者将胸一挺:“千淘万漉皆辛苦,吹尽黄沙始见金。踏进佛门,就要誓心苦节,矢志求道。能够在东禅寺跟随着师祖学佛法,即使是天大的苦,我都能忍受。” 五祖将手往外挥了挥,说:“那么,你先到北院的杂役房去干活。” “是。”来者挑起他的那两箱书径直到北院去了。 在其后的日子里,来者果然不食其言,挑水、打柴、推磨、舂米……他虽然比其他和尚的年纪大,但样样都抢着干,并且是尽力去干,从不偷懒。不论酷暑之时,还是严冬季节,东禅寺被浓重的夜色淹没,当别人都在睡梦之中时,只有他的房间里还亮着一盏小油灯。 夜深人静之时,五祖好多次悄悄地走到北院僧房不远处的菩提树下,透过窗棂,见他在昏黄阴暗的小油灯下埋头苦读经书。蚊虫叮住他的脸颊,专注读书的他竟全然不顾。 望着他那副刻苦读书的模样,一向心如止水的五祖也禁不住激情澎湃,庆幸东禅寺里来了这么一个好弟子。 五祖在平日与他的接触与交谈中,发现他对四书五经,天文地理,皆都通晓,与东禅寺内的其他和尚相比,更显得学识渊博,鹤立鸡群。故此,最器重这个见识广博的徒儿。 在考察了他七年之后,五祖亲自替他剃度受戒,并为其重新定下法名:“法如”,意为“法思如慧”。并将他升为东禅寺十大弟子中的第二位,除了神秀,让他代师讲法,作寺内的教授师,专替修行未深的僧人阐经释义,解疑析谜。 从此之后,每当五祖出现,法如总是侍在身旁。而法如时时事事,对五祖十分尊敬。 五祖常常在东禅寺各长老与门徒面前夸奖法如,赞他习禅经义,潜心砺志,道通法备,才华出众。一次,兴致之时,五祖曾当众讲过:“东山之法,尽在如矣。” 因此,东禅寺上上下下的人都一致认为;东禅寺内,法如的悟性不在二师兄之下,是五祖弘忍的未来衣钵继承人之一。 第152章 打杂 张少飞听了法如在北院杂役房的一番话后,十分感激地说:“二师兄,你不用开导我,我非常明白长老的真实意图,我不但不怨恨,反而十分感激他对我的开示,使我证悟到了直指佛性的大道。” 闻听此言,法如反而愣了。他似乎陷入了一团迷雾中,痴痴地站立在太阳下,一动不动,表情一会儿晴,一会儿阴,时而点头,时而摇头,一脸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二师兄,二师兄!……二师兄!”张少飞呼了他大半天。 “哦……”法如这时才有了一点反应。 法如反应过来后,眨了眨眼,看了一眼张少飞,没说什么,带着张少飞转到北边的后院。 展现张少飞眼前的是一条长廊直贯南北,两排青灰色砖墙瓦顶的僧房列在两旁。长廊尽头是一片空阔地,几行花基,兰草茂盛,柏树森森,正中是一棵百年的菩提树,虬枝苍劲,绿叶婆娑。再远处是磨房和一望无际的一畦畦菜地。 法如将张少飞安排到慧清的僧房住下,布置了任务:“你每天早上六点钟起床,要干的活是挑水、舂米、磨粉、打柴、种菜……” “好。”张少飞咧开嘴笑着点头。 张少飞正要走开,却又被法如叫住。 张少飞回过头来,问:“二师兄,还有什么事吩咐?” 法如正色地:“有道是,国有国法,寺有寺规。你是尚未落发的俗家弟子,干杂役全都在这边北院与山上。长老住在南边走廊旁的方丈室,没有长老与我的准许,你不得到南廊那边去,以免打扰长老的安宁。记得,若然越雷池半步,就要受到寺规的惩戒。” “知道了。”张少飞点头应允后,大声地重复了一遍,“没有二师兄与长老的特许,我不能到南廊那边去。” 当晚,张少飞躺在床上,心中乐滋滋的:今天,长老答应收下自己为徒,尽管自己还是一个俗家子弟。但多年的夙愿毕竟实现了,遥远的佛途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 从这一天起,他开始了在寺里的修行生活—— 挑水、舂米、磨粉、打柴、种菜,成为张少飞一天中的常态。 几乎每一个僧人正式出家之前,都要先在寺院里做一段时间的行者——干杂务的带发修行人。 也就是说,行者,处在被考察、被考验的时期,能通过者可以得到剃度,否则便被淘汰。 也正因为如此,行者的所谓修行,就是修苦行——干的是最繁重的杂务,却没有任何地位,甚至受了委屈也只能放在心里。 而当时的张少飞——张行者,在东禅寺,就处在这样的一种位置。 东方,尚未吐出晨曦。 启明星,仍挂在灰黑的天穹中,眨着眼。 张少飞已起床,光着脚,挑着水桶,到寺院后的山溪挑水去了。当其他师兄弟按常规时间起床,到厨房拿起水桶时,水池已快被张少飞灌满了。 当时,世间还没有碾米机,寺院七八百号僧众吃的米,全部都是靠人工舂米。 舂米的过程其实并不复杂,但绝对是个力气活。一口臼,用一块大整石慢慢凿成。它形同一只巨大的酒盅,臼口的直径不小于70~80公分。一只大的石臼,一般要四个人才能抬得动它。臼内凿有螺纹,臼的身子须埋在地下,臼口露出地面,四周用石灰混河沙贴平,以便于清扫。 在臼的上面,架着用一棵大树段做成的“碓身”,“碓”的头部下面有杆杵,杵的嘴子上按了铁牙。“碓”肚的中部,两边有支撑翘动的横杆,就像玩杂技的“翘翘板”中间支撑那玩意儿,“碓”尾部的地下挖一个深坑,当把重心移到“碓”尾并将其向坑里踩压下去,“碓”头即抬了起来,然后舂下去,抬起来,再舂下去,就这样机械地重复,便是舂米。 碓臼上面横着一根木杆或竹竿,供舂米的人扶手。但一臼米舂下来,人早已经汗流浃背。所以,舂米是男人们的活,而且一定是很有气力的强壮汉子才能够胜任。 东禅寺的舂米房,一字形地排列着六对舂米的木器舂对。 踏碓舂米,没有任何技巧,全凭浑身的力气。因此,碓房里的僧人个个都是人高马大,膀粗腰圆,体重超过二百斤的壮汉。 而张少飞,当时身高不算高大,体重不足百斤。别人踏碓,单凭体重就能将沉重的碓锤压起来,而他,必须用尽全力猛然向下蹬去,才能将碓锤抬起来。 因此,他每踏一下,要比别人多费一倍的力气;尽管他每天起早贪黑,也很难完成定额任务。 禅宗寺院,规矩森严,于是,张少飞天天被知事僧处罚:在佛像前跪香——跪一支香燃尽的时间。 渐渐地,他的下半身失去了知觉,不知不觉打了个盹儿,身体失去了平衡,一头栽倒在地上…… 知事僧在他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呵责道:“你在佛前忏悔罪过,竟然还敢打盹睡觉!像你这种对佛祖大不敬的人,还要出什么家、修什么行?我看你还是趁早滚下山去,过你的世俗日子!” 张少飞惭愧万分,左右开弓,狠狠抽了自己几个嘴巴。一则惩罚自己,二来驱走瞌睡虫。 张少飞开了窍的心,灵动空明,慧光湛然,他很快便找到了问题的症结——自己的体重太轻,不足以将碓锤压下来,所以效率非常低下。 “要加快舂米的速度就要加大自己的重量。怎样才能增加自己的重量呢?”张少飞想出了一个办法,在腰间坠着一块石头,这样,当人踩到石杵上,舂起来既有力,又舂得快。 张少飞这样的舂法,是用了巧力,加快了速度,也大大提高了舂米加工的数量和质量。因此,张少飞每天舂出的米都比其他的僧人多且好。 第151章 慧安礼祖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张少飞在东禅寺的舂米房舂米,不觉已是秋去春来。这天,碓房的僧众接到通知:嵩山慧安禅师将回山礼祖,要求碓房专门加工上好的白米,中午安老禅师要以此供养大众。 听说慧安禅师大驾光临,全寺上下既兴奋,又紧张。 历经三朝六帝的嵩山慧安禅师,那可是一位赫赫有名的传奇人物。 慧安禅师又称老安禅师,俗姓卫,湖北荆州枝江人,五祖门下十大弟子之一。 慧安禅师一生,共经历了隋、唐、周(武则天于公元690年改国号为周,定都洛阳,史称武周)三朝,前后六位帝王,即:隋炀帝、唐高祖、唐太宗、唐高宗、武则天、唐中宗。 他住持于嵩岳,因他年高德昭,世人称他“安老”。他童年出家,年纪轻轻,就闻名天下。 隋炀帝大业(605-616)年间,因召集天下百万庶民开挖通济渠,损伤大量民间劳力,导致饥荒,饿死很多人,慧安禅师便四处奔波,向富人乞食救济贫困。 唐太宗贞观(627-649)年中,慧安禅师慕名往黄梅参五祖,得祖师传授心要。 唐高宗麟德元年(664),游终南山,栖于石壁洞中禅修,高宗闻其德名,遣使诏之,慧安禅师婉言谢绝。后游至嵩山,感叹曰:“是吾终焉之地也!”于是驻留,不复它往。 慧安禅师住嵩山不久,四方禅者便闻名前来参访…… 武则天称帝后,以师礼遣使迎请慧安禅师入朝受供,高龄的禅师慈悲应允。相见时,武后曾问禅师:“不知禅师您甲子(指年龄)多少?” 慧安禅师答:“记不得了。” 武后问:“为何记不得了呢?” 慧安禅师答:“这个生死之身呐,就好像转圈子一样,生生死死循环不停,没有尽头,记它做什么呢!更何况这个心的微细流注当中,那不停起起灭灭的如水泡一般的思量见解之类,纯属妄想。从心最初发生分别,直到一连串儿心念波动完毕,也只不过如此而已,心无两样,哪里有什么年月值得记忆呢。” 武则天听了,深为折服,乃礼拜信受。 唐中宗神龙三年(707年),慧安禅师向朝廷告辞,回到嵩山。 慧安禅师比五祖弘忍年长整整20岁,而且名气也比弘忍大得多。然而,他却顾不了那么多,跪倒在五祖弘忍面前,拜他为师。 这不,眼下他已经是年近九旬的耄耋老人了,仍念念不忘比自己年轻几十岁的师父,还跋涉千里,回来拜山…… 这样一位活菩萨的供斋用米,知事僧不敢怠慢,专门叮嘱张少飞要格外用心。 张少飞本来就心细如发,现在更是认真挑拣,连一粘带有些许稻糠的米粒都不放过。 然而,天知道是怎么回事。 当天中午,当米饭盛到众僧瓦钵里的时候,人们赫然发现,其中混杂着许多带壳的稻子! 这样的米饭,如何下咽? 僧众中有一位叫惠明的法师。他出家前是陈宣帝之孙,曾任南朝高官。出身帝王之家,饮食自然十分讲究,他想都没想,便将饭里未脱壳的稻米拣了出来,放在餐桌上。 影隐看到后,当众大声呵责他:“捡起来,吃下去!” 惠明争辩说:“这些带壳的米饭,很难咽下去。” 他话音未落,影隐手中的香板已经闪电般落了下来,打得他的光头“砰砰”作响。 影隐对众僧说道:“佛门一粒米,大如须弥山。随便浪费者,表堂打香板。请大家好自为之。” 众僧见惠明丢人现眼,还被狠狠打了一顿,所以只好忍气吞声,将那些带壳的稻米囫囵吞下…… 好好一顿午斋,吃得大家满腔怒火,满腹闷气,满心委屈。饭后,十几个怒火中烧的僧人,簇拥着愤怒至极的惠明来到了碓房,找张少飞算账。 张少飞有口难辩,只好乖乖等待惩罚。 知事僧按照寺规,将张少飞当作“慢众”处置——打三十香板。 惠明撸起袖子,伸手将知事僧手中的香板抢了过去。 知事僧不禁浑身哆嗦起来。 他知道这个惠明曾做过四品将军,臂力过人,性情暴躁,他饭间饱受屈辱,现在是怀着一腔愤怒来寻仇的,他这板子打下去,张少飞岂能受得住? 天哪,若是出了人命,事情就大了,所有的人吃不了兜着走…… 但他看看周围虎视眈眈的僧人,什么也没敢说。 两个身手敏捷的僧人走上前一把抓住张少飞,将他按倒在舂米的石臼上。 惠明举起香板,朝张少飞的屁股上狠狠打去。 “叭!”的一声脆响,木头板子应声折成了两段。 张少飞疼得直冒冷汗,差点儿将舌头咬碎。 惠明扔下手里的半截香板,让知事僧去找更结实的竹子香板。 张少飞知道,竹子香板重量更沉,打下去会更疼。 他为了防止忍受不住而痛苦呼喊,立刻止心一处,进入了甚深禅定之中——幸亏他在乐昌西山石门洞中跟随智远禅师坐禅多时,很快就能进入禅定状态。 他在西山石门洞中的那段时间修行,现在总算派上了用场…… 惠明连续十几板子打下去,打得他直喘粗气。 但挨打的张少飞却始终没有发出一声痛苦的呼喊。 “难道这个家伙已经断气了?”惠明低下头来,居然在张少飞的脸上看到了一种十分恬静的愉悦表情(人在进入禅定状态之后,心中充满了禅悦,所以面呈喜色)。 惠明哪里知道这些,他以为张少飞在嘲笑自己,心里更加忿恨,再次高扬起香板…… 恰在这时,碓房门口传来一声童声:“老安禅师与长老来啦!” 惠明一听,立马收起香板,退到了一旁。 年近九十岁的老安禅师,松风鹤形,银髯飘飘,好像天地精魂所化,恰似太虚神仙下凡。此时,只见他与华清长老一前一后,徐徐走进碓房。 众僧纷纷合十施礼。 老安禅师呵呵一笑,问道:“今天山僧供的午斋,大家是否都品到了其中的禅机?” “什么?那掺了带壳稻谷的米饭,竟然蕴含着禅机?”众僧一脸茫然。 第152章 禅机妙语 慧安禅师幽默地说道:“是谁在米中掺稻谷呀?他是在为大家下稻(道)种呀!种子嘛,自然要有壳啦!否则,便不会出芽了。” 华清长老在一旁插话:“你们一定不希望自己的道种无法出芽?所以,你们应该好好谢谢人家!” 现场所有的人都为老安禅师和华清长老的禅机妙语击节叫好! 老安禅师看着趴在石臼上的张少飞,拍了拍他肩膀,幽默地说:“这位小兄弟,你是怎样舂的米?如何做到稻壳丝毫不伤的?” 人们听出了老安禅师的弦外之音——中午的米饭里所掺的稻谷,根本没有放入石臼里舂过!也就是说,那些稻谷之所以带着稻壳,压根不是张少飞在舂米时粗心所造成的,而是有人故意放进去的。 华清长老瞪了知事僧一眼,知事僧打了个寒颤。 老安禅师见张少飞毫无反应,低头看了看,不禁大笑:“哈哈……小兄弟,难怪香板打在你身上毫无反应,敢情,入了禅定呀!” “什么?张少飞竟然能在挨打的时候入定?”知事僧心里惊叹:天哪,这是一种多么神奇的境界啊! 惠明傻呼呼的叫嚷:“这怎么可能?一定是妖法!” 知事僧叫跟随来的慧清去取引磬来。 进入甚深禅定的人,如同死去了一般,香板打在身上都毫无知觉,如何才能叫得醒呢?只有引磬的声音才能将他从禅定中唤醒。 华清长老摆摆手,道:“算了,等着让他自然出定。这会儿弄醒他,屁股一定疼得要命。” 老安禅师再次拍着禅定中的张少飞,莫名其妙地说:“今天山僧因你吃了一粒道(稻)种,来日还你一个活脱脱的古慧种。”说着,他手里拈起一粒稻谷,对众人说:“莫小看这一粒,百年之后,千颗万粒都由它而生!” …… 七天之后,他才从禅定中出来。这时,他屁股上的创伤,已经没有大碍了。 慧清看到他出了定,扑通跪倒在他的面前,匍匐在地,痛哭流涕。 张少飞莫名其妙,再三追问慧清,“你怎么了?” 慧清只是一个劲儿求他原谅,什么都不肯说。 张少飞说:“你并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谈不上原谅不原谅的。”张少飞将他搀了起来。 慧清说:“张少飞,你太老实太忠厚,应该知难而退了。” “知难而退?为什么?” “因为……你自己好好想想,反正你在东禅寺,一定妨碍了什么人啦!” 张少飞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慧清说:“张少飞,你若是真的想出家学佛慧,可以到长江对岸的庐山去,那里的东林寺、西林寺、大林寺、归宗寺……都是着名的大道场,你如此虔诚,他们一定很欢迎你的。如果你待在这里,恐怕你的小命早晚不保……” 张少飞摇摇头,说道:“天下道场何其多,但心心相印的师父却很难找到。我千里迢迢从遥远的邱县而来,就是要跟随华清长老学禅慧,哪怕粉身碎骨,我也绝不退缩!” 慧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摇着头走了。 …… 张少飞蒙冤被打一事过去了半个多月,他仍旧在碓房每日踏碓舂米。 张少飞这种忍辱负重、宽以待人、恭谦和合的品德,并没有换得那些师兄弟的尊重。或许,是他们觉得张少飞软弱可欺,或许,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他们变本加厉,想尽一切办法欺负、戏弄张少飞,力图将他挤出寺门。 张少飞一律逆来顺受,泰然处之,一笑而过,从不计较。 自从张少飞来了碓房,那几个行者便开始耍滑偷懒,只要张少飞稍稍离开,他们便将张少飞已经舂好的米倒进自己的箩筐。 张少飞佯装不知,只是系上五十多斤坠腰石加快踏碓的频率,多舂一些罢了。 似此长期超负荷、超强度劳作,张少飞的腰与腿都患上了顽疾,乃至在他的一生中,这种疾病一直伴随着他。 …… 农禅并重,是四祖道信与五祖弘忍根据当时东禅寺的实际情况开创的禅宗道场,即:劳动与禅修相结合。因此,东禅寺的所有人在修行的同时,都要到农田里耕种。 张少飞也不例外,在寺院一边打杂,一边到农田里耕种。 张少飞勤恳种下的青菜,一片绿油油,生势特别惹人喜爱,有些师兄弟见了,产生妒忌而把这些嫩绿的青菜摘(毁)掉。 张少飞虽然受到委屈,但他只求自心无染,不去与他们计较。 有一次,影隐把华清长老明天要检查门徒的功课及农活的事预先告知他圈子里的僧人,而其中有两个僧人见张少飞种的那块菜地,青菜长得格外好,便事先把青菜摘了个精光。 待张少飞赶到菜地时,才发现他那块菜地里的青菜已被摘了个精光,一棵不剩,空荡荡一片。 张少飞空手而归,只好无可奈何地垂手站在一旁。那两个僧人便幸灾乐祸起来,以为华清长老必定会责罚张少飞。 约莫半袋工夫,华清长老在法如的陪同下来到农活这边,见张少飞面前空空如也,令他感到十分奇怪。 华清长老心想:这张少飞,可不是一个懒惰的人呀!他种的青菜一定是别人摘了…… 华清长老再打量着张少飞,出乎他意料的是,张少飞被人抢摘了青菜,既不恼不怒、不焦不躁,也不为自己辩解,更没有戳穿那些偷摘了他种的菜之人的别有用心。 华清长老是个心思缜密的一代宗师,在检查时,却发现了在其他两个僧人摘的那份青菜中,菜叶背面有“张少飞”二字。 再低头细看,那“张少飞”二字原来是一些虫子爬过的痕迹。这时,华清长老又留心看张少飞的神色,只见他两手空空站立在他面前,却还是那样的坦然,那样的安然,那样的泰然。 华清长老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但没有说出其中的奥妙,只是在心里暗暗思量,这门徒根基清净,心地明澈,器宇不凡,他日必成大器。 华清长老不动声色地问那两个僧人:“这菜长得真好,何时下的种?施了几次肥?浇了几次水?” 那两个僧人磕磕巴巴,胡乱应付了几句。 华清长老从小就参加劳作,熟知各种蔬菜的生长规律,所以心里明镜似的。他看到张少飞并不计较,禁不住在心里感叹:天道昭昭,人可欺,心不可欺;因果历然,天地无欺。 第153章 趣入禅机 又是接近午饭的时候,张少飞舂完米后,照常一个人在后院挥汗如雨地劈柴。 张少飞本在家乡时经常砍柴,因此劈起柴来自然得心应手,斧落柴开,很是利索。 恰在此时,清华长老在不远处悄悄观察着张少飞,而他浑然不觉,挥斧不止。 清华长老走了过来,叫道:“张少飞!” 张少飞转头见是长老,赶紧跪下顶礼。 清华长老趁四周无人,便问:“张少飞,你已来寺里一个多月了,过得怎么样?” 张少飞回答:“挺好,长老。” 清华长老沉吟了一会,才说:“你刚来那天,我有意难为你,还斥骂你,你是不是觉得老纳对你太刻薄了?” “长老能收留我在寺院里修行,待我恩重如山,弟子终身难以报答。”张少飞感动地说。 清华长老道:“其实,一见面,你对佛性的论述,就给我留下极深刻的印象。那天,老纳本想好好和你谈谈,但不知为什么,你的师兄们好像不太欢迎你。我怕祸从口出,将来对你不利,因此就故意训斥了你一顿。” 张少飞说:“弟子明白,所以,自从到寺里,我一直躲在后院,没有必要绝不走到前面,也不与师兄们打交道,一来不给长老添麻烦,二来省得师兄们产生误会。” 张少飞搬来一根木头墩子,用袖子擦了擦,扶清华长老坐下。 清华长老慈祥地望着张少飞,徐徐说道:“老纳虽然很少到后院,可我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你。你的一行一动,我都知道。对你的吃苦耐劳,我非常满意。你知道吗?老纳是有意让你干杂活的。” 张少飞点点头:“法如二师兄和我说过,打杂,是初进寺庙、准备出家的行者的初步功课。其实,我觉得,干活也是一种简单的修行方法,而且是福慧双修。出家人没有钱财布施,每天干活,用劳动来布施,就是修福、修供养。再就是干杂活的规矩多,这个不叫看,那个不准听,只能一心一意干活,不和外界接触,六根都给堵起来,收摄起来,心也就能定下来,清净下来。心清净,烦恼轻,智慧增。” 清华长老含笑点头,很满意张少飞的回答。 清华长老摸摸他被汗水浸湿的僧衣,关切地说:“别下死力气,要注意休息。身体虽然亦是虚幻的东西,但我们要借假修真,所以,也别太辛苦了。” 张少飞边擦汗边说:“长老,我不觉得辛苦。” 清华长老疼爱地望着张少飞,说:“辛苦就是辛苦,出家人不打诳语。一天到晚干个不停,又都是重活,看你浑身都被汗湿透了,能不辛苦吗!” “法如二师兄说过,学佛之人,应该效仿我佛,刺血、析骨,难行能行,难忍能忍,才会有大成就。他还说,他就是这样过来的。”张少飞向着清华长老,重复着法如对他说过的话。 清华长老点点头:“法如是一个意志极为坚强的人。他初来东禅寺,很是吃了一些苦头。噢,法如还是一个内心十分清高的人,不大关心佛法以外的事情,难得他对你一片热心!” “法如二师兄时常关照我。” “你是不是像其他师兄弟一样,极为佩服法如?是不是也认为法如说的每一句话都十分正确?”清华长老转了一个角度,问张少飞。 张少飞点点头又摇摇头,然后说道:“二师兄人品我真的十分敬佩,他坚强的意志力,更是我学习的榜样。但是,在对待苦行的态度上,我的心思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清华长老似乎很感兴趣,追问:“你说说看,有什么不一样?” 张少飞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法如二师兄是为了磨炼意志、锻炼自己而找苦吃,所以,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感到很辛苦,只不过咬牙坚持罢了。而我,在做苦工、干重活的时候,真没有感到什么辛苦,反而是一种享受。” 清华长老一笑:“一样的粗活,为什么他苦、你乐?” 张少飞认真地说:“法如二师兄知道自己在吃苦,所以心里就很苦。而我觉得干活就是干活,干活是一种生活需要,所以心里就很享受,自然也就很快乐,哪里还会觉得辛苦?我在邱县山中打柴时,经常遇到一些喜爱登山的人。在我们局外人看来,他很辛苦,而且还非常危险。而他们因为喜爱登山,所以感受到的不但不是辛苦,反而是极大的乐趣。” 清华长老点头称是:“很好,很好,你已经趣入了禅机。” 张少飞被清华长老称赞,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低声道:“我说的都是一些粗浅的见解,长老别见笑。” “你能领悟到心的主观性,能充分调动心的妙用,真的很不错了。” 清华长老捡起张少飞劈开的木柴看了看,问:“我看你劈柴时,斧落柴裂,很少劈第二斧,是什么原故?” 张少飞随口说道:“我在家时便以打柴为生,熟能生巧。” 清华长老紧接着问:“巧从何来?” 张少飞摇摇头,老老实实说:“没想过。” 清华长老拿起几根木柴,指给张少飞:“你看,你每一斧都不离木纹的症结之处,这就是外力插入的契合点。” 清华长老摆好一截圆木,说事也说禅:“看准契机,单刀直入,无明结为之顿开!”话完斧落,圆木裂成两半。 张少飞拿起清华长老劈开的木柴看看,惊喜地:“哇,真利索!长老,你也劈过柴?” 清华长老摇摇头:“不是我劈过柴,而是我会劈柴。” 张少飞似懂非懂地望着清华长老,想听他解释。 清华长老反而问张少飞:“你在家时劈柴,来到东禅寺还是劈柴。与其在这里劈,不如在家中劈,何必要艰难跋涉几千里呢?” 张少飞一头雾水,不知清华长老究竟想传达什么禅机,只好求清华长老:“弟子愚笨,请长老明示。” 清华长老说:“张少飞,你应该知道,因为你是为学佛而来,所以,此柴非彼柴。这就是发心不同,道则不同,果便不同。” 张少飞摇摇头:“弟子还是不明白。” 清华长老正色说道:“自从佛陀把正法眼藏传给初祖迦叶尊者,至今已一千多年,历经32代。这中间求法者众多,但得道的人却凤毛麟角。为什么?因为‘不经一番彻骨寒,怎得梅花扑鼻香’!你现在在寺里打杂看似与学佛、修禅无关。而实际上,禅,无形无相,不可言说。禅在哪里?就在飞花、落叶、针头、线脑当中,就在劈柴、挑水、舂米、扫地当中,就在日常生活的一举一动里面。禅,无时不在、无处不在的啊!关键是我们要有一颗灵明不昧的禅慧之心,时时刻刻去体验、去领会。你好自为之,好自为之!” 清华长老一席话,如惊雷贯耳,震醒千年梦幻;似醍醐灌顶,心窍为之顿开,在张少飞心中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他在邱县山中打柴之时所悟到的东西,就是禅啊!他不胜欢喜,情不自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十分激动地喃喃道:“谢谢长老点拨,谢谢长老大恩大德,谢谢师父……” 无人应承。张少飞抬起头,清华长老早已走远。 斜阳洒金,风舞桃花。 风儿吹拂着清华长老的僧衣,飘落的桃花瓣在他四周飞旋。夕阳的余辉笼罩着他的身影,他浑身好像放射着奇异的光彩。 第156章 对联显才智 自嵩山慧安禅师回山礼祖那天,机敏的法如从华清长老没有吩咐他侍从左右的事有所察觉,自从那个张少飞来了以后,长老好像对他不是那么上心了……再加上影隐不时在他耳边挑拨,说张少飞怎么,怎么的,这不得不引起他的警觉,也认为张少飞是对他未来坐上慧祖宝座最具威胁性的人物。 影隐为何要如此针对和相迫张少飞的呢? 原来这个影隐,就是那个以前在邱县地面胡作非为,坑崩拐骗,巧取豪夺,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的无赖恶棍阎发奎,张知县采用张少飞妙计,破了他和崔得富入屋把冯飞燕绑着掐死冯飞燕一案破了。 秋后问斩之时,阎发奎买通监斩官,找了个替死鬼替他斩首。阎发奎幸免于死后,惧怕被熟人认出他,便毁容一路潜逃,最后在黄梅东禅寺出家做了知事,改名影隐。 那天张少飞刚到东禅寺与慧清说话时,他便认出了张少飞。 只是张少飞宅心仁厚,做梦也想不到阎发奎逃过法网,还逍遥法外。并在东禅寺当起了知事僧,真个是:世事难以预料啊! …… 晚上,法如在僧床上翻来覆去,不得安寝。 窗外,连绵不断的群山,像一尊尊黑黝黝的怪兽蹲伏在蓝黑的天幕下。一颗流星从高空落下,拖着逶长的黄色尾巴,倏忽又熄灭了。 法如触景生情,流星虽然亮丽,但毕竟是稍纵即逝。自己在佛门里目前是德高望重,但一种无形的挑战正冲着自己而来,那就是在杂役房干苦活的张少飞。 法如独对夜空,仰天慨叹:“自己会不会变成坠落的流星呢?” 法如想了很久,那个张少飞,是个干粗活杂差的,没有读过什么书,文才一定不高,自己就从这方面去奚落他,打低他的威望,从中抬高自己的威信。 山雀的啁啾叫鸣声,撕开了山中寺院的宁静。 不久,挑水的、种菜的、舂米的、磨粉的……东禅寺各处的僧俗,以勤奋的劳动又迎来了山中的又一个清晨。 在东禅寺法堂,法如召集众僧和打杂行者讲解《圆觉经》: ……与大菩萨摩诃萨十万人俱,其名曰文殊师利菩萨、普贤菩萨、普眼菩萨、金刚藏菩萨、弥勒菩萨、清净慧菩萨、威德自在菩萨、辩音菩萨、净诸业菩萨、普觉菩萨、圆觉菩萨、贤首菩萨等而为上首,与诸眷属皆入三昧,同住如来平等法会。 …… 法如放下经书,抬头巡视大家,徐徐说道:“各位师弟,你们想过没有,在佛说《圆觉经》的大法会上,共有十万大菩萨,为什么单单提到以上12位菩萨的名字?为什么12位菩萨的顺序这样排列?” 众僧惘然,茫然,木然。 法如略为失望地解释道:“这12位菩萨各有不同的表示,代表着12种法门。他们的排列顺序,也就是大乘佛法的修行次第……”法如口若悬河,侃侃而谈,精妙的佛法教义次第展开…… 法如讲解完《圆觉经》后,发觉不见了张少飞,心中嘀咕:张少飞偷懒去了? 当法如正觉得有借口去整治张少飞时,忽然耳畔传来了“咿呀、咿呀”的推石磨声。 法如遁声寻到磨房,见张少飞与慧清等几个小和尚正在隔壁的磨房里推磨磨粉。 他们个个都干得十分卖力,额角的汗珠有黄豆般大。 平日,法如以二师兄那德高望重的身份到处巡看,常常讲一些佛慧故事、成语典故给众人听,有时也出一些对联给大家来对。他横溢的才华深得大家的敬重。 这回,稚气未除的慧清向法如说:“二师兄,今天给我们讲个什么故事?” 各位磨粉的和尚也随着慧清的腔调请二师兄法如讲故事。 华清长老听到这边闹哄哄的,循声走到磨房来。 法如听到由远而近的脚步声,瞥眼望去,见是华清长老到来,心中暗自一喜:当场要张少飞出丑的良机来了。 华清长老:“啊,法如,你也到磨房来了?” 法如向华清长老行过礼后,答道:“长老,你老人家不是常常教导徒儿要多深人到寺中各处了解情况,有问题要及时处理解决吗?” 慧清:“二师兄很关心我们。如今,我们想请二师兄给我们讲讲故事。” 众僧人也开腔附同道。 华清长老:“这个时候讲故事?” 慧清爽言道:“二师兄在旁讲故事,不但误不了我们的工,我们听得兴致上来,干劲更足,干活干得更快哩。” 华清长老:“法如,你打算怎么办?” 法如早已心中有数,把身子转向各人,微启皓齿:“今天,我不给大家讲故事,而是出个对联给大家对,怎么样?” 慧清平日也喜欢看书,对于对联也感兴趣,说:“叫我们来对对联,也好。” “好!”众人都表示赞同。 华清长老向法如道:“在东禅寺里,不要光出那些老得掉了牙的对联.否则就如死水一潭。你如今就以我们四周的东西作联出对。” “好。”法如的目光落在石磨上,望着那圆磨扁坑,那粗的米,细的粉,灵感顿上心头。 法如用手指着石磨,好像一位博学多才的书塾老先生在吟哦,一字一顿地说出了上联: 磨圆心扁坑茫茫,粗入细出。 这一联,即席借物喻意,确属神来之笔。 众和尚都拍掌叫好。 法如:“给你们半盏茶的工夫,看谁先答得上来。” “这……”不少人用手搔摸着光光的脑袋。 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了,众僧人将秃顶摸得发光,却答不出下联来。 法如见此情景,自鸣得意地先问慧清:“慧清,你答呀!” 慧清把搔着脑瓜的手垂下,脸上泛起羞惭的红云:“二师兄,你的对子出得这么好,我才疏学浅,一下子怎对得出来呀!”说完无奈地把脑瓜左右摇摆了几下。 法如更是恃才傲物,走到张少飞的面前,说道:“张少飞,你能答出来吗?我见你平日讲话有纹有路,估计你也经常爱看书。” “不,我平日很少看书。”张少飞摆了摆手,他讲的是实际话。但从法如的角度看来,张少飞只不过是答不出来,故意找话题来避开而已。 机会难得!法如当然不会轻易放过这让张少飞出丑的机会,穷追不舍地向着张少飞:“就算你平日少看书,但从你的讲话已显出几分才气与灵气,当然,这对子在磨房里想出,你答的,也要跟这磨房联系得上才行。” 法如这一着,把目标对准张少飞,并且将他可以走的路子压得窄窄的,确实是给张少飞制造难题。 “这……”张少飞见法如这副咄咄逼人的盛气凌人之势,知道这次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了,侧着头问法如,“二师兄,我一定要答吗?” “一定,一定!”法如以为张少飞无才心虚,更想在华清长老面前使他出丑,便激将道:“你既有文才能答出来,就当着长老和各位师兄弟的面答。” 张少飞把头转向华清长老,没有作声,眼睛流露出征询的神色。 华清长老从今天法如的种种神态,已推知他出这对联的目的,但不适宜出面来作仲裁。 华清长老只是紧闭双唇,缄不启言,微微颌了颌首,以示赞许。 张少飞从华清长老这无声却是有形的神态中得到了领悟,也没有作声,放开步子,慢慢地走到墙壁旁,把墙上挂着秤粉用的秤拿在手上,再一个往回转。走到法如面前,把秤杆晃了晃,然后用右手食指轻轻地捋摸着秤杆上嵌镶着标明斤两的铜圆点,脸上含笑。 法如催促着:“你答呀!” 张少飞这才朗声地回答:“秤直钩曲星朗朗,能分轻重。” 这一联,既对得形象生动,十分贴切;又是托物言志,含蓄隽永。 华清长老用右手捋着银白色的长髯,品味着两联的高低: 磨圆心扁坑茫茫,粗入细出。 秤直钩曲星朗朗,能分轻重。 华清长老的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没有出声,一个转身,默默地向自己的禅房走去…… 众和尚推敲着对子,都称赞张少飞的对子对得好,真乃上乘之作。 第157章 有缘千里能相会 法如听到张少飞对得如此绝妙,出言不凡,内心大吃一惊。本想让张少飞在华清长老与众人面前出洋相,结果却是适得其反,他也只好在嘴边“嗯”了一声,没趣地离开了磨房。 一天,张少飞到佛堂去听华清长老讲经。 佛堂里几百位和尚静坐在地上,侧耳谛听。 华清长老在讲坛上盘腿打坐,讲述着《金刚经》:“‘应无所住而生其心’,《金刚经》里的这句话,意思是用不拘束的心,去做一切事情。亦即高兴时,不为高兴所拘束;悲哀时,亦不为悲哀所局限。”《金刚经》里又说,‘应生无所住心’,‘住’这个字是心停在某处,被什么东西吸引了的意思,住是产生迷惑的根本原因……” 张少飞静静地听,干涸的心田像遇着甘霖般受到滋润。这“一切存在的东西都离不开心”的“见性成佛”的道理,成了张少飞今后在慧林中大力弘法的金科玉律。 当张少飞听完佛经,走出佛堂,迎面碰到了一个新来的和尚。 这和尚,长得虎背熊腰,阔口大脸,一颗长毛黑痣长在左面颊。啊,这人既是陌生,又是面熟。 张少飞蹙眉思索了一下,终于想出来了,就上前施了一个礼:“请问师兄,你可是河北沧州的陈惠明?” 那和尚眨着铜铃般的眼睛:“我俗姓陈名唤烈,我初来乍到,你怎么会认识我?” “我们多年前曾在邱县见过面。”张少飞接着讲起当年“比武”的事来。 陈惠明听了,恍然大悟,用手拍着光脑袋,咧开大嘴:“咳,你看我这个莽夫,连你也认不出来。” “这也不能全怪你。世事茫茫似逝水,人生几见月当头。这些年来,你和我在各方面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张少飞向他说道。 陈惠明用手拍了拍张少飞肩膀:“想不到在东禅寺内碰到你。” “这叫做‘有缘千里能相会’!”张少飞接着问起他在邱县分手后的情况。 “浮生若梦呀!”陈惠明先叹息了一下,随后讲起离别后的人生征途。 陈惠明在邱县“比武”后,北上投军。他武艺超群,冲锋陷阵总是一马当先,每当鸣金收兵时,他的大关刀已卷了刃,染满了敌人的淋漓鲜血。一次救驾有功,他被擢升为四品大将军。但是陈惠明为人豪爽,性烈如火,不久便被同僚排挤打击,他觉得官场不是久留之地,又觉得自己杀孽太重,就在北方出家,削发为僧,法名就叫惠明。后闻蕲州东禅寺的华清长老道行高深,便只身南下,来到东禅寺,企望得到华清长老的真传。 张少飞听到往昔的陈惠明——今日的惠明的讲述,更唏嘘世道险恶,人生艰辛。 两人畅叙一番后,就各自回到自己的住处去了。 这惠明一到东禅寺,二师兄法如见他那副不怒而威的样子,讲话又是大大咧咧的。略为摸底,知道他怀有绝世武功。 黯熟世道,工于心计的法如知道,他日要登上慧祖宝座,一定要网罗一批羽翼,这位武艺高强、头脑简单的赳赳武夫正是最好的人选之一。 按照东禅寺的寺规,新进寺的和尚,一定要先干挑水、打柴、舂米、磨粉等活。 而这个惠明一进寺,法如就向华清长老进言:“现在山河扳荡,盗贼蜂起.保护寺院安全,免遭强徒洗劫,至为重要。这个惠明,原是四品大将军,曾在刀丛剑树、锋镝硝烟之中纵横驰骋,如果让他干些杂活,实是明珠暗投,浪费人才。不如让他充当护寺武僧的领班,于东禅寺更有好处。” 华清长老听法如讲来,条条是理,点头答允了。 法如随即找到惠明,脸上堆着笑容:“所有新来入寺的,按寺规都要干三年的粗重苦活。你当然也不能例外。” 惠明将僧袍的衣袖往上一捋,豪爽地:“那我就去干。” 法如摆手:“不,不。” 惠明眨着不解的眼睛:“怎么啦?” 法如笑了笑:“昔日伯乐相得千里马。我法如是个识才之士,不会让你空怀本领,屈就低位的。我已禀明长老,以后你就当护寺武僧的领班!” “多谢二师兄提携。”惠明双手抱拳,弯腰打揖,他虽遁入空门,仍残留着江湖的豪情侠气。 法如拍着他的肩膀:“我这是慧眼识英才,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一片好心。\" 惠明用手将胸口拍得“咚、咚”响,信誓旦旦:“受人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他日即使结草衔环,我也会报效二师兄你的。”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这个惠明,以后成了法如的得力助手。 …… 山里的蒲公英一度花开花散。溪边的山茶花开了又谢。 华清长老方丈室窗外,菩提树粗大躯干上又添了几个老疙瘩,使它更加显得苍虬了。 华清长老来到这东禅寺已几十年了,他逐渐感到自己年事已高,力不从心了。要使禅林源远流长,要使慧教发扬光大,就必须在众门徒中挑选一名弟子,授以衣钵,成为慧教的法嗣传人。而这名弟子,必须是六根清净、德行超着,又能精通佛理慧机。故此,华清长老平日就经常深人僧房瓦舍,与弟子们交谈,暗中观察他们的品行德性,又借意出一些难题来考核。 太阳,在高空射下无数烤人的热箭,大地像一个大火盆。 低矮的瓦顶僧房里更是热浪炙人。 僧房里,和尚们使劲地摇着蒲葵扇,也没法使燥热的身躯增添凉意。 在磨房里推磨的张少飞、慧清等人更不好受了。 寺院内是统一的和尚与男性的俗人,没有一个女子。这时,闷热难受的张少飞,与师兄弟一个个,脱下了那件黑色的衣服与瓦灰色的僧服搁在一起。 张少飞光着上身,汗珠顺着光滑的腰背像涓涓小溪般往下流淌。而磨粉时扬起的粉尘沾在脸和脖子的皮肤上,堵塞了毛孔,令人憋闷难受。 慧清本已劳累过度,加上酷热煎人,干着,干着,竟然昏倒在石碓旁。 张少飞连忙奔过去,替他按揉鼻孔下的“人中”穴位,好一会,慧清才慢慢地苏醒过来。 正在这时,值日僧在磨房外大声叫嚷着:“分梨子了!分梨子了!”值日僧在全寺各个角落走了一遍。 张少飞与慧清等人穿上衣服,来到了大殿前的一个草坪上。 草坪的一侧,摆着大大小小的箩筐,里面盛满了青青绿绿的梨子。 第158章 考悟性(上) 一抹绚丽的骄阳泼洒在草坪一侧,摆着大大小小的箩筐面上,几只山雀叽叽喳喳地欢叫着,等人走近了,从这只箩筐上向那只箩筐上飞跑了。 天空又高又蓝,几朵白云在高空中不紧不慢地飘荡着。阳光很热辣刺眼,感觉不到一丝风,却见箩筐绿中泛青的雪梨子滴翠吐绿,宛如一个个雪糕摆在那里,给艳阳下的双峰山增添习习凉意。 在艳阳普照之下,当东禅寺近千名和尚都汇聚在草坪一侧,这时,只见一位飘着银须的老和尚飘然而至。 “啊,华清长老!”张少飞的心弦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拨动了一下:往日寺里分什么吃的用的东西,只有二师兄法如和值日僧在场。今日华清长老为什么要亲自前来作主持呢?这是一个异常的迹象。 东禅寺后山,过了白莲花池,再往上便是一片茂密的梨树林,差不多有半座山那么多。自从五祖圆寂、六祖离去后,这些年,每到天气炎热的季节,青绿的梨子挂满了枝头,华清长老便会安排和尚们上后山去采摘梨子,然后,分给各人尝吃。 华清长老来到草坪后,侧头问法如道:“全寺的人到齐了没有?” “到齐了。”法如答道。他早已从各编组的领班处掌握到人数。 华清长老把手一挥:“既然大家已经到齐,那就开始分梨子。” 法如征询地:“每人多少个?” 华清长老:“六个。” “好。”法如转身大声地吩咐值日僧,“每人分六个。” 于是,值日的和尚抬着箩筐,来到列好队的大小和尚跟前,给每人分了六个梨子。 后山的梨子多诱人,青绿的皮像一层薄薄的翡翠,一口咬下去,梨汁清甜如蜜,沿着喉咙咽下去,令人回肠荡气,甘美无穷。 今天又是一个大暑天,趴在树上的蝉儿也耐不住热魔的肆虐,使劲地大声聒噪着。 那帮被酷热折磨得十分难受的和尚在列队时,看到箩筐里碧绿的梨子,早已垂涎欲滴。 如今,梨子分到手,各人即大口大口地嚼了起来,不到一会儿,似犁庭扫穴、风卷残云,如果是往日,已吃到梨核处便将它丢掉了。但是今天,众僧都将梨核咬了再咬,吃了再吃,一直到各人面前仅剩下六颗小得不能再小的梨核方肯罢休。 这一回,华清长老坐在茂密的菩提树荫底下,也像寺里的所有僧人一样,将那六个梨子全都吃掉了。 法如将他那六个梨子全都吃完时,不由得心中犯疑起来:本来,分梨子吃是平常事,每年都要分几次,但为什么这一次华清长老却如此的重视呢? 就在法如摸不着边际之时,华清长老突然站了起来,对法如说:“开始打钟。” “俗语有云,寺院里是晨钟暮鼓。为什么在这正午时分,华清长老蓦地兴起了打钟的念头来了呢?\"法如更感到今天的事情有些奇怪,侧着脑袋问华清长老,“是安排什么人去打钟?” 华清长老捋了捋长髯,道:“全寺院的人,不论他是僧还是俗,不论他年长还是年幼,全部都要到钟楼那边去,每人敲六下钟。” “好。”法如站到高台上,将华清长老的话大声地再传了一遍。 传完话后,法如返到华清长老的身边,问:“长老,是谁第一个去敲钟?” 华清长老神色庄严地向法如道:“你是寺中的二师兄,当然该是你第一个敲钟啦!” “好,好,多谢长老栽培!”法如满心欢喜,华清长老这样的安排,无疑是向全寺院的和尚宣布,自己是华清长老之下的第一位继承人。 钟楼在大殿旁边,而大钟在二楼吊挂着。 “来,我领你们前往。”华清长老走在最前头,法如随后,后边紧跟着长长的队列,鱼贯而行。踏着木楼梯,法如上到钟楼。 一口几千斤重的铁铸大钟高吊在钟楼的梁上,与平日不同的是.这钟起码比往时吊高了五尺,人跳起用手也摸不着。那根柯木造的坚硬钟槌也不见了。 法如环顾四周,眼睛搜猎了好一会,才问华清长老:“长老,钟槌呢?” 华清长老微摇脑袋:“我也不知道。” “没钟槌怎能敲钟呀?”法如双手一摊,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没法敲就不敲!” 法如无奈地:“这……” “下一位!”在法如沮丧之时,华清长老已操着略带沙哑的声音大叫起来。 跟随着法如后面的也是东禅寺十大弟子之一的智达,他应声走到大钟前。 犹如江水的后浪推着前浪,时不我待,势不饶人。法如不再敲钟就要让给下一个。 后面的人要上来了,法如像被戳穿了皮球一样泄了气,只好苦着脸,垂头丧气地走下了钟楼。 不久,满怀希望的净达、智达站在大钟下,翘首望了望,也是叹息了一声,如法如一样,苦皱眉宇,一脸无奈地从钟楼走了下来。 东禅寺的其他和尚一个个怀着兴冲冲的心情走上钟楼,却又是耷低着脑瓜,扫兴地从另一头走了下去。 那口经历了数百年的古钟,高高地悬吊着,目睹着它下边发生的戏剧性的一幕,不声不响,那种气氛,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沉寂。 和尚的长长队列快要消失了,华清长老举目望去,那个舂米磨粉的张少飞默默地站在队列的末端,他的表情是那么的虔诚,那么的自信。 轮到张少飞了,他把目光迎向华清长老,小声问道:“长老,是敲六下钟吗?” “唔。”华清长老颌首点头,“你能敲六下钟吗?” 张少飞点了点头:“能。” 华清长老:“那你就敲。” “遵命。”张少飞从僧服的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一掷,准确地打在高悬在钟楼的大古钟上。 “当!” 接着,张少飞连续再掏出五个东西,向古钟掷去。 “当——当——当——??” 六下洪亮而悠长的钟声从钟楼上传了开去,把鸣叫的蝉儿也吓飞了,把栖息在菩提树上的鸟儿吓得飞得远远的。 全寺院的大小和尚都大吃一惊:“是谁能把那古钟敲响?” 法如的心里一震:“难道这个人能插翅飞上敲钟?”他拨开后续的人群,飞步奔上钟楼,只见地板上躺着六个梨子。 那些已裂开的梨子,仿佛似张开的嘴巴,正朝着他嘲笑,法如的心有如针戳。 华清长老正站在一边,拈着长髯向着张少飞微笑。 那仍在山谷荡着回音的钟声,似乎从耳膜钻进法如的五脏,震得他十分难受。 在法如看来,这哪里是六下简单的钟声?这分明是黄钟大吕,天鼓雷音!这是向自己敲响谋夺慧门宝座的警钟啊! 第159章 考悟性(下) 分梨敲钟之后,光阴渺渺,岁月悠悠,转眼之间,不觉又是夏去秋来。 日子赶冬,山中的清晨更是来得特别早,铺满草地的冷霜与露水是那么的晶莹,又是那么的冷峻。 山雀,开始在枝头啁啾不停了。 这天清晨,晨钟在东禅寺刚敲响过,全寺的和尚先后来到了厨房,华清长老也来到了厨房中。 今天的早点是每人三个煎饼,这是寺院例常的早餐食物。 这煎饼煎得金黄脆香,和尚们狼吞虎咽,大口大口地啃着煎饼。 张少飞拿起煎饼,心中有一种异常的感觉:平日,华清长老是不会来厨房吃早点的。但今天…他思忖了一下,就把煎饼放到嘴边,咬了起来。 吸取了“分梨”教训的法如,对华清长老今天早上的到来心存戒备,他望着手中的三个煎饼愣了一会儿,心中嘀咕起来:“今天早上会不会又来一个‘煎饼掷钟’呢?不会!”法如知道华清长老不会重复做那种事的,把煎饼留着不吃?法如的眼光四下搜索,他透过攒动的人头,望向在那边的梧桐树下。 张少飞与慧清正在吃着煎饼,手中还拿着一个剩下的煎饼。嘴里的煎饼咀嚼完了,张少飞又将手中的那个煎饼塞到嘴边,大口、大口地咬,吃得太急,似乎是噎着了,伸长了脖子,眼睛瞪大,使劲地往下咽。 慧清见他这个样子,笑道:“看你,吃得如此狼狂,当心被噎死了。”说着,伸手到张少飞的背后,替他轻轻地拍着。 好不容易,张少飞才将噎着的煎饼吞了下来,再慢慢地咬着手中的煎饼。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正嚼得津津有味。 张少飞与慧清吃完了煎饼后,用手拍了拍肚皮,一副吃得饱饱的样子,再把左右两只手掌拍了拍,到那边洗手去了。 法如心中悬吊起的大石才放了下来,此时觉得肚子饿得咕咕作响,便把煎饼送到嘴边,“三下五落二”,很快把三个煎饼都送到肚子里去了。 一会儿,值日僧抬出几大桶白粥来,从桶里冒出热气腾腾的白烟可以推想,这些粥是多么的滚烫。另一些和尚又抬出几箩筐的大碗与汤匙。 那位平日贴身的小侍僧空净搬来了一张靠背大竹椅,置于粥桶面前。 华清长老捋着长须,端坐到靠背大竹椅上。 东禅寺近千和尚鸦雀无声地望着华清长老。 华清长老如炬的目光向周围逡巡了一下,提高了嗓门:“今天早餐还有一项,每人吃三碗白粥,但有一个要求——”他拖长了声调,刹住了话头。 众僧齐声地:“请长老明示。” 华清长老将声音的节奏调慢,一字一音:“食完三碗白粥后,面前不准有粥水洒落地上。” 众僧:“是。” 听到华清长老这样讲,法如心中暗喜:“那个张少飞,体格瘦小,饭量不及自己大,刚才已偷窥到他吃煎饼吃得饱饱的,如今,他那瘦窄的肚子,怎再吃得下三大碗白粥呢?这回的胜利是非己莫属了。”于是,他一个箭步,先行走到华清长老面前。 其他和尚也倒识趣,东禅寺的二师兄还未有动作,谁敢抢先行动,占那风头呢? 法如向华清长老施了一个礼,振振有词:“长老,这回是轮到谁人先吃?” 华清长老:“论资排辈,还是该轮到你做带头人。” “多谢长老器重,徒弟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法如说完,低头弯腰,顺手抄起一个大碗。 法如刚要盛粥,即听到了华清长老的声音:“法如,你先看一看那碗底。” “啊!”法如望过碗底后,顿时愕然。碗底穿了一个铜钱般大的洞,这叫人如何盛得滚烫的白粥来吃? 法如想再换一个完好的,这时,华清长老启齿了:“今天所有大碗下面都用十指神功钻穿一个手指大小的孔,法如,你毋须再花费心机去拣了。” 法如只好从箩筐里挑了他认为洞口稍小的大碗来,直起身子。望着桶里滚烫的白粥,法如略带花白的眉毛皱了起来,好似倒悬的两把小刀,似有所悟:“啊,华清长老历来讲经都提及一个‘苦’字,难道今天就是要考考我们吃苦耐苦的程度?对,今天我一定以最大的毅力,强行忍受,吃完这三碗粥。”想到这里,法如把牙齿一咬,用右手掌堵住碗底的洞,走向分粥的值日膳食僧:“来,分粥!” 膳食憎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子冒着热气滚烫的粥,倒到法如的碗里。 烫粥直接压在手掌心,那种痛苦是不容易忍受的。而法如立定了决心,紧咬牙关,想拼命地硬顶。但是,那白粥却是那么的无情,滚烫灼人。从手掌直逼开去。 常言道“十指连着心”,他那肉手掌怎抵挡得住撕心的烫热。 法如终于忍不住了,右手掌一松开,那些白粥就从大碗底“哗啦”地穿洞而下,溅射得满地都是,连他洁净的僧服、僧鞋也沾了不少粥水。 法如无奈,只好放下了大碗,沮丧地第一个走开了。 其他和尚也一个接一个都失败了。 轮到最后一个了。 又是那舂米、磨粉、种菜的张少飞。 张少飞略显清瘦的脸上,鼻子朝上微微一翘,棱角分明的嘴角流溢出无限的自信。他慢步走到箩筐前,左手抄起最后一个碗,右手往怀里掏出一块煎饼,从下边往上贴到碗底上,走到膳食僧面前:“来,分粥!” 热烫的白粥盛到碗里,碗底的洞被煎饼堵住了。 张少飞低头用嘴巴吹了吹白粥冒出的热气,便慢慢地吃起白粥来…… 在场的全寺和尚虽然自己都经历了失败,但都情不自禁地为张少飞这奇智吃粥的举止喝起彩来。 华清长老却把眼睛闭了起来,用手轻轻地捋着白色的长髯,像在想着什么,脸上泛出欣慰与欢愉的神情。 原来,张少飞拿到三个煎饼后,灵犀一来,在转身时就悄悄地抽出一个,塞到怀里,然后与慧清到梧桐树下嚼食起来。法如从旁偷窥,见到张少飞手中已没有煎饼,以为他已把煎饼全吃光,也来个有样学样,谁知…… 法如正在嫉恨之时,那个隐影却不识好歹,走近他身边,细声地说:“二师兄,想不到那个做杂工的张少飞悟性这么高,今天他是一枝独秀呀!” 法如瞪了他一眼:“一枝独秀?哼,你放长眼看!我是寺前的迎风竹,他不过是堆在地下的藕。”他说着用手指着厨房边。 隐影放眼望去,厨房的地下正七零八落地堆放着一堆藕,他对法如这个比喻大惑不解:“竹和藕都是空心的,你这是指什么呀?” 法如的鼻孔“嗯”了一声,骄矜自傲地说:“竹有韧性,迎风而不断;藕是脆物,一拗就会断裂。” 他俩的这番话,被在不远处的小和尚慧清听到了,他默记于心。 到了晚上,回到僧房,慧清见张少飞躺在床上就要睡觉,才小声地把法如的比喻告诉了他。 张少飞听后,微微一笑:“法如二师兄讲得不错,他的确是竹,我是藕。” “怎么啦,你私下也认许这侮辱性的比喻?” 张少飞此刻把话音放缓,但声音沉凝有力: “竹本空心,皮外多枝节, 藕虽多口,胸不染毫尘。” 慧清琢磨张少飞这副对联,心中豁然开朗,他不由得起了床,走过去,紧紧扳着张少飞的肩膀,由衷地赞叹道:“你呀,才真正是东禅寺的二师兄!” “你呀,不要乱说。”张少飞用手捂住慧清的嘴巴,“我虽然如今仍是俗人,但毕竟已踏入了东禅寺。须知,在佛门净土,四大皆空,早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应该只求苦心潜修,莫争高低上下。” “对!”慧清敬佩地点着头。 这两个一僧一俗,一见如故,特别投缘,在低矮破旧的僧房里,越谈兴趣越浓。 如果说,“分梨”和“吃粥”是华清长老长对徒弟的小考,那么,后面的“作偈”,则是长老对徒弟的大考了。 第160章 终考 再说华清长老考完了众弟子的悟性后,回到方丈室后,一阵大风从窗口卷入进来,把放在案桌上的那本《楞伽阿跋多罗宝经》吹落地下。 长老弯腰把经书拾起来,随手翻阅了一下。突然,头脑灵光一闪,只见他双手击节,连声叫道:“好主意、好主意!”于是,华清长老决定在所有门徒中来一次终考,用《楞伽阿跋多罗宝经》中一切诸法都由“自心所见”,“万物皆系心造”之经典,表达在一幅“楞伽宗世系次序画图”中,并把画图绘画在南廊墙壁上,以此作为考卷,看看谁人能最透彻地领悟佛理慧机,从中挑选和最终确定接班人。 …… 东禅寺的南廊里,墙壁已被粉刷一新。 夕照斜阳将南廊里的三个身影拖得长长的,在斜阳的辉映下,雪白的墙壁被抹上了一层金黄色。 此时,只见华清长老正与两位俗人在南廊里踱着步。 那位个子稍矮,身体微胖的叫丁彰元,人们称他为“丁供奉”。 供奉本是在皇帝左右供职者的称号。唐初有侍御史供奉,殿中侍御史供奉等名。 唐玄宗时有翰林供奉,乃专备宫中应制。而这个“丁供奉”乃当朝最为着名的画师,尤其工于画人物及佛经变相。 朝廷中的文武大臣、王侯贵胄,俱以能拿到他的丹青墨宝收藏为荣。 另一位个子高挑的,身穿官服,带几分特有的威严,却又有一派儒雅气度。 此人名叫王文豪,乃江州别驾。别驾这官说大并不大,说小却也不小,乃是刺史的副职。 华清长老:“今天,难得能请到两位大人大驾光临,老纳是有一事相求。” 王别驾:“长老有什么事要来求我们这些俗人庸才呢?” 丁供奉谦谦地:“是呀,我们何德何能,劳长老如此器重?” 华清长老指着王别驾与丁供奉:“你俩,一个才高八斗,又精通佛理慧机;一个是旷世画师,名噪中原。这次老衲请你们专程到来,是想替我作一个策划,皆因老衲要在这南廊墙壁上作一幅画卷。” 王别驾恍然大悟:“啊,原来是这么一件事。” 丁供奉恭敬地:“长老既然叫得我们来,我们定当尽力而为。不知您要我画些什么画卷呢?” 华清长老虔诚地:“楞伽经中有许多震撼人心的向佛求慧故事,你替我将它们画出来。” 《楞伽经》,全名《楞伽阿跋多罗宝经》,指佛在斯里兰卡地方所说的经,认为一切诸法都由“自心所见”,万物皆系心造等。对禅宗影响很大,又是中国佛教法相宗所依的“六经”之一。 王别驾琢磨理解了华清长老的意图以后,说道:“用概括的话来说,应该叫‘楞伽宗的世系次序图’。” 华清长老颌首道:“对,就是‘楞伽宗的世系次序图’。” “啊,要画的是楞伽宗的世系次序图?”丁供奉点头赞道,“这个好,前有古人,后有来者,代代相传。好,好!” 王别驾趋步上前:“长老,我有一个提议。” 华清长老:“什么提议?” 王别驾对着粉墙指指划划:“这南廊的墙壁有十多丈长,画一幅楞伽变相图,似乎太浪费了。我看可以再画一幅长卷。” 华清长老发问:“依你所看,画些什么长卷呢?” 王别驾:“我初步设想了一下,可以画一卷华清长老……” 华清长老未待他把话讲完,已迭迭摆手:“不行,不行。” 王别驾:“为什么不行?” 华清长老正色道:“禅林之中,高士如云,我虽被五祖传为长老,但在我当住持的东禅寺中画下这些长卷,来作自我宣扬,自我吹嘘,岂不会令天下人耻笑吗?” 王别驾笑了起来:“长老历来悟性极高,无人可及,但这一回却是懵了。” 华清长老眨着老眼:“我这是懵了?” 王别驾:“你太着急了,这次是误会了我的意思。” 华清长老不解地:“我误会了你的意思?” “是呀。”王别驾解释道,“我要画的是‘华清长老血脉图’,并非仅画长老你一人,也不是画你的父辈。” 华清长老追问:“那么,你要画什么呢?” 王别驾解释道:“而是从达摩初祖画起.慧可、僧璨、道信,直至你华清长老,传承佛灯,有多少惊心动魄的故事,一道禅宗传录的血脉图呀!” 华清长老恍然大悟:“啊,原来你指的是这一点。” 丁供奉:“这该叫什么名字呢?” “华清长老血脉图。”王别驾解释道:“先祖达摩从天竺乘船而来.一苇渡江,九年面壁,经多少曲折才让世人信服;二祖慧可断臂,血染红雪,惊天地而泣鬼神;三祖僧璨.萧然静坐,隐遁山野;四祖道信,昼夜常坐不卧,六十余年长坐不卧,胁不沾席,双峰传法;华清长老您七岁随道信出家,几十年来,风风雨雨,大开东山法门。从初祖到长老您,人人走过的都是坎坷之路。个个俱是潜心苦修、磨砺意志的楷模。” 丁供奉表示赞同:“是呀,您们禅宗的代代相传,并非易事。将这些可歌可泣的故事,作为禅宗的嫡传世系谱,画成长卷画图,留于壁上。通俗易懂,以此来纪念前者,警示后人,确实是件大好事呀!” 华清长老想了想,点头道:“两位讲得在理,提议也很好。就依你们说的去办。你俩商量一下,先定下一个初稿.再与老衲研究研究。” 王别驾与丁供奉异口同声地:“好。” 华清长老问道:“你们估计,拿出初稿大概要花费多长时间?” 王别驾琢磨后,答道:“一个月。” 丁供奉附同着:“我看也差不多了。” 华清长老:“好。老衲就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华清长老送走了王别驾和丁供奉,回到方丈室后,感到有点气喘,知道自己年事已高,决定当晚召集所有门徒,有大事宣告。 傍晚时分,东禅寺的大钟“当当”响起,打破了山中的宁静。 在洪亮的钟声中,八百僧人从各自的僧房匆匆奔向大殿。 洪钟长鸣,预示着有重大事情发生!众门徒用眼神相互询问,但都不知所因。 众门徒鱼贯进入大殿,几十盏油灯吊在房梁上,将大殿照得通明。 大殿高堂正中,端坐着栩栩如生的释迦牟尼佛像,微微睁开双眼,手捻一支金色莲花,脸上透出一丝神秘的微笑。 第161章 心有灵犀 这微笑,与一千多年前的那一天,他在灵鹫山的那丝微笑一模一样。 那一天,注定是个非凡的日子—— 当一轮朝阳从东方地平线上升起,当第一声鸟啼划破清晨的寂静,摩揭陀国的王舍城便开始热闹起来。 那一天,人类伟大觉者———释迦牟尼,要在城郊的灵鹫山上宣讲神奇的佛法。 一大早,城里的民众扶老携幼,车水马龙,涌出城门…… 根据古老的传说,灵鹫山绝顶,是神仙居住的地方,常年云雾缭绕,神秘莫测。 然而,这一天,弥漫在山峰上的,宛若帷幕一样的白云,徐徐拉开,整座山峰恰似一只展翅欲飞的鹫鹰,雄视着脚下的原野。 蓝天一碧如洗,深邃而又辽阔。 朝阳放射着金色的光芒,照射在山涧,溪水像金子一样流淌出叮当作响的欢歌;阳光播撒在树丛中,树叶上那无数的露珠,闪烁着梦幻般的光泽;平缓的山坡上,绿草如茵,野花烂漫,仿佛铺上了五彩缤纷的地毯…… 明媚晨光里,佛陀带领着他那1250位弟子出现了。他们从从容容地走过芳草地,来到灵鹫山下。 比丘们次序井然地席地而坐,侍者阿难铺好座位,扶着佛陀登上了金刚法座。 佛陀闭目静坐片刻,徐徐睁开慧眼,慈蔼的目光缓缓掠过每一个人的眼睛,于是,所有的人都体会到一种无限温暖的愉悦。人们情不自禁说:“南无释迦牟尼佛。” 这时,大梵天王从灵鹫山顶走了下来,单膝跪地,敬献给释迦牟尼佛一支罕见的金莲花。 佛陀接过那含苞欲放的花朵,嘴角微微泛起一缕神秘的微笑,然后将那美丽的花朵默然展示在公众面前。 看到佛陀以花示众,下面静坐着的上千比丘,数万大众,虽然都感受到一种美妙绝伦的氛围,但宛若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朦朦胧胧,飘飘渺渺,美则美矣,妙则妙哉,只是不太明白佛陀的意思。 一片茫然中,唯有佛的大弟子,迦叶尊者,从佛陀的拈花微笑里,顿时体会到了宇宙人生的真谛。 他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会心的微笑;就在这一瞬间,他与佛陀心心相印、心心相通了——似乎有一种最美妙、最真切、最清晰的真理的溪流,从佛陀的心田汩汩流入了他的心里…… 灵光一束透寰宇,拈花微笑露禅机。 这不过是短暂的一瞬间,然而,这个瞬间,却成了美妙的永恒。 释迦牟尼佛用拇指与食指拈着花茎,其余三个指头微微翘起,他的手,宛若一朵含苞欲放、美丽纯洁的花蕾! 佛陀以这种高雅的姿态展示着那朵金莲花,然后说道:“吾有正法眼藏,涅盘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诃迦叶。” 每个人都转过头望着迦叶尊者。 只见他的目光一直注视着佛陀手里的莲花,脸上洋溢着梦幻一般会心的微笑——花儿一样清新、一样自然、一样馨香、一样妙不可言的微笑。 在千百万双眼睛注视下,佛陀将那朵似乎放射金色光芒的莲花,递给了迦叶尊者。 在这一刻,蓝宝石一样的天空中,白鹤翩翩起舞,小鸟尽情欢唱; 辽阔的原野上,一株株芳草流溢清香,一朵朵花蕾次第绽放…… 释迦牟尼将身上那件金缕袈裟解了下来,给迦叶尊者披上。这件金缕袈裟,是佛陀的姨母、哺育他长大的摩诃波阇波提王妃亲手编织的,是法王的象征。 佛陀对迦叶尊者谆谆嘱咐道:“我把禅的秘密玄旨传给了你,你要好好护持,今后将它传授给阿难,并一代又一代地传下去,千万别使它断绝了。” 心有灵犀一点通。 最美妙,最神奇,最不可思议的禅,就这样源源不断地传了下来。 …… 世事沧桑,花开花落,现如今,佛祖微笑如故,只是大殿内一排排次序井然、鸦雀无声站着的是他的后辈弟子。 伴随着悠扬的大磬声,《炉香赞》清雅的梵唱在大殿中回荡……华清长老穿着一件金红的袈裟,上面绣着描花金线,左手捧着一本金光灿灿的慧经。 这袈裟、金经是慧聪从天竺带来,又经历代相传下来的。 站在前边的法如看到这两件圣物,不禁怦然心动:自己到东禅寺那么多年,这圣物一直深藏在寺里的密室,华清长老从来没有如此隆重地在众僧面前穿过那件袈裟,看来华清长老已经老迈年高,自感离圆寂升天之期不远了。这些宝物他日落在自己手中,自己便会跃升为慧林的掌灯人。 就在法如想入非非之时,只见华清长老双目猛睁,深邃的目光徐徐扫过全场,使每一个僧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的眼睛上。 华清长老从容不迫的声音徐徐地送到大殿每一个角落:“你们大家听着,世间的俗人,都把肉体的享乐看得很重,不肯修证佛法这种宇宙间最珍贵的真理,只求满足欲望。你们这些出家弟子中,有些人看起来是在坐禅念经,却并没有一心向道。有人整日在寻求福田,如此这般,迷失自性,世间之福又如何能将你们从人生的苦海里解救出来呢?” 华清长老略一停顿,见众僧茫然无语,又反复开示道:“你们应该知道,假如迷失本来就有的佛性、慧性,即使修了福德又怎么样?能帮助你们超然物外吗?你们大家既然出家为僧,就应该加倍努力,把人人具有的觉心、佛性、慧性显发出来,心开得悟,成就佛慧之道!” 法如等对华清长老的开示心有所感,皆微微颔首。 华清长老歇了歇气,继续说道:“世事沧桑,日月轮回,现在,我已到了油枯灯灭之时了,我想把禅慧法秘诀传授给你们,以延续禅宗的法脉。”华清长老说到这里,浑浊的双眼看着下面,只见众弟子们一个个侧着耳朵,敬畏地屏住气息谛听着,生怕听错、听漏了每一句、每一字,整个大殿寂静得静悄悄的,连一只蚊子飞过的声音都能听出来…… 第162章 作偈选师 “当年五祖将袈裟、金钵传与惠能时说过‘衣为争端,可不必往下传。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代代相承法则,以心传心,自悟自解。’本长老认为:禅、慧本乃同宗同支,为使代代相承法则,以心传心相传,现如今,无论他已经出家为僧,还是尚未剃度的杂工俗人,也不论他如今在寺中的地位多么高,还是十分的低微;可以把自己修行多年领悟的心境,用禅慧的偈句写出来。如果谁的偈语最能说出佛慧的本性,最符合禅慧的精义,所至境界最高,本长老就把禅慧法秘诀传给他,这慧宗历代相传的圣物——袈裟、金经也传授给他。也就是说,以后,那个人将是慧门的宗师。你们切记,所作偈子,要从自性中流出,费心思量是不中用的。因为真正认识到佛性、慧性的人,言谈之间就能显示出来。它是自然而然的显发,不是刻意的雕琢、寻求。好啦,大家快去作。”华清长老说完后,便离开大殿,回方丈室了。 众僧成群,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的确,华清长老的这番话,确实令东禅寺内的所有和尚与俗人都兴奋万分,掀起轩然大波。 多少个风吹老树、雪打寒窗的冬夜;多少个酷暑迫人、炎热难熬的夏日,面对着红鱼青磬,面对着青灯黄卷,面对着辛苦的劳作,各人都励志向上,苦心潜修,为的是能成大器,得成正果…… 如今,机会来了,怎不令他们一向有如静水的心湖激起阵阵波澜呢! 在殿堂、在禅房、在僧舍、在磨房、在菜地、在菩提树下……在东禅寺的每一个角落,大小和尚各自有各自的想法: 有的人觉得自己的文才低,怎样写也比不上二师兄法如,也就懒得去动脑筋了; 有的人却在翻卷掀书,冥思苦想,搜索枯肠也不成一字; 那些平日懒读书的,只有踯躅嗟叹; 那些稍有文才的,为自己写不出洞悉禅慧机的偈语而苦恼…… 影隐、惠明、法如和在寺里有一定地位的僧人聚到一块,所谈论的当然是华清长老即将传授衣钵之事。 影隐问:“诸位师兄弟,你们的偈子想好了没有?” 惠明说:“长老说了,费心思量不中用,要悟到佛慧性。我找了半天,也找不到自己的佛性。” 影隐说:“那你不想成为慧门宗师啦?哇,若是能继承长老的衣钵,全寺僧众都得听召唤,不,不仅仅是东禅寺,全国慧林、所有的慧门人,都得唯你马首是瞻,真威风、真荣光呀!” 惠明一撇嘴:“就你这火烧火燎的熊样,也想成为慧门宗师?做你的春秋大梦!” 影隐的无限神往、无限憧憬被打破了,不服气地说:“我怎么啦!不就是被毁了容嘛?二祖慧可还只有一条胳膊呢!” 法如含蓄地:“对,这与相貌无关。” “就是。”影隐来了劲。不过,他忽然想到,法如的话,是在重复张少飞刚来东禅寺所说的话。于是,他毁容扭曲的脸上呈现出一种怪诞的神色。 惠明见影隐面色不对,便改口说:“影隐师兄,你也是寺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那就请你念一首偈子,给大家听听。” “我不行你行?你作一首来听听!”影隐反唇相讥。 惠明没那么多花花肠子,老老实实说:“我可不像你,识文断字,精通世故。我出家之前是四品将军,只知道打打杀杀,幸得长老度化,才皈依佛门。我只求消尽恶业,下辈子不堕恶道就心满意足了。” 文质彬彬的中年禅师玄赜说:“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惠明师弟,你何必妄自菲薄呢。” 惠明说:“法如师兄,你与玄赜师兄都是长老的得意门生,你们都有资格继承长老的衣钵,应该试一试呀。” 法如说:“我倒是想了一首,但不知好不好。” 玄赜也说:“在长老他老人家的指导下修行多年,若是对禅一点儿都未领会,那真是白吃斋饭了。因此,我腹中也有几句顺口溜。” 众僧七嘴八舌说:“你们就别拽着胡子过河——谦虚(牵须)啦!说出来听听,大家评判评判。” 玄赜刚想开口,一个七八岁的小沙弥——那个常常跟随在法如身边的孩子,抢着说道:“我看你们都别枉费心机了,你们所作的偈子,能超过法如二师兄?” 众僧闻言,一下静默了。 玄赜长叹一声,道:“是啊,我真是鬼迷心窍,怎么忘了二师兄呢!罪过、罪过。” 惠明说:“法如二师兄出家之前便饱读诗书,博学多闻,精通儒、道两家。出家之后更是精进不止,长老对他极为欣赏,曾经说,全寺七、八百僧人,对于佛法的修学,却没有一个比得上法如。” 小沙弥说:“华清长老的衣钵,本来就是法如二师兄的嘛!” 玄赜也叹了一口气,既像松了一口气,又像无可奈何地说:“这样也好,顺理成章,自然而然,省得大家互相不服,为此伤了和气。” 影隐口吻酸溜溜地:“是啊,谁比得上他呀,他是长老最钟爱的弟子,又是寺里的二师兄,长老之外,就是他了。近水楼台嘛!” 玄赜正色说:“话不能这样说,二师兄的人品、学问及道行,都堪称全寺第一,唯有他一个人才有成为慧门宗师的资格。否则,换了任何人,包括我玄赜在内,全寺僧众必然有人不服。” 说完,玄赜的余光瞟了法如一眼。而同时,法如也在瞄着他。 惠明说:“是的,我看大伙都别自不量力作什么偈子啦!死了这条心!法如是咱们的二师兄,咱们懂的这些佛法,大多是他教的。除了长老,谁比得上他?” 他看了影隐一眼,接着又说:“若是有人用其他手段得了衣钵,我惠明第一个不服气。抢,我也要给法如二师兄抢回来!” 玄赜点点头:“未来宗师的位子,非法如二师兄莫属。将来,我等就跟随着他继续修行便是了。” 众僧心服口服,都合十称是。 …… 而作为东禅寺的二师兄法如,本来已是才华横溢的儒雅之士,入空门后成了五祖的第二门徒,除首徒神秀外,经常代师执行职务,悟性颇高。他知道这是自己人生最关键的时刻,便将几个最为知己的寺僧召集到后山的大岩石后。 第163章 未雨绸缪 法如挑选这个地方是有眼光的:这大岩石高有两三丈,四周是高大的樟木树环绕着,在偏僻中更显幽静。 法如语调含蓄:“各位,你们是我在东禅寺里最为要好的师弟,也是我最知心的朋友。今天,华清长老以偈语求传灯之人的决定,大家都知道将意味着什么?” 洪德大声地:“二师兄大可放心,你文才足可压倒众人,全寺八百多人,谁敢争雄?” 张行昌等人也在附和着。 “不怕一万,最怕万一。”法如的眼光闪射出一道晃动的光波,“东禅寺那么多僧人,来自世间各地,各怀心思,龙蛇混杂。我们还是未雨绸缪,谨慎,多留个心眼为好。” 惠明:“二师兄的意思是——” 法如当场作了布置:“我们对寺中平日显露才华的一些长老及僧人要多作监视,留心他们的动向。” 洪德探询地问:“二师兄处事细心也是好事。不知二师兄认为哪些人是潜在的竞争对手呢?” 法如数着手指,点着名:“我看,华清长老、了空禅师、德发禅师、化宇禅师、善信、善全……还有张少飞。” 洪德轻蔑地:“什么,你是不是指在舂米房中干苦力活的那个葛獠?” 法如点了点头:“嗯。” 洪德笑着说:“二师兄,你太杞人忧天了。” 法如:“此话何解?” 洪德不以为然:“他是个目不识丁的俗人,并且,他来东禅寺前在岭南只不过是一个打柴仔。” “你可不能如此看轻他。”法如的话音里带着几分的警惕,“诸位,你们还记得八个月前,张少飞刚进东禅寺那天的情景吗?” 洪德一语抢了上来:“记得,他当众说华清长老讲错话,我当场打了他一巴掌,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张行昌:“我说洪德师兄打得好。” 法如回忆着:“洪德,你打他的一巴掌那么猛,我见他的牙根处都已渗出血来,可推知他当时是多么的疼痛。但他却强行忍受,并无半点反抗之神态,可见他的内敛之功甚好。” 洪德大咧咧地:“他一开口就胆敢说长老错,如此无礼,我看,长老早就记恨在心了。” 法如:“长老一向大度,虚怀若谷,知人善用,并不是那种因小事而记恨的小人。” 洪德:“这……” 法如追忆道:“你们还记得吗?他在反驳长老时的那番话确实有非凡之见。还有从他以梨打钟、以饼食粥的几件事来看,他的悟性并不是平庸之辈可比的呀!” 惠明辩驳道:“写偈语并不像挑水砍柴那样,仅靠力气靠勤力就可以。它需要的是文化,文才,可不是打钟食粥那么简单的呀!” 洪德:“二师兄,你防备他,是必要的。但也不可踩着芋荚当作蛇,弄得自己食不安来寝不宁。” 法如一脸认真:“总之,我们多留意就是了。来,我们作作分工,对华清了空等人作监视。” 法如他们那群人就在大石块后面密议起来…… 几天以后,惠明、洪德及张行昌等人向法如禀告:华清、了空、张少飞等人并没有什么动静,法如悬起的心才逐渐放了下来。 但法如也自有苦恼之处,因为他自己私下作过几首偈语,但再三推敲后,总觉得不甚理想,真令他忐忑不安。 月夜,焦躁不安的法如在床上无法安睡,望着窗外高悬的月亮也是那么的苍白…… 夜已经很深了,法如仍然难以入睡,在床上辗转反侧。他的长吁短叹惊醒了同屋的小沙弥。小沙弥翻过身来,爬在枕头上说:“上座,都三更了,您还没睡着?” 法如又叹了一口气,郁闷地说:“是呀,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小沙弥关心地问:“您是不是还没想好偈语?” “没想好。” 小沙弥孩子气十足,轻松说道:“您随便写几句就得了,反正全寺僧众都不会向祖师交偈子了,只有您一首,就算不好,因为没有比较,也就无法鉴别了。” 法如郑重地说:“正因为大伙都不敢向长老献偈子,我就更拿不定主意,不知怎么办好。” 小沙弥一拍脑门,懊恼地叫道:“天哪,是我打消了众人呈献偈子的念头,难道反而害了上座您么?” 法如苦苦一笑:“本来,长老叫大家作偈,是为了检验众僧这些年来的修行心得,以便从中决定衣钵继承者。现在别人都不呈偈,我若呈给长老,岂不成了沽名钓誉之辈?成了贪图祖位的不肖之徒?” “那上座就别呈了。反正大家心明眼亮,都认为六祖的位子非您莫属,请华清长老直接传给您得啦。” 法如哭笑不得:“你呀你,真是个小孩子!长老让作偈,如果大伙都不做,岂不是我带头违背他老人家的旨意?再说,我是你们的教授师,假如连我也不作偈子,如何能验证我对佛法的见解正确与否?没有偈子,长老不了解我的修行境界,便对我的修行之路无法指点、评判,我又怎能精进呢?唉,左也不是,右也不好,你说怎么办?” 事不关己,小沙弥才不会操这份心呢,早就打起了呼噜。 法如见小沙弥身子在外,怕他着凉,翻身下床,给他盖好被子。 他回到自己的床前,再也睡不下去了,起床开了门,独自一人走出僧房,双手向上做了几个来回的伸屈动作,再沿着双峰山的石磴往上走,一边呼吸着夜晚的新鲜空气,一边在搜索枯肠。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来到半山的白莲池。白莲花正在绽开,夜风送来了阵阵的清香。 法如感到双腿有点疲累,躺在白莲池旁的那棵高大菩提树下,双手枕在脑袋后边,仰望着茫茫夜空。 夜空,墨蓝墨蓝的,皓月高悬,风停了,苍穹上没有一丝浮起的云块。 圆圆的月亮,像一面镜子,高高挂在天上。山峰、大殿、亭堂、树木、花草,朦胧而又清晰,虚幻却也真实。 置身在这轻灵而又凄清的夜色中,法如脑子里想着偈子、衣钵之类纷纷杂杂的事情,于是,感到自己似乎正在向一个无底洞中坠落,身体失重,心无着落。 他边踱步边喃喃自语:“什么是佛陀的大道?什么又是禅的真谛?我的自性又如何显现……” 夜,已经很深,四周静极了,一片树叶飘落,一滴露水滚动都清晰可闻。 第164章 聪明反自误(1) 这时,一片阴云遮住了月亮,夜空暗淡下来。 忽然,法如听到了几声隐隐约约的铃铎声。他一惊,侧耳倾听,又听不到了。他以为是幻觉,自嘲地笑笑,自言自语道:“看来是我太紧张了。” 然而,那飘忽不定的铃铎声又响了起来。它像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孤独唉叹,像是从高邈的月宫滑下来的深情呼唤,更像是冥冥中神明对人的某种兆示…… 法如感到,似乎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将自己的魂魄从身体里面抽了出去,飘飘忽忽上升、上升……他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那片云飘走了,圆圆的月亮又恢复了皎洁,天地变得清明起来。 这时,铃铎声极为清晰地从高处传来……法如这才发现,这捉摸不定的铃铎声,来自山坡亭子上的风铃! 他自嘲地打了自己一个嘴巴,自语道:“我修行多年,竟然也会鬼迷心窍!只不过因为乌云遮住了月亮,我却错把风铃当成了天籁之音,当成了神明之声……” 在微风拂动下,铃铎声在月夜中极为动听。法如望着亭子尖上明镜一样的圆月,内心深处突然迸发出一道闪光……“啊,多么美好的月夜,多么美好的天空!这洁净如洗的夜空像什么呢?”法如思维的触角被打开了,在搜猎着。 忽然,灵犀所至,令他猛然醒悟:“啊,洁净如洗,一尘不染,犹如朗朗的明镜!我们禅慧的境界也该达到这个臻境!” 法如觉得,思维里的云翳逐渐被拂拭而去,显露出的是一片空明。 猛地,法如灵感喷涌,高兴得一拍大腿,自然而然地吟诵道: 身为禅慧树,心如明月镜。 时时勤照看,禅慧定生辉。 夜色正静,月光正好,天地之间空明而又灵动,恰似人的禅心。 法如快步如飞地奔回寺里去,径直来到南廊方丈室前,将食指屈曲,刚想敲华清长老方丈室的门,却又凝定住了。 当下法如心想:华清长老的城府深不可测,究竟他最为钟爱的偈语是什么样子的呢?目前尚未有一件参照物。自己作出的这个偈语虽然自我感觉很完美,但这毕竟是自己个人的意愿。怕的是,一旦呈了上去,华清长老不大满意,那时已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了,要想挽救这大局将会变成无计可施。这偈的轻与重,关系到自己毕生的前途。如果太过鲁莽,可能只会适得其反。想到这里,法如又返身折回他下榻的僧房里去,摊开宣纸,将偈语写了出来。 这偈语该以什么样的方式,该在什么时候面呈华清长老呢? 犹豫傍惶的心境一直在折磨着法如,令他欲吐不得,欲吞不能。 有时,一种冲动似魔般驱使他快步奔向南廊,欲向华清长老直抒胸臆。但到了门口,却又戛然而止。那道深红色的门将他与华清长老隔开了两个心境,两个世界。 法如暗自叹了口气,又颓丧地悄然离开。 有时,法如拿着墨渍未干的偈稿,匆匆奔到长老门外。但见院落的外门未关,里面的房间内仍然亮着灯,华清长老安详地闭目端坐着,似乎在等着什么人的到来。 法如迈进去的一只脚不知为什么又退了回来。他看看偈稿,望望灯光映在窗户上的华清长老的身影,犹豫不定地在门口徘徊。 有好几次,他似乎是下了决心,但不知为什么又都退了回来…… 远方一声公鸡啼鸣,天已蒙蒙亮,法如像做贼一样心虚,慌慌张张逃走了。 在接下来的这一天里,上午、中午、下午,法如数次走到长老室门前,数次徘徊,却都未敢踏进门去。 如此下去,法如在南廊华清长老室前优柔寡断地徘徊,来了又去,去了又来。足足四日四夜,合计起来,竟有十三次之多,但他始终没有勇气敲开长老室的门,向华清长老直诉心曲。 又到夜色朦胧时。 僧房里,法如坐在桌前,看着那张写有偈子的宣纸发呆。 小沙弥从室外进来,惊讶地说道:“二师兄,你还没有把偈子呈给长老吗?” 法如犹豫不决地说:“我怕长老……再说师弟们到时候会怎么想?万一他们误会了我的真实想法,认为我是为了贪图宗师之位,那就太可怕了……” 小沙弥也学会了叹气:“唉…你们大人真没劲!这也怕,那也怕,前怕狼,后怕虎。” 法如无言以对。小沙弥看到法如的样子,说道:“二师兄,你要是实在不敢去呈偈,我去给你贴到长老的门上好了。这样,长老一早起来就看到了。” 法如一拍桌子,叫道:“多亏你启发我,有了,我有办法啦!”到了深夜,平日喜欢鸣叫的蟋蟀也停止了鸣叫,守更寺僧的梆子敲过四更,法如在床上无法再按捺得住心中奔腾的浪潮,皆因华清长老专程聘请来的大画师丁供奉明天早上就要开笔,在南廊几丈长的粉墙上,画下《楞伽变相图》与《华清长老血脉图》。 那初稿,法如昨日大白天已经与华清长老一起审定好了。时不待我,唯有一搏了。 于是,法如自作聪明,起了床,走到案桌前,在凤池端砚研磨好墨,将宣城笔连同端砚一起用布包裹着,悄悄地来到华清长老室前南廊的粉壁上,环顾一番,确认四下无人,这才举笔,将他千虑偶得的那首佛偈,在南廊的粉壁上一挥而就。 偈语的墨迹尚未干,法如就连忙收拾好笔砚,如夜猫般快步离去,偷偷地返回自己下榻的僧房。 …… 翌日清晨。 双峰山,东禅寺的大小寺院全都笼罩在一片苍茫的晨雾烟霭之中,一切显得迷迷蒙蒙,难辨真面目。 丁供奉如约来到南廊,忽然他觉得墙壁上像是多了一些什么。 丁供奉扭过头,发现洁白的墙壁上有斗大的字,近前一看,禁不住惊叫起来:“哎呀,偈语,是一首偈语啊!” 丁供奉随口念道:“身为禅慧树,心如明月镜。时时勤照看,禅慧能生辉。” 听到丁供奉的诵读声,附近十多个僧人围了过来。 “谁写的呢?” “谁知道呢,昨天还没有哩。” 有人在南廊用笔写出了一首不同凡响的偈语,一时之间,在全寺院引起轰动。 全寺僧人闻声,蜂拥而至,争相诵看,议论纷纷。 第165章 聪明反自误(2) 惠明是个草莽和尚,读书不多,眨着那双杀气未尽的大眼睛,问身旁的丁供奉:“这首偈语是什么意思?” 按照日程的安排,丁供奉今天早上就来开工作画。他已带齐了画笔与各色颜料,准备在南廊墙壁画下《楞伽变相图》与《华清长老血脉图》。 想不到已有人捷足先登,在墙上写下了这么一首偈语来。丁供奉看了后,觉得这偈语总的来说,算是不错,但里面似乎仍然欠缺了一些什么东西。况且,这是在佛门之内,他早闻东禅寺里的僧众分帮结派,自己不便随意作什么评价,以免惹来麻烦。 于是,他推辞道:“你们也知道,我不过是一个画师,对于诗词歌赋理解不深,对于佛门里的偈语与佛道更如牛食牡丹,不知所云。你倒不如问一问这位老师傅。”他随手指了指在旁边的一位老和尚。 那位年逾花甲的老和尚名唤化宇禅师,他在出家前是个见识广博的进士,在寺院里算是最有文化的僧人之一。他来东禅寺投奔五祖近二十年了,在五祖的十大弟子中排行第四,平日,以为人厚道得到众僧的拥戴。 于是,惠明便来到了化宇禅师的面前,道:“化宇师兄,你给我们解释一下。” 化宇禅师指着墙壁上的偈语,作了最为浅俗的解释:“身体有如宿有悟道的禅慧树,心有如明月般的镜子,所以要经常照看,脑子里的禅和智慧方能生辉。” 冯刚放大喉咙,叫道:“哎哟,这偈语写得真好!”他意在推波助澜。 惠明的目光灼灼逼人:“化宇师兄,你说这偈语写得好不好?” “好!好呀!”化宇禅师钦佩地点头称赞,“短短四句话,把修行的重要性表达得淋漓尽致。我读佛经几百卷,尚未见过能用这样少的文字就将禅慧阐释得如此精辟透彻的。” 化宇禅师文才好,这点在东禅寺里是公认的。如今,听他这么解释,不少人也得到领悟,惊叹不已。 更有人在大声叫好。 有些已写成偈语的师弟们,早已将自己的偈语藏到怀里,想伺机贴到南廊上来。 如今,跟法如这副偈语相比,觉得如同山鸡见了美丽的凤凰,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那颗躁动的心平复下来了,再也不敢把自己身藏的偈语拿出来。 有位小和尚止不住好奇之心,道:“这首偈没有写上姓名,你们猜一猜,他会是谁人所作的呢?” 有位粗莽和尚名叫天宏,用手掌拍了拍小和尚光滑得发青的秃顶,道:“当然是寺里有学问的人写的啦,难道你这个又小又蠢的脑瓜会想得出水平这样高的偈语来吗?” “这也是,这也是,”小和尚咧开小嘴,天真地笑过之后,反嘲粗莽和尚,“师兄,你别只顾讥笑我,你的个头那么大,叫你挑水扛木你就行,如果叫你写这样的偈语,你写得出来吗?” 天宏大咧咧地拍了拍胸脯说:“我这个粗人,叫我一个人挑四桶水我敢答应。但叫我写这样的偈语,可比上青天还要难呀!” 两人的对话,引起了大家一阵大笑。 华清长老在禅房里听到外边人声鼎沸,随之传来了阵阵喝彩声,感到奇怪:这南廊虽是通道,但因靠近长老室,平添了些许庄严与神圣,故此,平日很少人到来而显得倍加清静。缘何今天人声如此嘈杂呢? 华清长老打开了门,拄着禅杖,迈着蹒跚的步伐走了出来。 华清长老:“各位徒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众门徒见是华清长老到来,马上闪让开一条路,让华清长老来到面前。 华清长老抬头望去,见粉墙上写有偈语,字体遒劲有力,在草书的龙飞凤舞中,略带有点行书的成分。这偈语虽然没有写上作者的名字,但细细品味这偈语的内容,再细观这些字迹,华清长老判断出:“这偈语是法如所写的。”但他没有将真相戳穿。 华清长老的目光从粉墙上移开,向四周搜寻。平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只要他在众人面前出现,法如定会及时赶到,并且一定会站在自己身旁。这是作为二师兄应尽的责任,也是法如在众寺僧面前表现自己的绝佳机会。但这一次。法如并没有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他到哪里去了?难道寺中发生这么轰动的事情,他竟会无动衷?”此时的华清长老,虽年逾花甲,但仍是锐目如鹰,忽然,他从人丛的间隙中发现了一个极其熟悉的身影,不错,他正是法如! 此时的法如神色憔悴,眸睛里失去往日咄咄逼人的光泽,显然是近日殚精竭力,思虑过度所致。加上,今天不像往日一样出头露面,反而躲在不远处的地方闪闪缩缩,不时伸头窥望,显然,他是在观察这里的动向而确定下一步应采取的措施,为自己所做的事情留有后路。 这一次,法如的目光与华清长老的眼芒相碰时,并不似往常一样勇敢地迎上来,反而畏惧地急忙移开。 “不错,这偈语肯定是法如所写!”华清长老从法如惶惑、忧急的反常神态中推测,更证实了自己的看法。 华清长老的分析是鞭辟入里,直指人心的。 但华清长老没有在众人面前把自己心境表达出来,却连声大叫:“好!这是难得的好偈。尽管它没有署名,但有一点是不容置疑的,它是出于我东禅寺僧人之手。” 华清长老一边轻轻读,一边频频点头。略一思索之后,转身对丁供奉,带着抱歉的神态说:“劳驾你从那么远的地方前来,实在对不起。佛经上说,凡是形状相貌都是虚妄不实的。且留下这首警世偈语,让人们诵读学习,根据这首偈来修,可以避免坠入邪门恶道之中。如此说来,这首偈语可比画幅画的作用更大了。” 丁供奉也是一位居士,很能理解华清长老大师的心思,愉快地点点头。 华清长老让侍者去取一些钱来,作为丁供奉白跑一趟的补偿。 送走丁供奉后,华清长老向着贴身服侍的小沙弥,“快拿香烛来。” “是。”小沙弥应声后,很快就拿来了香烛。 华清长老亲自对着那偈语装上了三炷长香,点燃蜡烛,神色庄重地领头吟诵这偈语来: 身为禅慧树, 心如明月镜。 时时勤照看, 禅慧定生辉。 第166章 聪明反自误(3) 众僧人也随着华清长老的话音,跟着吟诵起来。 随后,华清长老指着墙壁上的那首偈语说:“你们听着,从今天起,大家要把这首偈语牢记在心里,时时念诵。只要你们照这首偈语去修行,一定会获得大利益。” 惠明问道:“长老,这偈语是谁写的?竟然有这么大的功用!” 华清长老说:“谁写的,我自然知道。弟子们也能从偈语的意境中体会到谁有这样的修行境界。好啦,现在你去准备香案,让我们礼敬这首偈。” 僧众越集越多。惠明和法如抬来香案,摆到南廊正中。 华清长老点燃一支香,带头朝墙上的诗偈拜了下去。 众僧见长老都如此恭敬虔诚,怎不崇拜有加?所有人都恭恭敬敬跪了下去。 于是,如同天籁一般动听的梵唱赞诵起来…… 礼拜结束后,惠明、影隐等十几个中年禅僧,结伴向法如的房间走去。 途中,影隐忽然问道:“惠明师兄,那偈语真的是二师兄写的吗?” 惠明道:“那当然!试问,除了二师兄,全寺僧众谁还能有这么高的境界?” 影隐似乎心有不甘,吸了一口凉气说:“惠明师兄,您的修学成就并不差,为什么不也作一首偈子?我若是有你的本事,我就……” 惠明停住脚步,严肃地对他说:“影隐,你大概是每天接待烧香进供的人,被世俗的名利熏染了心性。佛门是清净地,第一应当看破的,便是名与利!” 影隐合十,后退了半步。 惠明边走边说:“再说,你别把佛门偈子类同于世人所写的诗词,不能单从字面上去理解。偈子所表达的,是修证者的境界、明心见性的次第。你今后还是照二师兄的偈子好好修行。” 惠明无限崇敬地说:“连长老他老人家都礼拜法如二师兄的偈子,说明他真切领悟了佛慧大意,的确是真知灼见。”惠明高兴地跳了起来:“哇,这就是说,二师兄就要成为宗师啦!” 影隐瞪了惠明一眼,不甘心低语:“长老并未当场表态,说明事情还有变数……” 众人未听清,所以无人理他。 一个禅僧说:“长老说的是让呈偈,不知法如二师兄为何将偈子写在了墙上?” 影隐“亨”了一声,道:“这样就公开了,逼着长老不得不表态。” 惠明大喝一声,道:“影隐,你放屁!你是狗眼看人低!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影隐还想再说,此时,他们已到达法如的僧房前了。 惠明伸手敲门。 法如拉开门,把众僧迎进室内。 惠明说:“恭喜二师兄。二师兄成了宗师,要首先度我呀!” 法如将惠明扶起,神情激动地说:“诸位师弟,佛道无上,慧海无边,我们共同修学!” 正当他们在相互恭维,其乐融融之时,只见小沙弥推门跑了进来,边跑边嚷:“二师兄,快去,长老传话,叫你到长老室去。” 法如一愣:“长老找我会有什么事呢?” 惠明说:“这个时候,还能有其他事?自然是大喜事啦!” 天晓得为什么,此时的法如,心里却莫名其妙地忐忑起来。他并不是一个懵人,反而觉得今天华清长老对这偈如此快就表态,举动又过于隆重,有悖常理。他眼前似乎弥漫着层层的迷雾。 法如神色不宁地走着,那颗心似有十五个吊桶在七上八落,穿过南廊时,涔涔冷汗,从额角直泻眼睑,再流落下巴。 他来到华清长老的室前,用袍袖使劲地抹去脸颊上的汗水。 刚推开华清长老室的门,那双本已颤巍巍的脚再也支持不住,仆地往前倒下,他顺势趴在地面,施礼道:“长老有礼。” 夜已深,四周静悄悄。 华清长老坐在蒲团上,早已听到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在自己的室前戛然而止,如今见到进房来的法如脸上憋得通红,袍袖又湿了一大片,知是刚刚抹过大汗,不禁在心底暗叹,良久,才开腔道:“法如,你起来。” 要是往常,法如定然会马上站立起来,眉飞色舞地侃侃而谈,但这一回,他深知事关重大,加上双脚还在发软,故此,仍匍匐于地面,内心的激动使他的身躯在微微地颤栗:“弟子聆听师训,理应跪于地面。” 华清长老没有马上启齿,只是望着匐伏在地面的这个弟子,此时此刻,确实是于心不忍呀! 华清长老知道法如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以为今晚招他独自到来私嘱,是将衣钵传授与他。 说实话,华清长老是深知法如对于宗师无比的信奉崇敬,倾毕生之精力,参悟修禅,勤学苦练,平日,对长老,又是尊敬有加。 从个人感情上,华清长老极其不愿意将这个谜底揭穿,这会伤害了他的自尊心。 但是,华清长老更加明白,要独具慧眼,挑选英才,绍隆祖业,这事关禅慧的千秋大业,并非私人感情可以替代的。 华清长老小声道:“你还是起来谈。” 法如双手支撑着地面,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垂手而立。 华清长老示意法如在他的左边坐了下来,缓声地问:“法如,南廊墙壁上的那首偈语是你作的?” “这……这……”法如不置可否,谦谨地回答道:“弟子愚钝,弟子之所以作此偈,并不敢以此妄求宗师之位,只是想得到长老的指点,看看弟子是不是有一些智慧,懂得了佛慧的大意没有……请长老钦加点化。” 华清长老手捋白髯:“你这偈语文采飞扬,比喻贴切。如果是前往京城应试,定可才压千人,昂首挺胸进入前三甲,即使是在金銮殿对着圣上面试,也是无懈可击。” 法如听到华清长老的夸赞,心中高悬的大石蓦地放了下来,代之一阵惊喜:“多谢长老的褒奖。” 华清长老继续说:“这偈语的内涵颇深,一滴水珠可见阳光,这偈语反映出你对禅慧的领悟已到了一个相当高的境界。” 第167章 聪明反自误(4) 法如仍然是那么的谦虚:“长老教导我们要勤力禅慧修习嘛。” 华清长老捋了捋长髯,拖长了声调:“但是……” 法如的心一阵的紧抽:“但是什么呢?” 华清长老一言中的:“但你的偈语尚未从佛慧的本性上洞悉禅慧之机。” 法如头脑轰鸣,耳畔呜呜作响,冷汗又蓦然涌出:“弟子愚迷,谨望长老开示。” 华清长老正色地:“慢慢地把迷惑拂拭,以达到原来所期望的领悟,你这种修炼的方法,只不过是因袭前人的‘渐悟’,毫无创新之意,只到达一个小山峰,却还未达到禅慧至高无上的巅峰。加上,你写好偈语后曾先后到过我室外十多次,是吗?” 法如的脸颊红了起来:“是。” 华清长老略带责问:“你既然已写出了偈语,诉出了心声,为什么不敢马上呈与老衲呢?” 法如惶恐地:“我恐此偈写得有失,就……” “就留有进退,以备左右回旋,是吗?”华清长老的双目似箭般射着他。 法如的目光与华清长老的目光相碰,又惶然地闪开了,嗫嚅着:“是……是……” 华清长老直言点穿:“这表明你心性未明,并无自信,又不敢直言感觉,直表本心。这种取巧试探的做法,实际上是患得患失、优柔寡断,未明心性,离达至禅慧中四大皆空的忘我臻境尚有遥远之路哩。” “我……”法如的脸颊一阵红一阵青,两只耳朵嗡嗡作响。 华清长老严肃地:“我问你,你对六波罗蜜中的‘戒’、‘慧’、‘定’有何见解?” 法如庄严地回答:“诸恶莫作为‘戒’,诸善奉行名为‘慧’,自净其意名为‘定’。” 华清长老探询地问:“倘若以后由你执掌慧门,你会怎么做?” 法如一本正经地:“倘若由我执掌,定然要肃整山门,严守寺规,要众僧人清晨念佛,夜晚修禅,论经说法,勤修苦练。在禅定中寻找开悟的契机,由外进内,由浅入深,让慧门成为天下第一名门。” 华清长老追问:“你说该如何作禅慧修习呢?” 法如依循愣伽师传统禅学作答:“就是要明解趣人禅境方便。远离愦闹,住闲静处;调身调息。跏趺宴默,舌拄上腭,心住一境,这种禅定是启发智慧的必由之路。” 华清长老坦言指出:“你如今修禅,是只到门外,未入门内。至高无上的佛慧之道,必须得当下认识自己的本心,看到自己的本性。在任何时候,于每一个念头中都能认识到这一点。万种法则是相通无阻无碍的,一样真了,则样样都真。万种境界,都相同如一。相同如一的本质,就是真实的。如果有这样的认识,那就是至高无上的佛慧道本性。” 法如以颤抖的声音问:“祈盼长老点化,如何才能进入门内来呢?” 华清长老看了看法如,叹了一口气:“唉!从你这四句偈来看,你还没有真正认识到佛慧性。这样说,你只是到了禅慧的门口,还未真正进门,没有窥见大道的堂奥。一般的修行人,如果照你的这首偈子去做,便不会堕落。但若以这样的见解,想求得彻底的觉悟,是不可能的。好啦!你去给我泡杯茶,我再启发启发你。” 法如洗杯,泡茶,斟水,呈给长老。 华清长老接过杯茶,马上呷了一口,说:“我太心急了,茶还没有泡出味啊!” 法如知道长老不仅仅是在说茶。 华清长老慢条斯理、一字一句说道:“至高无上的佛慧之道,必须当下认识到本心,彻见自性。对于佛法的见解,必须是不做作,不思虑,没一丝一毫的强求,自然而然从自性中流露出来。你要明白,自己的本性不生不灭。在任何时候,在每个念头里,都要保持这种认识和体验。要知道,世界上万事万物的本性原来是相通无碍的,它们的绝对本性只有一个,一通百通,一真皆真。以这种认识来看待万物,才能离开它的表相,看到它真实的本质。” 华清长老重新端起那杯茶,一口气喝完了杯中的茶。 法如刚想去添水,华清长老摆摆手,把玩着空杯说:“所谓的佛性,所谓的大彻大悟,只不过是人没有烦恼、没有妄念的本心。这心,就像这茶杯,佛陀、皇帝用它吃茶,它决不因此而生起一念欢喜之心;虫鸟、猫狗用它喝水,它也不会因此而愤怒不满。金银宝石装满,它也不会贪爱;用它来装污水,它也不会厌恶。像这样,本心不为万物所动,又不为万物所役使,反而役使万物,万物就像具备在我心中一样。如此才是大自由、真解脱。” 华清长老轻轻放下茶杯,闭目不语了。 法如轻轻拿起那只杯子,仔细观看。 华清长老并未睁眼,轻轻说道:“自己的本心是看不见的,要去体验。体会这心,即可打开你本来就具有的佛慧性之门。” 良久,华清长老这才睁开眼,见法如还呆呆立在那里。 华清长老叹了口气,道:“世间是学佛慧易,参禅慧难;参禅慧易,见性难呀!须知,修禅慧的至高境界靠的是自己的悟性,而并非可以靠人作点化。这样,你回去照我说的这样,再下一些功夫,好好体验体验,一两天内重写一首偈语,如果你新作的偈语能够真正认识佛慧的本性,我就将衣钵传授给你。” “唔。”法如点头应诺时,已是伤绷五内,骨架将散,眼眶里泪光莹莹。 法如咬紧牙关,好不容易才支撑起双脚,当走出华清长老室后,双脚已无法继续再支持了,只好用手扶着南廊的墙壁,一步一步地艰难挪着,朝自己的僧房走回去。 华清长老站在方丈室的门槛望去,心如刀绞,唯有长叹一声,百般无奈地摇摆着脑袋。 不知走了多久,法如也不知道是怎样回到自己僧房的。 法如精神恍惚地回到僧房内,陷入了冥思苦想之中。 这一晚,法如的心头滴血,思潮乱涌,躺在床上的竹席,犹如躺在烧红的铁板之上。 “那偈语不行,那就再作一首出来。横竖有一两天的时间。”一连二天,法如绞尽脑汁,陷入了冥思苦想之中,人也消瘦了许多,但他无法将新的偈语想出来。 这并不奇怪,皆因南廊上所作的偈语已是他心迹的升华与悟性至高的表达了。 第168章 开悟得道(1) 这天早上,东禅寺后院碓房,张少飞正在专心筛着舂好的米。忽然,门外传来清雅的童音: 身为禅慧树,心如明月镜。 时时勤照看,禅慧定生辉。 张少飞停下手中的活,听着,听着,身不由己走了出来。 啊,这清雅的童音,原来发自那个时常跟随在法如身旁的小沙弥之口。 张少飞趋步上前,说:“小长老,你刚才诵读的这首偈语,虽然做得很好,但是,还没有真正见到佛慧性。” 小沙弥不屑地说:“你一个干粗活的,知道什么!这首偈语,是法如上座写的,能不好?若是没有见到佛慧性,怎么连长老都带头礼拜呢?你个狗屁不懂的下人,难道比二师兄还要高明不成?” 小沙弥说完,气鼓鼓瞪着张少飞。 张少飞不与小沙弥一般见识,道歉道:“对不起,小长老,我不知道偈语是二师兄做的。可是,长老为什么要礼拜这首偈子呢?” 小沙弥颇为骄傲地说:“说你狗屁不懂,还是对你太客气了!你连长老要传衣钵的事都不知道,能懂什么!” 张少飞似乎有些吃惊,追问道:“长老真的要传授衣钵?” 小沙弥一扬头:“那当然!”接着,他把华清长老那晚所说的话,重复说了一遍给张少飞听——凡是我们东禅寺的人,无论他已经出家为僧,还是尚未剃度的杂工俗人;也不论他如今在寺中的地位多么高,还是十分的低微;可以把自己修行多年领悟的心境,用禅的偈句写出来。如果谁的偈语最能说出佛慧的本性,最符合禅慧的精义,所至境界最高,本长老就把禅慧法秘诀传给他,这衣钵圣物也传授给他。也就是说,以后,那个人将是宗师。 小沙弥把华清长老的原话说了一遍后,不无得意地看了一下张少飞,双手插腰,样子很是神气地又说,“这首偈语,就是二师兄作的。他还是受我的启发,才写到南墙上的。” 张少飞向小沙弥合十行礼,说:“小长老,二师兄那偈语写在什么地方?请你带我去好不好?我也要去礼拜二师兄的偈子。” 小沙弥一撇嘴:“我才不带你这个下人去呢,要去你自己去。” 张少飞恳求说:“小长老,我到寺里差不多八个月啦,一直在后院干活,没怎么到过前边,不认识路。烦请你领我过去。”说完,张少飞又行了一礼。 小沙弥见张少飞很诚恳,便说:“碰到你这个什么都不懂的下人,算我倒霉。走,我带你去。” 张少飞跟在小沙弥后面,向东禅寺南廊走去。 南廊下,法如题偈的地方,依旧摆着香案,围着不少僧俗,有的在此上香礼拜;有的对着墙壁上的偈语在指指划划,点评着。不过,大多数都是溢美之辞。 张少飞与小沙弥挤上前去,在人丛里听着众僧俗对墙壁上的偈语评价。 人群里有一位高瘦的人,穿着颜色鲜艳的官服,格外显眼,与清一色的穿瓦灰色的和尚在一起,如同鹤立鸡群一样,默默念着墙上的偈子。 一位香客叫道:“哎呀,这不是王别驾吗?您是俺们江州百姓的父母官,也来进香啊?” 在江州,除了刺史大人,就数他王别驾居士大了。他说:“我听说,法如将以此偈得到华清长老衣钵。我虽然是朝廷命官,位镇江山,但仍是佛门弟子,能不来恭贺?” 张少飞来到香案前,整整衣冠,虔诚地跪地三拜。起来后,又向王别驾行了一个礼,然后指着偈语旁边的空白粉壁,说,“张大人,在下心中也有一偈,劳烦您替我写在墙上好吗?” 王别驾打量着张少飞,见他粗布黑衣,头发蓬垢,乃属寺里粗鄙的下人,以为他想偷懒,没好气地:“你自己有手有脚,大可以自己执笔来写。写几个字这点儿小事,为什么还要麻烦别人呢?” 张少飞无奈地:“我是迫不得已的呀!” 王别驾:“此言何解?” 张少飞双手一摊,坦言地说:“我没进过学堂,不识字。” 这天早上,东禅寺后院碓房,张少飞正在专心筛着舂好的米。忽然,门外传来清雅的童音: 身为禅慧树,心如明月镜。 时时勤照看,禅慧定生辉。 张少飞停下手中的活,听着,听着,身不由己走了出来。 啊,这清雅的童音,原来发自那个时常跟随在法如身旁的小沙弥之口。 张少飞趋步上前,说:“小长老,你刚才诵读的这首偈语,虽然作得很好,但是,还没有真正见到佛慧性。” 小沙弥不屑地说:“你一个干粗活的,知道什么!这首偈语,是法如上座写的,能不好?若是没有见到佛慧性,怎么连长老都带头礼拜呢?你个狗屁不懂的下人,难道比二师兄还要高明不成?” 小沙弥说完,气鼓鼓瞪着张少飞。 张少飞不与小沙弥一般见识,道歉道:“对不起,小长老,我不知道偈语是二师兄作的。可是,长老为什么要礼拜这首偈子呢?” 小沙弥颇为骄傲地说:“说你狗屁不懂,还是对你太客气了!你连长老要传衣钵的事都不知道,能懂什么!” 张少飞似乎有些吃惊,追问道:“长老真的要传授衣钵?” 小沙弥一扬头:“那当然!”接着,他把华清长老那晚所说的话,重复说了一遍给张少飞听——凡是我们东禅寺的人,无论他已经出家为僧,还是尚未剃度的杂工俗人;也不论他如今在寺中的地位多么高,还是十分的低微;可以把自己修行多年领悟的心境,用禅的偈句写出来。如果谁的偈语最能说出佛慧的本性,最符合禅慧的精义,所至境界最高,本长老就把禅慧法秘诀传给他,这衣钵圣物也传授给他。也就是说,以后,那个人将是宗师。 小沙弥把华清长老的原话说了一遍后,不无得意地看了一下张少飞,双手插腰,样子很是神气地又说,“这首偈语,就是二师兄作的。他还是受我的启发,才写到南墙上的。” 张少飞向小沙弥合十行礼,说:“小长老,二师兄那偈语写在什么地方?请你带我去好不好?我也要去礼拜礼拜二师兄的偈子。” 小沙弥一撇嘴:“我才不带你这个下人去呢,要去你自己去。” 张少飞恳求说:“小长老,我到寺里差不多八个月啦,一直在后院干活,没怎么到过前边,不认识路。烦请你领我过去。”说完,张少飞又行了一礼。 小沙弥见张少飞很诚恳,便说:“碰到你这个什么都不懂的下人,算我倒霉。走,我带你去。” 张少飞跟在小沙弥后面,向东禅寺南廊走去。 南廊下,法如题偈的地方,依旧摆着香案,围着不少僧俗,有的在此上香礼拜;有的对着墙壁上的偈语在指指划划,点评着。不过,大多数都是溢美之辞。 张少飞与小沙弥挤上前去,在人丛里听着众僧俗对墙壁上的偈语评价。 人群里有一位高瘦的人,穿着颜色鲜艳的官服,格外显眼,与清一色的穿瓦灰色的和尚在一起,如同鹤立鸡群一样,默默念着墙上的偈子。 一位香客叫道:“哎呀,这不是王别驾吗?您是俺们江州百姓的父母官,也来进香啊?” 在江州,除了刺史大人,就数他王别驾居士大了。他说:“我听说,法如将以此偈得到华清长老衣钵。我虽然是朝廷命官,位镇江山,但仍是佛门弟子,能不来恭贺?” 张少飞来到香案前,一把苍老的声音如此这般地在耳边响起…… 他忙整整衣冠,虔诚地跪地三拜。起来后,又向王别驾行了一个礼,然后指着偈语旁边的空白粉壁,说,“张大人,在下心中也有一偈,劳烦您替我写在墙上好吗?” 王别驾打量着张少飞,见他粗布黑衣,头发蓬垢,乃属寺里粗鄙的下人,以为他想偷懒,没好气地:“你自己有手有脚,大可以自己执笔来写。写几个字这点儿小事,为什么还要麻烦别人呢?” 张少飞无奈地:“我是迫不得已的呀!” 王别驾:“此言何解?” 张少飞双手一摊,坦言地说:“我没进过学堂,不识字。” 王别驾轻蔑地说道:“你连字都不认识,还能作偈子?今天真是遇到了稀罕事,驴粪蛋子也想放光明。” 冯刚见张少飞要写偈语,认为他是不知天高地厚,挖苦道:“这个人进东禅寺前听说在家里是个打柴仔,来到这里是以干舂米为主的杂役。驴粪蛋子若是能放光明,人们还要那夜明珠干什么?你就算能说出几句顺口溜,恐怕也狗屁不通。张大居士贵为江州别驾,朝廷命官,无端被你的歪偈子,玷污了他的一手好书法。” “啊,原来是这样。”王别驾吐了一口气,又道:“你也来作偈?奇也,奇也!” 张少飞不与冯刚计较,不亢不卑地说:“张大人,您既然是居士,应该知道,佛经上说,一切众生都是平等的,并无高下之分。一个人,若要觉悟到至高无上的大道,就不应轻视初学者。地位低贱的人,或许会有超常的智慧;而地位尊贵的人,也可能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因其偏见而判断失误。学佛的人,如果轻视他人,就会有无量无边的罪过。” 冯刚鄙视地说:“这是个下下人。” “下下人有上上智,上上人有没意智。”张少飞理直气壮地说。 王别驾听到张少飞出言不凡,心中一怔,但仍感奇怪:“你不识字,如何作得出偈语来呢?” 张少飞用食指抵住自己的心胸,答道:“您别见笑,我是用这来做的。” 王别驾:“你用心来作偈语的?” 张少飞点头:“正是。” 王别驾非常惊奇,上下打量着张少飞,说道:“哟,我看走眼啦!你看似平凡,却谈吐不凡!你既然辩才无碍,或许真已开悟得道啦。好,请你把偈子念出来,我给你写在墙上。” 有一些爱看热闹的和尚见王别驾与张少飞这样对话,心想:这一回张少飞在众人面前一定要出大丑了,便出来怂恿:“王别驾,既然这个下人要作偈语.你就替他写在墙壁上。” “这……”张少飞尚未启齿,纵横官场多年、见识广博的王别驾已经感到东禅寺不久将会卷起一场狂风雷暴,就将手中的毛笔与砚墨放下了。 张少飞着急地问:“王别驾,您不替我写了?” 王别驾解释道:“写,写,不过不是用毛笔蘸墨去写,就先用灰去写。” 张少飞心想;只要您能将我的偈语写出来,让大家知道,这便行了。 王别驾语带含蓄:“好,你讲。你如果得了佛法,先应该超度我,不要忘了我这句话。” “嗯。”张少飞咽了一口气,一字一音地念出了他心中的第一句偈语:“禅慧本无树。” 第169章 开悟得道(2) 王别驾听后,用手抠了抠自己的耳朵,道:“你再说一遍。” 张少飞大声地:“禅慧本无树。” 王别驾琢磨着:“禅慧树,禅慧树,禅慧本来就是树嘛!你怎么说禅慧本无树呢?” 这一来,引得围观的众僧都大笑起来。 冯刚挤到张少飞面前,挖苦道:“你说禅慧不是树,难道是人,是猪,还是狗呢?” 冯刚这番话又引来了一阵阵的哄堂大笑。 有位年轻的和尚说:“如果说这是偈语,那么,我这个只读过两年书、进寺修了两年禅的小师兄也可以作偈语了?” “如此说来,我们人人都可以作偈语了。” “这样还有什么高低之分呢?” “这样的偈语跟墙壁上的偈语根本没法比。” “根本不同一个档次。” “我看这是笑甩人大牙!” 对于众人的议论纷纷及冷嘲热讽,张少飞并不为之退让:“你们先听我将偈语念完。” “下人就是下人,没文化就是没文化,还要顶硬上!” “狗尾续貂,没什么看头的。” 有一位老和尚一直没有作声,他就是五祖十大弟子中排行第四的化宇禅师。 八个月前,张少飞初见华清长老时,他也在场,张少飞出言相答,那石破天惊般的哲理令他记忆犹新。及后,以梨打钟、用饼吃粥等事情,令他对这个在北院当杂役的刮目相看…… 如今,见张少飞要王别驾替他写下所作的偈语,他那花白的眉毛蹙得高高的,眼睛里闪烁着深邃的光彩,他似乎从中嗅出了什么来…… 此时,只见化宇禅师挤上前来,力排众议:“张少飞的偈语尚未说完,难定优劣。横竖偈语不长,你们就让他把偈语作完。” 见化宇禅师这样开腔,慧清也勇敢地说:“是呀,待张少飞把偈语作完了,大家再作评论。” 有一些僧人也在趋同附和:“那就让他再做下去。” “好,我替你将偈语的第一句写上。”王别驾边说边用灰在墙壁上写下了一行字:禅慧本无树。 这行偈语,就写在法如的偈语旁边。 化宇禅师向张少飞问道:“你的第二句偈呢?” 张少飞依然把念偈的节奏放慢:“明月亦非台。” 冯刚又出言斥道:“明月本身就不是台嘛!” 这时,王别驾似乎从中感觉到了什么,劝阻住冯刚:“你先别在这里窝火鼓噪。还是刚才化宇长老讲得对,就让人家把偈语做完。” 王别驾说完后,又用灰在墙壁上写下了第二行字:明月亦非台。 张少飞继续念出第三句:“本来不是物。” 王别驾:“第四句呢?” 张少飞:“何处生辉来。” 王别驾越写越惊,几乎每写一行,就回头尊敬地看张少飞一眼,写到最后一句,他的手激动得直打颤。 写完最后一个字后,王别驾将灰扔在地上,往后倒退了两步,放眼望去,将那四句偈语连起来大声地朗诵起来: 禅慧本无树。 明月亦非台。 本来不是物。 何处生辉来。 显然,张少飞是按照自己对禅机佛理的认识,步着法如的偈韵,现场作出了这首偈语的。 有一些识得几个字但是悟性较差的和尚,看了这偈语后,捧腹大笑:“我们的身与心明明在这里,我们天天静坐修禅,为的是禅慧生辉。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说什么都没有呢?” 另一些和尚也在附同:“就是嘛,如果按照这偈语的讲法,我们毋须坐禅,也毋须净心静修了。” “对,那么,我们念经诵佛还有什么用呢?倒不如回家去耕田种菜啦!” 你一言,我一语,又是一遍对张少飞所作的偈语的批评和攻讦之声…… 站在偈下的王别驾的心海此时却如煮沸了的水:这文采飞扬、禅机透彻的偈语竟然会是一位在寺院里打杂之人当场做出来的?这简直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张少飞没有理会那些和尚的讥嘲,却向着王别驾问道:“我这偈做得如何?” 一直信奉禅学的王别驾无法想象得出这位所谓不识字的下人竟如此洞彻心府,语藏惊雷。 “这……这……”仍在怔忡的王别驾嘴巴变得结舌起来,末了,挤出了一句话,“真是人不可貌相呀!” 化宇禅师在反复地将这偈语诵读后,也禁不住颇有同感,喃喃地说:“此偈别有见地,不错!人不可貌相,不可貌相啊!” 原来一味斥责张少飞的和尚听到王别驾与化宇禅师都这么说,便对张少飞的偈语反复诵读着,琢磨着,有些聪颖的僧人已经预感到了什么,以愕异的目光望着这位极不显眼、地位卑微的舂米杂役。 张少飞见王别驾这个模样,施礼以后,再三催促道:“还望王别驾大人指教。” “我是东禅寺外的人,还是让你的长老与师兄们去作评价。”身临这个场合,在官场上打滚多年的王别驾并没有直抒胸臆,反而将自己的想法埋了起来,只是含糊地推却了事…… 突然,王别驾扑通跪倒在张少飞面前,五体投地匍匐顶礼…… 小沙弥惊奇地喊道:“哇,这小子真会做偈呀!连江州大才子张大人也顶礼膜拜啦!快来看呀!”法如、影隐、玄赜等僧众闻声陆陆续续围了过来。 一个老僧说:“真是菩萨转世,这个张少飞来到寺里没几个月,竟有这种慧根!” 另一个人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听说,他刚刚到东禅寺之时,便见解不凡。难道,他真是一位肉身菩萨?”法如走过来,默念了一遍张少飞的偈子,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惠明拉住他问:“二师兄,这首偈语比二师兄的如何?” 法如没好气地说:“你不会自己看!” 众人的嘈吵声惊动了在室里坐禅的华清长老。 华清长老在众僧簇拥下,拄着禅杖走了过来,见到一堆人围在南廊的墙壁之下吵吵闹闹,趋步走上前去。 众人见长老到来,纷纷让开一条路来,并且静了下来。 华清长老看过偈语后,脸上的肌肉猛然地抖了抖。禁不住在心里赞叹:“此偈如此的言简意赅,超脱凡俗,直指本性。” 众和尚:“长老,这首偈语写得怎么样?” 华清长老此时心中如煮滚了的水在沸腾,他没有直接回答众和尚的问话,只是举手指着那偈语,淡淡地问:“这是谁人写的?” 众人一直在注视着华清长老,见他的神色并无定态,故此,没有人出声作答。 华清长老再提高声调:“这偈究竟是谁人所作?” 化宇禅师指了指张少飞,答道:“是他作的。” 华清长老的心咯噔了一下,却在脸上显得一片迷惘:“不对呀,张少飞不识字,而这壁上的字虽然用灰所写,但是铁划银钩,道劲有力。倒很像是王别驾的字迹哩。” 第170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王别驾望华清长老,一口承认,说:“墙上的字正是我所写。”说完后,转过身来指着张少飞,“不过,这偈语是他所作。” 华清长老问张少飞:“这偈是你作的吗?” “嗯。”张少飞点了点头。 华清长老不解地:“这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王别驾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述了一遍。 华清长老将脸转向了站在人群的张少飞,淡淡地问:“你用什么来作偈语的呢?” 张少飞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心脏:“用这里。” 华清长老对着墙壁,再细声地诵读着: 禅慧本无树 明月亦非台 本来不是物 何处生辉来 念罢偈语后,华清长老沉默了好一会,见众僧都以探询的目光望着他,便扬了扬手,问众僧:“你们试着解释一下,这首偈语是讲什么意思?” 冯刚见华清长老发问,这回他先缩躲到人丛后边去了。 有些稍为大胆的和尚出来作解释,但华清长老听完后都只是摇了摇头。 华清长老见化宇禅师在场,问道:“化宇,平日你对佛理慧机参悟得比较深,还是你向众人作解释。” 被华清长老点了“将”,化宇禅师只好走上前来,清了清老哑的嗓子,凭着他的见解去作阐释:“这偈语是说,禅慧树和明月台都是空虚的,没有禅慧没有烦恼,本来无一物体,哪来的生辉呢?所以,也不必去勤照看了。此偈言自本心,自悟超证,可见天赋慧根呀!” “这两首偈语,哪首高.哪首低?”惠明指着墙上并排着的两首偈语,向化宇掸师追问。 “这首……”化宇禅师正想讲出自己的看法,忽然,他想到法如在寺内的势力,欲言又止,呐呐而答:“这……我也分……分不出。” 华清长老见了张少飞的偈语,心中一阵狂喜:这是能参透原来禅慧心的“顿悟”,它把身和心,迷惑和领悟,禅慧和明月这些对立的东西,从本来不是物的观念去否定,而把一切拘束,完全去掉,以恢复人生的本来面目。在传统的禅学基础上有创新发展。张少飞的境界已在法如之上,无妄无我,万虑俱空,如雨后的一轮朗月,不染毫尘,联想到日前“以梨敲钟”、“垫饼吃粥”等事情,华清长老深知这个张少飞独具慧根,大彻大悟,确是宗师的不二人选。 华清长老叫张少飞回去北院干活后,向前半步,刚想点评,忽然听得背后有人说道:“一个打杂的下人,能作出什么通达佛理慧机的偈子来!” “就是!我们这些人整天跟着长老修行,难道还不如他一个带发的行者?如何能轮到他出来胡说八道!” 又有人说:“阿猫、阿狗若能驾车,那还要骡子和马干什么?”华清长老听着,听着,满面现出忧色,面壁而立。 忽然,影隐别有用心高声说道:“这首偈语,用心不良,分明是冲着法如那首写的!” 惠明双眼瞪得像牛眼:“真的?” 影隐说:“你没长脑袋?不会想想吗?你们看,法如的那首是:‘身为禅慧树,心如明月镜’;而那个张少飞这首是‘禅慧本无树,明月亦非台’,这不就是故意与法如对着干,全面否定了法如这首吗?” 众人像是恍然大悟,附和着惊呼道:哟,还真是这么回事呀!影隐颇为得意地高声说道:“更可气的,是后两句,过简直就是直接骂法如是个笨蛋!” 惠明嚷嚷道:“这个狗杂种,竟敢对法如二师兄大不敬,看我不拧下他的脑袋!” 影隐又说:“还有呢。他这首偈语,实际是模仿、抄袭了法如的意境。如果没有二师兄前面的偈语,他就不可能作出这首偈语;如果没有前面二师兄这首偈子的铺垫,他后来的这首偈子简直狗屁不通,什么都不是!” 众人议论纷纷,犹如捅了蜂窝。华清长老也不得不承认,从没有悟道的人的角度来思考,影隐说得也有一定的道理。若是这种论调得到了众人的响应,那么…… 华清长老的脸色从忧虑转为凝重! 果然,惠明已经暴跳如雷了:“这个狗东西,真够可恶的,我现在就去打他五十香板!” “走!”几个年轻禅僧摩拳擦掌,蠢蠢欲动。 法如重重咳了一声之后,说道:“惠明师弟,你们少安毋躁。还有你,影隐,长老在这儿,几对轮得上你聒噪?” 众人平定下来之后,惠明对华清长老的背影施了一礼,说:“长老,您老人家法眼如炬,您看这两首偈语孰高孰低?” 为了免生争端,华清长老的双肩有些颤抖,弯下腰来,脱下一只鞋,默默用鞋底擦着墙上张少飞作的那首偈语。 他身后的人无法看到,泪珠在华清长老眼角凝聚着,凝聚着…… 墙上的偈子擦完,华清长老的情绪亦稳定了下来。他回转身,对大家说:“这首偈语,也没有见到佛性。你们还是照二师兄的偈语修行。” 化宇禅师阅历广,见识多,早就观察到了华清长老神态由始至终的变化.心中自然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他没有再多做声,先行离去了。 法如、惠明等人松了一口气,慢慢散开了。 华清长老没有径自回室,信步东禅寺院曲径迥廊,不时仰望高空。但见红日西沉,乌云滚滚,阴风阵阵……长老的忧愁思绪之情和刚才惠明、影隐等一众太有不把他,还有张少飞放在眼内的情景又涌心头…… 愁思忧绪交织在一起,华清长老禁不住手捋长须,仰天慨叹:“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啊!” 华清长老独自向双峰山顶攀登,他的脚步非常沉重,好像一下老了十岁,好像背负着千钧重担。他一步一步,坚定地向上走……终于到达了山顶,回眸东禅寺。 沉重的乌云密布在寺庙上空,越来越低,大有将寺庙压倒之势…… 一道锃亮的闪电从云团中蹿出,惊雷在寺庙上空炸响,瓢泼大雨哗啦啦地浇下来…… 而此时,在法如的僧房里,小沙弥正在给法如念诵张少飞作的偈语: 禅慧本无树 明月亦非台 本来不是物 何处生辉来 一道电光划破黑暗的天空,法如心灵深处亦闪过一道照彻宇宙的光芒,他不禁大喝一声:“好!”惊雷随之砸地,轰隆之声不绝于耳。 小沙弥双手捂耳,奇怪地打量着兴奋异常的法如。 法如神色的确有些狂颠,他不停地念诵着张少飞的偈语,脸上泛起会心的、不胜喜悦的光彩。 他似怨似喜地说:“张少飞师弟,真乃佛慧门龙象。怨自己当初心胸太狭隘,聪明反被聪明误!当初,长老果真没有看走眼啊!” 小沙弥一脸迷惑,好奇地问道:“二师兄,您的偈子,与那个下人的偈子,哪个更好?” 法如哈哈一笑,说:“米粒之珠,怎能与日月争辉!” 小沙弥点点头说:“自然是二师兄您如日月,那个下人像米粒啦!”法如严肃地说道:“你错了,张少飞如日月,我法如像米粒。” 小沙弥嘻嘻笑着说:“二师兄,您太谦虚了。如果张少飞的偈子好,长老怎么给它擦了?” 法如一惊:“什么,长老把张少飞师弟的偈子擦掉了?” 小沙弥点点头。 法如百思不解:“长老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法如举目窗外。窗外,雷电交加,风雨如磐…… 第118章 心有灵犀 翌日,风,还在刮,雨,还在下…… 干杂差的和尚已经忙开了。 华清长老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拄着禅杖,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中穿行。 华清长老独自悄悄地来到北院舂米房,从门口向里眺望,见张少飞正在一心一意舂米,他身材瘦小,为了加快舂米的速度,提高效率,他腰上依旧捆着那块几十斤重的大石头,身形一上一下,正在使劲地踩着石杵,舂着米,面颊上的汗珠有黄豆般大,浑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 华清长老默默地说:“求道的人,为法而忘却自身,就应该像你这样不辞辛劳。” 其他和尚也正忙碌着,有些舂米,有些摇筛。 众和尚向华清长老问过好,长老点头还礼,径直来到张少飞的面前,问道:“张少飞,米舂好没有?” 张少飞看见长老进门,赶紧走过来跪下,向长老磕头顶礼。 雨水从华清长老的蓑衣上滴下来,在地上形成一个小圆圈,也淋到了张少飞头上。 华清长老将张少飞搀扶起来,赞许地对他微微点点头。 张少飞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长老,这里太脏太乱,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华清长老神情特别地说:“既然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那就不坐了。” 往日,华清长老前来视察,前呼后拥的跟着一班弟子,如今,他却是只身冒雨前来,张少飞已经敏感地察觉到长老话语有些特别,试探着问:“长老,这……?” 华清长老没有接他的茬,目光看着石臼里已舂脱了壳的稻米,奇怪地问:“稻谷,舂好了吗?” 张少飞先是一愣,看了看已脱壳的稻米,再看看期待着的长老,恍然大悟,不假思索地答道:“米,快舂好了,但还欠筛(师)呢!”(上述意为——华清长老在问张少飞:明心见性了没有?张少飞表明自己早已开悟了,只是未得到长老的印证而已)。 “筛(师)在此,可筛也。”华清长老说完了这一句话后,见张少飞微微地点了点头,即用禅杖轻轻地在石杵后尾敲了三下,不再说什么,持着禅杖离去了。 心有灵犀一点通。 聪颖过人的张少飞马上就领悟:长老是约自己三更去见他。 热浪,马上在张少飞的心潮中汹涌。但他用牙齿轻咬嘴唇,不让自己的兴奋情绪往外流露。 慧清走过来问张少飞:“长老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呀?” “没有说什么。”张少飞随口而答,装作若无其事,仍与其他和尚一道,在舂米房舂米、过筛,干得汗流浃背,直至吃晚饭前,大家才一齐收工…… 夜,张开巨大的黑色羽翼覆盖着东禅寺。 月亮,在浩瀚的夜空中伸出半边脸,偷窥着人世间发生的一切。几点疏星,在迷茫的银河里闪着黯弱的冷光。 整个大白天,张少飞无论从大事小事,都做得跟平日并无异样,做完工,洗过澡后,放下蚊帐,躺在床上,等候着时光在夜色中无声流逝。 另一边的僧床上,劳累了整天的慧清正在酣然大睡,打的鼻鼾时弱时强。 窗外,石阶下的蟋蟀“蝈、蝈”声与远处传来蛩虫的浅吟低唱混和在一起,组成了一首优美动听的禅院小夜曲。 张少飞在床上,不时望着月亮西移,嫌时间过得实在太慢。 “得、得、得”巡夜值更僧敲响了二更梆子。 第119章 长老传圣物(上) “啊,二更了!”张少飞心中一热,在被窝里算着时间……三更快到了,张少飞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穿上僧鞋,轻轻地拉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长长的走廊上,银灰色的月光穿过疏棂花窗,在地上投下了斑驳的光影。 张少飞蹑手蹑脚地走过长廊,转过半圆拱门。 前边有两个人影,是值更僧。 张少飞闪身,匿伏在菊花丛中。 两位值更僧打着灯笼,持着梆子走了过来。 “阿木,刚才我好像见到了有人影在晃了晃。”那位高大的值更僧向他的同伴轻声地叫了起来。 被称为阿木的值更僧却在摆手:“不会。这个时候,大家都睡着了,怎会有什么人影呢?你是不是看花了眼?” 高大的值更僧:“我们还是去查一查,最怕有什么的闪失,你与我负不起责任。” 阿木显得无奈:“既然老兄你叫去查,就去查。” 于是.两个值更僧打着灯笼到菊花丛附近巡查了一番。 藏在菊花丛里的张少飞一动也不敢动,紧紧屏着大气,生怕让他们听到了呼吸声。 两个值更僧随意搜查了一下,没有发现什么。 阿木站在离张少飞藏身处仅三尺远的地方,埋怨那个高大的值更僧:“老兄,我刚才已经说过,这个时候怎会有人影,你定是踩了芋芨当作蛇。你想想,住在北院的都是全寺干活最辛苦而又最穷的,盗贼也不会光顾这些穷地方啦!” 高大的值更僧被对方说得脸发热:“就算我刚才眼花看错了,行不行?难道还要我向你赔礼道歉不成?” 两个值更僧打着灯笼离开了菊花丛,朝斋堂走去,很快,两个身影消失在那边黑暗之中了。 听到四周一片寂静,张少飞才从菊花丛中闪出,脚步既轻又快捷地走过南廊,来到了华清长老室。 他不从前门进去,而是走向后门。 夜深人静,东禅寺方丈室内依然亮着一盏灯。而卧室后门那扇深红色的门却紧闭着。 一盏明灯,即可驱散千年昏暗!长老身披那件金红镶金线的袈裟,盘坐在佛龛之前,仪态庄严神圣。 远处,传来三更的梆子声。 几乎同时,门外响起三声轻轻的叩门声。 但是,华清长老听而不闻,连眼皮也未曾抬一抬。 原来,卧室后门只是虚掩,并没有拴上,张少飞把门轻轻推开,复转身把门带上。 房门“咿呀”一声打开又轻轻关上,张少飞不请自来! 墙壁上两盏豆油灯正“吱吱”地点燃着。 在摇曳跳荡的亮光下,张少飞见华清长老正结跏端坐在长方形的平台上,面颊丰润,慈目修眉,两耳垂肩,身披袈裟右袒,垂目入定。 张少飞急忙走到华清长老前边,叩首拜了三拜,然后,安静地在香案对面坐了下来。 华清长老眼睑轻掀,见张少飞这个举动。内心已明白了几分,却故意把脸一沉:“你是一个俗家弟子,懂不懂寺里的严明规矩,这南廊不是你来的地方,况且深夜斗胆私闯我室?” 张少飞:“是长老约我来的。” 华清长老装得不明白:“我什么时候约你的?” 张少飞回答的声音虽小,但却是坚定:“白天,长老你到舂米房里.用禅杖在石碓上敲了三下,是约我三更前来。” 华清长老寿眉微微一展,再责问:“即使是我约你,但你为什么不走前门,而要从后面而进呢?” 张少飞解释道:“你的禅杖并不是敲在石碓的前面,而是敲在石碓的后面。” “你果然领悟我的意思,依约而来了。”华清长老这才展眉一笑。的确,天下梵刹如林,世间僧众似海,但真正的见性者又有几人呢? 张少飞恭敬地问:“长老,我该坐在哪一个方向?” “坐这里。”华清长老做了个手势,示意张少飞坐到他面前的另一个蒲团上。 张少飞毕恭毕敬地在蒲团上坐了下来,与华清长老面对着面,他明知而故问:“长老约弟子三更到来,有何指训?” 华清长老开门见山:“我问你,你对六波罗蜜中的‘戒’、‘慧’、‘定’有何见解?” 第119章 长老传圣物(中) 张少飞答道:“心地无非自性‘戒’,心地无痴自性‘慧’,心地无乱自性‘定’。” 华清长老:“倘若有朝一日,你成为慧门宗师,你会怎么做?” 张少飞慌忙摆手,道:“徒儿无德无才,怎能做慧门宗师呢?” 华清长老慈目明净,凝视着张少飞:“我这是一个假定,你心里怎样想,你就怎样答,毋须隐瞒。” 张少飞这才直抒胸臆:“随有随空,即心即性,头头显慧;事事通禅,直指人心,或日直澈心源,顿悟成慧。” 华清长老指出:“你这种是顿悟之慧法。” 张少飞:“禅慧是自然的生活,是人的精神,是一种直接进入事物本身,超越物我的修行方法,从而去把握生命与生活的真实与全部,一句话,是一种大彻大悟的心灵境界。” “好!张少飞虽对佛义的知见方面不及法如,但在慧心自悟方面却优于法如。张少飞这种从心灵的根本上求取解脱,乃老衲所冀求呀!”华清长老内心一阵的喜悦,“我有正法眼藏,涅盘妙心,实相无相,嘱咐于你。” 张少飞虔诚地:“祈望长老点化。” 华清长老正色地:“待为师送你一首偈语。” 张少飞颌首道:“徒儿洗耳恭听。” 华清长老念偈道: 有情来下种 因地果还生 无情既无种 无性亦无生 张少飞一惊,这不是龙山老僧在梦里所说的吗?转念却说:“徒儿明白了,我当铭记于心。” 华清长老随后站了起来,径自用厚布将窗户遮挡严实,张开了那件金红镶金线的袈裟,把张少飞围住,以防他人偷窥,这才坐回蒲团之上,脸色十分庄重严肃:“徒儿,我选定,你为我法灯心印的传承之人。” 张少飞一怔,摆手不受,谦让地说:“张少飞本是山野之人,东禅寺有八百僧众,其中大有龙象之才。我何德何能,承受这法灯心印。” 长老叹了口气:“此间确实有许多龙象之才,但深浅钝利,我全知晓。慧法重担,只能付与象王之才。我曾对你多次明考暗察,确证你禀赋天成,悟性过人,经过反复的对比才做出这决定的。你不要再推辞了,以免伤了我的心。” 张少飞听了华清长老一番发自肺腑的殷殷之言,感激得热泪盈眶,喉头哽咽:“多谢……长老栽培。” “不要谢我,这是你苦修的结果,也是天数的注定。不过,我在授法之前,须向你讲一个‘拈花微笑’的故事。” “嗯。”张少飞虏诚地望着华清长老。 “唔。”华清长老把头一点,就讲开了—— 一天,佛祖释迦牟尼在灵鹫山给他的“十大弟子”说佛法,有人送来一朵花,释迦把花给众人看,不发一言。 “这是什么意思呢?”悟道最强的须菩提,智慧超主的舍利弗,能言善辩的富楼那,神通广大的目莲以及随侍释迦左右的阿难,都无法理解。 众弟子只好呆呆地面面相觑,只有摩诃迦叶在微笑。 释迦见此情景,说道,“我有正法眼藏,涅盘妙心,实相无相之微妙法门,现在已经传给了迦叶。” 华清长老说到这里,探询地问张少飞:“你知道释迦是如何传法的吗?” 张少飞的眼眸闪射出睿智的光芒,答道:“人生的真谛,从释迦的心,会传到迦叶的心,这何须语言累赘呢?” 第120章 长老传圣物(下) “好!好!!”华清长老为张少飞有如此之高的悟性而深表高兴,其修为不在自己之下,当即向张少飞解说《金刚经》。 在摇曳的灯光中,华清长老端坐如山,《金刚经》的经文像出岫之云、山溪之水,自然而然地从他口中流了出来: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 这经文,像是亘古以来,人类灵魂深处的感慨,像是宇宙精灵内心独自的呢喃。 同样的经文,从华清长老口中念出来,竟然如此不同! 张少飞先是惊得目瞪口呆,随即激动得热血沸腾。 随着诵经之声不断传来,他又渐渐心如止水,脸上挂上了安详平和的微笑。 华清长老的诵经声如行云流水,宛若行吟诗人与大自然的唱和。 “须菩提,菩萨于法,应无所住,行于布施。所谓不住色布施,不住声香味触法布施。须知菩萨,菩萨应如是布施,不住于相……” 恍惚间,张少飞仿佛看到,长老诵经的口中生出一支金色的莲花,徐徐而来的经文语句,变成了金莲的光芒…… 莲花渐渐扩大,充满了整个世界。硕大的金莲渐隐渐淡,成了一个如梦如幻的轮廓。花蕊上渐渐凸现出佛祖释迦牟尼与尊者须菩提的影像。 佛祖:“须菩提,于意云何?东方虚空可思量不?” 须菩提:“不也,世尊。” 佛祖:“须菩提,南西北方四维上下虚空可思量不?” 须菩提:“不也,世尊。” 佛祖:“须菩提,菩萨无住相布施福德,亦复如是不可思量。须菩提,菩萨但应如所教住。须菩提,于意云何,可以身相见如来不?” 须菩提:“不也,世尊,不可以身相得见如来。何以故,如来所说身相,即非身相。” 佛祖:“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张少飞眨眨眼睛,梦幻般的景象不见了——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而华清长老吟诵《金刚经》的声音,仍在不徐不疾地流淌着: ……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生清净心,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张少飞听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时,好像突然中了电击,全身剧烈颤动!各种各样的美景在他心中显现出来—— 神圣的雪山:雪山上盛开着雪莲; 夕阳下的海滨:细浪亲吻沙滩; 辽阔的草原:草原上自然形态下弯弯曲曲的河流; 如画的森林:阵阵松涛荡气回肠…… 华清长老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不知何时,张少飞已经跪倒在了华清长老面前。华清长老爱抚着张少飞的头顶,慈祥地问道:“这部《金刚经》,是禅宗印心之经,阐明了诸法性空无我之理,你可听懂了?” 张少飞使劲地点点头,热泪盈眶,当下就彻底地明白了任何佛法都离不开人自己的本性。 于是,张少飞就向着华清长老,直剖心曲:“我没有想到,自己的本性原是不垢不染,本来就是清净的;我没有想到,自己的本性原来是无生无死的;我没有想到,自己的本性原来就是自足圆满.不增不减的;我没有想到,自己的本性本来就是不动不摇,平等无别的;我没有想到,任何种种佛法都是从人自己的本性中产生出来的……” “啊,你算是真正认识了佛法之本性。不认识本质问题,学习佛法没有什么好处。如果认识了自己的本质,认识到自己的本来面貌,这就叫大丈夫、天上的导师、人间的导师,也就是佛了。”随后,华清长老把顿教法门及地五宗——云门、沩仰、临济、曹洞、法眼等秘诀一一传授给张少飞。 张少飞听着,听着,似乎全身飘腾,游移到了一个金轮万道、红光遍地的佛门境界,一切混沌愚蒙全被扫光…… “三更授法,人尽不知,便传顿教”,此后成了佛教禅门中脍炙人口的故事。 华清长老把秘诀传授给张少飞后,摘下身上袈裟,捧出金钵,递到张少飞面前:“你到东禅寺来,为的是净诸身心,求证菩提,短短八个月的考察,你虽然尚未开具足戒,未在佛门落发,但种种迹象已表明,你法缘已尽,功果圆满,已登至彼岸。从前,菩提达摩从天竺初来,人们不信他,所以传授袈裟、金钵这些圣物,作为我佛真传的证据信物。先后传经慧可、僧璨、道信,再到我长老,巳时历五代。顿教的方法是以心与心来作交流,都要让他们来认识理解,自古以来诸佛所传授的只有本性,每代祖师密付的就是本心。今夜,为师将这圣物传授给你。以后,你就是我们佛教禅林的第六代最年青的宗师了。” 张少飞接过袈裟、金钵,感激道:“多谢长老。” 第121章 觉悟成佛(上) 张少飞接过袈裟、金钵,成为了慧门宗师。 这慧门,实质上乃禅宗,只不过称谓不同。五祖再世已暗示:为避免同宗操戈,禅宗六祖之后,佛灯不再续传。从这个角度来看,张少飞实为接续六祖之后,况且他早就得六祖梦里授法,觉悟成佛。 提到觉悟成佛,不由联想到佛陀——释迦牟尼觉悟成佛,其求佛之艰辛历久弥新,精神鼓舞后来者。 让我们顺着这一思路,穿越时空,回到佛陀艰辛求佛道的那些可歌可泣的激情燃烧岁月?—— 佛教的创立者——释迦牟尼(佛陀),于公元前566年出生于古代中印度迦毗罗卫国,是释迦族人。 当初,佛陀没觉悟之前,并不叫释迦牟尼,而是叫悉达多,是一个放弃了王位继承权的太子。 “释迦”是释迦族的简称,“牟尼”指觉者。 释迦牟尼二十九岁那年二月初八日,他自付因缘成熟,便趁他的妃嫔、侍卫等人在夜深熟睡时,起身唤起侍仆车匿,备乘骏马犍陟,告诉他就要一同出城,去饮甘露泉水。 车匿已经知道他的本意所在,一时劝阻不住,只好拚命拉住马尾,释迦牟尼也只好不开宫门,奋勇跃马,连带车匿,飞越北城而去。 这一幕的展现,也正是悉达多(释迦牟尼)一生发挥大雄大勇大慈悲的开始,拿它和带甲百万,战无不胜,投鞭断流,叱咤风云的英雄们来相比较,无疑地,这跃马出城出家修道的壮举,以视前者的胸襟气概,自有天渊之别。 英雄事业,可以征服天下,绝难征服自己。唯释迦则不然,他以大无畏的精神征服自己,摧心贼于无相,充匡下如敝屣,所以能够转凡成圣,足为人之师表。 悉达多一出北城,便向东驰行,犍陟快足如飞,到了跋伽仙人的苦行林中,这时黑夜已过,光明就在眼前,他决定要入山问道了,便命车匿还宫。并脱髻发中明珠,以奉父王;身上璎珞,以奉姨母;其余庄严服具,给予耶输陀罗。 一切交代清楚,他又自行拔剑,薙除须发,改装袈装,以示决心前行修道。 同时自誓说:“我若不了生死,终不回宫。我若不成佛道,终不回见父王。我若不尽恩爱之情,终不回见姨母和二妃。”当时弄得车匿惶恐悲泣,以致闷绝昏倒,醒来时,只好回城禀报。太子出家,它带来了满城的悲哀,也带给了举国的嗟叹! 从此,悉达多以云游之身,到处参学。他曾经见过跋伽仙人的修行场所,看到许多离尘绝俗苦行修行的人,有的穿草衣,有的着树皮。他们都吃些花果充饥,或日食一顿,或二日一食,或三日一餐,企苦行成道。 他们崇奉庶物,或拜水或拜火,或敬祠日月,或卧尘污土中,或睡荆棘丛上,或长年居于水火之侧,备受蒸炙之苦。 类似这些印度文化传统中的宗教生活和修道方式,无论婆罗门、瑜伽术,乃至印度教等,在悉达多出家的前后,显然普遍地盛行着,流传不衰…… 当时,悉达多看到这些情形,他与跋伽仙人曾经交换意见,作过严谨的讨论。 他问跋伽仙人,“那些形形色色的苦行者,究竟目的何在?”跋伽仙人答曰,“刻苦自身,可以赢得升天的福报。” 悉达多却认为:“苦乐对立,罪福相乘,仍然还在轮回往复的藩篱中,并不能解脱生死,苦行固然可以洁清心志,离绝牵累,但是未必就能真正了生脱死,成无道。”因此,他留此一宿,便立即辞去。 后来,悉达多又去学习当时印度着名的禅定功夫,修习“无想定”。 所谓“无想定”的禅定功夫,是以泯灭思想为最高方法。通过修习,他实际做到了无思无虑。但他最后认为:“这也不是真道,便舍弃而去。” 因为这种境界,也是自心造成的,至于此心主宰的根本为何?毕竟仍无所知。 因此,悉达多又到了阿罗暹仙人处,学习“非想非非想定”。所谓“非想”,乃非一般普通心理活动的思维妄想。所谓“非非想”,就是做到虽无普通的妄想思维,但还能了然于一切。 许多人认为禅定功夫,到此地步,已属高不可攀,其实,正是落在微细烦恼的见思惑中。 悉达多提出:“非想非非想定处,是有我耶?是无我耶?若说无我,不应说非想非非想;若言有我,便非解脱。因为众生正因为有我,方生诸苦。非想非非想定中,虽然可以使粗的妄想烦恼暂停,但微细的烦恼,依旧存在。若不能舍除我相与我想,何以能达到真正的解脱?” 因此,悉达多又舍此而去。 在悉达多入山修行的日子中,他已遍访着名道者,但因没有真正明师,所以毫无收获。 当时各种修道方法,无论如何难行苦行,他都已经一一修习做到,而且极为精通。 在这期间,他的父王曾经打听到他的行踪,派遣王师大臣前来劝说,仍然不为所动,只好留下大臣等的公子憍陈如等五人,追侍太子修行,慎加保护,这就是后来释迦牟尼弟子中着名的先期五大弟子,其中以憍陈如为首座。 同时,悉达多因历访诸师,始终不得究竟解脱之道,便暂行栖止在盘荼婆山中,常入王舍城乞食度日。但城主频婆娑罗王很快地就知道了他的行踪,亲来劝请还俗,甚至愿以王位相让,可是悉达多也婉辞谢绝了。 频婆娑罗王最后只好与悉达多约定:“若成道时,愿先见度。”所以,后来悉达多成道,就常常住在王舍城,弘宣他的佛法。 这日,悉达多到了尼连禅河附近,迦耶山(即象头山)的南端,邻近雪山,聚落在苦行林中,静坐思维,修习苦行,或日食一麻,或日食一米,或复二日食一麻米,乃至七日食一麻米。由于他趺坐苦修,不经行散步,目不瞬睛,心无恐怖,变得形销骨立,须发卷乱犹如蓬蒿,被喜鹊错认作草丛,就此在他头上做起窠来; 地上芦苇,盘绕过膝。此时的悉达多,非常孱弱,俨然如衰朽垂死的人。他长时间地修此种难行的苦行,后来忽然想到这和一般认为苦行修身就是真道的作风,又有什么差别?所以他又舍此而去,独自南行。 第122章 寅夜南归(上) “打柴仔怎么了?”长老站立起来,威风凛凛地挥动着手臂说:“你虽然做过打柴仔,但你已经明心见性,犹如手中握着太阿宝剑,所有的藤蔓一挥而断!而禅者开悟之后心灵中所爆发的般若智慧,是人间任何人都难以思议的。比如你的那首偈子,就犹如雄狮初吼,必成千古绝唱。所以,你大可不必妄自菲薄。” 听到师父如此之说,张少飞心中的不安一扫而空,他重新给长老磕头顶礼,说道:“恩师的教导,张少飞终生不忘。我一定竭尽全力,弘扬顿教法门,普度众生,光大我佛济世救人的本怀。” 长老点点头,说:“你且坐下,听我说。”长老徐徐吟诵道: 有情来下种,因地果还生。无情亦无种,无性亦无生。 张少飞合十:“多谢师父开示。” 长老指着张少飞身上的袈裟说:这“袈裟也是佛祖释迦所传,禅宗佛法是心与心的交流、感应和沟通,善用机缘,引发弟子自证自悟,慧法亦然。自古以来,诸佛所传授的只是本心,历代祖师秘授的是对自性的解悟,真正的佛慧是无形无相的,这袈裟是有形之物,容易引起是非争端,从你开始,只传心法,不再传有形的衣钵。” 张少飞点头:“弟子记住了。” 长老语重心长地说:“你要明白你如今的身份,已不再是一般的慧门弟子了,肩承着承前启后、继往开来的重任。你要好好保护衣钵,广度一切众生,使本门慧法流传后代,不要让它中断失传。” 张少飞:“师父今夜释经指授,徒儿我当谨记于心。” 长老拈着长髯:“历代祖师传法,都命若悬丝,十分危险。而法如,随从甚众,加上他的身份显赫,现在,衣钵传给了你,而你,祖上虽是张氏望族,赫赫有名,但你过于年轻,身份低微,恐怕暂时难于服众,所以……” 张少飞猜测道:“听师父之言,我要逃离东禅寺了?” 长老点了点头:“唔。” “该逃往哪里去呢?谨望师父指点。”张少飞跪在长老面前。 “你还是寅夜南归!” “南归?”张少飞有点茫然.“我回南方,到哪里安身呢?” 长老年轻时代曾经多次到过岭南,熟悉那里的山川地貌,即取过一幅黄绸,以狼毫蘸墨,在上面援笔疾书,说道:“这是我送给你的临行偈语。” 张少飞伸头望去,长老写在黄绸上的是“遇天则藏”四个字。 张少飞有点不解:“师父,这是什么意思?” “天机不可泄露。时机未到,时候一到,那时你自会知晓。”长老说着,取出一块大青布,与张少飞一道,将袈裟、金钵包裹好。 想到今夜与长老将是生离死别,张少飞的心一酸,眼泪簌簌而下,他再“扑咚”跪在长老面前,声音哽咽:“恕弟子不能侍奉左右,望师父多多保重。” “衣为争端,可不必往下传。代代相承法则,以心传心,自悟自解。”长老边说边扶起了张少飞。平时,长老在表面上对这个徒儿没有表露出特别的热情,但内心上对张少飞却是格外留意与爱护。 长老发现张少飞的眼眶里噙着泪花,道:“我将袈裟金钵传与你,你今后便是慧门宗师了,你该高兴才对,怎么还有眼泪呢?” 张少飞知道,今宵一别,与长老将是再无后会有期了。虽说是高僧修炼得心如止水,但这毕竟是人生诀别呀! 长老把行囊套到张少飞的脖子上,催促道:“天快亮了,你从速离去!” 张少飞强忍悲酸,跪在地面上,再三叩谢了长老,才背起盛有袈裟金钵的行囊,拉开了长老室的门.站在门口,显得稍为犹豫。 张少飞停了下来,为难地说:“徒儿我是邱县人,刚到这里才八个月,没出过山门,不熟悉这里的山路,应该往哪个方向走才能去到江边呢?” 长老笑着说:“你是我的爱徒,我怎么舍得丢下你不管呢?不必忧虑,我亲自送你一程。” 张少飞摆手推却:“不,不,师傅年纪大了,夜晚送我,多不方便。” 长老真诚地:“我穷毕生之心血,向佛修禅,唯一的心愿是找到合适的继承人,做慧门宗师,以使我慧门后继有人,将慧学发扬光大,化度中华。如今,我已得偿所愿。唯一剩下的就是让我们慧门宗师安然无恙地离开这个充满凶险的地方,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先匿藏起来。这样,我示灭了也无憾了。别再推却了,走。” 张少飞还想讲什么话,长老已走到了他的面前,拉着他的手,穿过南廊。 长老侧耳细听,四周是静悄悄的,东禅寺的僧人都已进入梦乡了。 长老与张少飞两人经过树影斑驳的院子,出到寺门口。 守门的武僧名唤宏彪,他见有两人黑影匆匆而来,上前拦截,走近前看,原来是长老,便立定向长老施礼:“啊,师父连夜出寺而去?” “唔。”长老点了点头,站在宏彪面前,严肃地说,“为师连夜与张少飞出山门之事,全寺上下,如今仅有你一个人知道。如果天亮之后,其他人问起,你就说江州刺史邀请我独自前去讲学,两三天之内便会回还,至于张少飞离去的事,你要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守门武僧宏彪是个尽忠职守的僧人,来到东禅寺后,跟随长老已经六年,尚未见过长老的神色如此的严肃,知道他今夜的这嘱咐非同小可,点头道:“徒儿知道。我定会严守秘密。师父,你们放心去。” 出了山门,张少飞回首望着在墨蓝色天幕屹立的双峰山,不禁百感交集。 那宏伟的东禅寺,高大的菩提树,低矮的磨房,峥嵘的石岩,奔流的山溪……这是自己洒过汗水的居所,这是自己苦练修行的圣地,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凝聚着自己多少憧憬,多少真情! “走。”长老催促着。 张少飞恋恋不舍地一步一回头。 长老领着张少飞趁着夜色悄悄离开了东禅寺。师徒两人连奔带跑,在夜幕的掩护下,下了双峰山后,远远的,看到了如练一样的长江水色。 第123章 寅夜南归(下) 大雾弥漫,大浪排空,惊天动地,滚滚长江东逝水。 “啊,对岸就是九江城了。”长老指着对岸。 南岸城里的万家灯火隐隐约约,闪闪烁烁。 江风阵阵,令人心旷神怡。 长老指着大江的滔滔波涛,感触良深地说:“竹林新叶催陈叶,长江后浪逐前波!” 月照大江白,浪载千里光。夜色凄迷中,长老师徒两人快步流星,直奔长江岸边。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朦胧月色笼罩下的长江,益发宏阔,暗流涌动,浊浪翻滚,一片未知的神秘,一片未知的苍茫。 长老带着张少飞来到江边,白天热热闹闹、熙熙攘攘的渡口,此刻冷冷清清,迎接他们的,只有江潮扣击堤岸的声音。 “涛声呢喃说夜静,野渡无人舟自横”,正是此时的写照。 在那边黑沉沉的石岩下,他们发现了一只无主的小舟自横在那里。 长老去解船缆,张少飞莫名其妙地“扑哧”一笑。 长老没抬头,说道:“解缆绳,有什么可笑的?” 张少飞笑道:“解缆嘛,本来没什么可笑的。但是,和尚解缆便叫人忍俊不禁了。因为您是得道高僧、一代宗师,竟也偷人家的船。” 长老听张少飞这么一说,竟也忍不住笑了:“你呀,贫嘴,触犯戒律,该打。” 本来,笼罩着师徒两人心身的紧张气氛,被张少飞这一逗,为之松弛了许多。 张少飞将小船拉到岸边,请师父上船。 长老意味深长地说:“船,是渡人的方便,人渡过江河之后,行人自去,船自然就留在了江边。” 张少飞鞠躬说:“谢师父指点迷津。” 长老佯装糊涂:“我指点了你什么?” 张少飞说:“师父是在告诉我,佛慧之法是渡人的船,过渡之前不能执着于船,过渡之后,更不能为船所累,背着船上岸。所以,佛慧之法是帮助我们超越生死的河流和到达觉悟彼岸的渡船。我们一定不要执着它,不能死死抱着它不放,要懂得及时脱离它、舍弃它。” 长老点点头,从船舱摸出船桨,站在船尾处,将橹往江岸一点,小舟离开江岸,朝江中悠悠荡出。 长老正想摇橹,张少飞连忙抢步上去,手按着木橹,道:“师父,你领着我走了很久的山路,也累了,这等粗重的力气活,还是让徒儿来干。师父,请休息一会儿,弟子来划船。” 长老含笑坐下。张少飞边划桨,边意犹未尽地说:“同样是度,但是,师父度弟子与弟子自己度自己,其作用是不一样的。张少飞生长在不开化的邱县山野,口音不正,连字都……承蒙师父传授佛慧之法,如今已经觉悟,认识到了自性本具,所以应该自己度自己了。” 长老笑了笑:“你出生在邱县山野,自小在深山老林里打柴,来到东禅寺又是干舂米种菜等活。而我出生在浔阳江边。” 张少飞咧嘴笑道:“如此说来,我与你今生相会,亦算是山水有相逢了?” “正是,正是。我俩是奇缘天合,”长老拍了拍木橹,说,“我从小就在江中来去纵横,对于划桨摇橹等水上功夫,你是望我背项而不及也。” 张少飞执意地:“即使我的功夫比不上师父,但是按理还是应由我来摇橹渡您的。” 长老也执意地:“少飞徒儿,我作为师父,应该是由我渡你到彼岸,岂有由你来渡我的道理呢?” 张少飞小声地:“师父,这一次你又错了。” 长老边摇橹,边说:“八个月前,你刚到东禅寺,跟我甫一见面就说我讲错了。如今,看来也是我们毕生最后的一次见面,怎么你又说我错了呢?” 张少飞神色庄严地说:“迷误的时候,由师父度我;如今,我开悟了就要自己度自己。” 张少飞讲“度”字的时候,声音特别的重。 长老:“啊,你自度?” 张少飞解释道:“我所讲的‘度’名称虽然一样,但它所包含的意义就不一样了。我出生在邱县山野,长大在边远而又闭塞的山区,讲话时语音不正。承蒙师父传授心法.现在我已经开悟,就不应该光依赖师父,而要自己度自己了。您常常教导我们,人生苦海,八苦无量,芸芸众生,难于自度;您又反复跟我们讲过,佛度众生,俱是众生自度呀!” 长老开怀大笑,频频颔首道:“极是,极是。自己的烦恼自己断,自己的生死自己了。参禅修道,犹如吃饭喝水,任何人都不能相互替代。所谓师父,只能为人指明前行的方向,是否能够到达彼岸,只能靠每一个人自度。”长老见张少飞的禅语玄机,隐志深远,知他的修行已到了至高臻境,脸庞上露出了少见的笑容,频频颌首,主动把木橹交给了张少飞。 张少飞从来没有摇过橹,但刚才他见过长老摇橹的动作,心中一下子就记住了。 他比长老年轻,力气大,故此,摇起橹来,一点也不比长老摇得差。 小舟载着禅宗的长老与慧门的宗师,迎着猎猎江风.剪开汹涌的波涛,飞也似的朝着长江南岸射去。 对岸九江城里闪烁的灯火越来越近了。 长老称赞道:“啊,你的橹也摇得不错嘛!” 张少飞直言道:“我刚才在心中已学了师父摇橹的动作呀!” 长老嗔笑道:“想不到你这个山野村夫摇起橹来.小舟竟似飞一样朝前而去。” 张少飞一语双关:“从您手中接过橹,我就担起了劈波斩浪,使小舟向前直进的重任。” 长老满怀衷情:“的确,以后弘扬佛慧法与慧门振兴的重任,就由你去承担了。须知.弘法路上风云变幻,浪猛涛凶呀!” 张少飞拍了拍胸膛:“徒儿明白肩上的责任了。” 小舟破浪前行,长老想到了什么,揶揄道:“昔日,达摩一祖是一苇渡江.今夜可是禅宗长老、慧门宗师渡江哩。” 张少飞:“宗师渡江?” “我是长老,你是宗师。小舟载着我俩,这不是禅宗长老、慧门宗师渡江又是什么呢?”长老说完,哈哈大笑。 张少飞从来没有见过长老有过如此灿烂的笑容。 的确,挑选到称心的贤达来承继佛慧印心灯,心中的大石终于放下,怎不令长老敞怀大笑呢? 小船悠悠,渔火点点,大江东去,月夜阑珊。波涛滚滚浪如云,清光粼粼月似船。张少飞飞快摇浆,小小船儿像箭一样向彼岸——江州射去…… 师徒在对话之间,小船已到达了彼岸。 临上岸前,张少飞跪倒在船上,向长老再三辞谢。 长老催促道:“快上岸,以后将慧门乃至禅宗发扬光大,全靠你了。你要珍重,一直往南走,不要急着出来弘法。一则你开悟之后还需要刻苦修行,二则有人对传你衣钵不服气,不甘心你为宗师,一定会想方设法加害于你。” 张少飞叩首道:“弟子谨遵师父教导。” 长老像是一位慈祥的母亲在叮嘱即将远行的儿女,生怕遗漏了什么。 他想了想,又吩咐说:“还有一件重要事情,你要牢牢记住,我们学佛修禅之人,要远离繁华的城市,尽量居住在深山之中;这就好像建造大厦所用的栋梁,都是出自深山幽谷一样。因为在那里,远离人群,树木不会被刀斧所伤,能顺利长大,日后才可能成为擎天之柱、栋梁之材。同样,我们修禅之人,更要栖神幽谷,远避嚣尘,养性山中,长辞俗事。目前无物,心自安宁。从此,道树花开,慧林果出。” 张少飞认真地点着头。 长老道:“你现在上岸。” 张少飞跳上岸,回转身,想说什么,但万语千言不知从何说起。长老亦是相对无言,摆摆手,催促张少飞快走。 心有灵犀一点通,一切尽在不言中。 张少飞在岸上慢慢跪了下来。 长老眼中泪光闪闪。他像是失去最珍贵的东西,心中空落落的,蹒跚转身,吃力地摇桨离开。 张少飞望着师父苍老的背影,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的心中,仿佛渐渐响起了一首无字的歌谣,犹如一只天地幻化的精灵,在大江上空回荡…… 两人分别后,张少飞伫立江边,迎着江风,放眼眺望着长老所乘的渡船返回对岸,身影被浓浓夜色淹没了。 张少飞这才放开双脚,大步向着南方,飞奔而去。 在这位年仅二十岁的慧门宗师面前的路,布满了荆棘,布满了风雨…… 第124章 能者得之 再说法如这晚在僧房里听了小沙弥念诵张少飞作的偈语后。 一道电光划破黑沉沉的云空,法如心灵深处亦闪过一道照彻宇宙的光芒,他不禁大喝一声:“好!”惊雷随之砸地,轰隆之声不绝于耳,乃恍然大悟,由衷发出了“米粒之珠,怎能与日月争辉!”深感张少飞真乃慧门龙象,继位宗师,当之无愧。 法如大悟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正是在长老送走张少飞的同时。 此刻,但见法如的房间,亮起了一盏明灯。 明灯如炬,光线透亮。法如利索地收拾着行装。 他双手去捧供桌上的一尊佛像时,一不小心,碰到了桌上的花瓶。只听得“砰”的一声,花瓶触地而碎。 小沙弥从梦中醒来,吃惊地看着一身行装的法如,禁不住问:“二师兄,你要干什么?” 法如强作欢颜:“我要远行。” 小沙弥懵懵懂懂说:“你马上要继承长老的衣钵,成为慧门宗师了,怎么能离开呢?” 法如微微一笑,没回答。 他背起行囊,走到小沙弥床前,将那尊佛像放在了他的床头,爱抚着他的头发,深情地说:“小师弟,佛道无边,你当奋力自强。” 小沙弥瞪着疑惑的大眼睛:“那你不给我们讲经啦?” 法如摇摇头:“我自己尚未证得自性,再胡乱讲经,一则误导学人,二则曲解经文本意,无异于自作聪明、贻笑大方,罪过、罪过!” 小沙弥追问:“那么,你要到哪里去?将来,我到哪里找你?” 法如笑道:“一山一水一净土,听风听雨听禅声。何处青山不道场,哪方水波无禅机?何处有青山绿水,何处就是我闭关修行的地方。”法如说完,孑然一身,投入到茫茫黑夜之中。 法如这一发自内心,不让张少飞继位后因他在寺内有压力感而出走之举,本该值得可喜可贺。但江湖险恶,佛门也非清静之地。 法如这一离开,反倒被别有用心的影隐可乘之机…… …… 红日西沉,长老来回了。 “长老,您老人家到哪里去了?”众僧异口同声问道。 长老不答反问:“你们不做功课,聚在这里干什么?” 那个小沙弥带着哭腔说:“长老,法如二师兄走了。” 长老一惊,随即明白了什么似的:“噢?噢……噢……” 惠明焦急地说:“长老,得把法如二师兄找回来呀!他是我们的二师兄,他不在了,谁给我们讲经呀?” 长老答非所问,感慨万千:“法如不愧为一代高僧,他的品德,他的修行,永远值得你们效仿。现在,他肯定静修去了。等他功德圆满,自然会出山给你等说法的。因此,眼下最好不要去打扰他。” 长老说完,向室走去。 影隐追问:“长老,法如二师兄走了,衣钵传给谁呀?” 长老冷哼一声:“这些用不着你操心,自有能者得之!” 长老说完进院、闭门,将众僧挡在了长老室外面。 长老半夜三更莫名其妙外出,现在又莫名其妙地将弟子们拒之门外,很让他们疑惑,大家聚在室外面,久久没有散去。 影隐自言自语着:“能者得之,能者得之……能者……能者……能……哎呀!我的天哪!”他忽然想起在邱县街市那次中秋节前那个老乞丐叫张少飞阿能,还有那个张少飞第一次来到东禅寺一天门与神清的对话他的心顿时心绞痛似的惊叫起来,“能者,不就是张少飞的乳名阿能吗?不就是那个惠能吗?天哪,长老的衣钵,竟然传授给了阿能张少飞!” 小沙弥迷惘地说:“阿能是张少飞?他连字都不识,怎么能算能者呢?他连米都舂不好,能当宗师?” 影隐口吻怪怪地说:“我们这些出家修行多年的人,找个没人的地方吊死算啦!省得在世上丢人现眼!本来是和尚的衣钵,却让一个俗人夺去了……” 惠明被影隐这一煽动,竟跟着瞎起哄:“他一个狗杂种小子,休想!走,咱们去找他,先把他打跑,看他还争不争衣钵!” 众僧乱纷纷向后院走去。 后院碓房里,哪里还有张少飞的影子。 “大家快分头去找。找到找不到都要赶紧回来报告!”影隐焦急地大声发号施令,傲然一寺之主。 不一会儿,一个青年僧人向他报告:“柴棚里没有张少飞。” 小沙弥也回来说:“他不在菜地里。” …… 他们翻遍了东禅寺所有的地方,自然还是找不到张少飞。 惠明皱着眉头说:“这个该死的东西,不老老实实在碓房呆着,钻到哪儿去了?” 影隐沉思一会儿,痛呼一声,瘫坐在地上,又悔又恨地叫道:“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 惠明不解,瞪着大眼问:“什么完了?” “慧门的衣钵,肯定让张少飞骗去了!” 惠明摇着头说:“不会?真的传给他了,长老咋不说呢?”影隐捶地拍腿,破口大骂:“笨蛋,你真是个笨蛋!你长的是猪脑子?你也不想想,张少飞为什么不见了?长老为什么连夜外出,直到这会儿才回来?他送张少飞走了!带着衣钵走了!” 玄赜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说:“长老为什么要这样传法?是怎样考虑的呢?” 一个老年僧人说:“莫非,长老是真老糊涂了?眼下东禅寺聚集了八百僧人,有修行有学问的人很多。就算法如二师兄的偈子不合他的意,也不能越过其他人,将衣钵传给一个舂米的行者啊!这个张少飞尚未剃度,没有出家,更不曾受戒,如何能继承慧门的衣钵呢?这件事若是传扬出去,我们的脸可真没处搁了!” 影隐故作痛心疾首地:“咱们这个长老啊,一点儿也不为咱们着想!弄了个张少飞这样一个打柴仔给咱们当宗师,今后可怎么办呢?难道要我们大家都跟着他还俗不成?” “在家人给出家人做宗师,根本不符合慧制呀!” “是啊,是啊!” …… 现场的僧人,被影隐这一煽动,几乎都产生了同感。 影隐又煽动说,“佛教戒律中,出家人见到帝王都不用下拜。今后,我们遇到张少飞怎么办?光头的给长头发的下跪!天哪,这个笑话闹太大了!” 众人议论纷纷,大都对长老将衣钵传授给一个山野小子阿能张少飞而愤愤不平。 …… 惠明终于忍不住了,只见他咆吼着说:“你们在这里发牢骚有什么用?现在需要的是行动!他张少飞走了,咱们不会去将他追回来?走,去追那狗东西,把衣钵抢回来,送给法如二师兄。” 一个年青僧人说:“对,只有法如二师兄才有资格当咱们的宗师!” 影隐一听,恶狠狠地瞪了那个僧人一眼:“你在乱嚷乱喊什么!当务之急,追阿能去!走哇,快呀!再晚他就跑远啦……” “站住!”突然,玄赜一声大喊,“你们在寺院里这样大喊大叫,乱纷纷的成何体统!长老将衣钵传给张少飞,一定有他老人家的道理。所以……” 未等他说完,影隐抢着插话说:“长老也是人,难免有犯糊涂的时候。再说,那个张少飞会妖法。一定是他用妖法迷惑了长老,将衣钵给骗走了。” “是啊,是啊!”惠明深有感触地说道:“我用香板打他,他竟然能呼呼大睡,真够邪乎的!” “可是……”玄赜的话语再次被影隐打断了。 “大家想一想,张少飞若是光明正大地得到了长老的衣钵传承,应该是一件多么荣耀的事情啊!他岂能半夜三更偷偷溜走?由此可见,他一定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所以不敢与我们众人面对面。”影隐一煽再煽。 第125章 一路追杀 影隐一伙僧人追到九江码头,找了一条渡船,向对岸划去。影隐坐在船上,看着两岸景物,竟得意地哼起了小曲来。 惠明呵斥道:“被骗走的衣钵尚无着落,还不是高兴的时候。” 影隐满有把握地说:“师兄放心,不出三天,张少飞便会乖乖将祖师袈裟交出来。” 惠明听他说得有板有眼,好奇地望着他。 影隐详细解释道:“张少飞仅仅比我们早走了六个时辰,而他的腿脚有伤病不利索,走不快。江州到洪州有四百里路程,所以,不到洪州,我们就可以追赶上他了。” 惠明心里明白他说得有道理,但不爱见他那副得意忘形的样子,故意与他抬杠说:“你怎么知道张少飞走哪条路?” 影隐嘿嘿一笑说:“从江州只有经洪州、沿着赣江而上这一条路。因为大庾岭横亘东西,高耸云端,只有一条峡谷贯通南北。再说,这条路上的每一个旮旯、每一道沟坎、每一条岔路我都熟悉,所以……” “哎…”惠明好奇地问:“你不是说,你是江浙人吗?如何对通向岭南的道路如此熟悉?难道,你出家以前曾经走过不成?” “我,我,我出家之前,在……在……”影隐自觉失言,差点露出真相。只见他贼眼一转,手指前方,转移话题,“哦,大家快看,到江心了!哇,好大的浪头呀!” 随着影隐的指指点点,众僧都将注意力转向了滔滔江水。 长江浩荡,浊浪排空。这时,江面上一团奇怪的浓雾升腾起来,紧紧笼罩住了他们的渡船。 他们水流不分,方向难辨,连在长江上玩了一辈子渡船的船老大也慌了神,晕头转向,忽左忽右推着舵把子,渡船在江中团团打转…… 与此同时,一阵狂风突然从上游吹来,推着他们的渡船向下游箭射而去。 船家都说,好舵手能使八面风。船老大刚想利用风力,将船继续驶向南岸,突然,一股更为强劲的西风刮来,“咔嚓”一声巨响,桅杆被生生折断了。 狂风,巨浪,浓雾,失去控制的渡船,被湍急的水流与狂放的劲风玩于掌股之中,扔向了下游…… 等他们好不容易将船拢到岸边,已经顺水漂流了百十里江程,竟然过了湖口。 正是这突如其来、不可思议的意外,使得他们失却了追赶张少飞的最佳时机。 无可奈何,影隐被迫改变计划,由陆路改为水路:从湖口乘船,穿过中国第一大湖——鄱阳湖,去洪州。 众僧们倒是很乐意,坐在船上,既可欣赏湖光山色,又省了双脚奔波的辛苦。 然而,船在水中行驶,速度却要比走路慢得多。何况,在鄱阳湖由北向南行船,总是有些逆水,等他们到达洪州,弃船登岸,张少飞早已如雁过长空,没了任何踪影。 惠明、影隐一伙僧人骑马继续追赶。这伙僧平日念经打坐,何曾受过马上的颠簸?他们的骨头都快散架了。所以,到了赣州之后,许多人都打起了退堂鼓。 影隐将大家召集在一起,鼓励说:“各位师兄弟,大家知道,被张少飞骗去的袈裟,是我们禅宗慧门的象征。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它落到张少飞手里。” “可是,那袈裟是长老亲自传授给张少飞的啊!”不愿前行的人,将这个事实搬了出来。 “这……”影隐一时语塞,只见他眉头一皱,又说道,“长老是越老越糊涂,所以才私下里将衣钵交给了那个卖苦力的樵夫。我们大家跟随他多年,佛学造诣、禅修功夫,个个都比张少飞强,而他却无情地舍弃了我们!因此,我们这次夺回衣钵之后,按照寺院传统,要由大家重新选举宗师继承者,不再由哪个人说了算。这也是佛法平等的体现。”影隐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当然,我们这次出来夺回衣钵的人,都是出了大力、立了大功的,更有资格继承宗师之位。若是……起码,今后寺院的二师兄、监院、知客、堂主之类的执事,应该请你们出任!” 话说到这个份上,大家心照不宣,都打起精神,继续向南追踪。 他们到达南康县之后,通往广东的道路分为了两条。一条宽阔的驿道,直达岭南重镇广州,一条进入了粤北广袤的大山。 比较起来,走这条崎岖山路到张少飞故乡邱县,路程稍近一些。而且,到达韶州之后,可以乘舟沿北江顺流而下直抵三水,距离邱县就很近了。 然而,影隐却认定张少飞会回邱县,而是去了岭南。所以,他主张沿着大路追下去。 惠明问他为什么? “因为……”影隐欲言又止,吭哧了半天才说道:“我听说,张少飞在是邱县人。” 惠明说:“就因为张少飞会是邱县人,会回去自己的家乡?你说的也有理由。” 于是,大家决定沿着小路追下去。 影隐一百个不愿意,但他又吞吞吐吐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跟随大家走下去。 好在,这条路也能通向邱县。 众僧打马拐入小路。 然而,前行不久,小路草高荆密,绊马脚,划马肚,寸步难行。 惠明招呼一声“下马”。 众人弃马步行。 小路越来越难走,众人气喘吁吁落在了后面,唯有惠明一马当先。 他回头喊道:“你们是女人吗?磨磨蹭蹭的,走得这么慢!”影隐上气不接下气:“惠……惠明师……师兄,你……你慢点儿。我们……” 惠明焦急地说道:“再慢,那小子进入深山,就甭想追上啦!”看着影隐等人的狼狈像,惠明一跺脚,无奈地“咳”了一声,独自向前追去。 第126章 重回刘玄村(1) 再说张少飞渡江上岸,拜别长老之后,日夜兼程,一路向南行进。 由于他在东禅寺舂米之时,腰坠巨石,落下了腰腿疼的病根,所以走得较为缓慢。 行了20天之后,他总算走到了江西与广东交界的大庾岭下。 抬头,只见群山似潮涌,诸峰如浪奔,这连绵不断的山脉,活脱脱就是一片波涛汹涌的海洋。 一条羊肠小路,时而挂在峰巅,时而落入深渊,时有时无,若隐若现。 它恰似一条从飘渺云端悬垂下来的彩桥,好像沿着它,就能走向神往的天堂。 它是否能走向神往的天堂张少飞不知道,他知道的是,顺着这条路,翻过这大庾岭,就进入岭南地面了;他还知道,到达岭南之后,他就安全了。 因此,他的一颗紧紧绷了很长时间的心,到这里轻松了许多,爬山的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张少飞开始向这条彩桥走去,走了大半天,神往的天堂没有出现,一条却遥遥在望了…… 张少飞不禁发出一声感叹:“快一年了,我又回到了刘玄村。” 这时正是夕阳西下时分。牧归的顽童倒骑在水牛背上,自顾吹着短笛,任识途老牛悠然漫步; 缕缕炊烟从村中升起,时浓时淡,忽直忽弯,温情地召唤着田间劳作的人们。 山脚下,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老竿苍劲如铁,新竹青翠欲滴; 风来了,竿竿翠竹摇曳着美妙的身姿,翩翩起舞,风情万种,沙沙有声; 风止了,它们立刻恢复了平静,不媚不俗,不送不迎,亭亭而立,恬静如画…… “风来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禅者如是说。 “事来心现,事去而心随空”,禅者如是做。 山腰间,金黄色的油菜花灼然开放,缤纷了山野,芬芳了空气,甚至,连绚丽的霞光,仿佛都因它们而璀璨。 微风轻拂满山香,吹落黄花枝。风舞花朵,风无传香散花之意;花染风韵,花无熏风醉人之心。一切自然而然,随缘而生,缘谢而灭,美妙且和谐。 张少飞陶醉地吟诵“青青翠竹,尽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 张少飞正要向山下的刘玄村走去,忽然听到一阵悠扬的钟磬之声。 梵钟敲碧空,一片白云天影静。佛磬震旷野,四山绿树禅意多。 山涧那边,绿树掩映着一座小小的寺庙——山涧寺。那是无尽藏尼师住持的道场,张少飞初次讲述佛经的地方。 他改变方向,往寺的方向走去。 张少飞快要走进清幽的山寺时,“吱呀”一声门响,从寺中走出一位年轻尼姑。她挑着水担,低着头走向山涧。 张少飞紧赶几步,合掌问讯道:“小长老,你是……” 小尼姑抬起头来。啊!是秀奚,是一身比丘尼装束的刘秀奚。她也认出了张少飞,稍一迟疑,垂下头,单掌问讯道:“贫尼幻静。敢问行者,有何训示?” 张少飞深深鞠了一躬,道:“幻静法师能看破人生无常,脱离梦幻泡影,张少飞深为钦佩。” 幻静脸色微微发红,喃喃说道:“现在想来,都是因为您月夜一偈,惊醒了梦中之人。贫尼感激不尽。” 这时,刘秀彬和一个五十多岁名叫刘卫戍的人结伴走来。 刘秀彬老远喊道:“阿妹,姑姑在寺中吗?” 幻静和张少飞向他们的方向转身望去。 张少飞首先叫道:“呀,是刘兄!” 刘秀彬惊奇万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忘情地喊道:“二弟,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两人相向跑着,临碰面,刘秀彬看清了张少飞一身行者打扮,尴尬地笑笑:“二弟,你不是到黄梅东禅寺,跟弘忍大师学习佛法了吗?难道短短几个月,就已尽得五祖真传,将黄梅佛法了然于胸啦?” 张少飞不知从何说起:“唉!一言难尽。大哥,你这是……” 刘秀彬回答:“刘善人非要拉着我来听姑姑讲《涅盘经》。哎呀,你看我,忘了给你们介绍。” 他指着一旁的刘卫戍,“这位是刘员外。他是刘备的后裔,平日修桥补路,烧香念佛,帮穷济困,村里人都叫他刘善人。刘叔,这位就是我多次跟你说过的对佛法极有心得的张少飞。上次,您到南岳衡山进香去了,错过了与他见面的机会。” 刘卫戍拱了拱手,算是回答。他见张少飞年纪轻轻,不以为然。 幻静说:“你们到寺里去,我姑姑正在诵《涅盘经》呢。”说完,她挑水去了。 张少飞他们一边说话,一边向山涧寺走去。 刘秀彬依熟卖熟,一进经堂,就大声喊叫:“姑姑!” 无尽藏尼师正在念经,听到喊声,抬头看见张少飞,欢喜地叫道:“哎呀,这不是张行者吗?你可是稀客!坐,快请坐。” 张少飞与刘卫戍分别给她行过礼,坐在了方桌两侧。 这时,幻静也挑水归来,给他们斟上茶。 无尽藏尼师问张少飞:“你不是到黄梅拜五祖为师求法去了么?” 刘秀彬抢先说:“人家已经学成归来了。” 刘卫戍意味深长地说:“我听说,禅宗第五代祖师弘忍大师的东山法门博大精深,玄妙无比,你仅几个月,便可尽得黄梅之法,看来非同常人啊!” 张少飞谦虚地说:“不敢。”张少飞把事情原委略说了一下。 无尽藏尼师听后,唏嘘了一番,说:“既然长老许可你下山,说明你对禅有了甚深心得。不知东山法门宗旨为何?请张行者略示禅宗法要。” 张少飞说:“按照我的理解,所谓禅宗法要,无非是‘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也就是说,人人都有佛性,而佛性本自清静,明心见性,即得成佛。” 刘卫戍眼定定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满头黑发的后生仔,真个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觉得这个后生仔名不符实,满怀疑惑地向着张少飞,问道:“我在幼年的时候,曾经读过《孟子》。孟子提倡‘性善’说,他还说过:‘人人皆可为尧舜’。如此说来,儒家的道理,岂不是与禅宗一样了吗?” 张少飞居然点点头说道:“佛、道、儒,从大道理上说,并无根本性的区别。” 刘秀彬用调侃的语调说道:“佛云:不可说,不可说;子曰:如之何,如之何?” “不可说”,是佛经中常见的术语。因为,佛法精髓,禅宗要义,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所以不可说。“如之何”,在《论语》之中多次出现。刘秀彬借来问为什么,也算妙趣天成。 第130章 重回刘玄村(2) 张少飞坦然而说:“佛祖释迦牟尼和贤圣孔子、孟子、老子、庄子,他们各自阐述的宇宙人生真谛,犹如一道垂直向上的梯子,虽然层次不同,但方向是一致的。这也从侧面说明,并不是学佛的人才有佛性,而是佛性人人都有,人人皆可成佛。” “那么,怎样才能成佛?”无尽藏尼师问。 张少飞答:“顿悟成佛!” “什么叫顿悟成佛?” 室内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虽然他们的思维像被巨大的电流击穿了,但他们的眼里储满了疑惑。 张少飞浅浅一笑,他心里非常清楚,自己的“顿悟成佛”说,具有怎样的震撼力,比八级地震剧烈,比十二级台风强劲,足以惊天地,泣鬼神,使日月黯淡,星光失色! 他的声音像二月春风,和煦地吹拂着每个人的心灵: “你们要明白,我们每一个人的心性,即是佛心。心外无法,心外无佛。一切万法,尽在自身。成佛,只是在自悟本性。所以,为何不从自心顿现真如本性?” “我曾一闻‘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便大彻大悟,顿见真如本性。因此,我要将顿悟教法推而广之,流布天下,万年传扬,使一切有缘众生从烦恼苦海解脱。” 无尽藏尼师不顾自己年高德昭,也不管他人怎么惊诧,她五体投地,匍匐在年纪轻轻的张少飞脚下,磕头不断…… 张少飞毫无准备,又无法从椅子上躲开。 他灵机一动,将供桌上的一尊佛像捧在了胸前,这样,就是无尽藏尼师给佛顶礼了。 半晌,无尽藏尼师的心境才平静下来。她跪在那里,双手合十,恭恭敬敬地向张少飞请教:“大师,如何修行,才能顿悟成佛?” 张少飞徐徐说道:“禅者不思善,不思恶,各自观心,自见本性,即可顿悟菩提。” 他看到无尽藏尼师并未随着他的开示契入禅要,忽然大叫一声:“无尽藏法师!” 无尽藏尼师下意识地回应:“在!” 张少飞笑道:“法师刚才应声而答的,即是你的真心的作用。你以此不思量之心,起真正般若观照,你会发现,一刹那间,妄念俱灭。” 无尽藏尼师眼睛微闭,静静不动,渐渐地,她的脸上洋溢出一种安祥、平和的神采…… 张少飞不失时机地引导她:“智慧观照,内外明彻,识自本心。若识本心,即可解脱;若得解脱,即是般若三昧,即是无念。什么是无念呢?若是见一切法,心不贪、不染,是为无念。你用的时候,它遍一切处,又不执着一切处,来去自由,无滞无碍。这就是自在解脱。若是识自本心,悟到无念之法,一悟即到佛地,见诸佛境界。你,就是佛!” 无尽藏尼师豁然大悟!她的脸上泛起了迦叶尊者当年在灵鹫山时的那种破颜轻笑,浑身上下似乎放射着奇异的光彩!室内的其他三人都被这种景象震惊得如呆如痴,张着口,半晌说不出话来。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个时辰,或许是一瞬间,无尽藏尼师从开悟的喜悦中醒了过来。她认认真真说道:“长老,请受弟子一拜。” 这次,张少飞没有再回避。 刘卫戍也站起来,整整衣衫,对张少飞一揖到底,说:“弟子有眼不识泰山,险些错过善知识,罪过罪过。” 张少飞还礼道:“不敢不敢。” 不知为什么,刘秀彬“扑哧”一声笑了。 “你不学佛,整天嘻嘻哈哈。你看人家张少飞大师。”无尽藏责怪着说。 刘秀彬说:“我就是想到了张少飞才笑呢。他从未学过儒家经典,甚至连字都不识,却比我这个读了一辈子书的人更能契入真谛,掌握精华。他也从未听过《涅盘经》,却比持诵了一辈子的您,我的姑姑,噢,不,是大长老,还要深得其中三昧。他在东禅寺不过舂了八个月的米,却超越八百高僧,一举得到衣钵,你说奇怪不奇怪!” 无尽藏尼师白他一眼:“这有什么奇怪的,佛说菩萨具备五明。甭说佛法,就连儒、道两家着述,还有医术、工巧,没有他不精通的。” 刘秀彬摇着头说:“不会?这么神?那不成了无所不能的神仙?我才不相信呢。” 刘卫戍道:“秀彬,你不学佛法,自然不懂,佛道确实不可思议。” 刘秀彬扫视一圈道:“你们都是学佛的,大伙一块来蒙我?既然学佛能智慧通达,为什么大长老下围棋每次都输给我?张少飞,你是肉身菩萨,咱们下一盘棋,如果你能在棋艺上赢了我,我才算真服了你。” 张少飞一笑:“对不起,我不大会下棋。” 刘秀彬听他这样说,更放心了,摆好棋盘,挑战似的说道:“你们都是佛徒,就我一个独尊儒术,谁敢与我在棋盘上一分高低?” 无尽藏尼师说:“你这是胡搅蛮缠!” 刘秀彬说:“您不是说学佛可以五明吗?为什么你们不敢应战?” 幻静无声无息静坐到棋盘另一端。 刘秀彬笑着摇头:“三妹,噢,幻静小长老,你的棋是我教的,你敢跟长老过招?” 幻静一笑,无声地捡起一颗白子,轻轻放在下边三三星位。刘秀彬只好应战。三二十着之后,幻静落到下风,一条大龙被黑棋死死困住。 与幻静的愁眉不展相反,刘秀彬满面春风,得意地说:“快投子认输,大龙被困,‘潜龙勿用’,没指望了。” 幻静挣扎了两手,局势愈加险恶。 刘秀彬大言不惭地说:“你学了一年佛,棋艺并未长进。看来,佛学也只是佛学而已,与其他学问毫无关联。” 幻静脸一红,起身认输。 张少飞却说:“且慢,此局并未分出胜负。” 张少飞在棋盘空白处投下一子。宛若画龙点睛,棋局上的白龙虽然仍会被截去一节小尾巴,但整个龙身立即生动起来,一飞冲天。而黑棋被这颗白子一点,却断点毕现,险象环生。 刘秀彬苦思良久,仍无对策,咕哝道:“你这是什么怪招?” 张少飞淡淡一笑:“这一点看似虚飘,实乃大龙插翅。所谓‘潜龙勿用’,因此而变成了‘飞龙在天’。你好胜心太强,恨不得一口把别人吞下,过分用强,导致被拦腰斩断。这叫‘亢龙有悔’!” 第131章 重回刘玄村(3) 幻静轻轻自语:“我怎么没想到这一招呢?” 张少飞说:“你太执着了。该放下时就放下,该舍弃时就舍弃。不但下棋如此,学习佛道亦是如此。不舍弃些什么,又怎么能得到呢?只有空的瓶子,才能灌进醍醐!” 无尽藏尼师、刘卫戍和幻静皆颔首称是。 刘秀彬跳了起来:“二弟,你不是说你不会下棋吗?” 张少飞认真地点点头:“的确如此。” 刘秀彬一撇嘴,说道:“骗人,没下过棋的人能想出这么好的招数?” 张少飞高深莫测地说:“我只是说我不大会下棋,并没有说我不懂棋。” 因为佛道如棋,生活如棋,事事如棋啊!何况,小时候,我娘教过我下棋;早几年,我在山上打柴,因为下雨,走进一个山洞里,曾经旁观过一个和尚与道长下过一盘棋。” “哇,不会?你就看过一盘棋,对棋理的理解就如此精妙,你莫非……”刘秀彬感到不可思议。 张少飞说:“你若想提高棋艺,多读佛经,多修一些禅定与般若。” 刘秀彬问:“什么是禅定和般若?这与下棋有什么关系?” “通俗地说,心情凝聚是禅定,智慧显发叫般若。人的心量非常广大,如同虚空一样,没有边际,没有方圆,没有大小,没有颜色,没有上下长短,没有怒喜,没有善恶是非,也没有头尾。像这样超越对立,融化矛盾,不执着、不贪爱,就是般若和禅定。”张少飞侃侃而谈。 无尽藏尼师、幻静和刘卫戍三人点头称是,而刘秀彬却坠入迷雾,傻了眼了。 张少飞拍拍他的肩说:“像刚才,你在棋盘上把对方的棋看成了死敌,一心一意想吃掉对方,征服对方。这样一来,矛盾显现,对立产生,执着贪爱自己的子力,怨恨仇视对方的每一个棋子,你还能够照顾到大局?能有如同虚空的广大心量吗?” 说着张少飞瞟了幻静一眼。 幻静一震,心有所悟,合十对张少飞一鞠到地,说:“多谢阿飞哥……不是,应是大师开示,指点贫尼修行。” 刘秀彬又坠入云里雾里:“他本来在说棋,何时说到佛法啦?”无尽藏尼师点着他的脑门说:“你呀,不学佛法,怎知张少飞大师妙语如珠?” 天色已经发暗,幻静点亮油灯。 刘卫戍问:“大师,你刚才所说的般若与禅定,那么,这两者之间有什么的不同?” 张少飞详细开示说:“据我的体会,这两者犹如手心手背,是密不可分的一体两面。禅定是般若的源头,而般若是禅定的妙用。唯有心神凝聚当中,智慧的光芒才能显发。就像这满屋的灯光,灯芯上的灯光是光明的源头,光明却是油灯的功用,两者不可分割。” 刘秀彬起身倒茶,带起来的风使灯光忽明忽暗。 当他重新坐下之后,灯光不摇晃了,室内便亮堂了许多。 张少飞趁机问道:“你们是否觉得,油灯比刚才亮了一些?” 众人点点头。 张少飞说道:“越是无风静定的灯光,越能显发灵明的光芒。禅定与般若亦是一样,越是甚深禅定,越能激发出般若智慧。” 看到其他人专注倾听的神态,刘秀彬不禁对佛法大感兴趣,对张少飞作揖道:“二弟,张少飞长老,张少飞大师,我跟你学佛成不成?我是不是根基太差?” “大乘佛法,不但人人可以学,而且人人可以顿悟成佛。”张少飞朗声说道。 刘秀彬满心欢喜:“真的?那,那我哪天能成佛?” “就凭你的急躁劲,还想成佛。”尼师摊开手,“好啦,说了这半天,张大师又赶了很远的路,一定饿了。幻静,你去做饭。” 张少飞看向幻静,含蓄地说:“你们师徒一定持午,我们就不打扰你们师徒静修了,我还是到秀彬兄家蹭上一顿。” 说完,张少飞和刘秀彬、刘卫戍起身告别。 再说这刘玄村,在隋朝,开皇九年至大业十三年(589~617年)隶属怀集南海郡。 唐朝武德四年(621年),置齐州、威州分别设治于洊安县、怀集县。贞观元年(627年),怀集县、洊安县属南绥州。开元二年(714年)并永固县入怀集县。 怀集素有“一江两河二十一水”之称,一江(绥江),属北江支流,自县城东南而流珠江入南海;两河指中洲河和凤岗河;二十一水是马宁水等一二级支流的二十一条河流。 怀集县是岭南的主要林区,林木种类繁多,林地面积400万亩,活林木蓄积量为1020万立方米。 怀集县四围环山,域内海拔1000米以上的山峰六十多座,北部占53座。坐落在县域东北角的大稠顶,海拔1626米,为岭南最高峰。 而刘玄村,地处岭南怀集地面莽莽苍苍、延绵六十多座大山数十万之中;环绕着村庄流过的溪水如清澈的一汪眼波,该村便恰似眼波上那道清浅温柔的弯眉,成为村中一道最亮丽的风景线。 日夜奔流的溪水,一如一位能歌善舞的清纯姑娘,唱着动听的山歌、跳着优美的舞姿,撒着欢儿从大山深处流来。许是不想让大山太寂寞,有时候,它顽皮似猴子,从高高的山崖上一跃而下,激起冲天水雾,拉起七彩霓虹; 有时候,它静若处子,静静汇成一个幽潭,映着白云,映着青山…… 刘玄开村伊始,这里就被誉为“大山为刘玄之父,刘溪是大山之魂”。这时,在村头溪水之畔的古榕树下,刘卫戍与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和青壮年人正在树荫下谈古论今。 只见一位胡子花白、颇有老学究之风的长者,摇着拆子纸扇,颇为自豪地说:“要说咱这刘玄村,老汉我儿时听二太公说,那可是个风水宝地!这清凌凌的刘溪以及刘溪上游的禅林寺,都是大有来头的。” 一位生得唇红齿白、相貌堂堂的后生仔,催促着说:“老爷子,咱们村有什么来头,您老人家快给我们讲讲吒!” 只见被唤作老爷子的长者,捋着花白的胡子,颇为得意地讲道:“我小时,还是听我的爷爷讲的,你们可听好了。” 第132章 开始弘法 围坐在古榕树下的人齐声说:“好!” 老爷子“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然后摇着拆子扇,有板有眼地讲开了—— 话说:一百五十多年前,天竺(古印度)高僧智药三藏来中国传播佛法。那时候,是南北朝时期,咱们长江以南,属于南朝梁武帝管辖。 智药和尚从南海上岸之后,欲到五台山参拜文殊菩萨,自南海经过刘溪口,举头一看,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叹:“了不得啊!这山,这水,这气脉,是出大圣人的千载难遇的风水宝地啊!” 智药和尚走了大半天的路,正感到口渴,就走到刘溪边,掬水而饮,觉得异常甘甜,便对跟随他的徒弟说:“此水与西天之水无异,溪源上必有胜地,堪为兰若。” 于是,溯流而上,来到刘溪。 渐近刘溪村时,突见一座形似象鼻高卷的山峻峭雄伟,且与天竺圣山相似,心中暗暗称奇。 当他走到现在禅林寺的地方,忽然明白,这里是大菩萨驻锡的道场! 于是,他就来到咱们村,一种奇妙的冲动令他口出预言——170年后,将有一位肉身菩萨到此演化法宝。 那肉身菩萨是佛陀的血脉真传,智药三藏对我爷爷和村里的人建议:在山前兴建寺庙,并言届时得道者如林,此寺宜称禅林寺,等那位肉身菩萨的降临。 那位后生仔追问:“后来呢?” 老爷子说:“后来,这件事惊动了官府。当时,韶州刺史侯敬中大老爷也是个虔诚的佛教徒,他就立刻上报朝廷。梁武帝号称佛心天子,听说之后非常高兴,就拨下银两,建造了禅林寺。那‘禅林寺’三个大字,还是梁武帝御笔题写的呢!” 那个后生仔又问:“再后来呢?” 老爷子嘿嘿一笑,说:“再后来?再后来就有一个花白胡子老头,在溪水边上给一群龟孙子说这个故事呗!” 老爷子的幽默逗得现场的人捧腹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中,忽然闻听刘卫戍自言自语:“不可能,按老人们的传说,还有16年呢。” 老爷子追问:“什么不可能?” 刘卫戍说:“我是说,我前几天遇到的张少飞大师,会不会是智药和尚所预言的那个肉身菩萨呢?” 那个后生仔追问:“张少飞?哪个张少飞?” “就是一年前在刘秀彬家住过的那个张少飞。现在,他刚刚从黄梅东禅寺回来。” 那个后生仔大摇其头:“喔,是他呀!他也不过与我差不多的年岁?身高不满六尺,,活菩萨能是他那样的普通人吗?” 刘卫戍说:“你不修佛,不知佛菩萨不可思议。有时候,你明明看到的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说不定他就是你天天企盼的菩萨的化身。就说那个张少飞,确实不同凡响。他的佛法修行,深不可测。你想,他若是普通人,华清长老,能将衣钵传授给他?所以……” 老爷子屈指算来,摇着头说:“可是,时间不对呀!再过16年,才到智药和尚所说的170年。” 刘卫戍说:“或许,是老人们记错了呢?” 老爷子犹犹豫豫地说:“也有可能,也可能是我算错了。走,咱们去拜见肉身菩萨,请他到禅林寺住持说法。”老人们颤颤巍巍向刘秀彬家走去。 …… 老爷子、刘卫戍、刘秀彬等人,也不管张少飞再三的推辞,簇拥着他出了村,沿着刘溪水向上游的禅林寺走去。 不一会儿,禅林寺遥遥在望。 刘秀彬指着禅林寺,对张少飞说:“这就是等了你170年的禅林寺。” 张少飞着急地说:“诸位乡亲,我只不过在东禅寺舂了几个月的米,不是你们所说的肉身菩萨。” 刘卫戍笑着说:“张少飞大师,您年仅二十多岁,还没有胡子,所以,你就别谦虚(牵须)啦!老汉我学佛数十年,跑过上百座道场,亲近过无数善知识,从未遇到过像您这样学识渊博的大德。您若不是我们盼望了近两百年的活菩萨,放眼天下,谁人还敢自称高僧?” 刘秀彬与张少飞交情甚深,所以更干脆,直截了当地说:“二弟,你若再推辞,便是看不起我们刘溪人了!” 张少飞为难地说:“不是我张少飞不知好歹,而是师命难违。长老不让我现在就开始说法。” 刘卫戍一惊:“有这种事?” 张少飞欲言又止:“这……” 老爷子向着张少飞,问:“张大师,你们学佛,仅仅是为了个人求解脱、了生死吗?” 张少飞坚定地说:“当然不是!佛门弟子更重要的职责是弘扬佛法,庄严国土,利乐众生。” 老爷子托着雪白的长须,说:“既然这样,你看,我都已是八十多岁的人了,半截身子已埋进了土里。圣人说,朝闻道,夕可死矣。张大师,你总得让我在临死之前听听佛陀的教诲!” 老爷子言真意切的一席话,张少飞确实被感动了,禁不住趋步上前,握着老人家的手,喉头哽咽着说:“那好,老人家,我答应您。不管今后发生什么事情,我也要先在禅林寺住下来,说一天法是一天法,即使被……” 刘卫戍听出张少飞的话里有难言之隐,追问道:“张大师,长老既然已经放你下山,为什么不让你弘法呢?” “长老并没有限制我一辈子不许出来弘法,而是为了我的人身安全,暂时不让我公开露面,以免……” 刘秀彬急切地问:“为了人身安全?难道,有人企图对你不利?” 张少飞点点头。 刘秀彬追问:“为什么?” 张少飞苦笑着说:“由于我是来自邱县的村夫,刚刚在黄梅做了几个月的苦力,一言半句就得了长老的衣钵,同门师兄弟许多人不服气。出于种种原因,很多人都想将衣钵夺回去,甚至要将我……” 刘卫戍自责地拍了自己的脑袋一巴掌:“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呢!乡亲们,依我看,请张大师住持禅林寺的事儿,以后再议。大师的安全要紧。” 众人附和:“是呀,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万一……” “对,事关大师的性命,应谨慎行事。” “让大师先避避风头再说。” “……” 现场的人正待离去。谁知,这时候,张少飞反而拦住了大家:“乡亲们,我想过了,地藏菩萨为众生可以下地狱,我张少飞的性命有什么可珍惜的?走,咱们到禅林寺去!” 张少飞带头向寺里走去。 从此,张少飞住进禅林寺,开始弘扬他那振聋发聩的“佛慧”学说。 第133章 舍身护寺 禅林寺并没有依凭什么名山大川,周围不过是一般的山坡、 一般的树林。但附近梨树成林成片。每到梨花盛开的季节,漫山遍野,像铺上了一层皑皑白雪。这里的梨子又大又爽甜。 张少飞来到了禅林寺,弘扬佛法,精辟妙诣、深入浅出、通俗易懂、没有多久,这里便成了宣扬佛法的宝藏圣地。 就在张少飞在禅林寺弘法这段时间,影隐与惠明他们已沿着大庾岭前的丘陵小路,向东绕行了整整一百里路程,到达江西信丰。 这里,是中原官道通向广州的必经之地。他们再三打听,当地人没有一个见过张少飞。 惠明心知肚明,趁机说:“或许,张少飞根本就没有到岭南。他渡过长江之后,很可能隐居在庐山一带潜修去了。” “是啊,那一带风景秀丽,寺庙星罗棋布,是隐居的好地方。”那些厌倦了继续奔波的禅僧附和着说。 尽管影隐苦口婆心,封官许愿,将所有的手段都用上了,但以惠明为首的十来个僧人死活不肯再追下去了。 于是,他们分道扬镳,一路北返;一路继续南下。 惠明没有再回黄梅东禅寺,而是去了庐山布水台潜修。三年之后,他在袁州蒙山呼啸出世,大弘禅法。 而影隐他们一行二十多人,先到了广州白云山,后又赶到新州,当然处处扑空——张少飞压根就没回这些地方! 影隐不死心,在广、新州一带寻找了好几个月,仍旧一无所获。 他手下的僧人们沮丧极了,纷纷要求返回黄梅东禅寺。 “唉”,影隐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道,“莫非,那个小子入地上天了不成?不然,他就是变成一头水牛,这九个月地毡式的搜索,也早就抓住他了。” 万般无奈之下,他们只好打道回府。 巧的是,他们回去走的是当初张少飞北上求法的路线:途经韶州,过大庾岭,进入江西。那天,路过韶州城,口干舌燥的他们走进一家茶馆买茶解渴。 没有找到张少飞,夺取衣钵的黄粱美梦自然泡汤,他们个个无精打采,少言寡语,只是闷头喝茶。 巧的是,他们见邻桌两个人的对话引起了影隐的注意,他竖起耳朵来仔细倾听。当初张少飞逃难在慧性寺弘法时,两个杀手王天雷、关召云也追至此,无意中听到张少飞在慧性寺弘法……这次,影隐也从邻桌两个人的对话中获悉了张少飞的行踪……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影隐他们在不抱任何希望、几乎已经完全放弃的时候,却听到了张少飞下落的消息。 影隐使了一个眼色,僧人们放下茶杯,急匆匆出了茶馆,来到城外一个僻静的地方。 影隐按捺不住惊喜,喜形于色地对众僧说:“现在我们知道了张少飞的下落,绝不能打草惊蛇,再让他给溜了!事不宜迟,先派一个他不熟悉的人去打探清楚,然后我们出其不意,杀入禅林寺,夺回袈裟!” 时近寒冬,昼短夜长。因为天气寒冷,人们极少出门,越发显得夜阑人静。 刘溪水在孤星残月下低唱浅吟着古老的歌谣。白天的讲经法会曲终人散,热闹了一天的禅林寺似乎也疲惫了,静静地卧在夜色里,一任寒风狂吹呼啸。 风寒露冷佛入定,孤星残月天为高。忽然,几声石块相击的声音,打破了禅林的静宁。 “嗒、嗒、嗒。”近处三声石响。 “啪、啪、啪。”远处回应三击掌。 此时,一个黑乎乎、身穿夜行衣的神秘人影,从一块巨石后闪了出来。 随即,刘溪下游悄悄摸来一队人影。 他们愈走愈近,带头的正是东禅寺知客影隐。 他快速走到那神秘人面前,悄声问:“他在不在这里?” 神秘人轻声说:“在。我打听准了,他已经在这说法几天了。我曾多次潜伏,将他睡觉的地方摸准了,才通知师兄的。” 影隐一挥手:“好,你带我们去!” 神秘人招招手,带着一行人马,向前方影影绰绰的禅林寺摸去…… 禅林寺方丈内,昏黄灯光下,张少飞跏趺而坐,深入禅定之中。在深入禅定时,人的心灵处在灵灵明明的直觉状态,与天地万物是相通、相应的,所以各种感官异常灵敏。 古人称之为“澄潭秋月,灵明不昧”。也就是说,不管是心中的杂念,还是外界的动静,都能明察秋毫。 因为有人带路,影隐一行悄无声息地摸到了禅林寺方丈门口。 影隐猛然一挥手,方丈木门被轰然踢开,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禅僧抢先闯了进去…… 张少飞听到来者全是熟悉的口音。 影隐那班人,开口闭口都在查问寺院和尚:“张少飞在哪里?” “那个张少飞藏在哪里?” “……” 张少飞贴着门缝往外窥看,见影隐一班东禅寺禅僧,手持刀剑,正在前往僧房逐间搜查。 禅林寺的和尚回答说从未见过张少飞,却遭到影隐和那些禅僧的毒打。 张少飞见影隐是冲着自己来的,心想:如果自己不挺身而出,影隐这个心狠手辣之徒就会一把冲天大火,把禅林寺烧为玉石俱焚,连累寺内其他僧人受害。 想到这里,张少飞拉开了禅房的门,闪身出走廊,朝看影隐大叫一声:“我是张少飞!”随即拔腿便逃。 尽管是在黑夜,但在灯笼火把晃动的亮光映照下,影隐认出了张少飞后,大声喊嚷:“他确是张少飞!” 张少飞拔腿拼命在前面逃,影隐他们撒腿在后面追。 张少飞凭着熟悉的地形,过回廊,穿佛殿,跃上围墙,逃出禅林寺外。 影隐率那班禅僧也跟着爬到围墙上,紧追不舍…… 禅林寺后山林茂草密,山路崎岖。张少飞在前面跑,一条长长的火龙在后面紧紧追赶。 火龙越来越近,双方人影可辨。 影隐高喊道:“张少飞,站住,你跑不了啦!” 张少飞置之不理,离开小路,闪身蹿入林木深处,藏入一个树洞。 当追到前山时,影隐发觉不见张少飞的踪影,喊道:“大家散开,快,包围这片树林!他就藏在这里面!” 火把组成了一个硕大的圆圈,将张少飞藏身的密林围了起来。影隐坐在一块石头上,得意地说:“这回,我看你是插翅难飞了!” 第134章 神奇的禅定(上) 众僧人在树林中拉网一样寻找,但未发现张少飞的藏身之所。一个年轻僧人对影隐说:“我们找遍了树林的每一个角落,没发现他藏在里面。” 影隐见这里林木茂密,树影婆娑。此时又是黑夜,要将张少飞从这密林中搜出等于大海捞针。 影隐咬着牙,恶狠狠说道:“烧,烧山!用火将他逼出来!” 年轻和尚说:“对,不出来,就烧死他!” 于是,影隐一把火,点燃了干枯的草丛,放火烧山。一瞬间,熊熊大火在树林中燃烧起来,前山很快成了一片火海。 张少飞坐在山体上,拿出长老亲自交给他的那件金缕袈裟,披在身上。 大火直向他逼来,他双目紧闭,神态安详,进入禅定之中…… 据说,禅宗初祖迦叶尊者,就是以这种神奇的禅定之力,隐入了鸡足山的山体之中,等待着弥勒佛的降生。 摩诃迦叶之所以隐入岩石之中,也是为了一件袈裟,为了遵照释迦牟尼佛的嘱咐,将那件金缕袈裟交给未来的祖师——弥勒佛。 当年,迦叶尊者与佛祖释迦牟尼心心相印,领悟到了宇宙之间最高明、也是最简单的真理——禅。 他在弘扬禅法多年之后,知道自己的世缘已尽,便将禅宗法脉传给了阿难尊者。 然后,他独自来到北印度的喜马拉雅山麓,来到了一座因形状颇似鸡爪而得名的“鸡足山”岩壁前。 迦叶尊者拿出师父释迦牟尼佛亲自交给他的那件金缕袈裟,披在身上。 他微笑着双手合十,静静面壁而立……进入了一种神奇的禅定之中。 于是,大地震动,鸡足山的石壁放射出金色的光芒。 迦叶尊者——禅宗第一代祖师,缓缓进入了山体岩壁之中…… 56亿年之后,最美好的世界来临,弥勒佛应化降生。那时候,鸡足山的石壁会自然分开,迦叶尊者那从佛祖释迦牟尼继承来的神奇的微笑,将再次展现在世人面前…… …… 随着“辟勒、辟勒”的草木燃烧声音,前山很快成了连天火海。 熊熊的烈火足足烧了一整夜。 翌日天明后,影隐见前山已烧成了一片焦土灰烬,原来茂密的树林只剩下孤零零的焦木在晨风中颤栗哭泣,树下躺着被烧焦变形的野猪野兔残躯,满山都是呛人的焦土味。 影隐得意地指着满山的焦土,说:“这场冲天大火,连真金也要烧熔,何况张少飞这肉体之躯。可以肯定,张少飞定然已葬身火海了,今后再也无后顾之忧了。” 于是,他领着众僧,打道朝北,回东禅寺去了。 命中注定张少飞没有被烧死,否则,慧门史又要重写了。 影隐纵火烧山时,张少飞确实躲在前山。他被火海包围着,正在走投无路之际,张少飞坐于山体之上,悠忽间,他仿佛听到从高遂邈的天宇传来佛祖的声音:宗师,快将那件金缕袈裟,披在身上入定…… 张少飞从布包里拿出那件金缕袈裟,披在身上,跏趺静坐,神态安详,进入了甚深的禅定之中。 据说,禅宗初祖迦叶尊者,就是以这种神奇的禅定之力,隐入了鸡足山的山体之中,等待着弥勒佛的降生。 摩诃迦叶之所以隐入岩石之中,也是为了一件袈裟,为了遵照释迦牟尼佛的嘱咐,将那件金缕袈裟交给未来的祖师——弥勒佛。 当年,迦叶尊者与佛祖释迦牟尼心心相印,领悟到了宇宙之间最高明、也是最简单的真理——禅。 他在弘扬禅法多年之后,知道自己的世缘已尽,便将禅宗法脉传给了阿难尊者。 然后,他独自来到北印度的喜马拉雅山麓,来到了一座因形状颇似鸡爪而得名的“鸡足山”岩壁前。 迦叶尊者拿出师父释迦牟尼佛亲自交给他的那件金缕袈裟,披在身上。他微笑着双手合十,静静面壁而立……进入了一种神奇的禅定之中。 迦叶尊者——禅宗第一代祖师,缓缓进入了山体岩壁之中…… …… 此时的张少飞,效法禅宗第一代祖师,身披那件金缕袈裟,静静坐在大石之上…… 于是,禅林寺前山震动,那块大石放射出金色的耀眼光芒。 天哪,慧门宗师——张少飞,以不可思议的定力,身体缓缓隐入巨石之中…… 张少飞藏在石缝中,靠此保住了性命。 …… 第135章 神奇的禅定(下)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再说法如雨夜离开黄梅东禅寺后,悄悄来到了距黄梅东禅寺一千五百里一座古老寺院——禅泉寺。 自古以来,这里一直是荆楚地区的佛教中心。甚至,连“关云长——关公”这个历史人物,都与该寺颇有关系,因在这里首先供奉着他的塑像。 据说当年,关云长大意失荆州,败走麦城,被东吴生擒杀害后,将他的首级呈献给了曹操。 没了脑袋,关云长当然死不瞑目,所以魂灵常年不散,成了一个无头无主的孤魂。 他时常在荆门一带游荡,每当风清月白之夜,夜深人静之时,他便在空中悲怆地呼喊: “还——我——头——来——” 这样,他寻觅了三百多年,也无人能将他从困惑中解救出来。 试想,谁能将他被斩下来的脑袋重新安上? 有一天夜里,他飘游到当阳县禅泉山。当时,中国历史上最杰出的思想家之一、中国本土第一个佛教宗派——天台宗的创始人——智顗大师,正在禅泉寺打坐静修,忽然听得半空有人狂呼。 他步出玉泉寺门,向空中喊道:“云长安在?” 关云长的魂魄降落在他的面前。 智顗大师说:“将军纵横沙场30年,杀敌无数。你为吕蒙所杀,大呼‘还我头来’。那么,颜良、文丑,以及你过五关斩六将那些被你所杀之人,又向谁索要头颅?” 关云长恍然大悟,稽首皈依了智顗大师。 从此,关公成了佛教的护法伽蓝。禅泉山更是高僧辈出,名扬九州。 或许因这神奇传说的吸引,那个在黄梅东禅寺随侍法如的小沙弥,居然千里迢迢寻到了禅泉山。 他没有去寺里挂单,而是向寺院后面的深山深处走去。 一座高高的山峰之下,一片密密的松林之中,居然藏着一间小小的禅房。 崇山峻岭,密林茂竹,山头之上祥云缭绕,庇护佛国极乐世界; 六神凝聚,湛然观照,心灵之中法喜充满,滋润禅界清静乾坤。 小沙弥推门而入。茅棚中静坐着的,竟然是在黄梅失踪的法如! “二师兄,我可找到你啦!”小沙弥匍匐在地,泣不成声——一个七岁孩童,孤身一人,在茫茫中原大地上,漫无目标寻找一个故意隐去踪迹的人,该是怎样的艰难!一切,都在这一声呼喊之中…… 法如睁开眼,惊奇地看着小沙弥,说道:“天哪,你是怎么找到当阳山来的!” 小沙弥跪着前行,扑在法如腿上,放声大哭:“二师兄,我找得你好苦哇……” 法如抚摸着他的脊背,也不禁潸然泪下。 良久,小沙弥的痛哭变成了抽泣。 法如为他擦擦眼泪,问道:“你什么时候离开东禅寺的?长老他老人家好吗?师兄弟们怎么样?” 小沙弥哽咽着说:“自从你和张少飞走后,长老就停止了说法,经常连方丈室的门都不大出。影隐与惠明他们去追张少飞夺衣钵去了,我也就下了山。一路打听,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里。” 法如焦急地说道:“影隐与惠明他们太不像话,连俗人都不如,全是胡闹!” 小沙弥说:“他们说,将衣钵夺回来交给你。” 法如十分反感地:“哼,人心难测。他们是以我之名,行个人之私。” 小沙弥又道,“寺里的大多数人都认为,张少飞一字不识,不配宗师之位。” 法如望着小沙弥,“诸法妙理,非关文字。张师弟得无师之智,深悟上乘佛道,我比不上他。他的一偈,使我如梦方醒,受益匪浅。何况,长老之所以亲传他衣钵,自有明智鉴机之力。” 小沙弥如梦方醒,着急地问:“二师兄,那可怎么办哩?他们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 法如想了想,说道:“吉人自有天佑。他们不会得逞的。不过,他们这么一闹,让我以后怎么见张少飞师弟……” 正当法如摇头叹气之时,忽然,门外隐隐约约传来竺法崇《咏诗》: 浩然之气,犹在心目。 山林之士,往而不反。 这首《咏诗》,是法如最为喜爱的一首,诗中用佛教意象,吟咏佛境,抒发隐逸之情,形成独特的佛隐诗。 当时,以道安高徒慧远为中心的庐山诗僧集团,吸引了大批僧人、名士、隐士,诗酒唱和,亦佛亦隐,康僧渊、竺法崇等僧人,都创作有大量隐逸诗,诗风恬淡雅逸,在当时影响很大。 该诗,也是法如此时的心境写照。 法如开门而出。屋外,玉兔东升,风拂树动,哪里有人的踪影? 那么,刚才是幻觉,还是自己心底的回声? 有感即有应,千里明月同光辉;无机不破,一颗禅心了无尘。法如在林中漫步。地上斑驳的月光,因了他脚步的扰动而活泼起来,像一群顽皮的精灵,围绕着他的双脚雀跃着,躲藏着,似乎能听见咯咯的笑声…… 夜静如水。 于是,法如的心境也渐渐平静下来。 他双手合十,对着明镜一般的月亮,祈祷似的喃喃自语:“我法如之心,犹如天上明月。张少飞师弟,你可了知……” 冥冥中,而此时,深陷在禅林寺前山大石头里的张少飞,似乎听到有人呼唤他。 于是,张少飞从灭尽定中缓缓醒了过来。他慢慢从石头中拔身而出,已是清晨时分。 山上的火焰大都已经熄灭,四周恢复了平静,只有个别地方仍冒着余烟。 张少飞脱下那件金缕袈裟,拆好放入布袋,整整衣衫离去,身影融进茫茫大山之中…… 第136章 挑灯夜谈 经此一劫后,张少飞知道自己的行踪既已暴露,不可能在禅林寺安身立命。为了不连累其他僧人,他毅然决定回乡,寒窗苦读,待到秋闱科举开考应试,考取功名再说。 张少飞只身离开刘玄村,一路上穿密林,越溪谷,爬山涉水,风餐露宿,在一个落日的黄昏,回到了邱县太镇村。 太山依旧蜿蜒,小村依旧安然。冬天的落日,依旧绚丽,也很短暂。大山里的黄昏,更是格外短暂……渐渐地,如水的夜色淹没了房屋树木,涨平了整条村庄,最后,完全静止了,一如无风无波的平湖。 太镇村大地夜风劲吹,四周静悄悄的,偶尔传来几声犬叫声,打破山村黑夜的沉寂。 张少飞趁着黑夜进了村。 张少飞进村后,忍不住举头仰望星空,但见若明若暗的一弯月儿低低地挂在村子的屋脊上,好像让他伸手去摘;也好像乡亲们在跟他说:”飞娃子,欢迎你回来。” 此情此景,张少飞落寞的心似乎得到了一丝慰藉。他快步走到村的西头。 突然,一条大黑狗从草丛里钻出来,“汪汪”地向他扑来。 张少飞见势不妙,马上走到墙角蹲了下来,双手捏着背包,敏锐而友善的目光在大黑狗身上巡视着。 大黑狗跑到张少飞的身边,用鼻子闻了闻,辨别出他是村里人,而且是一年前离开村里的小伙子,友好地摇尾摆头,围着他转了三圈,好像在告诉他什么似的。 大黑狗蹦跳了几下,点了三下头,对他放行了,然后摇着尾巴返回草丛去了。 这条大黑狗,一年前曾是村长关金震家的一条小黑狗,现在长大了,帮助主人守护起村子来了。 月光下,龙飞看见了他那座屋,那是他出生、长大的家。 村里的情景,又呈现在他的面前,这里的一切,是多么的熟悉。但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越走近自己的家门,张少飞的心越是“怦、怦”地乱跳。离家已好几个月了,他害怕夜里敲门后,里面全无反应。毕竟分别时娘亲已是老弱之躯呀!所以,他在敲门时,举起的手竟然有点儿颤抖。 “得、得、得!”三声敲门声过后不久,里面传来了暗弱的回声:“谁呀?” “阿娘,我是飞儿。”张少飞听到娘亲熟悉的声音,高兴地说。 儿子的声音对于母亲来说是最熟悉不过的了。王少香在迷糊中被敲门声惊醒,急忙披衣起床,揉着惺忪的眼睛,朝着大门处说:“飞儿回来了?” 门外回答声还是那么轻,却又是那么的熟悉:“娘亲,是我,飞儿回来了。” 听到天天牵肠挂肚的儿子声音,王少香行到大门前,拉开上下门闩,将两扇门往里一拉。 大门打开,在昏黑的天幕背影衬托下,大门口站着的正是日思夜念的儿子张少飞。 “啊,飞儿,你终于学成回来了!”王少香还未来得及把油灯点亮,就迫不及待地一把张少飞紧紧地搂在怀里,自言自语地,“阿娘不是在做梦?” 张少飞情真意切地:“娘亲,我们都不是在做梦,我的确是学成回来了。分别这大半年来,我也很想念您呀阿娘!” 日盼夜盼,今夜终于盼到了儿子学成回来了,王少香一边用瑟瑟抖抖的双手爱抚着张少飞的脸,一边喃喃地:“飞儿,你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王少香见儿子满头青丝还在,两行不知是喜还是悲的泪水,簌簌而下,流到了张少飞的肩膀上,滴落在他的手上。 张少飞原本打算明天才把他去湖北黄梅东禅寺求佛法的经历对娘亲说的,现见问,便把娘亲扶到厅堂那张椅子上坐下来,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还把回来后的打算也说了出来。 “飞儿,为娘支持你。”王少香原以为佛门历来都是替人消灾解难,劝人去恶从善,度化人的清静之地,想不到也充满明争暗斗,危机四伏。 “娘亲,我这次回来,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兔得节外生枝。”张少飞一本正经地说。 “飞儿说得对,小心为上。你这段时间就足不出户,一心只读圣贤书,待到开考就去赴试。”王少香说到这里象是想到了什么,捋了捋垂在额前那缕头发,“你爹那柜书还在,从明天起,你就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娘亲,我会的,况且,我早二年会试已考得会元,待到秋闱科场开考,我一定赴京参加殿试,是考个状元衣锦还乡。”张少飞一高兴,烦恼尽消,回归真本,沉醉在久久的快乐之中…… 第137章 祭奠娇娆 张少飞做了中州刺史被贬岭南新州,也不是完全因凤禧杯而起,更为主要的是当朝宰相关振江得知张少飞乃是被他陷害的仇人张锦钊之子,恐他日后为父报仇雪恨,加上张少飞捉拿他大公子关巫天,放下一张老脸屈尊求情,张少飞不领所导致…… 再说张少飞在天露山落户,为王村长儿子王金发治病,需燕窝做药引才能痊愈,于是便暂离天露山,到千里之外的广怀大山采燕窝。 张少飞经过飞燕岩旁边那条村落,无意之中救了区广二发高烧不退的宝贝儿子一命。区广二见独生儿子死里逃生,在狂喜之余对张少飞感激不已,以燕窝相赠。 张少飞见这燕窝太名贵,说“自己身强力壮,不需要吃这么名贵的补品” 但区广二夫妻执拗地要张少飞一定要收下,轮番动情地跟他说:“你救了我儿子的命,这是恩重如山。燕窝虽然名贵,但怎比得上我儿子的性命宝贵?况且这些燕窝只不过是些土特产,是我们从陡峭的岩壁上采下来的。如果你不收受就是瞧不起我们乡下人,这补品你年轻可以不吃,但你家中的老人家可以吃呀!” 区广二夫妻这些话触动了张少飞思亲之情,娘亲已年老体弱,如果能够吃得上这补品应该对她的身体大有裨益,况且,他确实需要这些燕窝治好王村长儿子王金发的病…… 在区广二夫妻难却的盛情之下,张少飞只好收下了这些燕窝。 从区广二家那里得到这些燕窝后,身在广怀深山密林中的张少飞更加惦念着家中的娘亲。 张少飞一路向北,好不容易回到太镇家乡来了。张少飞知道了他娘亲上山割草不慎崴了左脚腕,行动不方便,又患了皮肤病,不时用手在身上瘙痒。母子秉烛夜谈间,表侄阿贵喘着大气来报,追杀他的武僧来了,叫他赶快逃走。张少飞情心急之下,背着娘亲雨夜上云雾山…… 直到如今,张少飞见他娘亲已无大碍,想到岭南那面,天露山王村长还在等着他的燕窝回去给他儿子治病做药引,便对他娘亲说了准备明天去和探望一下未婚妻卢惠兰后,就动身回岭南天露山。 王少香听张少飞说要去探望未婚妻卢惠兰,“唉”地叹了一声,如泣如诉地把他发配岭南新州那天,卢惠兰送他到山海崖,下山遭关振江派来要杀他的杀手施暴。卢惠兰宁死不从,纵身跳落山海崖下大海…… 张少飞听后,犹如万箭穿心,悲痛欲绝。第二天清早,来到了山海崖大海祭奠。 张少飞对着茫茫大海哭祭: 我愁难了,恨难描,哭煞鸳鸯难作同巢鸟,估道鹊桥高架,岂料翻作奈何桥。可怜阿兰妹呀,我的娇娆抱恨葬落江海潮。 我哭娇,怎舍得娇娆,惘惘迷迷人若痴, 幽幽怨怨泪如潮,沉沉痛痛海边去, 凄凄切切步飘摇,我一步一凄凉,来到了海边哭吊。 阿兰妹呀! 可怜你玉殒又香消 海水竞埋你命一条,你阿飞哥呀竟还不知,今日迟来祭你,娇呀…… 我哭娇,怎舍得娇娆……哭阿娇,香消恨未消,哭娇娆,尸赅逐浪潮,阿兰妹你罪犯那一条?你罪犯那一条?!要今生葬落海里抱恨迢迢? 悲凤侣,昨日柳媚花娇,今是柳悴花憔,昔是云间彩鸟,今日逐浪飘摇,我与娇本是同巢鸟,真凄怆化作分飞鸟。 今生难结凤鸾巢,唯望他生成美眷。阿兰妹啊,你一点贞操不受他欺藐,以死相拒…… 说什么科场立万,紫带横腰,官星照耀,都是仇根与恨根,敝使功名非重要,何如阿兰妹啊,你玉女情花吐艳,贯云宵, 哭阿娇,香消恨未消,哭娇娆,尸赅逐浪潮,我对大海把香烧,你芳魂未泯当领情郎心永念娇。 阿兰妹你长逝了山盟毁不了,哥有情来哭吊,泪满襟作招魂赋,阿兰妹呀,你玉女踏波来把玉郎瞧…… 第138章 重回发配地 张少飞哭祭完毕,怀着凄怆心情回到了发配之地——岭南新州天露山乐家村。 张少飞一踏进乐家,只见乐敬辉、石金英、乐志成、乐志丹、乐志凤正围在餐桌上吃晚饭,乐志丹一见张少飞,连忙放下饭碗把他迎了进来。 久别重见,一番虚寒问暖后,张少飞发觉不见乐志华在饭厅,开口问道:“阿辉叔、英嫂,咋不见大妹在呢?” 石金英见张少飞提起乐志华,“唉”地叹了一口气,摇着头说:“阿飞,自你离去后,大妹老往凤山村王哧天村长家去,吃住在王家,说是服侍那个病君呢。” “那王金发的病,现在怎样了?”张少飞迫不及待地问。 “还能怎么样,缺少那燕窝做药引,时好时坏哩,有时还发疯一样大喊大叫着你呢。”石金英无奈地摊了摊,“可怜大妹一个黄花闺女朝夕服侍他啊……” 张少飞未顾得喝上一口水,便说:“我带燕窝回来了,趁天未黑,我这就送过去给王村长。” “恩人,看你只顾得上别人,也不看看你自己,风尘仆仆回来,连水都未喝就说要去为别人看病,你不心痛自己,辉叔心痛呀!”乐敬辉看着满脸憔悴,一身疲惫的张少飞,不容分说,“二妹,快去盛饭给恩人吃。” 乐志丹趁着爹娘与张少飞说话之机,去厨房盛了满满一大碗热气腾腾的大米饭出来,说道:“阿飞哥,先吃饭。” 面对乐家的殷殷之情,张少飞唯有恭敬不如从命,端起饭碗,狼吐虎咽起来。也难怪,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 食过饭后,张少飞从背包拿出那几包燕窝,说:“阿辉叔、英嫂,我现在去王家村。” “好,去,早点回啊。”乐敬辉放下饭碗,挥了挥手,阿飞,把大妹带回来,老在别人家,成何体统。” 张少飞不敢肯定地看向乐敬辉,犹豫地说:“阿辉叔,我看情况,再说。” “阿飞哥,我和你一起去。”张少飞前脚刚跨出院子门槛,乐志丹后脚就跟着出来了。 “让二妹和你一起去,太阳快下山了,路上也好有个照应。”石金英打着饱嗝,行出来说。 张少飞顺从地说:“那好。” 当晚,张少飞拿着从广怀带来的燕窝来到王家村。 王村长喜出望外,问起这燕窝的来历,感动得紧紧地握着张少飞的手,说:“难得你娘亲如此深明大义,如果我儿子今番得救,我结草衔环,也要报答你们的。” 张少飞:“我娘亲经常说,做好事不要图回报。王村长,你不要再跟讲这些客气话了。” 当晚,张少飞亲自动手,将一些燕窝与鸡血藤等药进行配料煎煮,并且拿着药碗到王金发的床前,乐志华说:“让我给他喂药。” 在旁边看着的王村长感动得老泪纵横,湿了他的衣襟。 张少飞见乐志华对王金发如此用情,也没再说什么,便和乐志丹离开了王家。 王金发如今得对症的妙药医治,第二天醒来就觉得精神好了许多,讲话也没有那么气喘了。 如此下去,张少飞十多天都到王村长家中,替王金发治病煎药。 不知是天公有眼,还是药石奇灵,王金发凹陷的脸颊逐渐胀了起来,由苍白转为了红润之色,还有几分油光。两眼的瞳仁由以前的呆滞变成了不时闪烁出炯炯神光。 再过些日子,王金发脸庞出现了三年都未曾见过的灿烂笑容,走起路来不像以前像纸那样身轻飘飘,而是步伐矫健,精神抖擞。手臂的肌肉也逐渐丰满,还可以将院子的那截重五十多斤重的樟木墩举高举低十多次。 王村长见儿子的身体奇迹般好转,快乐得在唱起山歌来了。 当王村长与王金发来到乐家向张少飞致谢时,张少飞指着他的心窝,语重心长地说:“王村长,天露山上的山草药可以医治身体里的病。但是你们更要医治这里的病呀!” 王村长:“我的心也有病?” 张少飞点着头:“唔,心里有病比身体有病更为可怕。你们更要除去心中的魔障,这样才能够真正有一个健康的身与心。” …… 果不其然,王金发的病好了,但王村长的心病却发作了。 第139章 风波再起 原来,自张少飞离开了天露山,新州知县范文举三番四次派衙差来王家村过问张少飞的事,都被王村长搪塞过去。但就在二日前,范文举又派衙差来过,并限张少飞今天一定要到新州县衙去一趟。王村长不无担心地说:“阿飞,幸亏你回来了,你说,现在怎办才好?” 张少飞淡定自如地说:“既如此,我现在去就是。” 王村长颤颤惊惊地:“我……我打听到了,这是朝廷派下来的意思,如若不见到你,就缉……缉捕你啊。” “在朝廷我都不怕,现在山高皇帝的新州,他能奈我何?!” 张少飞拍了拍胸膛,“王村长,你就放心好了。” “阿飞,我陪你一起去,我多带点钱财打点他们。” 王村长想用破财消灾之计保张少飞平安回来,毕竟张少飞是医治好他宝贝儿子的恩人,破点财算不了什么。 “王村长,真的不用这样,你大可以放心,这么多的难,我都挺过去了,不会有事的,放心。” 张少飞话音一落地,一转身,大步流星下山而去。 范文举一见到张少飞,如释重负地对那两个朝廷差人说:“差大人,敝人都说以头上这顶乌纱担保,这个张少飞,他一直在天露山服役,那有返回老家之理。现在相信了。” 活生生一个张少飞,就在眼前,那两个朝廷差人两手一摊,打道回府而去了。 范文举见悬在心头这块大石落了地,摇着头,“唉”地叹了一声,“这事总算过去了。但另外一件烦心事又在困扰着他。 “大人因何唉声叹气?”张少飞见范文举愁眉不展,引颈而问。 范文举见问,对着张少飞长叹了一声,说:“家母后天做六十一岁大寿,要回乡给娘亲做寿。但有一事令本官左右为难。” 张少飞忙问:“大老爷,何事令大人左右为难?” 范文举对着张少飞,叹道:“你也知道,民间盛传‘三年称知府,十万雪花银’。可我范文举,在新称知府10年,历以清廉高洁出名。别人当了知府,回乡时都带许多金银财帛,如我这次空手回去,岂不被人讥笑?” 张少飞听完范文举直剖心声,道出因由后,也想为他分分扰。 只见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朗声道:“大人,有了!” “什么有了?” 范文举正在低头沉思,猛地被张少飞大声一叫,吓了一跳。 “请大人息怒,恕小民一时兴起,惊吓了大老爷。”张少飞见范文举面有不悦之色,忙不迭地又是认错,又是上前安慰。 范文举趋步上前:“你想出了什么好计?快说出来听听!” 张少飞见县老爷脸露笑容,于是,大胆凑上前,双手合成个喇叭形状,贴着范文举的耳朵,如此这般说出了他的想法。 范文举一听,连说:“好计!叫王村长先行回去,请张少飞依计去办。” 张少飞双手抱拳,向着范文举道:“多谢大人信任,在下即去办理。” “好!去办。” 范文举望着张少飞远去的背影,暗自发笑;亏你才想得到,不愧是做过刺史的。 第二天一早,范文举起程回乡,他传令左右,叫他们把张少飞准备好的那三箱东西抬上马车带回乡。 一个侍从用手想去提箱子,发觉只只箱子都用大锁紧锁着,十分沉重,提了几下都不动,便叫另一个侍从过来帮手抬上马车。 恰好,有一个大臣刚好路过,看到范知县那几只箱子十分沉重,心想:他的东西非财即宝了,即飞马赶去向他老乡杜御史启奏。 杜御史信以为真,当即传差官抄近路前去拦路检查。 当差官打开箱子时,大家一下被呆住了。 箱中装的全是石头。 就这样,范知县带上一车的石头回家给娘亲做寿的消息不径而飞。 皇上闻知此事后,深受感动。 第140章 大快人心 范文举回乡为母亲祝寿返回衙门,张少飞见他非但不高兴,脸带愁容,还带来了一个年约二十五的男子。 范文举一见到张少飞,便叫他上前,指着那个男子介绍:这是我母亲娘家的一个亲人,叫覃福泉。自幼丧父,失去家教便常常跟随一些不三不四的闲汉流离浪荡。我有时回乡,娘亲要我多关心他,督促他好好学习,好好做人。也算他有点小聪明,话头晓尾,二十岁起便学做生意,挣到一些钱,娶了老婆、建了新屋,朝鱼晚肉,食住颇佳。 金泉娶的老婆名叫苏志英,出身原属大家闺秀,知书识礼。苏志英原来下嫁给一个大富商为妻,岂料不到几年,大富商急病去世。苏志英守寡了一段时间,带着一大笔遗产再嫁给了覃福泉。覃福泉对她百依百顺,不敢得罪她半句。而苏志英管束丈夫也很严格,不许他行差踏错,越雷池半步。 范文举介绍完后,“唉”地叹了一声,接着又说:“就在我动身回乡的前一天,覃福泉的媳妇苏志英遭到劫匪绑架,留下一张纸条在覃福泉家门槛上。” 张少飞忙问:“大老爷,字条上写的是什么?” 范文举道:“纸条上的字歪歪斜斜地写着‘字告覃福泉大老板:本人近日需银急用,知你是一名富商,财产雄厚,故特来向你求助。而今你妻在我掌握之中。知趣者在五日前将一百两银子用布袋装好,不动声色放在石头山南麓那棵大榕树下,你妻自可平安回家团聚。此事切勿报官,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覃福泉看过纸条后又怒又惊,百思无法,又不敢报官,最后趁着我回乡给母亲做寿,便来求我救他媳妇。” 张少飞听完范文举讲述后,沉默不语还打起呵欠来。 覃福泉还以为张少飞恼恨他缺少对范文举娘亲的问候,平时不烧香,急时抱佛脚,对这飞来的横祸撒手不管,便心急起来,上前去求张少飞。 范文举代覃福泉说情:“唉!志英嫂是我的好侄妇,今天不幸落在坏人手上,真是可怜!阿飞,算是我求你了,无论怎样,你也要想法救救她!” 覃福泉也十分感伤地说:“请您出手救助。倘若无计可施,我情愿倾家荡产也要赎回爱妻免她受害。” 张少飞“霍”的一声站立起来,愤慨地说:“这些绑匪太可恶!连我们大老爷的亲戚也敢下手,真是岂有此理!一厘钱也不能给他们。我己想到了计策制服他们了!” 张少飞叮嘱覃福泉依计行事,切不可对外张扬,倘若被绑匪知道,你媳妇性命难保。 当天晚上,覃福泉独自来到石头山遵照绑匪指定的南麓那棵大榕树下,放下了一个布袋,四望无人后,便急急脚回身走回家中睡觉。 那绑匪其实是天河镇一名赌徒,花名叫“大碌木”,嗜赌如命。最近他运气十分不好,逢赌必输欠下一大笔赌债,便把覃福泉的老婆绑架关在一间柴房里,勒索赎银一百两。 他估计覃福泉不敢报官,一百两银子必然顺利到手。 当他悄悄来到石头山南麓取回布袋时,发觉布袋轻飘飘的不像装着银子。 他解开布袋一看,袋里只有一张回函。上面写着——绑匪大佬如见:多谢你劫走丑恶之妻,我真个是拍手称庆、大快我心!近来我屡想纳妾,恶妻知道后,终日嘈吵阻止,我有钱有面家丑不可外传。今得你大佬帮忙,为我除去眼中钉、心头刺,真是无限感谢!至于如何处置恶妻,任随你意。 大碌木看完了纸条,气得吹须碌眼,正想把字条撕碎毒打苏志英一顿。 但转念一想:好呀!你这为富不仁的奸商,要借我的手为你除去眼中钉、心头刺?我偏不上你的当!我要你两公婆“鬼打鬼!” 大碌木将那封回函读给苏志英听。 苏志英听完后,恨得咬牙切齿,大骂老公不仁不义。 大碌木幸灾乐祸地挑拨说:“你在这儿骂他有屁用!索性回家去砸他的卵袋。”说完把她放走了。 苏志英回到家后,听了老公的解释,不但消了怒气,还亲自上门拜谢张少飞这个朝廷发配之人呢! 张少飞叫覃福泉夫妇报官,把大碌木绳之于法,大快人心。 第141章 天露寺释禅(1) 第二天中午,张少飞便动身回天露山。 今天的天气特别好,晴空如洗,好像一块碧玉般澄澈。 路途一片闲寂,林中树影历乱,落叶如毯;山坡路旁,野花嫣然。 沿途的景色是如此美丽,张少飞像走进一幅山水图画里,越走越远,忽然听到头顶有苍鹰欢叫,抬头望去,见苍鹰在空中盘旋后飞向那边的山巅。 张少飞顺着苍鹰飞去的方向眺望,见山顶远方重烟深露处,有一青灰色瓦脊掩映在云海与茂密林中。 “啊,那不是一所寺院吗?”张少飞早就听乐敬辉他们说,山顶上有两座寺院——天露寺和岱山寺,寺里的住持道行颇高。 受一种莫名念头驱动,张少飞沿着迂回曲折的山间小道往上攀爬,转过一个高坡,眼前蓦然一亮:花岗岩石的山门,横匾上镌刻“天露寺”三个大字赫然入目。山门两旁镌刻着一副对联: 古涧寒泉听猿声 碧岫青峰卧烟霞 寺门前古木苍苍,有两棵百年菩提树,一任风霜侵袭,树身皴裂,带苍虬之劲,让这寺院更显幽玄、旷古。 几只白鹭,悠闲地翱翔于菩提树上。 天露寺与不远处的另一寺院——岱山寺遥遥相望。一山两寺,犹如双子星般屹立在天露山上。 对面山上的岱山寺是在唐贞观元年(627年)由定慧禅师筹款所建。 天露寺建在天露山第二高峰和第三高峰下游山腰坡地上。右前方有两个葫芦状的山峰,正面对着圣祖峰的山巅,后面正对天露山的主峰,这高处目穷千里,可以将整个新州大地一览无余。俯瞰四周,气象万千,风门坳、黄窝、葛冲、伍坪、甚至筠城也可尽收眼底。大地上河汉交错,阡陌纵横,良田片片,村舍点缀其间。 岱山寺位于通往开平、恩平的古驿道右侧处,定慧禅师将寺址建在这里是独具匠心的。他见后面还有天露山的巅峰作靠山,且觉得自己道行尚不足以抵达最高处,所以选址时留有余地:想到身后倘若有伟人出现,山峰的最高位应当留给他。 天露寺规模不算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寺院里每处都建得精巧玲珑,独具匠心。张少飞进了天露寺山门,环境谧静清幽。地面铺着天露山随处可见的石头,两旁是嫩竹修篁,草木葳蕤。九里香与丹桂散发出清香,沁人心脾,蝴蝶与蜜蜂在花丛里飞来飞去,忙个不停。 一阵山风吹过,檐前吊铃的乐章,伴随着大殿传来一阵阵“梆梆”木鱼声,似是梵音呗呗。 四周的树木、竹林、花丛仿佛都在静静垂听,显得禅意幽幽。 有位满脸稚气的小僧迎了上来,双手合十,行礼道:“施主有礼。” 张少飞向小僧还礼后,道:“请问,住持可在?” 小僧手往内一指:“师父正在殿里诵经修禅。” “谢谢。”张少飞轻步走了进去。 天露寺仅有僧人五个,住持是一位约四十多岁的禅师,长得面目清癯,瞳仁黑白分明,正在一边敲着木鱼,一边诵读经书。 中年禅师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见张少飞到来,右手放下木鱼槌,又将左手拿的经书放在案几上,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光临敝寺,蓬荜生辉。” 张少飞施礼后,直白道:“大师,我也是这山中之人,今天路经贵寺,见这里禅气袅袅,便前来拜会大师。” “啊,原来如此。”中年禅师见张少飞满头大汗,扬手指了指对面的蒲团,“施主请坐。” 张少飞遵其所指,在蒲团坐了下来。 小僧送上香茗,置于张少飞面前的茶几上。 中年禅师:“施主请茶,这是我们寺院种的山茶。” 杯中热气袅袅腾起,一股清香在空气中弥漫着。 张少飞拿起茶杯,呷了一口,果然是清醇可口,齿颊留香,疲惫即消减了不少。 这山巅上所种的青茶,长期集天地之灵气,吸日月之精华,与别处所出不同,也是合乎情理之中了。 张少飞饮过香茗后,与中年那位禅师拉过家常来。 张少飞向他行了一个大礼,问道:“请问大师尊号大名?” 中年禅师双手合十,还过礼:“贫僧法号如德。” 张少飞:“啊,原来是如德大师。听大师口音应是北方人士,请问大师祖籍何处?” 如德禅师扬手指向北方:“贫僧乃是河南商丘人氏。不过我离开中原已有二十多年了。” 张少飞不解地:“天地悠悠,红尘茫茫。九州大地山重水复,大江南北有无数名山大川,古刹丛林。大师你缘何从中原不远千里而来,独挑天露山这僻静之地来学佛修禅呢?” 如德禅师:“我到此处是大有缘由的。” 张少飞谦和地:“我在洗耳恭听。” 如德禅师眼睛眯定,回忆道:“贫僧在洛阳白马寺禅修时,朝廷执掌天象的太史令是我的同乡。一次,他前来求佛后悄悄对贫僧说,若干年前他夜观天象,发现一道白色祥光忽然从岭南直冲寰宇,熠熠生辉,久久不散。他既兴奋又困惑:这一瑞象,是一种千年不遇、万载难逢的大吉祥预兆,预示着一位名垂青史的伟人会在岭南现世。所以我离开东都洛阳,直指岭南。” 张少飞:“大师,你对此是如此执着与自信?” “阿弥陀佛,人有人缘,佛有佛缘。修行全凭自我感觉,我此生注定与新州有缘。”如德禅师双手合十,侃侃而谈,“始祖昆仑山发脉出艮、震、巽三大龙脉。孔子止于泰山,老子止于嵩山。贫僧踏遍九州的万水千山,好不容易才来新州地域,白天登山寻龙,晚上查访当地人文动态。见南方巽龙走了两万里到了云雾山,再穿田过脉,走到了比云雾山高四十丈的天露山,便认定它是这里风水太祖山,也是九州龙脉的尽头——岭南苍龙窟。” 张少飞:“你指的是龙脉?” 第143章 天露寺释禅(2) 如德禅师点着头:“不错!本来龙脉是诞生帝皇之地;但这里的瑞气祥云,是那样的安详,那样的柔和,丝毫没有帝皇君临天下的那种霸气。这里的神韵,比王者更具风姿,比文曲还要洒脱。当贫僧登上南海之滨最高的天露山,只见袅袅禅气,宛若佛陀在灵山会上手拿的摩尼珠,光照寰宇。一股甘露气流泄向龙山脚下的村庄。天露山上有一块中间开裂的大奇石。你看,那边的岱山寺与我天露寺互为掎角,有青龙双角之势。贫僧细察其中有一个山头,山顶是绿色一片,山形恰像佛祖的头像;山坡的草是金黄色的,有如高僧的金黄袈裟。问起当地的山民,他们回答说这座山峰名字叫做圣祖峰。贫僧细察后也大吃一惊,这山峰的确极像一位端坐在云霄上庄严肃穆的佛祖。哟,这里可是块吮吸天露、出一代宗师的宝地呀!” 张少飞听后,顿时来了兴趣,引颈追问:“啊,大师满腹经纶,宏论滔滔。你能够细察天文,通晓地理,望你将此山的地理形胜给我详细道来。” 如德禅师:“既然今天施主追问,实不相瞒,贫僧曾跟佛门与道坛的高人学过堪舆之术。” 张少飞双手合十,再行了个大礼:“望大师不吝赐教,以启愚蒙。” 如德禅师扬手指向外面,说道:“你看这天露山巍峨高数百丈,南俯高州,北瞰端州,横亘上百里,似一个巨大无比的屏风,更似一条卧着的青龙,阻挡住大洋那边吹来的台风,保佑着新州这一带不受侵袭,黎民百姓免受风灾之苦。” 张少飞认同道:“的确,新州这边极少有台风,即使偶尔有台风到来,已成强弩之末。这全依凭天露山作屏障所挡。大师果然知识渊博,才气纵横,通晓堪舆之术,细察天文地理。” 如德禅师吸了口气,继续说:“还有,天露山每年都是雨量充沛,森森峡谷里,绿浪翻天,林荫匝地。到处有飞瀑流泉,深涧玉溪,水流直泻于山外的河流阡陌,滋养着新州的丰腴大地。即使烈日炎炎似火烧,四周大旱,但新州地域仍有天露山的甘泉滋润,不会受池塘干涸、田地龟裂之害。” 张少飞:“我听村中老人讲过,我们新州从来都是不愁天大旱的。但是,假如连日暴雨呢?” 如德禅师:“新州地势一边高一边低,加上河涌纵横交叉,如果连场暴雨,积水会汇集于新州江而直泻往宽阔的西江,故不会遭受涝灾之苦。所以新州这地域,即使外面天下大乱,任由风云变幻,这里仍会风调雨顺,田地里起码会有一半收成,老百姓自然是安居乐业。” 张少飞钦佩道:“啊,听大师讲来,你选择在这里修禅确实是眼光独到。” 如德禅师泰然地说:““阿弥陀佛,世间一些事情是很难用常理来解释清楚的。贫僧的前世今生,注定是跟这天露山有缘。” 如德禅师说的是真心话。他初入空门,是在东都洛阳的白马寺。那里殿堂宏伟,崇楼高阁,飞檐翘起,铜铃叮当。每天都是香客如云,火烛鼎盛。如德禅师觉得在洛阳这繁华之地人来人往,过于喧嚣嘈杂,很难让自己静下心来。况且白马寺内,僧人上千,得道高僧荟萃云集,个个都是位高势巍。在这人才济济之地,自己很难有出头冒角的机会,于是不远千里,负笈南下,几经辗转,一直来到岭南新州,最初落脚在偏僻幽静的岱山寺,跟随定慧大师学佛修禅。 张少飞听如德禅师讲述了他的过往,兴趣未减,再问:“大师的选择自有其中道理。我再来多问一句,大师你来这天露寺驻锡多久了?” 如德禅师陷入了回忆:“贫僧从小就立志于禅佛之道,年方十六就来到对面的岱山寺落发为僧,追随于定慧大师左右,诵经学佛,深得定慧师父教诲,面对红雨青磬,潜心修禅悟道。九年前,天露寺的念瑾老禅师圆寂,贫僧听从师嘱,来到这天露寺当住持。岁月蹉跎,时光犹如白驹过隙,弹指一挥间,在天露山上我人生的大树已经刻了二十多道年轮。” 张少飞拿起茶杯,呷了一口茶,慨叹道:“有道是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大师在这山中驻锡已二十多个春秋,看来对这里的四周都熟悉不过的了。” 如德禅师抬头望着窗外的湛湛蓝天,片片白云,满怀深情地说:“天露寺方圆十里,都留下了贫僧不少脚印,我将这里的山山水水、花草树木视作自己生命的一部分。看天上云卷云舒,望庭前花开花落。春花秋月、夏蝉冬梅,润饰了贫僧的精彩人生。一草一木总关情呀!贫僧以此为家,闲剪江云作衲衣,静邀山月作禅室,打算在这里皓首穷经,终老林泉了。” 张少飞以钦佩的口吻道:“大师身居僻静处,心在禅门中,静心潜修,矢志不渝,实是可敬、可敬。” 如德禅师摆了摆手:“善哉!善哉!施主对贫僧不必称赞。施主这次前来,不知有何贵干?” 张少飞探过身子:“人言道佛学博大精深,我想前来听听大师讲述禅修悟道之体会。” 如德禅师捋了捋下巴的短须,征询道:“不知施主想听贫僧阐述《华严经》宗诣,还是要我解释《楞伽经》教义呢?” 张少飞脸色淡然,对此并无兴趣:“大师你日夜诵读那些经书,废寝忘食,相信早已洞悉里面的玄机。但我等山野之人,怎晓经文的那些深奥教诣呢?” “这……”如德禅师紧锁眉头,沉思片刻,“那么,贫僧向你诵读《金刚经》全文,怎么样?” 张少飞摇了摇头:“你向我诵读《金刚经》全文,需要花费多少时间。况且那些经文,有许多深奥的文字,有许多烦琐的章节,若从书本的文字来解释经义,论道修禅,我看天露山方圆百里的黎民信众,能真正听懂者百中无一。” 第144章 点化如德(1) 张少飞进一为说道:“这只蜜蜂,犹如我们这些在寺院里修行的人,你看它该如何才能够不被困于这四壁合围的禅堂内,而到那自由自在的广阔天地去呢?” 如德禅师循着张少飞的手指望去,见那只蜜蜂正在禅堂内“嗡、嗡”地飞着,想飞到百花争妍的外面天地去,却总是撞到糊在窗户那层透明纱纸。蜜蜂并没有气馁,又振翅飞翔,飞往那一边的窗户,再度撞向糊窗的纱纸。它左右回旋,多番努力,却是来往碰壁,徒劳无功,无法飞出去接近外面广阔的天地,去亲近可爱的大自然…… 张少飞见到如德大师那副专注的神态,指了指蜜蜂,又指了指那层窗纸,提高声调:“你看这蜜蜂多么勤力忙碌,却找不到出路。这里跟外面精彩纷呈的世界只不过隔一层薄薄的窗纸而已。” 如德禅师玩味着:“跟外面的世界只不过隔一层薄薄的窗纸?” 张少飞信步走到窗前,用食指往窗纸轻轻一捅,窗纸被捅破了一个小洞。 “你这是什么意思?”如德禅师不明所以地望着,只见那只蜜蜂从窗纸的破洞里“呼”地飞了出去,到花丛采蜜去了。 张少飞提高了声调:“你看,这层薄薄的窗纸一旦被捅破,对蜜蜂来说就是另一番新天地了。人生中,善与恶、好与坏、高与低,也就是一念之差。我们修禅之道不也就像眼前一样吗?!” 张少飞的话虽然简短,但却如黄钟大吕、天鼓雷音般振聋发聩,令如德禅师的心弦引起了强烈的共鸣。他惊呆得嘴巴张得大大的,好久也合不拢起来。一道灵光在脑海里闪掠,他顿觉眼前一亮,他在这寺里不厌其烦地对着青灯黄卷,耗费了多少时间精力去勤读苦修,硬诵强记,却从来没有现在这样心清意明,眼前的境界如此的开阔,蓦然间觉得整个禅堂变得明亮起来了。 张少飞继续说:“若然修行,只是钻进浩繁的经卷、去解读那些深奥的教义、恪守着那些一成不变的修行规范,只能成为书虫,修禅只会劳心劳力,事倍功半,难得悟其真谛。如果把禅修跟当下结合,这才能激活生命的智慧。心迷时自己被佛经带着转,心悟后自己便可转佛经呀!” 如德禅师琢磨着张少飞这话的意思,越是琢磨就越品味出其中的内涵:“心迷时自己被佛经带着转,心悟后自己便可转佛经?” 张少飞朗声地说:“心平何劳持戒,行直何用修禅?!一念修行,法身等佛。一念若悟,众生是佛。” 如德禅师听到张少飞这直指人心的开示,感触良深:“阿弥陀佛,贫僧以为出家后,放下一切妄念,已是红尘无虑,六根清净。在寺中勤于日夜诵读经书,二十年如一日,相信靠此途径,日后定能自成正果,得证菩提,但实际上却是自困囹圄。今天得逢施主,令贫僧似乎看见禅修传灯的幽光,照亮了迷途;让我拂开眼前的云翳雾障,迷悟大开,洞烛古今。” 张少飞谦逊道:“大师,你别把我托得那么高,须知从高处摔下来可是不好受的呀!” 如德禅师知道遇到高人了,诚恳地:“施主,这天露寺里,那些小僧已回禅房休憩,如今四寂无声,只有你我两人。我们不妨纵论入世与出世的事,你有什么真知灼见,直讲无妨。” 张少飞:“一灯能除千年暗,一智能灭万年愚。人的一生中断除迷苦的最佳良谋是不染尘嚣,修心养性。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觅菩提,犹如求兔角。开悟之道,是身心俱得。自性本来清净,见性便可成佛。” 如德禅师:“别看贫僧蛰居深山老林,但这些年来,到访过岱山寺和天露寺的四方游僧不下数百,他们将外面的朝野之争、佛门变幻等精彩故事带来这寂静山林,让我也看到外面的世界。” 张少飞:“是吗?” 如德禅师用虔诚而又敬佩的口吻道:“远的不说,就说近处。人道我们新州地域是蛮荒绝域,却出了一位惊动佛门的旷世奇才。” 张少飞隐约预感到面前的如德禅师会继续说什么,明知故问:“旷世奇才?大师,你说的是哪一位?” 如德禅师一字一音,如珠玑落玉盘:“惠、能!” “他是什么人?”张少飞表面流露出惊讶之色,在尽量控制自己,故作不知去反问。 如德禅师扬手指往龙山方向,话语似天露山峡谷的溪水滔滔而出:“听说他原来只不过是在龙山夏芦村那边的一位打柴仔。北方来的游僧告诉贫僧,数年前湖北东禅寺里风云变幻。弘忍五祖自知年纪老迈,求贤若渴,用作偈来摸清寺僧的修行以定接灯之人。神秀大师兄本是目穷千卷、才高八斗,写了一首偈语,‘身似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常勤拂拭,莫使若尘埃’。自以为定可力压群雄,拨得头筹。岂料,那个默默无闻的杂役卢惠能横空出世,以一首‘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的偈语而深得弘忍师祖的青睐,最后五祖弘忍大师在三更天将祖传的袈裟金钵秘传给他。空门本应远离是非之地,想不到由此掀起了万丈狂澜。” 张少飞探询地:“黄梅东禅寺骤起风雷,震动佛坛,不知大师高见如何?” 如德禅师正色道:“阿弥陀佛,贫僧虽然远离祖庭,但亦非局外之人。佛门大事,也是贫僧之事,当记在心间。其中的是非曲直,的确不易判定。但我认为,弘忍大师经历过佛门的风风雨雨,见惯了世间的浮浮沉沉,几经对照,才以顿悟法门为旨意,选定横空出世之人,传授衣钵。他定然有其独具的慧眼和对未来大局的设想。” 张少飞听对方所言,知道他是倾向于顿悟门派的,也知道这个善良僧人不会加害自己,道:“大师修禅,不为人间沉浮所牵扯,也不为世俗偏见所左右,自有独到见解,今人钦佩。” 第145章 点化如德(2) 如德禅师继续说:“空门之内,高深莫测,也是藏龙卧虎,人才辈出。衣钵传灯,不能光看读书多少,不能论资排辈,也不能分尊与卑,而应以德高者居之,让龙象之才,将禅风大旗高扬,立于世上,风行草偃,众望所归,方能法海横流,代代相传。” 张少飞听到了共鸣之音,赞道:“大师果然胸怀坦荡,出言不凡。” 如德禅师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一声:“唉,只可惜那卢惠能接灯之后,按照弘忍师祖‘吾道南矣’之训诫,远引天涯,如今仍如泥牛入海,杳无音迹。” 张少飞顺着他的话头而上:“一叶一菩提,一花一世界。禅门既有衣钵传承,定下了掌灯之人,即使如今杳如黄鹤,但在黑云压城之际,只能先保其身,隐迹潜修,韬光养晦,静待良机。待他日拨开乌云见青天,便会有潜龙出渊,重振雄风,那时佛门之内,禅风泱泱,五祖弘忍所倡导的禅学定然会发扬光大。” “施主所言极是。”如德禅师听张少飞这么讲,内心之言脱口而出,俄顷,浓眉一锁,双眼凝定,上下打量着张少飞,好一会,才以探究的口吻问道,“施主,贫僧今日与你谈经论道,见你身在俗世,却心在梵门,出口句句真言,字字珠玑,有如醍醐灌顶,令贫僧愚钝大开。你之真知灼见,实在可以跟我佛门中的高僧大德比肩齐眉。有道是,大泽起龙蛇。莫非你就是那隐迹林泉、接掌佛灯之人?” 张少飞知现时自己处境,还处于被追杀期,即使在这人烟罕至之处,面对着志同道合的佛门中人,也不便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听后摆手否认:“不、不、不。今天我在大师你的面前,只不过是班门弄斧、直抒胸臆而已,皆因我平日也经常见到云游四海来到新州地域的高僧,听其教诲,悟其禅道,所以对你们佛门之事略知一二。”讲到这里,张少飞用右手拍了拍自己肩膀,继续说:“你看,我这一介山民,瘦弱的肩膀,怎能担此重振佛门之重担?!” 如德禅师眸睛闪射出一道亮光,直指张少飞,追问道:“施主,你说的可是真话?” 张少飞的嘴角轻轻一拉,略笑一下,指着胸口,道:“大师已研经禅修多年,该知道明心见性,即心是佛。我是何许人也,你可直彻心田,自领自悟,无须再花费唇舌,来作追问。” 如德禅师早就从定慧师父那里听过佛祖释迦牟尼拈花微笑,以心传心的佛门故事:当年佛祖释迦牟尼在灵鹫山说法,手拿着大梵天王送给他的金婆罗花示众,意态安详,却是一言不发。等着听经的众门徒都是惘然不知所措,只有弟子摩阿迦叶破颜微微一笑。释迦牟尼当场宣布:“我正法眼藏,静心佛法,是奥妙心法,现在已经以心传心。”当场将袈裟金钵传授给摩阿迦叶。这是佛门的经典故事。 如德禅师听张少飞这么讲,又见他直指人心,内心明白几分,知道现在是佛门非常时期,不必深究,于是也指了指心胸,笑了笑:“阿弥陀佛,拈花微笑,善哉!善哉!施主,你说得对,即心是佛。无须再开示,贫僧已明白了。” 张少飞与如德禅师相对而笑。 正是此时无声胜有声,心有灵犀一点通。 临别时,如德禅师亲自将张少飞送出天露寺大殿外。 几只白鹤在他们的头顶翱翔盘旋。 习习山风迎面拂来,令人神清气爽。 张少飞停在花岗岩石阶前,向如德禅师道别。 如德禅师感触良深地对张少飞说:“人言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天我是听君一席话,胜读万卷经。施主,希望你以后有空就多来敝寺做客,给贫僧指点迷津。” 张少飞也来一个双手合十回:“善哉!善哉!大师,我何德何能,可以给你指点迷津?!我只不过是袒露心声而已。以后我有机会自然会到天露寺拜谒大师,聆听你的教诲。” “好的。”如德大师点头回答。 山风徐来,令人神清气爽。 如德大师将张少飞送至天露寺山门的石阶处,两人挥手依依惜别。 如海一直伫立在石阶处,目送张少飞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暮色苍茫的山野中…… 第146章 妙铺满山锦(上) 再说王村长从新州衙门回到家,看到儿子王金发和乐志华在大院那株万寿果树,嘻嘻哈哈地摘万寿果吃,那种亲热感,好似一对热恋中的情人。 但王村长却高兴不起来,皆因他还有心病未治。他想到了在神前的许愿:“如果儿子的重病能治好,就给对面山头铺满绫罗绸缎。” 如今,儿子的病已经好了,就要“还神”作为回报,这就是拜神人的共有想法,这也是勤劳的山里人那种朴素执着的情怀。 这几天,王村长带着几个家丁冒着炎炎烈日到对面的山头去,拿着一根截成一丈长的竹竿作尺子,在对面的山头走来走去,一边反复丈量,一边用簿记下了数据。 王村长回到家中,晚上点亮了油灯,将白天丈量所记下的数据用算盘“噼呖啪啦”地作核算,越算他越吃惊,越算他就越心寒,阴郁的愁云浮上脸来,害得他整晚都睡不着觉。 张少飞从新州衙门回到乐家寨,照例来到王村长家,看看王金发的身体康复得如何。发现王金发的身体已康复,而王村长说话并不像前几天那么爽快,脸色变得灰暗,问道:“王村长,您怎么啦?难道你老人家也患上大病了?” 王村长:“没……没什么……” 王村长越是支支吾吾,就越引起张少飞的注意:“有什么事你就照直讲出来,或许我能够替你分担忧愁。” 王村长知道张少飞为人热心正直,事到如今,只好将他在神前的许愿详细地向张少飞讲了,随后说:“就这样远望过去,对面那山头似乎不算大,但这几天我与家丁到那山头勘察丈量过。它竟然有几干亩那么大。我算过,如果要在山上铺满绫罗绸缎就起码要十万匹那么多。我即使卖田卖地甚至连这间大屋也卖掉,亦无法筹够买那些绫罗绸缎的钱。” “哟,听你说来,这个难度确实是挺大的。”张少飞想了一下,劝慰道,“既然你那晚是对神许愿,而现在你确实无法兑现,那么你不妨再来焚香谢神算了。” “不行、不行呀!”王村长猛地摆手,说,“神前许愿,一诺千金。如果食言,就会遭到天谴雷劈的,我王家的后代还要受到神灵惩罚、遭殃的。”心地善良的山里人对神灵就是那么的笃信,对曾经发过的誓言就是那么的执着。 张少飞不解地问:“王村长,你当时怎会这样糊涂,信口开河,作如此大的许愿呢?” 王村长此时是后悔莫及,用拳头捶了捶脑袋,一脸的无奈:“这只能怪自己那天晚上救子心切,没有考虑得那么多,脱口而出,许下了这天大的愿。” 张少飞见王村长对神是如此的虔诚,性格又是如此的固执,手捏下巴,眯眼想着,要来一个“借力打力”,突然,一道亮光在他的脑海里掠过,他兴奋地叫了起来:“有办法了?”他的声音特别大,以至在场的人都被他吓了一惊。 王村长眼睛直盯着张少飞:“你有什么办法呢?” 张少飞分析道:“即使您真有本事筹够钱,买回十万匹绫罗绸缎给那山头铺满了。这会惊动四乡八邻,称赞王村长您守信用、一诺千金。但您有没有想过,这件事情过后的后遗症呢?” 王村长眨着老眼:“我做了好事也会有后遗症?” “是的,”张少飞口气十分肯定,“您如果将那些绫罗绸缎铺满了对面的山头,初时看来是蔚为壮观的。但那些绫罗绸缎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天天经受日晒雨淋,用不了半年,它们不但会褪色,而且会沤烂。到时满山烂布,发霉发臭,变成了垃圾成山,下雨时引起山上污水横流,这局面叫谁去收拾呢?您这样做,反而是对您许愿的神灵不敬,给他日后增添了许多的麻烦。您岂不是适得其反吗?” “这……”张少飞的话似利针戳中了王村长的神经,令他悚然,“啊,绫罗绸缎在露天之下经受日晒雨淋确实是很容易沤烂的,这点我怎么没想清楚呢?” 张少飞胸有成竹地:“我有办法可以让您既敬神灵,又节省钱,来一个两全其美。” 王村长并不相信:“世间会有两全其美的事吗?” 张少飞口气带有神秘感:“所以我给您想到了一个替代品。” 王村长急不可待地追问:“替代品?你打算用什么做替代品呢?” 张少飞朗声地:“梅花!” “梅花?”王村长一时间无法将绫罗绸缎与梅花划上一个等号,说,“它们两者是风马牛不相及的,我要买多少梅花才能够铺满对面的山头呢?” 张少飞见王村长这副焦急的神态,这才将想法讲了出来:“既然用绫罗绸缎铺满山头花费太大,会令你倾家荡产,又不实用耐看。我看您不妨在对面的山头上遍种梅树。” 王村长的思路还是只往一边想,不解地:“遍种梅树又怎么样来酬报神灵呢?” 张少飞双手在胸前划了一个交叉,再往前扩张去:“梅花超凡脱俗,梅花的色,艳丽而不妖媚,梅花的姿,苍古而清秀,梅花的香,清幽而淡雅,梅树开花时一棵树上可以开出千百朵花来!” 王村长的门前也种有几棵梅树,点头应道:“梅树开花时满树都是花朵的。我们这里该种什么梅树呢?” 张少飞:“绿萼梅。” 王村长:“绿萼梅?” 张少飞解释道:“梅花有许多的品种。北方适宜种植红梅与黄色的腊梅,我们这里最适宜种绿萼梅。” 王村长:“绿萼梅?顾名思义,它的花是绿色的吗?哪里去找呢?” “不。”张少飞伸出手来,向四周划了一个大圈,“绿萼梅中央花萼是绿色的,它的花瓣却是白色的。在天露山上现在就有不少绿萼梅。哟,你家门前种的也就是绿萼梅呀。” “啊?!”王村长的眼前被拨开了一层迷雾,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我只知道我们天露山种了不少梅树,哪里知道它是什么品种?原来我是在骑牛找牛。” 第147章 妙铺满山锦(下) “梅花洁白如雪,一尘不染,似高僧的禅心一样洁白无瑕,清净空灵,所以,梅花又是一种禅花。”张少飞无限神往地说。 王村长并不知道张少飞的底细,但听他的话中有不少是佛门语,说道:“阿飞,你是个俗人,怎么讲话好像名山古寺里的大师呢?” “我是直话直说罢了。”张少飞笑了一下,做着手势,宛如在绘画着一幅蓝图,“你试想一下,如果我们在那边山头遍种梅树。那些梅树天天都会受到天露山的雨露甘霖的滋润,长势一定很好。平日,绿树婆娑,山头上犹如覆盖了一层绿色的大锦被。以后每年春暖花开时,每棵梅树开出的白花有成千上万朵,远远望去,那山头披上一层天然锦被,分外漂亮,这比你在山头铺满绫罗绸缎还要壮观。正是万花敢向雪中出,一树独先天下春。白色的梅花何等圣洁!何等高尚!何等庄严!满山都是雪白的梅花,带有袅袅的禅气。那边山头岂不成了一个禅风袅袅的美丽世界?!” 张少飞绘声绘色的这番话,仿佛向王村长展示了一幅美丽诱人的自然风景画。 王村长击掌叫道:“这办法确实是好。” 张少飞:“另外,白梅花还有药用的功效。” 王村长更加来了兴趣:“啊,白梅花还有药用的功效?” 张少飞:“它有疏肝、和胃、化痰的功效,可以医治梅核气、肝胃气痛、食欲不振、头晕、瘰疬、止脘痛等病。” “好!好!好!”王村长向张少飞伸出了大拇指,称赞道,“阿飞,想不到你斯斯文文,头脑却如此不简单。这么难的题,你是怎样想出来的?” 张少飞直白:“我当时脑袋一闪,想到陆贾给华表石铺满山锦的故事受到启发而已。” 西汉时期,陆贾两次出使南越,路过西江畔华表石时,声言若说服南越王赵佗归汉,便给华表石铺锦。功成后陆贾在山中遍种黄菊,远望仿若黄锦满山。后人将华表石叫作锦石山。 王村长堆满愁云的脸庞变成了喜悦的神态:“我们村庄有许多梅树,那些梅树苗好找。阿飞,就照你的办。今天我就安排村里的人去办。” 张少飞用聪明智慧,想出了这个主意,既替王村长解决了天大难题,又能给对面的山头披锦添绣,真是两全其美! 王村长这一回长长地舒了口大气,道:“你救了我的宝贝儿子,又出谋献策替我节省了那么一大笔的钱。我无论如何都要给你一些钱,作为酬谢。” “能替人消灾解难,这是我乐意做的。钱我可不能收。”张少飞摆着手。 王村长:“话虽然如此,但如果你不收下酬谢的钱,我是会终生心中不安的。” 张少飞见王村长的态度这么坚决,沉吟了一会,说道:“王村长,既然你一定要出钱来酬谢我,那么,这笔钱您就用在当用之处。” 王村长:“当用之处!你的意思是?” 张少飞的手指向外面:“从外面进您们山寨的路又陡又窄,坑坑洼洼的。您不妨出钱将那坎坷不平的小路拓宽铺平,让您们村寨的乡亲出入方便些。” 王村长:“啊,你是叫我出钱去修路?” 张少飞点头:“是呀,筑桥修路,造福乡梓,积下的是大恩大德。您出钱做这善举,如何?” “好,好。”王村长伸出了大拇指,称赞道,“阿飞,你这个人,每时每刻都是想到给他人造福的,你真是个前世和今生都修来的好人呀!” 张少飞谦逊地:“王村长,我做的不过是平常事罢了。” 王村长讲出了他心中的计划:“明天我就叫全村人出动,一些人上对面山坡种梅树,另一些人去平整修好进我们山寨的路。” 张少飞笑了起来:“明天我也来跟你们一起种植梅树。” 王村长有点过意不去:“这些粗重活又要劳烦你?” 张少飞将满是厚茧的双手伸了出来,扬了扬:“我从懂事开始就上山割草打柴,我这双手是闲不住的。况且,在天露山上种梅花也是我的心愿呀!” 王村长:“好,那么,我发动村寨里的人跟你一起来种梅花。” 从此以后,天露山漫山遍野种满了梅树。梅花盛开时,银装素裹,分外妖娆,成了一个美丽而圣洁的世界,也成了远近驰名的白梅之山。 天露山人,还选定春季梅花盛开之日,定为那里一年一度的“梅花节”。 第148章 秋游(1) 秋风乍起,天高云淡,这天一大早,乐敬辉和乐志成吃完早餐,乘着习习秋风,应洛洞村金叔和楷叔之约,外出到罗浮山那边打猎去了。张少飞自从老家邱县回来,经常被新州知县叫去问计,不在乐家食住已成常态。 乐志丹收拾好碗筷后,便到村后水源山那边去采草菇。 初秋的天露山,秋高气爽,阳光灿烂,景色秀丽处处闻花香。乐志丹提着竹篮,唱着歌儿,不一会便来到了东山那边半山腰。 刚转过一个山坳,乐志丹远远望见张少飞行进在前面那条弯弯曲曲的山路上,便放声大喊:“阿飞哥,你回来了吗?” 今天一早食过早饭,张少飞见范文举交办的事已经完成,被告别回天露山。 张少飞自从回老家从娘亲口中得悉未婚妻卢惠兰跳海殉情,张少飞一闲下来,卢惠兰的身影总会在脑海里出现。此刻,张少飞思念卢惠兰的思绪,就像一条不可遏止的河流一样奔流着。 突然,张少飞被后面一阵叫声拉回到眼前来。 此刻,张少飞停在那里,眼前似乎出现了幻觉:他以为在后面追着叫他的是他一直牵挂着的未婚妻卢惠兰…… 于是,张少飞一转身,快步迎了过去。 正当他张开臂膀,迎接他的小兰妹投入怀抱之际,蓦然发觉,眼前人不是他牵挂着的小兰妹! 乐志丹也被张少飞刚才的轻佻举止吓了一跳,眼定定地立在那里,质问:“阿飞哥,你……你刚才想干什么?!” “阿丹妹,你千万不要生气,发火,我刚才是错把你当成小兰妹了……”张少飞一本正经地向乐志丹解释着。 “哦?小兰妹……你的什么人呀?”乐志丹话一出口,就有点后悔了。 这段时间,通过与张少飞的相处,她发觉自己好像已喜欢上了他,几天不见面就有点想他……此时,她生怕听到他说小兰妹是他的未婚妻之类的话…… 张少飞真诚地看着她,向她袒露心扉,无可奈何地说:“她,是我所爱而又……” 正当张少飞欲再往下说时,乐志丹快步走过去,伸出右手捂住他的嘴,叫他不要再说。 张少飞见她不生气了,便说:“阿……阿……丹……妹,你这是去那?” 乐志丹见他口吃成这个样,暗自地低头偷笑着。过了一会,反问道:“那你这是去那?” 张少飞扬手指了指对面乐家寨,说:“回家呀,阿丹妹,你去那?” “我去采草菇。”乐志丹看着对面那座山说。 “那里水源充沛,日照多,半山腰处的草菇长得又大又多。”张少飞好像对那里十分了解。 乐志丹热情地说:“阿飞哥,我们一起去。” 张少飞心想:孤男寡人一起前去,万一碰到熟人,难免招来闲言闲语…… 乐志丹见张少飞像尊佛似的立在那里不开口,不由得上去推了他一把,嗔道:“走呀!阿飞哥!” “哦。”张少飞本能地应了一声,迈开了脚步。 其实,张少飞的担心是多余的。在这莽莽苍苍、遮天蔽日、多见树木少见人的深山老林里,怎么可能会碰到熟人呢?那怕是见到一个人影,也不大可能。 张少飞之所以有此想法,完全是他的心理在起作用。 乐志丹倒像个调皮的小孩一样,把篮子放在张少飞的背上,嘻嘻哈哈、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大声叫道:“阿飞哥,追我呀!” 张少飞见状,一下子好似回归到童年真本,“阿丹妹,我来啦!”张少飞迈开大步,流星赶月般追了上去…… 翻过一个山头,越过一条溪涧,好不容易来到了水源山这边。 果然,山腰处长着一簇簇、一朵朵或像一把打开的雨伞一样的草菇。 乐志丹见张少飞随尾追来,似乎沉浸在一种莫名的幻觉之中,高声叫着:“快追我呀……” 张少飞忘情地喊着,由于初来乍到,人地生疏,竟向着双石山那边而去。 “阿飞哥,你走错路了,快回来呀!”乐志丹大声地呼喊着。 “阿丹妹,快追呀!你看,山上的黄芽子熟了,我们去摘山果……” 二人奔跑着朝山上跑去。 张少飞一边跑,一边随手将穿在身上的外衣脱下,扔在草地上。 “唉,跑不动了。”乐志丹喘着大气,走过去把他的衣服捡起来,放在身边,躺在草丛中。“这个张少飞真能跑,简直像个飞毛腿……”她大汗淋漓地不停地在喘气,顺手拿起张少飞那件衬衫,擦着满头的大汗。 “嘻嘻,男子的汗衫别有一番味道。”这时,她看见地上的山花盛开,坐起来随手采了一朵粉红色的花朵插在耳边发梢上。 张少飞摘了许多黄芽子、杨梅回来,见到眼前的乐志丹头上插着花,如花般俊俏,整个人就像一株从幽谷深处脱胎而出的兰花草一样,显得清纯与俊秀,那鹅蛋型的脸上,现出迷人般的笑容。 张少飞不禁怔了一下,紧接着,他机灵一动,剥开一个熟得黄灿灿的黄芽子果,递给乐志丹,彬彬有礼地说:“阿丹妹,请品尝。” 她拿着黄芽子果,紧紧注视着张少飞壮美的肌胸,一时之间,竟忘了吃果。 张少飞发觉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这才发觉,刚才自己一跑上山,一时高兴,以为是在儿时与狗仔他们上山放牛、摘山果呢。他赶快从地上拿起那件襟衫穿上,发觉有些异味,“仕紧马行田”,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快吃呀,酸酸甜甜的原汁原味,很好吃的。”张少飞穿好襟衫后,又剥开一个,做着示范:把皮内里那几颗如拇指大小,洁白晶莹的黄芽子肉放进嘴里,尝了尝,连声赞不绝口:“好吃,甘甜!” 乐志丹也效仿着张少飞,黄芽子肉刚放入口,一股沁人的果香钻鼻而来,果真像张少飞所说一样,酸酸甜甜的原汁原味,还有滑溜溜的,一不小心,肉和核都吐进了肚子里。 张少飞笑着说:“吃黄芽子肉和核一起吃,更有风味。”说完,把那颗剩余的黄芽子内的果肉,放入口里,一仰头,“咕咕”如喝酒般吐下了肚。 第149章 秋游(2) 乐志丹这一吃,竟然吃上了瘾,连剥了三个,肉和核全部吐了下肚。 今天的天气特别好,云淡天高,阵阵秋风送爽,张少飞之前的郁闷心情一扫而光,兴奋地说:“难得今日秋高气爽,我等应来个登高望远,登上这座山的顶峰,疯狂一下!” 乐志丹被张少飞今天的举止大吃一惊,更被他的一番豪言壮语燃起了激情。 张少飞所提,她怎好说不。 于是乎,他们欢呼跃雀般往山上跑去。 走过一个山坡,一阵潺潺的溪流声从山上一直飘然而下。 他们沿着山路曲折而上。 一路上,山风习习,溪水湍流,瀑布飞珠,林深树壮,蜿蜒起伏的峰峦云雾缭绕,山间绿树红花,彩蝶翩翩,百鸟和鸣,令人像是走进了连绵不断的画卷。 张少飞触景生情:“呀,秋天的水源山山景多壮观!蓝天、云海,山花烂漫,层林尽染,真是秋色美如画啊!” 乐志丹诗意地说:“阿飞哥,我看你都成大诗人了!” “我们的大诗人在前面呢!”张少飞朝乐志丹扮了个鬼脸,努了努嘴说。 风儿也解情,将他俩的说话轻轻送去,夹着阵阵暗香,让张少飞心旌摇荡。惹得他神思悠悠,跳上山道旁那块屹立在苍茫天地之间的大石上,漫天诗意如山上的溪流滚滚而来,一时竟不知从何吟起…… 悠忽之间,刘禹锡那首脍炙人口的《秋词》骤然而来,禁不住反其意而用之,放声吟哦: 谁言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节日。 满山秋景美如画,更有美景在后头。 乐志丹看着站在石上的张少飞,幽默地说:“你把刘禹锡的《秋词》稍作改造创新,反其意而用之,把秋天山上的精髓点了出来,充满乐观、浪漫主义精神,听后令人振奋、向往。” 张少飞谦虚地举手作揖:“在这位文武全才的天女面前,献丑了。” “阿飞哥才思敏捷,独步成诗,小女子望尘莫及。”乐志丹在旁恭维一番后,“敢问大才子,后面那句诗,喻指什么呀?”说罢,明眸一转,看向张少飞。 张少飞哈哈大笑:“我身后这位大美女呀!” “好你个张少飞,竟然把俺喻为美景,吟进你的诗里了。你可要请客的呀!”乐志丹故意挑逗着张少飞。 “无问题,只要大美女肯赏脸,那是我张少飞的荣幸!”张少飞说完,跳下那块大石,伸出手,像个小孩子那样,“咱们拉钩。” 拉钩后,乐志丹若有所思,举目四眺,但见不远处有数株黄芽子树映入眼帘,黄灿灿的果子挂满枝头,别有一番风情。 乐志丹似乎发现了什么:“阿飞哥,怎么那几株树上的果子是金黄色的呢?” 张少飞顺着乐志丹所指,抬头望去,只见高大的树上攀附着老藤,藤上挂着一串串绿色的花朵,这些花朵与树上金黄色的果子相映衬,妙趣横生。 山风吹来,花朵摇曳晃摆,风姿绰约,好像在和他们招手致意。 张少飞尚未回话,乐志丹已经抢着开言了:“树上挂着的好是刚才吃的黄芽子。” 张少飞颇有感慨地:“对,黄芽子。” …… 张少飞和乐志丹凝视着这座坐落在新州县苍茫天地之间的双石山冈。此时正是九月初秋时节,岭南地区还处于酷热状态,热气处处迫人,像个大火炉。而双石山却是清风徐来,山中更是处处灵气、处处生机,山花争相吐艳,景色迷人。 山冈上地带开宽,一马平川,像个小高原。 秋日的阳光透过双石山冈那处长满了一朵朵鲜花的树林,往地面撒下了轻轻摇曳的光晕。鸟儿在树上飞来绕去,吱吱喳喳地互相追逐…… 双石山冈顶草青、林密,凉意习习,空气特别清新,是一处天然的避暑胜地。 赤日炎炎,置身于绿草青青、山花烂漫的山中和红颜知己一起玩耍,避暑,谈古论今,实乃人生一大快事。 张少飞、乐志丹席地而坐,谈论起诗文来。 乐志丹小心翼翼地:“阿飞哥,能请教一下吗?” “阿丹妹,什么事变得如此客气呢?”张少飞笑着说。 乐志丹有点不好意思地:“是关于诗文的。” “哦,是诗文的呀?那你问,凡是我识的全说给你听。”张少飞大大咧咧地说。 乐志丹捋了捋垂在额前的秀发,专注地看着张少飞,说道:“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出自《论语》还是《礼记》?” 张少飞答道:“孔子的《论语》,《论语?第二章?为政篇》。”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是出自《渡荆门送别还是《使至塞上》?” “当然是《使至塞上》啦!” “” 当张少飞说到最后一道题时,觉得口里有点干燥,从兜里掏出一串杨梅,摘了二颗放入口里,吃完后,顿觉生津止渴,效仿诗词中的词意,连连称赞:“真乃及时梅也!”说罢,顺手把剩下的那串杨梅,分给端坐身边的乐志丹。 张少飞答完后,觉得意犹未尽,加以点评:“《使至塞上》中写进入边塞后所看到的塞外奇特壮丽的风光,画面开阔,意境雄浑,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堪称千古壮观!” 乐志丹小时曾跟着她爷爷学习五经,犹以《诗经》优秀着称,文学功底较深,对五经自然了然于心,她静心在听着、听着。 张少飞念完后,只觉得饥肠辘辘,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已升上中天了,慌忙说:“你们看,我竟逞一时之能,饭点早过了。” “我们快回去。”乐志丹经张少飞这样一说,连忙站了起来。 由于乐志丹席地而坐太久,刚一站起,只觉得双腿一阵麻木抽筋,复又坐了下来。 张少飞见状,情急智生,想起小时候习武,有时因疲劳过度引起抽筋的秘方…… 于是,张少飞叫乐志丹躺下,问道:“你觉得那条腿麻木抽筋?” 乐志丹指了指左腿,“是这条腿。” 张少飞向她提示:“阿丹妹,我现在先在你左腿膝盖下的小腿部位按按摩,会有酸麻疼痛的感觉,你要忍住。” “嗯。”乐志丹点了点头。 第150章 秋游(2) “阿丹妹,张少飞冒犯了。”张少飞说罢,伸出双手先轻轻来回按摩了一会,偷偷看了她一眼,见她很享受的样子,再找准穴位按压,缓缓加大力度,不经意间猛力一按…… 乐志丹正享受着张少飞那游走小腿间的十指柔功之际,谁料一阵酸麻疼痛猛然袭来,只听得她“哇”地一声惊叫,整个人翻身站了起来,怒目圆睁,大声斥道:“死张少飞!你想谋害老妹?” 张少飞见她发怒起来显得更加可爱,白净的脸庞变得粉红,腮边好像搽了胭脂一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有心想整蛊一下她,边走边说:“老妹,来呀!打我呀,追我呀……” 秋日的阳光照在双石山的原野上,一切显得那么的生机勃勃。 乐志丹听他这么一说,果真迈开双脚去追张少飞。 她刚走了两步,“咦”,奇了,腿上像没事一样,不麻木、不抽筋了,“阿飞哥,等等我……”她一路追,一路地喊着。 张少飞一边跑,一边哈哈大笑着说:“快来捉我呀!”一路上,留下了他们一串嘻嘻哈哈的欢笑声。 好一对落难之交的少男少女啊!在这充满灵气的双石山上,留下了他们懵懂的天真烂漫和珍贵的美好时光。 面对着大好秋光,张少飞当下心想:这时能与乐志丹像儿时几个伙伴在一起玩上一阵子,那该有多好啊…… 有一次,他们在自家院子玩捉兵贼,卢惠兰见快被张少飞捉住了,像箭一般朝着村背山冈上跑…… 你可别说,有一种说法叫“天随人愿”。这张少飞刚突发奇想,这不,乐志丹朝他这边追过来了。 “等等我……”乐志丹也叫嚷着追赶着他。 欣逢知己倍精神,花在人前也解语。今天,双石山上的山花,心有灵犀通人心。 “阿飞哥,你看,那边一丛丛的花,开得多么灿烂……”乐志丹像个小孩一样蹦蹦跳跳,牵着张少飞的手走过去。 “这是什么花呀?”乐志丹嘻嘻哈哈,起劲地摇着张少飞的手问。 儿时,张少飞曾跟着他娘上山采山草药,听娘亲介绍过上百种花草的名称、来历和药性等。 张少飞伸出左手,摘了一朵开得分外鲜艳的绯红色花朵,乐志丹善解人意地蹲下身子,坐在花丛中解开扎着的那两条辫子,一头秀发随风飘逸灵动起来,整个人变得秀气四溢,楚楚动人…… 真个是:望花花美丽,望人人舒畅。 张少飞本来想把花插在她头上扎着的那两条小辫子上的,谁料天女的心思太难猜…… 面对乐志丹一头飘逸的秀发,张少飞一时竟显得笨手笨脚,无从下手。 乐志丹回眸一笑,抬起手将那飘逸的秀发灵巧地梳理出一个流苏髻…… 这情景,简直就是他少年时在家乡和卢惠兰、水莲、李治文他们在伏牛山上放牛的情景翻版。 “阿丹妹,你小时候喜欢照镜子吗?”张少飞忍不住问。 “阿飞哥,你怎么知道我小时喜欢照镜子?”乐志丹那双丹凤眼瞪得大大的看着张少飞。 “猜……猜的。”张少飞低下头,避开她那双似乎能看透他内心世界的灼灼目光。 “从小就喜欢照镜子,早上起床后,总爱把镜屏端在院里的那株万寿果树下的石台上放好,把梳子和茶油放在镜旁梳发。”乐志丹坐在草地上,沉醉在儿时的回忆中。 张少飞心有灵犀,把花插在那髻上…… 此时,一双鸟儿在他们头上飞过,张少飞触景生情,不由得即兴吟诵起来:“头上鸟儿成双对,鲜花开在路边上。随手摘下花一朵,我与……” 乐志丹娇嗔地:“与什么与呀!酸溜溜的,人家问的你,这是什么花?” 张少飞低头所思间,他的目光不经意停落在她的身上:——浅蓝色的上衣,难掩她那白嫩、光洁的靓丽肤色,几缕秀发垂到胸前,与浅蓝色上衣相映衬,显得随意娇娆;透过秀发与上衣,越发楚楚动人…… 张少飞怦然心跳间,禁不住脱口而出:“人家是有感而发呀!” 此时,只见乐志丹神态妩媚,眼波如秋水,娇艳欲滴。见张少飞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她,羞答答地低下头来抚摸秀发,娇嗔道:“问非所答……” “嗯……是,这花叫解语花。”张少飞话锋一转,灵机一动。 乐志丹连忙把花从髻上拿下来。 “解语花?这花名挺有趣的,为什么叫解语花呀?”乐志丹看着手中的花,明知故问。 “这……”张少飞一时语塞,“解语花就是现在我们都饿了,得找个有吃之处填饱肚子再说。”张少飞借机绕开话题。 乐志丹用手指着山下的村庄,“乐家寨就在那里,去我家先填饱肚子再说。” “好。”张少飞眺望着掩映在群山怀抱着的村庄说。 正当乐志丹站起来想走时,左腿又抽筋了。没办法,只好又坐下来。 张少飞只好又如法为她按摩,乐志丹顿感舒畅了许多。 事实告诉他:单靠按摩穴位还不行,刚才乐志丹追他,只不过精神疗法在起作用,还需内外兼治才行。 “去哪里找威灵仙、伸筋草呢?”张少飞举目四眺,如炬的目光对着前面那个山口前的山洞,高声说道:“你们看那个山口……” 她俩顺着张少飞的目光,往前一看,只见展现眼前的是山口前的山洞旁,处处灵气、处处生机,一大片山草药,映入眼帘…… 悠忽,风云突变,丽日凌空,一阵狂风,晴天一声霹雳,刹时电闪雷鸣…… 张少飞一惊,一把将乐志丹背起来,就往山洞那里奔。 乐志丹在张少飞背上,既害羞、紧张,又感到有一股幸福的热流流遍全身,心如鹿撞,“扑扑”地都快要跳出胸口了,双腿紧紧夹着张少飞的身体,双手揽着他的臂膀,陶醉在无与伦比的幸福快乐之中…… “霹雳”一声炸雷,闪电划破乌云密布的天空,乐志丹从惊雷中猛醒过来。只见她神态娇媚,眼波如秋水,娇艳欲滴,如花娇靥的脸上泛起了一抹红晕,害羞地把头埋在张少飞背上…… 第151章 秋游(3) 来到山洞中,一股狂风夹雨瓢泼在洞口。 洞里朦朦胧胧,山野大雨倾盆,整个天地都处在雨水苍茫之中,洞里洞外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一如张少飞与她,道是无情却有情。 阳光映照入山洞内,犹如明灯一般把洞里照得如同白昼。 只见山洞里有一张石桌,石桌周边放着四张石凳。不知什么时候,捉棋爱好者在石桌上面刻画上了一张纵纵横横的棋盘。 “只可惜没有棋子,不然,便可以上演一出乐志丹战张少飞的好戏了。”乐志丹开着玩笑说。 张少飞注视着乐志丹:“那我们大战几盘,试试?” 乐志丹哈哈大笑:“张少飞,无棋怎捉呢?” 张少飞拍了拍心胸,语出惊人:“棋盘上虽然无棋,但心中有棋,请教高着。” “这……”乐志丹作为去年新州全县围棋冠军,代表该县参加岭南赛,勇夺亚军,却没想到张少飞竟然能下盲棋,而她从未尝试过,不禁有些手脚无措。 善解人意的张少飞到洞外拾了些黑色的树枝与白色的小石子回来。 黑色的树枝与白色的小石子,经过他的巧手制作,成了一粒粒活灵活现的棋子。 斗智斗勇的黑白分明围棋,最能体现一个人的才华和修养,展现心智能力。 乐志丹自持岭南围棋亚军,礼让张少飞先下。 张少飞执白先行,借先行之机猛捞实地、强硬破空。 乐志丹奋起反击,在右上角大动干戈。 张少飞沉着应战,如愿打穿了黑角,却让乐志丹取得了外势,张少飞得不偿失。 张少飞见势不妙,便攻打下边黑阵。 乐志丹不肯退让,奋起反击。 经过一番混战,张少飞、乐志丹所执黑白两子在下边进行对杀,形成了“天下大劫”之势。 张少飞傲似三军统帅,运筹帷幄,牢牢把握战局,乐志丹难以撼动胜势。 最终,张少飞一举奠定胜局,将岭南围棋亚军斩落马下。 乐志丹心有不甘:“如此好局,乍被我下死了啊……” 张少飞趴在石桌上直乐:“这好局能下死,你确实是个高才……” 乐志丹在一旁调和:“棋输木头在,你又何必斤斤呢!” 乐志丹苦笑着:“棋如人生,人无常胜。”说罢,用手扫落满盘“棋子”,“从来十五路,迷却几多人!棋输友谊在,走,回家吃饭去。”说完,一手牵着张少飞走出山洞。 出到洞外,张少飞眼前不禁为之一亮。只见山路上走着一大群人,好似神龙一般见头不见尾,人人身着盛装,嘻嘻哈哈地从山洞而过。 张少飞忍不住问乐志丹:“阿丹妹,今天为何山上这么热闹?” “哦,你不问我都忘了,今天是对面的禅龙峡禅龙漂流节。”乐志丹挠着头说。 “哦,禅龙峡?漂流节?”由此,张少飞想起了他在北方慧性寺收服海龙王五公子狻猊后,狻猊来了个脱胎换骨,禀性大改,死活要追随他,做他的护法使者。当时,张少飞还要回老家探望娘亲,还有很多事事要办,便嘱五公子先到岭南新州天露山。但狻猊却说那瘴气严重,缺水无潭,一片荒山,叫我去那里,那不等于找死?他开解五公子,天露山虽然荒凉,但那里四时风光令人陶醉,特别是春秋季节,漫山的杜鹃花盛开,美不胜收,还有美丽的杜鹃仙子驾临,说不定你五公子能情定杜鹃海嘛!而且,那里还有一处非常壮观的禅龙峡,堪称龙宫呢!狻猊被他说得有点心动,他便与狻猊来了个三击掌,约定在天露山禅龙峡再相见。 “五公子,我们是时候相见了。”张少飞深情地看着不远处的禅龙峡,“走,阿丹妹,我们去禅龙峡探望龙公子!” 第152章 初遇诉情 “龙公子?阿飞哥,什么龙公子呀?”乐志丹听得一头雾水,不解地问。 “到了便知,何必先问。”张少飞故意卖了个关子。 再说龙公子狻猊遵照张少飞的嘱托,腾空而起,向南飞去,停落在天露山禅龙峡安下身来。 在巍峨高耸的天露山第二高峰下,有个名叫“浅水大埌”的山坡,海拔达一千多米,占地约莫几百亩的高坡上,生长着许多“映山红”的杜鹃花。 每逢阳春三月、莺飞草长之时,成千上万株杜鹃花争相怒放,似一簇簇猛烈燃烧的火焰。 这些杜鹃,跟平地栽种的杜鹃不同,开花之时。这些杜鹃红得灿烂,美得可人,整个山坡,成了雄伟奇丽的红色花海,又似天上的瑰丽锦霞洒满了高山之巅,引得远近游人不畏山高路陡,攀爬几个小时上山去观赏。 天露山“浅水大埌”处,平日风很大,缺乏水源,一般的花草很难在此地生长,但这种野生杜鹃花却在这摩天之地开得十分灿烂。有人试图将这些高山杜鹃往下移,但它们却不能成活。你将山下那些杜鹃移栽到这高山之巅,它们也不能生存。其中原因,尚未有人考究出来。这一现象,确实令世人称奇。 不知几时,在这里悄然流传着一个杜鹃仙子与南海龙王公子狻猊的爱情凄美传说。 狻猊遵照张少飞的指引,在天露山禅龙峡潜隐,等待杜鹃仙子的出现。 这年农历三月初三,是王母娘娘的诞辰,也是天地吉祥的好日子。王母娘娘在天庭瑶池畔举办盛大的蟠桃会。向来怕老婆的玉皇大帝也只好放下天庭百忙之事,前来参加,给足老婆的面子。 这蟠桃盛会,请来天地诸神及各界仙人,大摆筵席,备下佳酿美酒,尽尝仙界蟠桃。能够参加这次盛会的神仙,不仅是有机会品尝世间几百年才结一次果的蟠桃,而且是显赫身份的象征,显示出他在玉帝心中的地位。所以来者是天地间有权有势的大人物。 这一年,南海龙王因为南海滋生多多事端,它在管理这个行政区域呕心沥血,操劳过度,引至身体有恙,卧病在床,不能前往天庭参加这盛会,便委派他的五儿子狻猊代行其事。 狻猊离开禅龙峡,第一次上到天庭,参加如此盛大的宴会,对天界的一切都感到新鲜稀奇。过了雄壮巍峨的南天门,在金碧辉煌的天宫前,参加瑶池边的这场蟠桃会,品尝着口味独特的天上蟠桃,喝着千年酿制的醇醪。 这次宴席上,让一直在禅龙峡深居的狻猊有一个前所未见的艳遇。 当百花仙女迈着款款莲步入席时,顿时云裳鬓影,令人眼花缭乱;芬芳四溢,叫人意乱情迷。 美艳绝伦的杜鹃仙子恰巧坐在狻猊的对面。 杜鹃仙子瓜子脸晶莹如天山的和田玉,弯弯眉毛似春天的柳叶,一双明眸晶光闪烁,散射出冷艳的芒彩,琼鼻秀挺像经天工雕刻,粉腮泛起红霞,樱桃般的红唇,嫩滑雪白的肌肤,衬着那袭红色罗裳,好像一团正在燃烧着的火焰。 这位超凡绝俗的仙女,散发出勾魂摄魄的魅力。狻猊乍见这位绝代天仙,那颗心“怦、怦”乱跳,放进嘴里的蟠桃是什么味道他根本没有感觉,只是一个劲地朝着对面望去。杜鹃仙子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让他铭刻于心。 而杜鹃仙子见到对面穿着白色衣袍的龙王五公子狻猊长得气宇轩昂、英俊潇洒,那颗芳心也是跳过不停。 两人隔席相望,四目含情,眼光对碰之时,双方的脸都马上变得羞红。 他们双方都想强行压抑自己爱慕的感情,但是越是压抑,那种感觉越是强烈。 什么叫做一见钟情?龙王五公子狻猊和杜鹃仙子此时就是明证。 杜鹃仙子手中拿着蟠桃,只顾得痴怔怔地朝前望去。 坐在她身边的牡丹仙子和紫薇仙子已经将蟠桃吃完,在津津有味地回味着,而杜鹃仙子竟然还没有将手中的蟠桃咬下一口,引得牡丹仙子问她:“杜鹃妹妹,你今天怎么啦,神不守舍的?” 紫薇仙子指着杜鹃仙子手中的蟠桃,说道:“杜鹃妹妹,我们桌面上面前的蟠桃吃完了,你却连咬都未曾咬下一口,痴迷迷的,干什么呢?” 杜鹃仙子这才猛然醒悟,摆了摆手:“没……没什么……”急忙将手中的蟠桃放到嘴边,狠狠地咬了一口。 牡丹仙子喃喃地说:“杜鹃妹妹,你今天的行为真是有点古怪。” 紫薇仙子往对面望去,发现了神态失常地盯着杜鹃仙子的龙王五公子狻猊,这时才明白其中的所以,自言自语地:“啊,原来是这样?!”伸手拉了拉牡丹仙子的衣袖,在桌下指了指对面坐着的龙王五公子狻猊。 牡丹仙子循着她的所指望去,马上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蟠桃盛宴后,百花仙子难得来天宫一趟,跟随众仙到天宫的藏宝殿去参观那些奇珍异宝,浏览天宫里的风光,尽情玩耍。 狻猊被杜鹃仙子散席时的惊鸿一瞥迷住了,而杜鹃仙子自有心思,故此没有跟众仙一起进天宫去看那些宝物与游玩,而是到瑶池边的蟠桃园去散心。 在蟠桃园里一棵枝繁叶茂的千年蟠桃树下,两位有情人不期而遇了。 他俩四目相对,双方的脸都刷地红了。此时无声胜有声,心有灵犀一点通。 狻猊见到心仪的仙女,连忙趋步上前,双手打揖,行了一个大礼,问道:“请问,仙女你是哪方神仙?” 杜鹃仙子在这僻静之处,乍见心上人,羞赧之际,心如鹿撞,粉脸含春:“小仙是百花仙子中的一位,名叫杜鹃。” “啊,原来你就是杜鹃仙子?!”狻猊来个自我介绍,“我是南海龙王的第五个儿子,名叫狻猊。” “啊,你是龙王五公子。”杜鹃仙子的话语充满了好奇,“听说海底乃是大千世界,无数瑰宝奇珍藏于茫茫的大海深处。” 第153章 天露美景醉仙子 狻猊盛情地邀请:“不错,海底世界跟浩瀚天界相比,自当别有一番风情。欢迎你到我们海角龙宫做客。” 杜鹃仙子眸睛荡出羡慕之光:“天上凡间,都是我经常涉足的地方。但是大海深处,我可从来都没有进去过。若然能到海底一游,实是求之不得。不过,我能下得大海深处吗?” 狻猊指了指心胸:“杜鹃仙子,有我狻猊在前面领路,你当然会畅行无阻。” 杜鹃仙子快乐地击掌:“这太好了,太好了。” 狻猊在高兴之余,脸上浮起了一点愁云,有点担心地问:“你们百花仙子,经常是一起行动的,你不怕你的姐妹们从中阻拦吗?” 杜鹃仙子把头一昂:“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 狻猊称赞道:“啊,杜鹃仙子,你真是独有性格。” “我历来喜欢坚持自己的做法,不惧别人的冷言冷语,所以姐妹们说我是我行我素,但我对此并不介怀。”杜鹃仙子讲到这里,眸睛一转,想到了什么,问道,“五公子,你可是长期驻守在南海龙宫?” 狻猊摆了摆手:“非也。” 杜鹃仙子引长粉颈,追问道:“那么,你经常在哪里?” 狻猊的手往东南方向的地下指去:“我是长期驻守在南海之滨的天露山。” 杜鹃仙子有点奇怪:“南海海域,茫茫不见边际,那么辽阔,你放弃那里不住,却独自驻守在天露山中。” 狻猊的话语颇为自豪:“我独守高山,虽然是有些寂寞,但经禅宗张大师度化,得道后驻守在禅龙峡,觉得那里风景如画,民风淳朴。我在那里耕云播雨,保一方风调雨顺,又施法驱除毒蛇害虫,为当地老百姓造福。所以,我觉得在那里生活是挺有意义的。” 杜鹃仙子听后深受启迪,伸出了大拇指:“五公子,你为百姓造福,牺牲自己个人的安逸快活,真是值得我钦敬。” 狻猊却是淡然地说:“行善处世,保一方百姓的平安,这是我应该要做的。所以我长驻在天露山上。” 杜鹃仙子想起了什么:“我早就听说梅花姐姐说过天露山,那里风景优美,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名胜之地。” 狻猊点了点头,认同道:“唔,那里山美、水美、人更美。” 杜鹃仙子的心痒痒的:“那么,我一定要到天露山去走一趟。” 狻猊:“好呀,我是无任欢迎。你什么时候到天露山一行呢?” 杜鹃仙子的柳眉稍为锁定,思索了一会,说:“我们从天庭到天露山的路途不算遥远,我们现在就去。” 狻猊点了点头:“好。” 于是,杜鹃仙子跟着狻猊一起离开了天庭,出了南天门,驾云驭风而行,没过多少时候,就来到了天露山。 “啊,果然是一座名山!”杜鹃仙子来到天露山上,从云头望下去,发出了惊叹。 降下云头后,狻猊带着杜鹃仙子在天露山上到处浏览,绿树葱茏,百花争艳,飞瀑流泉,深涧曲溪,怪石嶙峋,一一跃入眼帘。 杜鹃仙子赞叹道:“这里的确是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好地方,依我看,这里的水,可比王母娘娘瑶池里的水还要好。这里的花,比瑶池的花品种还要多,还要漂亮。” 狻猊:“所以,我父王几次下诏叫我回归南海,但我一直不愿意离开这个地方。” 杜鹃仙子的话弦外有音:“这也难怪,当你对它产生了浓厚的感情时,那种意念,是什么也阻挡不了的。” 狻猊也领会出对方话语中的所掐:“嘿,你真是个善解人意的仙女。” 杜鹃仙子嗔笑道:“你的话只说对了一半。” 狻猊:“为什么?” 杜鹃仙子说话倒是十分直率:“我是个很有个性的仙女。” 狻猊:“杜鹃仙子,我跟你相识时间不长,接触不算多,但我已经切身感受到你确实是一个很有个性的仙女。” 杜鹃仙子:“我决定要做的事,我的姐妹从来都是阻拦不住我的。” “这一点我相信。”狻猊鼓足勇气,表白道,“杜鹃仙子,如果不嫌弃,我想跟你永远厮守在一起。” 杜鹃仙子脸色,一时红得比她穿的衣裳还要娇艳:“这……这……” 狻猊见她好久没有直言回答,心急地催促着:“你同意还是不同意,你要回答呀。” 杜鹃仙子见狻猊这猴急的样子,禁不住莞尔一笑:“你呀,做什么事都那么聪明,今天为什么却如此的傻憨呢?” 狻猊搔着脑袋,巴眨着眼睛:“我傻憨?” 杜鹃仙子:“如果我不同意,我会舍弃我的姐妹独自离开天庭跟你到天露山吗?” 狻猊:“这也是。” 杜鹃仙子的手几乎指到狻猊的鼻梁:“你呀,女人的心思都不知道。” 狻猊也摆出了他的理由:“除了你,我可没有跟别的女人打过交道,女人的心思我又怎会知道呢?” 杜鹃仙子见他这副纯真的模样,落落大方地回答:“行了,你说的我同意了。” 狻猊高兴得跳了起来,拍着手掌:“太好了!太好了!”情不自禁地将杜鹃仙子一把搂在怀里。 天露山的风既轻柔,又清爽,轻轻地抚摸着这一对两情相悦的龙子仙女。 杜鹃仙子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眼神充满憧憬:“以后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在一轮缠绵过后,狻猊脑海闪过一道电光,他的嘴巴紧闭了好一会,又松开,缓缓地说:“杜鹃仙子,对我们的事,我有第六感觉,是不会一蹴而就的。” 杜鹃仙子:“为什么?” 狻猊脸呈忧虑之色:“我知道,在仙界,男女之间的大事,是要经王母娘娘批准才行的。” 杜鹃仙子:“这一点我也知道。” 狻猊担心地:“王母娘娘那专横暴戾的性格,是远近出名的。” 杜鹃仙子的明眸却洋溢出自信:“你放心,王母娘娘一向待我很好,在百花仙子中她还挑选我当她的干女儿哩。” 狻猊:“话虽然这么说,但我恐怕她不会答应。” 杜鹃仙子:“世人常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相信,只要我以诚心去禀报,王母娘娘或许会大发慈悲,玉成我们的好事。” 狻猊告诫道:“王母娘娘思想僵化,做事死板,固执不近人情。你在思想上还是有所准备为好。” 杜鹃仙子满有信心:“这个嘛,你不必过于担心。我返天庭后会当面跟王母娘娘禀明,尽力去说服她。” 狻猊:“那么,我在此静候仙子的好消息。” …… 第154章 触犯天条 翌日,杜鹃仙子步履匆匆地进了凌霄殿,来到龙母娘娘下榻处,先向王母娘娘请安,然后说:“王母娘娘,我有一事相求。” 王母娘娘:“杜鹃,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我一定会满足你的。” 杜鹃仙子探询地:“是不是?” 王母娘娘嗔了她一眼:“我开这金口什么时候反悔过?” 此时凌霄殿内静悄悄的,外面只有几只仙鹤在快乐地翔飞回旋。 杜鹃仙子:“这里四人无人,我就不怕跟您直言了。” 王母娘娘催促着:“快讲。” 杜鹃仙子:“王母娘娘,我想出嫁了,希望您老人家玉成我们的好事。” 王母娘娘探过身来,追问:“你要嫁的是哪一路天神,还是哪一处的大仙呢?” 杜鹃仙子摆着手:“都不是。” 王母娘娘:“那么,他是谁呢?你直说无妨。” 杜鹃仙子指着脚下,回答说:“他是南海龙王的五公子狻猊。” 王母娘娘兀然一惊,以为听错了,再大声地问:“啊,你要嫁的是南海龙王的五公子?!” “是的,”杜鹃仙子“扑咚”地跪在地面上,求恳道,“希望王母娘娘您能网开一面,玉成我与龙五公子的婚事。” 王母娘娘听了杜鹃仙子所禀,脸色变得铁青,道:“我以为你要嫁的是哪一路神仙,想不到你要的心上人是海龙王的儿子。” 杜鹃仙子:“海龙王的儿子又是怎么样?” “不行!”王母娘娘把手一摆,目光显出了卑蔑之光,“你是天上的仙女,而那个狻猊是个海里的龙类。” 杜鹃仙子:“海里的龙类又怎么样?” 王母娘娘轻蔑地:“咳,龙五子生活在海底浑浊不堪的世界,而你生活在缥渺空灵的天庭仙界。杜鹃呀杜鹃,你须知,你与那龙子的饮食起居、生活习惯是完全不同的。” 杜鹃仙子颇有决心地:“世间的人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有决心,以后可以慢慢适应的。” 王母娘娘嘴角往上一乜,哼了一声:“适应?嘴上讲来轻松,但真正做起来又谈何容易?” 杜鹃仙子答声朗朗:“天下无难事,只怕志不坚。” 王母娘娘:“倘若你们结合,以后你生下的后代将是非龙非仙,不伦不类。” 杜鹃仙子平和而答:“以后我们的儿女是仙还是龙,这一点对于我们来说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与他情投意合。我与龙五子已经对天对地做了山盟海誓。我有信心,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我都可以努力去克服的。” 王母娘娘眉毛猛地挑起,脸色比雷雨天还要阴沉:“杜鹃,你一个未婚女子,竟然私自跟男子共作山盟海誓,可谓是胆大至极!” 杜鹃仙子反驳道:“婚姻是我们青年男女的事,当然是可以由自己来作主。” 王母娘娘这一回的做法跟她往日的铁石心肠并无异样,悬眉如剑:“杜鹃,我一直将你当作我的干女儿,宠爱有加。但这次你令我太失望了。你不要再在我面前花费唇舌,浪费时间了。” 杜鹃仙子见恳求不行,站了起来,提高声音,极力抗争:“王母娘娘,如果我左求右求,你还是不答应。那么,我就只能向您先打个打招呼。我私自下凡去,跟龙五子共结鸾俦。” 王母娘娘一脸严肃:“如果让你开了这个先例,以后天上人间的一切,不都乱套了吗?” 杜鹃仙子力争:“王母娘娘,你别把事情说得那么严重。” 王母娘娘见杜鹃仙子竟然敢逆了自己的意旨,还提出了私奔下凡,脸色铁青:“这事情并非我把它说得严重,因它本身就是那么严重。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有言在先,你如果胆敢一意孤行,就将会受到天条律例的惩罚。” 杜鹃仙子还是想尽力说服王母娘娘:“王母娘娘,天条律例是死的,而我们是活的。” 王母娘娘的态度还是那么强硬:“天条律例已执行了千百年,有如铁般,这是谁也不能破戒的。” 杜鹃仙子据理力争:“天条是你们定的,好的可以执行。不合适理当修改。” 王母娘娘哼了一声:“修改?难道要为你这个小仙来修改天条例律。须知,谁也无权去修改它。若然违抗,织女便是一个明证。” 织女当年因私奔下凡尘,与牛郎共结良缘,还生下一儿一女,被王母娘娘按天庭律例来惩罚,以银河为界,将他们夫妻俩分隔,害得牛郎与织女天天要在冷寂的银河遥相守望,一双儿女呼唤亲娘。每年到七月初七,幸得喜鹊搭桥让他们一年一度得以重逢相聚,共诉离情之苦。 杜鹃仙子见王母娘娘提到了织女,禁不住将心中的波澜尽情宣泄,提高声音回击道:“王母娘娘,你将牛郎织女强行相隔,你可知天上众仙和世人怎样说你的吗?” 王母娘娘:“他们又是怎样说我的?” “他们说你与玉皇大帝天天厮守缠绵,风流快活;却让牛郎织女相隔于银河两岸,被风吹雪侵,饱受相思之苦。”杜鹃仙子这时走出去了,如实地说。 王母娘娘:“他们这是咎由自取!” 杜鹃仙子并不畏惧强权,直言斥道:“不!这都是你滥施淫威所致。大家在你背后都骂你冷酷无情,拆散鸳鸯,是蛇蝎心肠。” 王母娘娘想不到一个小小的仙姬,竟然胆敢挑战自己那至高无上的权威,勃然大怒,猛地将案桌狠拍:“呸!嘴巴在你们的身上,怎样说我,我当作听不见。无论如何,我都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杜鹃仙子把黛眉扯起,声调提得更高:“话已至此,我自知已没有回旋余地。我的事情由我去处理!” 王母娘娘厉言正色地警告:“孙猴子神通广大,尚且也逃不过如来佛的手掌心。杜鹃呀杜鹃,我警告你,任你去到天边尽头,但也是无法逃得出我的法网。不信?你若然胆敢以身试法,我就会奉陪到底!” 杜鹃仙子却是一副宁死不屈的表情,回答时掷地有声:“我想做的事情,哪怕粉身碎骨,我也将一如既往,誓不回头!” 王母娘娘与杜鹃仙子互不相让,当场闹翻。 第155章 情比金坚 王母娘娘看着杜鹃仙子拂袖离去的背影,怒火焚心,下令巡守天上人间的天将要密切监视杜鹃仙子的行踪,一旦发现异常情况,随即向她禀报。 不久,王母娘娘接到巡守天将巨灵神的禀报,杜鹃仙子竟然斗胆逆拂自己的旨意,下凡尘到天露山去私会情郎龙王五太子,不禁勃然大怒,把雷公与电叔召到殿前:“那个杜鹃仙子要走织女的老路,我规劝她不成,你俩速速到天露山去,施起雷电之威,不要让他们俩人聚合相会,以免坏了我的天条律例。” “得令!”雷公与电叔奉了王母娘娘之命,双双驾云驭电,挟风而行,匆匆来到了天露山,见杜鹃仙子已来到第二高峰“浅水大埌”处,便在这里山坡下遍布了各式雷池电极,摆好了雷阵,然后返回天庭复旨。 杜鹃仙子来到天露山巅后,往下走去,但当她的脚踏进一个区域,即引发雷轰如炸,一股电流从地下传遍全身,令她不由自主地战栗。杜鹃仙子并不甘心,不顾一切地要从山巅冲下去,与情郎龙五公子狻猊相会,一诉离情之苦。但每到那一条警戒线,都像遭到电击一样,浑身震悚,双腿麻痹,无法前行,只得退回山巅处。 龙五公子狻猊知杜鹃仙子到来,不顾一切地冲上山去,但他刚踏进雷区,却被雷电击打得浑身痉挛,难以再向前去。经过多番努力,都是劳而无功,无法再冲上山巅处。 龙五公子双手放在嘴巴前,作喇叭状,大声地叫喊:“杜鹃妹妹,王母娘娘拦得住我们的身子,拦不住我们的心!” 杜鹃仙子在山巅处同样是大声地回复:“是呀,五公子,不管何年何月,不管春夏秋冬,我杜鹃的心永远是属于你的。” 杜鹃仙子与龙五公子在天露山上,双方近在咫尺,但却不能越雷池半步,只得隔着雷电之区,深情地互相守望。 每逢隆冬时节,北风呼啸,寒气侵体,杜鹃仙子留在天露山巅,以坚强的意志和矢志不渝的决心与龙王五公子多情守望着。 作为百花仙子的大姐姐牡丹仙子得知这情况后,内心十分难受,带着众仙子来到天露山巅,规劝杜鹃仙子返回仙界,以免独自留在这高寒荒凉之地,备受风霜侵袭之苦。但杜鹃仙子却是爱心如海,情比金坚,只是说道:“牡丹姐姐,我不会跟你们再返回天庭仙界的了。” 牡丹仙子大感奇怪,问道:“为什么呢?” 杜鹃仙子朗声地说:“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今生不跟龙五公子在一起,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百花仙子的其他姐妹轮流上前劝说,但她们费尽唇舌,也无法使杜鹃仙子回心转意。 百花仙子对着这一位如此执拗的姐妹,既是心疼,又是无奈。她知道,杜鹃仙子如果使着脾性,一味呆在这山巅干旱之地,顶着凛冽寒风,她的性命将是难保的。 该如何去破解这个难题呢?去向王母娘娘恳求,望她大发慈悲,恩准杜鹃仙子与龙王五公子共结凤鸾?这是不可能的。王母娘娘的铁石心肠众所周知,谁向她求情都是没用的。 怎么办呢?天宫内外的神仙谁也不敢跟王母娘娘作对,以免招来杀身之祸。 百花仙子你一言,我一语,再出主意,但一个个主意很快就被推翻了,最后,还是大姐姐牡丹仙子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去求观音菩萨出面帮忙。 百花仙子一起来到南海普陀山的紫竹林,向观音菩萨恳求,让她出面使她们的妹妹杜鹃仙子脱离苦海。 观音菩萨生就一副好心肠,经不起百花仙子的多番恳求,亲自驾云来到天露山,当面规劝杜鹃仙子。 杜鹃仙子先是感谢观音菩萨的慈悲善心,又向观音表明了自己的衷情不改,誓不回头。 龙王五公子狻猊也向观音表明了自己的心迹。 观音菩萨见这一对有情眷侣爱如山,情如海,却无辜遭受到如此大的苦难,心中不忍,也被他们的坚贞所感动,思忖再三:王母娘娘的旨意已下,是谁也不能更改的,否则有损王母娘娘的无上权威,搞乱了天庭的规矩与秩序,以后会引发连锁反应,乱哄哄的局面便不好收拾。 观音进退维艰,左右为难,她的柳眉锁起,一双凤眼凝定思索,过了好一会儿,便向牡丹仙子说:“你们也该知道,王母娘娘的旨意要么不下,如果下了,谁也不可违抗。但你们姐妹放心,我是不会见死不救的。每到寒冬时节,我便会悄悄地到天露山巅洒一些甘露,不但可保住杜鹃仙子的性命,还将给她滋养,让她开的花更加灿烂,更加美丽。但这点秘密,你们要守口如瓶,不要外泄,以免王母娘娘知道,对我另有成见。” 百花仙子纷纷表态,当面向观音作保证,会严守这秘密。 观音感慨地说:“有道是,女为悦己者容。我洒下的甘露,采日月精华,集天地灵气,可以让杜鹃仙子以更美的容貌展示给龙五王子,以慰这对有情人平生所愿。” 牡丹仙子与其他仙子都赞观音的主意好。 从此以后,每到隆冬时节,天露山巅北风劲吹,寒气刺骨,观音便会亲临天露山,挥洒甘露。 每当寒冬离去,春之女神莅临大地,得到甘露滋养的杜鹃仙子便将它的花朵开得极其灿烂。红艳艳的花朵,犹如袒露着颗颗赤诚的心。如火的热情,向禅龙峡里的龙王五公子传递着爱的呼唤。 这个时候,禅龙峡得到春天雨水补充,龙王五公子更加精神抖擞,在峡谷中用壮美的流水作歌声来作回应。 天地回响,山水呼应,在春天弹奏着一首凄美的爱情恋曲。 高高的山巅上,杜鹃花盛开的时候,红花灼灼,一簇簇,一片片,鲜红的的杜鹃花似火焰般形成了耀目的花海。这里的景色太美太壮观了。 这时,四方百姓不畏辛苦,从天露山的两边奋力往上攀爬,山路上人流络绎不绝,山巅上人海汹涌,踏青游玩,观花赏花。青年男女更是相约而至,在山上互唱寄情山歌,情定杜鹃海。 在天露山的峡谷里,多层瀑布汇聚成了日夜川流不息的溪流。远近闻名的禅龙峡,也留下了龙王五公子与杜鹃仙情比金坚子的凄美故事。 第156章 别后重逢 “张大师,可把你盼到了。“龙王五公子在禅龙峡见到张少飞和一个女子如自天而降,急促地大声叫着。 “五公子,我张少飞来迟了,害得你……”张少飞说到这里,不忍心再说下去,看向站在身旁的乐志丹,“这是我义妹、乐家四小姐乐志丹。” “乐四小姐好。”龙王五公子和乐志丹打过招呼后,正想向张少飞倾诉别后的遭遇,张少飞摆手道:“五公子,难得今天我们别后重逢,天公作美,天气舒适晴朗,景色优美,我们且行且聊。” “好。”龙王五公子爽快地说。 一路上狻猊毫无心情欣赏沿途优美景色,脸色忧郁地向张少飞倾诉着与杜鹃仙子相识、相知、相爱,王母娘娘棒打鸳鸯,无情阻隔浅水大埌…… 不知不觉中行到天露山北麓古驿道旁的石门谷和禅龙峡谷两水夹金交汇处的一个小山墩。张少飞出奇地问:“那是何方所在?” “当地人都叫它做佛子墩。”乐志丹接过话题,“听寨里上了年纪的人说,当年六祖曾经有一段时间隐居在天露山,他对梅花有特殊的喜好,认为这里生长的绿萼梅开出的花一瓣瓣冰清玉洁,似禅心般纤尘不染,空灵无瑕,望过去就令人杂念全消。六祖尤其看中了这两水交汇处,一有空闲,便来到这里种植梅树。” “这里土地肥沃,水源充足,光照极好,那些梅树生长得又快又好?”张少飞插了一句。 “对,寨子里的人都认为,梅树是八仙来到天露山举行百果宴时,铁拐李等仙人留下的梅核而吸收了天地灵气而孕育出来的。在六祖的带头示范下,山民们在山上大面积地种植梅树,没有多久,天露山上的梅树已是漫山遍野。”乐志丹深情地看着那片梅林,“梅花盛开的季节,山上山下,一片白茫茫的,似白云飘落大地。山风吹来,梅花的香气荡漾,醉人心头,可以说,山民们是生活在花的海洋、香的世界里,怡然自得。另一方面,每到梅花飞落,梅树结果的季节,无数的青梅挂满枝头,累累的果实将枝头也压弯了。收获的梅子既可以浸酒,也可以制成凉果出售。这么一来,梅树给山里人带来了不少的实实在在的收益。” 这时,浩瀚无涯的天空湛蓝湛蓝的,宛若一块被滤去杂色的巨大帷幕。几朵雪白的云朵,被风吹得好像大海里的小舟轻轻地飘浮着。 张少飞想为梅树浇水,来到溪流中,被离溪边不远处的一对中年男女叫住了。 那个男子是天露山下的岗脚村人,叫苏小华,站在他旁边的那位妇女的是他妻子阿芳。从她那沮丧的脸色看来,她遇到了不如意的事情。 苏小华向张少飞招着手,叫道:“小兄弟,请你过来一下。” 张少飞涉水过溪走了过去,问道:“大叔,有什么事吗?” 苏小华正想开言,见到站在旁边的妻子脸色羞红,顿时不语,拉着张少飞走到几丈开外的大榕树下。 苏小华红着脸,压低声音将心中的症结向张少飞讲了出来:他结婚已经十多年了,妻子却未能生下儿女来。他的父亲和母亲一再催促他们,他们也曾经找过一些郎中,但是吃了许多药却不见妻子怀孕。他们越是心急越是不见效。父母对他妻子意见很大,经常无端指责她。幸亏,他妻子脾气好,忍气吞声没有跟老人争吵。但苏小华夹在中间做人很不容易。 有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天夜晚,苏小华做了一个梦,说天露山上有可以解难纾困的活佛。早上醒来,他便带着妻子登上山顶的天露寺。住持如德禅师听了他的诉求后,坦言说,自己只是佛门修道人,并无指点送子的本事,人生的一切只能随缘。 苏小华并不灰心,和妻子爬高爬低,上山冈,涉溪涧,入树林,下沟壑,到处找遍,却找不到那活佛。 见张少飞正在溪边,在无奈之际,苏小华只好向张少飞求助,问道:“小兄弟,你知道那活佛在山中什么地方吗?” 他说话的声音虽然小,但是此时山中寂静,阿芳还是听到了,羞愧地自语:“唉,这怪我不争气。” 苏小华继续对张少飞说:“有些人劝我休妻再娶。但我觉得,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成为夫妻,这是上天的安排。我妻子平日勤劳能干,对我父母十分孝敬,堪称贤良淑德。我怎能就此休妻另娶呢?” 张少飞称赞道:“大叔,你真是一个好男人。” 苏小华向张少飞尽倾心中的苦衷:“但是你也该知道,在我们农村里面,有一个这样的习俗,说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没有后代就会被别人轻视,自己的家业以后也无人承继。所以我们天天在家中焚香拜神,夜夜冥思苦想。唉,我那么诚心礼佛,下了那么多的苦功,却不见妻子有喜。我和妻子都是快四十岁的人,如果这几年我妻子生不出孩子,那么以后就更加渺茫了。所以我和妻子就上山来,希望活佛能给我们指点迷津,使我苏门香灯有继。” 小山墩四周长满了象征着爱情与吉祥的鸢尾草,绿茸茸的草丛中,盛开的紫蓝色花朵就像一群群翩翩起舞的蝴蝶。山墩中央大榕树下有块大石头。 张少飞灵机所至,即有顿悟,说:“大叔,你不用那么辛苦再到山中其他地方去找了。我问你,那是什么东西呢?” 苏小华顺着张少飞所指,见到一块大石头,随口而答:“小兄弟,你问的这个问题太简单了,这明明是一块十分普通的大石头嘛。” 张少飞语带含蓄:“不错,你说它是一块大石头它就是大石头,但如果你觉得它不单是一块大石头,而是别的呢?你不妨动脑筋去想象一下” “这……”苏小华走上小山墩去,捏着下巴的短须,对着那块大石头左瞧瞧,右看看,到中间处定睛端详了好一会:这块大石头下面较宽大,三角形地斜着向上,而上面处又是圆圆的,有点像人的脑瓜,若有所悟,然后向他的妻子招了招手,道,“阿芳,你来看看,这像一个什么?” 第157章 神奇显现(1) 阿芳应声后,走到大榕树下,对着那块大石头仔细看了好一会,然后说:“道华,我看这石头像一个人。” 苏小华追问道:“像什么人呢?” 阿芳指着大石头说,“这大石上半部分似人头,下面凸起处像一个人的大肚腩,我看这倒是像一尊盘腿而坐的弥勒笑佛。” 苏小华一拍大腿,叫了起来:“对,的确像弥勒笑佛!老婆,还是你的眼光比我还犀利。” 张少飞听到他们夫妻这样说,笑了起来:“刚才你回答说这是一块十分普通的大石头,怎么现在却说它是弥勒笑佛呢?” 苏小华指着那块大石头问张少飞:“小兄弟,怎么我刚才的感觉跟现在完全不同呢?” 张少飞朗声地说:“大叔呀大叔,你们信它即是佛,你们不信它还是石头一块。” 苏小华似乎开悟了,认真地说:“现在它在我的眼前是一尊佛,并且是一尊送子的弥勒佛了。” 张少飞点了点头:“大叔,刚才我说的话就是这个意思。”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张少飞见苏小华夫妇俩脸上的愁云一扫而光,变得神采飞扬,指着他心胸:“世间上菩提自性,本来清净,但用此心,见性成佛。” 苏小华琢磨着这句话的意思:“见性成佛?” 张少飞再进一步地点化他:“大叔,其实你要找的活佛,就在你自己的心中。” “活佛就在我自己的心中?”苏小华摆着手,“不会。我这山野之人,活佛怎会在我的心中呢?小兄弟,你别诳我呀!” “我并没有诳你,”张少飞讲话时一脸的认真,“须知,世间上人人皆有佛性。” 苏小华觉得张少飞的话不可思议,说道:“小兄弟,你这话我可真的不敢相信,我这个凡夫俗子也会有佛性?” 张少飞口气确凿地:“是的!我说的是真话。行路、坐着、躺着皆是修悟的道场,并且人人皆可成佛” “人人皆可成佛?”苏小华琢磨着这句话,似乎有所感悟,“小兄弟,从来都没有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 “我看你们除了在这里寻找到佛外,你们下山回去还要继续找好郎中开一些药服用。我看你不久应该会心想事成的。”张少飞望着那边的梅林,继续说,“在这里,我还跟你说一句,一切顺由天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呀!” 苏小华惊喜得拍起掌来:“哟!小兄弟,你说的话头头是道。这一回我真是服了你。今天你在这里给我指点了迷津,让我不再那么愚蒙。” 张少飞却是摆着手:“你不必多谢我,这是你自己修来的德行。” 不一会,苏小华夫妇高高兴兴地买来了香烛供品,与妻子阿芳来到天露山那小山墩处,对着大榕树下那块他认定是“弥勒笑佛”的大石焚香点烛,顶礼膜拜,祈祷许愿。 这个时候,恰巧有一对青年男女来天露山游玩,见到苏小华夫妇对着那块大石头又跪又拜,十分奇怪,便问:“大叔,你们为什么对这石头那么虔诚地跪拜呢?” 苏小华一脸的认真:“你们年轻,不知其中的内情,我拜的不是大石头,而是佛。” 那个男的叫阿灿,他听到这话后更感奇怪:“大叔,我明明看到这是块大石头,怎么会是佛呢?” 同来的那个女子叫阿琴,附声道:“是呀,这不过是一块普通的大石头罢了。” “你们的话跟我刚初到这里的看法一模一样,”苏小华指着大石头,说:“你看它的脑袋,还有这大肚腩,像不像一尊端坐的弥勒笑佛?” 阿灿端详着那大石头,向苏小华说:“经你这么一讲,我越看它也越像一尊弥勒笑佛哩!”随即,他转向那个青年女子,问道:“阿琴,你看呢?” 阿琴指着那块大石头,点了点头:“听你们这么说来,我越看它也越像弥勒笑佛呀!” 阿灿说:“弥勒笑佛是送子佛呀!” 苏小华:“正是!” 阿灿恍然大悟,对苏小华说:“啊,大叔,原来你们是求子嗣的。” 苏小华把声音放得稍低:“是呀,这里只有我们四个人,我不妨跟你们讲明白,我们这把年纪了,这一回上山来确实是求子嗣的。” 阿灿向那女的:“阿琴,他们向这佛像跪拜,祈求生贵子。待会儿我们也来拜一拜。” 阿琴羞得红着脸:“我们还未结婚,就来求生子嗣?” 阿灿:“这是迟早的事,我们也跟这位大叔大嫂学一学。” 阿琴把嘴巴附在阿灿的耳朵旁,小声说:“阿灿,就照你的话去办。但是要等这大叔大婶拜完离开以后,我们才来拜。” 阿灿:“阿琴,你总是那么怕羞,好,我这次就顺从你,等大叔大婶他们拜完离开后我们再来拜。” 于是,阿灿与阿琴这对青年男女待苏小华夫妇拜完离开后,也朝那大石头来跪拜,祈祷许愿。 阿灿与阿琴祈祷许愿后,牵着手离开了小山墩。 一轮艳阳高挂在天上,小山墩旁的山溪水在阳光下叮叮咚咚,载着粼粼阳光,丝带一样缠绕在那块酷似的弥勒笑佛的大石上。 艳阳撒金,为大石旁的石阶铺上了一层金屑,宛若一条金碧辉煌的上天之路。的确,这不啻是通向极乐世界的金光大道。不知是张少飞的身体真的在熠熠放光,还是阳光从侧面的映照,张少飞的身体轮廓四周有一圈金色光晕,使他显得几许神秘、几许神圣,几分亲切,几分威仪,几多清凉,几多慈悲…… 张少飞注视着小山墩旁清澈的山溪水,行到山溪,打算把随身带着的袈裟到山溪浣洗。 山溪弯弯曲曲,曲曲弯弯,飘着烂漫山花,映着蓝天白云,在小山墩前潇洒地画出一条弧线,然后撒着欢儿、唱着歌儿奔向了远方。 山溪水,如弦还如钩。如弦轻吟菩提曲,如钩不牵白云头,禅韵清幽幽。张少飞洗净袈裟,顺手抖抖了,往头顶上一扬,这时,奇迹出现了:刚才还艳阳高照的天空,刹那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第158章 神奇显现(2) 突然,从浅水大埌那里传来一阵清脆的“噼噼啪啪”声,紧接着,龙五公子携着杜鹃仙子惊现在张少飞面前,双双倒头叩拜谢恩。 “龙五公子,杜鹃仙子,您们快快请起。”张少飞惊诧地,“您们怎么走到了一起?” 龙五公子和杜鹃仙子正待开口说话,这时,远远看见雷公和电母随后追赶而来,雷公一路咆哮如雷:“何方妖道,竟敢破我雷阵!” 张少飞听了,方知刚才在溪中浣洗袈裟,无意中破了雷阵,促使龙五公子和杜鹃仙子这对有情人相会了。 张少飞知道雷公和电母是一对天神,司掌天庭雷电。雷公视力差,难辨黑白,夫人电母寸步不离,捧着镜子,先行探照,明辨是非善恶后,雷公才行雷,因此,成了天生的一对。雷公生得面目狰狞,电母相貌端雅。雷公手持槌楔,电母手持双镜。他们一旦作法,就乌云密布,狂风大作,飞沙走石,电母射出耀眼的利剑,雷公向石龟投下一个大响雷,只听得“轰隆”震耳的一声巨响,恶人便身首异处。 雷公还有一个特殊的本领,就是他会看病。他曾经和另一个天神歧伯一起讨论有关脉络的问题。 雷公还经常派遣使者到山上去采集草药。有一次,他的一个采药童子在茂密的丛林中迷失了方向,无论他怎么回忆来时的道路,怎么努力,可是就是怎么也走不出来。他很着急,想了想,就变成了一只啄木鸟,飞到了树梢上,来辨别方向。最后,他找到了回去的路径,可是,却怎么也变不回原来的模样了,只好用他那尖尖长长的嘴啄树木里面的害虫充饥,也算是重操旧业,干起了树木的医生。 但是雷公疾恶如仇,性情暴躁,一听某人犯法,就大发雷霆,不分皂白,不探究竟,就击掌发雷打死。但往往有些是含冤受死的,因此又引出有关电母来辅佐他进行工作。 雷公后来娶了一个多里的寡妇,她就成了雷婆,慢慢地演化为电神,被称为电母。电母,仍为自然之神,也是天上星宿之一。电母是司掌闪电的女神,又称为金光圣母、闪电娘娘。她有一头蓬松的头发,红红的颜色。两只脚上都只有三个脚趾,手里握有两面镜子,发出电光时,十分明亮耀眼。 他们俩常常一起出现,原先的职能就是管理雷电。到了后来,就有了惩恶扬善的作用,如果有人犯了天都不能饶恕的罪过,那么天帝就会派雷公电母用五雷轰他,隆隆的声音好像上天发怒一样。 …… 张少飞转身看向雷公、电母,嘴角泛起一缕淡淡的微笑,闭目沉静片刻,然后,将手中的袈裟往身边一放。 电母见到那件袈裟,精神为之一振,蹲了下来,仔细瞧着袈裟…… “阿弥陀佛。”张少飞见她眼定定地瞧着袈裟,一副辨别真假的样子,从身边提起湿漉漉的袈裟,站起身来问道:“电母天神,您看清楚了?” 电母一见张少飞手中的袈裟,惊呼一声,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激动地喊道:“电母拜见六祖大师!” 张少飞有些疑惑:“电母,您见过六祖大师这件袈裟吗?” “没有,从来没有,俺这是第一次亲近大师。” “那你怎么认识六祖大师这件袈裟的呢?”张少飞问。 电母说道:“俺为了求得佛法,前些年游历了佛陀的故乡。在那里,我得遇一位神奇的高僧。俺请求他传授佛法。他说,佛祖释迦牟尼一脉相承的正法眼藏,以及历代祖师代代相传的袈裟,早已到了中原。而今,已经传至第六代,六祖目前正在岭南弘扬禅法。他老人家点化俺回来,前来岭南求法。所以,我刚才看到这庄严圣洁的袈裟,便猜到了您就是六祖大师。大师,您能让我仔细瞻仰一下袈裟吗?” “当然可以。”张少飞不置可否一抖袈裟,纷纷而落的水滴,宛若晶莹的珍珠,恰似袈裟放射出的神奇的光芒…… 电母哪里还顾得上瞻仰,只是五体投地,磕头如捣蒜…… 张少飞微微一笑,说:“电母,地上有稻谷吗?” 电母一愣,看了看地面,说:“没有啊!” 张少飞说:“没有稻谷,你怎么像小鸡吃米似的?” 电母明白六祖在开玩笑,不好意思地站立起来。 张少飞若有所思,问道:“电母,你如此看重这件袈裟,那么,你一向是干什么的呢?” 电母不明白张少飞的用意,照实回答:“俺原是一个寡妇,丈夫早死,既没有儿子,家境又极其寒贫,堂上只有一个婆婆。有一次,她的婆婆病了,很想食肉。但是,俺哪里有钱去买肉孝敬婆婆呢?俺左思右想,想起古时有“割腕供姑”的事,俺也就把股上的肉割下来,煮熟做好饭,去孝敬婆婆。” “孝感动天啊!”张少飞感动地说。 电母听到张少飞的夸赞,内心五味杂陈,“当时,俺婆婆哪里能够吃得下这坚韧的股肉呢?她还不知体谅她媳妇的孝顺,反而以为俺不孝敬,把买来的好肉留起来自己吃,将那不好吃的肉煮来孝敬她。她就叫骂起来,还请了雷公将俺打死。将要入殓时,人们才发现俺的股上割下了一块肉,还有未痊愈的血疤,婆婆这时才猛醒反悔。然而俺已被击死,又无法叫俺活过来。她就啼哭哀求着雷公,度她的媳妇的亡灵超生。而雷公知道内情之后,也后悔自己的不审慎,仅仅听了那老婆婆的一面之词,未加分析,没有调查,竟然冲动之下,击死好人。于是雷公就奏了玉皇,请命将这个寡妇作为他的妻子,赐为电母。在它未发雷之前,电母可以放光,先明亮世间的善恶,以明黑白,以免再错击人……”电母如泣如诉地诉说着。 电母说到此,见身披袈裟的张少飞,在阳光辉映下,周身闪闪发光,宛若一尊庄严神圣的雕像。这时,站在一旁的雷公似乎心有灵犀,脸上洋溢着神圣的光泽。 第159章 神奇显现(3) 雷公司掌天庭雷电,因雷为天庭阳气,故称“公”。雷公长得像大力士,袒胸露腹,背上有两个翅膀,脸象红色的猴脸,足象鹰爪,左手执楔,右手持锥,身旁悬挂数鼓,击鼓即为轰雷。 自先秦两汉起,民众就赋予雷电以惩恶扬善的意义。认为雷公能辨人间善恶,代天执法,击杀有罪之人,主持正义。 雷公分辨人间善恶,替人间收拾恶心毒行歹人,无事不发雷,既发了雷,就要击死人。在雷鸣时,是不先发出电的击死人的时候,又不十分审慎,猛然隆然一声,就把人击死。后来错击死了一位好人(很有孝心的寡妇)后,后悔莫及,也曾一度前往佛陀故乡印度求佛法,也遇到那位神奇高僧,请求他传授佛法。那位神奇高僧说“佛佗释迦牟尼一脉相承的正法眼藏,以及历代祖师代代相传的袈裟传到了中原……” 雷公心有所悟,跪到张少飞面前,说:“六祖大师,您说,要怎样修行才能契入佛性这个法门,辨别善恶?” 张少飞微笑着伸出右手,摸着雷公的头顶说:“雷公,你先说说,你成为雷公之前,一向是怎么修行的?” 一股神奇的暖流,从张少飞的掌心流入雷公的心田。他极为舒服地闭上眼,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片刻之后,他才想起回答张少飞的问题,合十答道:“六祖大师,我一向最讨厌烦琐的名相、玄奥的理论,所以连四圣谛都没有修习,对那些经典教义更是不屑一顾。” 张少飞破例笑了起来:“你呀,那么你想想看,这样修行,要经过什么阶段呢?” 雷公从张少飞平淡的问话里,感受到了滚滚而来的禅机:既然连经典教义都不屑一顾,如何还有决断呢?于是,他回答:“我连四圣谛都没去修,又哪里谈得上经过什么阶段啊!” 张少飞进一步激扬他:“既然如此,还怕落入极端的、迂回的法门之中吗?” 雷公心领神会地大笑起来:“哈哈……是了,是了,连四圣谛都不修习,当然不怕落入迂回的法门中了!” 张少飞双手击掌道:“太好啦,太好啦!从今往后,你为天庭雷神,帮我教化天上众神去恶扬善。” 雷公听了,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好!教化众神去恶扬善!” 电母从大石上跳了起来,绕着雷公转了三圈,说:“你得了狗欢喜啦?笑什么笑?” 张少飞严肃地说:“电母,不得无礼!雷公从现在起已是开悟之神,你要多听他的指导。” 电母很委屈地说:“他比我入门晚,反而……哦,对了,你们刚才说了一大套什么道理呀,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杜鹃仙子插上话来:“所以,你就由师姐变成师妹啦!据我揣测,雷公师兄是告诉我们,应该以般若空慧去追求觉悟,舍弃法执,而不是真的对经典不屑一顾。” 张少飞笑着说:“不错,杜鹃仙子说得很对。法空、法空,诸法皆空;法空、法空,法亦应空。一个勤奋修行的出家人,也许能够不贪爱天上人间的财、色,但很难断除对佛法、经典的执着。这也是贪欲,必须根除!菩萨应以空荡荡无所得的本心,来领悟佛的大道和宇宙人生的真谛。” 中午,小山墩四处静悄悄。雷公正在打瞌睡。龙五公子走了过去,对雷公说:“雷兄,我……” 雷公瞌睡得迷迷糊糊,不耐烦地摆摆手,眼也不睁地说:“去、去,有事去找雷婆。” “雷婆是谁?” “雷婆当然就是雷婆了,你跟我斗禅啊?” “师兄,我真的不知道雷婆是哪一位。” 雷公边打哈欠边说:“你怎么连雷婆是谁都不知道?”他睁开眼睛,发现是龙五公子,便连忙坐正,装模作样地,“你还在这里呀!” “我和杜鹃仙子还想在这里听……听法。” 雷公装腔作势地说:“六祖大师忙得很,你……”恰好,张少飞去找寻乐志丹不见,回来看到这种情景,说道:“雷公,你又替我做主啦?” 雷公赶紧从石面上溜下来,说:“六祖大师,您回来啦!” 龙五公子这才知道,张少飞大师就是六祖大师,赶紧磕头顶礼,说道:“弟子狻猊,参见六祖大师。” 张少飞请他起来,坐在一旁的禅石上。狻猊屁股尚未落座,就急切地问道:“请问大师,什么是即心即佛?” 张少飞说:“前念不生即心,后念不灭即佛;成一切相即心,离一切相即佛。” 狻猊皱了皱眉头,虔诚地说:“弟子愚昧,不能领悟大师的高妙意境,还望六祖详加解释。” 张少飞说:“一切众生都有佛性,因此,一切众生的本性都是光明、善良的清净心。只因贪爱、嗔恚、愚痴等烦恼覆盖,使这颗心无法显现其真善美的一面。若能直接见到本心,即可成佛!这样,你听我说一首偈子。” 张少飞吟诵道: 即心名慧,即佛乃定。定慧等持,意中清净。悟此法门,由汝习性。用本无生,双修是正。 狻猊如闻惊雷,他身心豁然明悟,心头的谜团突然消散。他不禁欣喜若狂,五体投地匍匐在地上说:“谢谢大师,谢谢大师!”随后,他也说偈道:即心原是佛,不悟而自悟。我知定慧因,双修离诸物。 张少飞微笑道:“如是,如是,即心即佛,佛即是本心。因为,本心清净无染,本心能生万物。宇宙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一个人,或一只蚂蚁,都是清净本心的显露!本心是清净的、善良的,是佛。因此,草木、山水、人类、天神、动物,也都是善良的、自然的,也都是佛!” 一旁的雷公跳了起来,喊叫道:“六祖大师,你蒙人呢!照你这样说,那么,连小蚂蚁、小虫子也是佛了?” 张少飞斩钉截铁地说:“不错,佛眼看世界,一切众生都是佛,不管茅草香花,都是清净佛身的显现!山河大地处处都是美妙的道场。” 第160章 隐喻(1) 雷公说:“‘道在屎溺’,就是这个道理。” “不错。”张少飞说,“差别,仅仅是人心的取舍。大路上有一堆牛屎,路人都捂着鼻子,皱着眉头远远避开,生怕沾染到自己身上;而拾粪的老农看到牛屎之后,反而会眼睛发亮,生怕被别人抢去。所以,高峰有高峰的峻峭,土丘有土丘的平易,何处青山不道场?小溪清澈,大江奔涌,碧潭幽深,海洋辽阔,哪方水波无禅机?” 这时有一个长者骑着一头小毛驴来到禅龙峡口。正在峡口上采摘沙梨的乐志丹看到他,喊道:“阿伯,下来吃个沙梨解解渴。” 长者居然有些不好意思:“我怎么好意思吃你的梨子,我……” “你客气什么?路过行人,是我们的福分。” 长者被乐志丹逗乐了,走到一旁的树前去拴毛驴。这时,一个青年禅僧风尘仆仆走来,向长者问讯道:“老伯,请问到佛仔墩怎么走呢?” 长者见是一位僧人,合十道:“法师从外地来?” “学僧从中原一路风尘赶来,想投到张少飞大师门下学法。不知……” 乐志丹高兴地说:“好哇,你算是选对路啦。你穿过峡谷向左拐,沿着溪水向上游走就到了。张大师正在佛仔墩说法呢。” “谢谢姑娘。”他刚走开几步,乐志丹从身后喊:“回来,法师请回来。” 青年僧人转过身来。“你赶了老远的路,一定饿了,坐下吃几个沙梨解渴。” 青年禅僧不好意思地去摸口袋。 乐志丹道:“你还呆着干什么?我这沙梨,每个入山的人,我都送几个给他哩。” 乐志丹又指着在吃着沙梨的长者说:“这个老伯,也是去佛仔墩的,你们可以一块儿去。” 长者与青年禅僧相互合十问讯,一同坐下吃沙梨。 恰巧,又有一位挑着两大捆书的中年法师走了过来,他看见有二人在吃沙梨,眼睛一亮,卸下肩上的担子,对乐志丹说:“姑娘,请卖给我几个沙梨。” 乐志丹兴奋地说:“哟,法师,你这是给天露寺送经书呀?” 中年法师一怔:“送经书?”他发现乐志丹的眼睛盯着他的书担,忽然哈哈一笑:“妙,妙极了!可以说,我是给张少飞送真正的经书来啦!这部《金刚经疏抄》,是我半生专门研究《金刚经》的心得。让张少飞他们所谓的不立文字、直见本心的法门好好拜读拜读,省得他再离经叛道、胡说八道。” 乐志丹眯着眼睛说:“这么说,你是来向张少飞挑战的?” 中年法师自负地说:“说挑战,是抬举他。他不是以《金刚经》印心吗?我是来让他受教的!” 乐志丹说:“哦?这么说你对《金刚经》很有心得了?我倒要请教你几个问题。” 中年法师不耐烦了:“要问快问,我还要赶路呢!”他不请自坐,拿起一个沙梨吃着。 乐志丹却不紧不慢地说:“我的问题你答得出来,我就奉送沙梨;答不出来,对不起,不但沙梨不卖,我看你也该打道回府了。” 一个看起来大字不识的山村姑娘,能懂什么佛法?所以,中年法师不屑地撇撇嘴:“哼,你能问出什么深奥的难题!” 乐志丹问道:“请问法师,你挑着的书卷,是不是有相?你吃的沙梨,是有相还是无相?” “这、这……这,自然是有相的了。”中年法师咀嚼着沙梨,想了一会说。 乐志丹逼拶道:“佛在《金刚经》中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既然‘凡所有相,皆是虚妄’,那么你这破书有何用?你还吃什么沙梨?” 中年法师一听大惊,大颗的汗珠从额角流下。经中明明说了,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他还要虚妄的东西干什么?! 与长者坐在一起的禅僧也吃了一惊:这个看似一字不识的山姑竟然精通禅要、深契禅机。 乐志丹一笑,淡淡地说:“我乐志丹没文化,也不懂什么禅,只不过听张少飞大师讲了一次《金刚经》。提的问题太简单了,让你这专门研究《金刚经》的大法师见笑了。” 中年法师哪里还笑得出,他越听越惊,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有冷汗往下掉。 几只马蜂,大概想做窝,嗅到书卷中的纸味,便落到上面啃纸。 青年禅僧叹了一口气,一语双关地说:“唉,你们这几只蜂儿,世界如许广阔,你不去花丛采蜜,偏偏要啃古纸。啃下古纸能消化掉也好,却偏偏用它做窝,把自己困到一个更狭隘的小天地里。可惜呀!” 中年法师如雷贯耳,呆呆地望着青年禅僧。 青年禅僧红着脸腼腆地自语道:“我怀才还不如村姑,刚刚从中原来,尚未拜见六祖大师,不知是否有资格拜在他门下学法。” 这时,乐志丹却走到中年法师的书捆前,从那些发黄的古纸中捉到了一只小小的虫子——蠹鱼——书虫。她笑着对它说:“呀,你这小家伙,也吃得满腹经书,是不是也可以称作‘小小法师’啦?” 中年法师满脸的尴尬与不满。 乐志丹我行我素,继续对着小小的蠹鱼说道:“你的运气真好,吃到肚子里的是佛经,所以你整天趾高气扬,夸夸其谈,反而受到人们的尊重。而另一条书虫,就没你幸运了。它蛀得满腹武功秘笈,就不可一世,以为自己功夫天下第一。它外出行走江湖,遇到苍蝇,苍蝇欺负它,碰到臭虫,臭虫压迫它,就连黑乎乎的屎克螂,也能揍得它鼻青脸肿。它气愤至极,找到武功秘笈的主人,抱怨说:‘我腹中装满了武功招数,招招天下无敌,而那些小虫们使出的招数都很普通,可是,为什么我反而总是被它们揍得找不到北?’主人笑着说:‘你食而不化,招数再多、再妙,又有什么用?’” 中年法师听了这话,内心颤抖。是啊,如同那蠹鱼一样,你也学得满腹经纶,可是,每当烦恼升起时,却一点儿也用不上;佛学的每一个道理你也都懂,但每当顺境、逆境来临,你的心都会不由自主地随之漂流,等到有所察觉、百般悔恨之时,正月十五贴门神——已经太晚了! 第161章 隐喻(2) 这时,那头毛驴可能栓在树下太久失去自由,在使劲想挣脱缰绳的束缚。 青年禅僧借题发挥:“一句合头语,万世系驴橛。经书,本来是指示真理的工具,若是将它当作了真理本身,不啻将自己固定在了拴驴的桩子上,若想再挣脱,可就难上加难了!” 中年法师再也不饥肠辘辘,反而腹中满满——他羞愧交加,被自己的无能气饱了。他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省得在一位村姑与一老一少面前丢人现眼…… 地缝自然没找到,就是找到他也钻不进去。于是,他只好挑起担子,惶惶如被人发现的小偷,落荒而逃! 中年法师走后,乐志丹伸出双臂,发出胜利的欢呼。高兴够了,他转身对青年禅僧说:“你很不错。你叫什么?” “怀才。” “你在这里坐一会儿,等我再去摘上一篮沙梨,我带你去见张少飞大师。” 怀才却说:“谢谢姑娘的好意。我想,我自己能摸到那个地方。” “有我领路,你不会绕弯。再说,由我介绍,阿飞哥收留你做徒弟的可能性更大。” 怀才严肃地说:“姑娘,我肚子饿了,你能代替我吃饭吗?所以,自己的路还是自己走。这样,虽然可能绕弯,但体会得更深切。起码,锻炼了脚力。” 说着,怀才起身向佛仔墩的方向走去。 乐志丹不由愣住了。他望着怀才的背影,喃喃说道:“这家伙,与阿飞哥一样,像是很有来历……” 这个怀才,果然很有来历。 公元677年四月初八,佛祖释迦牟尼圣诞之日,六道白色瑞气从金州安康迸射出来,直冲天际。古来几乎所有的皇帝老子都喜欢各种各样的祥瑞、吉兆,所以刺史大人不敢怠慢,马上奏报朝廷。 唐高宗李治问太史令:“此气何瑞?” 是啊,大地之中不能平白无故冒白气? 太史令解释说:“释迦牟尼佛诞辰现瑞,自然与佛门有关。六条白色瑞气,象征着佛门的六界与六道,预示一位高僧降生了。在于金州、安康分野。” 这时,金州太守韩偕也在瞻见瑞相之后具录上奏。于是高宗皇帝传令韩偕,让他亲自去慰问道贺。韩偕追根溯源,顺藤摸瓜,找到了那个应瑞而生的人怀才。 怀才15岁到荆州玉泉寺出家。玉泉寺当时是天下名寺,学僧云集,学习教理、研修戒律蔚然成风。 怀才在这里学教、修律七八年,心中仍像罩着一团黑漆,心地未明,性光未现。他心知,目前的修行方法没有切入佛学的根本,不是契入禅机的最佳途径。对于禅的领悟,可说是不得要领,对自己不适合。于是,他毅然舍弃了名山大寺按部就班的生活,与一位同参——了然禅师结伴来到了中岳。 当时,在嵩山住持法席的是老安禅师。 老安禅师将了然留了下来,而仅仅看了怀才一眼,便说道:“我不是你师父,你的师父在岭南。” 在送他前往岭南的时候,老安禅师莫名其妙地说:“当年,我因张少飞师弟吃了一粒道(稻)种,今日还他一个佛种!” 在老安禅师的鼓励下,怀才辗转数千里,从繁华的中原来到了遥远偏僻的荒蛮之地岭南。 当他沿着清泠泠的新江走到天露山门前时,正是日暮时分。张少飞似乎早就知道了他要到似的,恰巧站立在佛子墩的台阶上。 夕阳洒金,为宝林寺长长的石阶铺上了一层金屑,宛若一条金碧辉煌的上天之路。的确,在怀才看来,这不啻是通向极乐世界的金光大道。不知是张少飞的身体真的在熠熠放光,还是夕照余辉从侧面的映照,张少飞的身体轮廓四周有一圈金色光晕,使他显得几许神秘、几许神圣;几分亲切,几分威仪;几多清凉,几多慈悲…… “你从哪里来?” 一句普普通通的话语,因了是从张少飞大师口中说出来的,便充满了无限的禅机。 怀才若有所感,若有所觉,若有所得,若有所悟,可是,却又无从下手,无法契入。他有几分羞涩,脸上隐隐泛起一层红潮。他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喃喃说:“弟子怀才,从嵩山而来。” “什么样的一种东西来呢?”张少飞怪怪地问道。 怀才不禁汗如雨下——他胸中似乎有团东西,可就是不能痛快淋漓地一下子全都倒出来。他愧疚难当,深深垂下了头。 这时,一位风度不凡的年轻僧人,仰着头走进了过来。他的禅杖震得地面咚咚作响,似乎是在告诉旁人,我来了,你们统统给我让开! 怀才迎上去,施礼问道:“道兄从何而来?” 年轻僧人并没还礼,傲气十足地说:“听说,这里来了个不识字的流浪汉来冒充六祖。带我去看看,他的须弥山有多高!” 怀才并不动气,不焦不躁说道:“六祖的确不识字,但绝对不是冒充的。” 年轻僧人不屑地哼了一声。 怀才见张少飞正坐在大石上与雷公商量事情,刚对张少飞耳语了几句,年轻僧人禅杖捣地的声音已笃笃地传来,震得大石的空气也抖了起来。 张少飞与雷公相视一笑,仿佛对这种行为司空见惯。石阶下,乐志丹正在分梨给大家。 雷公拿着沙梨,别有意味地说:“沙梨,熟了爽脆、清甜解渴,未熟生硬涩口。” 乐志丹问:“那怎么办?” 雷公果断地说:“他太生硬了,你给他兜头浇一瓢凉水!” 张少飞说:“与其生硬涩口,不如让其熟了!” 他们说话时,年轻僧人早已走到跟前。见张少飞等人对他视而不见,且言谈中有影射他的意思,他便重重将禅杖往地上捣了一下,想引起他们的注意。 许是禅杖的震动,一片因病变而枯黄的树叶飘飘落地。 张少飞捡起来,对着树叶感叹:“大好时光,你不好好生长,反而染病枯黄,可惜,可惜!” 怀才看了年轻僧人一眼,说:“谁叫他自己招惹虫害呢,活该!” 张少飞一笑:“那么,怀才你说,这一树的枝叶,有的欣欣向荣,有的枯黄萎缩,是向荣的好,还是枯萎的好?” “当然是生机勃勃、欣欣向荣的树叶好。”怀才随机而答。 张少飞点点头说:“如是,如是,那就向荣去。” 第162章 隐喻(3) 张少飞看向雷公:“您说呢?” 这绝对不是多此一举的问话,而是另有禅机,雷公居然回答:“枯萎的好。” 张少飞竟然还是点点头:“如是,如是,那就顺其自然枯黄去。” 张少飞再问乐志丹:“你说呢?” 乐志丹聪明绝顶,自认为一定能答得更好,不假思索地说:“枯萎的让他枯萎,向荣的让他向荣。”乐志丹自以为回答得多么圆满、多么潇洒!连那个高傲的年轻僧人,目光里都流露出敬佩的神采。 然而,张少飞却将脑袋摇了摇,说道:“不是,不是。顺其自然,在大自然中契悟禅机,几乎是每一代祖师所倡导的。然而,禅,不是纯自然,禅者反对放任自流,更强调人的主动性与能动性。我们人,作为大自然之子,弃恶扬善,改造自己,就是自然;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使之更加契合宇宙人生的规律,才是真正的顺其自然。禅者之所以是真正的智者,原因也就在于此!” 说着,张少飞的目光像温暖的手指,爱抚着年轻僧人的面庞。 年轻僧人忽然对张少飞的话有所领悟,但他放不下高傲的架子,勉强给张少飞下跪,说道:“云游僧法悟,前来拜山。” 他之所以说“拜山”而不说拜祖,说明他心里还是看不起张少飞。他磕头时,前额并未触地。 乐志丹跳过来,指着他的脑门说:“你年纪轻轻,拜祖倨傲无礼,就已是大错特错;而后又叩头不触地,更是错上加错。你心无敬意,还不如不行叩头之礼呢!” 法悟凭着自己的小聪明,不以为然地说:“出家人四大皆空,何必拘泥形式?再说,我磕头不触地顶礼,就等于触地顶礼,你又何必分得那么清楚?” 雷公笑道:“你倒是有几分辩才。超越世间的一切形式,不为形式所困,这确实是禅。” 法悟越发得意,斜了张少飞一眼。谁知,乐志丹冷不防蹿了上来,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法悟大怒,吼道:“女子之家,怎么这样无礼?竟然动手打人!” 乐志丹针锋相对,道:“我打你等于没打你,你又何必如此认真分别呢?” 以其之矛,刺其之盾,法悟愣住了。 乐志丹曾经也因这种事挨过张少飞一巴掌,这回总算在法悟身上捞回了本钱。她不依不饶说:“再说,出家人四大皆空,你的肉体属于大地,早该空掉了,我是打空呢,你叫唤什么?你若是觉得疼了,证明你尚未修到四大皆空,我是帮你修行呢!” 法悟一脸尴尬,大家忍不住笑了起来。 乐志丹又说:“如果你现在挨打时心生分别,能感受到挨打与没挨打不一样,那么,证明你刚才磕头时前额不触地,是故意无礼。无礼之人,不该挨打么?” 法悟哑口无言,狂妄之态因之尽褪。 张少飞开口说话了:“你从什么地方来?你心里一定藏着什么东西!” “我是江西人。七岁出家,曾经闭关阅读大藏经,胸中装有万卷经书。仅《法华经》一部,我至今已持诵三千多遍了!”说着,法达的头又仰了起来,很为自己的用功精进而骄傲。 张少飞说:“你倒是精进用功。如果你诵过上万部经,并且领会佛经的义理,那你可以为我之师。但是,你却因念了三千遍《法华经》而骄傲自大,似乎太天真了,天真得不知道自己的过错!” 张少飞拿着一只沙梨说:“唉,这只沙梨,不知经过多少风吹雨打才成熟,你可曾品出梨的滋味?印《法华经》的毛刷子,看经的遍数何止万记,却未曾见它成佛!同样,像你这般傲慢的模样,再念一百万遍也没有用!” 法达不由垂下了头。 张少飞继续说道:“僧人顶礼,不仅仅为表达对他人的尊重,更是为了克服自己的‘傲慢’之心。因为,出家人心中一旦存留傲慢的习气,‘我执’不除,便无法体悟到宇宙人生的真理。你只是口头上念诵佛经,而不明了经典的意义。” 张少飞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又说:“你叫法达,却何曾达法!”于是他手在石上轻轻叩着,合着节拍说了一偈: 礼本折满幢,头奚不至地。有我罪即生,忘功福无比。汝今名法达,谨诵未休歇。空诵但循声,明心是菩萨。汝今有缘故,吾今为汝说。但信佛无言,莲花从口发。 法达静静听着,脸上出现了犹豫不定的神色。虽然依旧呆立着,却左顾右盼以掩饰心中的羞臊和烦躁。 张少飞缓缓说:“张少飞家境贫寒而且父亲早亡,未曾念书识字,一生中只因一次闻街市闻《金刚经》,因一句经文而明心见性。据我所知,一切经典都在启发我们本来就有的觉心、佛性和般若智慧。” 法达低着头,脸上一阵喜一阵忧,一阵羞愧一阵悔恨。他合十忏悔说:“法达年轻无知,从今往后一定谦虚、恭敬待人。” 乐志丹充大人吃瓜,说:“知错就改,才是好孩子!来,坐下!”众人不由得又笑了起来。 法达半个屁股坐在乐志丹搬来的石块上,扭捏地问张少飞:“弟子诵读《法华经》,并没有理解经文的义理,常有疑惑。大师富有智慧,请为我解说解说。” “法达,佛法本来是通达的,只是你的心念不通达,佛经本来没有疑惑,只是你心里有疑惑。你诵读《法华经》一定知道经中所说的开佛知见、示佛知见、悟佛知见和入佛知见?” 法达不好意思地:“惭愧,弟子仅知字面意思。” 张少飞详细开示说:“佛的知见,也就是觉悟的知见。佛就是觉。觉分为四种,开启觉的智慧,显示觉的智慧,领悟觉的智慧和深入觉的智慧。如果听到开导启示就能深入到觉的智慧中,这就是觉悟的智慧,自己的觉心、本性也因此得以显现出来。所谓佛的智慧,实际上就是你自己的心,此外再没有其他的佛。人们往往为自己遮盖了本性的光明,迷恋于各种表面现象,受自己情欲的干扰,心甘情愿受物欲的驱使。所以我佛释迦牟尼才假借种种方法苦口婆心地讲说,规劝人们安定收心,不要向心外去妄求,如果你具有正确的认知和见解,就会常生智慧,观照自心,止恶行善,这就开启了佛的智慧。” 第163章 此日不凡 “听师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法达悔悟地说。 张少飞一笑,递给法达一只梨。法达像是真的渴了,一口气吃了个精光。 张少飞问道:“法达,你已将梨吃了,请你以简洁的语言将你的感受准确无误地表达出来,让别人一听就知你吃的是这一只梨,而不是早上喝的茶。” 法达十分为难,吭吭哧哧:“这、这……大师,吃的这一只梨的感受的确与日常喝茶不一样,但这种细微的差别只能体味,不能言传。” 张少飞哈哈一笑,说:“禅,不可言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佛法的奥妙,也无法用文字来表达。一切经书,包括《法华经》,都是佛陀教导我们开悟的工具。它如同指向月亮的手指,目的是为了让我们顺利快捷地找到月亮。而手指本身,并非明月。你若是仅仅研究手指的粗细、长短、颜色,永远都找不到天空中的月亮。所以,学佛之人要直接探求佛法的本意,而不是执着于经典。你如果用这样的心态持诵《法华经》,一切妙法就会像莲花一样,自然而然地从你的口中生出来!” 法达听了张少飞的教导,豁然有省,不过,他心中仍然存有一缕疑惑,犹犹豫豫说道:“谢大师开示,不过……” “你心中还有什么疑惑,都说出来。” 法达问:“如果这样的话,只要领悟了佛经的义理,就用不着念诵经文了吗?” 张少飞说:“你这种‘非此即彼’的机械理解,又陷入了另一种教条。经典有什么过错,岂能妨碍你持诵?若是口中持诵经文,心中也能实践修行,就是‘转经’;若口里念着经文,而心中另有所念,那就是被经所转。” 张少飞又对法达吟诵了一首偈子: 心迷法华转,心悟转法华。诵经久不明,与义作仇家。无念念即正,有念念成邪。有无俱不计,长御白牛车。 白牛车,是《法华经》中的一个比喻,代表着我们人类自性的本源。法达闻偈,恍然大悟。他悲喜交集,痛哭流涕地跪倒在张少飞面前,真诚地恳求:“大师,法达痴迷不悟,对大师无礼,请您原谅。但愿今生今世随侍在您身旁,还请大师恩允!” 法达说着,以头“咚咚”触地不止。 张少飞说:“人非贤圣,孰能无过?你想留在我身边,以后再说。” 法达仍磕头不止:“谢谢大师,谢谢师父……”乐志丹拍拍他的后脑勺,说:“起来,师弟。你难道是由磕头虫变的吗?” 法海说:“乐志丹,你又胡说什么?” 乐志丹一脸委屈:“我没怎么胡说呢,我比他入门早,自然是师姐啦!你们仗着师父偏心眼,一个个入门都比我晚,却反过来都成了我的师兄。这个法达,我可不会再礼让啦,一定让他给我当师弟。”她转向法达:“对不对呀,师弟?” 法达笑着说:“你一口一个师弟叫了半天,这师弟我不当行吗?”众人哈哈大笑。 同日夕阳西下,在荆州当阳山,两个禅僧快步奔到林中茅屋前,急速拍门,嘴里喊叫道:“师伯,师伯。” 门开了。神秀见两个僧人很面生,便问:“两位是……”两个禅僧齐声说:“我们是法如大师的弟子,参见师伯。”两个禅僧跪地磕头。 神秀一边还礼,一边说:“噢,你们是法如的门人。法如师弟现在可好?” 两个和尚再次扑通跪地:“师父他老人家魂归西天了!” 神秀一怔,两行清泪缓缓流下。志诚从屋里出来,将远道而来的两位禅僧让进室内。 神秀和两个师侄分宾主坐下,志诚倒茶。年长的禅僧说道:“师父圆寂前嘱咐我们两人,一定要找到您,请您出山,照顾他的门生,领导江北禅学。” 神秀道:“惠能师弟正在韶州宝林寺弘法,你们怎么不去找他?” 另一个禅僧道:“他?他目不识丁,有什么本事?” 神秀正色道:“惠能师弟慧根天成,放眼天下,谁能堪比?遗憾的是,南北两地路途遥远,我又年岁已高,不能前去向他请教。你们这些年轻弟子,何不快快前去恭听教导!” 年长的和尚道:“师伯隐居多年,有所不知。江北禅林,对惠能大师……师叔,成见很深。请他来领导江北僧众,恐怕是油锅中放盐,非炸窝不可。” 另一个禅僧跪到神秀面前央求:“师伯,除您之外,没有一个人适合领导江北禅林。您就看在我们的师父份上,出山关照弟子们。” 神秀摇摇头:“我在多年前就已经发誓,不留徒,不传法,不着书立说,省得误导他人,所以……” 年长的禅僧也跪了下来,哭诉道:“自从师父入灭之后,我们无人管束,危机四伏。师伯,您就可怜可怜弟子们,师伯!” 两个禅僧泪如雨下,不停地叩头。志诚感动得泪流满面,也跪了下来:“师父,您老人家慈悲为怀,答应师兄们!” 神秀热泪盈眶,无奈地点了点头。 那两个从中岳嵩山来的禅僧,将神秀大师从隐居状态中请出当阳山。本来,闭关苦修15年而大彻大悟的神秀,早已不打算弘法。他离群索居,在玉泉寺东边七里远的山上搭了一间茅草房,栖松荫,饮清风,悠然自得。若不是这突然的变故,那么,他会一直默默无闻地隐逸下去,直到终老山林。 五祖弘忍大师圆寂后,他的东山法统,由另一位大弟子——法如继承了下来。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在中原竖立起东山法门大旗仅仅三年,唐永昌元年(公元689年),年仅52岁的法如溘然而逝。他的英年早逝,不仅使得传统的法脉难以为继,而且他遗留在中岳嵩山的众多弟子顿时成了嗷嗷待哺的孤儿。为了延续东山法门,也为了弟子们有一个好的归宿,法如临终遗嘱:当往荆州玉泉神秀禅师门下咨禀。 第164章 点化大财主(1) 雷公抬头看了看天,见下凡的时间太久了,便和电母向各位告辞返回天庭。龙五公子难得和杜鹃仙子相会,也借机告辞而去过他们的甜蜜世界去了。长者也拱手向张少飞告辞,骑着那头小毛驴下山去了。 张少飞目送长者过了一个山坳,看向眼前的怀才、法悟等僧人,不好意思地:“各位也都散了,俗话说‘山水有相逢,’我们若有缘,无论在何处都会相逢的。” 怀才和法悟依依不舍地恳求张少飞收留,侍从左右。 “这……这样,怀才、法悟,难得你们千里遥遥进山求佛法,你们俩就先到天露寺挂单,主持如德也是一位得道高僧。登上前面那座山峦便是天露寺了。”张少飞见机缘未到,况且他还寄居在乐家,诸多不便,便为他们指了一条去路。 乐志丹见怀才、法悟依依不舍离去后,她的凤眼不断向四周瞟。她惊奇地发现,张少飞正在整理那件袈裟。 张少飞将那袈裟包裹起来,一直在旁边悄悄观察的乐志丹好奇地问道:“阿飞哥,我们是不是回家去?” 怀才、法悟依依不舍的恳求在启发他,萌发找一处山水清幽的地方建寺院的想法。 乐志丹知道了张少飞的想法后,吐吐吞吞地“是,不过……” 乐志丹欲言又止。张少飞问道:“有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吗?” 乐志丹说:“整个天露山几乎每一座山、每一块地,都是大财主祝富贵的。他为人极为精明,从来不肯施舍一文钱,恐怕……” 张少飞笑着说:“他若不精明、吝啬,如何能攒下如此大的家业?这种人,甭想向他化缘,他连一粒米都不会布施,怎舍得大片土地?我们先去会会这个祝富贵,花钱置买他的山场好啦。” 乐志丹犹豫不决地:“可是……我们哪来这么多钱呀?” 张少飞说:“千金难买人如愿。”我们走。 乐志丹带着张少飞,沿着山野道路,向祝富贵家走去。 路上,乐志丹蹦蹦跳跳,她一会儿嗅野花,一会儿追蝴蝶,极为快乐。连张少飞都被她的天真所感染,显得年轻了许多。 乐志丹吹散了一颗蒲公英的种子,种子们带着小伞随风飘荡。张少飞见状,不由自主地吟起四祖道信的偈子: 花种有生性,得地就能生。因缘如不合,全都不能生。 乐志丹说:“阿飞哥,你吟的是你的太师父四祖的偈子?” 张少飞点点头,称赞道:“小志丹现在不光贪玩,也知道用功啦!” “阿飞哥,你今天的兴致真好,肯定带着我游山啦。” 张少飞一本正经地:“谁说是游山玩水?咱们是去化缘。” 乐志丹娇嗔地:“化缘,用得着您张大师?” 张少飞哈哈一笑:“今天咱们化的缘很大,非得我这个张大师出面不可。” 乐志丹兴奋地问:“化多大的缘?” “整个天露山。我们得让祝富贵把天露山的山水林木、土地房舍都布施给我们建的寺庙。” 乐志丹突然捂住肚子,哎哟哎哟叫唤起来,像肚子很疼似的。 张少飞不理他,顾自向前走。 乐志丹蹲到地上喊:“张大师、张大师!” 张少飞脚不停,头不回,说:“乐志丹,你是不是想说,‘张大师,我肚子疼,先回去啦,你自己去化缘!’啊?” 乐志丹见露了馅,便不再装傻,问:“张大师,你怎么知道的?” “你呀你,这些年来,啥时候骗得了我?” 乐志丹将衣袖捋起来,一边往手上吐唾液,一边说:“张大师,咱们是不是找上王村长他们一块去?” “干啥?咱们去化缘,又不是去吵架。” “可是、可是……祝富贵这个大财主,最最可恨了。他经常放恶狗去咬到他家讨饭的叫花子,僧人去化缘,他甭说施舍,连个好脸都不给。真真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我们想要抢走他的全部家业,他还不跟咱们拼老命!” 张少飞笑道:“什么抢呀、夺呀的,多难听!出家人化缘,是让人家自愿布施。” 乐志丹不解地:“他能自愿?过去,王村长为买他的地,不知跑了多少趟,说好话快把嘴皮子磨破了,他也没答应。他卖都不肯,舍得白送人?” “我去给他治病,他总得给我一些出诊费?”张少飞开着玩笑说。 乐志丹可来了劲:“噢?祝富贵病啦?活该!阿飞哥,你咋不早说是去治病,白让乐志丹肚子疼了。” 张少飞神秘地一笑。说话之间,张少飞与乐志丹已经走到了祝富贵家的大门前。 既然是乐寨主家的千金亲自出了面,尽管一百个不情愿,祝富贵也不得不将他们让到了客厅。 丫环上过茶后,祝富贵开门见山说:“乐姑娘亲登寒舍,一定也是为置地而来。不瞒你说,我们祝家,只有置买别人家土地的习惯,从未有过典当房屋、出卖土地之类的败家事情,所以……” 乐志丹毫不客气地打断他说:“你别狗眼看人低,我张大师是来给你看病的!” 祝富贵大笑:“哈哈……我有病?乐姑娘,你没发高烧?” 乐志丹斥道:“你才发高烧呢!” “没有发高烧,你怎么说胡话?我有病!你看我像有病吗?” 乐志丹望望祝富贵,他红光满面、中气十足,确实不像有病的样子。 她不解地看着张少飞。 张少飞肯定地说:“祝大爷,你确确实实病了,而且,病得极为严重,可说已病入膏肓。放眼天下,也只有俺可以救得了你。” 祝富贵不高兴了:“张大师,你是佛门弟子?但又怎么乱打诳语?有病没病我自己不知道?” 张少飞严肃地说:“有一些病症,病人自己能感觉到;也有一些病症,不到命终,病人很难察觉到。而一旦感觉到时,什么都晚了。” 祝富贵将信将疑:“哪,你说说,我得的是什么病?” “医者诊病,望、闻、问、切。在未诊脉之前,俺可不敢随便下定论。” 祝富贵也听说从朝廷发配下来在乐家寨的那个张少飞,有种种不可思议的神通,现在又见他一本正经,不由得心里有些发毛。 第165章 点化大财主(2) 张少飞漫不经心地说:“祝大爷真是一方富豪呀!” 祝富贵得意地说:“苍天不负老夫一番苦心,数十年辛苦,总算小有所成。” 张少飞冷不防地问:“不知这些财产60年前在哪里?” 祝富贵一愣:“什么?60年前?老夫今年57岁,60年前尚未出生,我怎么会知道呢!” “噢,不是你出生时带着来的呀!祝大爷你是否知道,这些东西在60年后会到哪里?”张少飞又问。 祝富贵疑惑地说:“60年后?60年后老夫的骨头怕都烂了,怎么会知道!” 张少飞点点头:“看来,你也带不走啊!” 祝富贵不满意了:“你,你究竟为何而来?至于老夫的家业,不劳你操心,我自然会留给我的儿子!” 张少飞眨了眨眼,说:“当然,当然。辛辛苦苦积攒下偌大的产业,自然要留给儿女享用。但不知祝大爷能给儿孙们留下多少?” 祝富贵傲气十足:“老夫创下的这份产业,少说也值万金!” 张少飞似乎有些失望,惊讶地说:“啊?才这么一点点儿呀,还不够花半天呢!” 祝富贵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张少飞不慌不忙地说:“有你这份家底,儿孙们自然不会种地、耍手艺,但掷骰子的功夫,恐怕精通得很。” 祝富贵尴尬地笑笑。 张少飞继续说:“孩子们玩耍时,为了提高兴趣,找乐子,每次押上一两银子不算多?祝大爷也不会在乎?” 祝富贵故作大方:“老夫之所以积攒下这份家业,就是留给儿孙们的,只要他们高兴,我就高兴。” “可是,瓦有一仰一合,人有一时一运。如果你的后代运气不好,输了,当然想捞回来。那就得押二两,如果再输,就得押四两。乐志丹,今天我脑子不好使,你给我算算,万金家当,能玩几次?”张少飞转问乐志丹。 乐志丹扳着指头计算:“第三次四两,第四次八两……第十四次八千一百九十二两。如果运气不好,连输十四次,这家业还不够呢。” 祝富贵脸色大变,气愤地说:“你们不用操这份闲心,老夫家教甚严,不让他们参与赌博,一两一文也不会输掉。” 乐志丹撇着嘴说:“你活着能管,你死了吗?不出几个时辰,他们就能将你积攒一辈子的家产折腾个精光!” 张少飞故意呵斥乐志丹:“有你这么说话的吗?祝大爷自然会教育儿孙们像他自己一样,一文钱掰成两半花,家业不就越滚越大了?” 祝富贵咕哝道:“说了半天,这才是一句人话。” 乐志丹一撇嘴:“他的儿孙若是也像他这么吝啬,等他老了、病了、动不了了,肯定舍不得给他花钱治病。所以,到那时,他病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生不如死。而他死后,儿孙又不肯给他花钱安葬。于是,他就变成穷鬼、饿鬼、讨饭鬼……” “乐志丹,不许胡说!”祝富贵却垂头不语,不知默默想着什么。 张少飞像是替弟子向他道歉:“祝大爷,你别当真,她是在和你开玩笑。好,言归正传。祝大爷,你是不是从50岁以后,经常失眠?好不容易睡着了,又常常被噩梦惊醒?” 祝富贵猛地抬起头,惊讶地说:“你怎么知道?” 张少飞神秘一笑,继续说:“你是不是经常梦见家中着大火,山里闹土匪,儿孙们上当受骗,被诈光了财产?” 祝富贵眼睛瞪得老大,震惊地望着张少飞,不知说什么好:“你、你……你是神仙?竟然能看到别人的梦境……” 张少飞叹了一口气:“唉——其实病根只有一个。你拥有了财产,财产也就全部占有了你,你反而成了它们的奴隶。你是在时时刻刻担心你这份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家业呀!怕儿孙不肖,轻易把你一辈子的心血丢掉;怕世道不平,别人图财害命;怕冤魂索债,遭天火焚烧……” 祝富贵扑通跪倒在张少飞面前:“大师,大师,你是得道高人,能不能给我做场法事,化解这些灾祸?我、我、我情愿承担做法事的开销,十两银子够了?” 乐志丹耸耸鼻子:“抠门!” 张少飞认真地说:“业障在你心中,我怎么能给你消得掉啊?若是你得了病,我能替你吃药吗?人,只有自己能救自己。” 祝富贵:“那,那……” 张少飞见火候差不多了,将话头转入了正题:“不瞒您说,我们今天是来化缘的。菩萨法门中,六度万行,以布施为第一。老施主若能布施财产,不但业障立消,而且功德无量。” 祝富贵神情紧张地说:“真的吗?唉,张少飞大师,我布施多少就能消灾了?” 张少飞从行囊中掏出一个长方形布巾,说:“我想找个打坐的地方,只要施主能布施给我这个坐具能覆盖的一块地就够了。” 祝富贵看看这个坐具,长不足五尺,宽不过三尺,长长松了一口气:“你是有名望的高人,可不能蒙人!” 张少飞十分肯定地说:“化缘人不打妄语,口无戏言!” 祝富贵轻松地笑了:“好,我陪你去,请你任意选一块地!” 张少飞、祝富贵和乐志丹走出村庄,来到重烟深露处的溪岸边。张少飞向四周了望了一下,问:“祝大爷,那些地都是你的吗?” 祝富贵向东西南北指点着:“这些都是我的家业,大师任选。” 张少飞说了一声:“好!”徐徐向溪岸边的一片树林走去。 大山之中,只要是有溪水流过的地方,两边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林。它们承受溪流的哺育,也回报溪流以生机。就这样,溪流不经意间在山谷里流出了一条条绿色的飘带。于是,山青了,水秀了,天蓝了,风柔了。 他们三人来到山溪岸边的小树林中,张少飞随随便便找了一块空地,展开坐具。 祝富贵很是不解:“这里就是您选的地方?” 第166章 点化大财主(3) 张少飞笑道:“对呀,就在这里。祝大爷,请坐。” 说完,张少飞自己先坐了下来,闭上眼睛,很快就进入了愉悦自适的禅定状态。 祝富贵看他那安然舒服的神态,也坐下来。 林子里很安静,阳光透过层层的树叶,似乎被染成了绿色;风儿被林木梳理过之后,清爽醉人。 祝富贵这位富甲一方的大财主,已经很多年没有像今天这样安闲地置身于山水之间了。林地特有的清芬,溪水汩汩流动的声音,都让他有一种久违的亲切,有一种莫名的感动。 一只大蚂蚱张开色彩斑斓的翅膀,从他们头顶飞过。乐志丹蹑手蹑脚地悄悄溜开,到林子边缘逮蚂蚱去了。 祝富贵看到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童年,那无忧无虑、简单快乐的时光…… 那时候,这里的山山水水还不姓祝,祝家只是山里普普通通的温饱之家。他与山里所有孩子一样,神儿魂儿都丢在山里、挂在林子里、漂在小溪里。一株野花、一只蝈蝈、一群小鱼,都能给他们带来极大的惊喜。于是,他们开心的笑声整日回荡在山林里,就像哗啦啦的溪水一样流淌不止…… 林子里因寂静而热闹:喜鹊喳喳叫着,正在用长长短短的干树枝搭房子;啄木鸟这里敲敲,那里看看,满林子都是它工作的梆梆声。 啄木鸟敲敲打打的声音,在祝富贵脸上震荡出了一片灿烂的笑容。他知道,啄木鸟留下的那些树洞,往往成了麻雀们喜欢的新居。小时候,他和小伙伴们经常爬上树,从树洞里掏出几只光溜溜的麻雀蛋,或毛绒绒的小麻雀…… 有一次,他把手伸到树洞里,触到了一种冰凉的东西,菩萨保佑,让他立马意识到自己抓住的是蛇!他吓得浑身发抖,从树上跌了下来。幸亏他及时松手,没有把蛇抓出来,否则肯定会被狠狠咬上一口。 美好与丑陋,温馨与冷酷,就这样杂糅在一起。恰似这山、这水、这林子,本来都是好玩的小麻雀,可是,等你紧紧抓在手里,变成自己的私有财产之后才知道,这是一条贪婪的毒蛇:一会儿担心顽皮的孩子们玩火引燃山林,一会儿惦记有人盗伐树木;天不下雨愁干旱,下雨又怕发洪水……操不完的心,担不尽的忧,不是患得,就是患失,没完没了,循环往复,每天晚上都要惊醒好几回…… 也就是从那时起,那简单而充实的满足,那无拘无束的欢乐,都成了远去的梦绪,再也找不回来了。 祝富贵的眼角渗出一滴晶莹的泪珠。 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张少飞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他也想笑,但笑得很酸楚,很伤感,不知不觉长叹了一声。 张少飞关切地问道:“祝大爷为何叹气?” 祝富贵说:“老夫早就听人说:腰缠金银万贯,一日不过吃三餐;纵有广厦千万间,睡觉只占三四尺宽。可我一直没有醒悟,没有看破,更舍不得放下。现在看来,我这天露山最大的财主,还不如你一个两手空空的外来人安乐。” 张少飞笑道:“祝大爷用自己的才能积累起万贯家产,本身并没有错,关键是拥有的方式、使用的方法。”说着,张少飞从沙地上捧起一捧细沙,将一部分倒在祝富贵手里,让他紧紧攥住。可是,他越使劲攥,沙子流失得越快,最终所剩无几。而与此同时,张少飞张开手掌,托在手里的沙子却很少撒落。 张少飞随即说道:“财产就像这手中的沙子,你越想抓住它、攥紧它,往往流失得越快;而你拿出来与大众分享,不但不会减少,可能还会增加。” 这话,祝富贵不大相信了。财富,只会越用越少,哪有不减反增的道理? 张少飞知道他不相信,一笑说道:“祝大爷,看来,你经常感受到钱财流失、浪费的痛苦,却很少体验布施财物的快乐。就像您拥有广大的山林土地,却很少像今天这样感悟林中的宁静一样。” 祝富贵不得不点点头。 张少飞道:“民众常说,好钢用在刀刃上。同样,将钱财用到最需要的地方,才能充分体现财富创造者的价值。这就像同样一袋米,放得发霉,自然让人心疼;若是施舍给饥饿的人,很可能拯救一条性命。我相信,救人一定比浪费更能给祝大爷带来荣誉感、成就感和快乐感。” 祝富贵很尴尬,因为过去他经常将家里的存粮放得发霉,也舍不得拿出来周济乡邻。现在想来,的确感到很惭愧、很可笑、很愚蠢。 张少飞又说:“把自己手里的财富用到合适的地方,让它发挥应有的作用,必然会给拥有财富的人带来极大快乐,也必然会激发他创造更多财富的动力与智慧。同时,建桥修路、助危济困,会大大提高一个人的信誉,人们自然愿意与他打交道,进而财路广开,财源滚滚。再说,乐善好施会积累极大的福报,得到菩萨护佑。所以您看,世上那些有名的大善人,不但都是大富豪、大财主,往往也都是福禄安康、子孙满堂的老寿星。” 祝富贵认真地想了想,的确正如张少飞所说,那些富贵双全的名门望族,无一不是积善之家。而那些坑蒙拐骗的暴发户,其子孙几乎都是五毒俱全的败家子,很快就会家破人亡。他将张少飞这一天来对自己说过的话回味了一遍,一言一语都是实实在在的肺腑之言,都是为了自己好。于是,他在张少飞面前跪了下来,真诚地说道:“老夫……不,不!弟子、弟子愚钝,以前没有机会聆听大师教导,也不知道佛法的奥妙,多有得罪,请多多见谅。” 张少飞一边合十还礼,一边将他搀起来,微笑着说:“佛法讲一个‘缘’字。现在,俺与祝大爷相识的机缘到了,所以不请自到,上门化缘来了。” 祝富贵说:“弟子明白了‘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的道理。我自愿将天露山的土地都捐献给大师,供大师使用。” 张少飞摇摇头,笑道:“没那个必要,您若是能布施几亩建寺院的土地,俺就感激不尽了。” 祝富贵真诚地说:“弟子是诚心诚意的。” 张少飞说:“你有了这份布施心,再身体力行,便可以舍尽一切贪爱、执着,心灵就会获得解脱。同时,布施供僧,有极大的功德。佛菩萨会保佑你无灾无病,心安体健。” 祝富贵喃喃自语:“谢谢大师开示,谢谢大师开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