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南之第五调酒师》 第1章 奇迹之酒 酒里的气氛狂热,五颜六色的灯光充斥在每一分空气里。 只看了一眼,琴酒就不由自主地皱眉,他压低眉头,对着迎面走来的那位酒保道:“我找‘奇迹之酒’。” ‘奇迹之酒’,是一个突然冒出来的调酒师,只出现了不到一个月,就迅速在东京的黑色地带闯出了一片名声。 据说,他的酒就像是他的代号一样,充满了奇迹,能让满腔怨恨的人得到平静、让沉浸悲痛的人获得幸福,也能让病痛缠身的人获得安宁。 更有一种暗暗传播的流言蜚语,据说在特定的情况饮下‘奇迹之酒’、就能获得永生。 在刚听到这种离谱传言的时候,琴酒是嗤之以鼻的。 直到那位先生发布任务,命令他去给‘奇迹之酒’发招聘书。 招、聘、书。 琴酒:“……” 原来组织还有这玩意的吗? 他只能再次压低眉头,冷冷地看着酒保。 酒保只怔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便恢复,他彬彬有礼地弯腰,“好的,克恩先生正在会客,两位客人请跟我来。” 克恩·波本,是那位调酒师的名字。 和‘奇迹之酒’这个广为流传的称呼相比,那位神秘调酒师的全名就有些神秘了,别人顶多知道他叫‘克恩’、而不知道他姓什么,也不知道他是哪国人。 起码私下里打听情报的时候,琴酒没有打听到这条本名情报,还是在那位先生发布的任务详情里得知的。 他再次压了压眉,扫了一眼下面舞池里的群魔乱舞,跟上酒保的步伐,往侧面走去。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这里真的不对劲,越深入这间新开业没多久的酒,琴酒越有一种微妙的感觉。 可能是因为这里的整体布置都有些昏暗沉闷,也可能是从上方扫下来的灯光太红了、有种鲜血的既视感,又或者是周围的人群太不正常了,几乎处于一种癫狂的迷醉状态,就像是一群兴奋的海草。 总之,随着逐渐的深入,琴酒也逐渐拉高了警惕度。 直到他亲眼看到那位‘奇迹之酒’、克恩·波本。 克恩·波本是个神奇的人,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喝他的酒,他拒绝过一些好奇前来的尊贵客人,也下过很多人的面子。 这样的人,没有死在酒后的小巷里,肯定有两把刷子,比如身手……又或者是出色的样貌。 在此之前,琴酒没有见过‘奇迹之酒’,获得的那些情报中也没有对方的照片,只有一些线人寥寥几句的描述,比如‘像是海藻一样的短发,非常鲜艳,就像是、就像是……”。 就像是如何,那位线人最后也没说出个准确说法出来。 现在,琴酒却瞬间想起,并且意会到了那个废物到底想说什么。 就像是妖冶的血液一样。 前方的台后面站着一个人,一个大约只有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他有着一头像是海藻一样的红发,中间夹杂着白色的挑染,凌乱头发的下方是一双黑色的眼睛。 在时不时的灯光照耀下,那头红发像是浓郁的鲜血一样,他身上则是一件几乎同色系的红色衣服,最上方的扣子被扯掉了,领口不耐烦地敞开着。 红发调酒师正在交叉着双手,含笑地注视着眼前的客人,就像是紧紧盯住了猎物的捕猎者。 猎物压根没有意识到那种含有特殊寓意的目光,还在痛苦地低头拽头发,同时发出狼狈的哭泣声,“我真的……真的无法忍受了!” “明明我们是兄弟,应该互相帮助,可是,可是他为什么要要挟勒索我!!!” 和那种悲痛成鲜明对比的,是调酒师的声音。 琴酒听见对方轻飘飘地道:“这可真是件令人悲伤的事,请节哀顺变,田中先生。” 这种轻蔑又毫不在意的态度、以及过于敷衍的语气,如果那位田中先生还清醒着,肯定会立刻高血压,说不定还会直接翻进台里,用拳头狠狠地揍那张欠揍的脸。 但是现在,那位田中先生处于醉酒状态,所以只是更咽了一下,更用力地哭了起来,仿佛遭受到了温柔的安慰和同情。 在第二轮哭泣开始的时候,那位调酒师含笑着看过来,不过和琴酒对视了一眼,对方便露出了然的微笑,并拿起调酒器、开始调酒。 酒保立刻停止脚步,同时伸手、谨慎地虚拦住琴酒,低声道:“请先耐心等待一分钟,等克恩先生招待完前一位客人。” 这个酒保在害怕,在克恩·波本拿起银色的调酒器的那一瞬间、他就仿佛见到了洪水猛兽一般,就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琴酒扫了酒保一眼,目光下移,暼到前方的地上有一抹不显眼的白痕,也跟着停下脚步,又顺口问道:“一分钟?” 看前面那个家伙烂醉如泥的样子,这可不是一分钟两分钟就能结束的迹象,再持续几个小时都不奇怪。 “最多一分钟。”酒保也低头看了一眼,确认自己没有越过白线,然后松了一口气,又重新抬头,紧紧地盯着前方看,“克恩先生讨厌被打断调酒,等会儿他为您调酒的时候、您最好不要开口说话。” 说完,又立刻补充,“当然,打断也没什么,克恩先生很温和,不会太在意的。” 说出补充挽救的话之前,你可以先稳定一下紧绷着的音线和轻抖起来的腿。 琴酒再次扫了酒保一眼,微微挑眉,他像是随口一提一样道:“我听说,这间酒里有一件绝对禁忌的事。” 边说话,他边重新把视线投向前方,然后眼神凝固住。 如果说,在敷衍地应对客人时,克恩·波本轻蔑又高傲、根本看不起那个废物,也只勉强分出一点点的注意力去倾听酒鬼的哭诉,那么在调酒的时候,他就陷入了高度的全神贯注中。 他双手交错,轻松地让调酒器在自己的手间跳跃,同时又快而不乱地挑出其他的东西、一点点地加入到调酒器中,有时是透明的液体、有时是白色的粉末、有时又是冰块,最后一种飞进调酒器的、是淡红色的液体。 那种液体像是血液一样,只在空中一闪即逝,便混进了调酒器中。 这个调酒过程,像是焕发了灵魂一样。 琴酒眯了一下眼睛,便听到酒保郑重开口,“不要打架,这是这间酒唯一一条禁忌,绝对、不要、动手!” 又摇晃了几秒,调酒师把酒液倒进杯子里,轻轻推给还在委屈哭泣的酒鬼,微笑道:“您点的最后一杯酒,田中先生。” 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神却没放在酒鬼身上,而是含笑着看过来。 琴酒冷冷地和他对视。 对方的笑意加深,口中则继续和酒鬼说话,“喝完,就可以上路了。” 第2章 克恩·波本 事情,要从一个月前说起。 一个月前,克恩·波本这个名字还只是一个游戏昵称,他本人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凡人,生活在一个平静又美好的世界。 ……直到他挂了。 和手机屏幕里的‘调酒师’一起挂的。 一个自称是第五人格系统的家伙找上门,先是夸了一波他溜屠夫的技术,然后又说不忍心看他就这样猝死,询问他要不要绑定系统。 绑定系统的话,他就可以当场复活、啊这个是不行,但是可以换个世界换个身份复活,比如在名侦探柯南世界里、以‘调酒师’的身份复活。 克恩·波本当场就十动然拒,表示‘虽然我很久没看柯南了,但还是看恶搞视频的,你不要驴我,我才不要过十年如一日的生活!’。 系统:你后退半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jpg 总之经过一阵认真的‘我不要,我不可,我要升天了、你别拦我’和‘你可以,你真的可以,你刚刚说了‘我要’对?那我们就走’之后,克恩·波本和系统就来到了柯南世界。 他:“……” 系统总共分为三个板块,第一个板块是推演任务,每天都会发放一些‘调制n瓶多夫林酒’和‘n次无伤翻窗’之类的任务,每完成一个任务,都会获得一定的线索分,线索可以兑换时装和随身物品。 克恩·波本现在身上穿的那套【酒佳酿】时装,就是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在各种小巷里揽客做任务攒线索兑换的。 它是值得的。 虽然这套时装实在是太过亮眼和不良少年风了,但是它自带一间酒。 酒,对调酒师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就是出生点和泉水啊!!! 第二个板块,则是筹码板块。 每次调酒、遇到危险、脱离危险等,都会获得数量不定的筹码,筹码可以兑换求生者道具,有点像是联合狩猎模式。 比如医生的镇定剂、佣兵的手套和前锋的球。 但是都太天价了,克恩还没有兑换过。 第三个板块,则是一个有关他活命的板块:同步率板块。 据系统所说,死者是无法复活的、所以他只能以‘调酒师’克恩·波本的身份活下来,也必须扮演‘调酒师’这个角色。 当他的行为和动作都符合‘调酒师’的时候,他和‘调酒师’的同步率就会上升,就可以健康地活着、也可以使用调酒师的神秘能力。 而一旦他有严重不符‘调酒师’身份的行为,同步率就会下降,他也会出现各种不适反应,一旦同步率归零,别人就会彻底不认为他是‘调酒师’,他就只能死亡。 经过这段时间的实验,克恩·波本发现了轻松扮演‘调酒师’的方法,那就是优雅一点、神秘一点、高深莫测一点、不说人话一点。 简而言之,就是把汉尼拔和谜语人的刻板印象结合一下,做一个优雅绅士的谜语愉悦犯。 就是需要注意尺度,太谜语、太愉悦犯,真的会被揍的,一键修复的酒可以作证。 克恩·波本面带微笑,礼貌地送走客人之后,系统立刻提示:[推演目标:调十瓶多夫林酒(9/10)。] [多夫林酒被饮用,筹码+100。] [当前和角色的匹配程度:70%。] 他扫了一眼这三条提示,注意到最后一条的时候,特意把笑容变得更愉悦一点,“怎么不卡在60%了?是我又更变/态了吗?” 系统看了一眼新客人,含糊道:[可能是你离危险更近了一步。] 克恩挑眉,转而对新一轮的客人道:“请过来,两位客人。” 这两位新客人看起来都是个硬茬子,装扮很相似,头上都戴着一顶黑色的帽子、身上套了一件黑色的长风衣,最引人注目的、则是其中那位客人的银色长发。 看站位,银色长发的那位客人是主导者。 除此之外,这两位客人可能来者不善,都携带了杀气和枪支。 这个时候,就是调酒师手持物品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调酒师的手持物品可以分成两个部分,第一种是多夫林底酒,只可以自己饮用、还必须是无伤状态下,效果是提高50%的移速,持续时间是两分钟。 第二种,则是由底酒调至而成的烈性多夫林,可以自己饮用、也可以给队友使用,能立刻恢复伤势。 克恩边给自己倒了一杯多夫林底酒,边对系统开玩笑道:“我敢打赌,这两位客人肯定是极道的人,背上估计有一大片的纹身,会被温泉和浴场惊恐拒绝。” 而根据克恩这一个月的经历,这种来者不善的极道黑色人物,一般代表着…… [你能不能不要再抛弃酒了?]系统吐槽,[每次都提前喝酒加移速跑路,只留下空荡荡的酒!] “抱歉抱歉,反正酒不会出事。”克恩立刻诚恳认错、外加死不悔改。 在两位黑衣人先生落座之后,他再次露出灿烂的礼貌微笑,“请问两位要点什么?” 那位银发黑衣人用眼神评估他,“你这里有什么?” “我以为来找我的人,都有着明确的目标。”克恩含笑着瞥了一眼酒保,示意对方先撤退,别挡住他等会儿跑路的路线,又询问银发黑衣人,“来者即是客,不知客人如何称呼?喜欢喝什么酒呢?” 如果银发黑衣人立刻反驳‘来者即是客’这句话,他就可以立刻翻窗加速跑路了。 银发黑衣人继续用眼神审视着他,简单地点了一杯酒:“琴酒。” 琴酒,一种有名的烈酒,被誉为是鸡尾酒的心脏。 还好没有反驳‘来者即是客’,不过也没有报上姓名,既不接坏的那头、也不接好的那头,顶多算个中不溜,再加上身上那股来者不善的气势……幸好提前喝多夫林底酒了。 克恩点了点头,干脆直接倒了一杯纯琴酒给对方,又打量了一下对方,重点捕捉对方的银发,随口胡诌了一个称呼,“您点的琴酒,约瑟夫先生。” 浑身的杀气,又是一头亮眼的银发,再配个摄像机就是监管者·约瑟夫了。 至于另一位,克恩侧首,继续微笑,“邦邦先生,您要喝点什么?” 那个黑色帽子加体型,他分分钟幻视邦邦。 伏特加:“……” 伏特加确认了一下,确认对方确实在叫自己,便谨慎道:“一杯伏特加莱姆。” 在加速的状态下轻松调完,克恩又给自己再倒了一杯烈性多夫林,把双手轻轻交叉,微笑询问:“两位客人还需要什么吗?” 琴酒缓缓道:“我听说,你这里有一种‘奇迹之酒’,它可以起死人、肉白骨。” ……垃圾流言,毁我声誉! 这是克恩的第一反应。 他摇了摇头,干脆利落道:“它只是能让人的精神更亢奋一点,没有这么神奇的功效。” “如果是为此而来,客人,您可能要失望了。” “是吗?”琴酒眯了一下眼,拿出一张照片、从桌面上推过去,“三个月前,照片上的这个人出了车祸、双腿残疾。” “半个月前,他来这间酒找你,” “昨天,他因为杀人被警方逮捕,上车的时候,他是自己走上车的。” 第3章 妖魔鬼怪年年有 怎么可能会有这么离谱的事? 哪来的奇怪谣言,又有刁民毁我清誉? 我倒要看看……呃。 看清楚照片上的那个人,克恩·波本暂停了‘组织出语言、并且义正言辞地反驳,顺便再科普一波反诈骗’的流程。 照片上的那个人,他还真认识。 对方也确实来过酒,也真的喝过多夫林酒,而且是坐轮椅来的。 这年头,还是在柯南,开酒总会遇到一些妖魔鬼怪,比如装疯卖傻想不付酒钱的、倒下讹人说酒有问题的,说自己贵重物品被偷了/自己被酒客人打了、要求赔偿的。 总之千奇百怪,群魔乱舞。 这间酒是[酒佳酿]这套皮肤自带的,克恩·波本有全权管理的权利,能够从系统那里控制和查看这间酒的状态。 上到某位客人点了某杯酒、下到酒卫生间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这些都是无异常的白色标注,遇到一些违法犯罪的特殊事件,系统记录就会标红。 比如:【xx时xx分xx秒,xx偷窃了xx的手机和若干现金。】 这种红色事件,如果处理及时,系统就会扣扣搜搜、不情不愿地奖励10点筹码。 太少没关系,反正积少成多……可惜没积攒多少,酒就迅速安然无事了下去。 虽然妖魔鬼怪还是很多,但是每个妖怪都只是口头上说说,顶多在地上打几个滚,根本不真干那种违法乱纪的事,每次都让愉快去看系统记录的克恩失望而归。 以上那些,都是主观型的妖魔鬼怪,从一开始就不安分,还有一些,则是措不及防型的妖魔鬼怪。 多夫林酒、不是谁都能喝的。 大多数的人都只是普通人,不能饮用多夫林酒,哪怕克恩·波本把多夫林酒放在他们面前,他们也会无视,觉得克恩没有倒酒。 而能喝多夫林酒的人,身体周围都会有一道很淡很淡的白圈,对方被建筑物挡住的时候、克恩也能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 是的,就是游戏中的那种队友人影。 系统具体是怎么划分什么人能喝、什么人不能喝的,克恩不太明白,只知道一件经过相处,切身体会过的事:能喝酒的人,都是有故事的人。 而有故事的人,一喝酒、就有概率发飘,一发飘、就有概率随口说真话,说着说着、就会变成吐槽大会或哭诉大会,往往都会无视克恩是个调酒师的客观事实,硬生生把他当成心理医生。 万一说出来点什么不该说的,就是措不及防爆狼类型的妖魔鬼怪。 比如照片上的那个人。 那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消瘦男人,虚弱地坐在轮椅上,有一个年轻的女性站在旁边、虚握着男人的手,照片的背景是医院一角,有半截牌子被拍了进去。 这个男人,克恩·波本印象深刻。 对方一开始进酒的时候,就是扯着‘听说你们这里的酒很神奇,能治愈我的双腿,求求你给我喝一口!,的理由,一副有些魔怔的疯癫样子。 结果酒过三巡,克恩组织了一些安慰的话,只说出了半截,对方就吞吞吐吐地说了一些‘其实我这么辛苦的伪装,就是想报复那个人啊,凭什么他成功了,就要甩掉曾经的伙伴?!’。 然后怒气冲冲地猛拍桌子,又突然直接站了起来,开始倾诉自己的痛苦。 倾诉了十多秒,男人痛苦的声音逐渐减弱,最后渐归于无,后知后觉地和克恩凝视智障的眼神对视。 最后,对方是直挺挺地坐着轮椅走的,仍然倔强地假装腿瘸了。 系统的记录非常讽刺: 【xx先生饮下了[多夫林烈酒]。】 【xx先生站了起来!】 从那以后,再遇到哭哭啼啼倾诉的酒鬼客人,克恩·波本就从‘你说,我倒要听听你怎么胡扯’、变成了‘你扯你扯你扯,认真听就算我输了’。 他陷入沉默的时间太久,琴酒颇为意外地瞥了他一眼,又拿出来一张报纸碎片、从桌上上推过来。 琴酒淡淡道:“这是关于那起案件的报道。” 克恩低头,看向报道。 报道的最上端,有一行特别加粗的字:【‘沉睡的小五郎’再破奇案!】 下面配了一张黑白系的现场照片,照片的重点是一个穿着西装、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男人低着头、双手分别放在沙发的两边把手上,虽然没有露脸,但已然有股肃穆惋惜的侦探气息扑面而来。 肃穆是因为发生了命案,惋惜则是因为受害者,以及旁边露出一角,正在痛哭流涕忏悔的凶手。 凶手同样没有露脸,只露出了大半个头顶,上面稀稀疏疏地长了一些毛发。 克恩仔细看了看报纸、又仔细看了看照片,对比了两者头发的稀少程度,最终确认,凶手真的就是照片上的那个妖魔鬼怪。 他瞬间肃然起敬,“面对这位先生,侦探先生居然还能气定神闲地倾听黑泥,真是十分了不起啊,不愧是侦探!” 琴酒抬起酒杯,喝了半口酒,克恩则继续看报纸。 报纸是残缺不全的,旁边的小字只有一些命案现场的情况和线索汇总,标明这场命案是一个双腿健康的人做到的,然后就戛然而止了。 他看完后,琴酒也适时地出声询问:“医院报告上,他因车祸而双腿残疾,但在犯下案件的时候,他的双腿却是健康的。” 不止是健康的程度,还跑酷翻窗跳跃了一段,从命案现场返回自己的房间。 “而在此期间,他来过这间酒,喝过‘奇迹之酒’。”琴酒顿了顿,眯起狭长的眼睛,“现在,外面都在传言,多夫林酒可以起死人、肉白骨。” 这个银发男人,绝对是极道的人,还是那种地位不低的人。 克恩品了品对方自带凌厉和不客气的语气,先判断了一下,才笑着道:“谢谢您的提醒,这位好心的客人。” “不过,”他顿了一下,也眯起眼睛,用手指点了点那份残缺的报纸,“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报纸剩下的部分,则会说明凶手是贿赂了某位医生、开具了错误的诊断书。”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残疾过,伪装成残疾只是为了计划一个完美的‘自尽’案件而已。” 这是那位妖魔鬼怪自己说的。 说完,克恩叉起双手,再次礼貌性微笑,“客人如果还有什么疑问的话,可以联系负责此案的搜查一课,他们肯定会乐于助人,在警视厅为您进行详细的解释的。” 也可能是在牢里。 这就要看这位约瑟夫先生有没有案底了。 第4章 我接受委托 约瑟夫先生冷冷地注视过来。 约瑟夫先生眯了一下眼睛。 约瑟夫先生伸手摸向后腰。 克恩·波本继续礼貌微笑,同时做好了提起加速酒和回血酒就灌、然后一秒消失在酒后门的准备。 约瑟夫先生掏出了一张东西,再次放在桌面上,那是一张边缘都开始泛黄的照片。 琴酒用手指摁着它、把它缓慢地推了过来,并说出那位先生提前要求好的招聘词,“听说,你最近在找一位故人。” 既然是调酒师,既然要符合调酒师的人设,那肯定要找一位哥哥了,而且适当的时候还要为此涉险一下,毕竟调酒师为了哥哥、都进神秘庄园挨捶了。 考虑到自己的性别,克恩·波本谨慎地做了微调,把那位哥哥换成了姐姐,并挑几个客人,在他们抱怨的时候、随机提一嘴自己在找姐姐。 效果很出色,人设贴合度增加了1%。 ……一定是哪里有问题! 他接过那张泛黄的照片,低头看去。 不只是边缘有些泛黄,照片上的人也有些模糊不清,背景是一片白色的建筑物,一个年轻的女人蹲在一个孩子面前,两人一起看向镜头。 他们的脸也是模糊的。 系统提示:[你发现了一条线索:‘姐姐的照片’。] [当前和角色匹配度:80%] 线索?角色匹配度提高了10? 克恩·波本扫了一眼系统提示,立刻反应过来,微调了一下面部表情,还刻意放大了一下瞳孔,以示意自己的震惊。 他摁着那张照片,抬头看向琴酒,“这张照片,你从哪里拿到的?” 和面部表情一样,语气也需要出现变化、但变化不能太过,他维持住了整体不急不慢的语气,甚至更不急不慢了一点。 同时,他紧急询问系统,“我哪来的姐姐?居然真的有姐姐这玩意?!” [人是不能凭空出现的,你的身份是由系统伪造的,关于过去的那一部分。]系统若无其事道,[但系统受‘别人对你的观念’影响。] [很多人认为你的过去有姐姐,所以……] 所以,就真的有了姐姐。 克恩·波本先确认了一下重点:系统伪造的,是他降临到这个世界之前的经历、证件和日常交往留下的痕迹。 比如他在哪里长大、上了哪所大学,又为什么能有一间酒。 总之,是为他伪造的过去经历和身份,那段过去就是系统能干预到的,现在和未来则是系统干预不到的。 确认完重点,克恩·波本又捋了一下逻辑:别人认为他有个姐姐,于是就真的有个姐姐线索送上门了。 那…… 他试探性地询问:“如果别人认为我是亿万富翁的孩子,那?” [……]系统冷酷道,[那你就可以离开酒,去快乐地继承家业,等着人设符合度归零。] 真能成啊。 克恩·波本肃然起敬,“好的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连亿万富翁的孩子这个bug都能实现……那以后说话做事要克制一点,不能太浪了,不然一觉醒来可能就要上三途川上班,呆滞地给每位死者端孟婆汤了。 他的反应已经很内敛了,不过在着重观察他表情的琴酒眼里,却很明显。 琴酒沉吟了一下,确认调酒师的反应重点: 一,这个反应,无疑是承认了认识那张照片。 二,没有立刻排斥赶走琴酒、或者直接跑路,说明态度不敌视,更倾向于友善。 当然,不确定是不是装的。 符合那位先生的第三种预测,琴酒便按照第三种应对方法,顺着流程继续走下去,他观察着调酒师的神情,冷淡开口道:“看来你认得这张照片。” 然后直截了当地开口,“加入我们。” “……?”克恩·波本错愕抬头,“什么?” 你确定,你说的不是‘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然后一枪崩过来吗? 你的语气明明是一副要灭口的语气! “加入我们。”琴酒重复,继续按照流程进行下去,“我们这里有你姐姐的其他资料,你找你姐姐找的很辛苦?” 不辛苦,一点也不辛苦,比被酒鬼拉着抱怨好多了。 “如果再晚一点找到你的姐姐,她说不定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那还是不在人世比较好。 真找到了,不管是双方真的一点都不认识、只能尴尬地面面厮觑,还是对方真的认识他、他真的不认识对方,只能麻木着脸被抱着哭泣,都不是什么好情况。 克恩·波本拒绝。 琴酒生疏地进行最后一个流程,“不过,想要加入组织、获得你姐姐的线索,你必须完成一份委托。” 克恩·波本礼貌微笑,“委托?” 他准备好委婉拒绝+‘我就要自己一个人找姐姐’的倔强发言,打算在对方说明委托之后,便直接说出去。 在他的注视下,琴酒的手又消失在台的下方,从黑色长风衣的不知道哪个部位拿出来一封白色的信件,上面好像还有一抹红色。 怎么还能掏……迄今为止,两张没有折痕的照片、一张残缺的报纸,还有一封信……衣服口袋大一点,确实勉强能装下。 他按捺下吐槽的欲望。 琴酒把那封信件放在台上,再次推过来。 那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白色信封,看起来就像是在街上随便买的库存货,所以有点陈旧了。 让它变得不再平平无奇、而是充满神秘的,是上面的一点红色。 是彼岸花。 上面印着红色的彼岸花火漆,就是每次进入游戏、都会显现出的那团扭曲的不明纹路。 看清楚那封信的瞬间,克恩·波本就把委婉拒绝的话压回去了,与此同时,系统也同步提示:[检测到特殊任务:庄园主的神秘邀请函。] [邀请函详情:完成前置任务后,将自动加入庄园。] [庄园是您的归宿。] 庄园是调酒师的归宿……克恩·波本彻底把委婉拒绝的话咽回去,他让眼神松开那封信,去看琴酒。 对方还是那副死人脸,看起来如果他拒绝、对方就还能再从兜里掏出一二三四五个奇怪物品。 有邀请函不早说啊,非要废话整整四章! 他礼貌微笑,“好的,我接受这件神秘的委托。” 第5章 [枪法-头部] 克恩·波本打开那封邀请函。 和表面的陈旧差不多,内页虽然是白色的信纸,但颜色却不是纯白是,而是有些黯淡枯黄。 上面有几行用墨书写出来的文字,字与字的尾巴连在一起,硬生生把日文写成了法文的感觉。 他挑挑眉,仔细辨认上面的文字信息: [敬爱的克恩·波本先生: 请允许我如此唐突地称呼您,也许你从来没有听说过我,但我早已对您久仰大名……] 一眼扫过去,他就觉得莫名有些熟悉,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不就是初次进入第五人格时,侦探收到的那封信吗?就是后续有点不一样,但基本的基调还是一样的。 不过久仰大名,这个久、是指一个月吗? 他继续往下看去,直接忽略掉那些客套又礼貌的词,以及表示因为身体太过虚弱、不能亲自向他发布委托的歉意,继续往下看去。 [请再次原谅我的冒昧,这次的委托对我、对您来说,都十分重要,一共有三份委托,您随意完成一件、便可加入庄园,获得故人的线索。 当然,我知道这是一种明晃晃的要挟行为,也知道您定然会心生不满,只是碍于故人之托、以及我的一些私人心愿,还是希望您在获得想要的线索之后、仍然愿意加入庄园。 只有庄园、才是您的最终归宿。] 故人之托…… 克恩·波本暂停了一下,谨慎地提前询问系统:“不会有大变活人的,对?” 不会真的有姐姐! 系统回答:[系统只能伪造履历之类的死物,无法影响人类产生‘和您互动’后的记忆,更无法凭空创造活生生的人类。] 那就好。 短暂地松了一口气,他把‘故人’打了个重点,列入不明信息,才继续看下去。 [这三份委托的名称,分别是过去、现在和未来。] 系统再次出声:[神秘邀请函的前置任务已更新。] [-过去-: 一个世纪以前,白沙街疯人院还是一个福利院。 ——直到它的第三十二位院长神秘死亡。 任务要求:探查白沙街疯人院的过去,查清楚为什么每任院长都会神秘死亡。] 白沙街疯人院? 克恩·波本立刻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不动声色地偏移了一些视线,把注意力从充满了客套的信纸上移开,落在系统提示上。 [-现在-: 听说了吗,一伙意大利的强盗集团偷偷来到东京,并且得手了一笔巨额金币。 任务要求:找到那批金币的下落,然后将它们转移给警方……接下来,它们自然会到上位者的手上。] 这个任务要求的暗示,克恩·波本秒懂。 他又抬头,审视着看了看琴酒,很好,还是一身冷淡的杀手气质,没有突然充满正义、化身正义的伙伴,直接张口就是‘请出示一下开酒的证明’。 果然,一个势力想要更长久地生存下去,就要和一些正道势力勾勾搭搭、你侬我侬。 那么,为了长久的考虑,酒是不是也要找一些正道势力勾勾搭搭? 克恩·波本认真思考了一下,最终决定,下次听酒鬼们抱怨时,先询问是不是警方人员。 是警方人员、就热情地再递三杯酒,不是警方人员、就可以冷漠擦杯子了。 他继续往下看去。 [-未来-: 传说,吃了人鱼肉、便可以长生不老。 任务要求:有人胆敢冒充长生之人,查清楚人鱼肉的真相。] 全部看完,克恩·波本又把视线挪回到信件上,他把第二页的信挪上来,假装自己在认真看信。 同时陷入沉思。 给了三个委托任务,看似对方很大方,毕竟三选一呢。 可一个是要调查一个世纪前的福利院,一个是要调查根本没影的巨额金币,还有一个干脆就是要调查传说中的人鱼肉了。 真大方,真体贴,真是招招手就能做到的任务,起码比直接自杀简单多了。 他又瞥了一眼信,再次看到了满目的客套措辞,于是又假装看了几秒,他便收起信件,礼貌微笑道:“我已经看完委托的全部内容了。” 然后明示性地转移视线,看向不远处。 琴酒也跟着侧首看去。 远处的那条白线后面,酒保再次静悄悄地站在那里,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女人,一个穿着华丽衣服、戴着墨镜的女人,对方有着一头微卷的褐色长发,踩着高跟鞋,手里提着一款手提包。 发现自己被注视,她颇为不自在地推了推墨镜。 有新客人来了。 “这位先生,请问您还有什么需要的吗?”克恩·波本再次微笑着明示。 琴酒收回视线,他干脆利落道:“一杯‘奇迹之酒’。” “是‘多夫林酒’。”克恩·波本纠正,然后便晃起那只银色的调酒器。 在他的手中,调酒器像是有了生命一般,不断地在空中跳来跳去、又轻巧地落在他的手上。 五秒后,各种不明液体和白色粉末在调酒器里悄然融合,又碰撞着冲进酒杯。 克恩把两杯酒推给两位客人,“二位点的最后一杯酒,请用。” 琴酒端起酒杯,张口喝了一半,便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 是烈酒、很烈的酒,但里面没什么古怪的味道,那抹白色药粉不是他猜想的那种禁忌东西。 针对对方看来的目光,克恩再次礼貌微笑,并且彬彬有礼道:“喝完,就可以上路了。” 酒杯只有拳头那么大,琴酒没说什么,继续把剩下半杯喝下去,伏特加也跟着一饮而尽。 就在他们站起来的那一瞬间,以琴酒为中心、周围的一切突然发生了变化,昏暗而充满各种色彩的酒泛起了灰色,视野内的一切东西都停格凝固住。 包括已经站起来的琴酒,他身上的黑色长风衣也变成了灰色……就像是,回忆的灰色。 灰色出现的那一瞬间,系统就紧急喊道:[别翻板加速,不是危险情况!!!] 三个感叹号是有作用的,克恩·波本下意识后退的脚步停顿住了。 他谨慎地扶着台侧面,目光落在琴酒身上,“这是什么情况?” 周围的一切都变灰了,琴酒的胸腔处却有一点幽深的黑色光茫,并且那点光也在越酝酿越大。 [这是筹码板块附带的‘黑杰克’模式,黑杰克模式、你玩过?]系统言简意赅,[他是重要剧情人物,你对他发了‘多夫林烈酒’牌、给予他馈赠,现在轮到他对你发牌了。] [你需要抽取他身前的扑克牌,获得他的任一馈赠。] 随着系统的话,琴酒胸腔处的那团幽光炸开,十几张的扑克牌涌出来,静静地浮现在空中。 黑杰克,是一种扑克牌的玩法……不过显然它已经变成了抽卡。 克恩·波本反应了一下‘重要剧情人物’这个说法,陡然觉得不妙,“等等,他是柯南的重要剧情人物?不会是哪起经典案件的凶手?” 看对方这气势,就不像是受害者的样子。 但是也不像经典案子的凶手啊,倒像是路过任务目标、直接砰砰砰给几枪,然后让侦探面对现场呆滞:一只杀手路过,这t怎么推理? 边疑惑,他边伸手,在那些扑克牌上轮流划了一圈,最终选择了一张边缘的扑克牌、把它翻开。 正面不是数字,而是一行简短的字。 [杀人技巧(枪法-头部)]。 然后,那张扑克牌闪烁了一下,陡然破碎开、化成了无数闪闪发光的碎片,一齐涌进他的胸腔处。 第6章 你礼貌吗? [正在进入推理模拟中……匹配成功。] 灰色的酒发出清脆的咔嚓声,宛如灰扑扑的镜子一般,从视野的中心开始碎掉。 裂开碎掉的同时,有鲜艳的颜色跳跃出来,眼前的光越来越强烈,克恩·波本的胸腔处也有种沉闷的感觉。 他不得不伸手,用手背遮挡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三四秒之后,光茫逐渐消失,他便又把手放下。 眼前的酒已经转变成了一个有些眼熟的房间,房间的最左侧有一扇高高的窗户,它半开着,有微风把发黄的白色窗帘吹起、荡起一层层的细小波浪。 一张张的小床布满了狭小的空间,它们是统一的白色,每个小床的床头都贴着一个号码牌。 墙壁也是白色的,上面已经有了一些裂痕,天花板上还有零星的蜘蛛网,厚重的木门上也破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 在移动视线观察的时候,一条加粗的提示在左下角闪过:【白沙街福利院】。 白沙街福利院。 快速地扫视完周围,克恩·波本缓缓低头,再次伸出手。 然后不出所料地发现,他的手是一双小孩子的手。 他:“……” 系统的提示声缓缓响起:[这里是白沙街福利院,可怜无依孩子的天堂,每一天都充斥着孩子们欢欣悦耳的笑声。 ——直到它的第三十二任院长的死亡。] 这句提示声,有点像是每场游戏开始时,会在视角下方浮现出来的地图简介。 在那个[-过去-]的委托中,系统提到过白沙街福利院是白沙街疯人院的前身、以及每任院长都神秘死亡。 ‘白沙街疯人院’是一个特殊的地方,它特殊就特殊在是第五人格游戏里的一张地图。 克恩·波本当然匹配到过这张地图,也背过这张地图上的求生者出生点之类的东西,不说把这张地图倒背如流、但也非常熟悉了。 现在,他再次去打量这间房间,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为什么会觉得这间房间有种微妙的熟悉感。 如果小床再少一点、并且换成大一点的病人床,再在中间放几个遮挡用的白色医用屏风,这不就是妥妥的白沙街疯人院的布置吗? 莫名有亿点点的晦气。 门外传来了重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咚咚咚’地走过来,来人大概率处于愤怒的状态。 在脚步声中,系统再次提示:[推演目标:掌握‘杀人技巧(枪法-头部)’。] [教学模式已开始。] 扫了一眼系统提示,克恩·波本立刻追问:“等等,练枪要多久?起码要几年?我不会要在这里待几年?” 而且他为什么变成小孩子了,不会还要在这里待到长大! 理智上,克恩·波本知道,事情绝对不会这么离谱,但感情上,他就是觉得系统有时候会有亿点点的离谱。 比如现在,按正常小说套路来讲,他就应该抽到了枪法专精之类的东西,然后身体一震,莫名感觉到身体有些暖洋洋的,便下意识无师自通了枪法专精。 可是怎么看这情况,是要他自己动手、亲自学习枪术的节奏? 居然没有外挂,这是什么垃圾三流小说的垃圾三流剧情! 系统道:[教学模式最多持续一周、之后会进行考核,无论考核结果如何,宿主都会回到现实世界。] 最多一周?无论考核结果如何? 克恩·波本再次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双属于孩子的手,他沉默了一下,缓缓开口:“其实,不想我学枪法、你可以直说的,反正我也不是空军。” 以一个孩子的身体练习一周,能把枪术练成什么样?还是用于实战的头部枪法。 这里还不是什么战场,而是福利院。 ……不如直接摇白旗。 [推理模式中的其他角色都会默认宿主是福利院的一员,宿主无需担心身份问题。]系统假装听不到他彬彬有礼、一点也不阴阳怪气的话语,继续提示。 [在此期间,现实世界是静止凝固的,宿主也无需担心时间差问题。] 在它提示声落下话尾的时候,那阵沉重的脚步声便在走到了门口,然后戛然而止。 但是,没有推门的声音传来,也没有其他的声音,只有一种莫名发凉的静谧在房间里蔓延开来。 门上有洞,对方可能趴在洞上偷窥。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克恩·波本就条件反射地平躺在床上,同时掀起白色的被子蒙住头,假装在睡觉。 反应有点慢了,对方可能看到他秒倒的残影了。 他默默把生动形象浮现在脑海里的‘猫眼偷窥’画面挥去,在心里数数:1、2、3…… 周围还是静悄悄的,时不时有明显的风声和窗帘被吹起的声音,刚刚那阵脚步声好像只是一种错觉。 在克恩·波本默数到九的时候,突然,有一声刺耳的咯吱声响起。 门被重重地推开,一个中年女人带着怒气的声音响起。 “小白,你又不去医疗室吃药!” 然后便是一连串疾步走过来的脚步声。 小白? 听着那道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克恩·波本下意识摸了摸腰部,没有摸到多夫林酒,在他就要翻身下床、立刻开始跑路的时候,那道脚步声却在旁边戛然而止。 有猛地拉开被子的声音响起,中年女人又道:“你又装睡!” 嗯?不是来找他的? 克恩·波本迅速权衡了一下,还是微微侧首,小幅度地把被子拉开了一点,看到了旁边的床位、以及站在两个床位之外的一道人影。 很好,没有一张突然闯入视野的狰狞笑脸,中年女人也在两个床位之外,真的不是来找他的。 他再次把被子拉开了一点,看清楚了中年女人身前的那个床位。 那个床位上躺着一个孩子,对方正在慢吞吞地坐起来。 那是一个有着一头偏白银发的孩子,头发是有点长、迫切需要打理的短发,额前的凌乱碎发下面是一双绿色的眼睛。 几乎是看清楚对方眼睛的瞬间,克恩·波本就认出来这是谁了,正是[杀人技巧(枪法——头部)]的主人,那位约瑟夫先生。 ……等等,那怪不得对方会不愿意说自己的名字了。 在一脸杀气腾腾地上门、威胁优秀幼苗加入自己势力的时候,如果一本正经地自我介绍叫小白,那也太毁气氛了,瞬间让冷峻现场变成忍俊不禁现场。 克恩·波本姑且决定,短暂地原谅小白先生一秒,原谅对方不报姓名。 在他努力板住脸的时候,小白抬头看过来,几秒后,中年女人也转头看过来。 看到他,中年女人直接愣住,脸上露出轻微的‘你是谁?’的疑惑表情,不过很快就消散,转而变成想起来的恍然大悟。 她更加勃然大怒,“小黑,你居然也没去吃药!” “……” 克恩·小黑·波本缓缓打出问号:“???” 随便就给人取低级外号,你礼貌吗? 第7章 经典福利院 中年女人一点也不礼貌。 勃然大怒之后,她回头,直接拽着‘小白’的胳膊、把他从床上拽起来,“快穿鞋,现在就去医务室!” 然后转头,想把‘小黑’也拽起来。 克恩·波本已经自己下床了,他站在地上打量了一下中年女人,保守估计自己现在顶多只到对方的腰部,于是十分自然而然地把抗议全吞下去了,和琴酒一样保持沉默。 “现在倒是乖了,”中年女人冷哼一声,“今晚你们都得去地下室关禁闭!” 她两手分别拽着两个孩子,就像是捏两只小龙虾一样,轻轻松松就把他们提了起来、快步往外走。 是真的提了起来,克恩·波本能明显感觉自己被迫脚步生风地跟着走,只有脚尖勉强着地。 边走,中年女人还边怒气冲冲地怒骂,“吃药吃药吃药,院长严格公告过多少次,每天都必须吃药!” “以前你们不想吃药就算了,这几天随时会有大人物来检查,你们还敢搞这种小把戏?” “万一大人物觉得我们福利院不正规,直接走了,我看你们哪来的钱上学。别说你们了,下一批孩子也上不了,只能被处理了!” 克恩波本提取关键信息:每日必须吃药、接下来有大人物拜访、处理孩子。 额外信息:这家福利院会变成疯人院。 ……这是什么典型的中世纪福利院配置啊。 加三分黑色宗教内幕的元素,加两分人体研究的惊悚,再加几位神秘莫测、态度古怪的神父修女,或者是态度和蔼可亲、经常领养孩子的陌生夫妇,最后再来一波加害者痛苦自责的反水,简直就是典中典的恐怖片。 中年女人继续道:“一个个的不是小病就是大病,不是哮喘就是癫痫,院长肯收留你们啊,那是大善人!” “你们随便去哪家福利院问问,看看他们愿不愿意收留你们。” 再次增加新元素:大善人院长。 “我看看时间,离十一点还有十分钟,”路过一个大厅的时候,中年女人探头看了一眼钟表,脚步便再次加快,“给我走快点!按照时间表,你们十一点要准时出现在餐厅!” “祈祷半个小时,十一点半开饭,十二点半前要回房间午睡,下午三点整起床玩游戏,六点去听忏悔会,七点要去餐厅吃晚饭,八点就要躺床上睡觉。” “你们今天违纪,还要在十二点之前赶到地下室关禁闭,记住,八点一定要回房间,十一点后才能出来,十二点前必须到地下室,过了零点不能再外面逗留。” 拐进一条走廊的深处,中年女人的脚步便慢了下来,她一边捏着两只小龙虾、往装着玻璃门的房间走去,一边回过头来,冷冷训斥道道:“要是零点后,还在外面逗留……” 她忌讳地停顿住,没继续说下去,表情隐约狰狞起来。 克恩·波本抬头看她一眼,欲言又止,还是没有开口说话、以免激怒这个女人,只是转而对系统道:“她是不是指导npc?” 解释介绍了这么多…… 几乎快把所有的雷点和福利院的大致氛围都介绍一遍了,比如必须遵守时间表、必须吃饭、不得在室外逗留、午夜后不准外出,做错事要被关禁闭。 系统:[……] 系统安静如鸡,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 中年女人捏着他们走到玻璃门旁边,便直接松手,“快进去!” 玻璃门是透明的,站在门口能清晰地看清楚里面的一切,于其说这里是医务室,不如说这里是医务厅,它大概有几十米宽,像是食堂一样摆满了长桌子。 一个又一个矮小的身影坐在桌子边,一眼看去,密密麻麻的全是小孩子,他们面无表情地看过来。 看过去的同时,克恩·波本也瞬间理解为什么中年女人看到自己的时候,会脱口而出‘小黑’了。 不知何时,他的那头存在感鲜明的红毛已经变成黑发了,挑染也一并染黑,玻璃门上倒映出他现在一头黑毛的轮廓。 而在轮廓后面,就是一群面无表情、静静看过来的孩子们。 幸好,这些孩子虽然都是一样的面无表情,但长得不一样。 他们都穿着统一的白色服饰,各种各样的发型都有,有普通的长发短发,还有爆炸头一样的黑糊糊,更有光头。 奇怪的是,里面有不少白头发的人,几乎和黑发的人五五分了。 克恩下意识瞥了一眼旁边的琴酒,特别是那头白发。 他发现琴酒的年纪虽小,但却已经有了几分约瑟夫先生的风范了。 甚至比约瑟夫先生还要冷淡几分,现在正在冷冷地盯着玻璃门,紧紧闭着嘴巴,一副非常明显不想进去的样子。 “要十一点了。”中年女人双手叉腰,冷漠道,“我的职责就是找到你们,已经完成了。” 这句话,应该和前面的那些规定一样,都有着特殊的含义,听到之后,琴酒就沉默着往前走了几步,推开玻璃门。 他推开门后,孩子们又都齐刷刷地低下了头,整齐划一到让人有点恐怖谷效应。 克恩看了看中年女人,和对方的下巴对视一眼,又转头看了看推门走进去的琴酒,也紧跟着走进去。 一走进去,他才发现门边居然坐着一个人,只是坐得比较侧面,所以站在玻璃门口看不到她。 那是一位温柔含笑的修女。 修女浑身上下都裹着黑纱,正在静静地敛眸微笑,不知道在神游天外些什么,直到有人推门进来,她才抬头,微笑着打招呼,“356号,359号,上午好。” 又是一个新外号。 她缓慢地伸出手,微笑着摊开手心,露出两颗白色药粒。 “你们的药。” 谢谢,但是口服药能不能不要用手握,更不要长久地手握。 琴酒毫无异议地伸手捏了一颗白色药粒,面不改色地塞进嘴里,直接吞了下去,然后转头看克恩·波本。 微笑修女也含笑着移动视线,凝视过来。 克恩·波本:“……” 他看了看修女干干净净的手,又看了看那颗不知道被握多久的药粒,感觉自己的洁癖雷达在疯狂作响。 [宿主放心,教学模式只是回忆,不管你服用下什么东西、或者受了多少伤,都不会对你本体造成任何影响。]系统提示,又幽幽地补充。 [虽然无论你在教学模式中做什么,现实中的相应人物都不会记得、也没有相应的记忆,但是我劝你放弃‘反手把药塞给小白’这种想法。] [建议亲亲当个人呢。] 不会影响本体啊,那没事了。 克恩瞬间克服洁癖,同时无视越来越不友爱互助的系统,面不改色地伸手捏起白色药粒,一口吞下去。 第8章 温亚德小姐 和小孩子的喉咙相比,那颗白色的药丸有点大,克恩咽了两次才咽下去,又多咽了几次,把泛上来的淡苦也咽下去。 他吃药的时候,修女在盯着他的喉咙看,确认他真的有吞咽动作、没有假装吃药之后,才又收回视线,继续一脸微笑地凝视虚空,好像有癔症一样。 克恩顺着她的视线,往半空中看了一眼,觉得她要么有病、要么就是有系统……当然,也可能在聆听神的旨意。 “你不走吗?” 旁边突然传来一道小孩子的声音,克恩下意识侧首,和看过来的琴酒对视。 对方已经转身走了几步了,发现他没跟上来、才开口询问。 “你不走吗?”琴酒又询问了一遍,那双绿色的眼睛静静看过来,“就要到时间了。” 应该是指快十一点了。 十一点是午饭时间,离十一点应该只有几分钟了。 克恩立刻跟上去,对方也继续转身走,他跟着走过一排排的长桌,扫过一个个的小孩子,然后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这些小孩子,看起来都是五六岁的孩子,没有三四岁的、也没有七八岁的。 他们都静静地垂着眼睛,看向桌面,每个人的右手边,都刻着一串数字,克恩看的那一张桌子上的数字是:……336、337、338。 就在刚刚,克恩·波本才听到过两个类似的数字,是‘356’和‘359’,他一边继续走,一边粗略估算了一下,按照顺序、看向前方不远处的一张桌子。 那里空了两个位置。 按照顺序,空的位置就是356和359。 几秒之后,琴酒走到那张桌子面前,在356号处落座。 克恩也紧随其后,在359处坐下。 几乎在他们落座的同时,外面突然有刺耳的车鸣声响起,彻响了三四声才停下。 “是大人物来参观了。”修女站起来,脸上还带着那种恍惚的微笑,她轻轻瞥了一眼外面,拍了拍手,“到午饭时间了,排好队,依次走去餐厅。” “大人物会去餐厅查看,你们要好好表现。” 这里是真的不正常、非常不正常。 医疗厅明明有那么多的孩子,但是从进来开始,克恩·波本就没听到过有低声说话的声音,整个大厅都陷入了死寂一般的静默,听到要排队,那些孩子们也都平静又熟练地依次站好。 他们总共排成了四条长队、然后并排着走出去,克恩也谨慎地跟着自己前面的那个人,步伐缓慢地往前走。 餐厅的布置和医疗厅差不多,都是一样的桌椅,桌面上也同样都刻了数字,上面还摆满了一样样的食物。 纠正一下,上面还摆满了一份份的不明物体。 不明物体是由‘装在小碗里的白色细虫状物体’、‘装在油盘子里的白色粗虫状物体’和‘装在杯子里的浑浊白色汤’组成。 ……这是人吃的吗? 克恩·波本反复打量,终于确认那些像是白色细虫一样的东西真的不是虫、而是米饭,非常劣质又倒胃口的米饭。 他瞬间沉默下去。 系统再次体贴道:[不会影响你现实的身体。] 这,已经不是影不影响的问题了,是能不能吃下去、吃下去会不会被恶心吐的问题? 他左右看了一眼,发现全体人都在动筷子扒饭吃,包括琴酒。 等等。 克恩·波本又仔细观察确认了几秒,发现琴酒只是在反复地把饭扒来扒去、扒得更加令人没有食欲,并没有真的张口吃饭。 他用余光瞥了一眼正在靠近的修女,也立刻动筷子扒饭,假装自己正在用心吃饭。 修女走过来,低头看了看他,又继续走,逐渐走远。 确认对方走后,克恩才又抬头,继续看琴酒。 对方也抬头看他,然后突然移动视线、向他身后看去,又立刻低头扒饭。 有异常。 克恩也立刻低头扒饭。 十几秒后,他感觉到一阵风吹拂过来,带来了一丝香味,有人静静地走到他身后,居高临下地凝视他。 香味更浓烈了,来人是个女性。 他把头又低了一些,继续认真扒饭。 有明显的脚步声响起,又有一个人走过来,“温亚德小姐?” 是个男声,听起来大概有五六十岁大,声音很苍老了。 “3、5、9?”站在克恩身后的女人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她缓慢地念了一遍桌面上的那串数字,轻声笑起来,“院长,你不是说359号已经是个空号了吗?” 口音有点独特,是个年轻女人的声音,这就是中年女人和修女之前说的大人物? “359有人了?”院长下意识反驳,“不可能,明明……” 和之前那个中年女人一样,院长明显愣了一下,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恍然大悟,“哦,这个孩子啊,他的床铺出了问题,所以暂住359号。” “原来如此。”温亚德小姐含笑着道,又拍了拍克恩的肩膀,“真是个幸运的孩子。” 她又带来了一阵浓厚的香风。 克恩用余光瞥了一眼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那只手很漂亮,无论是整体的形状还是局部的线条都非常流畅,指甲部分还染了红色的指甲油。 袖子则是宽大的和服袖子。 那只手越过他的肩膀,伸手扣住他的下巴,然后手指用力,把他带动着侧抬起脸来。 温亚德小姐垂下头,她的唇瓣殷红似血,眉毛用眉笔勾勒加重过,眼睛是晶莹的琥珀色,仔细看、瞳孔处似乎有异样。 悚然的是,她的脸庞肤白似雪, 这不是一个夸张的赞美词,而是一个实打实的切实描述。 她的脸上应该上了两三层类似艺伎一样的白粉,和雪一样的白,表情又是似笑非笑,身上的和服还是大红色。 一眼看清对方,克恩·波本差点心跳骤停。 他:“!” 原来酒里的那些客人还不够妖魔鬼怪! 温亚德小姐似乎没有发现他的瞳孔地震,随意地用另一只手摁住他的肩膀、用力固定住他,然后继续垂头。 她有着一头漆黑的长发,现在,那些长发都顺着她倾斜的角度滑下,有的落到克恩的身上、有的落到克恩的脸旁。 头发是冰凉的,克恩的心也是冰凉的。 更浓的香味扑面而来,是对方脸上的那几层白粉味。 他瞬间屏住呼吸。 温亚德小姐根本没有在意这点距离,用眼神细细地打量他,更不在乎说话时的吐息,“他几岁了?” “六岁,这批孩子都满六岁了。”穿着神父衣服的院长立刻回答。 克恩·波本持续屏息。 他隔着厚度为五六厘米的空气,迅速反观察了一下这位温亚德小姐。 粉太厚了,嘴巴和眉毛也都上了妆,根本看不出对方原来长什么样,只能看出眼睛……等等。 温亚德小姐打量到了他的下半张脸,正在半垂眸,用视线扫他的鼻子、嘴巴和下巴。 从克恩的角度看,对方半垂的眼睛有一点异常,特别是瞳孔处。 美瞳? 连眼睛颜色也是假的? 打量完毕,温亚德小姐倏然抬起眼睫、凝视克恩·波本,瞳孔处的异常更明显,一抹笑意袭上她的唇畔。 “长得不错。” 她松开擒住克恩下巴和肩膀的两只手,挺直了腰,又漫不经心地往下扫了一眼餐桌,嫌弃道:“这是……虫子?” 第9章 你好厉害哦 院长也低头扫了一眼,面不改色道:“是米饭,养这么多孩子、实在没办法提供太好的饭,只能委屈他们一些了。” 他对上克恩·波本的视线,温和地笑了笑,“孩子们都可以理解的,对,359号?” “是的。”克恩谨慎回答,回答完就立刻垂头,继续扒饭。 “而且还要供他们吃药。”院长继续道,语气很像诉苦。 “嗯,”温亚德小姐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所以,你们也没有资金换设备?” “没有!”院长立刻坚决回答,又继续卖惨,“这里的一切设备和装饰都是福利院刚开时弄的,顶多只是简单维修一下,绝对没有更换过。” 听语气还有点自豪。 这有什么可自豪的啊! 按系统的任务描述,这家福利院要追溯到一个世纪以前?都过去一百多年了,却还是原来的设备……用委婉一点的说法,就是每一任院长都不忘初心。 怪不得桌子又粘稠又油腻! 不管温亚德小姐信没信这个卖惨,反正克恩·波本立刻信了,就凭油腻的桌椅和肉眼可见不干净的碗筷。 温亚德小姐轻哼出些许笑音,没接这个话题,“药还够吗。” “颠茄和水银还够,但是镇痛和安眠的药物不太够了。”院长压低了一些声音,“服用久了,他们的药抗都提高了,所以……” 水银??? 克恩·波本挪动眼珠,用余光扫了一眼院长,发现对方根本不觉得让小孩子服用水银有什么不对,还在继续用为难的表情卖惨。 “镇痛还好,安眠缺的有点多,最近这段时间总有小孩子在晚上惊醒。” “过几天会再送一批过来的。”温亚德小姐淡淡道,她收敛了一下袖子,转身向其他地方走去。 和口音问题类似的是,她的走路姿势也有些奇怪、像是在走猫步,不过克恩扫了一眼她起码八厘米的木屐鞋底,就瞬间理解了。 随着走远,温亚德小姐的说话声也逐渐远去,“除了359号床,剩下的那些荧光标记都在哪里?现在还清晰吗?” 院长道:“很清晰,那种荧光是用特殊材料调制的,除非用特定的药水擦洗、否则是绝对不会消失的。” 温亚德小姐哦了一声,又问:“那白天可以看到吗,用特殊手段?” 院长则低声回答了一些什么,要更模糊不清,克恩只能分辨出来大意是否认。 他默默地扒了几下饭,突然察觉到有视线投射过来,于是侧首看去。 是琴酒。 对方正在打量他,表情和周围的孩子一样、都很平静,但又不像一开始那么冷淡。 现在的表情……克恩·波本想了想,发现有点像是偏友好的同情。 啊这,突然被一个肤白貌美的红蝶抓住,确实蛮值得同情的。 对视了几秒后,他又默默低下头,无视琴酒的视线,继续无聊地扒饭。 然后就开始了漫长的拉锯战。 吃完饭后、往宿舍走的时候,琴酒时不时地看过来。 躺床上、进行午睡时,琴酒继续时不时地看过来。 起床后,进行集体游戏时,琴酒依旧时不时地看过来。 集体游戏结束,开始解散、自由组队进行游戏时,克恩蹲到角落当蘑菇,试图搜索一丝丝关于枪法的线索,琴酒还是时不时地看过来。 系统没忍住,体贴提示:[他在注视你。] 克恩·波本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 [……你要学习的是他的枪法。]系统再次道,[你不打算理他吗?] 不会不会,不会真的要摇白旗躺过去? 系统想了想,发现还真有可能。 琴酒都那么明显地屡次探头探脑观察了,宿主都还无动于衷! “不是,我在等他来找我。”克恩·波本漫不经心地反驳,“你知道沉没成本吗?” 只有投入的成本够大,才会在发现情况不对时、不会立刻跑路,而是立刻挽救,付出得越多、也会越上心。 不管怎么样,反正被红蝶逮住之后,琴酒明显对他更友好了一点。 但还不够友好。 克恩·波本觉得,还能更友好! 只要努力钓一波,增加对方的沉没成本。 系统:[……] 终于,在列队集合去忏悔室的,克恩·波本感觉自己的袖子被扯了一下,于是下意识侧首。 他旁边换了一个人,原来的那个人被琴酒顶替了。 琴酒目不斜视地跟着队伍走,同时迅速低声道:“在忏悔室也要喝药,会有修女专门检查,必须喝下去。” 克恩惊讶地瞥了对方一眼。 听起来,这并不像是在和福利院的伙伴说话,反而像是在叮嘱刚到福利院的外人。 但是,系统不是说他自带身份吗? 虽然中年女人和院长都是明显怔了一下,才接受他的身份设定的。 琴酒感觉到他的目光,也转头看他,平静道:“喝下去也没什么的,只是一些镇定剂,只要不是诉说自己忏悔的人、就不用服用那种危险的药剂。” 那种危险的药剂? 这个态度,也不是对待外人的。 克恩移动了一下视线,拿出在酒接待妖魔鬼怪客人的技巧,“那个药剂……” 所谓敷衍学的最高境界,就是无限重复对方的话、还能让对方以为你在认真听他诉苦。 “长时间服用那种会令人感到愉悦的药剂,记忆会出问题。”果然,琴酒低声道,“它才是你感觉到混乱和迷茫的罪魁祸首。” 克恩翻译了一下:这里的孩子长期服用了某种药剂,并且因此造成记忆问题,感到混乱和迷茫。 他再次仔细打量了一下琴酒,确认对方看起来真的是五六岁,顶多七岁。 按理来说,这个年纪的孩子很稚嫩,别说服用过危险药剂了,就算没有服用、也很容易就会被哄骗。 但对方却这么理智和口齿清晰……要么有人暗中教导,要么是天才,要么是假小孩。 他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陡然询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地下室。”琴酒平静道,“地下室里有很多的资料,有各种药剂的、有我们的、也有前十几任孩子的。” 按照那位院长所说,琴酒现在应该也是六岁,而且还没上学。 那么问题来了,对方是怎么识字的? 克恩暂且忽略这个大疑点,假装被对方说服了、根本没发觉,他棒读:“原来如此,你好厉害哦,小白。” 第10章 我的导师 克恩·波本感叹,天才不愧是天才,轻而易举地听出了语气不对。 琴酒不理他了。 系统询问:[这也是沉没成本?] 他:“……” 他跟着前面的孩子,一起走进忏悔室,发现与其说是忏悔室、不如直接称呼这里为教堂。 落地窗的窗帘没有拉上,灿烂的阳光尽情地撒进教堂内,把前方照得亮堂堂的。 上台忏悔的人,是一个小女孩。 她扎着低马尾,身上穿着和其他人一模一样的白色服饰,上衣的袖口和裤子的裤腿都是紧紧束起来的。 修女递给她一个十字架。 那个十字架比六岁孩子的手要大一点,那个小孩子只能紧紧地攥着它,她抬头,直面灿烂撒进来的阳光和亮晶晶的彩绘玻璃。 于是,那张稚嫩脸上的平静表情出现变化,她的眼眶开始红润起来,眼泪也在眼睛里打转、最后蓄成大泪珠滚下来。 她抽抽噎噎道:“我,我是个坏孩子,我不应该做噩梦,也不应该在晚上走出宿舍。” “更不应该和其他人说,晚上的福利院有滑瓢和河童,呜……” 滑瓢和河童都是日式妖怪的一种,前者是一种外表是老人的妖怪,后者则是侏儒。 比起一开始,小姑娘后面的那些眼泪都没怎么在眼眶里逗留,所以泪珠小了一点,也更符合泪如雨下这个词。 克恩·波本:“……” 有那么一瞬间,他居然诧异了一秒‘你们私底下居然不继续保持木头人,还说话啊?’。 之前玩游戏的时候,孩子们都很少说话,连最基本的交流都很少,更别说笑声了。 入场简介欺诈了,盘旋在福利院上空的根本不是孩子的欢声笑语,而是寂静。 玩游戏的时候,就是单调的奔跑声。 他盯着台上那个红眼眶抽抽噎噎的小姑娘看了一会儿,又移动视线,去看一脸飘忽、正在含笑发呆的修女,最后打量周围的小孩子。 周围的小孩子都目不斜视,好像根本没听见一样无动于衷,就连坐他旁边的琴酒,也只偶尔动动眉头、像是在忍耐什么。 简直是大型不法分子聚集现场。 不过想想从头到尾的全体肃静气氛和这家福利院其他诡异的地方,这个场面好像也没那么离谱了。 小姑娘一边紧紧攥着十字架,一边流眼泪,一边认真忏悔,又更咽着说了一会儿,最后道:“我以后一定不做噩梦、一定不在晚间外出,也决不散播谣言。” 她闭上眼睛,把十字架举起、贴在自己的额头上,低声喃喃地继续说下去,“请宽恕我的罪过。” 说完,小姑娘的眼泪止住,身体也陡然放松了下去。 修女动了起来,端了一只碗递给小姑娘,“服下神水,院长和神都会宽恕你的。” 院长和神? 这个小姑娘刚刚说的滑瓢,不会是指院长? “她撞见晚上搬运尸体的人了。”旁边,琴酒压低了声音,用气音道。 克恩·波本:“……” 你们这家福利院,真的好符合恐怖片啊,这真的不是恐怖片世界吗? 等等,是经常被玩梗死神的柯南世界啊,那没事了。 说话的时候,琴酒目不斜视、没有看过来,克恩也没有看过去,同样低声应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 他继续看着台上。 小姑娘接过那只碗,抵在唇边轻嗅了一下,脸立刻皱了起来,身体也晃了晃,她连忙把那只碗移开,下意识干呕了几下。 米饭那么像虫子,小姑娘扒饭的时候估计也是面不改色的,现在却都能干呕,那只碗里的是什么? 不会是一些不可描述的人类污秽……? 克恩努力控制自己的思绪,不让它向危险又恶心的深渊滑去,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上面。 修女含笑看着小姑娘。 小姑娘也抬头看修女,对视了几秒,她深呼了一口气,把那碗汤一口闷了。 然后立刻捂住嘴巴,同时发出控制不住反胃的声音。 克恩·波本再次:“……” 他隐约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类似化学试剂的那种刺鼻味道。 还好,不是臭味,是化学试剂的味道。 修女把空碗接过来,随意地放在一边,然后拍了拍手,微笑道:“今晚还会有大人物们来参观,他们会用餐厅聚会,所以今天的晚餐取消、改成提前入睡。” “现在开始低声忏悔,再过四十分钟吃安眠药,回房入睡。” 突然,对方含笑地看过来,对上克恩的视线,“359、356的安眠药剂量减少,十二点前到地下室。” 说完,她推了小姑娘一把,让她也汇入人群、在椅子上坐下,然后轻飘飘地走到门边坐下。 下一秒,本来非常安静的忏悔室便响起了声音,几乎所有孩子都同步开口,只是说话的内容不太一样。 那些低低的孩子声盘旋着撞在一起,像是低吟的唱诗班,或者更加诡异的非法现场。 琴酒低声道:“可以不吃安眠药,她不会一个一个地盯着吞服。” “谢谢。”克恩真诚道谢,感谢继中年女人之后的第二位指导型npc。 他想了想,又低声道:“我刚刚闻到了化学试剂的味道。” 能触发药剂的内幕内容吗? “化学试剂?”琴酒重复了一遍,明显有些疑惑,像是根本不认识这个词,“是指那个味道?” 然后又重复了一遍,“化学药剂,我记住了。” 啊这,没上过学的话,福利院的小孩子好像确实不能理解这个词。 克恩转移话题,再次戳了一下指导型npc,“你刚刚说她撞见了晚上搬运尸体的人?” “前几天忏悔的人、不是都失踪了吗?”琴酒淡淡道,“它们不会被立刻处理,要积攒到一定的数量,才会被送出福利院。” “今天是福利院创建的日期,会有很多大人物一起回来查看药物的研究结果,所以院长提前处理了它们,被她撞见了,以为是妖怪。” 那滑瓢果然是说院长? 河童不会是指尸体……想了想传说中的青色侏儒,再感觉一下琴酒平静到有点掉san的语气,克恩决定先忽略这一节。 都到河童的地步了,孩子们估计不是自然死掉,之后肯定还有线索。 ……等等他压根不是来破案的,是来学枪的啊! “大人物们一起回来?”他再接再厉,再次发挥说话的技巧,“药物的研究结果?” “我们是药物的实验品,吃药不是为了治病、是福利院需要我们确定药物的效果。”琴酒道,“那些大人物们才是真正需要服用药物治病的人。” 迟疑了一下,琴酒又补充道:“这是我的导师告诉我的。” “他说他叫莫里亚蒂,是一个很厉害的人,自己发现了这一切、摸清楚了福利院的真相,并且从福利院逃了出去。” 第11章 谢谢,没兴趣 克恩·波本:“……” 一提到‘导师’,琴酒好像精神一振,整个人都有点不太一样了。 言简意赅一点,就是有点像初次出门的神职人员、正在不熟练地向同行之人传播我主信仰,不过还没到热情抓着船员传播我主到底几只脚的程度。 那个神还挺有名的,莫里亚蒂。 就是有个问题,为什么不叫福尔摩斯?福尔摩斯不是更有知名度吗?还是正面角色,还有爵位呢。 这不是歧视正方人物吗! 而且,琴酒的用词是‘从福利院逃了出去’,那说明对方不是工作人员就是小孩子,大概率是小孩子。 他欲言又止了一下,暂时闭麦,以免因为意见不同而被不熟练的神职人员殴打。 琴酒继续道:“在他逃出福利院的时候,福利院当时的院长神秘死亡了。” 克恩·波本立刻也精神一振,“神秘死亡?” 这个任务有写啊! 他其实已经猜到一点院长神秘死亡的真相了,但还是有点不太确定。 联合琴酒的[杀人技巧(枪法-头部)],他猜测,院长的死因估计就是那个技巧,但这样也有一个问题。 那样的死亡并不隐晦神秘,很简单直白,不算神秘死亡。 “是的。”琴酒的声音再次低了下去,“传闻中,人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坐在自己办公室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把枪,额头上有贯穿伤。” “最令人惊异的,是他的表情。他的表情很愉悦,像是乐于奔向死亡。” 对方的声音太平淡了,就像是在说今天吃什么、或者那瓶药剂有毒一样,平淡又没有多少情绪。 用小孩子的声线说这种事,其实有点恐怖。 “有人说、他是追求信仰自尽了,也有人说……”琴酒停顿了一下,侧首看过来,“他是被魔鬼光临了。” “被魔鬼光临了?”克恩·波本奇怪地重复了一句。 然后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地下室的资料里到底有什么?” 第一任院长、起码是一个世纪前的人物?琴酒怎么连对方当时死亡后的传闻都知道? 这种传闻,会经过一个世纪的打磨,还在福利院里畅销吗? 能知道这种传闻的,绝对不是这些孩子,而是工作人员,但是工作人员对孩子们的态度、是不会告诉他们这些的,所以,琴酒知道这些,要么是当场三秒胡编,要么是在地下室里看到的。 当然,也可能是琴酒的那位莫里亚蒂导师告诉他的。 “有很多的实验记录,从第一批孩子、到我们这批的记录都有。”琴酒平淡道,又补充,“但是我看不懂太多的资料,上面有很多我不认识的东西,是我的导师告诉我的。” 很符合六岁孩子的人设,就是琴酒好像有点自豪,像是蛮自豪自己看不懂、只能被导师教导一样。 仰慕害人。 克恩·波本斟酌了一下,还是按照琴酒明显表示出来的喜好进行下一步的选择,“你的导师,是福利院的工作人员吗?” “工作人员?不。”琴酒立刻否认。 有一瞬间,他的表情和那位约瑟夫先生重合,在否认导师是工作人员的时候、和那位约瑟夫先生看向其他酒鬼客人的时候,表情几乎一模一样,是那种嫌弃的表情。 “他才不是那些工作人员。”对方冷冷道,顿了顿,才继续往下说,“你肯定听说过他。” 不是工作人员,福利院的小孩子还听说过。 只有一个符合对象。 “是大人物?”克恩·波本猜测。 “不。”琴酒又立刻否定,他皱起眉,“你没听过福利院的诅咒传说吗?” “不是夜晚妖怪、也不是失踪传闻,而是关于每任院长神秘死亡的传说。” “每隔几年,福利院的院长都会神秘死在办公室里,这任院长是第三十二任。” 琴酒平静又简单道:“我的导师,就是那个传说的缔造者。” 语气很平静,这句话也很简言意骇,却充满了一种自豪骄傲和中二感。 一边听,克恩·波本一边打量琴酒的表情。 发现对方又出现了那种表情,就是那种隐隐自豪,又想炫耀、又竭力隐藏,但是还是露出些许端倪的表情。 毕竟还是小孩子,非常好糊弄的小孩子。 他刚要张口就哄小孩子、顺便继续戳指导型npc,让对方吐出有关枪法的其他线索,就突然察觉到了不对。 “传说的缔造者?”他确认,“但是,这个传说不是从第一任院长死亡开始的吗?” 你家导师是一个世纪前的人吗?这任院长是第三十二任,那算算时间,起码过去了一百多年。 你导师早凉了? “你听过那个传说。”琴酒下了结论,又给予肯定答复,“是的,他是福利院的第一批孩子。” 他幽幽道:“从他逃出福利院开始,他的复仇之火就在福利院里燃烧起来,每任的院长都会在办公室里神秘死亡。” “他们死亡时,都不约而同地面带笑容、手持一把银色的枪,坐在椅子上。” 啊? 克恩·波本斟酌了一下语言,“你的导师是怎么教导你的?” 虽然任务很重要,但比起那个大概率根本学不会的枪法,他还是更关注这个问题。 ‘莫里亚蒂’是怎么跨越时间的维度、教导琴酒的?又是怎么把琴酒带歪成努力安利导师的不靠谱新手的? 琴酒用一种平静的语气,淡淡道:“你没有被他选中,所以看不到他的神迹。” 克恩·波本:“……” 是不是,在福利院待久了,服用过多了那些奇怪的东西,这些小孩子的脑子就出了问题? 不是在骂人,他是真的有这个疑惑。 不过想想福利院的氛围,对比之下,琴酒的这种神棍说辞、居然一点也不离谱,甚至没有一点点的突兀,完美地融入了诡异福利院的背景。 克恩·波本放弃去研究一个小孩子的脑回路,从善如流道:“那真是遗憾。” “请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这场复仇之火的燃烧,会停留在第三十二任院长身上,也就是这任院长。”琴酒投来视线,并发出邀请,“我打算完成导师的计划,今晚,你要不要和我……” “我要。”克恩坚定地抢答,“行动的时候,请务必带上我!” 琴酒:“……” 琴酒好像疑惑了一下,为什么他刚刚还那么敷衍、却又突然充满了斗志,不过还是道:“好的。” 然后顿了一下,“如果你想要得到那位导师的指导的话,你的床位有些异常,可以从这方面入手。” 克恩·波本礼貌微笑。 谢谢,不用了,暂时对神学没兴趣,不想研究。 第12章 把大象塞进冰箱 服用完少量的安眠性药物,回到宿舍后,克恩·波本立刻开始检查自己的床位。 果然发现了问题。 这张床意外地简陋,是铁制的弹簧床,非常不适合小孩子睡,上面只简单铺了一层床铺,睡起来格外煎熬。 上午的时候,克恩正在紧急情况下,根本没仔细体会,现在躺上去只觉得那点安眠药实在是太少了,他根本睡不着。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除了床格外的简陋、和床单被罩居然挺干净这两点,床位没有任何异常,上面也没有多少划痕,只有时间留下的锈痕。 八点整,宿舍熄灯,周围立刻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只有窗外的月光撒进来。 外面传来了轻轻的水滴声,似乎是下雨了。 克恩翻了个身,便越过两个床位、和床位上的白色小鼓包,和琴酒对视了。 对方目不转睛地睁着眼睛看着他。 他:“……” 要不要这么恐怖? 他又默默地翻回去,然后盯着旁边的一排白色小鼓包,继续神游天外。 背后的视线存在感很强烈,让他总有种有人轻轻走到他身后、俯身看向他的错觉。 还有白天,那个肤白貌美、几乎和监管者红蝶一模一样的女人…… 同样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围的空气好像在持续变凉。 克恩·波本思考了一下,发现应该不是错觉。 熄灯前,窗户没关,外面又响起了雨声,那空气转凉是正常的。 嗯,是正常的。 他侧了一下身,回头,和睁着眼睛的琴酒对视。 三秒后,他又侧回去,无视琴酒、开始克制深夜时间的胡思乱想。 359床位……白天的时候,那位温亚德小姐也曾经提到过,当时,她一边往远处走、一边询问院长问题,中间提到过一下359号床的荧光印记。 荧光。 克恩·波本转动了一下眼珠子,瞥了一眼天花板。 刚刚检查床位的时候,天花板上的灯是亮着的,室内的光线充足。 如果琴酒指的也是荧光的话。 他半爬起来,先观察了一下床头,摸了摸上方贴着[359]的白纸,没发现什么异常,便又试探性地掀起床单。 床中心是弹簧,上面根本无法书写东西,如果是床的正面有荧光标记、那就只能在床边的那圈钢棍上。 先翻找了一下左边,克恩又掀开右手边的床单。 眼前的黑暗中,有一抹暗淡的光亮起。 那是一串文字:[恭喜你找到我,亲爱的玩家。] 这串文字是日文,看起来很像是印上去的印刷体,写得很工整。 辨认了一下,克恩·波本缓缓打出问号,他下意识抬头看向琴酒,发现对方已经坐了起来,正在默默凝视这边,就跟一个猫头鹰一样。 这串文字,就是琴酒说的那个导师留下的?还是系统留下的? 把其他地方翻找了一遍,确认没有其他荧光字迹了,克恩又探头往床下看去。 他再次看到一行散发着微光的字迹:[你可以称呼我为莫里亚蒂先生,头晕脑胀地找到我、只是第一步。] [→走廊] 他:“?” 倒着往床底看,确实挺头晕脑胀的。 写这些留言的人,着实有点欠揍,不过想想对方估计是个六岁的小孩子……居然还算早熟。 辨认完毕,他听到有轻微的摩擦声,于是抬起头。 “该去地下室了。”琴酒下床,向他走过来,压低声音道,“会经过走廊的。” 荧光字迹指向走廊,琴酒也特意提到了走廊,那这些字迹就绝对不是系统留的,而是那位六岁的小莫里亚蒂留的了。 克恩掀开被子,扫了一眼一动不动的其他白色小鼓包,轻手轻脚地下床穿鞋,然后跟着琴酒一起往外走去。 他尽量压抑住微妙,低声询问:“你的导师,就是通过这种方式教导你的?” 这种提前留言的方式,只要荧光字迹不掉色,就能一直被人看到。 但是,看到的人会怎么想就不一定了。 琴酒一边踮起脚尖、把门拧开,一边头也不回地道:“是的。” 打开门后,对方让开了几个身位,示意克恩先出去。 克恩的目光落在门口。 门口处也有荧光,那是一双由荧光线条勾勒出来的脚印,小小的、一看就是小孩子的鞋印。 他走出去的时候,不可避免地踩到了鞋印,发现那双鞋印和自己的脚刚好契合,踩上去周围就只有一圈浅淡的光晕了。 脚印的前方是一串新的字迹:[显而易见,这里是。] 停顿了一下,克恩继续往前走,又回头看了一眼。 琴酒关上门,走出来的时候也踩到了那双脚印,对方的鞋子也和那双脚印契合。 福利院的鞋子和衣服一样,都是统一特制的,只要鞋码一样、就能和地上的脚印完美重合。 除了脚印和那行字以外,地面上还有一些简单的荧光箭头,大概每隔十米就有一个,远远地蔓延到前方的转角处。 “跟着箭头走,就能走到地下室。”琴酒淡淡道。 “其他被关禁闭的孩子,也能看到这些荧光印记?”路过箭头的时候,克恩着重打量了一下,“他们不会觉得奇怪吗?” 和字迹一样,箭头也很板正、线也很直,就像是印刷出来的。 琴酒回答:“长期服用药物,就算有疑问,过不了两三天也会忘记。” 转弯的时候,对方瞥过来,“而且大家很怕违纪,很少有人会被关禁闭。” ‘那你应该是地下室常客了’,克恩把这句话咽下去,转而去读墙壁上的那句话,“进度1/10,恭喜您迈出了巨大的一步,也是质变的一步。” 然后,他视线下移,看向最下方的墙角,“夜间行走要注意怪物哦,有滑瓢和河童随机出没。” “是指运尸体的人,”琴酒再次道,“不过今晚是特殊日期,又没过十二点,他们是不会出现的。” “哦,”克恩应了一声,想了想,还是出声询问,“你很尊敬莫里亚蒂吗?” 从目前来看,对方莫名有种欠揍的感觉,是怎么让一个小孩子那么尊敬的? 琴酒冷冷道:“每一个能够有幸了解他的人、都很尊重他。” “他会指导我如何遵守福利院的规则、如何避开药物、如何保护自己,怎么找到治疗用的伤药和绷带,还会一点点地剖开福利院的真相、把它展示给每个可以看到字迹的人。” “他还教会我了如何使用枪。”边说,琴酒边举起左手。 那只手符合六岁孩子的特点、很小。 捕捉到关键词,克恩立刻询问:“那如何使用枪?” “第一步,握住枪。”琴酒认真道。 克恩聚精会神。 “第二步,对准目标。”琴酒继续认真道。 克恩想了想,连连点头。 “第三步,开枪。”琴酒最后认真道,“这就是枪的使用方法。” 克恩·波本:“……?” 你是认真的吗? 你别以为我没听过‘把大象塞进冰箱需要几步’! 第13章 不是很懂你们 琴酒的表情很认真,非常认真。 太认真了,就像是在说‘地球是圆的’一样。 克恩先自我怀疑了三秒,然后斟酌了一下,反问道:“你开过枪没有?” 对方维持着认真的表情,移动了一下视线。 克恩懂了。 他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终决定算了,反正他也不会头部的致命枪法。 他礼貌地转移话题,“雨好像越下越大了。” 福利院的院子里只有少量的绿植,大部分都是空地,从天而降的雨滴都打在水泥地上,发出轻轻的噼里啪啦声。 在这种声音中,是他们两个踩着荧光箭头的脚步声。 “每任院长要死亡的时候,都会下一场电闪雷鸣的大雨。”琴酒道。 克恩的第一反应是:会用成语,不错。 他把哄小孩子的夸奖咽下去,以免对方恼羞成怒,只附和了一句,“原来如此。” 他们再转过一条走廊,上面的荧光字迹再次出现新的变化:[奔跑切静步。] 琴酒的脚步立刻放慢,他低声道:“快到餐厅附近了,那里现在很多人,我们放轻一点脚步。” 听起来,他们像是偷偷跑出来夜游的小孩子,怕被福利院的工作人员发现一样。 但问题是,他们要在八点后、十二点前抵达地下室,这是工作人要求的。 他们根本不是偷偷夜游,而是奉旨晃悠。 不过,克恩扫了一眼乖巧放慢脚步的琴酒,再次从善如流,“好的。” 他也跟着放慢脚步,然后让视线从那行荧光字迹上移开。 现实世界中,会有人用‘奔跑’和‘静步’来形容走路的步伐吗?不一般会直接说‘放慢脚步’之类的吗?而且中间的关键词是‘切’。 这是游戏用语。 再往前走了一段,前方便有明晃晃的灯光亮着,院子也被各种款式不同的车塞满。 亮着灯的建筑物应该是餐厅,那里遥遥传来人类的交谈声。 等会儿如果有追击战,可以在那片车的区域溜屠夫。 克恩多看了几眼,大致确定那边的场景布置,便看到那栋建筑物突然有两个黑色的剪影走出来。 一个是穿着和服、有长发的女性剪影,另一个是男性剪影。 他们一边交谈,一边走出建筑物,撑起了两把伞。 克恩立刻反手把琴酒摁下,无声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那两个人绕开了停满了车辆的庭院,顺着走廊走曲线。 他们走到附近的时候,克恩听到院长有些不自然的声音,“但是今晚,今晚是个雨天。这雨还越来越大,再大一点,就可能会打雷。” 那位温亚德小姐含笑反问:“怎么了?院长不会还怕打雷下雨?” “不不不,温亚德小姐,您知道我想说什么。”院长急促道,“今晚能不能带我走?我、留在这里,我可能会……” 温亚德小姐咬着笑音,不紧不慢地接住话尾。“会死。” 她轻笑起来,“你似乎还没有搞清楚,院长。” 克恩一边听,一边拽着琴酒躲在柱子后面,同时再次做了一个‘禁止发言’的手势。 他侧首,向走到旁边的那两人看去。 温亚德小姐还是和白天见面时一样,有着一头漆黑的长发,脸上是雪白雪白的,眉毛是眉笔画出的黑色,唇瓣是鲜艳的殷红。 她翘起唇角,似笑非笑道:“从你决定接手这家福利院开始,每个雨天、你就必须待在福利院里,哪怕可能会死亡。” 说完,她顿了顿,纠正自己,“正是因为会死亡。” “想要延续自己生命的时候愿意奋手一搏,延续了却又想全身而退,院长大人,这世上可没有这种好事。” “贝尔摩德小姐……”院长急急道。 又被温亚德打断,“这里是福利院,你应该称呼我什么?” 院长戛然而止,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温亚德小姐,但是,但是……” “但是,你要接受命运。”温亚德小姐温柔道。 突然,她瞥过来。 克恩维持着侧首的动作,没有动。 在偷看之前,他就估算了一下,从这两个人的视角看、他应该只是一抹小黑影,根本看不清他是个偷听的小孩子。 果然,温亚德小姐只是瞥过来一眼、似乎疑惑地皱了一下眉,但很快又收回视线。 院长抬手擦了擦自己额头的冷汗。 “你反抗不了能逆转时间洪流的人。”温亚德小姐再次道,“不过,你可以成为一个终点,说明莫里亚蒂把你看进眼里了。” 她的唇角再次翘起,“不知道有多少人疯狂地羡慕你能被他看在眼里,第三十二任院长,你很幸运呀。” 克恩觉得院长可能要飙脏话了。 谁想要这种幸运啊?接了就死。 但是,出乎意料,院长居然承认了,他先是怔了一下,旋即飘忽道:“是的,我是幸运的一批。” 克恩·波本:“……” 他短暂地收回了一下视线,去看琴酒。 这次倒是没有出乎意料。 琴酒全神贯注地偷听他们交谈,表情非常认真,态度非常端正,只看表情,不像是在偷听黑色人物的交谈,而像是在听课。 ……不是很懂你们霓灯人。 他收回目光,再次去看温亚德小姐。 她淡淡道:“你的死亡,能给他辉煌的履历上增加一抹光彩。” 他们走过这段走廊。 最后,克恩听到那位院长说:“我先送您出去……然后回办公室,快要打雷了。” 每任院长、都是死在办公室里的。 院长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打算收拾收拾去等死了。 之前,克恩就疑惑过,为什么会都死在办公室里,就没人提前跑路、或者压根不进办公室,把办公室封上吗? 现在,他隐隐悟了。 原来,是教唆者的浓度太高……或者是中二浓度太高。 院长明显是被忽悠瘸了,甘愿等死,只为了给那个莫里亚蒂的履历增添一点点的光彩。 有毒。 克恩·波本想了想,谨慎地提取了重要的信息点:长期服药会损伤脑子。 这是真的,随便在福利院走走就能收获很多例子。 第14章 创始人日记 穿过几条长长的走廊,躲过了几个工作人员,又无视掉一路的挑衅荧光字迹,顺便淋了一会儿雨,克恩·波本终于看见了地下室。 他合理怀疑,这些荧光箭头带着他们绕远路了。 一个小小的福利院,怎么会有这么多院子、这么多条走廊? 又没有密码机、又不需要溜屠夫,根本不是出于游戏平衡性考虑设计的地图,而是单纯的一家福利院,怎么会这么复杂啊! 地下室附近已经是福利院最角落的地方了,周围都没什么建筑物,只有一座灰扑扑的小教堂立在这里。 教堂里面也是一排排的座椅,地下室的入口很小,用深色的正方形石板盖着。 石板上有着一个大大的荧光笑脸,还有一句像是印刷体一样的字迹:[恭喜你,成功抵达了目的地。] 字尾还有一束炸开的烟花,像是在祝贺。 认真来讲,这行字没什么,还挺礼貌的。 但是克恩就是有点看不顺眼,他左看右看、都感觉这行字有点阴阳怪气和嘲讽。 在场只有两个活人,克恩根本不需要问琴酒、就知道自己肯定会获得坚定否决的回答,他斟酌了一下,询问系统,“我觉得这位莫里亚蒂有点阴阳怪气,是错觉吗?” 系统明显迟疑了一下,[……你觉得有些阴阳怪气?] 然后,最初的迟疑和迷茫褪去,它积极响应、附和宿主,[俺也一样!] 克恩:“?” 他简单地放弃和智障系统对话,转而询问琴酒,“还有其他步骤吗?没有,我们现在就下去?” 琴酒侧首,也询问回来,“你知道怎么下去吗?” 这是克恩第一次来这里,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来过这、也没见过这里的设施,按理说,他应该不知道怎么下去。 按理说。 他伸手握住那个荧光笑脸的嘴巴,把那个铁环拉起来,乐呵呵的笑脸瞬间变成委屈的悲伤脸。 石板开始震动起来,缓缓抬起,露出下方的一个洞口。 老实说,克恩还是觉得那位莫里亚蒂是在阴阳怪气,比如眼前这个笑脸变哭脸,可惜太内敛了、又很有礼貌,所以其他人好像根本没有发觉到。 讽刺抛给瞎子看了,可惜。 等等,现在接了一脸委婉讽刺的是他,他修正了一下评价:可恶。 琴酒好像没想到他会发现那个机关,停顿了一下,又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沉默着跳了进去。 克恩也跟着跳进去,抓住里面的挂梯往下走。 落地之后,他往旁边看,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座巨大的雕像。 那是一尊圣母玛利亚怀抱孩子的雕像,她一脸的慈爱、温柔地轻抚着怀里的孩子,风把她的裙摆和衣袖吹起。 她的身后,展开着一双光洁的羽翼。 雕像的下方,跪俯着一个黑色的身影,她缓缓坐起来、侧首望来,克恩才发现这是那位修女小姐。 修女小姐还是一脸恍惚,类似吃多了药的那种不正常状态,微笑在她脸上浮现,她用一种轻飘飘的声音道:“你们来了,356号、359号。” 每次都叫这么一大长串,真的不累吗? 不需要他们回应,修女小姐便爬起来,把桌子上的那盏油灯拿起,一边晃晃悠悠地向外走、一边再次开口,“既然你们十二点前抵达,那我便先离开了。” 克恩让开了一些位置。 走到挂梯面前的时候,修女小姐瞥了他一眼,突然道:“有什么罪过、向大人宽恕,他会原谅你们的所有罪过。” ‘他’? 克恩再次后退了几步,修女小姐没再说什么,而是抓住挂梯、晃晃悠悠地爬上去。 然后,他才开始观察这块很大的地下空间。 那尊雕像大概有三米高,底座放在地下室的地板上,头顶则抵着地下室的天花板,几乎刚好契合。 它面前有一块圆形的地毯,地毯上有三点深陷进去的痕迹,呈三角状。 参考刚刚下来时那位修女小姐的姿势,克恩觉得那是长久跪俯留下的痕迹。 除了那尊巨大的雕像之外,地下室还有另一个特点,那就是格外的明亮,几乎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根点燃的蜡烛,烛火在地上摇曳上,让圣母玛利亚的脸庞更加温柔。 四周则不是墙壁,是四排和雕像差不多高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白纸,还没有整理,一眼看过去有些乱七八糟。 这间地下室不算有多小,但因为有雕像和书架的存在,所以从视觉上来看有些狭小。 琴酒走到一列书架旁边,仔细观察了一会儿,从上面抽出来一个白色的书籍,递给克恩,“这是早期的资料。” 他贴心询问,“你能看懂吗?不能的话……” 他的眼睛里,明晃晃的跳跃着‘不能的话,我们可以一起接受莫里亚蒂的指导!’,简直比烛火还要明亮。 克恩立刻拒绝,“不用了谢谢,我想我可以看懂。” 同样体贴拒绝体贴的同伴之后,他低头翻开书籍的第一页,然后突然明白为什么小孩子会看不懂了。 第一页很乱七八糟,上面有着各种人的字迹,留下字迹的人应该也是小孩子、还处于惊恐状态,所以字很丑,上面还有很多被液体滴落的痕迹。 之前那种淡淡的嘲讽算什么,现在才是扑面而来的污染意识感,简直让人狂掉san。 克恩皱起眉,继续往后翻,纸页上面的各类字迹逐渐减少,减到只有最开始的一半,字迹的主人不再那么惊恐、显然已经习惯了,上面的字迹也不再交叠在一起,而是错开。 每句都很简单,都是一些‘我好痛’、‘我很害怕’和‘妈妈/爸爸’之类的。 翻到大概十几页之后,页面陡然一清,只有一个大人的字迹:[院长死了!!!] 克恩看也不看就快速翻过去的动作停顿下来,他挑了挑眉,继续往后翻阅。 下一页,那个大人继续留言,他先回忆往昔、把过去介绍了一遍。 他和院长是这家福利院的创始人,初衷当然不是为了收留照顾小孩子,而是他们两人身患了绝症。 治疗这种绝症的药还不完善,有很大的副作用,哪怕活下来、也会留有他们不愿意接受的后遗症。 他们是在医生那里认识的,再三询问过医生之后,一起失魂落魄地走出医院,然后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子走到他们身边,畏手畏脚地祈求道:“两位先生,请问你们能施舍我一点日元吗?” 在那个小孩子祈求的眼神中,他们突然诞生了一种想法,一种无比疯狂、一旦成功又会给他们希望的想法。 药物不完善,那把它研制完善不就行了? 于是[白沙街福利院]成立了。 它只接受无父无母、患有疾病的孤儿,当然,这只是理论上而言,无论孩子有没有父母、有没有患病,福利院都会接收他们,因为进了福利院,他们就会变成无父无母、患有疾病,被院长好心收留的可怜孩子。 药物研制的进展神速,在研制抗癌药的时候,他们还额外发现某些药物搭配起来会有神奇的药效,会让人精神振奋、或者治愈能力加快,更甚至,有孩子起死回生。 他们陷入了名为‘振奋’的癫狂之中。 日记上是这样写的: [可是那时我们还不知道,命运的所有馈赠,早已暗中标好了价格。] [他一定是上帝派来惩罚我们的魔鬼。] [天谴降临了。] 第15章 《善 良》 这位创始人,在‘没文化’和‘有文化’之间反复横跳。 说他没文化,他知道‘命运的所有馈赠、早已暗中标好了价格’,说明看过断头王后。 说他有文化,他说‘上帝派来的魔鬼’。 好像很离谱,好像又没那么离谱。 克恩瞥了一眼旁边,虽然看不懂、但还是认真低头看字迹的琴酒,继续翻页,观看这位薛定谔的文化人先生下一页的日记。 痛苦了一下之后,创始人迅速继续开始回忆往昔的快乐时光,他和院长发现了药物的那种神奇作用后,简直就走上了人生巅峰,轻松攀上了好几位大人物。 但是这种神奇的作用并不稳定,而且抗癌药物也没有达到他们的预期,于是他们继续实验。 直到一个下雨天,他们聚众一起服用新阶段的药物,在飘飘然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声枪声,是从院长办公室传来的。 碍于刚刚服用完药物、根本不想管这种小事,那些大人物们打发创始人去查看情况。 然后处于快乐状态的创始人看到了他此生不能忘掉的画面:院长微笑着躺坐在椅子上,手上握着一把银色的枪,他的后背有一双肉色的羽翼在展翅欲飞。 墙上则有一行优雅的红色字迹:[奇异恩典,何等甘甜,我罪已得赦免。] 那个‘赦免’的字尾还有往下滴落的液体,说明写字的人刚走没多久。 创始人当场就被吓萎了。 克恩·波本:“……?” 他反复看了看,最终确认,他确实没看错。 啊这。 克恩不懂,但大受震撼。 他短暂地震撼了一会儿,侧头看了看琴酒。 前面的那些孩子日记都是日文、很凌乱,后面创始人的部分倒是清晰干净了起来,但创始人是用英文写的。 所以琴酒都看不懂。 克恩放弃探讨‘你这位导师真是害人不浅啊’的话题,若无其事地翻开下一页。 回忆到这一点,院长明显非常痛苦,更让他痛苦的是,他腿软头晕地走回原来的大厅,发现大厅里的大人物们也纷纷化身蒙娜丽莎,都带着朦胧的微笑坐在椅子上,一双双的翅膀在大厅里展开,让大厅像是临时天堂一样。 这些大人物们倒是没萎,创始人更萎了。 更令他惊恐的是,大厅正对着的那面墙壁上,还有一行优雅的红色文字:[捉迷藏?我来找你了。] 最后,创始人是连滚带爬地滚进地下室的。 是字面意思上的‘滚’。 创始人在日记上如此描述:[我摔下来的声音太响了,那个魔鬼会不会听到?会不会来找我?我听到了,我听到了像是金属一样的嗡鸣声,他是在探测我的位置吗?] 克恩觉得,这大概率是摔出来的耳鸣。 他继续往下看去。 创始人选择地下室,是因为地下室是秘密调制药物的场所、基本没有孩子会来这里,除了极少数需要被恐吓的孩子。 他觉得地下室最安全,于是连报警电话都不敢去打,就直接去地下室了,甚至连蜡烛都不敢点。 缩进黑暗的地下室后,创始人的信仰就突然无比坚定了起来,他跪伏着趴在圣母玛利亚的面前,在对方温柔的注视下瑟瑟发抖,并且不停地倾听周围的声音,一旦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会立刻吓得哆嗦。 可能是心理作用、也可能是事实,他总是听到头顶好像有若有若无的脚步声,还有小孩子轻轻哼唱的声音。 创始人便紧闭双眼,一边再次坚定信仰、疯狂祈求,一边把头紧紧抵在地毯上。 他发现头下的地毯好像有些异常,于是掀开看了一眼。 一道荧光字迹在黑暗中显现:[找到你了。] 创始人当场呆住。 然后,头顶传来轻轻敲动地板的声音,还有一个孩子的礼貌声音,“您好,游戏结束了,请问可以打开机关吗?” 创始人没开,他找了个本子和笔,开始写遗言。 非常巧合的是,他随手抽出来的那个本子,是以前敷衍递给那些小孩子们、让他们写自我感受的日记本。 就是克恩手里现在正在翻看的日记本。 日记的最后,创始人绝望地写道:[我好像产生了幻觉,听到了教堂的钟声,那个魔鬼还在有礼貌的敲门,我要死了,我知道。] [我要死了。] [原来眼睁睁地等待死亡降临是这种感受,那那些眼睁睁地看着我把药剂注射进他们身体里的孩子们,又是什么感觉呢?] [请宽恕我,阿门。] 这行字,并不是日记的最后一句话。 琴酒同样低头看日记,他缓缓念出整个日记本,自己唯一能看懂的那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妈妈,爸爸?” 他抬头,“这个人,快死了对?无论看多少次,我都感觉到他很绝望。” “嗯,”克恩先习惯性地应了一声,然后立刻正经起来,“这些是福利院当初的创始人留下的,他当时在被你的导师追杀。” 他想了想,委婉道:“我估计他的精神已经出了一些问题,这本日记不能全信。” 翻开地毯、看到那行荧光字迹的那一瞬间,估计创始人的理智值已经掉完了。 他又粗略地往后翻了一下,发现后面就没有其他字了,便把书塞给琴酒,自己走到地毯那边查看了一下。 地毯下是光滑的地板,上面有一行已经干涸成黑色的字迹:[我宽恕你了。] 字迹非常整齐,类似印刷体,是那位莫里亚蒂留的。 克恩看了一眼,当场冒出六个点。 他真的搞不懂霓灯人,一个作恶多端、死到临头居然有脸求宽恕,一个居然还真的给宽恕了。 这位莫里亚蒂还挺……还挺不记仇的。 起码,如果克恩是这家福利院的孩子,天天要服用各种药物、做各种实验,还吃那种狗都不吃的米饭,喝那种像是化学药剂一样的忏悔汤,别说宽恕了,他能当场把创始人打得哭爹喊娘。 算了,打得哭爹喊娘也不太礼貌,反正创始人都快疯了,直接把这个家伙打到摇祖宗十八辈上来抗刀。 第16章 银色的枪 克恩又仔细看了看旁附近的地面,确认真的没有‘骗你的’之类的反转,才把地毯放回去,抬头看琴酒。 琴酒还抱着那个日记本,低头出神。 他张口,就要叫一下对方,然后顿住。 对方叫什么来着? 小白和356号显然都是一个代称,约瑟夫先生也是克恩三秒胡诌出来的一个称呼。 他真的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而根据对方的经历,对方也不一定知道自己叫什么。 一个才五六岁的小孩子,在长期服用颠茄和水银的情况下,还能口齿清晰就已经很不错了,之前那个上台忏悔的小孩子,说话都磕磕巴巴的。 想了想,他叫道:“小白?356号?” 琴酒迅速收敛自己的表情,抬头看过来,“怎么了?” 克恩询问:“你记得你自己的名字吗?” 说完又发觉一件事,对方不一定愿意告诉他真名,于是补充,“我要称呼你,你不想告诉我真名的话、随便告诉我一个称呼就可以了,或者我就叫你小白和356号?” “直接忽略称呼也可以。” 反正就他们两个人,完全不带称呼也可以。 “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琴酒拿着日记本走过来,他反问,“你也没有说过你的名字。” 嗯? 克恩挑了挑眉。 他迅速犹豫了一下,在‘随便报个假名’和‘给出真名’之间徘徊了一下。 按理说,这里只是一个回忆,只有他会记得,就算报出真名也没什么,但是,他还是更习惯说自己的称呼了。 “kg。”他道,“你可以叫我kg。” 然后强调,“这是一个称呼。” 不是真名。 “kg?”琴酒念了一遍,他摸了摸手上的日记本,面色如常地点了一下头,也轻松道,“黑泽,我姓黑泽,你可以叫我黑泽阵。” 这种说法,对方报出来的大概率也是假名了。 克恩点了点头,“接下来,你想干什么,黑泽阵?” 打算什么时候去给第三十二任院长天降正义?他都在办公室等你了! “地下室有一个机关,开启机关后可以走进一个通道、直接抵达院长办公室。”琴酒回答,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这个机关是我的导师教给我的,现在周围太亮了,你看不到,不过我提前试过一遍了。” 他走到其中一扇书架前面,抬手抽出了其中的几本书,又伸手握住一个低矮部分的烛台。 书架前面的地砖上有一道很细的划痕,克恩低头看了一眼,跨过那道划痕,扶住书架。 琴酒扭动烛台。 他们脚下的地面开始震动,书架和下方的一块地板一起转动,直接向内翻去,身后充满了烛火的地下室瞬间消失不见,转而变成了一条亮着白炽灯的小通道。 几秒后,轰鸣声消失,书架彻底停止运转,白炽灯又亮了一下、也跟着熄灭。 “只要顺着这条通道走,就能直接抵达院长办公室。”琴酒再次道。 声音在通道里传波出去,头顶的白炽灯又幽幽地亮起。 克恩抬头看了一眼,“声控灯?” 好家伙,太嚣张了。 这绝对不是那位善良好心不记仇的莫里亚蒂安装的,而是福利院自己安装的。 然后现在为暗鲨院长提供了很大的便利。 他又突然想起另一个重点,“你现在要去实现导师的计划,干掉第三十二任院长?” 琴酒点了点头。 “那么,”克恩反复打量了一下琴酒,确认对方身上干干净净,就一套福利院的制服和一本日记本,不禁迷惑起来,“你打算怎么干掉院长?” 你的枪呢?能砰砰砰的枪呢?不会就带着一双干干净净的手去? 一把手枪能干掉院长,但是用手当枪干不掉任何人啊! “每任院长死亡时,手里都会握着一把银色的枪。”琴酒道,他的眼里仿佛燃烧着绿色的火焰,“那把枪,在院长办公室里。” 克恩·波本:“……” 不是很懂你们霓灯人。 都知道会有人将用那把枪鲨死自己了,为什么还要把枪放进办公室?就不能直接扔海里、或者用车碾碎吗? 再不济,随便丢个地方,也比放办公室好? 这是在等死。 等等,虽然不知道前几任院长如何,但第三十二任院长确实是要等死。 ……果然,不是很懂这些霓灯人。 如果说院长是好心人、甘心奉献自己去成全其他人,也不对,看看福利院现在的情况就知道,福利院还在延续之前的那一套,用小孩子确定药物。 说院长是心狠手辣的加害者,好像也有点不对,他居然甘愿等死。 涉及到自己不太懂的迷惑领域,克恩暂时闭麦,安静地跟着琴酒往前走。 他再次肯定‘之前的荧光箭头果然是带着他们绕远路了’的猜测。 长长的通道是笔直的,每隔几米、头顶就会有一盏声控灯,在下方有人路过的时候亮起,又在人类的脚步声远去时熄灭。 大概只走了不到十分钟,他们就走到了通道的尽头,那里有一个简陋的挂梯。 顺着挂梯爬上去后,就到了一间小型的密室,这间密室像是一个临时歇息的地点,只有一张沙发和一个小桌子,桌子上摆放着新鲜的墨水和白色的书纸。 雪白的纸页上,有一行浓黑的墨迹:[而我正在等待天谴降临。] 是用英文书写的。 琴酒也过来看了一眼,低声询问道:“这是遗言?” 格外敏锐啊。 “是的,”克恩赞同点头,“一条狗屁不通的遗言。” 不是什么都能被称为诗、或者有哲理的话的,配合院长的所作所为,这句话就是在虚伪地呻/吟,还不如直接喊家长。 确定是遗言,琴酒就不怎么感兴趣了,他走到密室的一面墙旁边,再次伸手转动了一下墙上的烛台。 这次倒是没有那么大的动静,地板没有跟着转动起来,只有缓缓敞开的墙壁。 墙壁后面是一间更大的办公室。 办公室没有关窗户,也没有开灯,外面的风雨撒进来,把窗前的一片地方淋湿,也把空气清新了几分,但有些无济于事。 大半个办公室里都弥漫着一层白色的缥缈雾气,一种浓厚的诡异味道充斥着整个房间,刚开始闻嗅的时候很呛鼻。 院长坐在办公桌后面,脸上带着一种轻飘飘的笑意。 机关启动的声音没有惊醒他,琴酒缓慢走过去的脚步声没有惊醒他,抽动书柜上的厚书动静也没有惊醒他。 琴酒抽出一本厚重的圣经,他回头看过来,“那把银色的枪,一直在这间办公室里。” 他掀开那本书,从中取出一把银色的枪。 第17章 震耳欲聋 可以看出来,琴酒真的不熟练枪。 对方上膛都生疏地试了几次,看得克恩·波本欲言又止、止又欲言,非常想接过枪调整好再递给对方。 他开始怀疑那个[鲨人技巧(枪法-头部)]的质量程度了。 可能是他怀疑和欲言又止的视线过于明显、存在感太强,琴酒明显紧张了起来。 对方强行把紧张按下去,镇定了起来,走到院长面前。 院长的面前是一个巨大的办公桌,上面摆了很多的文件,还有一个拧开的药瓶和一杯温水。 上面还有一个精致的熏香摆件。 办公室里的那种白烟和刺鼻的味道就是这个熏香发出来的,离得近了,克恩嗅着辨别了一下,隐约嗅到了薄荷的味道。 这是提神醒脑用的熏香。 克恩又伸手,把那瓶药拿起来,往手心里倒了了一下。 几枚白色的药片涌出来。 这几枚白色的药片很眼熟,和之前在医疗厅的时候,那位修女小姐递过来的药很像。 他低头嗅了一下,只闻到了一种淡淡的苦味,分辨不出来里面到底有什么成分。 院长现在飘飘然的状态,大概率不是因为那个有薄荷成分、用途是提神醒脑的熏香,而是因为这些药片。 他把药片倒回瓶子里,看了一眼琴酒。 琴酒等他检查完毕,才出声询问:“还要检查哪里吗?” 一边问,对方一边半蹲下去,拉开最底层的抽屉,“这里有抽血装备,你要用吗?” 啊这。 克恩把药瓶放回原处,原路后退了几步,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不用,我不是专业的医生。” “现在是你的舞台,你是主演,不用在乎我。” 他真诚实意道:“你想要做什么、就继续做。” 琴酒迟疑了一下,松开那套抽血装备,站起来和他对视。 克恩再次用眼神表示自己的真诚和催促。 和他真诚的眼睛对视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琴酒再次有些紧张,就像是被老师点名提问的小孩子。 哪怕前一天晚上已经预习了很多遍,也已经摸透了这块知识,但在被点名叫起来的瞬间,小孩子还是会下意识脑海空白。 脑海里浮现出这个比喻的瞬间,克恩·波本先对自己发了一个问号,然后礼貌性微笑起来,询问琴酒,“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琴酒摇了摇头,他转头、看向院长。 院长大人一脸飘忽的微笑,不像是普通的坐躺在办公室的椅子上,而像是坐在天堂上,左手抱着天使递过来的瓜果、右手揽着魔鬼端过来的美酒,总之快乐极了。 这种笑容也有些熟悉,克恩看了几秒,从那张脸上看到了一抹熟悉的影子,那位修女小姐。 那位修女小姐就是这样笑的,一脸的不正常。 估计是服用了致幻药物。 那把银色的枪抬起,枪口抵在院长的额头处。 院长出神的眼睛动了动,有那么一瞬间、好像清醒了,不过只有短短不到一秒的一瞬,他的脸上就再次浮现出蒙娜丽莎式的微笑。 对准额头的话…… 克恩估算了一下自己和院长的距离,又看了看琴酒抬起的手臂,他理智地往后连退了十几步、一直退到了窗户附近。 外面的风雨似乎更大了,从院长办公室的窗户望下看,能看到不远处的那点亮光,那点像是黑暗中的明亮灯火一样的餐厅,里面正在开设宴会。 雨水被风吹着打进来,纷纷落在克恩的身后不远处,他顺手把窗户关上了。 琴酒像是陷入了沉思,没有扣动扳机,而是突然开口:“kg。” “关于我的导师,福利院里有很多传说,这些人很惧怕他、但也很仰慕他,有个传说把他描绘成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说他有着一双令人着迷的眼睛,只要看着那双眼睛,无论他向你灌输什么想法、你都会顺从地全盘接受。” “在他的注视下,你就是只乖顺的羔羊,只能期艾地等待启示。” 克恩:“……?” 有那么一瞬间,他质疑了一下自己刚刚的判断,不会有问题的真的不是桌子上的药物、而是熏香? 怎么琴酒突然就开始传教了? 还是那种意外的冷静和镇定的语气。 他干巴巴回应伙伴的不定时传教,“原来如此。” 好像回应的太敷衍了,幸好,琴酒并没有在意。 对方继续用那种冷静到极致的语气道:“也有的传说,把他勾勒成温柔俯视每个罪者的天使,他会教导不知错的人们、宽恕人们的一切罪过,然后带领着他们走到伊甸园。” 听起来很离谱。 不过想想地下室里、那条毯子下面的那句话,克恩发现这个传说居然也不算太离谱。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身为受害者,能够原谅和宽恕那位创始人先生,确实是天使了。 他诚恳地点了点头,还没再次出声敷衍一下琴酒,就听到琴酒再次开口。 “而无论是哪种传说,都会提到一件事。” 身后是雨水和风混杂在一起、争先恐后地啪打着玻璃窗,发出劈里啪啦的声音,前方十几步外,则是琴酒以正常音量开口说话的声音。 雨势加大,把琴酒的声音压下去了一瞬间,后续虽然又清楚了起来,但比起一开始、要模糊不清几分。 琴酒冷静道:“他的眼睛,所有传说中都会提到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是……” 外面划过了一条张牙舞爪的闪电,像是一道甩在地上的鞭子、狠狠地甩在天空上,整个世界都好像凝固了一下,震耳欲聋的雷声才迟钝地传波过来。 “轰隆——” 闪电的光茫把整个天空都照亮,也把这间办公室照亮,办公室里各种物体的影子都拖长,克恩的影子蔓延到办公室的另一端、那位院长的身上,琴酒持枪的影子则被拖拽到天花板边缘。 整个世界都明亮了一瞬间,像是白炽灯照耀到镜子上,随后被迟钝的雷声打碎。 克恩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刚好看到闪电消失的那抹残影,整个明亮起来的天空也再次逐渐昏暗下去,不远处的那抹餐厅灯光也一起熄灭下去。 闪电打断了电线,下面停电了? 再把头转过去的时候,他发现院长被雷惊醒了。 对方脸上的那种飘渺笑容已经彻底消失不见,转而变成惊恐,现在正在紧紧地盯着抵住自己额头的那把银枪,和眼前站着的那个银发孩子。 那双褐色的眼睛里,瞳孔张开,把主人处于极度惊恐状态的事实展现了出来。 在陡然加大加重的风雨声中,琴酒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刚刚有惊雷响起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现在院长惊醒、他也没有多加在意。 他只是平静道:“kg……” 震耳欲聋的枪声响起。 第18章 多少带点私人恩怨 风雨声非常大,空气非常凉,外面非常黑暗,现场的气氛非常严肃。 熏香还在不紧不慢地吐出更多的白色烟雾,又伸出爪子慢悠悠地捕捉占据了自己一部分的硝烟味道。 院长坐躺在椅子上,脸上不是那种神秘的微笑,而是惊恐和死不瞑目。 一个作恶多端、拿小孩子试药的人遭受了天谴,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个非常肃穆的场面。 ——如果,琴酒没有被枪的后坐力震得连退二三四五六七八步的话。 他退的非常好、也非常妙,妙就妙在如果再开一枪、再被震一次,他就能完美地退到窗边了。 站在窗边的克恩·波本:“……” 在琴酒敏锐回头看过来的瞬间,克恩·波本迅速收敛表情,平静地看过去,“你没事?” 不能笑,绝对不能笑,虽然真的很搞笑,但是对方手里可是握着一把枪呢,还刚刚热过手,万一恼羞成怒再来一发呢? 他谨慎地再次收敛笑容,努力让表情空白起来。 琴酒站稳,然后快步走了快十步、走回院长面前,把那把银色的枪塞到院长手里,又拿起放到办公桌上的那本日记,转头拉着克恩就跑。 一边跑,对方一边简短又快速地交代,“福利院是十二点闭门,一旦过了十二点、就会有人从外面锁上门,周围的墙上有很多电网。” “所以我们想要出去,就必须在十二点前、从大门走出去,门卫只有白天会在,没人拦我们。” 刚刚那道闪电真的把福利院打停电了,整个福利院都陷入了一片深邃的黑暗之中。 一走出院长办公室,走廊上的荧光箭头便映入眼帘。 和之前指向地下室的那些荧光箭头比,这次的荧光箭头要更大、也更明亮,也不再只是勾勒出一个箭头形状,而是内部也被填满,就是一个亮晶晶的箭头。 旁边有一行同样又大又显眼、像是印刷体一样的荧光字迹:[Бeгnkponcrotoчen。] 那是一行俄文,翻译过来的意思是‘去,从我的眼前滚开’。 是普希金的自由颂。 琴酒的脚步没有停顿,直接拽着克恩踩着箭头和字迹跑过去。 顺着这些箭头跑到下一条走廊,他才从急促的奔跑和呼吸中找到自己的声音,出声询问:“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让你快滚的意思。”克恩被迫脚步不停地跟着跑,只能言简意赅地复述精髓。 这肯定是那位莫里亚蒂写的,四舍五入一下,就是‘来自莫里亚蒂の命令’。 其实根本没必要复述,哪怕看不懂,琴酒也正在严格执行这一命令。 “?”琴酒回头看了他一眼,像是在确定他是不是开玩笑,然后继续用快速的语速说话,“还有五分钟就到十二点了,从这里赶去大门、正常走路要十几分钟,我们必须加快速度。” 那么问题来了,地上的这些箭头会不会又带着人绕路? 克恩摁下质疑,简短回答:“好的。” “我查过资料了,出了福利院、再走十几条街,就能找到一条大路,顺着大路走就能离开这个小镇。”琴酒的语速继续加快。 克恩再次回应,“好的。” 琴酒继续往下解释,“他们认识太多人了,我们必须离开这里,不然很快就会被那些大人物们搜出来。” 他强调,“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好的。”克恩真的没意见,他跟着琴酒越来越快的步伐,在走廊上飞奔着。 “离开这里之后,我们也不能松懈。”琴酒道,“那些大人物们的力量很大,我们随时都有被找到的风险。” 从现实中的接触看,琴酒最后应该安全脱离了福利院,没有被那些大人物们找到,还一跃而成了大人物。 克恩再次点头,“好的。” 他们穿过长长的走廊,在戛然而止的荧光箭头面前停下。 眼前的这个箭头,后半部分还留在走廊上闪闪发光,前半部分则被雨水淹没,它指向庭院。 前方没有建筑物遮风挡雨,只有瓢泼而下的大雨和在视野里晕染成黑色的大片土地和墙壁。 琴酒再次握紧抓住克恩的手臂,但是没有第一时间冲进雨中。 离十二点,大概还有三分钟,大门还遥遥无期、不知道在哪里。 克恩疑惑地看了对方一眼,“不走吗?” 你不会不认识路? “在走之前,”琴酒忍无可忍,严肃地指出一件事,“你能不能不要笑了?” 克恩·波本:“?” 他立刻收敛表情,摆出一张表情空白的脸来,“你在说什么?” “从刚刚开始,你就一直在笑我。”琴酒继续忍无可忍,“我以后会认真练枪的。” 不不不,这真的不是练不练枪的问题。 克恩·波本其实根本没在意琴酒的枪法,毕竟那么近的距离,让只狗叼着那把枪、都能完美打中目标。 只是,只是一个表情冷淡严肃的小孩子,淡定而又庄严地扣动了扳机,给予罪人惩罚,结果却被后坐力震得连退那么多步,整个人都被震懵了。 ……这真的不是枪法不枪法的问题。 但是绝对不能承认。 克恩·波本立刻义正辞严地否决,“不,我不是在笑你,我是开心我们要奔向自由了!” 是的,就是这样。 他指了指前面的雨幕,又指了指自己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你看,自由近在咫尺,我根本控制不住笑容。” 糟糕,一回忆起刚刚那一幕,就根本控制不住疯狂上扬的嘴角。 克恩立刻再次收敛了一下表情,转移了一下话题,“对了,你的手没事吗?” 然后又忍不住上扬嘴角。 琴酒:“……” 琴酒好像信了、又好像没信。 “没事。”他冷声道,“雨太大了,别松开我的手。” 没必要,克恩真的觉得这句话没必要。 他从来没有抓住琴酒的手,都是琴酒死死拽着他、就像是柔弱无力的女主人死死拽着狗绳一样。 他们冲进雨里。 雨铺天盖地地落下,直接把他们浇成落汤鸡,琴酒在雨中辨别了一下方向,便拽着克恩快速跑动起来。 地上有很多水坑,被他们踩过的时候会向四周溅去。 克恩·波本合理怀疑琴酒多少带了点私人恩怨,不然怎么水坑次次都精准飙他腿上。 ……也没差了,反正湿透了。 第19章 大难临头飞快点! 在路上,克恩把声音放大,询问琴酒,“雨这么大,大门不会提前关门吗?” 他不太想泼冷水,但是冷冷的雨水一直在脸上胡乱地拍。 要是十二点关门后门卫就可以愉快下班了,那这么大的雨,大门有没有被提前关闭,还真不一定。 正常来说,大概有80%的可能,大门已经关闭了。 但白沙街福利院一点也不正常。 琴酒也提高音量,大声回复:“不,无论发生什么,福利院的门都不会提前关闭、也不会延迟关闭,除非门卫死掉了,或者是他想要付一笔天价的赔偿金!” 居然还要赔钱?! 顿了顿,琴酒又再次放大声音,“要不要打一个赌?就赌大门有没有提前关闭。” “如果提前关闭了,那我为你做一件事,如果没有提前关闭……” 克恩立刻打断,“不赌!” 提前关要赔钱,门卫才不会提前关,这是一个必输的赌。 琴酒没受到影响,继续说下去,“如果没有提前关闭,那你要告诉我,你对我的评价。” “不赌!”克恩再次放大声音,说完就立刻闭嘴,以免嘴巴再进水。 视野里已经隐隐约约有一个大门的影子了,它是敞开的状态,门侧的警卫室亮着灯光,有一道黑色的人类剪影正在里面。 警卫室居然有电? 克恩反应了一下,再看向那个隐约的大门影子时,便瞬间意识到警卫室里的门卫在干什么。 对方在关门。 那道大门的缝隙在缓慢地变小。 他们现在离大门大概就十几米了,再加快一点速度的话,在大门彻底关闭前、是能赶上的。 克恩感觉拽着自己的力道再次加重,琴酒再次提高了速度。 怎么还能加快! 在这种小孩子的状态,克恩能够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现在的身体有些虚弱,力气和体力都要比正常的小孩子要小一些,反向推测,都能被枪的后坐力震那么远,琴酒的身体素质肯定也很差。 那是怎么一而再再二三加快速度的,这不科学! 在飞的途中,克恩看清楚了亮着灯的警卫室,也看了坐在里面的门卫,门卫则根本没听见雨声以外的动静。 大雨劈里啪啦地打在警卫室的上方,又劈里啪啦地顺着屋檐滚落在地,直接把门卫的听力紧紧霸占了。 同理,门卫也没注意到有两个还没窗户高的身影‘咻——’着飞过。 琴酒顺利地从缝隙中挤过去,克恩紧随其后,在迈出福利院的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撞到了一个很有弹性的东西,他用了多大的力道往前冲,那个东西就用翻倍的力道把他往后撞。 他被撞着往后退了几步,直接坐在地上。 大门重重地闭上。 系统立刻提示:[教学模式中,宿主不可擅自脱离福利院范畴!] 这是擅自吗?明明是琴酒邀请他的! 克恩动了动下意识撑住地面的手臂,缓解了一下它的麻痹和疼痛感。 大门是铁制的,下面是厚重的铁块,上面则有一根根竖起来的栏杆,栏杆之间的空袭很小、只有手指的距离。 几乎是大门关闭的瞬间,琴酒就抓住了栏杆,“kg!” “你没事?”对方紧紧攥着两根栏杆,确认他没事,便侧头看了一眼警卫室,发现门卫没什么动静,便又收回视线。 克恩爬起来,发现真的不用挣扎了,他已经彻底湿透了,估计每一根头发丝、每一块布料都在往下滴水。 他也看了一眼警卫室,确认门卫没注意这边,便往前走了几步、更加靠近铁门,“我没事,你先走。” 他是走不了了,估计等琴酒离开一定的距离,他就能自动脱离这里了。 琴酒迅速用眼神扫视他,然后皱起眉,没有说话、也没有扭头就走。 门卫还没有注意这边,克恩确认了一下,又催促道:“快走。” 快走快走,到分道扬镳的时候了! 琴酒还是没有动,反而更攥紧了那两根栏杆。 警卫室的淡淡灯光穿过雨幕,勉强照在克恩身上,他再次瞥了一眼门卫,开始怀疑对方究竟是真没看外面、还是在这个特殊的夜晚装死了。 琴酒还在盯着他,也不说话、也不走,不知道在跟空气倔强什么。 “大门已经关闭了,我出不去。”克恩面不改色道,“你先走,明天我再试着出去和你汇合。” 他和琴酒对视了一眼,发现因为他被光照到了一点、所以琴酒的眼睛里映出了他和一点光芒。 那双眼睛映出的克恩,同样是一副稚嫩小孩子的模样,有一头偏黑的棕色短发和深色的绿眼睛,是调酒师的原皮装扮。 绿眼睛里,不是正常人的瞳孔,而是交叉着的两条竖瞳,就像是纽扣上的十字交叉线。 克恩·波本:“……?” 他立刻关注重点,紧急呼叫系统,“我和调酒师的契合度满100了?” 由于第五人格的画风问题,不可避免的,克恩·波本就有了一双特别、特别显眼的竖瞳眼。 显眼又怪异到什么程度呢? 一开始,克恩把人拽进小巷,‘和蔼友善’地推销多夫林酒的时候,曾经有人直接跪下高呼‘你这个魔鬼休想侵蚀我!。 克恩·波本:“?” 直到现在,他也搞不懂为什么对方能一边干脆利落地跪下,一边大声宁死不屈,还一边麻利地把钱包上交。 第二次发生这种情况,不是在小巷,而是在豪华酒店门口。 经过精心挑选,克恩挑中了一个大肥羊……啊不,好心的顾客,又有钱、又没带保镖,还一副不会体术的弱鸡样。 他走到肥羊面前晃了一下,微笑着和对方预约了半夜酒店后巷见,对方不来没关系,他会找上门的。 约定时间抵达后,他在对方房里等了两个多小时,最终思考着‘这家伙不会这么胆小如鼠,直接跑路了?’撤退时,路过小巷,发现那家伙缩在小巷里等他,一见面对方就直接士下座,满口‘请求和魔鬼大人您进行一些违法交易’。 克恩·波本:“?” 总之,后来获得[酒佳酿]、开酒之后,以防天天有客人下跪,把这里搞得很像正规神庙场所,克恩和系统深入探讨了一下。 发现在契合度达到95之前,他都可以控制眼睛,选择让竖瞳变成正常人的圆瞳。 但是契合度达到95之后,他和调酒师就产生共鸣和吸引性,会暂时无法控制眼睛的瞳孔、也无法控制找姐姐的欲望,更无法控制蠢蠢欲动想要调酒的手。 [您目前和调酒师的匹配程度:90。] [检测到宿主处于特殊模式,默认为调酒师原皮,无法进行额外调整。] ‘此地禁花里胡哨。’ 克恩懂了,他再次紧急催促,“你快走,我会去找你的,再见!” 第20章 学废了吗? 琴酒继续紧紧抓着栏杆。 克恩有点想帮孩子掰手,他盯着那双手看了几秒,就听到对方突然开口。 “你走不了。” 是确定的语气,也是陈述事实的语气,很平淡,被瓢泼大雨模糊了一下,但克恩还是清楚的听到了。 他:“?” 虽然他确实走不了,对方也确实在陈述事实,但这句话就是莫名的晦气,很像诅咒,或者分道扬镳前的狠话。 不是阿sir,走前都不说点好话? “你出不了福利院。”琴酒继续道,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克恩,还是那种平静陈述事实的语气,“你的活动范围是福利院。” 克恩:“……?” 这不像诅咒了,像是…… 琴酒符合了他那不妙的预感,“福利院一直有一个禁忌,那就是359号。” “359号床没有人,哪怕临时加床、他们也不会让人住在359号。” “但是很奇怪,之前看到你的时候,我好像突然忘记了这个禁忌,”琴酒停顿了一下,“也忘记了那些传说的共同点。” 那就是现在想起来了。 垃圾系统不靠谱,都说359号床是禁忌了,就不能把他塞到最尾号吗? 或者把琴酒丢去359号,让他去356号! 克恩露出了符合‘被指出了错误’的虚心求教表情,“直到你走出福利院,你才想这些违和之处?” “不,”出乎意料,琴酒再次摇头,“在地下室、拿到那本日记的时候,我就隐约感觉到了违和了。” “真正意识到违和感,是在握住那把命运之枪的时候。” 命运之枪? 克恩·波本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琴酒是指那把银色的枪。 ……好像蛮符合霓灯风格的,算了算了。 他再次虚心求教,“那你为什么没有开枪打我?” 要是克恩,在意识到违和感的瞬间,就会立刻调转目标反手开枪,一枪崩了那个违和点。 “为什么要开枪打你?”琴酒反而诧异了一下,“我是绝对不会对你动手的,在意识到违和感的瞬间、我也意识到了这件事。” 克恩·波本:“……?” 他战术性沉吟了一下,仔细想了想长大后的琴酒。 有那么一瞬间,他动摇了起来。 现在的琴酒,只有六岁,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无论男女、剪了短发都是一个样,声音也没有成年后那么有辨识度,还没到变音阶段,更没开始长身体、没有身体特征。 而长大后的琴酒,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长风衣,依旧看不出身体特征。 但是,对方有一头长发,一头银色的长发。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琴酒其实是…… 哦,成年琴酒起码一米九。 克恩瞬间冷酷无情道:“谢谢,不过下次还是开枪。” 一个小孩子,还是会被枪的后坐力震得连退七八步的小孩子,克恩觉得他还是能轻松躲过子弹的。 除非子弹真的太胡乱飞了,一点都不按预判来。 他的眼睛捕捉到一点光线,于是偏转视线瞥了一眼,发现一片混黑色的街道上有两束灯亮起,是车灯。 一辆车穿过雨幕,缓缓驶了过来。 克恩努力分辨了一下,发现看不清司机的样貌,但还是瞬间认出了司机是谁:温亚德小姐。 没办法,对方太白了,在黑色的车里太显眼了。 他立刻收回视线,催促道:“福利院的人回来了,你快走。” 在他直接拒绝之后,琴酒又没有说话了,而是继续默默盯着他。 那辆车越来越近,克恩再次催促道:“快点走,不然你也走不掉。” “导……莫里……”琴酒张了张嘴,在开口前迟疑一会儿,还是道,“kg,我是绝对不会对着你开枪的。” 说完,他终于松开了紧紧抓着栏杆的手,缓缓往后退了一步,又道:“谢谢,对不起。” 大概是在表示‘抛下你走了、我很抱歉’的歉意,还是太年轻了,要是克恩,他肯定在第一时间满口‘我去想想办法/我明天再来救你/下次一定!’,然后头也不回地直接消失。 克恩也往后退了几步,一边去看那辆已经发现福利院前有人、于是缓慢停下的车,一边敷衍抬手挥了挥,“再见。” 那辆车彻底停下,车门打开,一把黑色的伞探了出来,它轻巧地撑开,把雨幕挡住。 琴酒还在继续缓慢地往后退,眼神转都没转一下,就是不肯看身后,“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对我的评价。” …… 这个时候,还关注那个强买强卖的赌。 克恩服了。 他瞥了一眼琴酒身后,发现温亚德小姐已经从车上下来了,她笑吟吟地撑着伞走进,毫不在意风把伞吹斜了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裙摆被雨打湿。 “很好很好,”他敷衍道,又真诚道歉,“对不起,我不应该笑你。” 所以你真的不用在在意这件事了。 他真诚安慰道:“毕竟是第一次开枪,会被后坐力震到很正常。” 又进行最后催促,“快点走。” 不等琴酒回话,他就连退了几步,抬手挥了挥,“再见!” 然后调头就走。 再见,山不转水转,你不走我走,傻子才在这陪你淋雨看你被抓! 大雨看不清方向,只有警卫室是清晰的,但门卫都明摆着装死了、非要撞过去就是骑脸挑衅了,克恩随便挑了个方向就开始百米冲刺,试图撞进一个带顶的走廊。 冲刺到一半,眼前、头顶和脚下的大雨都突然停滞住,系统提示道:[教学模式已结束。] 它询问:[亲亲宿主,你学会了吗?] 克恩·波本:“?” 他真诚回答:“学废了学废了。” 就刚刚那个开枪场合,真的需要学吗? 别说来个成年人了,就算来个小朋友、甚至是来条狗,都能有样学样地叼着枪崩了院长。 那么近的距离,甚至不到半米,根本不需要学! 克恩懂了。 头部致命枪法分为以下几步: 一,找到一把枪,拿住它。 没有枪,用手比枪也可以。 二,找到一颗头,抵住它, 没有其他的头,用自己的头也可以。 三,开枪。 简单的‘嘭——’后,你就点亮了[鲨人技巧(枪法—头部)]。 学废了吗? 第21章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教学模式结束后,就到了考验动手能力的实战关。 克恩再次在福利院的359号床位上醒来,这次睁眼,他没有听到由远而近的重脚步声,但是闻到了一股浓烈的油漆味。 油漆味很新鲜,一闻就是刚刷上没几个月,再多闻一段时间,就能得上新鲜的病。 他瞬间坐起来,屏住呼吸环顾四周。 宿舍还是老样子,大房间里摆了二十张床,整体装修风格是白色的,每个床上都鼓着一个小鼓包,看来其他孩子也忍不了这种刺鼻的味道、选择蒙着头睡觉。 但是,这间宿舍,和克恩之前见到琴酒的那间宿舍,有着微妙的、细节上的不同。 首先,这间宿舍更新、油漆都是刚刷上没多久的,其次,它也没有那么阴郁,房门也是完好的,窗户紧闭着。 铁床也没有那种经历了漫长岁月的斑驳痕迹,墙壁是雪白的,更没有碰撞划痕之类的东西。 就像是刚建好没几个月的新房间一样。 在他打量完毕,迟疑着衡量这些微妙的细节时,系统的提示从左下角浮现出来。 【白沙街福利院】。 它提示道:[刚刚开业的白沙街福利院,是每个孩子梦寐以求的天堂,而你进入了福利院。 这是你的幸运,也是他们的不幸。 ——据说,第一任院长有一把珍藏的银色手枪,它藏在哪里呢?] 克恩·波本:“……” 他反复确认了一下,最终出声,“第一任?” 然后再转头,观察周围。 ……怪不得油漆味那么重,跟刚建好一样,原来真是刚建好啊。 孩子都排到三百多号了,福利院就不能弄点好的油漆,或者晾晾房子再让孩子们住进来吗! 系统再次提示:[目标: 一、跟着荧光字迹,在福利院里搜寻真相!(0/359) 二、请握起银色手枪,审判最恶多端的魔鬼。(0/1)] 你好像变得有些中二了。 克恩懒得指出这一点,他干脆利落地掀开床铺的一角,去看那道荧光字迹,然后顿住。 现在是深夜时间,其他孩子都在睡觉,灯光也没有开启,按理来说,荧光字迹荧光会显现出来。 但是,床铺下面是空荡荡的。 等等,现在的时间线是福利院刚创立的时候,不会还没有荧光字迹? 怀着不妙的预感,克恩再次翻了翻其他位置,最后又探头看了一眼床底,然后确认,不是他记错的,是真的没有荧光字迹。 他沉默下来。 系统的目标提示还在视野侧方固定着,好像根本没有发现这一情况。 “我现在要怎么办,直接进行目标二?”克恩戳了戳它。 [要先进行目标一,才能进行目标二。]系统道,[宿主先跟着荧光字迹、探寻福利院的真相。] 克恩陈述事实:“没有荧光字迹。” [没有荧光字迹的话……]系统战术性沉默了一下,[那你先跟着荧光字迹,探寻福利院的真相?] 克恩·波本:“?” 他缓慢地思考了几秒,从善如流地改口,“算了,‘莫里亚蒂’现在在哪里?你告诉我,我去把他薅起来写字。” 没有荧光字迹怎么办?那就创造荧光字迹! 系统:[?] 它冷酷无情道:[系统不提供摇人服务,也不提供召唤人形物体服务。] 智障系统。 克恩回头确认了一下自己的床号,‘359号’,是那位‘莫里亚蒂’的床号。 他又掀开被子,认真检查了一下空气,没从什么东西里薅出一个小孩子。 “359号不是‘莫里亚蒂’的床号吗,他在哪?”克恩询问了一下系统。 系统没理他。 他挑了挑眉,又低头看了一眼床位下的鞋子,跳下去穿鞋,然后发现鞋子刚好合脚。 这个房间里塞满了二十张床,每个床之间只有一条还没有人宽的缝隙,没什么其他的装饰品,只在窗边有一块空地、那里有一张宽大的桌子。 没镜子,只能去照窗户上的玻璃了。 再次怀着不妙的预感,克恩走到桌子面前,抬头和窗户上的自己对视。 窗户有些模糊,但还是能看清楚他的个人特征:偏黑的棕发、深绿的眼睛和两道交叉的竖瞳。 还好,不是直接变成‘莫里亚蒂’了,不妙的预感没有成真,克恩松了一口气,旋即又提起来。 他回忆了一下琴酒说的那些各种令人觉得‘不愧是你们霓灯人’的中二要素,比如‘莫里亚蒂’是魔鬼。 也有人用魔鬼称呼过他。 琴酒欲言又止过一件事,眼睛。 虽然最后,对方都没说出来‘莫里亚蒂’的眼睛到底怎么了,但是克恩知道了‘莫里亚蒂’的眼睛可能有问题。 还有,最后的最后,琴酒想要他的评价。 他思考起来。 有没有一种可能,一种很微妙的可能,‘莫里亚蒂’就是他自己? 虽然听起来有种一本正经的自恋和贴金感,但是想想琴酒的种种反应,以及对方还信誓旦旦地保证过‘我绝对不会伤害你’。 翻译一下,可以理解成:恩师如父,我是绝对不会下克上的! 可以解释的通。 捋完正方论据,克恩又捋了一下反方论据。 正方论据全是琴酒,反方论据则全是那位‘莫里亚蒂’留下的痕迹。 那些字迹,确实有些阴阳怪气、还不礼貌,扪心自问,克恩是那样的人吗? ……好像是的。 克恩若无其事地跳过这一点,继续往下捋反方论据。 最有说服力的一个反方论据,就是地毯下面的那行字迹,‘莫里亚蒂’宽恕了创始人。 克恩设想了一下自己,思考了一下自己有多大的可能,会宽恕创始人。 …… 想都不要想! 干了这么多坏事、这么残忍作恶多端,如果创始人是对别人做了那些事,又不是自己受害、克恩不会感同身受,所以宽不宽恕创始人无所谓。 但如果受害者是自己,那创始人就算把自己片成生鱼片,克恩都不会宽恕他的。 不过有的人比较善良亿点点,愿意大方宽恕加害者,克恩还是可以理解的。 他一边表示轻微理解,一边迅速放弃了‘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就是莫里亚蒂?’的想法。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才不是圣父。 第22章 惊不惊喜 不只是宽容大方宽恕了创始人这一点。 目标一的后面有一个‘359’,结合目标二的‘1’,如果没理解错的话,意思就是有359个荧光字迹。 克恩觉得自己也不是话痨。 就算在心情不怎么愉悦的状况下进行阴阳怪气,他也阴阳怪气不了三百多条。 三百多条,大概率是对方慢慢留下来的,而不是一天之内留下的。 ‘没有荧光字迹、就创造荧光字迹’。 克恩低头,在书桌上扫了一眼,发现一个黑色的墨瓶。 他一边用视线锁定那个墨瓶,一边若无其事道:“没有荧光字迹的话,用其他手段弄出字迹可不可以?” 反正地下室那么多资料,想探寻福利院所谓的真相,直接去地下室就好。 系统回答:[可以。] 克恩拿起那个墨瓶,又在桌子上挑了一支铅笔,然后撕下来一页纸,他转头走回359床铺,打算先把上面的荧光字迹补上。 拧开墨瓶后,他顿了一下。 墨瓶里,并不是他以为的那种黑色、或者红色和蓝色之类的液体,而是泛着光的晶莹液体,这是一瓶荧光。 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里面是墨水的话,克恩会眼都不眨地随意留下几抹痕迹,把该有的359条荧光字迹全部顶上,但是质量嘛……反正之后会有‘莫里亚蒂’用荧光字迹来写! 但是墨瓶里是荧光液体。 那先写上,之后就不能再用荧光字迹把它遮住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桌子上没有其他的墨瓶了,只能斟酌了一下语气,询问系统,“我先用荧光留下字迹的话……” 询问到一半,克恩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这里不是现实。 他提前留下荧光字迹,也不会影响那位‘莫里亚蒂’。 系统肯定了他的想法:[嗯。] 那就无所谓了。 原来,床铺下面的字迹是什么来着? 克恩已经忘掉原话了,只记得大概意思是‘你找到我啦,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还有一个玩家称呼。 他想了想,用铅笔尖锐的那端沾了点荧光字迹,在上面开始随意发挥:[恭喜你找到我,亲爱的玩家。] 估计看到这行字的人会茫然一会儿,因为玩家这个称呼。 写完之后,他认真看了一遍这行荧光字迹。 很不幸的是,系统也没给他开语言外挂,让他瞬间精通日语、或者实时翻译这种外挂通通都不存在。 克恩以前学过一点日语,纯靠自己和人交流。 但他和人交流的时候还好,在书写方面,就…… 他放弃了‘写成花里胡哨的艺术字’这种习惯,而是一笔一划地写。 所以这行荧光字迹看起来也很工整、一笔一划,有种印刷体感。 ……嗯,这是在向那位‘莫里亚蒂’靠齐,就是这样。 克恩若无其事地低咳一声,在弱智系统可能的吐槽冒出来之前,他先抢先开口说废话,“我看到了第一条荧光字迹对?” 然后往目标那里瞥了一眼,目标一后面的数字果然发生了变动,变成了(1/359)。 很好,再接再厉! 第二条字迹在床的背面,克恩估摸了一下倒挂进去看到的角度,直接钻进去开始写字。 这条字迹有点欠揍,对方自称莫里亚蒂、并且嘲讽了一下倒挂着看字的孩子,还指路了走廊。 连几岁的孩子都忍心嘲讽,真是过分。 克恩随意发挥:[你可以称呼我为]。 他顿了一下。 反正和现实不挂钩,他有点想写福尔摩斯。 那可是福尔摩斯! 但是想想自己接下来要干的事,和福尔摩斯不能说是一模一样,只能说是毫不沾边。 他默默地写了下去:[你可以称呼我为莫里亚蒂先生,头晕脑胀地找到我、只是第一步。] 然后在旁边画了一个[→走廊]符号,克恩对这个符号印象深刻,保证绝对还原……主要是字少。 目标一后面的数字再次变化,变成(2/359)。 克恩看了一眼,从床底爬出来,带着工具走向门口,然后蹲在门口描自己的脚,又按照记忆里的大致意思,在新鲜的荧光脚印面前自由发挥: [显而易见,这里是。] (3/359)。 真的挺无聊的,那位莫里亚蒂到底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克恩观望了一下长长的走廊,思索着戳了一下系统,“只要荧光字迹够359条、而且能够探寻出福利院的秘密,目标一就算完成了对不对?” 系统言简意赅:[是的。] “好的,那请给我指一下最远抵达地下室的路,谢谢。”克恩礼貌地微笑道,又撸起袖子,“我要写三百个箭头!” “对了,你有尺子功能吗?” [……]系统继续沉默了一下,在地上浮现一个箭头,[有指路功能和尺子功能的,亲亲宿主。] 你在阴阳怪气,还是低段位的。 克恩也低段位礼貌回去,“真的有,不愧是你啊。” 除了第五人格游戏的本职功能做不好,其他什么功能都能做好,不愧是第五系统。 他蹲下去,随意地把铅笔尾巴放进瓶子里泡一下,然后拿出来勾勒箭头。 勾勒完一个,就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第一次麻了腿,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胳膊酸了一次,就会酸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杀心起了一次,就会起无数次。 箭头很好勾勒,如果不是要画这么多个的话。 勾了个开头,克恩就开始无限摸鱼,勾一个箭头、就在四周留一句言,还尽量找偏僻的角落。 他留言语气的礼貌程度,和他蹲着勾箭头的时间成正比。 最后在地下室的入口把手处勾了一个笑脸时,他也是深深微笑着的。 他微笑着拧好瓶盖,跳进地下室,带着风和(315/359)。 然后落到了一张脏兮兮的床上。 这是一张金属病床,一看就是给精神病人睡的那种,所以床的两侧有束缚带,床头还有一个高高悬挂的小灯,类似牙医医院椅子上的那种灯。 床上没有清洗,都是一些油腻腻的血迹和淡黄色的痕迹。 在上面停了一瞬间,克恩立刻跳下去,他站在地毯上打量了一下周围的场景。 第一任院长的地下室要比第三十二任院长的地下室大很多,大了将近一半。 之前从入口翻进地下室、是直接落到边缘,现在是落到中间,一面摆了几张那种令人不适的金属床,一面则是地毯雕像和一列书架。 只有有机关的那面墙有书架。 四周倒是照样点着蜡烛,也不知道通风口在哪里。 还有一点很奇怪,现在地下室的那座圣母玛利亚怀抱孩子的雕像没有翅膀。 克恩走到书架面前,一边回忆琴酒之前扭动机关的样子,一边在上面做言简意赅的指导记号。 目标一后面的数字变动:(316/359)。 第23章 才怪 克恩·波本永远无法理解那些犯了法、还明晃晃地把证据摆在明面上的人。 比如福利院的第一任院长。 他快速翻阅着书架上的书籍,上面是一页页装订好的各种记录,随着书页的翻动,那个[探寻福利院真相]的进度条也在不断地猛增着,哪怕他其实根本没看字。 福利院的真相,那位创始人先生其实已经交代得差不多了,就是没交代一件事:他和院长到底有多蠢。 他们的智商是多少,到底有多蠢、或者到底有多大胆,已经全在这个书架上摆着了。 任何警方人员来到这里,闭着眼睛都能捞一笔天大的功劳。 不过除非是奔着查明真相来的警方人员,否则现在福利院里的大人物大概率都是院长新勾搭上的,不会真捞这笔功劳,或者某个大人物是个健康的年轻人,还不会被那种所谓神奇的药物诱惑。 不过…… “这个药物,真的能长生吗?”克恩询问系统。 如果是以前,他顶多礼貌性地信001秒,再多信一秒都会觉得自己蠢。 但是现在,都有系统这玩意,也有多夫林酒了,还能平地起酒,好像再多一个能长生的药物、确实也不是很离谱。 [能的。]系统回复,[系统记录中,确实有人服用药物后克服了时间的洪流,永远维持着一副年轻的皮囊、再也不会衰老,也没有寿命的限制。] 在幽幽的烛火中,它的声音好像也随着烛火飘虚了一下,[你要服用吗?] 但是非常抱歉。 手里是沉甸甸的罪证,脚下是沾满鲜血的土地,询问的系统又是个智障。 克恩的第一反应居然是,“那要是犯个什么事,被判三百六十五年,还真能服完役啊?” 系统:[?] 不对。 克恩纠正了一下,“估计蹲个十年,就可以去解剖室上班了。” “能永生的话,”他思考了一下,“也太惨了。” “没几年就要迎来信息化新时代了,顶着一张永远不会发生变化的脸,运气好还能躲个十几年,运气不好就得去解剖室打卡上班了。” “再过几百年、科技再飞跃,那岂不是铁板钉钉的可以吃到解剖室的铁饭碗了?” 系统:[?] “而且科技进步这么迅速,观念也在飞速转变,哪怕身体依旧年轻、也会变成年轻人里的老古董?” 他语气郑重道:“都没人乐意陪你一起跳广场舞了。” “想想都可怕。” 系统:[?] 它真诚问候:[您能有点出息吗?] 克恩从善如流地改口,“都找不到老伴陪你跳广场舞了。” 想了想,他迅速意识到一个重点,“那结婚岂不是要办假证?” 用真实身份证的话,等不到第四五六七婚,就要被官方人员当场捉住。 那就只能用虚假身份领证了。 结婚都要用假身份,和老婆都要隔一层假皮,这也太惨了? 系统:[?] 它缓慢地加载了一下,[有没有一种可能,长生之人其实可以隐入幕后、当一个操偶师。]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世界从来都不缺聪明人。”克恩也用诚恳的语气道,他百无聊赖地换了一本书,继续给自己快速吹风,“能够爬到最顶端的人,有可能是傻子,但更有可能是一个聪明人。” “想当幕后黑手,就要接触无数的聪明人和蠢蛋,用他们蔓延而出的欲望之线操纵他们,让他们按照自己的规划来,在舞台上翩翩起舞。” 这样说,系统可能听不懂。 克恩想了想,换了一个角度,“假设,你是高官之子,你继承父业、成了一个上位者,然后和另一个上位者合作。” “你们有时交手、有时又默契对敌,把试图站起来的第三方击毙,在对立中合作、在合作中对立。” “交手了几十年,你白发苍苍、年老体衰,却在无意中发现,你的那位对手、或者是默契的知己,居然依旧拥有一副年轻的皮囊,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他诚恳询问:“是‘哎呀好棒哦我要和他合作,我们一起年轻漂亮快乐跳广场舞’吗?” 系统:[?] 这本书翻完,克恩确认了一下进度,继续抽出下一本书,然后接着道:“不,比起微笑着握手、一起合作,更大的可能是当场气进医院,然后疯狂想要报复依旧年轻的竞争对手。” “一次还好,两次也还行,三次也不是不能接受。” 他耸肩,“但是永生之人,面对的是前仆后继的敌人和无尽的怒火,是无数将死之人的妒火和报复。” 总有一天会翻车的,一翻车、落到年迈的老对手手里,那就…… “你就再也不能快乐地跳广场舞了。”克恩语重心长道,“年迈的竞争对手估计只有一个想法,‘让你还跳广场舞,腿都给你打折,有本事继续跑啊,还和我掰腕子,手给你掰断’。” 系统:[……] 它道:[你好熟练。] “还好,你多玩几场第五、多溜几次屠夫,就会发现有些屠夫宁愿眼睁睁地看着小情侣手拉手地从脸上跑路、都不肯打哪怕一下,就是想干掉你。”克恩把书放回去,继续翻下一本,“游戏可以输、情侣可以放,溜五台机者必须死。” 唉,一看这系统就不常玩游戏,果然,除了本职工作、它三百六十行样样精通。 系统:[……] 再次沉默了一下,它缓缓问道:[那,为什么你那么想跳广场舞?] 克恩回答:“不是我想跳广场舞。” 是你适合跳广场舞。 很奇妙的是,最后一本书,恰好是之前那本创始人日记,现在,上面还只有小孩子的字迹。 克恩翻到后面的空白书页,他想了想,又瞥了一眼还差很多才达标的荧光字迹条数,果断地伸手拿笔,在书封处写了一行字:[人啊,认识你自己。] 条数跳动。 他又翻到最后一页,随意地填上一句名言:[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 然后又在书的背面封皮处写了一句话:[亲眼所见、亦非真实。] 条数连续跳动,很好! 翻完这本书,探寻真相的进度条彻底填满,克恩把书塞回去,然后看了一眼地下室。 等会儿出了院长办公室还要留箭头,但也留不了太多,剩下的可以全塞这个地下室里。 塞哪里好呢? 他缓缓侧目,看向那些脏兮兮的床。 书架上有一根羽毛笔,床上则有一些未干的血迹,这不就恰好了吗? 他愉悦地抽笔沾血,把地毯掀开,先一本正经地留言:[我宽恕你了。] 然后恶劣地换了荧光笔,在下面勾勒出字:[才怪。] :) 第24章 神会宽恕你的 山村太郎是白沙街福利院的‘创始人’。 ……咳,他是不是创始人、那都无所谓,反正真正出钱的人只在福利院活了几天,之后出力的人可一直都是他和他哥哥! 服用了药物后,他舒舒服服地躺在椅子上,能感觉到药物在自己的身体里迅速发挥作用,他的身体变得更热、更轻盈,也更健康,再服用下去说不定还会出现‘伤势恢复加快’、‘不会死亡’之类的绝美效果。 畅想着自己永生后的种种美好结果,他有些飘飘然起来。 大庭的左侧好像有一列天使轻盈地走过来,她们或温柔地捧起山村太郎的脸、或笑吟吟地趴在他的腿上,或捻起葡萄喂过来。 右侧则有一群嬉笑着的魔鬼,她们都端着美酒,笑吟吟地把眼神挑过来,就要伸手喂酒。 太美好了,太真实了,山村太郎哈哈一笑,伸手揽过一个顺眼的魔鬼,就要低头叼住酒杯。 然后,他听到了一声枪响。 那声枪响很模糊,像是穿过了厚厚的水、艰难而又漫长地折射到他的耳边,但又很清晰,让他瞬间打了一个哆嗦,从药效中暂时脱离出来。 天使和魔鬼都消失不见,眼前还是那个有些简陋的大庭,只看了一眼,山村太郎就意识到大事不妙。 他面前的桌面上,东倒西歪地躺着一个个穿着西装的人,他们全都一脸的笑容,但是表情很僵硬、周围也弥漫着一种莫名的氛围。 这些人已经死了。 在试探呼吸前,山村太郎就凭直觉认定。 他哆哆嗦嗦地站起来,下意识伸手摸了摸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人,摸到了一手冰凉。 这……这可是他和哥哥刚勾搭没多久的大人物,怎么就死了?!就因为今天多服用了几次药??? 几乎是下意识的,山村太郎立刻拔腿就跑去院长办公室,想要去找自己的哥哥。 整个福利院都已经提前做了安排,孩子们都已经睡着了、工作人员们也已经下班了,这是为了狂欢聚会做准备,但是现在,它就成了一种无形的催命符,让山村太郎更加恐慌,总感觉不远处的黑暗里有什么人在窥视自己。 快到办公室的时候,他看到走廊的地上有一些荧光的箭头,不过没有在意,而是匆匆扫了一眼、便继续往办公室赶。 他推门而入,直接求救,“哥哥——……” 然后戛然而止。 他的哥哥坐在书桌后面,脸上浮现着一种熟悉的微笑,是服用了那种治愈性药物后的特征。 但是,那张微笑的面孔上有一道道像是裂痕一样的痕迹,那些痕迹都从额头处蔓延出来。 山村太郎呆滞住。 哥哥……死了? 他呆呆地看了几秒,脑子好像进了水一样、还没有反应过来,余光瞥到墙面上有什么东西在动,于是下意识转头。 两行优雅的字体映入眼帘: [race,howsweettheund thatsavedawretchlike] 山村太郎没什么学问,也不怎么认识英语,只在作案潜逃后、有过一段时间的信仰,所以认识一些着名的英文句子。 很不幸,墙壁上的那行字迹,他就认识,那是《奇异恩典》里的两句话,大意是:奇异恩典、何等甘甜,我罪得已赦免。 《奇异恩典》是一个讲述赎罪的故事,山村太郎之前拜访神父的时候,对方经常给他唱这首歌谣、并细细地给他讲述其中的道理,怜悯地对他说‘神会宽恕你的’。 神会宽恕的…… 那行红色的字迹还在蠕动,就像是墙壁在往外渗血一样,山村太郎又呆呆地把头转回来,看向院长。 药效还没有过去,他眼前的场景扭曲起来,院长的身后好像展开了一双光洁的、肉色的羽翼,它是如此的温柔、如此的恐怖。 突然,就像墙壁一样,那双羽翼也开始有红色的痕迹蠕动。 不不不,这不是宽恕,这是天谴,是天谴!!! 是那个被灭口的人回来了,是那些孩子们回来了! 他跌跌撞撞地冲出办公室,在黑暗的福利院里慌不择路。 前方的黑暗里有一道光亮起,它很黯淡,在此时的山村太郎看来却无比明亮,他下意识看过去,发现那是一道写在走廊墙上的巨大字迹。 [小心身后有鬼哦。] 字迹很大,几乎占据了整个走廊。 周围一片黑暗,除了这道字迹、一点光亮都没有。 山村太郎迟钝地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他下意识转头看向身后。 身后是一片黑暗,黝黑黝黑的黑暗。 但是每一处黑暗里都好像有一双眼睛,那些眼睛或大或小、或是黑色的或是绿色的,它们属于各种各样的小孩子。 小孩子们默默地站在黑暗里,脸上挂着天真可爱的笑容,齐齐地看着他,轻声呼唤,“创始人先生,您来啦。” “我好痛啊,创始人先生。” “我好痛……我好痛啊……” 山村太郎立刻掉头就跑。 他跑的很快,风刮着他的脸颊,也让他浑身发。 可是前面、后面、左面和右面都是黑暗,黑暗里都有渴望着凝视他的孩子。 无论怎么跑、他都好像无法突破包围圈。 跑了不知道多久,可能是三分钟、可能是十分钟。 突然,他在一片黑暗中再次看到一抹亮色,是一个亮晶晶的箭头,它静静地待在原地,指向一个方向。 这个箭头和刚刚那道字迹一样。 在他犹豫和迟疑起来的时候,他捕捉到了一个声音,一个高跟鞋的声音。 他下意识转头看过去。 那个方向的孩子们散开,一个成年女人从黑暗中走来,黑暗模糊了她的头发、眼睛和脸颊。 但是看到这道身影的瞬间,山村太郎就仿佛穿透了黑暗,看清楚了那双纽扣一样的眼睛,也仿佛闻到了她身上的那种酒味。 那是这家福利院真正的创始人,在不久前、被他和哥哥扔进了荒野里。 他瞬间被吓得魂飞魄散,根本不再犹豫,直接顺着那一道道仿佛是救世主的箭头开始奔跑起来。 孩子们嬉笑着簇拥上来,摸摸他的手、摸摸他的脚,或者拽拽他的裤腿,又玩闹着散开、再簇拥过来,像是调皮的海浪一样。 那道高跟鞋声则一直远远坠在身后,阴魂不散的若隐若现。 最后,山村太郎顺着荧光拉开地下室的门,直接滚下去。 本来,地下室里应该充满了蜡烛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只有一根快燃烧殆尽的蜡烛,它晃晃悠悠地摇曳着。 不过还好,蜡烛能照亮大半个地下室,让地下室没有太浓郁的黑暗,也没有女人和孩子。 他捂着脑袋,大松了一口气,又手忙脚乱地缩进了角落里,撞掉了书架上的一本书。 只看书面,他就记起了那是什么书,是之前随手丢给小孩子写感受的书。 晦气! 他立刻把书踹到一边,眼里满是狠意,身体则还在本能地大口喘着粗气。 安全了吗?这个书是意外吗?还是那些孩子拽下来砸他的? 山村太郎竖起耳朵,想要听头顶的动静,他听到了一阵石料摩擦声,于是茫然看过去。 发出声音的,居然是那座雕像! 那座圣母玛利亚的雕像转头,温柔地看着他,“神会宽恕你的,山村先生。” 这个称呼有些熟悉,但山村太郎只愣愣地看着突然活过来的雕像。 “只要你向神诉说你的罪过,神会宽恕你的。”雕像又温柔道。 诉说……罪过…… 这个流程,山村太郎熟悉,他在神父那里经历过。 茫然地反应了一会儿,他感觉脑袋都迟钝了起来,只能慢半拍地低头,看向刚刚那个被踹飞的日记本。 它落在雕像的下方,那里还有一支白色的羽毛笔,上面沾了一些血迹。 第25章 戛然而止 温柔的雕像俯视下来,晦气的日记静静躺着,那支羽毛笔好像焕发出了醉人的光辉,上面的点点血迹像是点睛之笔一样。 烛光闪烁,蛊惑着他。 山村太郎一团糨糊的脑子缓缓转动,各种各样的念头都冒出来,就像是四溅的水花一样,其中一种念头越来越强烈。 他好像要死了。 但是现在还没死。 神会宽恕他吗,还是降下天谴? 他感受了一下自己狂奔这么久、还是感觉不到疲惫的身体,把这个疑问转为笃定:神是绝对不会宽恕他的。 不是因为他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而是因为他触犯了神的领域,想要伸手窃取长生不老的果实,神被冒犯了。 摇曳的烛火附和着他,书架晃动着身体,一只只用于记录的书都舒展起身体,它们一起轻声低语:“你触怒了神,祂是绝对不会宽恕你的,世人也绝对不会宽恕你的。” 不,世人就像风中的蜡烛,哪边的风高、便被哪边吹动。 山村太郎最擅长巧舌如簧、颠倒黑白,能够一直活到现在,就是凭着一张嘴到处骗。 现在,他感觉到自己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开始缓慢地向雕像那里爬动,他看到自己攥紧了那支羽毛笔、打开了隐藏墨囊,看到自己打开了日记,在上面落下了一句话:[院长死了]。 然后缓慢又僵硬地,在后面画上一个又一个的感叹号。 在笔尖划动书页的沙沙声中,他突然感觉自己的灵魂和身体很不协调,就像被人控制住的木偶,看着是在嬉笑怒骂、但其实全是在任人操控。 越写,那种不协调感越强烈。 ……但是,有什么人能够操纵他呢? 现在这间地下室,只有他一个活人。 山村太郎抬头,和温柔垂首的雕像对视,他侧首,看到了欢快跳跃的烛火,然后移动视线,一本本嬉笑着的书籍跳进他的视野,它们彼此推搡着,在书架上来回抖动,让书架不堪其扰。 他又低垂下头,继续茫然地书写着,写着写着,在习惯性推锅的时候,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一直那么恐慌了。 福利院的人不少,但山村太郎能够记住的不多,那些工作人员已经下班,大人物已经死掉,能够推黑锅的人就只剩下福利院的孩子,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那个女人留下的孩子。 那个孩子和那个女人似乎是姐弟关系,他们有着如出一辙的交叉竖瞳眼,看着就令人感到害怕、被人看透了的害怕。 他想了一秒‘把锅推在那个讨厌的小孩子身上’,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福利院的人,谁会英文? 不只是小孩子、就连工作人员都没怎么上过学,顶多会几句日文,但是英文,只有那个令人看不透的家伙才会。 那个家伙有一个外国名字,会英文一点也不奇怪。 而那行血字的位置偏低,如果是成年人留言、那应该是弯腰写的,如果书写者是个小孩子,那个位置就再正常不过了。 还有书桌前的血迹……开枪者应该是个小孩子。 总之,绝对不是院长自鲨。 ……真的是那个家伙…… 山村太郎感觉自己本来就成糨糊的脑子更加混沌,他麻木地继续写他创造的福利院历史,把脏水往其他人身上泼,让局面形成‘有点罪、但不至于死’的好心福利院创始人vs‘罪大恶极连干几十个人的’的撒旦之子。 一边恍惚着书写,他一边意识到了一件事,头顶好像没有声音了,那群小孩子好像……? 在这个想法冒出来的瞬间,他突然听到了一声嬉笑声,然后是一群小孩子嘻嘻哈哈的声音,就像是一群人默默憋住呼吸听动静、有人没忍住笑出声,其他人都嬉笑着打闹他一样。 那群小孩子一直在上面! 头顶有乱七八糟的轻快脚步声,还有蹦蹦跳跳的声音,更有嬉笑打闹的声音,还夹杂着一种像是萦绕在每个声音里的泣音。 拉环碰撞的声音响起,在黑夜里非常明显,连笑哭声都安静了一瞬间。 山村太郎也陡然意识到不妙,他下意识屏住呼吸,听到头顶有细细密密的脚步声,然后拉环碰撞的声音再次响起,响了几下又停住。 头顶的小鬼们似乎在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 他们,不会意识到拉开拉环、就可以进入地下室? 他仰起脸,惊慌地看向头顶。 那座雕像也垂首俯视他,她笑道:“神会宽恕你的,山村先生。” 言下之意是不用担心他们进入地下室。 果然,下一秒拉环声便消失,头顶又恢复吵闹的笑闹环境。 山村太郎松了一口气,他立刻低头,抓紧时间书写,打算先把这几段进行一个收尾,再继续开一个新篇章写过去颠倒黑白一下。 刚刚的惊怒过后,他的心情起伏还是很大,所以收尾的时候也带着一种刻意提起来的轻蔑态度,在上面随意地写着:[请宽恕我,阿门。] 就连划长的字尾,都像是一张大大咧开嘲笑的嘴巴。 手肘下的地毯被蹭歪了一点,有点硌人,写完这句后,山村太郎随意地拽了拽地毯,想把它拽直,然后顿住。 地毯下好像有字。 他下意识又掀起地毯,正面怼上了一行字:[我会宽恕你的。] 那行字是斑驳的红色,只凝固了一瞬间,便在山村太郎的视野里蠕动了起来。 不过没等他下意识甩掉地毯,那抹唯一的烛光摇曳了一下、突然熄灭。 地下室瞬间陷入了一片浓郁的黑暗,头顶也瞬间一片寂静。 眼前便只剩下一道亮着光的字迹:[才怪。] ‘我会宽恕你的、才怪。’ 在寂静中,有石料摩擦声缓缓响起,咔嚓咔嚓的。 山村太郎颤抖着抬头,有石料的碎屑掉落在他的脸上,他感觉面前有东西俯下来,他的鼻子和额头碰到了冰凉坚硬的东西。 他听到了一声叹息。 “忏悔的时候也在骗人,山村先生。”雕像幽幽道,“你之前骗我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吗?” 一股冰凉的气息喷洒在山村太郎的脸庞上。 他终于想起来,为什么一开始雕像叫他的时候,他会感觉有些熟悉的。 在这个小镇,只有那个女人才会一本正经地用尊重的语气称呼他。 他的心脏狂跳起来。 他的心脏戛然而止。 第26章 考核结束 “终于出来啦。” 克恩·波本感动地伸了一个懒腰,又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他瞥了一眼目标,发现目标一现在是(358/359)。 ……唉,这也太话痨了! 虽然他知道,‘莫里亚蒂’留下足足359条荧光字迹,多半是因为对方的床号是359,所以拉满了仪式感。 但是生活不能只有仪式感,意思意思留一两条‘我一定会回来的’,不是也可以吗? 系统冷冷道:[你快写你。] 克恩摇头,甩了甩手里的布笔,开始沉吟。 这支笔的配方是一支铅笔+一截布条。 写到半路,把走廊上的荧光箭头全部安排上后,克恩发现条数还不够,而院子里的地面上不能写,写了条数也不会变动。 系统振振有词,说在没有遮挡物的地面上留字、下一场雨就全没了。 它就没有考虑过雨会斜,但凡雨势大一点、风也大一点,那走廊地面上的那些箭头也会瞬间被洗掉。 而且这种荧光字迹,最多能留多久呢?几天?几个月?几年? 既然地面上不能写,克恩就一边往周围的墙壁上留言。 一开始,他是找角落留言的,能不显眼就不显眼。 后来就逐渐无所谓,甚至嫌弃用铅笔写字太小、直接在上面缠了一圈布,写大字。 系统安静无声,由此可见它对此毫无意见。 但是,附和留言条件的墙壁也很少。 首先头顶要有遮挡物、不能被直刷刷冲下来的雨水冲掉字。 至于那种有一点点遮挡物的,会不会被斜雨冲掉字……反正系统没抗议,那就说明不会! 其次要在克恩出福利院的路线附近。 所以一路走出来,还剩一条留言没写。 不过没关系,为了防止小孩子翻墙跑路,福利院的墙上有些玻璃渣子、铁刺之类的东西,面前算是装饰物,附和系统的要求。 远远的,有一道雷声从天际闪过,福利院深处传来一声男人的惨叫。 克恩抬头,向那边看了一眼,“地下室?” [地下室。]系统道。 [你看过那篇日记,知道院长死后会发生什么。]它询问道,[大厅里的大人物们也会死亡,你不去解决掉他们吗?] 克恩:“?” 他短暂地从沉吟写什么中脱离,只单纯疑惑了一下,“我为什么要去解决掉他们?” 系统道:[解决院长的时候,你很干脆利落。] 太干脆利落了,克恩·波本穿过那条漫长的通道,来到院长的面前,他从书架上翻到了《圣经》、又从《圣经》中得到了那把银色的手枪。 在他举起那把银色手枪,凝视院长,陷入短暂沉默的时候,系统在高速运转中。 它想要组织语言,说服一下宿主,让宿主能够坚定地开枪。 毕竟,一个普普通通的普通人,还是在和平年代长大的普通人,第一次开枪、会是什么心情呢?又要克服多少的困难? 哪怕枪口对准的人,是一个罪有应得的罪人。 结果话还没加载完毕,克恩就干脆利落地开枪了,又嫌弃地擦脸,转头去写留言。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自然而然的像是在打扫家务,或者普通地磕了一个鸡蛋。 系统很震撼。 “很干脆利落吗?”克恩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场景,想了想、又想了想,还是没忍住,“我是在那个时候才相信‘莫里亚蒂’是一个小孩子的。” 系统问:[为什么?] 因为痕迹太多了,留下来的证据也太多了。 用枪口抵住任务目标的脑袋开枪,那个距离,任务目标gg的时候,开枪的人也会被溅一身血。 不仅如此,但凡前来查案的警方人员智商在线,就能根据现场的血液溅射痕迹得出结论:开枪者是个小孩子。 而再让法医上一下班,就能顺利得出另一个结论:受害者体内有残留药物,案件发生时处于意识不清醒状态。 那再收拾整理一下福利院的孩子们,就可以直接发布通缉令了。 更不用说那些满地的荧光字迹了,直接逆着走,就能从院长办公室走到359号床。 但凡警方人员的智商在线,就能‘性/感警方在线三秒破案,大爷们快来玩啊’。 ……克恩·波本无法容忍。 这种几乎明晃晃举着‘警官先生您好,我看上了咱们局的那个包吃包住的铁饭碗工作,您看看我的条件,能不能行啊?’的牌子,直接撞进警方人员的手里、自投罗网的案件,实在是太令人无法容忍了。 开枪前三秒,克恩·波本一直在心里重复:‘这不是现实’、‘这不是现实’和‘这不是现实’。 才勉强说服自己开枪。 更不用说,那个日记里描述的后续场面,就是人美心善的院长长出一双漂亮的翅膀,大人物们也纷纷长出一双双漂亮的翅膀。 这个挺有艺术感的。 要是在报纸上看到这种案件,克恩·波本一定很感兴趣,会津津有味地购买下期报纸,看看凶手是怎么悲惨落网的,又有一个怎样凄惨的典型配套童年。 但是自己弄,那还是算了。 一个六岁的小孩子,想让世界充满爱、人们长满漂亮的翅膀,那简直是纯属做梦,不花费个一天两天都不行。 压缩时间、进行快速工程的话,那翅膀多半也会破破碎碎的毫无美感,最后没有一点意义。 又没有艺术感、又折磨不了罪有应得的罪人,那为什么还要干呢? 克恩·波本无法理解。 他把枪塞进院长手里,转头就走了,连大厅都没去。 反正系统目标里没要求。 系统:[……] 它缓缓提取了重点:[所以不按日记行动,是因为任务没要求。] 除了任务要求外,多干一点,就是另外的价格了? “一部分。”克恩道,他漫不经心道,“而且,我不信任那本日记。” 一个罪人的临终忏悔……怎么说呢,看看就得了,礼貌性地怜悯或者信一下也可以,但谁要是坚信不疑,那…… 那还挺可爱的。 又是一道雷从天边劈过,淅淅沥沥的雨落了下来。 这次没有惨叫声了。 克恩心情愉悦,挥笔往墙上写: [itheureuxunstant cetstantc''esttavie] 这是两句法语,意思是‘感受当下的快乐,当即此生’。 对于经历千辛万苦、从福利院逃出来的人来说,没什么比这一刻更令人觉得快乐的了。 因为是自己熟悉的语言,他也没有再一本正经地写,而是随意地勾勒这句话,最后又落笔。 [——kg。] 他收手,微笑道:“考核结束了?” 视野中,那个条数缓缓跳动:(359/359)。 最后变成通过的绿色,目标二也紧跟着转化成绿色。 瓢泼大雨落下的瞬间,福利院面前变得空荡荡的,只有那两行荧光字迹发出的淡淡光辉。 第27章 赴汤蹈火 [考核结算中……] [评价生成中……] 系统弹出来巨大的提示,它在空中持续浮现了三秒,提示字样便开始转换。 [‘杀人技巧(枪法—头部)’的学习进度:100% 评级:完美推演] 克恩看了一眼进度条和评级,发现自己居然没有一点点的惊讶。 虽然他嫌弃麻烦,没有让世界充满爱、人间充满翅膀,也一点都不话痨,摸鱼敷衍过去了那359条荧光留言。 但是,归根结底,他的目的是学习枪法。 而这个枪法嘛,怎么说……别说人了,就算是一只狗叼着枪,都有50的概率无师自通,如果是聪明一点的狗,比如边牧,那就不只是50的概率了。 系统若无其事地继续弹送: [评价:一击毙命,干得漂亮。 总结:您送他一杯难忘的佳酿、他赠你一个有用的枪法技巧,这是一段彼此都很满意的相互馈赠。] 彼此都很满意的相互馈赠? 克恩·波本反应了一下,开始生气,“我的酒不好喝吗!” 他对这份馈赠的满意程度是-99%,剩下那1%,是因为356号开枪、被震得连连后退的场景太……能让人有一个好心情。 那么按照系统的总结反向推理一下,琴酒估计对他的多夫林酒不怎么满意,满意度最高也应该是-50%。 凭什么!这个上来就点琴酒,只会喝烈酒:一点也不会品酒的家伙! 谢谢,拳头已经硬了。 系统继续浮现了几秒提示,然后让它陡然破碎,在酒里四散开。 [宿主已完美收到馈赠。] 灰色的酒突然涌动起来,从一点开始快速恢复成彩色,瞬息之间便笼罩了整个酒,音乐和酒鬼客人们的欢呼声继续传来。 克恩调整姿势,看向琴酒。 琴酒根本没有察觉定格中发生的事,也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过去已经被人拜访了,还是一副有点冷淡的神情,他向克恩·波本匆匆点了一下头,便转身走出去。 他走路间的气势太过冷厉了,让白线后的那位客人都脸色不好地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两个黑衣人张牙舞爪地走出去。 克恩叹息:“果然,人类还是幼崽时期最可爱。” 起码幼崽不会只顶着烈酒看,还没有到‘不会品酒’的晚期,会仔细品赏多夫林酒,给它一个公道。 系统:[……] 克恩看向新客人,晃了晃酒杯,“这位客人,请问您想要一杯什么酒呢?” 新来的这位客人和刚走的那位客人是两个极端。 她是一个穿着打扮很时尚的女性,粗略一打量,克恩就认出来她手里拿着的包是爱马仕,她披的那件白色狐狸尾披肩是loropiana的,是真的狐狸毛。 墨镜就更好认了,是香奈儿,手腕上的手表也很好认,是百达翡丽。 一眼看过去,克恩悟了。 这是新客人吗?不,这是新肥羊! 新客人踩着悦耳动听的高跟鞋声,坐在了克恩面前。 很奇怪,她站在白线后的时候,明明是有点嚣张跋扈……这位客人有钱、很有钱,那就是有点天真骄纵的。 但是现在坐下来,却莫名有几分乖巧。 她低声道:“您看着来就好。” 非常有礼貌地说出了最难办的话。 克恩沉吟了一下,又打量了一下新客人,开始调酒。 新客人推了推墨镜,明显是在犹豫是否要摘下来,不过最后还是没有摘下来,而是继续迟疑着道:“我听说,您这里出售一些……东西?” 又是一个听信谣言,被忽悠过来的可爱客人。 克恩暂时没回答,继续调酒,既然客人把选择权交给他了、还明显不是过来品酒的,他就随便挑了一款适合女性浅饮、后劲不大的奶油鸡尾酒,又往里面加了点琴酒。 最后笑着推给客人,“这是一杯‘亚历山大’。” ‘您看着来’,确实是一句让人压力山大的话。 新客人乖巧地端起酒杯,浅抿了一下。 克恩交叉双手,笑着回答之前的那个问题,“不,我这里只是一间普通的酒,售卖的也只是一些普通的酒水而已。” “本店暂不提供特殊服务。” “什么,”新客人下意识惊讶和不安了一下,正要说话,又突然转头瞥了一眼酒门口,那两个黑衣人刚刚走到哪里。 于是,她又镇定下来。 她继续道:“是朋友推荐我来的,不知道您是否记……” 说话的时候,她垂下眼睛,没有正视克恩·波本,却刚好看到了台上的那半截报纸,所以卡顿了好几下。 “呃,就是报纸上的这位先生。” 克恩·波本:“……?” 好家伙。 他礼貌性地微笑起来。 走出酒之后,伏特加回头看了一眼。 酒亮着简简单单的灯牌,散发出的光辉和周围街景融合在了一起,看起来很无害。 但是老板一点也不无害。 他用确定的口吻道:“那个老板,会枪。” 绝对是黑色势力的人,看他的第一眼就直接扫过了他放枪的地方,第二眼就打量脸。 这样的人,经营着一家酒,还把酒经营得有声有色,就只发一封所谓的招聘信过去,真的能招揽对方吗? 还不是简简单单的招聘信,而是拿对方家属的信息要挟。 伏特加感觉,离结仇不远了。 不过这确实是组织的一贯风格。 “嗯,”琴酒打开车门,坐进去,才头也不抬道,“是个不可控的危险人物。” “亲自见面,我确实理解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传闻。”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刚刚见过的克恩,有着一双墨绿色的眼睛,眼睛是类似兽类捕猎状态的竖瞳,面带微笑。 交涉的过程中,对方一直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琴酒隐隐有种预感,对方大概率看出了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所以才没有选择当场和他打起来。 “那,”伏特加询问,“之后怎么办?” 万一那个危险的家伙…… “不知道。”琴酒干脆利落地道,他闭上眼睛,在副驾驶座上休息养神,同时淡淡道,“itheureuxunstantcetstantc''esttavie” 感受当下的快乐,当即此生。 意思就是把重点放在现在、不要过分担忧未来了。 琴酒的这句口头禅一出来,伏特加便立刻闭嘴,老老实实地开车。 开了大概十几分钟,他突然听到副驾驶座的琴酒冷笑了一声,“那个危险的家伙,不一定会对组织造成什么影响。” “他有一个想要追寻的人,那种想要找到某个人的心情、我再了解不过了。” “哪怕组织给的也只是一些捕风捉影的消息,但只要有一线希望,他就绝对、绝对甘愿为组织赴汤蹈火。” 第28章 前男友狂喜 “她凭什么要抢我的工作!!!” 酒过三巡,新客人开始解剖自己的内心、顺便和克恩·波本推心置腹,试图拉来几句附和。 “我之前和她无冤无仇?明明都是一个圈子的,平日里也没有恩怨,她为什么要故意抢我的工作啊?!” 新客人不明白,新客人不理解,新客人开始更咽。 她随手把墨镜丢掉,咬着酒杯就开始流泪。 喝完酒后,她的脸颊微红、眼神微醺,眼泪在眼眶里酝酿了一会儿,才像是珍珠一样滚落,哭起来格外好看。 克恩·波本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其他的客人,觉得这位新客人如果突然清醒过来,肯定会立刻换一家酒,开始买凶杀人,彻底把看到她狼狈样子的人统统灭口。 还好,因为天天来找他要酒喝、然后发酒疯的客人太多了,其他客人都自动避开了这里,哪怕是路过的酒鬼,在靠近他这个小台的时候,都会硬生生转动脚步、擦着冷汗向其他地方走去。 现在,没有多少客人看向这里,客人小姐的面子可以保住了。 扫视完一圈,确认没多少人注意这里,克恩总结重点,“所以,你和你的‘仇人’都是偶像歌手,还是同个领域、相似风格的偶像歌手,你没竞争过她很苦恼,才来找我帮忙?” 刚刚还抱着杯子更咽,恨不得让眼泪装满酒杯的客人小姐立刻举手,“我!反!驳!” 她仰起红彤彤的脸,“我才没有竞争失败!” “是她下作!抢我工作!” 克恩·波本:“……” 他抬头看了看那只手,和那只闪闪发光的百达翡丽手表对视,开始进行日常的哄酒鬼敷衍状态,“好的好的,原来如此,她太过分了。” “所以你想要我怎么帮忙?我这里不提供特殊服务。” 新客人小姐低头,晃晃悠悠地摸了摸包,认真严肃地试图从包底、把并不存在的拉链拉开,最后还是更咽着放弃,乖巧从正面把包拉开。 她掏出一张名单,气势汹汹地用双手递过来,并且低头,“这是我的名片。” “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在意钱财,但是我是真的没办法了。” “拜托了!” 克恩·波本:“……” 他再次瞥了一眼周围,发现周围没一个客人转头看过来,于是微笑着接过名片,同时礼貌提醒道:“请您小声一点,不要打扰到其他的客人。” 最重要的是,不要给自己留下黑历史。 不然明天一觉醒来,真的会甩着高跟鞋来追杀他的。 他万万想不到,这位喝了几口低浓度奶油鸡尾酒,便豪迈挥手说‘上烈酒!’的客人,酒量居然这么浅……也可能是就酒不醉人人自醉。 虽然打扮很张扬,但这位客人的名片很简单,是白底黑字的正常名片,上面有着一个加粗的黑体字名字:[池泽友子]。 旁边则用小字进行介绍,把她的代表作之类的都介绍了一下,又附带了联系方式。 看了一眼这张名片,克恩先进行礼貌性的道歉,“非常抱歉,我没有随身携带名片的习惯。” 在霓灯,名片就相当于一个人的脸面,就算是生活有些拮据的人都会为自己定制名片。 克恩·波本之前也随意地定制了一批,旋即发现毫无用处。 他是绝对不会把带有自己联系方式的名片给这些妖魔鬼怪的,但不妖魔鬼怪的人,一般又不会来找他。 一般情况下,在接过名片的时候,直接礼貌性地表示自己没有名片、就可以把事情轻轻揭过了。 他再次询问:“请问,您找我,是想要购买什么?” “我想要……”池泽友子抬起脸。 头顶的灯光过于刺眼,所以她又轻轻闭上眼睛,又晶莹的生理性泪水从她眼角滑出,没入她微卷的长发中。 “……把那次工作机会抢回来?让冲野洋子得到报应?狠狠地报复冲野洋子、让她后悔莫及?让那些看不起我的人都回头巴结我?” 她轻声呢喃。 克恩微微挑眉,保持礼貌性的微笑不变。 最终,池泽友子低下头,她醉醺醺道:“我想要获得好处,但是又不想遭到报应。” “推、嗝,推荐我来的那个人,他信誓旦旦地向我说过,说无论我想要获得什么、只要向你诉说,就能得到心满意足。” “但是……” 她用手撑起下巴,手指碰到了耳朵上的巨大耳环,它晃荡起来。 “他被捕了。” 克恩微笑道:“我很遗憾。” 他想了想,想要解释一下,无论是那个家伙假装出车祸残疾了、计划鲨人,还是被捕,都真的和自己没有关系,自己只是一个无辜被牵连的倒霉蛋而已。 但是想了想,池泽友子又没有明说这层意思,他主动解释反而有点像不打自招。 “我并不是很信任他,所以在来之前,问了问其他的人,有人对我说,想要从你这里拿到一些东西、就必须给你一些东西。”池泽友子继续道。 “‘命运的所有馈赠,早在暗中标注了价格’,在我走出酒的瞬间,我渴望的未来将拥抱我,而在它拥抱住我的时候,魔鬼也会在恰当的时机出现,收走他早已看中的等价物。” 你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 怎么一会儿抱着杯子哭哭啼啼,一会儿开始口齿清晰地传播谣言了? 克恩懒得反驳,开始当一个无情的复读机器,“所以,这位客人小姐,您想要在我这里购买什么?” 池泽友子眨了眨眼睛,沉默了几秒,便无比坚定道:“我想要‘喜爱’,我想要更多更多人对我的喜爱、我想要成为更伟大的偶像歌手,我想要走上最巅峰。” 不是酒,卖不了。 “哦?”克恩四两拨千斤,淡定地用魔法打败魔法,“这个商品太贵了,你付不出代价,买不起。” “要来杯醒酒汤吗?” “买不起吗?”池泽友子平静地反问,便果断道,“我愿意付出我的十年寿命,和我前男友的三十年寿命!” 克恩·波本:“……?” 第29章 记得结账 啊??? 您是不是说错了,是在说‘我愿意拿仇人的三十年寿命换我走上人生巅峰!’? 那位前男友,真的是前男友吗? 请问你们是怎么分手的,到底分得多惨烈啊? 克恩·波本不懂,但大受震撼。 他有点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但是池泽友子一副成熟稳重的样子,发现他久久没有说话,便带着破釜沉舟的语气道:“十年……算了,再加二十年,我前男友身体很健康的,绝对能再活五十年!” …… 克恩·波本真的不懂。 他仔细观察池泽友子的表情,发现对方虽然明显处于醉酒状态,但神态格外认真,那股‘破釜沉舟’的气势也非常明显。 ……你这么破釜沉舟干什么?需要破釜沉舟的好像不是你?是你前男友要付出五十年的寿命来换你的偶像生涯再次焕发光彩? 等等,被带歪思路了,应该从根源纠正一下。 他纠正了一下自己的思维:酒只卖酒,不卖奇奇怪怪的东西,更不收取客人、或者客人前男友的寿命。 然后沉吟了一下,继续走用魔法打败魔法的路子,“不好意思,您无权出售其他客人的所持物。” 一边说,他一边有种想立刻走出酒看一看自己的牌子的冲动。 看牌子是不是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第八号当铺],已经不是一家酒了。 “不可以吗?”池泽友子没怎么吃惊,只是露出失望的表情。 在她说出‘我愿用我十年肥肉进行交换’、‘我愿用我顽固的肿瘤交换’或者是‘我愿用我非常沉重的日常训练做交换’之类的离谱话之前,克恩·波本快刀斩乱麻。 “人类的喜爱是难以预测的东西,你买不起的,这位客人。” 他也卖不起。 “……”池泽友子沉思了片刻,突然道,“那,如果我想要成为一个更出名的偶像歌手呢?” “想要成为更出名的偶像歌手,要么针对自己的潜在群体进行一个调查、精准把握,要么提高自己的实力和颜值、让自己更有竞争力,”克恩把这种非常浅显易懂、正常人都能想出来的道理掰碎了讲给客人听。 “要么,就增加自己在大众面前刷存在感的机会,或者挑选一个好的资本后台。” 偶像歌手嘛,不少资本都会粘手的,资本那方用来洗刷黑钱、捞钱,而偶像歌手获得人前的光鲜亮丽和无数粉丝的宠爱。 就是值不值得,要看个人的选择了。 克恩礼貌微笑着道:“我推荐您自食其力,研究透彻某一方面、便能更出名了。” 池泽友子顶着红彤彤的脸看过来,陷入了沉思。 她的手边,有四五个精致的酒杯,其中有低度酒、有烈酒,有价格低的,也有价格高的。 克恩低头扫了一眼那些酒杯,沉吟了一下,又道:“如果你现在迫切需要一份工作的话。” 他把手伸向台下面,在无数个存放各种物品的小抽屉前停顿了一下,最终选中目标,拉开其中一张抽屉,在里面翻找了一下,找出来一张雪白的名片。 接待了这么多妖魔鬼怪的客人,他当然也收到了很多的名片,它们像是雪花一样纷纷涌来,有时候,克恩只需要下班后整理一下名片,就能数清自己今晚到底接待了多少位妖魔鬼怪的客人。 其中有一位,在酒后试图邀请过他去当偶像,说以克恩的条件,绝对能直接飞速爆红、躺平捞钱的。 克恩十分心动、然后理智拒绝了。 之后那位客人还有些遗憾,说了一些‘那如果您朋友想成为偶像、或者有合适的人选推荐,请务必联系我。’的话。 然后喝醉了,就开始抱着酒杯哭自己每天都在酒之间奔波,到处和各种人应酬,快要受不了了。 送这个酒鬼出去的时候,酒保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然后有些惊讶,‘这不是xx的xx吗?我之前听xx小姐提到过他,是被他一手提拔起来的。’。 总而言之,听语气,是位大人物。 现在,克恩把这张名片递出去,漫不经心道:“这或许对你有帮助、不过更大的可能是对你没什么用,想要更进一步的发展,还是要看你的运气。” “而在运气到来之前,你只能努力提升自己的实力。” 池泽友子接过这张名片,她低头看了一眼,便陡然愣住,“这,这是……?!” “我会让酒保帮您联系一辆计程车,让您直接回家。”克恩礼貌微笑,“上车时记得拍下车牌照发给朋友,也不要直接睡着。” 对方愣愣地抬头看来。 “到家后最好喝一碗醒酒汤,不然第二天会头痛欲裂。” 也可能会回想起自己抱着酒杯痛哭流涕的尴尬场面,直接被一击爆鲨,瞬间心梗躺平,恨不得立刻原地火化。 他继续礼貌微笑,交叉起双手,“请问,您还有什么需要吗?” “……”池泽友子小心地松开手,把那张洁白的名片放进自己的包里,然后低声道,“‘奇迹之酒’。” 原来对方知道这里是酒啊! 克恩·波本非常感动,并且真的敢动,他随意地调了一杯多夫林酒递过去,“您点的最后一杯酒。” 他往里面加了一颗冰球。 现在,酒液晃动着漫过冰球,发出耀眼的反光。 池泽友子低头,和那颗晶莹剔透的冰球对视,她沉重地举起酒杯,仰头喝酒。 她一口把那杯酒全吞了进去,仰头喝了大概五六秒,才放下酒杯、擦了擦嘴巴,“交易完成。” “我……”她停顿了一下,抬眼看来,那双眼睛里仿佛也晃荡着酒液,“我会等待你上门索取报酬的那一天的。” 克恩·波本:“……?” 他再次礼貌微笑起来,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酒保,让对方快来送客人,同时发出虚伪的告别声,“喝完这杯酒就可以上路了,亲爱的客人,希望没有下次见面的机会。” 然后提醒,“对了,记得结账,承惠十三万日元。” 第30章 踩点下班 送走这位难缠的客人之后,暂时没有下一位客人赶来。 克恩·波本打开系统界面,开始查看自己的收获。 他的目光先落在那张邀请函带来的三个任务上,那三条任务本来都是淡白色,现在[—过去—]那一项已经变成了淡淡的金色,后面还跟了一个绿色的对勾。 点开之后,上面的介绍也发生了变化: [—过去—: 一个世纪以前,白沙街福利院建立了。 在这片充满鲜血的土壤上,诞生了无数人渴望又遥不可及的存在:神明。 神明从仪式中诞生。 而福利院的院长,就是最好的养料。] 这个介绍…… 某种意义上,还挺符合福利院的风格的,又是天使又是魔鬼,现在又多了位神明。 “不过,需要活祭的,”克恩·波本耸肩,“我们一般称之为‘邪神’。” 这封邀请函,他只需要随便完成一个任务就可以获得姐姐的线索了,现在已经有一个任务完成了。 克恩·波本发现了一个大问题,对方没有留联系方式。 他低头翻了一下装杂物的抽屉,把那封又白又红的信件拿出来仔细翻看了一下,最终确认,对方废话连篇、但就是不留联系方式。 啊这。 那要怎么联系对方?等小白下次再来喝酒? 克恩·波本又检查了一下其他的东西,把那些报纸碎片也收起来,他捡起那张模糊不清的合照时,系统再次提示了一下:[检测到所持物:‘姐姐的照片’。] [请问是否查看?] 第一次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系统也提示了,但提示的是‘检测到线索’,而现在是‘检测到所持物’。 克恩眯了一下眼睛,毫不犹豫道:“查看。” 话音刚落,他手上的那张照片便迅速发生了变化。 首先是清晰度,它从模糊不清、甚至分不出究竟有几个眼睛几个鼻子的程度变得清晰起来。 一个金发碧眼的艳丽女人看向镜头,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她的眼睛像是偏狭长的猫眼、又有点狐狸似的狡诈,口红是偏正红的颜色,唇角轻轻挑起。 莫名的,看到她的第一眼,克恩·波本有种眼熟的感觉,但是越看、那种眼熟感便越淡,最后转成一种陌生感。 他仔细看了看照片上这个人的眉眼,又慎重地确认了一下那种熟悉感是不是和自己有关,然后松了一口气地发现他和这个金发碧眼的女人一点也不像。 她也不太符合‘姐姐’的那种温婉气质,反而像是一朵盛气凌人的玫瑰,不仅带刺、还带强烈毒性的那种。 除此之外,她身上的装束也有些奇怪,上衣是纯白的衬衫,衬衫外面则是一件红色的束胸服饰,很像是十九世纪的那种裙装或骑马服,裙摆却是自然下垂的,没有安装裙撑。 她身后的建筑物是白沙街福利院里的一面墙。 克恩顺势打量了一下那面墙,发现他居然认识那面墙,之前也在墙上留过字,好像是[很荣幸见到你,亲爱的后来者。]。 虽然留言的时候,他心里全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顺便在对356号指指点点,‘夸赞’这可真是一个好馈赠。 ……咳。 他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落在照片上的另一个人,站在金发碧眼女人旁边的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没有发生一点变化,该怎么模糊还是怎么模糊,一点也没有清晰起来的意思,连背景都不如。 仿佛察觉到了他的疑惑,系统的提示扩大了一下:[姐姐的照片]。 行,弟弟不配。 他又仔细看了看那个女人,用视线一寸寸地打量对方的眉眼,再次确定他们两个除了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外、没有一点相似,才随意地道:“这张照片都出现具体样貌了……” 不会真的会出现活人? 虽然系统之前已经确定了,但他怎么就那么不相信这个有点弱智的系统呢。 想了想,他先把这句没有问全的话吞回去了。 按时间看,就算真的大变活人,这位貌美的姐姐也早就死掉了,白沙街福利院都是一个世纪以前的事情了,起码也得是一百年? 一百年的时间,足够一朵玫瑰化为灰烬了。 观察着观察着,他的视线在对方的眼睛上顿住,轻轻地‘咦’了一声。 “这个眼睛,是竖瞳……?” 系统过于区别对待,在金发碧眼的女人区域,照片清晰得克恩·波本能清楚地看清她的头发丝,也能看清楚在她头发上跳跃的金色阳光。 她的眼睛也是如此,虽然影像很小,但认真看去还是能看出来瞳孔是猫咪一样的竖瞳。 不过不是纽扣那种交叉状的竖瞳,而是单独一条。 又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克恩·波本再次挑眉,“是美瞳。” 在那双竖瞳下面,还有一个不怎么清晰的圆形瞳孔,说明对方是戴了美瞳。 等等。 克恩·波本的脑海里突然划过那位优雅的温亚德小姐,他努力回忆了一下对方的眉眼,又看了看照片上女人的眉眼,陷入沉思。 根本对不上去。 那位温亚德小姐脸上起码带了三四层白粉,又在白粉的基础上画了眉毛、勾勒了眼睛轮廓、戴了美瞳,根本分不清真实的眉眼轮廓是什么样的。 现在再回忆那位女士,克恩还发现对方应该戴了假发,对方垂首看过来时、耳朵旁边的发丝有点不自然。 好家伙,面貌、眼睛、嘴巴、头发都是假的,那位院长的态度还那么卑微,看来这位温亚德小姐真的非常不简单啊。 就是算算时间,现在估计也去世了。 又拿着照片看了一会儿,克恩·波本看了一眼时间,发现时间已经不知不觉地跳转到了十一点五十多。 于是他盯着时间开始倒数,在跳到十二点整的瞬间,直接从台后门走了出去。 对于酒来说,十二点才是美好一天的开始,对酒保和调酒师来说,忙碌的工作才开启新的旅程,还要再持续四五个小时才能解散。 ——但是他是酒老板。 踩点下班,加班再见! 第31章 哀顺变哦 中午十二点半,田中知史在家附近徘徊。 他有点想回家,但一想起家里的哥哥,就想扭头就走……但又有点想回家。 在偏僻小巷里又来回徘徊了一会儿,田中知史想起昨天晚上的经历,在那间酒里的奇妙经历。 首先,田中知史为自己严肃声明,他是一个正经人,而且有一份不错的正经工作,在证券公司上班。 平时下班需要和同事或者朋友进行社交活动、联络联络人脉,他们也经常去酒或者去聚餐,也看心情和需求决定是否进行违规行为:即交换情报。 这种行为,一旦被公司发现,他们一伙人绝对会完蛋。 所以,在被哥哥发现了蛛丝马迹之后,田中知史慌乱无措了一段时间,又在被要挟、加倍要挟、变本加厉的要挟中转化为愤怒。 他想不明白,明明是亲兄弟,为什么田中和由那个家伙能这么狠辣无情地要挟他,甚至住他的、吃他的、还对他进行吆喝? 也因此,在朋友神神秘秘地推荐一间神奇的、可以解决各种见不得光的为难事的酒时,田中知史只犹豫了一段时间,便……倒也没有很果断,还是犹犹豫豫地去了。 用见不得光的手段、处理见不得光的事,这是什么?很明显,买凶杀人啊! 田中知史很犹豫,虽然哥哥对他不好、对他不好、还对他不好。 但他们毕竟是亲兄弟。 所以他犹犹豫豫地带了一公文包的钞票去了,希望现金付账,不要留下资金往来痕迹。 …… 兄友弟恭,双向奔赴。 然后,他又带着一肚子的酒水和一公文包的钞票回来了。 在他鼓起勇气,提起‘买凶杀人’的时候,那位调酒师只是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弯起了墨绿色的眼睛,礼貌道:“这位客人,不好意思,您可能误会了,本酒不提供特殊服务。” 田中知史很失望。 他觉得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是他钱带的不够?还是身份不够?又或者是没对上暗号,调酒师先生嫌弃他是个生手? 钱都准备好了,心里的槛也跨过了,怎么对方不接买凶杀人的生意啊?! 直到现在,田中知史还百思不得其解,觉得一定是他太不懂规矩了。 某些从事黑色生意的家伙可是很注重规矩的,只接熟人推荐的单子,熟人推荐的时候会严格叮嘱每一步的暗号步骤,全部对上了,杀手就会知道这是个懂行的客人,可以接单。 下次聚会一定要问问那位朋友到底有哪些步骤。 田中知史暗自下了决心,便提着公文包,鼓起勇气往他家走去。 开门后,他先在家里观望了一下,发现他的废物哥哥果然在美滋滋地看电视。 不可避免的,他的脸庞扭曲了一下,又很快忍耐着平静下来。 废物哥哥听到开门声,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扬声道:“你回来了啊,知史。” “嗯嗯,我回来了。”田中知史敷衍地应了一声,便把公文包放在鞋柜上,开始换着,然后察觉到了不对。 昨天他太醉了,晃晃悠悠地走进家门后,就一边换鞋、一边把鼓囊囊的公文包放鞋柜上了,然后就一路踉跄着走回房间。 早上醒来就急匆匆地上班去了,也没注意那只装满了钞票的公文包在哪。 现在他才发现那只公文包不见了。 他盯着自己刚放上去的轻公文包看了几秒,移动视线,去看自己的哥哥。 视线接触的一瞬间,对方就立刻收回视线,并且若无其事地站起来,大大咧咧道:“那个,我上去了啊!” “哥哥,”田中知史叫住对方,“我的公文包……” 废物哥哥脚步不仅不停,反而加快了起来,一看就是一副心虚的表情,田中知史下意识加快换鞋的速度,也追了上去。 “哥哥!” 那只包里装了不少钱,有几百万日元。 老实说,买凶杀人肯定要付出巨大的代价,田中知史甚至做好了那只公文包只是定金的准备,比起这笔定金,他哥哥挥霍了他更多的钱,更需要铲除。 但是,这也是他目前能提出来的所有现金了。 他追着道:“你看到我昨晚放在鞋柜上的公文包了没有?!” “那里面装了很多钱,我急用!” 用来买凶杀你。 因为有些心虚,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大了些许。 “没见没见!”废物哥哥用更大的声音回复,同时头也不敢回地踏上楼梯,一副夹着尾巴跑路的样子。 田中知史立刻开始高血压。 不需要再确认,看对方这幅样子,他就知道公文包肯定被对方拿走了,而且已经花得差不多了,都用来赌了。 他感觉额头边的血管一鼓一鼓的,眼前也不由自主地眩晕起来,“你……!” 走到楼梯拐角处,废物哥哥刚好回头、在楼梯上犹豫了一下,看到他这幅气血上涌的愤怒画面,不仅不羞愧,反而还莫名理直气壮起来,“你什么你,知史啊,哥哥一向对你不错?” “你明明还有那么多钱,怎么哥哥前两天问你借几十万,你还坚定地拒绝呢?” “哥哥对你不好吗?” 好个der! 田中知史越发气血上涌,他追过去拽住对方的衣服,“那笔钱还剩多少?我那是急用的!” 为了要钱,他不得不忍气吞声地胡扯,“我业务出了点事,需要那笔钱来填……” 他的废物哥哥笑了起来,一把甩开他的手,然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脸,用轻蔑的口吻道:“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知史啊,你怎么这么废物。” “你自己想办法,反正那笔钱我已经用得差不多了。” 对方转头,拖拉着拖鞋,继续得意洋洋地往上走去。 那张轻蔑的脸太暴击了,田中知史直接破防。 他气血上涌:“你!” 变故就发生在这一瞬间,可能是他伸手拽了那个家伙,也可能是那个家伙自己站不稳摔了下来。 田中知史只感觉自己下意识拽了一下,手中感受到的重量便陡然一松,一个身影从他面前摔下去,那张刚刚还是一脸轻蔑的脸上、现在全是惊恐和慌张。 然后,连番的滚动声后,是一声巨响。 他的哥哥倒在楼梯转角处,头抵着转角处的一个墙角,有深红色的血蜿蜒留下。 田中知史懵了。 他收起了下意识的笑容,惊愕地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在楼梯上踉跄起来,“哥、哥哥?” 对方没反应。 死了……? 还没买凶杀人,这就死了? 田中知史手足无措地茫然了一会儿,才突然反应过来,如果警方发现,那他一定会被逮捕入狱,到时候无论是工作、还是存款,甚至是这所房子…… 他咬了咬牙,勉强让自己镇定起来,快步走上前去拽住面前的这具尸体,开始转移位置。 它还是温热的,田中知史能感觉到手上的触感和温度,也感觉到自家哥哥死后就莫名沉重了不少。 旋即,他的脑海里居然浮现出那间神秘的酒里,调酒师的那张脸。 对方含笑着看过来,用轻飘飘的语气道:“节哀顺变哦,这位客人。” 节、哀、顺、变。 …… 田中知史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对方会不接他的买凶杀人了。 因为他会自己下手。 第32章 清清白白 [东京时间:中午十三点三十五 天气:晴 风速:8公里/小时] 克恩·波本睁开眼睛,他瞥了一眼时间,先翻了个身,继续睡。 [早上好,亲爱的宿主。]系统非常有礼貌地进行早安活动,然后继续提示,[检测到您完成了邀请函的一项任务。] [目前邀请函进度:2/3(已达标)] 嗯?怎么又完成了一个? 他立刻放弃了‘天色还早,再睡个回笼觉’的想,点开系统详情看了一眼。 [—过去—]早已经完成,变成了淡黄色,现在又有一条邀请函分支变成了淡黄色,是[—现在—]。 它本来的介绍是关于意大利强盗,要求克恩找到那伙强盗、并把金币交给警方。 现在,它已经变成了一条新的介绍: [—现在—: 邪不胜正。 在侦探的正义之击下,意大利的强盗们全部落网,而金币也由警方转手,还给了最应该拥有它的人。 嗯,邪不胜正,起码明面如此。] 哦豁。 克恩挑眉,他反复看了几遍系统提示,“这个任务全程和我无关,也算我完成?” [任务的要求是金币落到警方手里,达到要求、便算完成任务。]系统回复。 任务完成的时间是在凌晨三四点,不知道是意大利大盗落网的时间,还是警方接手金币的时间,又或者是金币交给了‘最该拥有它的人’的时间。 这个时间点,克恩在沉睡状态,根本没有听到系统的沉睡声。 他也松了一口气,“还好你没把我吵醒。” 系统:[……?] 克恩若无其事地去取了几份今早的报纸,随便查看了一下,在第一份报纸的头条上便找到了一条新闻:[意大利强盗全体落网,枫叶金币回归!] 新闻的正文开头第一句话就是‘昨天晚上’。 全文总结下来就是:昨天晚上,敏锐的警方人员们找到了意大利强盗残党的痕迹,并且全力出击,英勇果敢地把强盗们一网打尽,并且找回了金币们。 一眼看去,好像没什么侦探的痕迹,但是系统描述里,侦探才是使出正义之击的存在、而不是警方人员。 又仔细翻看了几份其他大差不差的报纸,克恩还是没找到侦探的存在,倒是找到了一批受害者,有份报纸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嘴:警方人员赶到时,意大利强盗正打算灭一群孩子的口,简直穷凶极恶。 然后了就没有然后了。 没找到就算了,反正也不是很重要。 他把注意力收回来,进行判断:任务完成的时间,是金币落在‘最应该拥有它的人’手里的时间。 这点没什么疑问了,就是‘最应该拥有它的人’不会是庄园主? 对方给他发布了三选一任务,来送委托邀请函的人是其中一个任务的线索,另一个任务则是完全躺平就能完成、根本不需要插手,第三个任务还不太清楚是什么情况。 不过已经可以看出来,对方确实蛮想让他加入庄园势力的,明面上说着三选一之类的话,其实直接塞过了必定会完成的躺平任务。 但是,这么想让他加入,为什么不留联系方式啊? 留了联系方式,他昨晚就当场加入了! 略微吐槽了一下,克恩就把任务放起来,先去酒看了一圈。 酒保们和服务员们都已经就位了,正在打扫卫生,为两点的开门做准备。 看到他,有一位酒保立刻快步走过来,低声道:“克恩先生,刚刚有电话找您,他说他是昨晚的田中先生。” “他好像……”酒保迟疑了一下,左右瞥了一眼周围,最终委婉道,“好像有什么急事。” 然后再次压低声音,“他问我,酒提不提供销毁尸体、清理命案现场的服务。” 销毁尸体、清理命案。 克恩立刻提起了注意力,“录音报警了吗?” “啊?报警?”酒保愣了愣。 “疑似和命案有关,还是先报警。”克恩揣摩了一下这位酒保的态度,“不需要报警吗?” “这种事在东京很常见吗?” 如果是普通酒,接到客人询问是否接销毁尸体、清理命案现场痕迹服务的电话,当然可以满头雾水地当成恶搞电话。 但是。 克恩相信他的那些妖魔鬼怪客人们真的可能这么做,昨天才有个醉鬼一本正经地询问可不可以拿前男友的寿命换前程呢。 不过看酒保这意外的态度,在东京开酒很容易接到这种恶搞电话? “不不不,不算常见……”酒保连连否认,又摇摆不定地扫视了一眼酒,“真的要报警吗?” 等等,你一副‘我们可是黑酒,真的要报警吗?!’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克恩不禁侧目,快速回忆了一下自己有没有违法行为,又回忆了一下酒管理记录上有没有违法行为。 没有! ……虽然在特殊场合,克恩毫不犹疑地开了枪,但那又不是现实、不算数,现实的他真的是正常守法人。 这间酒也清清白白的,绝对是东京最纯白的酒了,连搞仙人跳、诈骗和偷窃的犯罪分子都没有,每一个工作人员也很清白,都是正经人。 作为清白酒的清白酒保,对方怎么是这样反应,这是污蔑! 估计是天天见多了妖魔鬼怪,也见多了他招待妖魔鬼怪,以为他真的是需要躲着酒走的违法分子了。 克恩淡定地重复:“报警,如果只是个恶搞玩笑还好,要是真事,那每晚一分报警、案件就多一分变数,凶手很可能逃跑。” 他想了想,又随口道:“给酒打电话,可能是凶手刚刚杀完人,处于无措的状态,所以病急乱投医,但是等他处理完尸体、冷静下来,他可能就会意识到那通电话的严重性。” “到时候,他可能会来酒里找接了那通电话的人,进行灭口。” 会不会来灭口,就要看那位凶手的段位了,到底是高手、正常人还是菜鸡。 不过能打电话到酒询问是否接受这样服务,要么酒还没醒,要么精神有问题,要么就是慌张的菜鸡。 不管哪一种,如果对方真的反下命案,那昨晚刚来过酒、又在鲨完人后给酒打电话,这不妥妥在给警方上眼药,疯狂表示‘这间酒有问题!错的不是我,我喝完酒上头了!’吗? 这通报警电话,打,必须打! 第33章 是那位调酒师哥哥吗? 酒保大惊失色,脸色也立刻苍白下去,“可能会来灭口?!” 他好像根本没思考犹豫一下、就直接相信克恩的随口一说了。 不过正常人猛一听这件事立刻害怕很正常,更何况酒保刚刚被对方恐吓了一下。 “概率很小,”克恩只能又安抚,“不一定会灭口,更可能是逃窜。” 他想了想,又道:“不过,如果这位客人先生真的犯了命案,那你最近一段时间先暂住在酒。” 酒保在酒,他还能护一下……实在不行,可以一起喝酒跑路。 就是有个问题,酒只有一间休息室,被他改造成卧室了,酒保要是想住酒,那就要打地铺或睡沙发了。 “住酒?”酒保的脸色更差,他犹犹豫豫地没接这个话题,而是举起手机,“那我现在报警,一五一十地向警方说明?” “尽量不要撒谎。”克恩点了点头。 酒保摁下报警电话,却迟迟没有摁下拨号键,而是继续犹豫,“除了询问是否提供特殊服务,那位田中先生当时还说了很多奇怪的话。” 他悄悄打量了一下克恩的脸色,“他说,他已经深刻领悟到先生您的意思了,并且承认自己就是局中败犬,完全被你拿捏得死死的,甚至连反抗的欲望都升不起来。” 克恩露出礼貌的微笑:“?” 发现他笑了,酒保的声音再次弱了几个度。 “他、他拜托我询问您,‘节哀顺变’的寓意他已经参透了,不知是否通过考核?” ……? 克恩·波本再次缓缓打出问号。 好家伙,不止前一晚来酒、鲨人后联系酒,还说这种令人迷惑的话,对方绝对是在故意泼脏水。 到时候就算被警方抓,对方也大概率咬死‘是有人教唆我的!’,就算拿不出什么证据,只要请一位好律师,再送送礼周旋一下,说不定判的刑期就会少一些。 狡诈的狗东西。 就算不是真的犯案了,而是在恶搞,这种程度的恶搞也超越了玩笑的范畴,直往那种恶搞节目的程度去了。 他冷酷无情道:“没通过,直接挂科驳回重修。快打电话报警,把你知道的全交代出来、先在警方那边挂上钩。” “记住,如实说明,重点强调事实,比如觉得对方是在污蔑、你听不懂又很害怕。” “如实说明?好的。”酒保耳观鼻、鼻观心,立刻摁了一下拨号键,有通话提示的声音从那部手机传来。 几秒后,电话被接通,警方接线员道:“您好,这里是紧急联系警方同线,请讲。” 酒保捧着手机,恭恭敬敬道:“您好,我接到了一通疑似犯罪分子的电话,想向警方汇报。” 然后开始一五一十地叙述。 他很上道,在讲述的过程中重点批判了那位田中先生的莫名其妙,并说觉得这是恶搞,但还是不放心、所以才报警,以免那个家伙真的犯下命案跑路了。 又阐述了一下自己现在的心情,说自己现在很害怕被凶手找上门直接干掉了。 酒保先生的演技非常好,说这一段的时候,不止声音颤抖、语气也到位了,就连脸色都一起变差,搞得好像真的有位凶手在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一样。 克恩·波本很满意,他无声地做了一个手势,示意让酒保慢慢打、自己先走了,便悠哉地继续在酒里转悠。 转悠了一圈,刷了一下存在感,表示‘我今天上过班了哦’,开业时间也到了,陆续有零星的客人赶到,他就自然而然地混进客人里,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开始摸鱼吃饭。 当老板真辛苦,忙碌了半天,都两点了才能吃上饭,唉。 * “什么?!”目暮警官错愕出声,“之前有人打过报警电话,说田中先生乱给酒保打恐吓电话?” “是的。”负责汇报的那名警员摸了摸后脑,有些讪讪道,“不过那通电话太像恶作剧了,所以接线员只记录下来、往上汇报了一下,没太当回事……” 这和他没太大关系,不过一想要不是意外、就大概率错过了这场命案,他就有点身为警方人员的自责和羞愧。 然后,他就听到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咦,酒?是最近很有名的那间‘奇迹酒’吗?” 他下意识低头,对上一个大概五六岁、穿着蓝色西装套装的小孩子,对方脸上戴着大大的黑框眼镜,脸上满是小孩子听到感兴趣事的好奇。 是那个少年侦探团的孩子。 ……等等,这种事可不兴感兴趣啊! 他立刻开始思考为难推脱的话语,不太想对小孩子说命案相关的事,虽然这场命案的发现和解决、都和这位很聪明的小孩子有关,但对小孩子说这种事,和故意恐吓有什么区别啊! “咦,那间奇迹酒?”目暮警官也疑惑出声,“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然后看过来,目光十分明显,是在询问。 警员只能老老实实道:“是的,就是那间有‘奇迹之酒’的酒。” “据那位酒保说,田中先生昨晚就去过酒,还带了一公文包的钞票,喝多了酒就开始发酒疯,非要缠着人问买凶杀人之类的……” 瞥了一眼旁边仰头看过来的小孩子,警员的声音逐渐减弱。 小孩子却又适时地递过来一个话脚,“哇,喝多了居然耍酒疯!” “是缠着调酒师吗?” “我听说过那位调酒师哥哥,别人都说他超级、超——级神秘!而且很冷淡!居然敢去缠那位调酒师哥哥,田中先生好有勇气!” 说话的中途,小孩子还拖长了话,以表示到底有多超级。 警员被逗笑了一下,忍不住半弯下身,和这个可爱的孩子平等对视,他想了想,“据接线员小姐的记录,田中先生当时好像确实是在缠着那位调酒师先生,喝了超——级多的酒,等下一位客人到了,才不得不离开呢。” 有一瞬间,那个黑框眼镜好像反射出了一道光,小孩子又好奇地询问道:“那田中先生是怎么恐吓酒保的呀?” 警员再次为难起来,他抬头看向目暮警官,用眼神请示了一下。 目暮警官也难掩好奇地追问:“那是怎么恐吓的?不会是说‘我鲨了人,等会儿就要去找你’之类的?” ……目暮警官,你醒醒,旁边就是小孩子! 算了,这个小孩子又不是第一次出现在命案现场了,还和那位前不久出名的着名侦探‘沉睡小五郎’有关系,估计已经对命案相关习惯了。 而且今天的现场,嗯……和尸体比,这种程度的话好像确实不算恐吓。 警员道:“呃,他问酒保先生接不接外快,会不会处理尸体和命案现场的痕迹。” “酒保先生惊恐拒绝后,他又追问加钱可不可以。” 第34章 人类的卑劣性 可爱的小孩子用可爱的语调问:“那,加钱可不可以呀?” 警员:“……?” 他陷入了短暂的迷茫和犹豫。 不是,现在的孩子已经这么成熟、这么淡定了吗?一般的小孩子听到‘买凶杀人’之类的字眼不都应该害怕吗,怎么眼前的这个小孩子反而还打起精神了? 名侦探家的孩子,居然如此核硬吗? 等等,那怪不得会追问了,估计是和那位‘沉睡名侦探’学习的,小孩子的身上总会带有大人的影子,大人是名侦探、经常对案件追根问底,小孩子就也带有这样的习惯。 今天的这起案件还和这群孩子有关系。 看来一位名侦探的新星正在冉冉升起啊! 看他久久不说话,目暮警官催促道:“那他接了吗?” 警员:“……?” 目暮警官,为什么你能毫无违和地和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进行接力进攻? 他张嘴了几下,最后还是当一个无情的回答机器,老老实实地交代道:“没有,酒保拒绝了,然后田中先生就开始说一些,呃,有些混乱的话。” 这一点是关键,他下意识瞥了一眼眼前的小孩子、又抬头看了一眼站着看过来的目暮十三,还是没有避开这个小孩子。 反正对方和案件有关。 他继续道:“田中先生说了一些他非常敬佩调酒师先生算计能力的话,说他已经像是棋子一样按照调酒师先生的规划走了下去、鲨死了哥哥,他拜托酒帮忙转问那位调酒师,询问他有没有通过考核。” 这一点,也是警员急匆匆来通知目暮十三的原因。 据接线员的转述,酒保一口咬定田中先生是想泼脏水。 老实说,警员也是这样觉得的,他见过太多不甘心的凶手了,在案件告破后、很多凶手都会痛哭流涕地悔恨。 但他们并不是悔恨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过错,而是悔恨自己没有小心、再小心一点,被抓住了。 不过自我感觉归自我感觉,不管怎么样,警方都要调查一下这方面的可能性的。 果然,目暮警官大惊失色,“什么?” 他下意识低头,看向小孩子,警员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小孩子。 戴着黑框眼睛的小孩子紧紧皱着眉头,看起来在极速思考中的状态,突然,他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急声询问:“那位酒保……哥哥,是不是本来不打算报警,听了调酒师哥哥的话才报警的?” 欸?这是怎么猜出来的? 警员惊讶的连连点头,“是的。” 他把当时的话大概转述了一遍。 着重强调完那位田中先生是在泼脏水、试图让自己逃避惩罚之后,酒保又紧接着说自己害怕被灭口,并说了他本来没当回事、只把那通电话当成是恶作剧。 结果被调酒师先生提点了一下,突然发现那位凶手可能是在惊慌失措的状态下病急乱投医了,等对方反应过来,很可能会来灭他的口之类的。 听起来太离谱了,打电话的人还是酒保。 ……不是歧视酒保,只是在鱼龙混杂的酒里工作,几乎没几个人能干干净净,最白也会变成灰色人员。 酒里什么样的人都有,最普遍的就是进行那种白色交易的,酒保这种话听起来真的很像是吸嗨了在恶搞警方。 接线员先进行了礼貌的人道主义关怀,然后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话,让酒保最近注意一下安全、不要落单,又说自己会上报,便挂断了电话。 也确实上报了。 他讲完,眼前的小孩子眉头松开、又陡然皱起。 对方转头看向目暮警官,“目暮警官,你们之后是不是要去查一下这间酒?不会派太多警力?” “啊?对对对。”目暮警官摸了摸脑袋,“刚刚田中先生不是已经全部交代完案情了嘛,就是两人在争吵中发生冲突、所以……” “我回头会派几个警员去询问确认一下那位酒保和调酒师。” 突然,他也陷入沉思,然后恍然大悟地道:“噢噢噢,我想起来为什么总觉得熟悉了!” “前几天我夫人和我说过这间酒,说她们在举行茶话会的时候有人提过这间酒和‘奇迹之酒’,是位医生的夫人说的,说那酒喝了对身体有好处,能美容养颜、恢复精力……” 他的声音逐渐减弱。 他夫人关注那种酒,不是因为美容养颜、而是因为恢复精力。 最近不知道为什么,米花町的命案陡然增加了许多,目暮警官睡觉都睡不安稳,还总是在命案现场看到毛利小五郎,所以有些萎靡不振,他夫人比较担心他的状态,就想着请人帮忙去购买一些养生酒。 小孩子没在意被渐隐的后半句话,而是又道:“但是好奇怪哦,刚刚交代案情的时候,田中先生完全没提到过‘被指示’之类的话呢。” “明明上午才给别人打过恐吓电话不是吗?” 目暮警官一愣,“好像确实……” 他和小孩子对视,小孩子也和他对视。 彼此对视了几秒,小孩子:“?” 小孩子提醒道:“田中先生刚上车,还没被押送去警局?目暮警官要再询问一下他吗?” 不等目暮十三回话,他便作出欢呼状,“刚好,我和步美他们也要去警局做笔录?可以一起上警车!” 然后调头就跑,顺便呼唤伙伴,“元太、步美、光彦,一起去警局了啦——” “喂喂喂,柯南!”目暮警官下意识追了好几步,又无奈着停下,他和警员对视了一眼,“现在准备车了,唉,真拿小孩子没办法。” 警员严肃点头,“好的,我这就去开辆车,让小侦探们一起去审讯犯人!” “审讯?”目暮警官又摸了摸后脑,最后看了看柯南奔跑的方向、又看了看警员转身离开的方向,向还在处理中的命案现场走去。 等他去命案现场转了一圈,叮嘱完处理事项,又走出这间凶宅的时候,他看到还没离开的押送车。 车的后门开着,柯南趴在后门处,满脸好奇地询问着些什么。 刚刚的那名警员也在,他在旁边用纸笔记录,一副紧急记录口供的样子。 目暮十三:“……?” 等等,口供不是要到警局录吗? 他走过去,刚好听到了那位田中先生的声音,对方妥协地承认道:“是的,我是觉得今天的案件附和那位调酒师先生的预料,他在见到我的时候就知道了今天的结果。” “但是……”在柯南期待的眼神里,对方摇头,“他并没有教唆我,也没有指示我,只是完完全全地看透了我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这是……” 犯人顿住,不知道该如何往下说。 柯南盯着他,轻声道:“田中先生,你是不是要说,这是人性的卑劣?” 就像上一位同样接触过那位调酒师的凶手一样,觉得自己完完全全地被调酒师看透了,就像是玩弄人心的魔鬼看透了眼前人的卑劣一样,根本没有加以教唆和指示,只是静静地欣赏舞台剧的开展。 一场主题为‘人类的卑劣性’的舞台剧。 回忆起上一位轮椅犯人的坦然认错表情,柯南握住拳头,“可恶!” 第35章 怨气 认真来说,如果真如这几位犯人所说,那位调酒师从来没有干预他们,那就根本没有犯法。 顶多受点道德方面的谴责:明知道有人要行凶杀人,却还冷眼旁观,真是个冷漠的人。 但这一点是建立在那位调酒师是有能力、能够组织凶杀案发生的情况下的。 普通的正常人怎么可能永远都精准地阻止命案发生?而那些没被阻止的命案,也并不是其他人的责任,是凶手的责任。 对方可以自己自责:都怪我没有阻止命案。 但绝对不能由其他人站在道德立场上居高临下地指指点点。 前提是,那几位凶手先生的感觉没错,那位调酒师真的没有对他进行影响。 可是,按照凶手先生的那种夸张渲染描述,对方真的没有施加影响吗? 这一点,不能再听转述,必须要亲自见到那位调酒师先生才能进行判断。 柯南想了想,又问道:“那,田中先生,你对那位调酒师的感觉怎么样?” “你不是觉得他完全看穿了你吗?你会害怕那位调酒师吗?” 田中先生也思考了一下,“很害怕。” “而且越来越害怕。” 在不知情的时候,田中知史还对那位调酒师只有一点‘对黑色人物’的基础畏惧,但随着了解的加深,他对那位调酒师的畏惧逐渐加深、快要达到了恐惧的程度。 这种情绪的顶峰就是在犯下案件、反应过来的那一瞬间,那种完全被其他存在支配的恐惧感和紊乱感让田中知史梦游一般拨打了酒的电话。 正是因为这种恐惧,以及自己和对方过大的差距,在面对警方的时候,田中知史才没有试图说一些‘都是别人教唆我的’之类的话,他感觉就算说了,调酒师也能四两拨千斤地反驳回来,甚至再重重地惩罚他。 然后,他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又对着眼前的小孩子补充道:“啊,你没必要害怕的,他其实不怎么可怕,无论是看起来还是举止行为其实都很优雅。” “直观害怕的话,还是那种全身黑衣、冷着脸,像是乌鸦一般的人物更可怕,克恩先生看起来脾气蛮好的。” 看起来。 柯南怔了一下,迅速抓住重点‘全身黑衣、冷着脸,像是乌鸦一般的人物’,他立刻追问,“你是在哪里见到那些黑衣人的?!” “酒,就是在那间酒。”田中知史回答,“我昨晚本来还想继续赖下去,但是新客人到了,看起来又非常不好惹,就……” 那个神秘的黑衣组织去过酒! 它和那位调酒师是什么关系?调酒师是黑衣组织里的人吗?那最近的几起案件是不是有着更深的寓意和目的? 身后,目暮警官走上来,大手一挥,“好了好了,要聊回警局聊,现在先……欸,柯南?!”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柯南直接调头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回头,“我突然想到了点急事,阿笠博士让我帮忙!再见啦目暮警官,之后有空会去做笔录的!” “喂,柯南!别跑这么快!” 送走了又一位客人,克恩·波本慢吞吞地擦了擦酒杯,等待夜晚高峰期的到来。 突然,酒保脚步匆匆地向他走来,而且后面没有跟客人。 对方压低了声音,急匆匆道:“克恩先生,有警方给我打了电话!” “嗯?为什么?”克恩随口反问,又仔细看了看这位酒保的脸,才反应过来对方是白天被打恐吓电话的那位酒保。 他正色起来,“是命案?” 如果是普通的恶作剧电话,警方是不会再打回来的……当然也不排除有警方人员会专门去调查,不过这种情况的话酒保就不会这么神色匆匆、表情焦急了。 “是的,是命案。”酒保投来了一个敬畏的眼神,又低声道,“田中先生他果然犯下了命案!” “而且在处理尸体的时候被警方撞了个正着,直接被逮捕了。” “但是警方那边听说我的报警信息,说会派几个警方人员来找我询问!” 对方继续用那种敬畏的眼神看向他,好像是一个求学霸作业的学渣,“我该怎么办?克恩先生!” 克恩·波本也感觉自己好像真的是一个学霸,有种非常自然而然的疑惑:这么简单的题,不是看一眼就知道吗? 还能怎么办啊? 他放下杯子,斟酌了一下口吻,温和道:“你问清楚他们什么时候来没有?” 酒保怔了一下,摇了摇头。 “好的,他们说要来几个人没有?是请你在酒叙述一下、还是请你去警局进行说明?”克恩又问,“那位先生的电话中提到了我,需不需要我出面?” 酒保又怔了一下,再次摇头,支支吾吾道:“警方的电话里只说了他们这几天会来找我……” 行。 克恩再次斟酌了一下口吻,让语气变得更温和、不刺人,“或许,你可以静静等待警方上门?” “我想,他们一定会先调查一番再上门的。” 这是一道送分题。 不等警方上门还能干嘛,难道要当场跑路?或者直接硬气地拒绝警方‘放心,但凡是配合警方的事,我是一丁点儿都不干!’? 身为普通民众,遇到事情只能摇警方,而接到警方的这种电话也只能等警方上门。 “你不要太紧张,这件事和你没什么关系,你只要如实说明就好。”克恩又安抚了几句。 然后顿住,他想了想,确认道:“下班时间我是不会管你们的,你没有碰那些不该碰的东西?” 酒保脸色苍白地和他对视,匆忙地摇了摇头,“没有没有,我已经很害怕……咳,那些黑色人物了,也知道您连偷窃的行为都忍不了,早就洗手上岸了!” 洗手上岸。 克恩·波本:“。” 他扬了扬眉,继续用安抚性的口吻道:“别太担心,也别太紧张,他们多半只是详细询问一下电话、确认那位先生说的胡话而已。” 酒保脸色苍白地连连点头。 克恩又道:“在警方来之前,先照常工作,不会出意外的。” 酒保点头的频率迟疑了一下,不过还是离开了,一步三回头地离开的,看起来很像想抱大腿喊一声‘学霸教教我解题思路!’。 一分钟后,学渣先生又迫不及待地走了回来,谨慎地停在了白线外,欢快道:“克恩先生,有客人!” ……遇到困难的时候,过分在乎老板,这很正常。 克恩礼貌性地微笑,“麻烦你了。” 他把视线挪到客人身上,便忍不住再次挑眉。 客人是一位肚子很大的胖乎乎先生,身上套了一件白大褂,它本来应该到小腿的,但因为主人的大肚子,被迫变成了白色短外套。 胖先生摸了摸脑袋,端着笑脸挪到前台坐下,“克恩先生您好,久仰大名啊。” 他开门见山,“我是个科研公司的小科研员,最近和我的老板闹了别扭,他明明是靠我的科研物起家的,却又物色了新的科研人才,想把我一脚踹出去!” 然后开始上谣言buff,“我想解决掉他,请克恩先生指点指点我!” “钱不是问题!” 克恩·波本:“。” 为什么你额头有冷汗下来了?是感受到了倒霉蛋饱受谣言所害的巨大怨气了吗? 第36章 未成年 克恩带着礼貌性的微笑道:“不好意思,我们这里不提供特殊服务。” 他锁定眼前的这位奇怪胖先生,仔细打量着对方的神情,发现对方不只是冒出了冷汗,连眼神都在四处乱瞟,看天看地看手、就是不太愿意和他对视。 可疑,非常可疑,极度可疑。 一看就是‘我在心虚害怕’的表情,非常生动形象……是刚刚犯下什么事? 不过这位客人的面部表情很细微、也很真实,脸上没有做样貌伪装,身体特征也很明显,克恩没有在报纸上面看到过,应该不是近期的什么通缉犯。 可惜酒记录并不提供闪亮登场的提示,不然有一位通缉犯或者没被发现的犯罪先生进来就提示一条[违法了法律第xxxx条的xx先生进入酒],不然克恩就立刻打开酒记录查看了,酒也可以顺势兼职警局功能、再薅点犯罪分子的系统点数了。 “是吗?”胖先生支支吾吾地应了一声,“我听别人推荐的是这样……” “只是一些谣言,可能是弄混酒名字了。”克恩淡定道,他又关注了一下这位客人额头上流下的冷汗,发现自己越盯、好像冷汗越多。 客人擦了擦额头,又推了推黑框眼镜,然后抖着白色的胡子道:“嗯嗯嗯。” 他的肚子动了动,鼓起来一块突兀。 余光捕捉到的一瞬间,克恩下意识瞥了一眼。 注意到他的目光,这位客人瞬间僵住、好像浑身都紧绷了一下,又连忙假装调整姿势用手臂遮住,同时急匆匆地开口道:“呃,我好像还没点酒,请问可以点一些什么酒?” 你的肚子…… 你不对劲,你有问题jpg 克恩再次礼貌微笑,“都可以,看客人您是比较喜欢清淡一些的酒、还是浓烈一些的酒。” 他体贴道:“不过现在还没到晚上,我推荐清淡一些的酒。” 看对方现在有些慌手慌脚的样子,估计和他一样处于警惕状态,大概率是不会喝烈酒的、以免直接一杯倒。 对方也松了一口气,顺势道:“那……随便来杯低度酒!” 又是随便。 克恩选择万能的‘亚历山大’。 在他调酒的过程中,这位客人提高了注意力,屏住呼吸盯着他。 一开始,克恩还以为对方是在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很快便发现对方的耳朵也时不时抖动一下,表情也在费力,好像是在努力听什么声音。 他把调酒的过程延长了一点。 然后发现对方默默往下缩了一些,接着莫名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又坐直了身体,突然道:“嗯……克恩先生,听说你擅长调制一款‘奇迹之酒’?” “请问是否可以点一杯?” 往下缩、听了一会儿又突然提出新的要求。 这位可疑客人的肚子里,是通讯装置? 也有可能是人,不过对方的肚子没有大到过于离谱的程度,还在普通的范畴,就是有点极限。 是绝对藏不下一个成年人的,顶多藏一个小孩子,但这位客人又是明显听话的状态,小孩子也不能指示一个成年人?还不是刚刚成年的成年人,是一个应该有自己人生见解的中年人。 那么,那个肚子里大概率是一个通讯装置,可以让这位客人远程和其他人进行联络的通讯装置。 不过这个猜测也有一个问题,为什么对方不选择更方便的方法,直接把通讯装置戴到头上,反而让装置藏在肚子里? 就算双方距离很远,一个小型耳机也可以应付,单方面的小型监听器就更好容易制作了,反正看现在这样子,这位客人也不能联系对方。 克恩把肉豆蔻粉末撒在新鲜出炉的棕色酒液上,简单地做了一下装饰,便直接推给了这位客人,同时微笑道:“客人先品尝这杯酒。” 他和这位客人对视。 几秒后,客人犹犹豫豫地端起酒杯,简单地喝了半口。 等他喝完,克恩才又强调了一遍,“这间酒不提供任何违法服务,如果是为此而来、您便来错了。” 他往下瞥去,非常明显地示意了一下这位客人的肚子,继续笑道:“当然,也不支持任何违法行为。” “是、是吗?”胖乎乎的客人再次擦了擦额头,“点杯酒应该不算违法行为?” 说话的时候,他自己也忍不住往自己的肚子处瞥了一眼,冷汗直冒,一副更加生动形象的做贼心虚表现。 怎么一提到违法行为就这么心虚? 不会现在就在违法? 等等,擅自斜带窃听之类的装置进入正常营业的酒,算是违法吗?影响正常营业?侵/犯了其他客人的隐私权和知情权? 酒可算是公众场合。 克恩·波本微笑着盯着这位客人,立刻打开酒的记录薄,查看是否有新的违法行为记录。 然后他看到了最新的一条,就在几分钟前刷新出来的。 [检测到酒内存在特殊未成年(外表六岁),请宿主尽快进行全酒查杀消毒捉未成年。] 未成年?七岁的未成年? ??? 虽然七岁的孩子很小,但也是人类,正常情况下是绝对混不进来的,门口的保安又不是瞎子, 就算一时幸运混进来了,也绝对避不开酒里的其他人视线,其他人在酒里看到一个七岁的小孩子也会立刻呼叫其他人或保安,整个酒都会躁动一下。 但现在,酒里安安静静,这个时间段还不到客流量的高峰期,克恩一眼扫过去就能看到大半个酒的客人,没人处于满地乱跑拦小孩子的状态。 那…… 眼前就有一位格外可疑的客人,和一个可以把小孩子伪装起来的大肚子。 克恩视线不动,继续维持微笑看向客人的样子,他用余光瞥了一眼台边缘,那位客人的肚子被台挡住了大部分。 他回忆起刚刚瞥到的肚子凸显,好像是小孩子的胳膊肘。 记录薄又晃晃悠悠地刷新出一条。 [检测到宿主为未成年递酒,属于违法行为。] 克恩·波本:“……?” 第37章 不错的名字 理智上,克恩·波本知道系统的意思是指这位客人的肚子里藏了一个小孩子,所以他给客人递酒、四舍五入一下就是给小孩子递酒。 但他还是觉得非常离谱。 建议重新把系统打回去再学学语言的技巧。 他忍不住把视线凝固在这位客人的脸上,细细地打量客人的眉眼。 老实说,酒应该也禁止一下老年人进入的,比如眼前的这位客人,他的眉毛和胡子都已经白花花的了,头顶仅剩的那圈头发也是白色,看起来就让人很担心这个年纪的人喝醉了会不会突然发病。 但是这位客人的神情又有些活泼年轻,忽略掉那些发白的毛发、完全就是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在他的注视下,这位客人又开始眼神四处乱瞟,看天看地看空气。 克恩沉吟了一下,做出了一个非常明显大量周围的动作、又伸手示意了一下这位客人也大量周围,然后才委婉地道:“台附近很安全,没什么人会注意这里。” 他把视线下移,落在客人的肚子部位,“不让小孩子出来透透气吗?酒有些沉闷,外面裹了一层衣服也会阻碍呼吸。” 客人:“!” 客人激灵了一下,整个人都在椅子上晃了一下、差点翻过去,又紧急扒住了台边缘,像是一只蹲坐在大球上的北极熊一样。 他装傻道:“啊?哈哈哈,这里确实有些沉闷,我刚刚一直感觉有点呼吸不上来呢,不过哪来的小孩子啊?克恩先生居然有孩子了吗?” “真是看不出来啊,哈哈哈……”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渐低,笑声也变得干巴巴起来。 克恩静静地看着他,再次道:“还是让小孩子出来,暂时不会有人多注意这边的。” 看起来,客人好像还想再挣扎一下,所以露出了绞尽脑汁思考的表情,但他的肚子突然动了动,他下意识伸手揽了一下、没揽住。 那个大大的肚子瘪了下去……好像也没那么瘪。 下一瞬间,一个孩子扒住了台的桌面,探头而出。 这个孩子看起来只有六七岁大小,脸上戴着一个和那位客人如出一辙的黑框眼镜,只是不是圆形的、是正方形的,他的身上穿着一件蓝色的小西装,脖颈上戴着一个红色的领结。 可能因为刚刚躲在别人的肚子里面有些窒息,扒上台、和克恩对上视线后,他晕乎乎地往后仰了一下,又攥紧了台。 看起来是一个很可爱的孩子。 就是‘肚子下藏了一个孩子’这种说法有点恐怖,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克恩总感觉他有点微妙的眼熟,又想不起来为什么眼熟。 他尽量把礼貌成分收起来,没有故意恐吓,而是温和地对这个孩子点了点头,“要杯水吗?不过我这里只有冰水。” 倒了一杯冰水放在桌面上后,他又提示道:“旁边有凳子。” 然后顺便看了一眼酒记录,发现系统若无其事地撤回了对他给未成年递酒的指控,上面只剩一条未成年进入酒的记录了,不过不违法,所以没有标红。 “谢谢,”小孩子左右看了看,慢吞吞地爬上了一个凳子、费力地坐上去,然后握住水杯。 他抬头盯着克恩看,用一种非常符合可爱孩子外表的可爱语气道:“哇,调酒师哥哥好好看——” “感觉很神秘很神秘很酷的样子,就像是、就像是……” “啊,我想起来了,就像是那种洞悉人心的电影角色一样!超帅” 语气很生动形象,听起来真的很像一个小孩子的真诚夸奖,那种熟悉感飞快地褪去,转化成一种陌生感。 克恩再次对他温和微笑了一下,“你也很可爱,看起来很聪明哦。” 然后移动视线、转向那位安静捧酒杯的客人先生,语气瞬间冷淡下去,“这位客人,我这里真的不提供特殊服务,无论是关于买凶杀人、还是关于孩子的违法服务,都拒不提供。” 客人先生立刻看向小孩子。 小孩子一手端着水杯,一手举起,露出有些羞愧的表情,“其实是我想见见调酒师哥哥,所以拜托阿笠叔叔帮我混进来啦。” 他又露出兴致勃勃的表情,带着小孩子的特有活泼道:“我听田中先生说,调酒师哥哥超帅、又超级会看人,所以才好奇想要来看看!” 鉴定完毕,这个孩子有点熊,这位客人也有点怂。 克恩转动视线,在表情活泼的小孩子和露出干巴巴笑容的成年客人之间移动了一下,不动声色道:“田中先生?” “欸,调酒师哥哥已经忘记了吗?就是今天打电话威胁了酒保的那个人,他告诉我说当时一时害怕就这么做了,事后很后悔呢。”小孩子继续欢快道,“他还说调酒师哥哥非常厉害,只是见了他一遍、便猜出了他一定会对自己的哥哥下手。” 语气很欢快,但内容却不是正常孩子的那种可爱日常,而是有点恐怖的话……怪不得恐怖片那么多小孩子,天真无邪的小孩子说出某些话的时候真的会有恐怖和惊悚加倍的感觉。 他好奇地询问,“真的吗真的吗?” 克恩把手肘抵在台上,降低了一下自己的高度,他低头和这个天真可爱的孩子对视了几秒,没有回答问题,而是反问,“你叫什么名字,小朋友?” “柯南,”柯南回答道,“我叫江户川柯南。” 是个侦探。 在说名字的时候,他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调酒师,试图从对方的表情上抓到点什么,可惜对方一直是不动声色的表情。 “柯南啊,”调酒师低声念了一遍,似乎有些惊愕,旋即轻笑了起来,“是柯南道尔和江户川乱步?看来你的父亲是个推理迷。” 和轻描淡写的话形成对比的,是对方的眼睛,那双墨绿色的眼睛紧紧地盯了过来,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 那双眼睛里,瞳孔是兽类进入捕猎状态的竖瞳。 几乎是下意识的,柯南预感到了那种隐约的‘被盯上了’的恐怖感,他瞬间绷紧了后背。 “这是一个很好听、很有意义的名字。”调酒师继续笑道,“别人一听、就可以知道你是一个侦探,是个不错的……” 对方似笑非笑地咬长了字眼,“名字。” 第38章 电线杆 这个家伙……怪不得其他人形容他都是用‘能轻而易举地洞悉人心’之类的怪异形容。 柯南感受到了压迫力,尤其是在他说出自己的名字,对方彻底把注意力调转到他身上之后。 那双墨绿色的眼睛真的很像是捕猎中的野兽,而柯南就是被盯住的那只猎物。 怪不得刚刚阿笠博士那么紧张,老是掉链子…… 而且那些黑衣人还来过这间酒,和这位调酒师有过交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方面的交集,是友好的、还是敌对的。 柯南克制住自己下意识想要询问的本能,没有问对方是不是知道自己的这个名字是假名、也没有问对方是不是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他谨慎地选择保命,继续假装出小孩子的天真无邪,“欸?哈哈哈,那调酒师哥哥叫什么呢?我都告诉你我的名字了,我们应该交换名字——” 这个反应,好像也不是很保命。 对面的这位调酒师没怎么理会这个问题,而是继续用眼神细细地打量他,柯南有种自己的头发丝都被对方仔细观察的错觉。 简直就像是在严格扫描病人身体的x光一样。 在这种目光的审视下,柯南的心跳逐渐加速,他仿佛能听到自己心跳的怦怦声,酒低沉的音乐也应和着这心跳声,让他的呼吸也急促了一些。 他用可爱的表情和调酒师对视了几秒,刚要考虑继续使出小孩子的手段之……算了,太熊了真的会出事。 还是小孩子的手段之撒娇。 他刚要开口,就被调酒师提前预判打断。 对方似笑非笑道:“克恩·波本,你可以叫我……克恩哥哥?” 和之前咬重了‘名字’一样,这次,对方最后沉吟一下、又吐出那个称呼的时候,也有很明显的怪异感。 对方是在逗人。 但不是在逗一个真正的七岁小孩子,对七岁小孩子说这种话,小孩子是分辨不出来的对方是在真诚建议、还是似笑非笑逗人的。 柯南和调酒师对视。 连续两次都这样,他有种非常不妙的不祥预感。 而且,那种预感还在逐渐得到验证。 他勉强道:“……克恩哥哥。” 然后适应性很强地无视掉了不自在感和被逗感,他支棱起来,“克恩哥哥居然姓波本吗?哇,好酷的姓,感觉天生就是一个调酒师的名字呢!” 感觉天生就是一个调酒师的名字=你是不是也报了假名? 而且,波本。 这个名字,和琴酒、伏特加一样,是酒名。 对方报的不是姓名,而是自己的代号。 “他在炸毛。”克恩·波本简单评价,旋即反应过来,“是不是我的名字吓到他了?” 然后很没有诚意地道歉,“那真是非常抱歉。” 系统:[……] 系统思索了一下、又思索了一下,最终询问:[您是完全不看动漫的,对吗?] 它质问出声:[您是没有童年吗?!怎么真的一点也不熟悉名侦探柯南啊?!] 一开始,阿笠博士穿着原始时装出场的时候,系统就以为胜券在握了,这可是原皮阿笠博士啊,连白大褂都没换掉,又没戴伪装的原皮阿笠博士! 然后它发现它错了。 不过没关系,这么多年过去了,认不出来阿笠博士很正常。 所以柯南带着原始时装出场时,它又以为胜券在握了,不会不会不会真的有人在明知道这是《名侦探柯南》世界的情况下还认不出柯南?哈哈哈哈哈…… t的真有人认不出。 还好听到名字之后,宿主反应了过来,一如既往地靠谱……虽然延迟靠谱了一下。 克恩·波本:“?” 他理智地劝了劝明显情绪不正常的系统,“别激动,我不是认出来了吗,刚刚没反应过来。” “而且,我童年确实不是这部动漫,是各种故事书。” 最后,他委婉、又不那么委婉地指责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一开始我就告诉过你,我不太了解柯南,我对它的唯一印象就是第五人格和柯南联动时期的那些视频和皮肤。” 如果第五人格没和柯南联动过,系统也没有强调过这里是柯南的世界,那他听到柯南的名字也只会想一下柯南道尔,再心想一下推理迷祸害孩子,根本不会想起江户川柯南。 他想了想,又纠正道:“不,除了第五人格,大数据还给我推过几个柯南视频。” 不过大数据好像看穿了他不是什么正经人,推送的也不是正经视频,是各种恶搞视频。 看完后,克恩只留下了几个印象:不要惹女朋友生气,不然电线杆子会遭殃。 视频是各种各样的大柯南和小柯南作死,然后每个作死片段后面都带上他女朋友微笑着、轻飘飘地一拳锤歪电线杆的片段。 反正不管其他人是什么感受,克恩是大受震撼,并且真的学到了为人处事要慎重、不能作死,不然电线杆子砸坏女朋友的手怎么办,诡计多端的电线杆子,每次都往女朋友拳头上撞。 而第五人格和柯南的联动,也并不是没什么效果的。 克恩·波本确实深刻记住了某些角色,如果那些角色出现在他面前,他一定能秒认出来。 比如怪盗基德,比如怪盗基德,再比如怪盗基德。 辨识度很高,非常高,整个人就是一只矫健的白鸽,每次都及时挡刀……也可能是请监管者吃顿烤鸽。 他严肃声明:“如果怪盗基德出现在我面前,我绝对能认出来。” 所以不怪他认不出来柯南,要怪柯南不是大白鸽子。 系统:[……] 克恩想了想,又补充道:“应该也能认出来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的辨识度也还好,虽然不装束鲜明亮眼,但是黑衣金发,他觉得如果遇见,自己应该能认出来。 他再次发现了一个新的对柯南的认识点:代号。 起码他还知道贝尔摩德、波本,知道酒厂全是酒代号,也知道全是黑衣人……理论上来说如此,但波本不是一身黑衣。 等等,这样说的话。 克恩想起昨天前来拜访他的两位黑衣客人,那两位客人还是剧情人物,点的还是琴酒和伏特加莱姆。 莫非,他错怪小白了,对方没有隐藏名字,一上来就把代号说出来了? 琴酒和伏特加莱姆。 克恩谨慎地回忆了一下,发现真的有几分熟悉,就是不清楚究竟是对酒的熟悉、还是对代号的熟悉。 大概率是对酒的熟悉,琴酒和伏特加可是有名的酒,酒里也经常有人点伏特加莱姆。 但克恩愉快决定按对代号的熟悉算,反正债多了不愁代号多了好称呼,就算是误会,也顶多让小白多加一个‘琴酒’的代号,相信对方一定会无所谓的。 [……嗯嗯嗯,]系统礼貌性敷衍,[我相信你一定慧眼识金,能秒认出来的。] 此地禁止阴阳怪气。 克恩暂时拉黑系统,帮它冷静一下,然后继续看向柯南。 在他和系统的聊天过程中,他的视线还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柯南,所以肉眼可见的,对方的毛又炸起来了,让克恩很欣慰。 总感觉自己很快就会变成电线杆子的那种欣慰。 想了想,他含笑道:“不,我不是你想象的那些人哦。” 第39章 要试试吗 安抚失败,柯南又炸毛了。 炸了一瞬间,又立刻竭力掩藏住,还假装根本听不懂,露出小孩子的疑惑表情,“想象的那些人?克恩哥哥居然不是电影中的那种超酷类型的警方线人吗!” 不过柯南也确实还是小孩子,哪怕是大柯南,好像也才是高中生的样子,是一个外表看似小孩、其实也真的是小孩的高中生侦探。 不只是柯南炸毛了,旁边的成年客人也炸毛了。 克恩暂时停止逗小孩子的不良行为,转头看向成年客人,礼貌道:“这位客人如何称呼?” 他又补充,“不方便报名字的话,给个称呼就可以了。” 成年客人很符合成年身份,他的第一反应是去看柯南,然后才抬头道:“呃,你可以叫我阿笠博士。” “好的阿笠博士。”克恩·波本从善如流,“请问还需要什么服务吗?” 阿笠博士悄悄向柯南发出请示讯号。 柯南用眼神传达了加密信息。 阿笠博士破解了信息。 他严肃道:“是因为最近几起案件都和克恩先生有关不过现在看起来应该只是误会。” “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再见啊哈哈哈……” 克恩·波本:“?” 柯南:“?” 阿笠博士起身就想保住柯南、重新把他藏起来,柯南急匆匆地躲过,又扒上台,“那个克恩哥哥!” 克恩低头和他对视,又含笑着重复了一遍,“请问还需要什么服务吗?” 酒水服务,可以直接到位。 但是其他的…… 实不相瞒,克恩·波本估计自己知道的还没柯南多,他只知道一个白色的扑腾蛾子和酒厂的酒名。 但是看柯南刚刚听到他名字时的反应,对方估计也知道酒厂是用酒名代号。 那就没什么额外的剧透服务了。 柯南张了张嘴,又闭上,明显犹豫了一下,才乖乖道:“克恩哥哥的名字有什么寓意吗?刚刚说的‘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群人’又是什么意思?” 每个人的名字,大多都是有寓意的,克恩·波本认为自己现在的这个名字应该也有寓意,比如波本这个姓,明晃晃的是在明示酒,刚刚柯南说的没有错。 克恩则是kg的谐音。 反正他当时取游戏昵称的时候是这样想的,就是不知道游戏会不会再给他捏一个相关的寓意。 于是他轻松回答:“应该有寓意的,不过我还不知道,等之后知道了寓意再告诉你。” 然后想了想,以防对方再次炸毛误会,克恩又补充道:“不过,波本并不是我的代号哦。” 波本的真名是安室透,金发褐肤,应该很有人气,不然不会被联动。 柯南短暂地炸毛了一下,不过因为提前有预感、炸毛的幅度比较小。 炸毛还没结束,他就立刻追问:“那你是组织里的人吗?代号是什么?” 柯南是主角,哪怕之前没有太多的印象,克恩也不怎么讨厌,当然,也不讨厌组织里的一些角色,比如贝尔摩德。 因为都没印象。 比较有印象的就是毛利兰和电线杆……克恩也很有好感。 他耐心道:“不,我不是组织里的人,也没有代号。” 暂时。 起码在琴酒或者那位神秘的庄园主突然发现他们居然没留联系方式、再次找上门之前,他确实不是组织里的人,没骗柯南,嗯就是这样。 “不过我见过组织里的人,”克恩又笑眯眯的补充,装作回忆的样子,缓慢道,“一共是两个人,一个比较瘦、很高挑,穿着一身黑色的长风衣,有着一头银色的长发,很奇怪对不对?” “一个比较矮,身体很粗壮,穿着黑色的西装、戴着墨镜,是另一个人的手下。” 昨天,这两个人前来拜访的时候,有很多人看见了他们。 近距离接触的则有酒保、田中先生和池泽小姐,柯南一上来就说了‘田中先生’,多半是走田中那条线过来的。 在进入酒之前,对方就有可能知道了那两位黑衣人前来拜访的事情。 就算不知道,回头乔装打扮在酒里询问一下、散散钱,或者挖挖酒保,说不定就知道了。 也可能是在外面意外碰到池泽友子的时候意外知道。 反正知道的渠道很多,非要保密反而是一件不可能的事……那两位黑衣人实在是太大胆、太肆无忌惮了,根本没有要隐藏的意思。 不过考虑到把金币交给警方、它们就会到组织手上,克恩对这种肆无忌惮表示理解。 在自家后花园逛还伪装打扮干什么。 最后,克恩敷衍性地询问:“你来找我,是为了田中先生的事,还是那两位黑衣人先生的事呢?” 很可惜,两个,他都不知道。 关于田中先生,克恩只见过一面,也只知道对方昨晚抱怨的那些事,比如哥哥怎么怎么混蛋了、同事怎么怎么混蛋了、朋友怎么怎么混蛋了、老板怎么怎么混蛋了,反正万物皆可混蛋。 而关于黑衣人,他知道的还没有柯南多。 边随意地思考着,克恩又仔细打量了一下柯南,发现对方又炸毛了。 是隐性炸毛。 表面上很平静,但再次瞳孔地震的那种炸毛。 旁边的阿笠博士则还是显性炸毛,依然一副想撤退的样子。 迟疑了一下,柯南抬头询问:“那你呢?” 克恩挑眉,“什么?” “你猜到我的真实身份了,对?在我说出名字的时候就猜到了。”柯南迅速道,“你不是组织的人、却和组织有来往,那你呢,你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是什么呢? 很简单,就是想试试和主角碰撞会不会有羊毛薅,比如筹码、比如和角色的匹配度。 “我的目的?”克恩·波本把自己和调酒师的匹配度。拉出来看了一眼,发现现在居然已经80了。 比他之前一直卡着的70还要高10,看来他的‘在未成年主角面前,成为友善者’的想法没错……或者是主角有加成。 克恩暂且按自己想法对了算,他微笑道:“我不过是一个求生者而已,一个想扮演保护者角色的求生者。” 这是第五人格中,调酒师进入神秘庄园前的心声,她想当一个保护者……至于是不是真的,就另说了。 那有什么比主角更需要保护的?没有。 克恩觉得自己暂时没有保护主角的能力,他自己都准备随时跑路呢,但基本的态度友善、提供自己仅知的信息还是可以办到的。 他继续道:“你是个未成年,红方的未成年。” 调酒师对未成年也有双标操作,未成年不得饮用多夫林酒,有的未成年确实可以不饮酒、有的未成年却可以饮酒。 想了想,克恩·波本顺手拿起自己备用、打算一旦有闹事的就直接喝了跑路的那瓶多夫林酒,他把酒倒进酒杯里,轻轻推给柯南。 “要试试吗,未成年侦探,这是一杯‘奇迹之酒’。” 不能喝就当他没说。 第40章 我要和他聊一聊 柯南先推开那杯冰水,然后双手接过多夫林酒,“谢谢克恩哥哥。” 只看字面意思、不听语气,他好像还蛮乖巧,会在接手的瞬间礼貌性喝一口。 但从语气和表情上来说,柯南不想喝,一点也不想喝,就像正常人不想喝毒药一样不想喝这杯酒。 往好处想,说明这个孩子的安全意识到位,知道不能随便接过陌生人递的不明液体直接就喝。 往坏处想,就是克恩可疑地太明显了,明显到小孩子连他的酒都不敢喝了。 ……小孩子也确实不能喝酒。 旁边的阿笠博士看过来,视线也在盯着那杯酒,他干笑道:“柯南还太小了,未成年不能饮酒,还是让我来,哈哈哈。” 他伸手,试图接过那杯酒、直接硬着头皮一口闷,但被柯南阻拦了。 柯南慎重道:“克恩哥哥……” 酒里的气氛突然微变,余光里有抹影子晃晃悠悠地走过来,旋即,它凝固了一下,克恩立刻调转视线看过去。 三个新客人站在不远处,领头的是一个胖乎乎、戴着帽子的成年客人,他的嘴巴上有一抹黑色的小胡子,剩下两个则是高佻的年轻人。 他们三个看起来很少来酒,和酒里的氛围一点也不符合,站在酒里都有种莫名束手束脚的感觉。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的视线。 克恩顺着他们的视线移动自己的视线,让它落在柯南的身上。 哦豁,新客人看见小孩子了。 回头用亲戚的借口敷衍一下。 他的目光太明显了,柯南思考了几秒,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回头,然后和那三位客人一起呆住了。 胖乎乎的客人疑惑道:“柯南?” 柯南再次隐性炸毛,“目、目暮警官???” 原来是认识的人。 ……等等,目暮警官?警官? 克恩·波本下意识瞥了一眼酒记录,看到了一条明晃晃的提示。 [调酒师克恩·波本向未成年客人贩卖酒水,违反了《禁止未成年饮酒法》。] 还是标红提示。 他再次抬头,和那三位束手束脚的客人对视了一眼,然后缓慢低头,看向自己面前的七岁小孩子,以及小孩子手里捧着的那杯酒。 违反了《禁止未成年饮酒法》,会有什么惩罚来着? 显然,柯南也瞬间想起了手里的那杯酒,他手忙脚乱地把它收起来,不知道藏哪去了。 那三位便装警官走过来,带头的目暮警官伸手掏出了一张证件,言简意赅道:“克恩先生您好,我是搜查课的人,这是我的证件,请您查看一下。” 然后转头看向阿笠博士,继续诧异,“你怎么在这里,阿笠博士?” 最后关注重点,低头看向开始假装蘑菇的柯南,“柯南又为什么在这里?” 其他跟着他的两位警官也纷纷掏出证件,又纷纷一起凝视柯南。 “啊哈哈……”柯南露出干巴巴的笑容,“我……” 他还没解释,目暮警官就恍然大悟,“你和田中先生聊过,所以知道的这里?阿笠博士是陪你一起来的?” “我知道你们比较关心这个案子,毕竟一开始是你们发现的不对,但是未成年不能随便出入酒,”他继续严肃道,“特别是七岁的小孩子。” 边说,还边用眼神瞥了一眼台上的杯子。 那只多夫林酒杯已经被柯南藏起来了,能看到多夫林酒杯、说明柯南确实符合‘多夫林酒的饮用条件’。 “我看到这个孩子的时候也很错愕,”克恩适时地露出微笑,在旁边解释,“请放心,这个孩子面前的杯子里装的是冰水。” 着重加粗表示:【我也很错愕居然会有小孩子来酒,也体贴地上了冰水,这件事和我没关系!】。 顿了顿,他又继续道:“这孩子说对田中先生的案件有些疑虑、想找我询问一下案情,目暮警官也是为此而来的吗?” 【他是跑来查案的,是自己来的,真的不是我钓鱼故意哄他来的,和我没关系】。 不远处的酒保瞥到这里聚集的人数,已经意识到不对,匆忙忙地赶过来,喊了一声,“客人!克恩先生已经在招待其他客人了,请你们耐心等待一下!” 然后瞥到坐在台前、无辜看过来的柯南,下意识怔住,“……怎么会有小孩子?” 克恩耸了耸肩,无奈地看向目暮警官,生动形象地示意:【他是偷偷进来的,酒里的其他工作人员也不知情,所以没拦住】。 目暮警官也百分百接到了这几条隐晦的意识信息,并且重新排列组装:【小侦探带着成年人助手偷跑进酒查案。】 还真是一股十足的侦探作风。 这种一获得信息、就立刻抓住调查,如果调查场所特殊,就乔装打扮进入,总之用尽一切办法抓住线索的尽头,是真的很符合侦探。 就是七岁的小孩子,居然真的敢混入酒,居然也真的成功混进去了。 ……不愧是住在毛利家的孩子,看来耳濡目染学到了毛利老弟的一些行为,就是希望只学好的,不要学以前不靠谱不着调的。 他点了点头,又把递出去的证件收回来,转头递给酒保,“你好,我是搜查一课的目暮警官,今天来是来调查酒之前收到的那通电话的。” 然后打圆场,“这个孩子呢,和案件有关,所以……” 所以出现在这里应该蛮正常的。 话风太明显了,克恩瞥了他一眼,微笑着接过了话题,“刚好,今天接到了田中先生电话的正是这位酒保先生。” 三位警官立刻往酒保看去,酒保迟疑了几下,又看了一眼克恩,“现在正在上班时间……” “没关系的,”克恩微笑道,“毕竟是接受警官的询问、也算是协助警方破案了。” 说话的时候,他能感觉到柯南看过来的眼神,不过没有立刻看回去,而是继续带着礼貌性的微笑询问警方人员,“请问,是在酒找个安静的区域询问、还是去警局呢?” 目暮警官拍板,“去警局太麻烦了,就在酒询问。” 他略一迟疑,又看了看柯南,还是道:“高木,你们两个先去询问电话事宜,我和克恩先生聊聊。” 【我要和柯南聊一聊】 第41章 谣言 现在好像要进行到大人教育小孩子的健康环节了,在不健康的酒里。 不愧是侦探和警方人员。 克恩侧首,对阿笠博士露出礼貌性微笑。 目暮警官选择坐在了柯南的另一边,和阿笠博士一左一右地把柯南夹在了中间。 柯南只能盯着克恩,也露出属于小孩子乖巧笑容、带了点礼貌性质,整个人都正襟危坐了起来,和身上的那套正经小蓝西装很般配,一副被自家大人抓住了大狼尾巴的样子。 “你们之前聊到哪里了?”目暮警官先问,然后摸了摸后脑,“田中先生一直说这起案件和克恩先生没什么关系,所以案件已经在走流程了,过几天就彻底结束了。” 如果没什么特别能够翻盘的信息的话。 凶手都已经认罪了,各种案件信息也能和凶手叙述的对上序号,除非克恩·波本突然开口承认‘对,就是我指导的,我和他通过电话交流一步一步地指导的。’,否则根本不会改变什么。 ……就算那样爆狼,其实也根本改变不了什么大的方面。 因为案件很明显,是没有提前准备、超出所有人预料的激/情鲨人,又不是蓄意谋害,还可以搬出一个幕后指使者替自己分担大部分的罪责。 “小福尔摩斯先生他们刚来,才聊到……”克恩带着笑意咬重了‘小福尔摩斯先生’这个称呼,又冲小福尔摩先生眨了眨眼睛,示意他接话。 每个侦探都会自带一个助手和警方人员,现在看来阿笠博士是这个助手,那眼前的这个警方人员就是柯南绑定的警方人员? 对方知不知道柯南变小了?知不知道那些黑衣人的事? 反正看样子,阿笠博士是知道那些黑衣人存在的。 “聊到……”在他慢悠悠拖长的尾音里,柯南急急地举手开口,“聊到田中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克恩瞥了他一眼,和他心虚看过来的视线对上,不禁微微挑眉。 刚刚,柯南还是一副有些警惕他的态度,怎么突然转变了一些? “噢噢噢,”目暮警官连连点头,顺势加入话局,“那田中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 田中知史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主要是如果如实回答,会让小福尔摩斯先生和目暮警官怀疑他和田中先生有仇、在故意抹黑对方。 那位先生是一个一上来就闷声不吭地喝酒,喝了一会儿就直接开门见山地询问‘我要买凶杀人,任务目标是个普通人,价格是多少?’的善良客人。 被拒绝后也毫不气馁,直接推过来一公文包的纸钞,再次大气询问‘这些钱够不够?不够就当是定金,我之后再加!’。 真是位关心哥哥的好客人。 克恩·波本把这件事委婉地讲述了一下,又摁回了关于黑衣人的事没有说。 面前的三个人陷入了沉思。 目暮警官率先恍然大悟道:“噢,那个公文包!原来那个公文包的钱是这样的用途啊,怪不得!” 明明是准备用来买凶鲨对方的钱、却被对方随手挥霍了,凶手一时血压上头也很容易理解。 之前交代案情的时候,田中知史完全没有提到酒和调酒师的存在,对那个公文包的交代也是‘公司的账户出了点空缺,本来是打算填公司的账’这种说法……认真来想,这两种说法的拉仇恨值的程度好像差不多。 目暮警官又转而确认,“也就是说,在此之前您和田中先生不认识,对吗?” 克恩给予肯定的回复,“不认识,这种客人很令人印象深刻,如果以前我见过、是绝对会记住的。” “这样啊,”目暮警官沉吟着连连点头,便轻松道,“那您完全是无辜被牵扯进去的,这件案子和您没有关系。” 不,还是有一点的,比如那个引了田中知史来这里的谣言,再比如引小福尔摩斯先生来的那个谣言。 一个是‘这间酒可以提供买凶鲨人的服务’,一个是‘这间酒的调酒师和最近发生的几起案件都有联系’。 克恩先询问了一句,“目暮警官要喝点饮品吗?喝冰水还是喝酒?低度酒还是高一些的烈酒?” 给对方上什么酒、是一个技术活。 如果对方是比较浑水摸鱼、不干不净的那种警方人员,那不用说,直接上一些贵的酒就可以了,再说一些能表明这酒的很贵之类的暗示,没有比这再合适不过的了。 至于警方人员能不能在执勤过程中喝酒? 那是警方人员要考虑的事情了,负责被警方人员询问的人只需要负责贴心给好处。 但是,眼前的这位和小福尔摩斯先生很熟,大概率就是侦探的绑定警官了、专门对接各种凶杀案的那种,那多半是走正经警官路线的。 可看小福尔摩斯先生混进酒里的行为,就连侦探先生都不是走正大光明的那种路线,这个警方人员是走哪条路线,克恩也摸不太清楚。 “啊,不用不用,我已经询问完毕、这就可以走了。”目暮警官反应了一下,立刻客气摆手。 克恩则带着一种苦恼的语气道:“有件事困扰我很久了,不过我不太清楚应该怎么向警方人员说明……目暮警官来的恰到好处,刚好化解了我的困境。” “讲述可能会浪费您的一点时间,您还是选一款您喜欢的酒?” 他眨了眨左眼,给出一个有点轻微暗示、但暗示又没那么充足,可以做各种理解的眼神,又道:“不知道您喜欢什么样的酒?酒里经常会进一些新奇的酒,目暮警官如果对酒感兴趣的话,刚好可以请您帮忙品鉴一下。” 目暮警官秒接暗号,他低咳一声,转头看了看柯南和阿笠博士。 已经把眼睛虚成死鱼眼的柯南立刻坐直、看向克恩·波本,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阿笠博士也若无其事地把头转正。 “咳……我还在执勤,就和柯南一样来杯冰水,麻烦多加点冰、谢谢。”最终,目暮警官如此回复。 第一反应是先看旁边的人,而不是不解地皱眉并生硬地拒绝,也是,毕竟都是搜查一课的人了,遇见这类的场合估计不少。 克恩先在酒行程里列了一条‘有新购入的酒水时,请目暮警官帮忙品鉴一下’,然后笑着倒了一杯冰水,加了四五个冰块进去,他把那杯水推给目暮警官,“那今天就先麻烦目暮警官帮忙检验一下酒的纯净水质量了,它可是专门为了调酒而定制的水哦。” 然后双手合十,当着小福尔摩斯的面苦恼皱眉,缓缓阐述自己想请警方帮忙调查的事,“是这样的,我是前不久才来东京的,对东京并不怎么熟悉,也不认识多少人,只是因为比较喜欢东京的风景,所以才决定在这里落脚、开了这间酒。” “一开始,酒的生意很好,可能正是因为这样,”他加深皱眉,“酒建立不久后,便出现了一些令我感到苦恼的谣言。” 他对小福尔摩斯先生发起明示:【不管你听到的是什么谣言,总之都是竞争对手散播出来攻击我名声的,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第42章 好~~~ “谣言?”目暮警官咬住一个冰块,很给面子地捧场。 “是的,一些很离谱的谣言,实不相瞒,田中先生的那些要求并不是最令人惊愕、也不是最为难人的,”克恩维持着表面上的苦恼表情,也确实在苦恼这件事。 “就在昨天,还有一位很漂亮的女士前来拜访,说是被朋友推荐而来,听说我这里有一些特殊服务,于是想用前男友的十年寿命来换取她的事业再次焕发光彩。” 目暮警官惊愕出声:“前男友?!” 阿笠博士也惊愕出声:“十年寿命???” 柯南皱着眉,思索着道:“是以物换物的交易?” 很好,三个重点,看出来这三个人的关注点和性格不同了。 克恩微笑着点了点头,“我向她解释了酒不提供这种……过于匪夷所思的要求。” “但是,”他露出无奈的笑容,“那位女士和田中先生一样,被拒绝后的第一反应是认为自己的筹码不够,于是反手又加了前男友的十年寿命。” “……这真的是前男友吗?”目暮警官低声自言自语了一下,“二十年的寿命,可真够……” 阿笠博士想了想,谨慎出声:“她不会是认为前男友的寿命本来就不够十年?” 所以这句话的意思其实是:我帮你鲨掉我的前男友,你帮我让我的事业更出彩? 等等,逻辑不通顺,目前没有已知信息表明克恩先生和那位不知姓名的凄惨前男友有什么仇,暂时构建不成那位女士帮忙解决前男友的逻辑链。 “应该不是,那位女士虽然有些不正常,但是身上没有鲨气,并不是那种会有计划地鲨人的人。”克恩摇了摇头,又道,“事实上,田中先生的那种案件,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被牵连进去了。” 目暮警官严肃起来,“哦?” “之前也有几位先生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前来找我,其中一位先生是坐着轮椅来的,据说是出了意外双腿残疾,所以想请我帮忙,让我给他一种神奇的、能让人的双腿恢复如初的酒,”克恩顿了顿。 “我拒绝过后,他喝了一些普通的酒,便开始向我倾诉心里话……很抱歉,涉及客人的隐私,我不能把这些话复述出来。” 他再次露出无奈的表情,“在倾诉的过程中,那位客人过于激动,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柯南:“?” 目暮警官:“?” 阿笠博士:“?” 面对三张问号脸,克恩·波本加深了表情上的无奈,又道:“前天的报纸上提到了那位先生,以凶手的身份。” 在他一开始说轮椅的时候、柯南就想起来是哪次的案件了。 他说完,目暮警官也反应了过来,“噢,是那起案件啊……那起案件也是我负责的,还是毛利老弟破的呢,就是这个孩子的家长。” “那个凶手好像也没提起过克恩先生。” 克恩继续摆出无奈微笑的表情,“可能是因为他站起来后,我们对视了一会儿,他就走了?” 他有种自己在一本正经地讲笑话,故意活跃气氛,讨好前来调查真相的福尔摩斯和警方人员的微妙错觉。 过于离谱了。 而目暮警官表现得也很捧场,他笑了一会儿,关注重点,“所以真的不能让人恢复身体?” ……确实是人类的重点。 克恩无奈笑道:“有类似养生酒的效果,对身体有一些好处,不过顶多恢复一下精气神、美容养颜……” 他停顿住。 目暮警官的眼睛亮了起来。 对方显然是不打算掩饰,直接搓着手道:“我夫人也听过一些离谱的传说,不过看起来也不是太离谱,居然真的可以美容养颜。” 又询问,“这个酒,不知道……?” 克恩·波本:“……” 他礼貌微笑,“目暮警官感兴趣的话,我可以送您一些,正好请您评鉴一下,我好继续改良。” “不不不,”目暮警官连连摇头,居然直接拒绝了,“这酒恐怕很难弄?我本来也不怎么好意思开口的,只是我夫人喜欢,就想买一些送给她、让她高兴高兴。” “就按正常的价格来就行了。” 边说,目暮警官边摸头,“你毕竟刚来东京没多久,又遇到这么恶劣的恶意竞争情况,是我们警方的失责。” 那就是把事情定性为‘恶意竞争’了。 克恩没有继续争辩到底是送酒还是卖酒,而是继续无奈地摇了摇头,“谣言实在是过于离谱了,经常会有些喝醉了的客人提出不正经的要求。” “虽然不太熟悉东京,但我很喜欢这里……目暮警官可以介绍几位能处理这种情况的警官吗?”他沉吟了一下,继续笑着道。 “其他人,我有些疑虑,但目暮警官介绍的人,我一定放心。” 顿了顿,他又明知故问道:“这种私下询问是不是不太符合程序?我可以走正规流程去报案、再去拜访各位警官。” 拜访。 既然是拜访就要送礼。 目暮警官稍一沉思,想了想,“这种追查谣言的事啊……” 没想多久,他就做出想起来的样子,然后哈哈笑着拍了拍柯南,“这不就巧了吗,这种还是找侦探毕竟快捷方便,他们都是专业的,这孩子的家长就是一个优秀的侦探!” 然后低声补充了一句,“起码在闭眼破案的时候,确实很优秀。” 措不及防被拍了几下的柯南:“……”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啊哈哈……是的,毛利叔叔超级厉害的!” “真的吗?”克恩趴在台上,低头对柯南露出一个笑,“那可以拜托这位小福尔摩斯先生帮我转达一下委托请求吗?” 小福尔摩斯·柯南:“……” 他看了看明晃晃露出‘幕后黑手の笑’,又递出橄榄枝的克恩·波本,先快速思考了一个问题:这件事和那个黑衣组织有关系怎么办? 就算没关系,这个调酒师也绝对和黑衣组织有关系! ……不过对方大概率不是组织内部的人,是知情者,还是偏向光明一方的知情者。 对方明明猜出来了他的情况,却在目暮警官到了之后没有再提及此事,也说了一些保护红方未成年之类的话,还疑似是福尔摩斯迷。 大概率不是坏人! 但也不能让毛利他们沾这件事,反正对方也明确说了是‘转达委托请求’,意思很明确了,是自己调查这件事,还是和毛利小五郎说、一起调查这件事,都让他自己选择。 “好!”他果断道,旋即瞥到目暮警官投来的视线,继续喊出小孩子的撒娇感觉,“好~~~” 第43章 金色传说 “好。”克恩·波本也笑眯眯地回复。 他又转而从台下拿出自己的名片,依次递给三位客人,“这是我的名片,如果再有需要我配合的案子、可以直接拨打上面的电话,或者来酒找我也可以,我会百分百配合的。” 这句话,主要是对柯南说的。 虽然目暮警官是搜查一课的警官,但是克恩·波本还是凭借对侦探主角的自信,认为柯南碰到的案子比目暮警官高。 而且接下来,对方就要帮他调查酒谣言的问题了,需要联系。 目暮警官伸手接过,然后摸索出钱包,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也递过来,“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什么案件相关的事情、也可以联系我。” 柯南刚好在阿笠博士的兜里翻找完毕,也递过来一张名片,“这是阿笠博士朋友的名片,可以联系哦。” 克恩都微笑着接过,又礼貌性地询问了一句,“目暮警官接下来是工作、还是下班回家?阿笠博士是开车过来的吗?” 如果目暮警官接下来是下班回家、那就必须礼貌性地递出‘酒水,和其他警官属下们一起热闹热闹’的社交礼仪牌子,阿笠博士是打车过来的话,也可以递出这张牌子。 他们都懂了这层意思。 目暮警官立刻拒绝,“我等下还要回局里,就不麻烦克恩先生了。” “我是开车过来的,”阿笠博士低头看了一眼柯南,“还有柯南,等会儿就打算一起回去。” “那我回头按两位的地址送过去一些特产酒,请两位评鉴一下,”在被拒绝前,克恩眨了眨眼睛,“只打八折哦。” 打折,意思就是要付钱。 不管最后需不需要付钱,总之明面上就是友情价,还是购买、不是赠送。 于是两位成年人便把委婉拒绝的话咽了回去,纷纷听懂了暗示、开始起身告别。 柯南也跟着站起来,然后猛地意识到自己怀里还揣着一杯酒,于是又坐下。 克恩的视线在他身上转了一圈,没发现小型的蓝西装上有哪里湿了,便对他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道:“酒附近经常有喝醉的客人,各位开车的时候请注意安全。” 两位成年客人都连连点头,阿笠博士低头、奇怪地看了一眼柯南,“怎么了?不走吗?” 目暮警官也看过去。 “啊哈哈,”柯南发出干巴巴的笑声,“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想询问克恩先生,想再问问。” 所以目暮警官先走! 目暮警官没有走,也跟着站停了脚步,露出了明晃晃的‘我看你就是不想离开酒,今天绝对会盯着你出酒的’和蔼微笑,“时间还早,问。” 然后作出又要走回去、在座位上落座的动作。 柯南:“!” “呃,”他不得不站起来,急匆匆地硬憋出一个问题,“克恩哥哥喜欢福尔摩斯吗?” 你刚刚叫我小福尔摩斯耶jpg “福尔摩斯?”克恩认真地想了想,一语双关道,“没人会不喜欢福尔摩斯?我很喜欢福尔摩斯哦。” 所以也很喜欢小福尔摩斯。 特别是会加符合值的小福尔摩斯! 柯南应该是意会到这个意思了,他看起来心情值一下子飞跃了起来,然后挥手告别,“我先走了,克恩先生。”回头见。 克恩·波本也微笑着挥手,“拜拜。”就算给我打电话,你也得不到什么新信息了,小福尔摩斯先生。 在他们挥手告别的时候,非常突兀的,五颜六色的酒突然开始泛起一层浓郁的灰色,周围的人也立刻定格。 柯南仰头看过来,一边乖巧告别、一边捂住小腹的动作顿住。 他的胸腔处,有一抹熟悉的黑色光团在酝酿,酝酿了一会儿,便越来越大、最后陡然散开。 一张张的牌浮现在他的身前,把他乖巧的表情和动作都遮挡住。 ……所以牌的位置有点矮。 系统的提示迟钝了几秒才弹出:[‘克恩·波本’赠送‘江户川柯南’多夫林酒一杯。] [请‘克恩·波本’确认‘江户川柯南’的馈赠。] 克恩·波本:“……” 还好柯南根本还没开始迈动脚步,就在台前站着,他只要一伸手,就能摸到那些牌。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一模一样的牌,随手挑了一个最中间、只要一伸手就能够到的牌翻开。 那张牌被翻开,首先映入克恩·波本眼前的,不是说明样的字体,而是一抹金色,一抹很灿烂耀眼的金色,而且光茫还在逐渐放大。 他迅速反应过来,立刻抬手遮眼,把那道越来越亮的光源挡住,几秒后,刺目的光源才又缓缓地暗淡下去,他才放下手,往那张牌看过去。 那张牌的正面,由金色的字体构成了几个字:[驾驶技巧(空中)] 哦豁?怎么场面比之前的琴酒还要壮观? ……开飞机的技巧,确实比枪的技巧要重要一些,而普通的枪技巧,又确实比狗都行的枪技巧要重要一些。 对比一下,克恩·波本瞬间理解了,他这是抽到金色传说了。 那显而易见,上一次他抽到了灰色垃圾。 可能不是灰色垃圾,是灰色垃圾碎片,抽二十张同品质的卡才能合成一个灰色垃圾的那种碎片。 他用手指转了转这张卡,在它被激活、陡然亮起一道强光的时候闭上了眼睛。 [正在进入推理模拟中……匹配成功。] 天旋地转起来。 几秒之后,他感觉周围已经不再是酒,而是很热很热的海滩,有喧哗声和海浪声从近处响起、传入耳朵里。 就连身上的衣物感也消失不见,转而是被风吹拂皮肤的感觉。 克恩·波本睁开眼睛,环顾四周。 四周真的是大太阳、沙滩和海浪,还有男男女女的人群。 他抬头,看到自己头顶的一把大遮阳伞,身下则是一张典型的沙滩躺椅,旁边的桌子上还放着一顶白色的遮阳帽,身上的衣服消失不见、变成了经典的沙滩装束。 ……海、海盐特调? 还好,是只有一条男士泳裤和凉鞋的海盐特调。 第44章 直升机 不愧是金色传说,也没有出现身体陡然缩水之类的事,克恩·波本更怀疑自己之前抽到了灰色垃圾碎片了。 他从躺椅上坐起来,便看到左下角有一行淡白色的字体浮现:【万能夏威夷】 万能、夏威夷? 它提示了几秒,缓缓消失,转而是另几行淡淡的提示。 [这里是夏威夷,是万能的夏威夷,无论你想学什么技能、都能在这里学到,无论你想甩什么锅、它都会欣然接受,它毫不抱怨,永远说yes。 今天,你又在万能夏威夷学到了什么呢?] 克恩·波本:“……?” 凭直觉,他觉得这条提示是在阴阳怪气,但又不太清楚它在阴阳怪气什么,只能从字面意思去解读,有很多人往夏威夷甩锅? 而且为什么这条提示把夏威夷描述的像是训练场一样。 突然,伞下的阴影出现了变化,一个人从后面绕过来,对他露出微笑,“您就是kg先生?现在九点五十三分了,直升机十点就要启动,要一起吗?” 来者是一个看起来很年轻帅气的男人,他戴着眼镜,嘴巴上是一抹胡子,身上穿的不是清凉沙滩装,而是一套偏深的西装,鞋子也是皮鞋,上面沾了少量的沙子。 克恩顺势往对方来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沙滩在不远处便停下了,转而是一片丛林。 ……对方是特意走到沙滩上,来提醒他快点去登机的。 在他意识到这件事的瞬间,系统提示:[推演目标:掌握‘驾驶技巧(空中)’。] 提示过后,它又额外提示了一条:[因本次推演特殊,在教学模式结束后,宿主需通过考核模式方可结束本次推演模拟。] 比起灰色垃圾碎片,金色传说加了一条必须通过考核才可以结束的限制。 克恩先站起来,进入这位西装绅士给他的身份设定,露出歉意的表情,“原来已经快十点了吗?非常抱歉,我看错了时间。” 他抬手看了一眼两只手腕,发现手腕上空荡荡的,便又顺势露出苦恼的表情,“糟糕,手表不知道放哪了……我们先快点赶过去,要是迟到了,那……” 说到这里,他停顿住,加深脸上的歉意表情。 在克恩继续说话前,西装绅士先摇了摇头,失笑道:“没关系的,反正直升机的乘客只有我们,现在估计只有机长和我儿子提前赶到了。” 他又笑了一下,“让那孩子多等待一下、品尝等待的快乐,倒也不错。” 这是礼貌性的话语,谁当真就输了。 克恩也微笑了一下,他跟着这位绅士往不远处的丛林那边走,期间考虑过要不要主动坦白一下‘不好意思这位先生,其实我不知道您的姓名’。 但是,和之前一样,在他开口说话之前,对方就读懂了他若有若无的介绍,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微笑道:“对了,今天是第一次见面,我叫工藤优作,你可以叫我……” “工藤先生,”同样,在工藤优作迟疑了一下、说出称呼之前,克恩也笑着接话。 他迅速盘算了一下,柯南的本名是工藤新一,这一点他还是知道的。 这个推演又是他从柯南身上抽的牌,来找他的这个男人又姓工藤,刚刚对方还提到了‘我儿子’,莫非对方是工藤新一的父亲? 99。 就算不是父子,也是叔侄之类的关系,总之绝对有血缘。 在思考的时候,他顺着刚刚的话题道:“今天第一次见面吗?工藤先生是如何认出我来的?” “您和沙滩上的其他客人有些不一样,”工藤优作神秘地笑了一下,“他们是来游玩的,而您是来等人的。” 【他们拖家带口,你独自一人。】 克恩听懂这个暗示了,他短暂地沉默了一下。 ……算了算了。 他面不改色道:“原来如此。” 穿过丛林后,他们继续走了一段路,走到了一片空地处,空地的中间停着一架直升飞机。 一个戴着飞行员耳机的少年探出机舱,向他们这挥了挥手。 走得近了,克恩便下意识打量那个年轻、又真的不年轻的孩子。 说对方年轻,是因为对方明显是个未成年,样貌还带着小孩子的稚气。 说对方不年轻,是因为和柯南比,对方真的不小了。 最重要的是…… 克恩仔细打量那个少年人的样貌和眉眼,试图和柯南对上,然后发现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无关系。 这家伙真的是柯南吗! 柯南的表情那么乖巧,这家伙的表情那么意气风发,简直就是两个人! 怎么回事!恶搞视频中不是有柯南因为长相屡次险些掉马、差点被小兰小姐当成电线杆锤的内容吗!怎么一点都不一样! ……恶搞视频,懂了。 “父亲!”对方挥手道,顿了顿,又向克恩打招呼,“kg先生?” 真的很意气风发。 “新一。”工藤优作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一边继续走,一边为克恩介绍,“这是我的儿子,叫工藤新一,你叫他……” “小工藤先生,”克恩抢答,以免对方说出‘四舍五入我们平辈,你就叫他工藤侄子’之类的话,虽然工藤优作99不会这样说。 “好的,”工藤优作笑起来,他们刚好走到直升机下,于是他又为工藤新一介绍,“这位就是kg先生,今天和我们一起乘坐这架直升机的同伴。” 离得更近了,克恩再次打量了一会儿工藤新一,发现了对方和工藤优作长相的相似之处,但还是没发现对方和柯南的一点点相似之处。 工藤新一也在仔细打量他,然后打招呼道:“你好,kg先生。” “你好,”克恩也轻松地打回去,“小工藤先生。” 直升飞机内探出来另一个戴着飞行员耳机的人,“快快快,两个成年家伙们快上来。” 依次上去后,工藤优作坐在了主驾驶座的位置,也戴上了一副飞行员耳机,克恩则和工藤新一坐在后座。 他一边戴耳机,一边简单打量了一下狭窄的机舱内。 前座有很多花里胡哨的摁键和仪器,他一个都看不懂,后座也有一些看起来不明觉厉的装置,他小心谨慎地没有乱碰。 工藤优作和另一位先生操作了一会儿,他们操作的很轻松,克恩一个都没看懂,他看了看旁边聚精会神盯着前座看的工藤新一,发现对方也没看懂。 ……这个时候,倒是和柯南有几分相似了,在有时候会莫名乖巧这一点上。 在旋翼的杂声中,对方回头,声音避开了噪音、从耳机内传来,“准备好了,我们要起飞了。” 失重感陡然传来。 第45章 手把手教你开直升机 直升机很帅,真的很帅。 几乎所有的耍帅影视剪辑视频中,都会频繁地出现枪和直升机,特别是当直升机潇洒地从天而降,一个帅气的飞行员一边操纵直升机、一边露出笑容的时候,简直帅呆了。 克恩·波本在直升机上坐了十分钟,也感觉自己帅呆了,不,是帅傻了。 被帅气的直升机折磨成一个满脑子都是嗡嗡嗡的傻子了。 它很帅,但是实在是太吵了,而且还是在空中行动,上下左右都没有阻碍、一直在晃荡,他也深刻的懂得飞行员耳机并不是一个耍帅的存在,而是一个必需用品,就和耳朵一样、对人类来说真的很必需。 如果不戴耳机,那在直升机上就必须扯着嗓子大喊、其他人才能听到……也由此可见直升机的噪音到底有多离谱。 前座的那两位可能已经习惯了,都在面不改色地操控直升飞机,还在频道里谈笑风生,顺便随口报一下需要注意的点。 后座的两个都在怀疑人生。 虽然工藤新一的表情很认真、眼神也很专注,前座的两个动一下、他都会立刻用视线去捕捉。 但克恩看出来了,他也觉得直升机太吵了,每次直升机的噪音比平时更大时、他的眉头都会不自觉地跳一跳。 “kg先生感觉怎么样,你应该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有接触过直升机了,还算适应吗?”突然,工藤优作回头,笑着询问后座两个怀疑人生的人,“新一感觉如何?” 不,等等,你现在坐在主驾驶座、正在驾驶直升机,真的可以随便回头吗! 直升机前进的方向发现轻微偏移,不过影响不大,克恩感觉了一下,才松了一口气,他和工藤优作含笑的视线对视,勉强礼貌提醒,“前面是有一个小岛吗?” 快看前面! 工藤优作挑了挑眉,脸上的笑意加深,他把头转回去,继续一边看向前方、一边拉动周期变距杆,向远处的那一点靠近。 “这个体验有点超乎我的预料,”克恩这才回答之前的那个问题,他委婉道,“和我想象的好像不太一样。” 工藤新一还在努力辨认前方,他一点点地分辨,终于在视野的尽头发现了一个很小的点,差不多和蚂蚁那么大。 他:“……” 这两个人是怎么看出来远处有小岛的! 然后他也出声回复工藤优作,“还好,已经习惯视野的晃动了。” “新一之前准备过应对噪音,所以不需要进行这一步了,”工藤优作笑着向克恩解释了一句,又无奈摇头,“我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教他开直升飞机了。” 工藤优作好像有点答非所问,又好像没有答非所问,是正常父母的行为之‘有事cue自己的孩子、没事cue孩子,有事没事都cue孩子’。 克恩点了点头,随口附和这个父母行为,“说明小工藤先生足够优秀。” 说话的时候,他注意到工藤优作向副驾驶座的那个男人使了一个眼神,然后才又继续无奈摇头,“让kg先生见笑了……那现在就开始下一步,副机长先生?” 副机长先生,是在称呼副驾驶的那个男人,对方应该是这架直升飞机的主人,或者是在其他驾驶飞机。 反正,他和工藤优作肯定是狼狈为奸。 在工藤优作话落的瞬间,他们便各自有了行动。 工藤优作抬手打开了控制盘偏下方的一个红色盖子,让直升机停止前进,副机长先生则从副驾驶座半站起来,就开始往后座爬。 直升飞机摇晃了几下,旋翼声震天。 克恩·波本:“……?” 他和工藤新一:“!!!” 怎么在驾驶过程中,副驾驶员还可以爬到后座的啊! 工藤优作一个人开应该没问题?应该没问题,虽然是双人驾驶设置,但一般来说单人也可以勉强驾驶,如果驾驶技巧很出色,那就可以轻松驾驶。 而工藤优作一看就是驾驶技巧很出色、能轻松单人驾驶的那类人。 实在大不了就坠机,反正这里又不是现实世界,死不了。 克恩·波本镇定下来。 副机长先生费了一些功夫爬到后座,一屁股坐在他和同样有些惊恐的工藤新一中间,向克恩伸手指了一下副驾驶座,乐呵呵道:“请,kg先生。” 克恩·波本:“?” 他低头看了看乐呵呵的副机长先生,以及那个明确示意自己快翻去副驾驶座的手势,又抬头看了看驾驶座,发现工藤优作也在乐呵呵地看过来。 ……直接让观战十分钟的新人上手,你们是真的不怕坠机的吗? 他们都不怕,克恩·波本就更不怕了,他再次镇定下来,从后座翻到副驾驶座上。 直升飞机再次颠簸了一下。 他镇定道:“先生,我什么都不会。” “不,没关系,直升飞机驾驶中需要操纵的不太多,只需要多注意几个重点就可以了,”工藤优作笑着道,他再次操纵了一下那个红色物体,“比如说,周期变距杆就是其中之一。” “就是我现在操纵的这个黑色杆子,它可以控制直升机的上下左右。” 直升飞机再次开始往前进,工藤优作又道:“再比如我刚刚打开的红色盖子,是离合器的盖子。” 他再次转头,向镇定的克恩·波本微笑了一下,然后空出一只手,礼貌道:“可以和我一起操控操纵杆吗?” 为什么,你要,松手啊! 在直升飞机还在飞行的时候! 克恩立刻伸手握住操纵杆的另一端,以免工藤优作又突然松手,让直升飞机连人带机直接gg。 虽然明知道这里不是真实世界,就算直升飞机当场爆/炸,自己也不会真的死亡,但人类是不会因为‘眼前的东西都是假的’就可以坦然赴死。 起码克恩不能。 他镇定地夸赞工藤优作,“工藤先生,您真棒。” 别让他在陆地上看到工藤优作! “咳……刚刚说到了离合器。”工藤优作明显听出来鲨气了,他失笑了一下、又尽量低咳忍住,以免出现空中鲨人案,继续往下说。“离合器也是很重要的一环,在发动机启动前就要把它的盖子打开、启动离合器,在发动机启动后,要记得把盖子合上。” “中途停机的话,也要记得把离合器的盖子打开。” 他用刚刚空出来的那只手在克恩眼前晃了晃。 克恩陡感不妙。 下一秒,工藤优作就把手伸下去,轻松地把那个红色盖子打开,“比如现在这样。” 他微笑着松开剩下那只握着操纵杆的手,两手空空地向后座翻去,然后轻松愉悦道:“驾驶座,新一。” 克恩·波本:“……” 工藤新一:“……” 你妈的,怎么会有人这样教人开直升机啊?! 有本事你别下直升机!!! 第46章 突发情况 离合器的盖子被打开了,直升机还在空中。 工藤新一没犹豫多久,反应过来了就立刻翻进驾驶座,然后伸了伸手,看向克恩·波本,“怎么办?” 工藤优作是一位优秀的父亲,也是一位优秀的教导者,更是一位优秀的人类。 他亲切地伸手,当着工藤新一和克恩·波本的面,缓慢却坚定地把离合器的盖子关上。 几乎是瞬间,直升机立刻开始倾斜着往左边飞。 克恩·波本条件反射地控制了一下操纵杆,于是直升机又开始倾斜着往右边飞,他咬牙道:“操纵杆,一起控制操控杆!” 工藤新一连忙上手。 他们两个一人攥住一边,小心翼翼地保持平衡。 不过这平衡只是相对而言的,比起刚刚左右倾斜来说、确实是平衡,但比起在陆地上,它还是在不稳定的左右摇晃。 而且在转移位置前,克恩·波本注意到工藤优作把直升机的速度拉高了,就是在他提醒对方不许扭头、快看前面时。 ……这是公报私仇?绝对是公报私仇?! 他继续和工藤新一一起,勉强控制直升机。 在直升机时不时往左飘、时不时往又飘、又经常性的上上下下后,副机长先生先受不了了,他拍了拍手,发现拍手声被旋翼声盖住了,便在频道里大喊道:“嗨!嗨!看我!孩子们!” 克恩没有回头,工藤新一也没有回头,他俩紧紧盯着前面。 副机长停顿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刚刚在干什么蠢事,“……很好,能够在驾驶中不受影响,你们已经成功了第一步。” “现在,别在漫无目的地左右摇晃了,你们已经适应了亲自操控直升机了?来,找个目标!” “前面有个小岛,”工藤优作含笑着开口,“那个距离刚好合适,你们能安全驾驶到那里的话、就已经学会了如何操控直升机了,下一步就是如何操控好直升机。” 那,如果没安全驾驶到那里呢? 克恩·波本对此有些疑问,并且非常想讲礼貌性华语,他感觉驾驶座的工藤新一应该更想讲礼貌性话语。 驾驶座的下面还有脚蹬,那是用来控制尾翼的,一个没蹬好、直升飞机就可以再次猛晃悠了,工藤新一要一边操控操控杆一边踩脚蹬,必须把百分百的精力都放在感觉直升机的位置情况上。 ……如果这家伙敢不拿出百分百的精力,克恩·波本就会瞬间踩过去。 他无视了观众席的两位人类,提高了声音,“这个速度不行,工藤先生刚刚把速度提高了,我们要先把速度降下来!” 工藤新一立刻开始调整直升机的速度,把它降慢了一点。 随着速度的降慢,它左右上下随机倾斜的频率也降低了,逐渐平稳下来,恢复到之前工藤优作他们开直升机时的稳定程度。 他们齐齐地松了一口气。 工藤优作微笑了一下,又伸出手,他在前面两个新飞行员陡然紧绷起来的警惕状态中、动作幅度偏大地伸了一个懒腰,然后什么都没做地收回了手,赞美道:“不到五分钟就稳定下来了,你们两个很有天赋。” 不,在这种不想死就快点学会驾驶直升机的情况下,几乎所有有求生欲的人类、都会瞬间点满直升机方面的天赋。 克恩往后瞥了一眼,懒得吐槽了,他继续谨慎地控制操控杆,盯着远处的那个逐渐变大的小岛、让直升机缓慢接近它。 经过最初阶段的手忙脚乱,适应过后,这种驾驶的感觉好像还可以接受,重点就是手里的操纵杆,它只要轻微偏移一点、驾驶员就能瞬间体感到放大了无数倍的偏移感。 但能感受到是好处,只要及时纠正过来就好。 那座小岛越来越大,岛上的细节也越来越清楚,克恩用视线快速抓捕了一下岛上的重点。 这个岛很小,有一小部分是由海滩和海浪组成,海滩上还有一些烧烤架和太阳伞,海滩后面则是椰子树和其他高大树木组成的丛林。 丛林占据了大半个岛,一直到岛的另一边才出现一片地势相对较高的平地。 只有那块平地才能停直升机。 打量完毕,克恩头也不回地询问工藤优作,“要停下去吗?” 工藤优作点了点头,“下去,注意安全。” 谁都能说注意安全,就你和副机长先生不能说。 克恩用余光和工藤新一的余光对视了一眼,然后一起偏移操控杆,控制着直升飞机往下飞去。 直升机越过了蓝色的海浪和金色的沙滩,也迅速掠过下方越来越近的绿色丛林。 突然,在整体偏绿的颜色中,克恩·波本捕捉到了一个模糊不清的东西,它藏在一棵树的树枝之间。 直升机的速度太快了,下方也不只是一片绿色,还有树木和树枝的棕色、土地的黑色,地上的一些植物和在树木间跳跃的阳光。 一眼看过去,模糊不清的信息要素实在是太多太复杂了,克恩·波本本来应该只匆匆一眼瞥到,就直接无视的。 但是它太像个人头了。 捕捉到那道模糊不清的东西的瞬间,克恩就下意识提高了注意力,把分散出去的心神全部收回来,着重打量那个物体。 几秒后,他谨慎地修改了自己之前的印象,那个物体不是像个人头。 可以自信点,把‘像’去掉,那就是个人头。 他皱起眉,一边把直升机又拉高,一边沉声道:“等等,这个岛上不对劲。” 工藤新一也操纵他那边的操控杆,“刚刚那个东西是人头?!” “上面没有枪痕,暂时不用担心枪械。”后座的工藤优作道,“但是身体缺失,不太确定,先警惕起来。” “直升机的动静太大,岛上的人恐怕早已发现我们了。” 下方刚好经过一片红色的别墅,克恩往下瞥了一眼,看到了别墅落地窗处有人在疯狂挥手,他再次把直升机拉高,越过了这片区域才重新往下落。 他陈述道:“别墅区有人在挥手求救。” 工藤新一的表情更加凝重,“看来情况很不妙。” “等等,”后座的副机长先生探头,疑惑道,“我看到挥手的人影了,人头在哪?” “你们刚刚不还很不适应,一副‘下了直升机再算账’的慌张表情吗?怎么比我还能迅速地捕捉到丛林那种环境中的小物体???” 他满脸怀疑人生地转向工藤优作,“刚刚真的有吗?为什么我没看到?” 明明这几个人中,他才是开飞机时间最长的那个人。 “比较不明显,”工藤优作委婉回答,他瞥了一眼前座,微笑了一下,“只是经常遇到这类情况的人更容易注意到。” 第47章 希望人没事 不,明明是副机长先生的位置比较偏,所以才没有看到。 克恩·波本在心里反驳了一下。 能t到一些幽默感的人,能从工藤优作的语气上知道这句话是开玩笑,不能t到幽默感的人就会以为工藤优作的意思是他们是侦探、经常碰到命案,所以在这方面敏锐一些。 格外不能t到幽默感,甚至反向冲刺的人听到这句话,恐怕会以为工藤优作的意思是自己就完成过很多类似的布置,所以格外注意。 他尽量控制着直升机往下飞,落在下方那块相对适合停机的地方。 直升飞机落地,先重重地颠簸一下,让机舱内的所有人都无比清醒。 “……现在怎么办?”副机长熟练地抓住机舱的边缘,让自己受到的颠簸降到最低。 “还不确定是意外事故还是命案,但出现人员伤亡,应该先通知警方。”克恩松了一口气,他摸了摸身上的白色沙滩裤,没找到任何东西,便干脆放弃了,把视线投向其他人。 工藤新一正在皱眉调整直升机,让它彻底停止运动,但却时不时地瞥一眼丛林,明显还在回忆刚刚的那个现场。 工藤优作则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后座,视线落在了机舱下方的某处,也在沉思。 只有没看清现场的副机长先生毫不犹豫地掏出了手机,他快速摁了几个键拨通电话,然后呆住。 “手机没信号???” 克恩微微挑眉,他下意识收回四处打量的目光,和另外两个工藤一起出声,“手机没信号?” 这里可不算十分偏远。 “是的,”副机长先生疑惑地甩了甩手机,又重新拨打了一次,脸色更加凝重,“真的没信号。” 他抬头,坐立不安道:“但是这个小岛不是很偏远,只是最近几天有人包下了,三天前我来这里的时候,还接到了优作这家伙的电话。” “这,这不可能没信号啊?” 没信号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很巧合,这片区域的信号不太稳定,这很正常。 还有一种可能,附近的信号被屏蔽了。 再加上刚刚丛林里的那个现场和别墅里那个挥手求救的人影,以及刚刚副机长先生透露出的‘有人单独把这片岛包了下来,所以这片区域暂时没有其他人’信息。 一定人数的人聚集在一个远离外界的地方,无法离开、也无法联系外界,就在这个时候却现了命案。 这……不就是非常典型的暴风雪山庄模式吗?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克恩一边调整自己头上的耳机、让它更牢固一点,一边沉稳道:“别太担心,可能是附近的信号不太稳定,有时候可以正常拨通电话、有时候就无法联系外界。” 他继续保持沉稳的语气,提议道:“不如我们再往回飞一段距离,找个信号相对稳定的地方?” 快走。 千万不要有人提议‘不如我们去别墅看看?’,然后四个人一起下直升飞机,开启新的恐怖片序幕,最后经历了各种惊恐的事,可能是四个人一起回来、也可能是只有一个人活着回来。 这个人还不是完整的幸存者,他身负重伤、惊慌失措地爬上直升机,想要逃离这里,但在拼命启动直升机之后,却绝望地发现原来直升机早已被破坏掉了关键部位,无法启动了。 于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凶手或者是其他稀奇古怪的东西一步步地接近自己,最后献出最后一声惨叫。 这种恐怖片走向,克恩早已熟练。 “往回飞?”副机长先生迟疑了一下,有些摇摆不定,“但是这个岛不应该没信号啊,之前十几年都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那这就是异常情况,遇到异常情况先撤退不好吗? 克恩无奈地扬了扬眉,他刚要开口说话,就听到了工藤新一的声音。 “当然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因为这是一场凶杀案。” 他:“?” 他侧首看去。 工藤新一的眉头还紧皱着,脸色更加凝重,“只怕根本不是什么信号不稳定,而是附近有屏蔽信号的仪器?哪怕是出来游玩也会带手机,所以凶手要把信号屏蔽掉,以免有求救信息传送出去。” 注意到克恩看过来的目光,工藤新一冷静抬眼,“kg先生也猜到了?” 只是为了稳定其他人的情绪,才没有说出来。 克恩·波本:“……” 他摇了摇头,义正辞严道:“不,现在只是凶杀案的可能性比较大,不能确认绝对是凶杀案,在可以进行绝对确认前、还是不要说这种话比较好。” 更不要说‘我们去看看!’之类的话,最好转头就飞走继续学直升机,争取一天学完,克恩直接登出去考核,到时候工藤新一他们想回来也可以尽情回来参演恐怖片。 反正不知道多少年后,工藤新一没死,还更年轻可爱了。 “kg先生说的对,”后座,工藤优作也道,然后陡转话锋,“不过还是去看看,反正我们这么多人。” 克恩转头,和发出典型‘我们去看看!’言论的工藤优作对视。 他发现工藤优作还在笑。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总之就是和人沾边的事,真的一点都不干? “当然,也不能全都去,不然直升机可能会出问题,所以需要有人留在这里。”工藤优作又转了一下话锋。 克恩发出亲切提醒,“一个人留在这里的话,可能会被袭击。” 恐怖片定论,落单必死。 “也是。”工藤优作点头,他沉吟了一下,继续笑道,“两人分开行动,力量就分开了。” “……但是也不能立刻一走了之。” 你醒醒,这批人都能把岛单独包下来,凶手还能安装信号屏蔽器,那有枪也完全不奇怪? 四枪下去,他们就可以光荣加入暴风雪山庄模式了。 以死者的身份。 克恩委婉又礼貌地提了一下这方面。 工藤优作笑着点头,“是的,我知道……但是我们还是不能走。” 为什么? 对方指了指副机长先生,无奈道:“副机长先生以前在夏威夷的警方那里担任过职位,虽然只担任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就因故辞职了,但在夏威夷遇到这种事,直接走掉……” 副机长先生低了低头,“别提那件事了,都过去十多年了。” 克恩·波本:“……” 听听,听听,在暴风雪山庄面前提十多年前的往事,还有比这更立g的吗? 他有点后悔之前和柯南说话的时候没让对方叫叔叔了,不然还能顺势探讨一下对方的父亲和他的年龄差距,也能顺势探讨一下对方的父亲当时到底在不在世。 不过,反正自己只是个局外人。 迟疑了一下,克恩妥协,“好的,我们过去看看。” 希望人没事。 第48章 最后的晚餐? 克恩先把耳机摘掉,然后检查了一下直升飞机的状态,才跳下直升飞机。 工藤优作紧随其后,跟着他一起跳下直升飞机。 工藤新一则在向山下的那片丛林辨别方向,找准刚刚经过的那片别墅区。 副机长先生……副机长先生还在继续锲而不舍地打电话。 依次看了看自己的队友们,克恩发现事情好像要遭,四个人的队伍,一个是柔弱的未成年、一个是一看就不能打的中年人,就剩他和工藤优作两个年轻人。 四舍五入一下,勉强能算成三个强壮的战斗力。 他短暂地沉默了一下,也跟着辨别方向,然后叹了一口气,“走,我们刚刚来的方向是那里。” 然后着重提醒,“在丛林里赶路很费体力和精力,但请大家要多注意一点周围,如果这真是一场凶杀案的话,那凶手一定已经发现我们了。” 还有人在别墅区求救,周围的信号屏蔽器也没有取消,那就说明凶手的计划还没有完成。 对方有一定的概率灰溜溜地跑路、也有一定的概率是一不做二不休,再往明鲨名单上添加几个人。 大概率是后者。 这个小岛不是很大,只是丛林占据了大部分的地盘,山也不是很高,没走一会儿,他们便走进了茂密的丛林里。 丛林里的空气很湿润,带着一种好像刚刚下过雨的清新感,还有一种微妙的血腥味。 他们先绕路去找刚刚路过的现场。 那位受害者相当死不瞑目,都只有一个零件了,还在树上怒气冲冲地瞪着下面,瞪得眼睛都快出来了。 克恩抬头和它对视了一会儿,又用视线丈量了这棵树的高度,理智道:“短时间内爬不上去。” 不能快速把受害者取下来。 取下来也会产生严重的二次破坏,还是算了。 他转头看向副机长先生,发现副机长先生还在坚持不懈地打电话,每次拨通听几秒、就会果断挂断,再摁键继续拨通再挂断。 “太高了,树上没有攀爬的痕迹、也没有梯子之类的印记,”工藤新一从树后绕出来,脸上还是那副沉重的表情。 那就说明凶手不是爬上去的,而是用其他手段把零件放上去的。 还有一点最关键,附近没有尸体,起码他们来的那条路没有。 这种小岛也不至于有什么巨大的野兽,看那个人类头部零件新鲜的样子,大概率是最近几小时发生的事,还没腐烂臭味、也没有开始有苍蝇聚集起来。 那尸体在哪呢? 不是在丛林的某个角落,就是在别墅区。 克恩看向另一个成年人,工藤优作也微笑着看回来,他礼貌性地询问道:“要继续去别墅区走吗?” “去。”工藤优作笑了笑,“事情应该还没有发展到暴风雪山庄模式的后期,还在开头阶段。” ……那凶手就更不甘心放弃了。 克恩平静点头,辨别了一下方向和地上的脚印,继续带路在丛林里行走。 走了大概五六分钟,他就看到了影影绰绰露出来的建筑物,又走了一会儿才走到别墅面前。 别墅区静悄悄的,刚刚那个挥手的人影也已经不在窗前了。 门倒是没锁,克恩一推就开了。 他先瞥了一眼门内,发现里面是正常的客厅布置,没有什么血腥痕迹,便回头看向其他人,“门没关,客厅没人,要进去吗?” 就在这时,楼上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你们是谁?!” 克恩下意识抬头,又往后退了几步,看到从三楼阳台探头看下来的一个女人,她的脸色有些惊恐,不过看起来不是因为别墅内发生的事、而是因为眼前突然出现了几个完全陌生不认识的人。 那个女人又道:“副机长先生?” 她脸上的惊恐褪去,转而变成有些狐疑的表情,“你们……?” “您好,我们刚刚开着直升机经过这个岛、想在岛上暂时停歇一会儿,”工藤优作笑着道,他略微停顿了一下,“刚刚经过别墅区的时候,我们看到有人在招手呼救,怕出什么意外就来看看。” “请问,是出了什么事吗?” 让外表看起来格外帅气绅士、其实也很帅气绅士的人出来交流,果然有奇效,起码工藤优作够镇定和面不改色。 那位女士的警惕再次下降,她又仔细打量了一下下方的人,才随口道:“噢,可能是杏子,最近这边的信号不好,她很害怕,说不定看到直升机就去挥手求救了。” “你们要进来休息一下吗?”她站直,“为了防止有野兽进来,我们平时都锁着门的,我去帮你开门。” 克恩再次往后退了几步,让自己出现在对方的视野里,他也假装自己只是友好前来查看、根本没发现刚刚那个零件的样子,“楼下的门开着,刚刚应该有人进出过,忘记关门了?” 先重点表示门是自己开的,不是他们撬开的,防止等会儿这位女士下来时再次惊恐起来。 “门开着?!”那位女士脸色陡变,又勉强镇定下来,她咬牙道,“你们先进来,我下去看看。” 然后便匆匆消失在了三楼阳台边。 克恩也顺势收回视线,他往前走了几步,带着警惕性推开门,同时头也不回地提醒道:“情况有些不太对,大家注意一下,暂时不要提刚刚那个现场的事。” 这句提醒不是给工藤优作的,也不是给一直都若有所思的工藤新一的,而是给越来越惊慌的副机长先生。 近距离见过那个树上的零件后,副机长先生就陷入了惊慌状态,更执着于打电话,而见到刚刚那位女士、并且被对方认出后,就更惊慌了。 副机长先生,认识那个零件和那位女士? 典型的暴风雪山庄模式,典型的秘密。 克恩平静叹气,手上用力,彻底把门推开。 客厅真的没人,只有一扇扇的落地窗和撒进来的温暖阳光,以及桌子上没有收起来的咖啡杯子。 那位女士还没有下来,随便乱走和坐下都不太礼貌,克恩便站在原地,用视线打量了一下客厅的布置,并迅速得出结论:这场聚会,共有八个人参与。 大长桌子上面有八个咖啡杯,沙发也很宽大,整个客厅能够坐下八个人。 八这个数字……加上四,不就是十二?最后的晚餐? 第49章 飞机事故 每个典型的暴风雪山庄,都会有差不多的配置,可能是一些不为人知的过往、而在场的所有人都和此有关,可能是一个共同的联系,比如都做过一些不法行为,这些行为还能相互勾连在一起。 鉴于副机长先生的身上明显有一桩过往的秘密,而且表现得不太对劲,克恩更倾向于是前者。 这场暴风雪山庄,很可能是和过去的某一件事有关。 第二个猜测就有些离谱了,克恩先不提完全就是局外人的自己,只说在场的唯一一个未成年人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可是名侦探……起码以后绝对是名侦探,还是名侦探主角。 会有什么犯罪记录吗? ……确实有走黑暗路线的主角,但概率不大。 克恩不着痕迹地调转视线,去严格审视了一圈工藤优作,觉得这个很不当人的家伙有可能有案底,就算没有案底、以对方的作风被人记仇也很正常,便又去审视了一下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也在打量周围,明显是处于侦探视角,而不是做贼心虚的罪犯视角。 楼上有高跟鞋声响起,刚刚在三楼阳台的那位女士不紧不慢地走下来,她瞥了一眼楼下客厅的客人、又瞥了一眼桌子上的咖啡杯,露出歉意的笑容,“抱歉,昨晚的咖啡杯没收拾。” 落地窗的前面也有两张小沙发和桌子,看起来是用来给少数人边喝下午茶边赏夕阳的。 “这边太乱了,你们先坐那边去,”那位女士指了一下,又询问道,“请问各位想喝什么?” 克恩一边往那边走,一边随意开口给予对方万能的亚历山大。 “我都可以。”x3 工藤父子异口同声地和他说了一样的话,三声‘我都可以’重叠在一起,克恩下意识转头看了他们两个一眼,便在沙发上落座。 那位女士也迷惑了一下,便转头问副机长,“副机长先生呢,还是老一套的咖啡?” “好的。”副机长礼貌性点头,连忙也跟着坐下,又补充道,“麻烦上尾小姐了。” “没关系,反正这里也只有咖啡,你们点其他的、我也只能给出咖啡。”上尾小姐开玩笑道,她踩着高跟鞋走进厨房。 别墅和落地窗确实很搭配,坐在落地窗前,外面的丛林一览无余。 简而言之,一点也不透风透气透太阳,一眼看去,只有塞满了整个视野的丛林。 克恩礼貌性夸奖,“别墅的主人很有品味。” 别人落地窗,都是一片开阔,用于一边喝下午茶、一边轻描淡写地体验权力的开阔感,这位别墅的主人用来享受拥挤感。 工藤新一坐在沙发的另一端,他迅速低声道:“刚刚上尾小姐下来的时候很着急,但是我们在楼下等了很久,她下来的时候又不着急了。” 上面有东西。 上尾小姐听到别墅的门没开便大惊失色,又急匆匆地离开,但没有第一时间走到一楼,而是去了别的地方,应该是检查某个东西有没有离开别墅区,发现没什么问题才松了一口气,心平气和地走了下来。 那个东西,可能是人类、也可能是动物。 看工藤新一这副压低了语气、脸色凝重的样子,他显然认为是前者了。 “别墅和丛林没有明显的隔离带,也可能是可爱的小动物,”克恩微笑起来,他也低声提醒,“表情别太凝重,上尾小姐那么在乎那只动物、现在应该还处于警惕状态,如果你表情不对,她会发现的。” 对面那张沙发上,副机长先生也探头过来,低声道:“我大概知道是什么情况,不是动物,但也不是非法拘禁什么的。” “上尾小姐有个朋友,他的精神不太正常,有时候发病会到处乱跑。” 原来如此。 克恩佯装恍然大悟,连连点头,他诚恳道:“原来如此,那看来是我们太草木皆兵、误会了。” 他顺势发出询问,“副机长先生和上尾小姐很熟吗?” “啊?”副机长先生显然没意识到他会突然提问这个问题,慌神了一下,又很快镇定下来,含糊着回答,“也不是很熟,已经几年没见面了。” ……真的好典型的暴风雪山庄模式啊。 “是因为十多年前的那件事吗?”工藤优作也低声询问,适时地给出线索,“上尾这个姓、我确实有些印象,好像在名单上看到过。” 副机长先生显然更没想到工藤优作会在这里时候插话、并且提到‘十多年前的那件事’,他错愕地看向工藤优作,“你……” 工藤优作微笑道:“这里没有外人,大家都是知情者。” 副机长先生下意识看了看克恩和工藤新一,示意了一下‘大家都是知情者?’,刚好对上他们盯过来的眼神。 他迟疑了一会儿,最终屈服道:“是的,是因为十多年前的那件事。” 一旦开口,他就自己主动交代了,也可能是看透了工藤优作不做人事的本性,知道他越是不愿意说出来、对方就越会把事实揭露出来。 “我和上尾小姐认识,是因为十多年前的一场飞机事故。”副机长先生低声道,“我们当时都在飞机上,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问题。” “于是大家都开始抱团、想要一起扛过这种心理问题,我和上尾小姐就是在这种性质的聚会中认识的……宫本先生的精神问题也是在那时候产生的,每次发病、他就会以为他在失控的飞机上,会惊慌失措地到处跑,所以需要紧闭门窗。” 那怪不得刚刚上尾小姐会那么惊慌,一个没有自制力的精神病人跑出别墅、闯进丛林里,有相当大的概率会遭遇不测。 听故事的时候,克恩还在随时警惕周围,他瞥见上尾小姐端着托盘从厨房走出来,便立刻轻轻低咳了一声,同时放松了一下手脚。 副机长先生也立刻反应过来,他抬起头、扬起笑脸,率先起身接过上尾小姐手里的托盘,并把咖啡分给众人。 然后他端着自己的杯子,猛喝了一大口,赞美道:“果然还是老味道啊,上尾小姐泡咖啡的技术还是一流!” “你也还是一如既往地急躁,”上尾小姐翻了一个白眼,“看来心理问题还是没怎么好。” 第50章 战术 副机长先生讪讪,他转移话题道:“八柳先生的情况还很严重吗?” 从外表看,上尾小姐大概三十多岁,她有着一头微卷的褐色长发,脸上带了一点清淡的妆、嘴唇上是不太鲜艳的口红,香水也是不浓烈的花香,眼睛是狭长类型的,似笑非笑的眯起时很有一种狐狸感,她瞥了一眼其他人,从旁边拉过来一张椅子坐下。 “他本来还好好的,上午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在丛林里转了一圈回来就控制不住了,再等几个小时就好了。” 然后转头,对着克恩眨了眨眼睛,“这位先生是你新交的朋友吗?” “哇哦,”她的目光流转下来,礼貌性地没吹口哨,只给予人类最真诚的赞美,“好漂亮的腹肌。” 克恩·波本:“……” “谢谢。”他也礼貌性平静回复,又顺势用开玩笑的口吻解释,“非常抱歉,我登上直升机的时候刚好在沙滩,我想我的装扮可以作证。” 他示意了一下自己脚上的沙滩鞋。 穿着沙滩鞋的时候,无论是开直升飞机、还是在丛林里快速穿梭,都应该是一件痛苦的事,不过克恩·波本没怎么感觉到不方便,就算在丛林里走了一段时间,这双鞋上的泥也很少……起码比某位工藤先生皮鞋上的泥要少。 “是吗,那我想你肯定很需要一条毛毯了?”上尾小姐向客厅那边的桌子走去,又从沙发上拿了一条白色的毛毯走回来。 克恩伸手接过,披在身上,并且给予更真诚的道谢,“谢谢。” “没什么,举手之劳,”上尾小姐眨了眨眼睛,视线再次在他脸上流转了一下,突然皱了皱眉,“我们以前见过吗?” 她摸了摸狭长的眼尾,不确定地道:“我总觉得似乎有些眼熟你,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你。” 而且还有一种莫名的好感……可能单纯是因为样貌。 “还有这位先生,”上尾小姐又转头看向工藤优作,“我也感觉很眼熟,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工藤优作无奈扬眉,“或许,是因为十多年前,我曾不幸地上了一架飞机?” 嗯?工藤优作也是十多年前那场飞机事故的受害者? 克恩立刻抬头看向工藤优作,对方也看过来,苦笑了一下。 “?!”上尾小姐也明显惊讶了一下,“但是我应该没在协会里看到过你?” 旁边,副机长先生低咳了几声,“当时飞机事故发生的太突然,你可能慌乱、没有注意过工藤先生,但是飞机事故出来的前十分钟、曾经发生过一起命案。” “我当时还是警方人员、所以帮机组人员管控了一下现场,当时工藤先生……也在。” 说到‘工藤先生’的时候,他明显迟疑了一下,是还想再另一个人的意思,但中途停顿住、便匆匆收尾了。 “事实上,”工藤优作无奈扬眉,“当时新一也在飞机上。” 克恩:“……?” 他缓慢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被十多年前那场飞机事故的受害者们包围了。 果然,他是那个局外人,还好,他是那个局外人。 局外人只能干巴巴地附和一句以示同情和提醒,“别墅里的其他人也坐过那场飞机?真巧。” “是啊,真巧。”工藤优作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现在,这个小岛上的所有人,都是那场飞机事故的幸存者了。” 局外人·克恩看向对方,又看了看皱眉、用手臂环抱起自己的上尾小姐,理智又礼貌地选择了闭麦,只对工藤优作露出一个非常绅士的笑容。 工藤优作假装没看见。 但是工藤新一看见了,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圈现场的所有人,明显也意识到了现在的问题:暴风雪山庄模式。 于是,这个未成年沉思了一下,便捧着杯子突然问道:“对了,上尾姐姐,别墅里的其他人呢?是去冲浪了吗?” 他露出有些夸张、却又在正常范围内的兴致勃勃表情,像是一个活泼的小孩子一样手舞足蹈了一下,“冲浪好好玩!” 然后又压住了兴奋的表情,低眉顺眼地瞥了一眼工藤优作,把剩下的话用这个动作全表露出来了:可惜魔鬼老爸一生作恶多端、不让我冲浪。 不管其他人都没有从这生动形象的举止中理解,起码上尾小姐按照工藤新一的预期理解了,她脸上的那种不安扫去,转而变成了笑意,“上尾姐姐?我可是快四十了,你这个年龄的孩子应该叫我上尾阿姨才对?” 她无奈笑道:“其他人都出去玩了,说是有一个丛林冒险的活动,谁先按照地图找到宝藏、谁就会获得惊喜大奖,我和上面那个家伙走不开,就待在别墅里了。” 嗯?那就是说,别墅里只有上尾小姐、以及处于发病中的八柳先生? 八柳先生大概率还被关在某个房间里? 那刚刚在别墅的大落地窗前挥手的人是谁? 抓住这些疑问的同时,克恩瞥了一眼戴上微笑面具的工藤优作,又瞥了一眼没反应过来的副机长先生,然后看向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接到暗示,立刻再次‘惊讶’道:“欸,上尾姐姐居然快四十了?完全看不出来!” ……在问主要问题之前、先让对方放松起来,这也是战术? 克恩又瞥了上尾小姐一眼,发现她微微含笑起来。 “别墅里只有上尾小姐和八柳先生吗?”工藤新一继续道,“可是我们刚刚开直升机经过别墅的时候,看到有人影在二楼的落地窗前挥手欸……所以才决定要在别墅里歇息一下。” 又询问了问题,又稍微解释了一下自己一行人真的不是很不懂礼貌。 克恩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在杯子的间隙给工藤新一一个同阵营的赞许眼神。 现在的工藤新一……真的很柯南。 他感觉到那种熟悉的旁观侦探捉毛线的愉悦感了。 在自己不是凶手的时候,这种看侦探不动声色地捉住线头的感觉真的很快乐,就像是自己也在同步破案一样。 “有人在别墅里挥手?”上尾小姐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楼上,又立刻皱眉否认,“不可能,我刚刚一直待在房间里午睡,八柳那家伙也出不来,怎么可能会有人在二楼落地窗前挥手?” “你们是不是看到有人在丛林里挥手啊?那应该是杏子,也是参加这场聚会的人。” “啊,那个人影啊?确实是在别墅二楼的落地窗前,”克恩也装作刚刚想起来的样子,他把咖啡放回桌子上,回忆着道,“我记得是一位穿着红色裙子的短发小姐,当时挥手的时候很激动呢,看起来很热情的样子,所以我们才敢来冒昧打扰。” “是那位杏子小姐吗?” 第51章 尖叫声 “不太可能,丛林探险有一个要求,谁在中途擅自回别墅、就算失败,杏子很遵守游戏规则、是绝对不会进别墅的。”上尾小姐皱眉道。 她又补充:“不过,杏子确实是短发,今天穿的也是红裙子。” “距离我们看到有人影在招手,大概过去了二十分钟的时间了。”工藤新一捧着咖啡杯,“上尾小姐是刚醒吗?如果醒来有一会儿了、别墅内又有动静,应该能听到的?” 上尾小姐眨了眨眼睛,脸上的表情也狐疑起来,“我吃完午饭便去午睡了,刚刚才醒……是被风吹倒花瓶的声音惊醒的……” 越说,她的声音越低,最后渐归于无。 “那道花瓶破碎声好像是二楼传来的?”她皱起眉来,急匆匆地站起来,“我去看一看!” 说完便起身就走,头也不回地赶去楼上。 其他人默默观看她的背影。 副机长先生帮忙解释了一句,“杏子也有心理问题,突然出现这种不太对劲的特征、可能就是犯病了。” 所以上尾小姐才那么着急。 克恩礼貌性地点了点头,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稍微顿了顿,才试探性地出声询问:“十多年前的飞机事故,是指?” 副机长先生怔了一下,下意识看向工藤优作。 工藤优作耸了耸肩,他便恍然大悟,“噢噢噢,原来你不是那场飞机事故的幸存者啊,我刚刚听优作那么说、以为你也是。” 他摸了摸咖啡杯的杯壁,有些含糊着道:“就是十二年前,从夏威夷到东京的一架飞机发生过严重的事故。” “机长和副机长出现了问题,机组成员完全慌神了,只能继续把驾驶舱关闭,然后假装飞机还在继续行驶,直到有一位客人发现了异常。” 看得出来,副机长还留有心理阴影,他的脸色僵硬了一下,喝了几口咖啡才缓过来,“那位客人强硬地撞进去,发现机长和副机长都巧合地突发心脏病死亡了。” “这是很严重的飞机事故,在机长和副机长死亡的情况下、飞机照常运行了十分钟。”工藤优作接过话头,他含笑道,“直到有人发现,并且勇敢地站了出来、驾驶飞机,把二百多人的性命都拯救下来。” 他用感叹的口吻道:“简直就像是陡然出世的大英雄一样。” 副机长先生也轻笑起来,开玩笑道:“当时人们还议论纷纷呢,说肯定是有人和上帝做了交易,所以才有天使来拯救世界。” “听起来很惊险,”克恩礼貌性地不去评价‘飞机在无人驾驶的情况下飞行了十多分钟’这件事,他顿了顿,又道,“副机长先生是之后才学的开直升机吗?” 都有那么重的心理阴影了,还学开直升机,实在是太……太人类绝对一败涂地了。 “不不不,我是之前就会开直升飞机,”副机长先生连连摇头,他猜到了克恩要说什么,苦笑了一下,“不是我不想帮先生,只是直升机和客机的差距太大了,我去也只是添乱,实在是无能为力。” 工藤优作也含笑着附和,“客机和直升机的差距很大,开直升机的人、会对客机完全没办法,开客机的人、也会对直升机惊慌失措哦。” 无论听多少遍,这家伙的语气还是很欠揍。 克恩有些无法形容。 从一见面开始,工藤优作便一直彬彬有礼、脸上也一直带着微笑,看起来格外的绅士和礼貌,但其实格外勇于突破人类的拘束、一点也不在意自己干的是不是人事,所以很微妙的,一点也没有距离感,和他相处反而有种和相识多年的朋友打交道的默契感。 还得是损友的那种。 他也回了一个礼貌性的微笑,刚要开口说话,就听到楼上突然传来了一声尖叫声。 “啊——!!!” 他们四个人齐齐抬头,看向天花板。 那道尖叫划破空气,持续了三秒、便沉寂下来,整个别墅再次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克恩下意识扬了扬眉,就感觉身侧的沙发另一端突然一轻,工藤新一几乎是立刻便往楼上冲去,只给楼下人一个急匆匆的背影。 副机长先生也紧随其后,急匆匆地赶过去。 工藤优作也站了起来,他把脸色的微笑收敛了,“看来,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情况。” “只有一声尖叫、没有其他的动静,上尾小姐应该不是遇袭,”克恩也跟着站起来,“而是发现了命案现场。” 受害者,很可能就是那位杏子小姐。 话音落下没几秒,除了那两道急匆匆赶过去的脚步声,楼上比响起了其他的声音,是沉重的撞门声。 只听声音,似乎是有人在怒气冲冲地用身体撞门,同时还有一种含糊不清、只能分辨出是声音的主人是男性的嘶吼声。 是那位正在发病中、所以被关在房间里的八柳先生? 克恩和工藤优作对视了一眼,他们也一起往楼上赶去。 撞门声在三楼,其他的人都在二楼。 上尾小姐倒在一扇打开的房门面前,惊恐地看着房内,脸色苍白的像是一张纸一样,看起来随时会晕过去。 副机长先生站在她旁边,也惊恐地看着房内,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来。 工藤新一不在门口……不会是在房内? 克恩加快脚步走过去,他一边把上尾小姐扶起来、一边快速扫了一眼房内。 房内的场景有些微妙。 这是一间附带了小阳台的大型客房,房内的床很大,是洁白的,一个人影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红色的液体像是鲜花一样在床上开满、又一滴滴地落在地上,她身上那件红裙子也斑驳起来,有些是正常的颜色、有些是被红色的液体染湿了。 微风把阳台的窗户推开一条小缝,轻轻地吹拂着她的裙摆,和洁白的小腿。 她的双手交叠于小腹,握着一支白色的花,是野蔷薇。 工藤新一把手从她的鼻下收回,抬头看过来,摇了摇头,“已经停止心跳和呼吸了。” 这个现场的血量……根本不需要试探了,红色的液体都快蔓延到房门外了,简直就像是一场盛大的红色花丛,怪不得上尾小姐会惊吓成这样。 第52章 一个 上尾小姐缩坐在沙发上。 克恩从厨房里走出来,递给她一杯热腾腾的咖啡,让她抱着缓一缓。 工藤新一抱着另一杯咖啡入座,用带着安慰性的语气道:“现在没事了,别墅人很多、凶手应该暂时离开了。” 于是瞬间,上尾小姐就炸毛了,克恩眼睁睁看到她手臂上那些汗毛都一根根地直挺挺起来。 她问:“刚刚你们没到之前,那个凶手就在别墅里?” 而别墅里,只有她一个可以自由行动的人,另一个人被关起来了,所以如果凶手盯上她,她也会遇害。 这种毫不知情、和凶手擦肩而过的感觉,实在是太毛骨悚然了。 瞥了一眼工藤新一,克恩只能出声安抚,“凶手刚刚犯下一起案件,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次出手。” 上尾小姐再次炸毛,“那之后还会出手???” “可能会。”工藤新一回复,眼看上尾小姐从瑟瑟发抖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他询问重点,“上尾小姐,你可以讲述一下你刚刚的经过吗?” 刚刚,上尾小姐上了二楼之后,发现杏子的那间房门紧闭着,她本来想转头就走的,毕竟主人不在、房门紧闭很正常。 但是就在她要转头就走的时候,她突然听到房内有一声轻响,像是窗户被打开的声音,于是下意识敲了敲门,又翻出公共钥匙把房门打开,就发现杏子躺在床上、已经死掉了。 “你听到了窗户开启声?”工藤新一抓住重点。 “是的,”上尾小姐缓缓点头,“那个时候,凶手应该还在房内……” 听到敲门声,才跳窗逃跑。 听到这个确认,克恩就顿感不妙,他转头向工藤新一看去,发现对方果然紧皱起眉头、又松开眉头,站起来就跑出去查看别墅外面的地面了。 他无奈扬眉,转头和上尾小姐解释,“新一他是个侦探。” 侦探做出这种谈话到一半就直接跑路的举动,很正常。 如果凶手没走远、或者根本没走的话,现在跑出去,工藤新一会和凶手撞上吗? 那个侦探才十几岁,估计一照面就能被制服。 就在这时,楼上传来凌乱的脚步声,还有副机长先生大声呼唤一个人的名字的声音,克恩和上尾小姐一起抬头看去。 “工藤先生他们应该把那位先生放出来了,”克恩道,“好像有点控制不住,上尾小姐平时怎么让那位先生冷静下来?” 在刚刚发生过凶手案、凶手也没找到的别墅里,再把人单独关起来,就是为凶手提供方便了,只能放出来。 “没办法,以前都是让他单独一个人冷静一下,最多一天他就能冷静下来。”上尾小姐道,在楼上的喧哗声中,她也坐立不安起来,“我去楼上看一眼。” “那我出去看一下新一,”克恩顺势道,“外面有些危险。” 他先把上尾小姐送上三楼、确认对方上了三楼后便在楼梯处扭头往下走,一路走出别墅,在别墅外围找了一下工藤新一和脚印。 工藤新一蹲在一块土地之前,紧皱着眉头观察土壤。 听到脚步声,这个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现在行为有些危险的未成年抬头,凝重道:“有脚印。” 克恩走过去查看了一下,便知道工藤新一为什么表情凝重了。 地面上确实有一双脚印,而且尺码很大,可以估算出绝对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脚印也很清晰。 但它不深,不像是有人从二楼跳下来的脚印,像从一楼翻出来的脚印。 这个脚印的旁边确实有一个一楼小阳台,一楼的小阳台上面便是二楼的阳台,那是刚刚发现尸体的那个房间。 “凶手可能用了特殊的道具。”克恩先道。 比如绳子、滑翔翼之类的东西,但是后者太离谱了,如果凶手有这种工具、肯定不会直挺挺地落在别墅外面,而绳子这种东西的痕迹很好找,只要再去命案现场观察一下就行了。 命案现场现在已经被暂时封闭了,需要等其他人回来。 “不过,”他停顿了一下,“你尽量怀疑发生凶案现场时、不在你视线里的所有人。” 典型的暴风雪山庄模式中,凶手都绝对会是在场的人。 如果是外来者,那连续犯下七八个案子、还不被别墅里的人发现,实在是有些困难。 而现在那个人类的零件还在树上挂着,现在又发生了一起命案,除了他们四个没有嫌疑、其他人都有一定的嫌疑,特别是在别墅里的上尾小姐和那位被关起来的先生。 之后的案件,如果发生的时候,他们四个人不在彼此的视线里,那也有一定的嫌疑……又没人规定凶手只有一个。 “包括上尾小姐。”工藤新一道,他站起来拍了拍手,目光在周围检查了一下,“我刚刚检查过周围了,只有这个脚印痕迹,你要再检查一遍吗?” 这种检查痕迹、追寻线索的破案行为,是侦探行为,克恩自认为不是侦探,对检查痕迹又没什么兴趣,于是摇头拒绝,“不用了,我相信你。” 他们往回走去。 克恩继续给未成年人叮嘱,“记得别落单,单人落单和双人落单都有危险。” 单人落单,比如刚刚工藤新一一个人跑出来,万一被凶手盯上、那就完蛋了。 双人落单,就是其中有一个人是凶手,那岂不是羊入虎口。 还是三人及以上的人数抱团安全。 不过抱团了,凶手也肯定会制造各种意外、强行把人拆分开。 回到别墅的时候,别墅里的热闹程度更升了一层,有三个人已经回来了,样子有些狼狈,一看就是在丛林里转悠了不久的样子。 其中两位是男性,一位短发、一位长发,都紧皱着眉、坐在客厅里。 另一位则是穿着宽松服饰的女性,她正在抱着上尾小姐轻声安慰。 工藤优作也坐在沙发处,他和副机长先生的中间坐着一个正在不断挣扎的人,应该就是那位正在发病中的先生。 克恩礼貌性地敲了敲门,别墅内像是菜市场一样的声音顿时一顿,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他粗略估算的一下人数。 咖啡杯有八个,那位变成零件的先生是一位,加上楼上的尸体是两位,再加上上尾小姐和发病先生就是四位,现在又回来了三位聚会人员,一共是七个人。 还有一个人没回来。 如果那位零件先生不是参加聚会的人,那就是还有两个人没回来。 “请问还有几位没有回来?”克恩明知故问,又提了一个已经明晃晃啊事实、让这句问话不那么尖锐,“凶手已经离开别墅,还在丛林里的人可能会有危险。” 短发男性迟疑了一下,扫视了一圈周围,回复道:“还有两个……” 那位发病的先生突然开口打断,“一个。” “活着的、还在丛林里的人,只有一个了。” 第53 ‘幕后黑手\’ 大部分人都下意识转头,看向突然开口打断短发男的发病先生。 上尾小姐惊讶了一下,迟疑道:“八柳……?” “更大的可能是,丛林里已经没有活人了。”八柳先生继续道,“整个岛上的活人,现在全在别墅里。” 克恩眯了一下眼睛。 眼前的这位八柳先生病态很明显,疲倦已经深深地烙进他的面部,和浓厚的黑眼圈、细密的皱纹一起拼凑成他不好的状态,哪怕现在的表情已经冷静下来了,却还是带着一种随时可能会发疯、明显不正常的极度警惕感,眼睛里也布满了红血丝。 不过眼神也已经清明了起来,就像是被特定关键词唤醒了理智一样。 刚刚克恩进来的时候,他还因为被两个人摁住、挣扎无果,有点想恼羞成怒地咬工藤优作,现在就人模人样了。 克恩和那位八柳先生对视。 对视了几秒之后,八柳先生低下头,“现在能救我们的,只有这位……” 对方语气古怪地迟疑了一下,才继续道:“侦探先生。” 上尾小姐向这边看过来,她诧异问道:“什么?” 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长发男人皱眉,有些不满,“你在说什么呢,八柳?你这家伙好好想想,刚刚发生了命案,救突然有一伙不明分子登岛,你难道不怀疑……!” 不怀疑是这些外来者下的手吗! “不怀疑。”八柳先生没等他把话说完,便坚定抢答,“我相信侦探先生,只有他才能救我。” 听起来,还是有点不太清醒的样子。 克恩低咳了一声,低声问工藤新一,“那么侦探先生,你有什么思路了吗?” 他示意对方看向工藤优作,“工藤先生似乎发现了什么。” 现在,刚刚见识过人类零件和完整的尸体,工藤优作的表情也还是微笑着的,一看就是胜券在握的样子,要么是发现了线索、要么就是幕后黑手。 那位长发先生的怀疑其实很有理有据,如果克恩是场外人,不认识其他人,也会盲猜工藤优作这个外来者绝对是幕后黑手。 工藤新一瞥了一眼工藤优作,没多少缠着盘问要剧透的兴趣,又转头回来盯八柳先生,同样压低了声音回复,“八柳先生似乎知道很多事情。” 这很明显。 暴风雪山庄模式总有那么一个突破口,八柳先生现在就是一副妥妥的‘我有秘密,我知道内情,快过来问我啊!’的样子,就差直接举个黄色感叹号提醒玩家快来领取任务了。 就是他对侦探的态度不太确定,究竟是好、还是坏,是真诚帮助,还是故意塞私货? 不管是哪种,都是一个撞上来的情报包。 克恩低声鼓励道:“加油。” “……”工藤新一投来一个‘你不去询问信息、破案的吗?’的疑惑眼神。 “我不是侦探。”克恩继续低声,又若无其事地补充,“而且对破案很不擅长,不过可以当一下你的助手。” 他真诚道:“越早破案越好。” 越早破案,越可以回去继续学直升飞机,就越可以直接溜。 工藤新一点了点头,认同了这句话。 越早破案,就代表着死亡的人越少。 他们低声交谈的时候,其他人也吵起来了。 “谁知道是不是他们鲨害的杏子!”长发先生怒气冲冲道,“上尾在睡觉,别墅的门又没关,他们完全有可能鲨了杏子又装无辜!” “谁是最后一个走的,为什么不关门!!!” “好了好了,别吵了。”刚刚安慰上尾小姐的那位女性无奈道。 上尾小姐则幽幽地飘出一句话,“最后一个走的,不是你吗?” 长发先生怒气冲冲的表情僵住。 短发男左右看了看,也弱弱地劝架,“别吵了别吵了,八柳,你认识这几位先生吗,他们是很有名的侦探吗?” 发病先生闭了闭眼,看起来格外疲惫、或者被蠢到了,“你们完全不看新闻的吗?” 他睁开眼睛,目光落在克恩身上,又移开、放在工藤优作的身上,“……着名的推理小说家工藤优作,你们没有认出来吗?” 着名的推理小说家? 克恩下意识看向工藤优作,和对方含笑着看过来的视线对上。 “不看新闻,总还记得那场飞机事故和那架飞机上的人,”八柳先生冷冷道,“只顾着眼前的一点感情纠纷,一群没脑子的蠢货。” 其他人:“……” 长发先生瞬间暴起,他怒气冲冲道:“你什么意思!” “别吵了!”那名穿着宽松服饰的短发女性继续安慰了一句,然后忍无可忍,“你们是都犯病了吗?!” “别吵了别吵了,我全程和你在一起,基本没分开过,”短发男也转头劝长发先生,“杏子小姐的死和你没有关系。” 在这种内部人开始互殴的菜市场场景中,工藤优作突然道:“既然八柳先生刚刚已经说了,那我们也不再隐瞒了。” 他顿了顿,“请问,还没回到别墅的人中,是不是有一位下巴处有疤痕的先生?” 那个人类的部位零件还很新鲜,如果有明显的面部特征、确实可以看得见。 但是它挂得太高了。 反正克恩看的时候,只能看到一个有些模糊的面部轮廓。 工藤优作戴着眼镜,居然能看清吗? 在长发先生怒气冲冲的回答之前,拦着他的短发男先回答道:“有的有的,你们刚刚过来的时候看到他了?” “看到了。”工藤优作回复,“但是很不幸,我们是在直升飞机上看到的他,他只剩一个头颅了,被挂在树上。” “事实上,这也是我们冒昧前来拜访的原因,这里打不通电话、又出现了那种经过,直升机经过别墅的时候又有人求救,所以……” 他没有说完,只是把目光依次在其他人的身上扫过。 言下之意很明确了,孤岛上出了不止一起案件、又没信号,那凶手必然在岛上的人之中了。 排除掉他们这些后来者,就只剩下眼前的这些互相当作同伴的人了。 其他人也纷纷沉默下来,下意识用目光扫视其他人。 沉默了一会儿后,上尾小姐语气生硬道:“我们几个认识十多年了,我相信……” 想起楼上的杏子,她停顿了一下,下意识去瞥了一眼长发先生,和他对视了一秒便立刻收回了眼神,“呃,或许岛上还有其他人。” 从话语上,上尾小姐是在反驳,但她的身体语言都在明晃晃地表示:我相信工藤优作说的话了,凶手就在我们之中,我好害怕。 克恩挑了挑眉。 轻飘飘几句话就让这批本来抱团的同伴分裂开,虽然说的全是事实、凶手也确实就在这群人之中,但果然,无论怎么看,工藤优作都有几分幕后黑手的影子。 ‘幕后黑手’察觉到他看过去的视线,遥遥地向他露出一个笑容。 第54章 策划人 【凶手就在我们之中】这个牌子确实有用。 它重重地砸进水里之后,便溅起了无数的水花和波澜,别墅里的气氛迅速诡异化,每个人的表情都有些僵硬。 包括副机长先生。 在这种情况下,别墅原住民迅速分成了两组,一组是长发短男性,一组是刚从犯病状态脱离出来的八柳先生和另外两名女性。 这两组各派了一个人或两个人去厨房准备晚餐,以免晚餐出现什么问题导致团灭,其他人则都留在客厅,僵硬着脸对坐。 有可能是害死杏子真凶的长发先生被默契排斥了,连和他一组的短发先生都是自告奋勇主动要进厨房的、而不是让他去。 另一组进厨房的则是八柳先生和那位短发女士,上尾小姐留在客厅坐立不安,干脆去客厅落地窗的小沙发坐了。 工藤新一盯上了八柳先生、也跟着混进厨房,想收集线索。 在这种僵硬的气氛里坐了一会儿,克恩发出‘我不理解你们,也不理解这个世界’的声音,“嗯……岛上好像有些危险,你们不打算走吗?” 都明显相信自己身边真的有凶手了,怎么还不快收拾收拾出岛、然后彻底分道扬镳啊? 还可以拜托警方或侦探进行详细的调查,把真凶抓进去。 居然还能勉强相安无事下去,若无其事地准备晚餐…… 长发先生扭过脸来,先瞥了一眼笑着的工藤优作,又看向克恩,他好像迅速权衡了一下、认为还是工藤优作更欠揍,便把脸对准克恩。 他硬邦邦地解释道:“我们不是一起来的,是通过不同的交通工具、在不同的时间抵达这座岛的。” “当初策划人说会统一筹备离岛的方式,不用我们操心,也不用我们付钱,所以我只约了进岛的工具,没提前准备独自出岛的工具。” 这里信号又被屏蔽了,不能直接联系外界、新预约飞机或者轮船,他根本没办法独自出岛。 克恩抓住重点,“策划人?” “嗯,我们几个人都是十多年前一场飞机事故的受害者,都加入了一个心理辅导的协会,”长发男继续道,“前段时间,我们几个人私下拉的匿名小群里有人提议今年一起来夏威夷游玩,所以……” “匿名小群?”克恩再次抓了一下重点。 在长发男的交代中,他逐渐捋清了之前的前置剧情。 首先,一周前,突然有人开了匿名在群里询问大家要不要去夏威夷玩,如果要去的话、他就全包费用,不过去的交通工具费用只能自己承担,他只包游玩费、期间的生活费和离开的费用。 这种占便宜的好事,又是小群里的熟人说的,满群顿时都是‘要要要!’。 而且,这种话一放出来,长发男其实已经猜到了那个匿名是谁,肯定是小群里最有钱的一位富家公子,那匿名就像是没匿一样,基本就是开大号说‘我来送福利了’。 长发男是昨天到的小岛,他是倒数第三个到的,最后两个到的是上尾小姐和今天突然发病的八柳先生。 那位组织了这场游玩的富家公子还没到。 长发男觉得问题不大,他道:“因为大家在不同的地方,赶来的时间不同,所以开始的时间是模糊的,最近几天到就可以了,后天就是最后一天。” “后天,策划人肯定会按时赶到,到时候我们把发生命案的情况说了,直接一起离岛就可以了。” 克恩仔细打量长发男的表情,发现说到这点的时候,长发男确实很自信。 长发男越说越自信,“这两天的时候,我们剩下的人抱团就行,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分开,就绝对不会出事的。” 凶手也知道这个情况,会千方百计让你们分散的,比如离心。 现在其他人都在怀疑你。 “这一切有一个前提,”克恩沉吟了一下,“那位策划人先生会按时赶到。” 还必须不是凶手的帮凶。 不过这种策划人不赶到的暴风雪山庄……大概率是明面上没有赶到,其实已经混入别墅了。 而那个小群里的所有人都是互相认识的,大概率支不起来一个虚拟的马甲,就算支起来了,被明晃晃冒充的那个人肯定也会跳出来反驳。 除非,被冒充的那个人无法反驳了。 克恩顿了顿,又礼貌性地询问,“你和小群里的其他人联系频繁吗?其他人呢?” “只是网上聊天,一年见几次而已,”长发男摇头,“毕竟都有各自的生活,大家都在往前看。” “绝大多数人都是这样,一开始的心理辅导协会,现在已经有不少人退掉了,活跃的只剩下不到一半。”他又补充道,“不过也有关系比较亲密的。” “比如上尾小姐和八柳先生。” 他们两个确实是常联系的样子,上尾小姐对八柳先生的发病状态很熟悉。 “上尾小姐好像确实很了解八柳先生,我们刚赶到的时候,是她向我们解释八柳先生有心理问题的,”克恩顺势询问,“他们平时也是朋友吗?” “这个我不太了解,不过,”长发男想了想,“他们在飞机事故前就是朋友了,平时应该也常联系,而且是一起上岛的。” 好的。 克恩把这个线索收集起来,这种案件中,人际交往也是很关键的线索。 他观察了一下长发男的表情,发现对方不像是一开始那样抵触和生硬,而是随着交谈开始缓和下来。 而且聊的不是自己的话题,口风更放松些。 “那么,”他冷不丁询问,“你觉得,是谁杀害了杏子小姐?” 几乎是瞬间,长发男的脸僵硬住。 这个问题很关键,也很突兀,对方的第一反应很重要。 克恩仔细观察这个人的表情,发现长发男勉强压抑住怒火,语气就变得硬邦邦起来,“我也不知道!” “虽然,虽然我和杏子交往过,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而且我们是和平分手,我怎么可能会鲨了她!” 长发男和被害者交往过? 那怪不得其他人的第一反应是偷看长发男,情感纠纷在凶杀案的占比里很大。 第55章 线索 “如果你和那位被害者小姐交往过的话,其他人会怀疑你很正常。”克恩先道,在长发男快要怒气冲冲地说话时,又转了一下话锋,“不过,凶手不可能是你。” 长发男怔住,先是猛地松了一口气,才又下意识追问,“为什么?” “你在丛林中的时候,和同伴分开过,但分开的时间应该没有超过过十分钟?”克恩喝了半口咖啡,先确认下地询问了一下。 他们的分散时间肯定没有超过二十分钟,不然那位短发先生就不会只是有些将信将疑、还愿意和长发男组队了,而是直接开始远离。 果然,长发男不解地点了点头,“除了去方便,其他时候哪怕分开、我们也保持了一个可以呼喊到对方的声音。” 还好,这批人的智商正常,就算在丛林里玩所谓的探险游戏,也没有真的全部分开,多少也长了一点脑子。 “上尾小姐发现尸体的时候,听到了窗户被打开的声音,那个时候,凶手刚刚离开现场。”克恩顿了顿,“但是,那位受害者小姐在我们赶到前就在挥手求救了,我们赶过去、到上尾小姐发现尸体,大概过去了快一个小时的时间。” 所以,凶手必然不可能是绑定双人组的长发男。 当然,最重要的是。 克恩道:“你的鞋子型号和脚印不一样。” 长发男脚上穿的是球鞋,外面那个浅淡的脚印,是板鞋。 别墅里现在只有两个原住民男性,一个短发男、一个八柳先生,很巧合的是,他们穿的都是板鞋。 比起绑定双人组的短发男,还是事发时就在别墅的八柳先生更可疑,这大概率也是工藤新一直接锁定八柳先生、混进厨房的原因。 虽然尖叫声后有嘶吼声和砸门声,但那种声音是可以通过播放录音伪造的,他们把现场封锁后,才分了两个人去三楼查看情况,这段时间足够八柳先生回到安全屋了。 而且在他们查看完脚印、回别墅之后,本来还发病的八柳先生就突然冷静了一下,又是一点可疑。 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一个基础上,那就是那个脚印是真的,而不是凶手提前伪造的。 克恩对此持保守态度。 反正在场的人都插翅难飞了,看看下一个死的是谁,再研究一下线索,就能再摸清楚凶手的身份了。 该害怕的人都还没有意识到,还有在旁边看热闹的,克恩当然更不急。 他转头,瞥了一眼看热闹的工藤优作。 工藤优作一边静静听他们谈话,一边端着咖啡杯微笑,看起来比克恩像局外人多了。 ……真父亲都不操心,他那么操心,怎么搞得工藤新一像他儿子似的。 克恩又收回视线,心平气和地继续套话,“策划人不是后天才到吗?你们提前开始探险活动了?” “今天早上的时候,他在群里发消息,说包下小岛的时候顺便在上面做了一些布置、设置了宝藏,藏宝图就放在别墅的书房里。”长发男道,他主动把手机拿出来翻找了一下,递给克恩。 宝、藏? 手机屏幕上是一个群聊的页面,今天最早开始聊天的时间是早上八点,一个匿名的人在群里突然说话,说了藏宝图的信息、暗示了一下宝藏是一笔巨款。 又透露说本来是等他到了、大家一起玩的,他可以当裁判,但是藏宝图上的定位器动了,有人提前发现、而且赶过去了,就只能把寻宝活动提前,为时两天时间,他登岛后,宝藏在谁手里、就算谁胜利了。 潜台词是,就算有人提前找到了宝藏,在策划人赶到夏威夷之前,其他人也可以抢夺宝藏。 克恩挑了挑眉,他把这段聊天记录翻看完毕,又翻到最开始那一段,沉吟了一下,“提前发现藏宝图的那个人……” “还没回来,”长发男的脸色有些不好,他不自觉地看了一眼工藤优作,又立刻收回视线,低声道,“他下巴处有道疤。” 那就是那个挂在树上的零件了。 这个寻宝活动,和那条直到策划人上岛、活动才结束的规则…… 克恩眯了一下眼睛。 如果中途发生什么意外事件,比如原住民们发现了命案、也明白过来凶手就藏在自己中间,恐怕会以为是有人为了宝藏下黑手了。 正常人肯定不会为了宝藏下黑手,也不会太愿意相信这种为了不一定能到手的宝藏而凶手杀人的事,但是,在场的人都多多少少有心理问题,还藏着一个拱火的凶手。 最后不打起来才怪。 “这位……”长发男犹豫了一下,“侦探先生,那个人头是真的吗?早上我们还看着他走出去……” “是真的。”克恩先回答,才又随口否定,“我不是侦探,侦探先生在厨房。” 侦探先生的父亲则在客厅看戏,一点也不父亲、更不侦探,完全就是一副旁观者的角度。 克恩转头看向工藤优作,“工藤先生有什么线索吗?” “那位八柳先生……” 是不是凶手?有没有线索? “那位八柳先生大概率不是鲨死楼上那位小姐的凶手,”工藤优作摇了摇头,“我和副机长先生开门进去的时候,他的手脚被束缚了一些,只能做出一些小规模的动作。” 但楼上的那起案件,需要凶手进行精细操作。 别的不说,那个摆盘就绝对要小心翼翼,但凡一个不小心,床铺就会凌乱许多、也会留下其他人的手痕或脚痕,而不是类似玫瑰绽开的形状。 “而且,”工藤优作沉吟了一下,“八柳先生确实有病,那种无法控制住自己的状态、很难演出来。” 话题都到这儿了,克恩看了看工藤优作的表情,顺势询问道:“工藤先生没有留下心理问题吗?” 然后像是说完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有些不礼貌一样,又立刻带着歉意补充,“抱歉,只是其他人好像都有些心理问题。” 哪怕是副机长先生,都参加了心理辅导的协会。 工藤优作思考了一下,才缓慢摇头,“我没有留下什么心理问题。” “在那场飞机事故中,我并不是被动的受害者角色,比起那种眼睁睁等待自己死亡的感觉、我应该比较幸运,所以没留下什么心理阴影。”他解释道,顿了顿,又笑着补充,“新一的年纪太小,应该记不清楚当时发生了什么,只记得一点片段。” 旁边,一直脸色不太好看的副机长先生终于振作起来,惊奇道:“啊,原来新一那小子还记得一点片段?” 然后又恍然,“那怪不得我总感觉他有时候的作风有点眼熟,很像是那位……先生,还以为是你故意培养的呢。” 什么作风眼熟?什么故意培养? 克恩静静聆听,用耳朵捕捉线索。 第56章 玻璃破碎 “不,”工藤优作笑着摇头否定,“我没有过多干预新一的成长,孩子的事、还是要交给他们自己来选择,我们大人只需要在最关键的部分严肃一下就可以了。” 副机长先生连连点头,“很开明的家风啊,不愧是名侦探!” 他们好像没有深入聊那个副机长多次含糊过的‘那位先生’,克恩沉吟了一下,还是出声询问,“那位先生?是两位的朋友吗?” “啊,不是不是,”副机长下意识摇头,“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他摸了摸脑袋,“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只能用这种代称了。” 救命恩人? 结合现在在场所有人都和一桩多年前的飞机事故有关,而之前也谈论过飞机事故的话题,克恩瞬间产生了一些联想。 工藤优作确认了这个联想,“是那位发现了飞机异常的先生,他拯救了当时在飞机上的所有人,也拯救了无数个家庭。” 说完,他沉吟了一下,又笑了起来,侧首看向克恩,“那可是一位十分神秘的先生,很多人都猜测他是带着上帝的旨意而来。” 这个说法,副机长先生之前已经提到过一次了。 克恩露出倾听的表情,示意工藤优作继续说。 “不过,比起‘携带上帝旨意而来、拯救世间的天使’,我更愿意相信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工藤优作微笑道:“一个只是恰巧有些敏锐、发现了飞机异常,又恰巧会开一点点飞机的的普通人。” 嗯? 无论是‘携带上帝旨意而来的天使’还是‘恰巧发现飞机异常、恰巧会开飞机的普通人’好像都有些充满槽点。 克恩深深点头,就听到副机长先生笑出声,“哎呀,你还在记仇。” 他转头看过去。 “优作不是那么狂妄的人,”副机长先生笑着向他解释,“只是当初,那位先生刚和优作认识的时候是这样说的,看来让优作念念不忘很久呢。” “你还记得?”工藤优作先是反问了一句,才又无奈摇头,“也不是念念不忘很久,只是在恰好的时间、恰好的人面前,恰好又敏锐地想起了而已。” 不,你这种发言,一听就很记仇。 “原来如此,”克恩点头,又把这个话题适时地扯进目前这个案件来,“当初发生了什么比较特别的事吗?和在场人有关的?” “特别的事?”副机长先生沉吟起来,他露出回忆的表情,然后眉头越皱越深,不确定地道,“好奇怪,好像时间过去太久了,我记不太清楚具体经过了……” 记不太清了? 之前不还说对那起飞机事故事件印象深刻,甚至现在还有心理问题吗? 克恩审视了一下副机长先生的表情,发现确实是茫然和沉思,便调转话锋,把话头交给他询问这件事的真正目标,就是长发男,“这位先生记得吗?” 长发男没想到话题又突然回到自己身上,正在跟着一起回忆,闻言先是一惊,才磕磕巴巴道:“呃,不好意思,我好像也记不太清楚了……” 也记不太清楚了? 克恩仔细观察长发男的表情和眼神,发现他们只对视了一眼,对方就下意识移开的视线和面孔,避开了他打量的眼神。 是在心虚。 看来当时、或者之后确实有特别的事发生。 他若有所思地打了一个圆场,让套话能继续进行下去,“记不太清了也很正常,毕竟是这么惊险的事,事后不回忆,记忆就会自己模糊掉。” 长发男也立刻接话,“是的是的!” 同时,自以为很隐秘的松了一口气。 有人从厨房里走出来,是八柳先生,他一边端着一个大盘子、一边飞快迈步走进客厅,看见客厅里的人时也长松了一口气,才把脚步慢下来,让盘子里的菜更加稳定。 “晚餐快好了,”他把盘子放在桌子上,“你们先等一下,我把剩下的菜端出来。” 然后又快步走向厨房。 坐在落地窗边的上尾小姐走过来,她打量了一下现在的座位分布,谨慎地绕开了坐在边上的长发男,也走进厨房帮忙端盘了。 工藤新一趁摆盘的时候坐在克恩旁边,压低声音道:“那位八柳先生肯定知道一些什么,厨房人太多了,我还没有问出来!” 那怪不得一副有些沮丧的样子。 克恩打量了一下他坐下的高度,没有像对待小孩子那样随手摸头安慰,转而选择随口安慰,“晚饭后还有独处机会的。” 最后落座的时候,是短发男和八柳先生坐在长发男的两边,把他和其他人隔开了。 坐在疑似凶手的旁边,短发男有些坐立不安,八柳先生倒还是一副很镇定的样子,甚至主动在餐桌上聊起了案件的话题,“说起来,我们之间还有一件往事,不知道刚刚有没有人告诉几位先生?” 工藤新一瞬间抬头看过去。 上尾小姐面色微变,“八柳!” 八柳没理她,“每年我们都会约个时间一起出来,以往都是十个人,可今年加上迟到的人,聚会只有九个人。” “因为,就在上一年聚会的时候,有一个人意外去世了。” 有人、意外去世了? 克恩转头观察了一下工藤新一,发现他在全神贯注的倾听加思考。 现在坐立不安的不只是短发男了,长发男、上尾小姐和那位短发女性也都坐立不安起来。 “现在是吃饭时间,不要再聊那件事了……” “八柳,无关的事就不要谈了!” “都过去多久了……” “去年我们是去瀑布聚会的,”八柳先生无视周围的声音,他一边照常吃饭,一边继续说,“有个人意外跌下了瀑布,当场死亡。” 他抬头,“事实上,我怀疑他并不是意外死亡,而是被人推下去的。” 刚刚还开口试图阻止他说话的其他人瞬间安静下去,脸色不约而同的难看了起来。 “当时,我和上尾是事发后才赶到的,不太了解事件的经过,只察觉到了一些违和,但你们这些当事人应该很清楚?”八柳先生平静道,“事到如今,当着侦探的面,也没必要再隐瞒了?” “你这家伙当时又不在场,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啊!”长发男压抑不住怒气,怒气冲冲道。 越说,他发怒的表情越明显,额头的青筋都跳了起来,“轻飘飘地把责任全推我们身上,说自己是后面才赶到的,但你和上尾不也……!” 突然,有一道清晰的玻璃破碎声响起,打断了他长发男的话。 所有人都下意识闻声看过去。 玻璃破碎声是从落地窗那边传来的,上尾小姐走过来之前、把窗帘拉上了,所以现在只能看到满地的玻璃碎片,和随着晚风飘荡起来的米白色窗帘。 以及窗帘上的一个纤细的黑色身影,它也在轻轻飘荡,风和窗帘把一个女性的身体形状勾勒了出来。 第57章 痕迹 全场一片寂静。 风顺着破碎的窗户涌进来,轻轻地拂过那道黑影和窗帘,人影像是被潮水推动一样,来回地撞在窗帘上。 在那道深色人影的脖颈处,有一条很浅淡的黑影,像是一条长蛇缠绕在那里,尾巴则一直蔓延到楼上。 第三位死者。 克恩立刻反应过来,转头扫视在场的所有人,观察他们各异的表情。 大多都是诧异和惊恐的表情,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的茫然,其中上尾小姐的茫然最盛,好像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现在发生了什么。 刚刚,上尾小姐就坐在落地窗前。 在场的一个人都没少,尸体的脖子上有绳子机关,那说明凶手肯定提前把尸体放上去了,在上尾小姐独自一人坐在落地窗前的时候,她大概率不是独自一人,上面有一位尸体在陪着她。 可能是陪她静静地欣赏夜景,也可能是静静欣赏她。 在他观察其他人的表情时,工藤新一镇定地走过去,伸手把窗帘拉开。 一个穿着白色裙子、散着漆黑长发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白色的长裙是半身裙,下面有一截光洁的小腿和干净白皙的脚露出来,她低垂着头,手中捧着一束野蔷薇,脖颈上系着一条很粗的麻绳。 随着窗帘被拉开、和风的吹动,她轻轻地向室内荡了几下,长发和裙摆都晃动起来,有种随时抬头看过来的恐怖感。 工藤新一抬头,认真观察这个完整的人形物体。 现在不需要把它放下来、确认呼吸和脉搏,所有人就都可以确定,它肯定是一具单纯的人形物体了。 克恩走过去,也仰头观察了一下,在垂散下来的漆黑长发中看到了半张红润得像是害羞的脸颊。 这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那张脸上的眼睛还在睁着,直直地往下方看来。 但凡有人站在窗前,只要一抬头,就能随时和这位小姐进行对视,一点也不阳间。 “……别对视了。”克恩抬手拍了拍工藤新一的肩膀,让对方停止和尸体对视的动作,“机关在楼上,要去查看一下吗?” 他又转头,简单地向其他人宣布一件非常明显的事,“这位小姐已经死亡了。” 自己看出来、和听到别人的确定宣布,感受是不一样的。 短发男在座位上原地反复起仰了一下,才哆哆嗦嗦道:“那,那个是……” 没错,就是你们那个一直在丛林里、还没回来的同伴。 现在看来,估计早回来了,就是没人发现。 ……那丛林里就只有一个人类零件了,还蛮孤独的,不知道晚上会不会拍着皮球来找人一起聊天谈心。 工藤优作站起来,“我和副机长先生去楼上看看,先把这位小姐放下来。” 在他和副机长先生往楼上走的时候,其他人也互相对视了几眼,纷纷站起来,看起来好像是打算一起行动的样子。 克恩礼貌提醒其他的原住民,“各位还是先坐下,可以冷静冷静、或者继续吃饭,不要离开餐桌。” “这里可能还留下凶手的一些东西,暂时不要过来。” 他伸手,摸了一下那截小腿,摸到了有些僵硬的触感。 “已经出现尸僵反应了。” 起码去世了三个小时。 工藤新一吐出了一口气,“她的脖子上有很多抓痕。” 说明失去意识前,她有过剧烈的挣扎,拼命地挠过脖子上的绳子,不过没有成功。 那条麻绳晃动了起来,上方传来了工藤优作的声音,“找到机关了,我先把它松开。” 克恩立刻抬手扶住尸体,在麻绳松下来的瞬间,他和工藤新一一起把尸体托住、缓慢地放在地方。 尸体的致命伤是在脖颈,这位小姐的脸庞红润,和正常上吊死亡的脸色惨白不同,大概率不是被上吊自鲨、而是被勒死。 想要验证死者是上吊、还是被勒死,有个很简单直接的办法,那就是看后颈。 如果是上吊,那尸体的后颈不会有什么痕迹。 但如果是被勒死,尸体的后颈就会有一个交叉状的勒痕。 克恩把这位小姐的头发捋起来,向她的后颈看去,看到了一个交叉状的痕迹。 “是被勒死的。”工藤新一也低头看去,然后轻吐出一口气。 有确定性证据了。 “嗯,”克恩简单地应了一声,回头向餐桌看去,“你觉得凶手是谁?” 餐桌处,众人也一齐地看着这边。 长发男的怒气不再、直接憋成了苍白的脸色,短发男更加坐立不安,看起来想立刻起来换个位置、远离长发男,八柳先生则紧皱着眉头、脸色格外不好看,不过不太像是被吓的,剩下的两位女士则惊慌地握住了手、在瑟瑟发抖。 截至目前,已经发生了三起凶杀案。 ……如果加上那个从头到尾都没有露面的富家子弟,就是四起命案。 一起是割掉了人类的零件、挂在高树上,一起是被锋利物品捅死的杏子小姐,一起是被勒死悬挂的这位小姐。 除了找不到大尸体的那位疤痕先生和不知所踪的富家子弟,剩下的两起案件都有一个共同点:尸体上有野蔷薇。 克恩伸手,试着把尸体手里的野蔷薇拿出来,然后发现尸体握得太紧了,他只能掰开尸体的手指,才能把那束花拿出来。 “野蔷薇的花语是什么?”工藤新一回忆了一下,不确定地道,“忏悔?” “忏悔。”克恩确定,他打量了一下手里的那束花,又递给旁边的工藤新一,“很新鲜的野蔷薇。” 他又拽住那根麻绳,把它扯掉,再次观察了一下这位小姐的脖颈处。 她白皙的脖子上有几条深浅不一的勒痕,痕迹都很细,绝对不是麻绳留下的,而是更细的东西。 能留下几条痕迹,说明凶手试了几次才把这位小姐勒死,是力气不够、还是故意折磨? “这些痕迹……”工藤新一同样注意到了,他思考了一下,“检查一下其他人的手?” 克恩摇了摇头,转而抓住这位小姐的手,仔细检查了一下她的指甲,“行凶前,在手上垫些东西就行了,估计不会查出什么。” 她的指甲有些崩断,里面有一些抓挠人体皮肤留下的痕迹,但是她的脖子处同样有抓挠的痕迹,很可能是抓勒住自己的那条绳子时留下的。 这个时候也只能用蠢办法了,哪怕知道凶手身上应该不会有这些痕迹,也要先排查一下,不然万一凶手真的疏忽了、身上有这些痕迹,他们却没有检查,那就更蠢了。 克恩叹了一口气:“先检查一下其他人的手上有没有勒痕、身上有没有抓痕。” 第58章 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二楼的客房……纠正一下,是临时停尸房。 之前发现红裙杏子小姐的那个房间,已经被临时凑成了停尸房。 房间的左边是一张大床,红裙杏子小姐躺在摇曳盛开的‘玫瑰丛’上,脸庞白皙干净,头发黝黑靓丽,手中握着一束鲜艳盛开的野蔷薇。 房间的右边,靠近阳台那一侧的地面上铺了一层干净的塑料布,白裙小姐躺在塑料布上,脸庞微红、像是含羞带怯,眼睛是睁着的,又有点像是在发怒才红了脸,‘玫瑰藤曼’缠绕在她干净的脖颈上,她的手里紧紧攥着一束同样鲜艳盛开的野蔷薇。 克恩站在门口沉思,工藤新一坐在座位上沉思。 房间里安静了十几秒,门外便有脚步声,工藤优作敲了敲门、把门推开。 长发男硬着头皮走进来,第一眼就瞥到了房间左侧的红裙杏子小姐,于是立刻移开视线去看右边、避开那具熟悉的尸体,然后又对上了白裙小姐。 他更了一下,视线在两具熟悉的尸体上徘徊了片刻,都没选好自己要把视线落在哪边、要被哪个故友恐吓,最后干脆选择都不被恐吓,把视线移向靠着门口墙壁的克恩,“侦探先生,请问你们想要询问什么?” 克恩也移动视线,示意工藤新一这位侦探先生快点从沉思中回神,回答嫌疑人的话。 “……”工藤新一放弃投去发现侦探同伴摸鱼的谴责眼神,反正对方是不会忏悔的,他直接问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你们是什么时候一起去丛林的?” “是上午。”长发男乖巧回答,还主动扩展了这个回答,“一开始大家都出去了,但是中午的时候八柳先生突然发病了,我们把他拉回别墅关起来,下午他和上尾小姐就没有再出去了。” 然后,他的眼神不自觉地往左右的地上瞥了一眼,又低声补充,“中午的时候,她们还在……” 工藤新一皱起眉,用眼神示意克恩继续问他想问的问题、便沉思起来。 “这么说的话,下巴有疤痕的那位先生也在?”克恩想了想,问了一个同样关键的信息。 “啊,没有,”长发男摇了摇头,“他比较在意寻宝探险这种事,早上是提前发现了藏宝图、单独出去的,又带了便当,所以我们也没太在意他中午没回来的事情。” 那大概的死亡顺序就可以确定了,那位下巴有刀疤的先生是第一位死者,而红白裙是死亡时间相差没多久的第二位和第三位死者。 可能还要再在最前面加上一位策划人。 “你们是分组进行探险的?这两位小姐是一组?”瞥了一眼地上的两具尸体,克恩又询问了一个问题。 长发男老老实实地点头,“她们年龄相近、兴趣爱好都合得来,所以一听说藏宝图和探险就自动分在一起了。” 很好,那就说明这两位小姐也去参加丛林探险了,那么就有一个问题了。 克恩示意长发男去看地上的两位小姐,“她们之前穿的是这套衣服和鞋子吗?” 那位白裙小姐的是赤脚,脚上干干净净、没什么泥土,躺在床上的杏子小姐穿的则是一个细跟高跟鞋,鞋子也干干净净没有泥土。 正常人参加丛林探险,谁会穿裙子和高跟鞋啊?哪怕是长裙,也会有小腿露出来,在丛林里行走就是在招虫子。 而高跟鞋踩在泥里…… 绝对不像是刚参加完丛林探险的装扮,更不像是遇到什么意外、仓皇逃回别墅的样子,反而像是放弃了丛林探险,所以回别墅收拾了一下自己,突然遇袭的样子。 也可能是凶手帮她们整理的,反正小岛上几乎没办法对比指纹。 长发男怔了一下,也立刻反应过来,直接果断摇头,“不是,她们出去的时候都是穿的长袖长裤和运动鞋,和我的装扮差不多!” 回答完,他又小心翼翼地询问:“这,是不是凶手……?” 克恩摇了摇头,“暂时还不确定。” 他顿了顿,和刚好抬头看过来的工藤新一对视了一眼,便笑着问道:“刚刚在餐桌上,你说你们上一年的聚会出过意外?” 那个话题一出来,全场的气氛就不对了,如果不是突然敲玻璃的白裙小姐,恐怕互相怼的时候能说出更多的往事。 那转换一下思路,那位白裙小姐的身上是有机关的,那么她下来的时候,是凶手提前设置好了时间,还是凶手手动控制的? 如果是后者,就说明凶手不愿意那个话题展开。 那就必须展开一下这个话题了。 “呃……”脱离当时的气氛,长发男也不再气血上涌、更不口无遮拦了,他支支吾吾了一下。 克恩微笑着调转视线,去瞥了一眼房间里的两位红白小姐。 长发男妥协,“就是去年,我们瀑布游玩的时候出了点意外,有个人失足滑下去了……那个下巴处有疤痕的人就是为了拽住他、才被石头划了一下下巴,留下了疤痕。” “表面上是这样?”克恩挑了挑眉。 如果事实真是这么简单,那刚刚气氛就不会突然古怪了。 果然,他一这样问,长发男就再次沉默了下去,酝酿了好一会儿才含糊道:“就……瀑布嘛,失足滑下去很正常……只是一起意外。” 克恩重复了一遍,“很正常的意外?” 他微笑着和长发男对视,对方移开视线。 “……我当时不在现场,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意外,疤痕脸那家伙是这样说的。”长发男补充,“哦,就是那个下巴有疤痕的家伙,他受伤后是这样自称的,我们也就这样称呼他了。” “当时我在帐篷里,突然听到有人喊救命、就连忙出去看,那个人已经掉下去。” “其他人当时在哪里?”克恩转动视线,又深入询问。 长发男再次沉默了一下,才低声道:“其他人都不在,要么在帐篷里、要么去周围探险了,只有那个滑下去的人、疤痕脸和策划人在瀑布上方。” 看得出来,他也知道这件事其实有些微妙,所以在说出当时在场的人其实只有失足滑下瀑布的受害者,去拽受害者、却被石头划伤脸的疤痕先生和一个定位不明确的策划人之后,就干脆地继续往下说。 “其实一开始是那个滑下去的人和策划人一起单独去瀑布那边的,他们好像要谈什么事,疤痕脸应该是恰巧在周围探险,那家伙就喜欢到处刺激。” “我们其实隐隐感觉到了,那个人滑下去不是意外,但是……”长发男顿了顿,又顿了顿,反复打量了一下克恩,发现他还是照常礼貌微笑、没有露出任何微妙的表情,才道,“但是策划人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第59章 都有嫌疑 克恩:“……?” 他礼貌性扬眉,“所以,那位很有钱的策划人先生,给了你们封口费?” “也不是封口费,就是一起出去旅游却遇到了这样的事,”长发男含含糊糊地反驳,“所以给了一点精神上的安抚。” 行。 “你们都收到了精神安抚?”克恩询问,又淡淡道,“你了解那位失足滑下去的先生吗?” “我们都收到了,包括后面赶到的上尾和八柳。”长发男承认,他回忆了一下,“我和他的接触不太多,只知道那家伙有点神经质,经常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不太讨人喜欢。” 克恩重复:“莫名其妙的话?比如?” 长发男先生吭哧了一下,“就是,他有点侦探特质,会一直观察其他人,如果发现了什么、还会说出来。” ‘如果发现了什么、还会说出来’,克恩的神色动了一下,他和工藤新一对视了一眼,缓缓问道:“他‘失足’落水,是不是因为发现了什么?” “这个我是真的不知道,”长发男果断摇头,“要是知道,我肯定直接说了,现在,当时在场的疤痕脸死了,我前女友、还有刚刚那个吊死的小姐都和策划人关系不错,也死了。” “下一个估计就是我了,我怎么敢隐瞒这么重要的事?” 克恩挑了挑眉,单纯评价道:“你还挺聪明。” 知道自己快死了。 “我之前听见你们说的话了,野蔷薇的花语是忏悔,除了那件事,我也没干什么其他的亏心事,”长发男低声道,“就只能是因为那件事了……我看八柳那家伙的嫌疑很大,他很在意一年前的那件事,前段时间还找我打听过。” “而且他的心理问题最严重,我看都已经是精神病的层次了,可能是发病的时候没控制住自己!” “你了解八柳先生吗?”克恩反问,“详细说说他的情况?” 长发男:“……” 长发男详细地说了一遍八柳先生的情况。 虽然有病,但这种病对八柳先生来说还好,因为他是个艺术木雕家,越有病、有时候就越有灵感,刻出来的木雕有时候就越好,在某些小圈子里颇有名气,反正平时是绝对不愁吃喝的。 而且,八柳先生还无父无母,飞机事故前不久、他的父母就因为车祸意外去世了,他平时又比较孤僻不和亲戚打交道,也没女朋友,所以当时乘搭飞机其实就是想出去旅游,顺便结束自己的生命。 结果遇到飞机事故…… 据说生还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八柳先生都在疯狂雕刻,想用木头把那个拯救了他的人雕刻下来,还有几个成果很出名,被一位有钱人再三请求购买都不太愿意卖,最后才勉强同意让那位有钱人把木雕请回家。 就在今年这次聚会的前几个月,八柳先生突然联系长发男,询问关于上一年那场意外事故的真相,又询问长发男和那个意外失足滑下瀑布的人熟不熟,在那场聚会的时候有没有听到那个人谈过家人或者姐姐之类的。 因此,长发男认为八柳先生绝对嫌疑重大,最关键的是这家伙还是个神经病,那干下这种丧心病狂的案件不是很正常吗? 克恩对此不置可否,他点头示意,又抓住关键信息,“八柳先生询问你,有没有听那位失足滑落的先生提过家人或者姐姐之类的?” 长发男点了点头,“那个人有个姐姐,不过小时候走丢了,我听他提过一嘴,好像是找到姐姐了。” 又含糊起来,“不过八柳那家伙当时问的太不客气了,我就没想起来……” 是知道,但没说。 “上尾小姐和八柳先生的关系很亲近?”克恩接着询问,“你对她了解多少?” “我和她的接触也不算太多,”长发男想了想,“不过她和八柳那家伙很像。” 上尾小姐也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而且那场飞机事故也没给她造成多大的负面影响,反而是有利的。 虽然没达到八柳先生那种‘我找到了生命的光’的病态程度,但也反而利用了自己的心理阴影、直接逼着自己在工作上突飞猛进,短短十几年便打拼下来了一个小型企业,听说偶尔还和那位策划人有商业上的往来。 在非聚会期间,长发男几乎没私下和上尾小姐联系过,只有一次和朋友应酬到大半夜回家的时候,在路上碰到了上尾小姐,当时她也刚刚结束应酬,那个时候都已经凌晨两点了。 长发男肃然起敬,之后就对上尾小姐格外敬佩了。 “……”克恩有点无法评价这种‘应酬到凌晨两点的人敬佩另一个应酬到凌晨两点的人’的行为,这两位都挺惨的。 长发男看出来他的意思了,努力辩解道:“我是目睹了那天晚上她直接把一个搭讪的人反摔在地上,才敬佩的!” 然后顿了顿,又道:“我觉得上尾小姐的嫌疑也很大,那个力气绝对能把人挂起来!” …… 克恩抓住重点‘上尾小姐能反杀搭讪的人,可能练过自卫术’,他低咳一声,继续询问剩下的几个人,“那和你组队的那位先生,你了解多少?” 长发男对短发男,算是比较熟悉的了,他们两个也差不多,都是聚会人中混得比较差的那一批,所以平时也比较志同道合。 他还提供了一个信息:短发男喜欢白裙小姐,告白过,被拒绝了。 “我觉得这家伙的嫌疑也很大,告白被拒!”长发男迅速道,“而且大家都差不多知道了,相当丢脸,肯定会怀恨在心的,所以报复!” 对此,克恩只反问了一句:“你和杏子小姐是和平分手的吗?” 长发男瞬间熄火。 看来确实不是和平分手,刚刚他说的那些怀恨在心报复的话也能套在他身上。 克恩继续询问:“剩下的那位短头发下小姐,你了解多少?” 长发男想了想,为难道:“我平时不太和她打交道,她比较孤僻,而且还是个推理小说家。” “她之前出过一本空中命案的推理小说,和那场飞机事故中的命案差不多,我不太舒服,所以没怎么靠近过她,直接远离了。” 他想了想,果断道:“她写过很多命案,嫌疑也很大,我估计这次的凶手就是她了!” “不是有句那个什么,写得多了,就想干了吗?或者是找灵感?听说她最近在瓶颈期,快一年没写新作品了。” “肯定是她干的,想写推理小说!” 第60章 有病快吃药 …… 合着除了你之外,你觉得谁都是一副嫌疑非常大、有充足理由干出丧心病狂事的人啊。 虽然这个理由一点也不充足。 克恩估计在对方看来,自己也有‘充足的理由’干出丧心病狂的事,不过对于受害者来说,这种警惕反应很正常。 他直接无视了,按照正常的流程开始开门送客。 送走长发男没多久,敲门声再次响起,第二位被工藤优作选中的幸运儿是八柳先生。 八柳先生走进房间,先是扫了一眼房间左右两侧的红白故人,也愣了一下,然后无比乖巧地合上门,对着克恩跪坐下去,庄重道:“您请问。” 克恩·波本:“……” 这招心理震慑怎么这么管用? 鉴于对方是对着他跪坐,是一副想要他也庄重跪坐下来的样子,所以克恩自然而然地房间里侧走了几步,走到工藤新一的旁边。 他抬手拍了拍这个还不了解‘大人们各个都人心险恶’事实的孩子,更自然而然道:“新一,你和八柳先生比较熟悉?还是你来问。” 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不怎么在意这种事,他瞥了一眼这个浪费时间的家伙,快步走到房间门口,托着八柳先生的手臂、把他扶了起来,“我们只是简单地询问一些事而已,不必如此郑重。” 克恩顺势坐在椅子上。 这张椅子是可转动的椅子,他坐了几秒便调整了一下、让自己转动着偏移起来,侧对着门口的那两个人,看向房间里的两位红白小姐。 靠近床的地面上还有一层非常明显的血迹,现在已经干掉了,上面有一串脚印,是工藤新一的。 当时,对方去近距离检查红裙小姐的状态,就没避讳地上的血迹……在无法确认红裙小姐死亡之前,一般人也不会有‘发生了命案,要保护命案现场’这种令红裙小姐想要微笑着半夜找人谈心的想法。 确认红裙小姐死亡后,工藤新一就是踩着自己来时的脚印回来的。 现在,床四周的那滩血迹,就只有工藤新一的那一行脚印,没其他的脚印,残缺的脚尖、脚后跟这类也没有。 这说明,起码在上尾小姐敲门的时候,那位凶手并没有坐在床边、微笑着俯视床上正在一点点死去的红裙小姐。 变/态的感觉似乎减少了一点点。 前提是,上尾小姐说的是真的。 发现红裙小姐尸体的时候,整个二楼只有她一个人,而白裙小姐敲窗拜访的位置,又恰好是她烦闷着坐了一段时间的落地窗。 用视线仔细扫量了一圈两位红白裙小姐后,克恩往门口瞥去。 刚刚询问过长发男的哪些问题,也已经询问过八柳先生了,在‘你觉得谁会是凶手’的环节,八柳先生没有像长发男那样举目四望皆凶手,而是干脆利落地咬住长发男。 “他和杏子交往过,而且分手分的很不愉快,杏子之后和策划人在一起过……他是完全有理由报复的。” 八柳先生轻描淡写道:“还有两个死者,一个是喜欢探险乱走、可能会碰到一些场面的人,一个则和杏子关系不错、是密友。” 这样说来,确实,这个怀疑理由可以说的过去,总比长发男刚刚那种几乎把所有人都介绍了一遍的怀疑要好。 克恩和工藤新一对视了一眼,他出声,询问了一个问题,“八柳先生,请问您和一年前失足滑下瀑布的先生有什么关系?” 他一问,八柳先生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我们不熟。” 先说完结论、对方又直接补充坦白,“不过我觉得那家伙‘失足滑下瀑布’的事太奇怪了,其他人的反应也很奇怪,那次聚会后的礼包更是格外深厚,所以感觉那个家伙不是无意滑下去的,而是被人推下去的。” 这个‘不是无意滑落,是有人有意推人’的信息,刚刚长发男也含糊隐晦地透露了一下,没有直说。 “确实很蹊跷,”克恩先赞同、然后语气随意地加了一句询问,“只有这些吗?” 刚刚长发男说过,八柳先生给他打过电话,专门问过了那个意外滑下瀑布的人。 克恩的语气随意,八柳先生的表情却更加郑重。 “非常抱歉,我刚刚还有一件事没说,”他低下头,“在前不久,我遇到了一个人,感觉她可能和那个意外滑下瀑布的家伙有血缘关系,而她又在找自己的弟弟,所以……” “我向聚会里的人打电话询问了一遍,但是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那就是不只是向长发男询问,还向其他人都询问了。 只是有个问题……是怎么凭空看出来有血缘关系的? 大概率是姓氏一样+外貌有些相似。 克恩抬头,和工藤新一对视了一眼,对方没什么想要问的了,轻微摇了一下头、便把门打开。 工藤新一道:“非常感谢您的配合,八柳先生。” 八柳先生摇了摇头,“这是我应该做的事。” 他向门口走去,在一只脚跨出大门的时候有些犹豫,却还是回头,迟疑道:“其实,我感觉这几起案件,可能是我犯下的。” 嗯? 克恩挑眉。 工藤新一反问:“为什么?” “前段时间,我中断药物了,所以精神状态一直不怎么好,时不时就会控制不住自己,”八柳先生道,“刚来到岛上的时候,我也有些不适应、非常烦躁,如果和谁起了冲突,可能会因此……” 他顿了顿,“之后也可能会忘记此事。” “我上午突然出现问题,是因为在丛林里看见了那个头,我和上尾刚在丛林里走了没多久、也没完全按藏宝图的路线走,就自然而然地碰到了那个头,我觉得,可能是因为‘虽然我不记得、但我的潜意识还留有一定的印象’,所以主动往那边走的。” 克恩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八柳先生继续道:“回到别墅后,我的状态更不稳定,杏子她们可能是中途退出了、在别墅里休息,又觉得我一直被关着很不舒服,所以来找我,然后……” 确定了,真的多少有点精神问题,那种时不时有些癫疯、时不时又过度清醒、还有时不时又郑重到令人不适的感觉,大概率不是装的。 克恩再次礼貌性点头,拿出对付妖魔鬼怪客人的态度,给出最基础的礼貌回应,“八柳先生不要想太多,事实不一定是您想的那样。” “不,”八柳先生摇了摇头,很是苦恼,“戒药之后,我有一段时间甚至会出现幻觉,在这种情况下,我是非常失控的,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他又道:“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您,我就觉得格外安心,任何值得担忧和恐惧的事都不值一提,您都会轻描淡写地轻松解决,把我从泥潭里拯救出来。” 第61章 猜对了,没奖励 这句话听着好像有些奇怪,事实上也真的有些奇怪。 克恩想了想,觉得这里虽然真的是一个岛,但是他根本不是拯救公主的骑士,这里也没有被黑色恶龙掳走的公主,只有两位充当恐吓作用、突破嫌疑人心理防线的两位漂亮女士,更没有等着他胜利归来就立刻把王位奉上的好国王。 那事实就很简单了,这位八柳先生是真的有病,有酒鬼那种妖魔鬼怪的味道了。 开酒一个月,克恩见过的妖魔鬼怪太多了,现在已经免疫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人类。 我什么场面没见过?jpg 他微笑着点头,接下来对方突如其来的讨好,“感谢八柳先生的信任。” 然后果断不当人,义正言辞道:“既然八柳先生这么配合,之后有什么需要、我一定会和您说的。” “不过,侦探是新一。” 所以托付信任的话,建议转一下头,对着旁边的工藤新一说。 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瞥了他一眼,把门拉大了一些,在八柳先生连连点头回应着走出去后,又伸手把关上了门。 “刚刚八柳先生的话很奇怪?不过确实解开了我的疑惑。” 关上门后,在场唯一的侦探回忆着道:“我记得我们刚从外面回来的时候,他的状态确实很不对劲,还想咬人,但是他转头看到我们之后、所有的动作就立刻暂停了,之后就恢复了清醒状态。” “一年前的事也是他主动提起的。” 原来工藤新一看到了八柳先生当时想咬工藤优作了? 之前,对方一直没对这件事表示过什么不对,也没有关心工藤优作有没有被咬到,克恩还以为这位小侦探没有看到,现在…… 不愧是父子,在某些事上果然有着令人赞叹的共同点。 果然还是柯南可爱。 克恩在和柯南相处的时候,还没有感觉到那个孩子有什么不干人事的举动……起码他没有感觉到对方对自己做不干人事的举动。 “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相信八柳先生的话,”他赞同地点了点头,又询问进度,“你感觉怎么样?推理出了谁是凶手了吗?” 工藤新一靠在墙上,思索着道:“我还没有搞清楚那位疤痕脸先生的事,线索太少了,它是怎么到树上的?其他部位又去哪里了?” 那言下之意就是搞清楚了两位红白裙小姐的案子了,说明离开这里指日可待! 克恩很欣慰。 “对了,”工藤新一突然道,“要不要猜一猜下一个进来的人是谁?” 原住民们进来的顺序,都是由工藤优作安排的,对方自告奋勇要替原住民们领路。 在他们和原住民谈话的时候,工藤优作就去隔壁的白裙小姐房间研究现场和机关,一位原住民谈话完毕,要去隔壁敲门找他,让他领下去、再领一位新的原住民上来。 副机长先生则全程在下面坐着,以免原住民们光明正大地串口供。 ……侦探真是一个艰难又得罪人的职业,侦探助手也是。 希望离开这里之后,副机长先生在故友们心里的印象不会跌落谷底。 “为什么要猜这个?”克恩反问。 “猜猜试试?”工藤新一催促,“你觉得下一位进来的人是谁?” 第一位进来的,是目前嫌疑最大的长发男,他和红裙小姐有过感情纠葛,也提供了这场聚会的各种信息。 第二位进来的,则是主动提起了一年前往事的八柳先生。 第三位进来的,会是谁呢? 克恩想了一下,随意道:“我猜是上尾小姐。”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几秒后有人敲门,上尾小姐的声音传进来,“请问可以进吗?” 工藤新一打了个响指,轻松道:“猜对了,不过没奖励。” 他打开门,让上尾小姐走进来。 克恩则坐在椅子上,又偏移椅子的弧度,移开看向门口的视线、去看那两位红白小姐。 第三个人是谁,其实根本不需要猜。 在场的所有人中,最有嫌疑的人,不是长发男、也不是八柳先生,而是从头到尾都在他别墅附近的新手指导npc上尾小姐。 那位丛林里的人类零件案件线索太少了,真凶如何、还有待确认。 但别墅发生的两起案件,一起案件的红裙小姐是被捅伤后失血过多而死,另一起案件的白裙小姐则是被勒死,都是不需要费多大力气、男女都能做到的作案手法。 这两起案件发生的时候,明面上,别墅里只有上尾小姐一个可以自由行动的人,也没有人能证明她确实一直在房间里午睡。 当然,也有一定的可能,是丛林里的人偷偷回别墅了。 第一位是能提供聚会信息的人、第二位是能提供一年前往事的人,第三位则就是嫌疑最大的人。 如果运气好,听完前两位的发言,就能直接锤死第三位了。 现在最关键的是,作案动机是什么? 上尾小姐走进来后,局促不安地往房间里走了几步,她扫过那两位红白故友,垂下视线,“请问,两位先生想要问什么?” 克恩转了半圈椅子,忽略掉前面几步的常规流程,直接道:“我对其他人都不太熟悉,上尾小姐应该比我更熟悉他们?” “请问,你觉得谁可能是犯下这种案件的凶手?一人或多人?” “欸?”上尾吃惊了一下,明显没想到一开始就是这个问题,不过很快便稳定下来,“我觉得都有可能,无论是谁,都不会是很奇怪的事情。” 她提醒道:“我们几个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心理问题,在特定的情况下控制不住自己很正常。” 只听字面意思,她和长发男的观点差不多,认为全员都可以是凶手,但语气更温和,也不像长发男那样对凶手有敌意。 有敌意才是正常的。 工藤新一立刻抓住重点,“上尾小姐的意思是,觉得凶手是在非理智情况下犯案的?” “不,我不太能确定。”上尾果断摇头,“我只是猜测,毕竟你们说丛林里有一个……那种杀人方法相当残忍?” “我不太熟悉那位先生,但他应该是个不错的人,上一年聚会中,有人意外滑下瀑布的时候、就是他去救的人,所以脸上才留下了疤痕。” 她淡淡道:“那样对待一位好心的先生,我猜测凶手可能是在非理智的偏激状态,或者是和那位先生有仇。” “那上尾小姐觉得谁会和他有仇呢?居然使用那种残忍的方式行凶,还像是挂战利品一样把他挂在树上。”克恩顺势询问。 “我觉得最有可能的是……”上尾小姐迟疑了一下,吐出了长发男的名字。 第62章 至少五千万 她道:“想必两位先生已经看出来了,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经常会过分暴躁,而且之前和杏子有过一段不太愉快的往事,还有些小心眼。” 说到这里,上尾小姐顿了顿,为难了一会儿,还是干脆利落地把长发男剖开来分析。 长发男不只是有些小心眼,他是很小心眼,能和那位红裙杏子做男女朋友,完全是因为飞机事故发生时,他和对方是邻座,产生吊桥效应了。 在聚会的这批人中,有富家子弟、有天价木雕师、也有小有名气的推理作家,长发男不是混得最好的,就对他们都有些嫉妒。 最典型的是,在每年聚会的时候,他偶尔控制不住情绪、就会故意去呛富家子弟,等情绪恢复了又去跪舔,来回往复,那位红裙杏子小姐受不了这个、才和他大吵了一架分手的。 然后长发男就耿耿于怀,认为红裙杏子小姐一定是和富家子弟勾搭上了,所以才甩了自己。 而之后,富家子弟也确实追过红裙杏子小姐一段时间,又分手了,而在昨天的时候,长发男偷偷去求和,却被断然拒绝。 据说,红裙杏子当时用非常厌恶的语气表示过长发男和富家子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长发男很有可能因此作案。 比如又趁机求和,被拒绝后,干脆把两位红白裙小姐一起干掉了。 而那位疤痕脸先生…… 上尾小姐道:“疤痕脸先生之所以遇害,可能是因为撞见了昨天的求复合场面。” 她垂了垂眼睫,用手指撇了一下耳边的碎发,才委婉地继续往下说。 “疤痕脸先生比较喜欢探险,所以经常会撞见一些比较尴尬的私人场面,他和那位意外滑下瀑布的敏锐先生差不多,大家都有些敬而远之。” 简单地讲完,上尾小姐便暂停住。 她的理由要比八柳先生的理由还要详细一些,也透露了一条信息:疤痕脸经常撞见一些尴尬的场面。 之前那两位先生也暗示了一件事:那个‘意外’滑下瀑布的家伙很敏锐,像个侦探一样,可能察觉到了富家子弟的某些问题,和对方进行单独谈话,被意外失足了。 听完之后,克恩也简单的沉吟了一下,他评价:“原来如此,那么那位长发先生确实有很大的嫌疑。” 在上尾小姐再次垂下眼睫的时候,他又冷不丁道:“不过听起来,上尾小姐很了解他们。” “欸?”上尾诧异了一下,立刻笑着道,“也没有,只是这些事很明显,一提到某些话题、大家的气氛就会不对劲,很好猜。” “原来如此,”克恩再次点头,他进行确认性询问,“也就是说,你和一年前意外失足的那位先生不怎么熟,并且认为他是因为识破了什么、才‘意外失足’的,和疤痕脸先生一样?” 上尾张了张嘴似乎是想反驳什么,不过停顿了几秒后,她还是点了点头。 “是的。” 那么这样看来,一年前的那件事,和上尾小姐就没什么关系了,她也是事后才赶到的。 但是刚刚在客厅,八柳先生说出‘那件事’的时候,第一个立刻意会、并且脸色发生变化的是上尾小姐。 能那么迅速地反应过来,她不可能和一年前的那件事毫无关系,也不可能只是一个事后姗姗来迟,躺赢接受富家子弟精神补偿费的路人。 她隐瞒了一些事。 克恩偏移了一点点视线,和工藤新一对视,他笑着点头,“好的,非常感谢您提供的信息。” 工藤新一打开门,他的眼神有些凌厉,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样,专注地盯着上尾小姐的侧脸,脱口而出属于大人的应酬话,“麻烦您了,还请您对谈话过程保密。” 上尾小姐垂下头,“好的。” 她迈步走出去,门也随之关闭。 “上尾小姐隐藏了事情。”一转头,工藤新一就立刻道。 “是的,”克恩点头赞同,又把这个难题抛回去,“麻烦由你来解开了。” 工藤新一:“……” 你怎么总在保持破案节奏的同时、时不时就点明一下预言家的身份?是以前当过侦探,遇到过不太美妙的事,有心理阴影了吗? 他多看了几眼克恩。 克恩微笑道:“还要继续猜吗,下一个上来的人会是谁?” 这还需要猜吗? 工藤新一立刻回答:“那位是推理小说家的短发小姐。” 短发男和短发女这两位,都没有过多的出头、也没有太多的存在感,但是在别墅出事的两位是女性,同为女性的短发小姐更可能知道一些她们的事。 第四位幸运儿,肯定是短发女。 门外有轻轻的上楼声响起,几秒后来到门边,又一道有些拘谨的女声响起。 “两位侦探先生?” 工藤新一拉开门,把短发小姐请了进来。 之前,长发先生透露过一个信息,短发小姐是一位推理小说家,可能由于职业问题,她瞥到房间内的红白两位故人时、表情没什么显着变化,非常淡定。 她站好,平静道:“我写过暴风雪山庄模式的推理小说,知道现在问题的严重性,你们想问哪方面的问题?” 很积极主动。 克恩转了转椅子,沉吟道:“那麻烦您了,我们想知道一年前的那件事。” “你们觉得联系了所有人的纽扣是一年前的那件事?”短发小姐反问,然后立刻回答,“一年前的那件事不是意外,是人为。” “那天晚上,我们这些已经赶到的人围着篝火举办过一场谈心会,每个人都聊聊自己的近况、和让自己情绪起伏的事。” “转折点是策划人,他说他的父亲意外检查出癌症、住进了医院,公司受到了打击,他的哥哥忍受不了压力自尽了。” 短发小姐顿了顿,“他说他最近的压力也很大,他父亲只有他一个孩子了,不得不顶起来公司。” 嗯……这种事,确实挺让人感到压力的。 但是短发小姐的语气太微妙了,并不像是同情的样子,克恩移动了一下视线,他听到对方道。 “在策划人说完之后,那位‘意外失足’的先生突然再三追问策划人的哥哥真的是自尽的吗,之后非常生气地离开了现场。” “我离他比较近,听到了他低声说了一些‘我为了找到我的亲生姐姐付出了那么大的努力和时间,却没想到会有人谋害自己的兄弟’之类的话。”短发小姐道。 她继续往下说,“之后没多久,策划人就去找他,和他一起去偏远的地方交谈,其他人也散开了,然后,意外就发生了。” 所以,一年前的那件事,是策划人杀害自己亲生哥哥的事被发觉到了,于是直接灭口? 那疤痕脸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凶手呢?是在为那位先生复仇吗? 克恩若有所思地转动了一下椅子。 他暂时没有询问新的问题,工藤新一也没有出声询问,房间里一时陷入了安静。 打破安静的,是短发小姐身上的手机,它震动着提示了几声。 短发小姐下意识掏出来看了一眼,旋即不再那么平静,诧异出声:“策划人在群里发消息了!” “宝藏已经八个小时没有移动了,你们打算放弃了吗?”她逐字逐句地读出来,“友情提示,宝藏是钞票,至少五千万日元哦。” 第63章 通话中断 读完之后,短发小姐转动了一下手机,踌躇了一下,先把它递给离自己最近的工藤新一,等工藤新一快速翻阅完,又递给克恩。 克恩接过手机,低头看去。 他很不习惯这种虽然不是诺基亚那种程度、但可以充当武器的沉重翻盖手机,也不太习惯这种手机的屏幕和上面的狭小字体,所以没有一眼扫到重点,而是一点点的辨认。 手机时间显示的是53分,而群聊记录上第一条新消息的时间是52分,最上面的两条是刚刚短发小姐念出来的那两条消息。 【宝藏已经八个小时没有移动了,你们打算放弃了吗?】 【友情提示:宝藏是钞票,至少五千万日元哦。】 下面还有几条消息,一条是宝藏停滞不动的具体时间,一条是宝藏现在的具体地点、就在别墅的仓库里,另一条则是鼓励别墅里的所有人一起寻找宝藏。 还有一条明面上表示‘好像有人开始对同伴下手了?不就是五千万日元,至于吗?算了,我加价到一亿日元,大家别对同伴下手啦’,其实意思清清楚楚全是‘快打快打!’的煽动信息。 最后一条,则是‘祝福’话语。 【希望大家能顺利获得珍贵的宝藏。】 他辨认的时间有些久,全部看完的时候,工藤新一也刚好凑了过来,低声道:“怎么了?你发现了什么?” “我不太习惯用这种手机,不能一眼辨认出重点,是从最顶端开始辨认的,所以发现了一件事。”克恩平静道,他摁动摁键,消息往上翻页。 工藤新一扫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那些新信息,没发现什么更新的情报、或者是策划人的破绽,于是继续往上看,在聊天页面的最上端停留在刚接收新信息的那个时间提示时,他往上扫了一眼,突然‘咦’了一声。 那条提示了发送信息的时间为52分的上面,是群聊的目前人数:【6】。 他立刻回头看向短发小姐,“请问群里之前有多少人?!” 短发小姐怔了一下,不明所以地回复,“是九个人。” 带上策划人、是九个人,现在只剩下了六个,工藤新一又低头看向手机。 克恩把群成员列表打开,目前还在群里的有策划人、长发男、八柳、上尾、短发男、短发女。 三位可以确认死亡的人,已经不在群里了。 “不在群里了……”工藤新一皱起眉头,他转头,看向那两位红白群小姐。 不在群里了,有两个可能,一是凶手达到[一击致命]或者是[数击致命]的成就之后,拿着死者的手机退出了群聊,二是群主把死者踢出群了。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再次没滋没味地说明了一件已经确认很久、现在又再次确认的事:凶手绝对是目前还在群里的人。 不可能是路过的外来者行凶,外来者不了解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也不会好心帮死者处理社交痕迹,比如群都退了、联系人都删了、浏览也全部删空。 而无论是哪一种可能,策划人都只有凶手、帮凶和第一位死者这三个身份可以选择,也不可能真的是举办一个聚会、却遇到暴风雪山庄案件的无辜策划。 “嗯,”克恩随口应了一声,确认工藤新一接受到群聊人数的信息后,他迅速退出了聊天界面,劈里啪啦地摁下三个数字拨通,同时低声提醒,“手机有信号了。” 这部手机可以接受到新消息,就说明信号屏蔽器暂时关闭了。 愣着干什么,打电话报警求救啊! “欸?”x2 其他两个人诧异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电话那头,几声嘟嘟声之后,一道女声响起,“您好,这里是夏威夷警方中心,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吗?” “您好,我遇到了凶杀案,凶手已经连续伤害了三个人,”克恩先讲了重点,然后开始报位置,“我现在在夏威夷的……” 他停顿住,看向短发小姐。 克恩是坐直升飞机来的,不知道这里是哪个岛。 不过这个岛太小了,还能被私人承包一段时间,岛上也没多少明显的旅游设施,多半不是什么有名的岛。 短发小姐意会,立刻低声道:“这里nal岛附近的一个无人小岛。” “我现在在夏威夷nal岛附近的小型无人岛屿上,”克恩转述给电话那头,继续说明这座岛的重要信息,“这个岛最近几天被人承包下来了。” 只要警方查一nal岛附近的哪个岛被人承包了,就能立刻找过来了,当然,前提是承包无人小岛当成私人游玩成所的人不多。 “第一个死亡的人是名男性,目前只找到了头颅、没有找到身体,所以不确定死因。” “还有两位受害者无法确认具体的死亡顺序,一个是被匕首之类的物体捅死的,一个是被绳索勒死的。” “凶手大概率是一个人。” “欸欸欸???”电话那端的警方人员措不及防,克恩的语速又过快,所以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立刻迟钝地大惊失色,“什么?你说的是真的吗?” “小岛上出现了连续鲨人案???” “岛上安装了信号屏蔽器,我们还没有找到它在哪里,凶手为了传递信息把它暂时关闭了,不过等会儿应该就会再次启动。”克恩无视电话那头的反应,保持语速、不为所动地继续快速讲信息。 开玩笑,信号屏蔽器都关了,正常受害者的第一反应绝对是打电话报警,而正常凶手的第一反应绝对是继续开启信号屏蔽器,他们根本没多少有用的报警时间。 警方那里自带通话录音,事后可以反复回放、慢慢拉着录音听细节,慢腾腾来分辨信息量,但他报信息的时候就绝对要快,要和凶手比速度。 接线员那边也反应过来了,电话那头传来了手忙脚乱的声音,有接线员快速向其他人说明接到了需要郑重对待的紧急案件的声音、也有快速翻本子记录的声音。 还有一道其他接线员的‘什么?无人岛上的连续杀人案?!’。 听到那声惊诧的时候,克恩顿了顿。 那道惊诧的声音,可能是其他接线员听到了转播的情况、所以诧异出声,也可能是有其他人拨打了电话。 克恩更倾向于是工藤优作和楼下的其他人也拨打电话了。 他继续道:“目前凶手已经鲨害了三个人,接下来还会再继续动手,请尽快……” 话还没说完,他就听到电话那端的各种声音陡然消失,转而是一种类似电磁的嗡鸣声在通话中爆开。 通话自动挂断。 第64章 妈,你看她!!! 克恩表情平静地把手机移开,陈述了一件非常明显的事实,“信号屏蔽器开启了。” 通话被截断了。 不过还好,该说的都说了,如果进展顺利,要不了半个小时,警方那边就会出动直升机紧急赶到。 短发小姐的眼睛亮起,“我们是不是要得救了?” “不一定,”工藤新一摇头,“夏威夷的小岛有一百多个,很多都是无人岛,哪怕把范围圈定nal岛附近、也很难第一时间找到我们。” 他道:“而且,最近是夏威夷的旅游热期。” 旅游热期代表游客很多,那估计被短期租走的小岛并不少,警方要一点点排查才能找到这里。 克恩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总归是报警了。” 起码,哪怕警方来得再慢,他们都应该能在策划人预计赶到的时间之前赶到? 如无意外,策划人所说的那个赶到的时间,就是这场暴风雪山庄案件落下帷幕的时间,警方总不能等人死完了才赶到。 ……等等,推理作品中的警方人员,好像确实是迟迟登场的那一个。 克恩陷入沉思。 门外传来脚步声,随后便是敲门声,工藤优作的声音响起,“kg?新一?” 工藤新一连忙去把门打开,克恩也把手机还给短发小姐。 工藤优作走进来,他的眉头微皱、手里还握着一部发亮的手机,显然刚刚也在报警中,同样被突然的干扰声暴击了一下耳朵。 他的目光在短发小姐刚刚接过去的手机上停留了一瞬,便晃了晃自己的手机,“看来你们已经报警了。” “工藤先生也报警了,我听到其他接线员的声音了。”克恩一边随意道,一边示意其他人走出去。 凶手绝对就在楼下的几个人之中,短发小姐刚刚全程和他们在一起,没有开关信号屏蔽器的时间,她的嫌疑可以排除掉。 楼下的嫌疑人还有:长发男、八柳、上尾、短发男。 他们一起往楼下走,最后的工藤新一把这间房门锁上。 克恩先询问了一句,“工藤先生刚刚是在隔壁房间,还是在楼下?” 在楼下的话,那工藤优作应该知道了策划人发新消息的是,在隔壁房间的话,估计就不知道了。 “在隔壁,”工藤优作敏锐地反问,“发生了什么?” 走在最下面的短发小姐乖巧抬手,第三次上交自己的手机。 工藤优作把新信息看了一遍,同步了目前的情况,恍然,“怪不得突然开启了信号屏蔽器,原来是要进行下一步了。” 为了几条信息,把信号屏蔽器关闭,实在很不值。 凶手的本意不是发信息,而是要打破僵局,现在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而且有几个绝对不可能是凶手的人可以抱团,很难分散开,没有下手的机会。 想要继续犯案、就必须把这个初步稳定下来的局势打破。 “我猜,那位疤痕脸先生的尸体在仓库。”克恩道。 据策划人说,疤痕脸在藏宝图公布之前、就找到了藏宝图,并且按照地图去找宝藏。 之后疤痕脸遇害,只有一颗头颅孤零零地挂在丛林里。 而宝藏已经八个小时没有移动了,按照时间推算,就是上午八九点的时候被人找到的。 这个时间点,找到宝藏的人绝对不是别墅里的其他人,而是疤痕脸。 现在宝藏在仓库,疤痕脸的身体可能也在仓库里。 “嗯,”工藤优作点了点头,他沉吟着道,“kg先生可能不知道,一个月前夏威夷刚刚遭受过一场飓风,那场飓风没有太影响夏威夷的景色、也没有影响夏威夷的旅游业,但对当地的警方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它经过了警方的军备基地,将近三分之二的直升机,都在那场飓风里受损。” …… 克恩的脚步慢了下来,他缓缓转头,看向工藤优作。 等等,不会…… 工藤优作也看向他,苦笑道:“是的,我觉得短时间内,警方是不会赶到的。” “他们的装备不充足,夜间飞行太危险了,今晚又有暴雨,哪怕最早、应该也是明天下午赶到,那个时候,暴雨的影响已经不那么大了。” 克恩:“……” 经典,好经典的暴风雪山庄事件之‘碍于各种天灾人祸、警方人员无法在案件结束前赶到’。 为什么这个时候,工藤优作还要带着儿子来学直升机啊!父慈子孝,很好。 克恩缓缓吸了一口气、又吐出去,接受了这个设定,“原来如此,好的,谢谢工藤先生。” 他们下到一楼。 一楼现在的情况有些乱,长发男先生一脸怒气冲冲,八柳先生板着脸冷冷地看着他,两个人是一副要打起来的样子,副机长先生费力地插在两个人中间,一会儿拦这个、一会儿拦那个。 上尾小姐和短发男也在尽力阻拦。 克恩听到上尾小姐叹气劝架了一下,“你们两个别吵了。” 她又转头,对长发男道:“你也是,你之前和杏子的纠纷、大家都知道,怀疑你是凶手很正常,不用这么过度反应。” 这……劝架也是需要技巧的。 在新一轮争吵爆发之前,克恩拍了拍手,“几位,可以停一下吗?” 下面的人纷纷抬头看过来。 “请问有人看到策划人刚刚发的那几条新消息了吗?”他微笑了一下,“没看到也没关系,请问有好心人能帮我带一下路,找到别墅的仓库吗?” “或者你们继续打一架,先分出个胜负?” 长发男立刻收手,往后退了几步,警惕道:“我看到消息了,刚刚信号屏蔽器被关闭了对?” 他伸手指向八柳先生,只冷静了两秒就再次控制不住情绪、又激动了起来,“就在我手机信号恢复的那段时间,这个家伙独自去了卫生间,当时其他人都在,只有他不在!!!” “肯定是他去关的信号屏蔽器啊!” “谁还能动信号屏蔽器?凶手!” 上尾小姐皱起眉,“刚刚大家都有单独行动的时间,你也去过卫生间和厨房,也有机会关闭信号屏蔽器,谁知道那个东西可不可以定时?” “你看她!!!”长发男立刻转头向克恩告状,“她包庇那家伙!” 克恩:“……” 道理,他都懂,但为什么总有种‘妈!!!’的既视感…… 第65章 是一位侦探先生 八柳也跟着转头,克制着道:“先生,信号恢复的时候我确实在卫生间,但信号再次屏蔽之前、我赶回来了。” “……”克恩先自我反思了一下,不要对心理或者精神有问题的人抱有什么正常期待,然后忽略容易让现场再次陷入一片混乱的争议点,直戳重点,“所以说,我们上去之后,各位都单独行动过?” 他转头看向副机长先生。 副机长先生连忙低声道:“有人想上卫生间,有人渴了,又有人饿了但不想吃桌子上的那些东西,还有人觉得冷去拿了一次衣物。” 克恩再次:“……” 确实都是一些无法拒绝的要求,而且这里又不是监狱,在没有明确证据的时候,其他人也顶多是嫌疑人,不可能像是对待监狱里的犯人那样严格要求,他拽住身上披的那件毛毯。 随便地了一下点头,看向其他人。 长发男瞬间移开视线,怒气冲冲地去看客厅旁边摆着的花瓶,八柳低咳了一声,点了点头表示副机长先生说的没错,短发男尴尬地左看看、右看看。 “对了,侦探先生要不要换一下衣服?”上尾小姐伸手揽了揽自己肩膀上的披肩,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的询问,“我刚刚上楼去拿衣服的时候把所有人的衣服都带下来了,还多拿了八柳先生的一套衣服。” 八柳先生转头,从沙发上拿起一件套着透明防尘罩的西装,补充了一句,“是专门定制的西装,还没有拆开过,很干净。” 闻言,克恩先抓住重点‘刚刚去楼上拿衣服的是上尾’,他伸手接过那套西装,客气道:“麻烦两位了。” 现在这个时候、单独找个地方换衣服太不合时宜了,他只简单地把西装外套抽出来穿上,一上身就感觉到了古怪。 可能是长期服用药物的原因、又或者是有锻炼身体的习惯,八柳先生的体型有些微胖、没到阿笠博士的那种程度,克恩又比八柳高了不少。 按理说,他穿八柳专门定制的西装,应该会觉得有些小和宽松,但他感觉很合身。 这套西装的尺码,不是八柳的尺码。 “合身吗?”八柳先生,又解释道,“这套衣服不是我自己穿的,是我估量着一位先生的身形专门定制的。” “我经常把它挂起来,这样能让我感到安心。” ……好家伙,原来这套西装和神像的用法差不多,还好八柳没在西装面前供香,不然衣服早就被腌入味了。 “很合身,谢谢八柳先生。”克恩不动声色道,他的视线在周围转了一圈,甩出一个惊雷,“刚刚信号恢复之后,我们已经报警了。” 此话一出,客厅里的气氛再次微变了起来。 其他人先是下意识互相面面厮觑了一下,才浮现出惊喜和隐隐担忧的表情,长发男道:“报警了?太好了!” 他又支支吾吾地询问,“那个,大侦探先生,一年前那个事……我们不会被警方……?” 啊,怪不得第一反应不是瞬间惊喜,原来是担心一年前那件集体沉默事件被警方知道后、自己也会被惩罚。 “一年前那件事涉及了人命,但各位只是选择性的沉默了,”克恩用不带批判或者赞美的语气陈述事实,“今天的这起案件,绝对比一年前的案件要严重。” 长发男松了一口气,其他人也悄悄松了一口气。 克恩瞥了他们一眼,侧首和两位工藤对视,在他和其他人进行交流的时候,这对父子都一致地选择暂时旁观,用旁观视角观察每个人的反应。 见他看过来,工藤新一收回视线,低声道:“先去仓库?还是先梳理他们单独离开的顺序和时间,排查谁有时间开关信号屏蔽器?” “我们不知道信号屏蔽器在哪里,而且它不是即时的,开关都有延迟,要盘这件事很麻烦。”克恩也低声回复,并迅速做了决定,“工藤先生负责来询问其他人?” 工藤优作也是一个推理作家,而且以前大概率学过心理学、或者是个社交熟手,对如何和人类相处很在行,如果是这个人负责询问其他人,大概率能把这件事梳理清楚。 他继续用那种不带任何私人感情,不是批判也不是赞美的语气,单纯转述了一下自己推荐工藤优作负责这件事的理由。 “冒昧问一下,”工藤优作失笑,“kg先生为什么会认为我学过心理学?” 克恩投去静静凝视的视线。 从见面开始,工藤优作就一直在不干人事,踩着似人非人的边缘徘徊,每次都精准踩住令人有些生气、又好像没那么生气的点。 不是学过心理学、专门研究过人类,就是在日常生活中积攒了足够多的经验,不管哪一种,社交等级一定很高。 而且,哪怕是遇到命案,他的角色定位也很微妙,大多的时候都比克恩更像是一个旁观者,有种静静打量周围、不破坏剧情发展进度的微妙感。 他不会是……感觉到了这里是回忆、不是现实了? 上个教学模式中,最后时刻的小白也有些古怪。 “好的好的,”面对克恩的凝视,工藤优作迅速放弃这个深究这个问题,只笑着点头,“我会努力询问出来的。” 不当人先生转移视线,看向楼梯下方的其他人,他笑着道:“那么,要选一位知道仓库在哪的好心人来领路?你们要选谁?” 克恩转头看向工藤新一,语气轻松地询问:“侦探先生要选哪位领路人?” 虽然是询问,但他已经猜到小侦探要选谁了,如果是他的话,那一定会选…… “上尾小姐。”工藤新一扬声道,又迅速低声吐槽,“现在是命案,不是教学现场……算了。” 上尾小姐闻声抬头,“欸?” 工藤新一道:“策划人刚刚发了一些讯息,说明宝藏现在就在仓库里,可以麻烦您带我们去仓库里看一下吗?” 他补充,“上尾小姐一个人就可以了。” “欸,还要去仓库吗?”上尾小姐下意识道,“你们不会是要找宝藏?” 说完又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微妙的指责,于是又解释。 “不好意思,我没其他的意思,只是现在凶手就在我们之中对?而且刚刚开关了信号屏蔽器,只要对对我们的不在场时间,应该就能摸出来谁是凶手了对?” “……你们之前不是说策划人很可能也已经死了吗?还要去找一亿日元的宝藏吗?” “仓库会有凶手留下的线索。”工藤新一简单道,他的视线在其他人的脸上转了一圈,“而且,疤痕脸先生的尸体很有可能就在那里。” 上尾小姐立刻把所有的异议吞下去,“仓库在这边,两位侦探先生请跟我来。” 醒醒,是一位侦探先生。 第66章 嫌疑增大 仓库很大,几乎有三个停尸间那么大,它在别墅的一楼,有着一个独自的大门,需要绕到别墅后才能开门进去。 上尾小姐打着一束手电筒,一边轻轻把门推开,一边解释道:“仓库里的灯是坏的,我们又不常来仓库,所以没修。” 孤零零的手电筒灯光把仓库照亮一丝。 里面的东西没有多满,大多都是货架,货架和货架之间的空隙很大,足够两个人并排着从容走过。 旁边还有一块没有货架的空地,空地上放着一些东西,但是被银白色的防尘布盖住了,大部分的货架上也披了防尘布,只有少数没有东西的货架没披。 这些东西都是一闪即逝,在手电筒的灯照到它们的时候才出现了一瞬间,等手电筒的灯移开,就立刻变成一片黑暗。 走进去之后,克恩随手把一个货架上的防尘布掀开一角,发现上面放了一些木箱子,他打开看了一眼,发现里面铺了一层泡沫,最中间放着的是碗筷。 他又掀开这个货架的其他几个木箱看了一眼,确认里面也都是一些餐具。 这个岛不是惯常的游客岛,只有一个可以整岛出租一段时间的服务,那岛上到底有多少人就是不可控的了,有的人是几个人来游玩,有的人是要举办婚庆活动,所以仓库里干脆备了很多成套的餐具。 工藤新一也掀开了一个货架的防尘布,在箱子里找到了一些修理工具。 上尾小姐站在离他们有一步之遥的地方,把灯光打在他们中间,让他们两个都能勉强看到自己身前货架上的东西。 她有些不安地打量着周围,低声道:“kg先生,会不会……仓库里会不会有人?” 在这种黑暗的环境下,那些银白色的防尘布就有了另一个作用了:恐吓人类。 “放心,有我们在。”克恩随口安抚,他和工藤新一向其他地方走去,上尾小姐立刻紧紧跟上。 货架上几乎什么东西都有,餐具、修理工具、床上用品和房间装饰用品等等等等。 翻到其中一个货架的时候,克恩打开箱子,看到了蜡烛。 他挑了挑眉,依次把这个货架上的其他箱子也打开,找到了备用灯泡、白炽灯和手电筒。 “找到手电筒了。”克恩拿起来一个试用了一下,发现照出来的光线正常,便顺手给工藤新一扔了一个。 工藤新一伸手接住,对着货架摁下开关。 立刻有一道光线出现,直直地穿过货架,落在不远处的那片空地上。 三束灯光让仓库里的可见度高了不少,但也肉眼可见的更恐怖了,哪道光线随便移动一下,就能在余光留下一片疑似鬼影的残影。 上尾小姐:“……” 她看了看工藤新一、又看了看克恩,毫不犹豫放弃未成年、紧跟上能打的成年人。 “别担心,”克恩检查完一个货架,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会一点体术,对付普通人没问题,而且还有上尾小姐帮我。” “仓库里就算藏了人,也绝对不会太多,我们两个成年人可以应对的。” “……我觉得不可以,”上尾小姐委婉道,她紧紧跟着身边的成年人,只要克恩移动一步、她也立刻移动脚步跟上去,“我的力气太小了,连自保能力都没有。” 嗯?等等,这个意思是不会打架吗? 但长发男之前说过,他有次在深夜碰到上尾小姐,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在醉酒状态都干脆利落地直接摔翻一个成年男人,从此肃然起敬乖乖保持恭敬状态。 哪怕那个搭讪的成年男人也是个醉鬼,能摔翻一个醉鬼,上尾小姐应该也不属于‘没有自保能力’的范畴? …… 克恩翻箱子的动作没有停顿,他漫不经心道:“上尾小姐没学过自卫术吗?” 他面不改色地胡扯,“前几年好像有过一次自卫术热潮,很多人都去学习了。” “没有,”上尾小姐摇了摇头,她的手电筒有些向下,所以脸上仿佛蒙上了一层阴影,表情不是很清楚,“我不会自卫术,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需要,” 她的声音低缓下去,好像为难了一下,才找到适合的词,“这种需要动手的情况。” “没关系,出现意外,我会立刻拉着你跑的。”克恩面不改色道,他抬高自己手电筒的光,转头看向上尾小姐。 对方也正在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没想到他会突然转头,于是措不及防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没有彻底收敛住。 不过,不是具有攻击欲望的表情,而是一种带着困惑、有些伤心的表情。 这种表情也没攻击性的表情那么不合时宜,于是上尾小姐立刻移开视线,同时轻声道:“直到现在,我还有些无法接受,虽然大家的关系也不是多亲近,但明明一起相处了这么多年。” “为什么,”她低垂下眼睫,声音也低了下去。“为什么会有人那么残忍?” 是的,为什么会有人那么残忍呢? 克恩没有把这个问题抛回去,他盯着眼前的上尾小姐,斟酌了一下,才贴心道:“我也很想问这个问题。” “一年前,那位意外失足的先生一定也很想问。” 上尾小姐抬起眼睛,表情微变了一下,“欸?” “……抱歉,我……我当时明明察觉到了不对劲,但因为和自己没有关系,还是选择了不去深究。” 隐瞒自己的武力值,上尾小姐的嫌疑再次加大。 但不能确定她就是凶手,因为目前为止,她没有作案动机。 一年前的事,她明明也选择了闭嘴,如果她是凶手,为什么会在闭嘴后又选择行凶? 因为这一年来受到了内心的谴责?还是从一开始就打算了要把所有人干掉,所以只是忍耐寻找时机,才等了一年? “我不是在指责你,”克恩平静道,他继续检查货架和箱子,同时组织好下一句话,“只是,我听八柳先生说,那位先生也有执念和活着的欲/望,听说他的父母都已经死亡,只有一个意外丢失的姐姐。” “在死亡的时候,他好像已经找到了姐姐的下落。” “是吗?”上尾小姐跟上他的步伐,“八柳居然知道这件事吗?” 第67章 天使 肯定没人和上尾小姐说过,在空荡荡的仓库里用那种有些幽幽的语气说话,听起来真的很恐怖,如果她刚刚表现出来的害怕不是伪装,那或许可以体验一下经典的自己吓自己。 “是的,不过八柳先生知道的不是太清楚,是其他人告诉他的。”听上尾小姐的意思,八柳先生应该不知道,所以克恩运用了一下语言的技巧,他顿了顿,继续聊一年前的那件事。 “那位被推下瀑布的先生,最多应该才四十岁?是一个还年轻的年纪。” 上尾小姐没有第一时间出声。 空荡荡的仓库里,只有脚步声在回荡。 克恩瞥到工藤新一假装无意地侧首看过来,对方用眼神示意:快跑…… 等等,克恩仔细看了一下,发现工藤新一充满热情的眼神里居然不是‘情况不对,快跑!!!’,而是‘看反应,你问到重点了!’和‘我也想问!’。 克恩:“……” 他先反思了一下自己。 首先,正常人类的眼神里是绝对表达不出如此复杂的含义,而就算表达出来了,另一个正常人类也绝对不会完美接收并翻译出来。 那么,肯定是他对侦探这个职业有一点点的偏见,再加上之前工藤新一独自出去找线索,所以他才在光线昏暗的情况下认为工藤新一满脸跃跃欲试。 嗯,肯定是这样。 克恩直接收回视线,无视了聚精会神盯过来的小侦探先生。 “他,”在重叠的脚步声中,上尾小姐低声开口,又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下去。“去世的时候才二十七岁。” 才二十七岁? 那飞机事故发生的时候…… 克恩侧首看去。 “十二年前,飞机事故发生的时候,他才十六岁,还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上尾小姐垂下眼睫,“是个和那位小侦探先生差不多大的孩子。” “所以刚认识的时候,我总是忍不住对他多加照顾,大侦探先生应该能明白这种感受?” “……”克恩理智地放弃纠正对方对自己的称呼,正式进入陪伴妖魔鬼怪客人的状态,“十六岁,还是个很小的孩子。” 上尾小姐抬头,她抬手整理了一下耳边的碎发,突然转折道:“不过飞机事故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的状态也很糟糕,而且他有父母陪伴、我只有一个人,之后就没有再过多联系了。” “当初察觉到他的死亡有些异样,却认为和自己没有关系、所以没有出声,直到今天我也很后悔。” 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苦笑,暂时停下脚步,“大侦探先生,杏子她们的死都和一年前的那件事有关?……这也算是我们的报应了。” 嗯?你刚刚不还是一副幽幽的凶手口吻吗?不是要摊牌吗? 怎么又突然转折把这个场面圆回来了? 克恩也跟着停下脚步,他的语气还是和之前一样平静和自然,“上尾小姐和一年前的那位死者先生不经常联系吗?” “只在一开始有过联系,后面自身难保、哪有功夫去安慰其他人,”上尾小姐摇了摇头,“再之后,虽然情况好一些了,但是协会……” 她露出沉吟的表情,“一开始,协会是一个很好的存在,它在初期给了我力量,让我知道我一入睡就控制不住地做噩梦、然后尖叫哭泣着经醒是正常的,和人交往时忍不住发脾气也是正常的,甚至尝试用伤痛来确认自己的存在也是正常的。” 这好吗?当然很好,就像是照镜子一样,看到很多人像自己一样支离破碎,那种‘自己会变成这样其实很正常,任何一个正常人遭遇这样的飞机事故都会变成这种疯子’的认同感很强烈。 可是之后,等缓过来再面对那些镜子,再面对那种明显的、仿佛身体残缺了一部分的鲜明感觉,意识到自己现在这副丑陋的样子,就会非常厌恶,却又无法摆脱。 因为一旦摆脱,心里某处稳妥的地方就不再存在。 所以,在什么人都有、什么阶层都有的情况下,协会里的人还是彼此都维持着一点微妙的联系,不过多靠近、以免被镜子里丑陋的自己恶心到,但也不分开,以免独木难支。 就宛如深陷淤泥一样,上尾小姐知道自己还残留阴影、心理状态也不健康,她也试着努力健康生活过,每天早上早起去晨跑锻炼,对每个遇见的人露出微笑,会在街上帮助老人过马路,会捐款给那些病重的孩子。 但是一旦陷进淤泥里,身上就会沾染上淤泥。 上尾小姐简单地把这些观点低声阐述起来,然后失笑道:“很病态的想法?我们就是这样,是一群不正常的人。” “我很赞同那些虚幻缥缈的传说,幸存之后,很多人都不可思议地说我们本来应该在那场事故中死去、却奇迹般地生还了,这一定是上帝派了天使来拯救我们。” “可是我们的筹码不够,”她说,“只有身体生还了。” “天使只是很短暂地眷顾了我们一下。” 认真来说,上尾小姐并不符合‘妖魔鬼怪的客人’这一身份。 一是因为,她根本就不是酒的客人。 二是因为,她这种情况,要比酒的客人们难搞无数倍。 人类喝醉了之后,什么话都敢说,譬如那位明星小姐,都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放言要拿前男友的寿命进行交易,如果那位明星小姐是清醒状态,那绝不可能会说出…… 好像可能也许大概真的有一定几率能说出来。 明星小姐显然不是因为醉酒才说胡话,而是为了说胡话才醉酒。 如果上尾小姐是在醉酒状态说出这种话,克恩不会去过分深究、窥探其他人的内心隐私,反正不管是口嗨、还是喝醉了吐露真情,第二天醒来,上尾小姐绝对会收拾好自己。 这就是一个成年人的自我修养。 不管夜晚有多崩溃,第二天白天上班打卡之后就是一副体面的健康积极正常人形象。 人类有精神压力很正常,借着酒劲缓解精神压力也很正常。 而当一个成年人,在清醒的状态下,坦诚地把崩溃的自己解剖给别人看,那事情就格外严重了,那位‘别人’就摊上大事了。 要是那个‘别人’不是自己就更好了。 克恩觉得,他和工藤新一现在都应该迫切地希望和对方互换位置……这也不失为一种双向奔赴。 “有这种想法,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他先用不含怜悯、也没有指责的平静语气下定论。 然后接着反问上尾小姐,“上尾小姐刚刚说为了摆脱阴影做过很多努力?每天晨跑、对遇见的每个人露出微笑、帮助老人和孩子。” 上尾小姐点了点头。 “我不太相信天使这种存在,不过上尾小姐如果相信的话,”克恩斟酌了一下措辞,温和询问,“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就可以是天使呢?” 第68章 也会尖叫 “欸?”上尾小姐措不及防地怔住。 “你有没有想过,对于那些重病的孩子来说,”克恩平静地陈述事实,“在关键时刻捐款的你,就是拯救他们的天使?” 这是一个事实。 当然,前提是那些重病的孩子是正常人,而不是白眼狼。 再换个角度思考一下,如果上尾小姐是这起案件的凶手,那或许对一年前的那位死者先生来说,她也是天使。 就是疤痕脸先生和那两位死亡的小姐可能会对此有亿点点的意见。 上尾小姐呆呆地怔着,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手电筒,手电筒受到影响,光线也不稳定地晃动了几下。 “对于需要帮助的老年人,出手帮助的你就是天使,对于路人,明明是陌生人、却愿意露出善意笑容的你也是天使。”克恩面不改色地继续往下说,接下来的话就像流水一样自然而然地流出来。 “并不是只有拯救了一架客机和无数人性命的救世主才是天使,对陌生人露出微笑,拯救了陌生人一个早上的你也是天使。” 他也不想这么熟练的。 但是任何一个经历过大数据时代的人,只要不处于非常反感的厌恶状态,那想要随口安慰一个人,各种话术简直就是信手拈来。 实在不行还能直接上万能回复语句和无限重复对方话里的一两个关键词词。 上尾小姐显然不常看各种心灵句子、也没有被大数据推着强迫看过,她反复地攥握手里的手电筒,手电筒晃悠的光线好像具化了她剧烈起伏的内心。 克恩瞥了一眼她的手,上尾小姐就像是被烫到了一样,下意识后退着松开手。 手电筒滚落在地,和地面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又带着一束光柱在地上翻滚了几圈。 声音太响了,上尾小姐勉强回神,她收敛起自己的表情,半蹲下去捡手电筒。 然后停住不动了。 她保持着即将抓住地上那个手电筒的动作,看向那束手电筒光线的落点,本来就苍白的脸色逐渐更加苍白。 趴在货架木板上的工藤新一等了几秒,探头问道:“怎么了吗,上尾小姐?” “那……”上尾小姐反应过来,再次伸手抓紧了手电筒,几乎在抓紧的瞬间,她就立刻站了起来、直接再次贴近克恩,“那里有东西!” 克恩把手电筒照过去。 刚刚那个掉落的手电筒对准的地方是货架旁边的一片空地,上面只有一个巨大的银色防尘罩,看不出来下面有什么。 他一边用光线把空地照了一遍,一边低声安抚,“别怕,怎么了?” “地面,地面上有东西!”上尾小姐贴在他身后,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语气,“好像是血……” 地面有血? 疤痕脸先生的尸体还没找到。 克恩扫了一眼旁边,发现工藤新一已经在第一时间蹲下去照地面了,他便没有跟着蹲下,而是把几乎钻进自己身后的上尾小姐揽出来。 有话可以好好讲,但是放任一个嫌疑很大的嫌疑人躲进他的视野盲区,他有点无法接受。 他安慰道:“别担心,可能是疤痕脸先生的尸体。” 这个安慰好像没什么用,上尾小姐的脸色还是很苍白。 工藤新一站了起来,脸色凝重道:“防尘罩没有紧挨着地面,光线照进去的时候能看到一部分地面,确实有斑驳状的血迹。” 但是,仓库里没有血腥味。 疤痕脸先生的那个状况,估计碗大一个伤就不是玩笑话、而是形容词了,肯定会涌出来很多鲜血的。 现在,仓库里只有一种陈年老旧的阴潮和发霉的味道,没什么血腥味。 “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也不是处理尸体的现场。”克恩说出结论,“而是抛尸现场。” 边说,他边顺势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上尾小姐,贴心道:“上尾小姐害怕的话,可以先站在这里等我们。” 上尾小姐迟疑犹豫了一下,用手电筒照向周围。 在那道很窄的手电筒光线的照耀下,除了光线直直对准的地方,其他的地方都好像有很多模糊不清的阴影。 照完,她果断道:“我也过去。” 行。 克恩带着她穿过一排排的货架,往空地那边走,工藤新一和他同时到地方。 对方的脸色凝重,半蹲下去抓住防尘罩,缓缓把它掀开一角。 最先露出的是一片地面,地面干干净净的。 克恩嗅到了轻微的铁锈味。 工藤新一继续把它掀开。 地面发生了变化,几块不大的斑驳血迹露了出来,铁锈味更加明显浓郁了起来。 但这种味道也在正常的范畴之内,如果不是走近、是绝对闻不到的。 克恩也伸手抓住防尘罩的一端,和工藤新一一起,继续把它掀起来。 空地很大,防尘罩也很大,只费力掀开不到三分之一,下面盖着的一样东西就露了出来。 那是一个巨大的滑翔翼,目前只露出了底部的支架和滚轮,但特征太明显了,见过滑翔翼的人能一眼识别出来。 血迹就是从滑翔翼那里蔓延出来的,滑翔翼的下端有几条非常明显的血线,已经干涸了。 “滑翔翼?”上尾小姐惊讶了一下,“怪不得有这么大的空地。” “周围都是树木?”克恩斟酌了一下语气,他加大手上的力气,同时疑惑出声,“为什么仓库里会准备滑翔翼?” 哪怕别墅在山顶,他发现了滑翔翼都不会太惊讶,山顶可以直接操控滑翔翼,仓库里放滑翔翼很正常。 但别墅在丛林里,滑翔翼又那么大,想要搬运滑翔翼去山顶可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中途还会被各种树木树枝划到,那仓库里有这个东西就很古怪了。 银色的防尘布继续掀开,把滑翔翼的更多部分露出来,随着暴露出来的支架越多,一个静静垂下来的东西也露了出来。 是人类的脚。 那双脚上穿着大码的运动球鞋,裤子是黑色的。 ……疤痕脸先生的身体? 克恩皱眉,他和工藤新一对视了一眼,一起用力,把防尘罩往上掀去。 整个滑翔翼彻底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还有吊在滑翔翼上的一具尸体,一具没有人类头部零件的尸体。 滑翔翼的安全套和绳索紧紧地捆绑住它,把它固定住,它那个碗大的伤口对着正面,刚好直直地映入他们的眼帘。 空气凝滞了几秒钟,旋即,一声尖叫声响起。 …… 克恩侧首,平静叹气。 原来天使也会尖叫啊。 第69章 没有作案动机 尖叫声持续了两三秒。 克恩把叹气吞回去,他礼貌性地帮上尾小姐转了一个身、让对方不要再直直地盯着滑翔翼和滑翔翼上面的红色惊喜了。 然后转头,继续打量那位疤痕脸先生。 这是他第三次见到疤痕脸先生,也算是第一次见到疤痕脸先生,如果是狭义的见到‘一个人’的话,那就是直到现在,他都没有见过疤痕脸先生。 疤痕脸先生身上穿着登山服,鞋子上有些许的泥土,上衣、特别是领口那圈,已经变成湿淋淋的红色了,有一直蔓延下去的红色液体从他脚尖滴落,不过不多,脚下的那片血迹还没有手掌大。 他的背上有一个背包,背包的拉链拉得很紧、没有露出里面的东西,腰间则有一个饮水壶。 周围没什么脚印,只有滑翔翼的滚轮痕迹,滑翔翼上则有很多凌乱的细长划痕,是在丛林中经过后留下的痕迹。 大致确认了一下周围没有凶手留下的明显痕迹、比如脚印之后,克恩又看了一眼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正在直直地盯着疤痕脸先生,眉头紧皱着。 刚刚上尾小姐也是直直地盯着疤痕脸先生的。 鉴于工藤新一是侦探、而且看起来不太像懵圈了,克恩没有贴心地帮对方转身,又鉴于对方是个未成年,眼前这场景明显是r18向了,不太适合未成年亲距离观看。 于是他平静叹气,“我去看看。” 疤痕脸先生去世太久了,他的衣领已经快凝结成干巴巴的盔甲了,只有外面一层在灯光的照射下发出诡异的反光,看起来像是新鲜的湿漉漉衣物,他鞋子上的那些泥土也已经干掉了。 克恩检查了一下衣领处,便伸手拉开背包的拉链,发现最上面的那一层是一个面包。 最重要的线索,是脖子。 疤痕脸先生的伤口处不是整齐的,而是有些粗糙不齐,伤口那一圈的下方还有一侧有着红色的伤痕,像是绳索的勒痕。 简单检查了一下,克恩又把手电筒照向头顶的滑翔翼,用视线在上面捕捉绳索的痕迹。 工藤新一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个未成年、不太适合观看限制级画面,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已经被ban了。 灯光移开、不再对准疤痕脸先生之后,他快步走过来补上灯光,顺便近距离观察,说出结论,“是套索。” 看尸体的痕迹,疤痕脸先生大概率是在滑翔翼上的时候,脖子被一直收紧的绳索套住了,最后绳索用力、把他分开了。 “脖子上有两条被挠过的痕迹。”又凑近观察了一下,工藤新一再次说出一个线索。 克恩低头瞥了他一眼,发现他探头看出去、整个人几乎快要贴在伤口边缘了,于是理智地伸手把他摁回来,“别靠太近。” 然后半蹲下去,观察了一下疤痕脸先生的手。 对方的右手食指手指甲里有一些能对应脖子痕迹的东西,和那位被勒死的白裙小姐指甲里的东西差不多。 说明疤痕脸先生分离的时候是活着的,有过短暂的挣扎。 观察完毕,克恩站起来,他瞥了一眼又凑上去近距离观看的未成年先生,又转头看向上尾小姐。 上尾小姐已经缓过来了,也转过身看过来,她的那道手电筒低垂下去,对准的是滑翔翼的底部滚轮,所以她的上半身隐匿于黑暗之中,只影影绰绰露出个不太清晰的样子。 看不清表情。 “疤痕脸先生现在有些吓人,害怕的话,上尾小姐还是转过身。”克恩道,他移开视线,同时漫不经心地评价,“凶手很残忍。” 疤痕脸先生是死在滑翔翼上面的,那么问题来了,他为什么要去操控滑翔翼呢? 还携带了食物和淡水,那只是普通想玩滑翔翼的概率几乎没有,百分百是想逃离这个岛,但又没有出岛工具,只能咬牙选择了滑翔翼。 在面对什么情况下,一个人会宁愿选择乘坐滑翔翼去面对大海,也不愿意留在岛上? 大概率,是知道有人要杀自己。 可能是联系策划人发现了不对,不过克恩更倾向于是凶手主动透露的,因为滑翔翼上提前安装了套索机关。 疤痕脸先生操控滑翔翼之后一定很放松,也怀着快要离岛、能够生还的希望,然后一切戛然而止。 还不是秒死。 死亡之前,发现自己一步步地按着凶手的规划走、几乎是一头撞进陷阱里,疤痕脸先生一定很很绝望。 而只要他细心检查一下,就可以顺利避开这个陷阱,逃出生天的希望明明近在咫尺,自己却在死亡,这种对比太强烈了,凶手一定很恨疤痕脸先生,才会为他选择这种死法。 这也是克恩说凶手残忍的原因。 上尾小姐的声音有些颤抖,“这种杀人手法,凶手实在是太残忍了。” “疤痕脸先生是死于套索,在即将离开岛的时候,他应该是在半空中死亡的,所以头颅飞到了下面的丛林中、卡在树上。”工藤新一头也不回道,“而身体继续被安全装置固定在滑翔翼上。” “他死之后,失去控制的滑翔翼也滑落在地,被凶手运回了仓库里。” 边说,工藤新一边伸手握住滑翔翼的金属支架,把它往后退去。 他很轻松地推动了,滑翔翼只在最开始凝固了一下,之后便顺滑地往后移动,上面的疤痕脸先生也开始晃动。 工藤新一道:“不算太重,哪怕是女性也可以推动。” “哪怕是女性也可以推动?”上尾小姐疑惑出声,“小侦探先生不会是在怀疑我?” “不是怀疑,”工藤新一道,“你没有作案动机。” 对,不是怀疑,是确定了。 捕捉到工藤新一的潜台词,克恩瞬间松了一口气。 当一个侦探确认凶手之后,那案件就会变得简单起来……可能也没那么简单,不过离开指日可待。 “这种死法,凶手必然和死者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但是上尾小姐和疤痕脸先生没什么仇,对?” 工藤新一转头,看向上尾小姐,眼睛亮得令人,简直像是能无视黑暗和阴影,直接清清楚楚看到上尾小姐的表情。 ……真的有种福尔摩斯的气势,不过是少年意气风发版。 克恩帮他翻译了一下:我确认了你是凶手,但还没找到你的作案动机。 第70章 开什么玩笑 所谓的推理小说,是绝对不能突然出现一个从头到尾都没出现的外来者凶手、也不能突然出现一个前文中根本没有提到一点线索的重要证据。 正统的本格推理小说大多会巧用诡计、把所有的线索都清清楚楚地摆在桌子上,再对读者发出挑战:看,目前为止,线索已经全部摆出来了哦,怎么样,你能破解开这个案件谜题吗? 而现在,其他人全部没有作案时间,只有在别墅中的上尾小姐和八柳先生有作案时间,八柳先生被束缚在房间里,那凶手就只能是上尾小姐了。 如果不是身在现场,而是在观看一本二流的推理小说,那么情况发展到这里,克恩已经推理出来谁是凶手、作案动机又是什么,这段案件里又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往事了。 已知:这场暴风雪山庄案件和一年前的案件有关,而一年前的那位死者先生和上尾小姐认识,并且父母双亡、在死亡前一段时间找到了自己的亲生姐姐。 又知:上尾小姐没有父母,而且亲口说过,第一次见到死者的时候、忍不住对他多加照顾。 而这场暴风雪案件发生的前一段时间,和上尾小姐是好朋友的八柳先生突然联系长发男,询问死者先生死前是否说过关于‘姐姐’的话题,之后没过多久,策划人就提出了夏威夷活动,把人召集起来、开始了暴风雪山庄案件。 这些像是水面露出来的石头一样的线索勾勒在一起,组成一条可以跳着走到河对面的小路。 克恩推测,上尾小姐和那位一年前死亡先生之间,是亲姐弟关系。 那位死亡的先生是一年前知道的,当时上尾小姐并不知情,所以对那场看似和自己无关的案件保持了沉默,直到前段时间发现了她和对方是亲姐弟关系,而且对方也一直在寻找自己,所以才情绪崩溃地策划了这场案件。 但是,这里不是推理小说,而是现实世界。 自己脑内的推理是不能充当证据的,必须找到实打实的证据,才能把凶手绳之以法。 ……等等,这里好像也不算是现实世界,真的是一部推理作品…… 克恩短暂地沉默了一下。 上尾小姐没有移动手电筒,但是抬头了,她在黑暗中抬头,和站在光源里的工藤新一对视,“是的,无论怎么看,我和疤痕脸都没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根本没有作案动机。” 她又垂下头,看向带有斑驳血迹的地板,用一种有些轻飘飘的语气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只从字面意思上理解,她是在撇清自己的嫌疑,但语气又太过古怪了,又像是明晃晃地对侦探递出自我介绍‘你好,我就是本次案件的凶手’。 还是第二次递出这张名片。 “而且,别墅内的两起凶杀案,一起窗户下方有脚印、一起尸体垂落下来时我和大家在一起。”上尾小姐又道,“信号恢复时,我也在客厅里。” 脚印,可以是提前踩好的脚印,而且那个脚印明显有些不对。 垂落下来的尸体就更明显了,是机关,凶手在哪里都无所谓。 至于信号屏蔽器,它的开启可能是立刻生效的,但关闭之后,绝对不可能会立刻恢复信号,会有延迟。 延迟会影响到在场证明。 “上尾小姐,”克恩出声,他用视线在上尾小姐的脸部转了几圈,发现确实看不太清晰,便把视线下移,看向那只握住手电筒的手和手电筒的光线。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你在一年前的案件中选择静默无声,是在包庇害死你亲弟弟的凶手?” 他在诈狼人。 所以,在说到最后几个关键字眼的时候,克恩把咬音咬重了。 在他的话尾沉甸甸地落下去的瞬间,上尾小姐缓缓抬头,她手中的光线开始轻微着晃动,像是克制不住本能的颤动。 同时,一道银色的光突然从高处的天窗划进仓库,把整个仓库都照得亮如白昼。 上尾小姐的脸也清晰了起来,她抬着头、却轻垂着眼睫,那道银光好像划在她的脸上,脸颊处有微不可见的反光。 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没有典型凶手的那种对被害者的愤怒、或者是忏悔,反而很平静。 只有过度用力的手还在不停地颤抖,带动着光线也轻微晃动,把地上的斑驳血迹照得有些令人眼花,她吐出一口气,低声道:“一个月前。” 银光转瞬即逝,只是短暂地路过了一下仓库。 直到这个时候,紧紧咬着银光尾巴的雷声才在天边轰然炸响,整个仓库都仿佛震动了起来。 这种世界都在颤抖的错觉持续了两三秒,才逐渐消退下去,转而是陡然落下的巨大雨声。 暴雨来了。 克恩:“……” 他抬了一下眼,终于确认,自己还是太小心谨慎了,居然一直到现在才开始试着诈狼人,应该在发现白裙小姐尸体的那一刻直接使出‘不管三七二十一我诈就完事了!’。 这种恰到好处、把气氛直接烘托起来的闪电和雷声,以及凶手间接承认‘是的,我就是凶手’之后落下的瓢泼大雨。 ……果然非常推理作品。 是他错了,明知道这里是一部推理作品的世界、却还是当成现实世界来对待。 “一个月前,我生日的那一天,我收到了一封信。”闪电离开之后,上尾小姐的上半身又重新陷入昏暗,她平静地阐述下去,“邮局出了问题,把那封信送迟了。” 工藤新一没有抬高手电筒去照她的脸,而是同样把手电筒往下照,于是仓库里,就只有血迹斑驳的地面是亮堂堂的,他们所有人的上半身都陷入了阴影。 他接话道:“那封信,是那位死者先生寄出的?” 上尾小姐轻松回答:“是的。” 她的声音里居然带了些许笑意,“不过还好,提前虽然迟到了,但没有迟到整整一年、也没有迟到一年多,而是迟到了不到一年。” “所以,我生日的那天早上,我不用再许‘找到自己的家人,质问他们为什么要丢掉我,既然那么不负责任,为什么又要把我生下来’的无聊愿望,可以换另一个无聊的愿望。” “愿望这种东西,只是安慰自己罢了。”上尾小姐轻轻道,“所以,我自己努力、亲自实现了那个愿望。” “这是第一次,我的愿望实现了。” 她反问道:“大侦探先生,帮助自己完成愿望的我,算不算是天使呢?” 然后不再只是语带笑意,而是真的笑出声了。 克恩:“……” 这个家伙,是个心理不正常的家伙。 总感觉继续说下去,这个心理不正常的家伙就会掏出刀捅过来。 工藤新一面不改色地迈出一步,挡住大半个克恩,他盯着上尾小姐,直接道:“别开玩笑了,残忍杀害那么多人的凶手算什么天使啊?” 第71章 安息吧 你也别开玩笑了,一个未成年在面对一个明显状态不太对劲的人时,不仅不往后退,反而还往前站。 这个距离,上尾小姐一旦从哪里抽出一把银色的匕首捅过来,根本连躲避的空间都没有。 克恩伸手拍了拍工藤新一的肩膀,顺势调转了一下手电筒的方向,把它打向后方、照亮把伤口直直怼过来的疤痕脸先生,贴心地让疤痕脸先生在这场谈话中有点参与感。 他镇定自若道:“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对于你的弟弟、你确实是天使。” 无论是谁被谋害了,在凶手还能逍遥法外的情况下,死者肯定会觉得非常憋屈。 而‘惩罚’了凶手的上尾小姐,对于之前那起案件中被谋害的人来说,确实是天使或者‘正义’了。 克恩不太想去掰这其中的三观和逻辑,以及程序正义和结果正义,他只顿了顿,又单纯地评价道:“不过,警方人员没有赶到,还不能组织进行解剖尸体和提取指纹,暂时没有绝对性的证据证明你就是凶手。” 所以,你为什么会坦然认罪? 他不确定白裙子小姐脖子上的痕迹到底是上尾小姐力气不够、还是故意分批进行,也不确定红裙子小姐是在被攻击多久后死亡的,到底有没有眼睁睁地感受自己逐渐滑向死亡的边缘。 但是能确定,疤痕脸先生的死法绝对残忍。 现在,别墅里还有四个活着的原住民,上尾小姐怎么就这么干脆利落地交牌了?是放弃了? 克恩·波本不信。 他感觉可能是别墅里那四个活着的原住民已经死了……八柳先生可能还活着,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那工藤优作和副机长先生呢? 他们出来的时候,这些人还活蹦乱跳着,什么情况下,一个凶手能够远程悄无声息地干掉目标? 下毒。 非常不妙的,克恩想起不久之前,他们刚刚吃过饭那顿晚饭。 “之前,晚饭做好的时候,我帮过忙。”果然,上尾小姐笑着道,她伸出手,在自己的眼前晃着转了一圈,又擦了擦自己的脸颊,“我提前在手上涂了毒药。” “我把手放进特定的杯子里了。”她轻快道,语气又郑重起来,“大侦探先生,猜猜我把手放进谁的杯子里了?” 克恩:“……” 这里是回忆,不是现实。 那没事了。 克恩想了想,平静回答:“那位头发有些长的先生?” 听上尾小姐的语气,应该没有把每个杯子都染指一遍,不然就不会让他猜了。 剩下的四个人分别是长发男、八柳先生、短发男和短发女。 克恩觉得长发男gg的可能性最大。 “欸——”上尾小姐又笑了起来,“猜对了。” 她歪头,“不过没奖励。” 克恩:“……” 他捏了捏工藤新一的肩膀,低声询问:“你们日本人是不是很喜欢玩‘猜一猜,欸,猜对了也没奖励哦’这套?” 之前刚用过这套的工藤新一:“……” 他迅速低声反驳:“不是。” “我感觉到,我的血液在血管里狂奔,我的心跳像是雷声一样在耳朵里震响,我的精神很昂奋。”上尾小姐无视了他们的低声交谈,又笑了起来。 她轻声重复克恩刚刚对长发男的称呼,“现在,‘那位头发有些长的先生’也是这种感觉。” 克恩立刻捕捉到重点,“你也服用毒药了?” 上尾小姐点头,“是的。” 她沉默了一下,语气低沉了下去,“其实,我本来打算把别墅里的人全部干掉的,哪怕是那三个参与度很小的人。” “我想要把他们都解决掉,不然,我……” “不然,我的这里就会很难受、很难受。”她抬手捂住自己的胸口,手电筒被她抬起,光线照在她的颈部和下巴处,照亮了她白皙的皮肤,和从唇角缓缓流下的一抹蜿蜒血迹。 工藤新一动了动,克恩立刻摁紧他,把他固定在原地、不要靠近上尾小姐。 上尾小姐捕捉到了这个动作,她的嘴巴再次动起,坦然承认:“我是在无能狂怒,明明我自己都保持了沉默,却还去指责怨恨其他人。” “特别是见到大侦探先生……哦,你不喜欢这个称呼,我不会再故意这么叫了。” 她再次笑起来,“kg先生。” 克恩面不改色地应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我本来打算无能狂怒地把所有人都解决掉、再解决掉我自己,包括八柳。”上尾小姐顿了顿,语气迟疑犹豫起来,“但是看到你的时候,我感觉很……” 她在词汇上卡顿了很久,才吐出一个适当的词,“羞愧。” “我很羞愧、很煎熬,就好像把伤口暴露在沙滩上、被太阳暴晒一样,不仅疼痛难忍,还能清晰地看清楚自己的丑陋。” 克恩再次打出一串省略号。 如果对方是愉悦犯,他还能试着梳理一下对方的逻辑。 但对方是个精神有问题,现在在药物的作用下额外昂奋的家伙,他就礼貌性地再次应了一声,顺便继续摁紧工藤新一。 “我不想对你说谎,”上尾小姐道,“也不敢对你说谎,和你对视的时候,我都像是被阳光照射一样,又觉得有些安心、又格外得意识到自己的丑陋。”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可能,大概,也许,是你脑子有问题。 克恩想了想,折中选择了一个尽量不刺激对方的礼貌回复,“可能是因为你认为我是侦探。” “凶手面对侦探的时候,总是格外不自在。” 总不能是因为对方嗅到他在疯人院待过的味道,于是觉得他更疯更有病,所以自渐形秽了? “原来如此,”上尾小姐歪了歪头,身体也歪了歪,“好像不是太准确。” “但是,我相信你。” “我终于可以毫不抗拒自己的内心,全身心地相信你了。” 手电筒被松开,翻滚着往下摔去,上尾小姐也往后倒去。 克恩立刻上前伸手接住她,同时抓起她的两只手腕、以免她从哪里掏出匕首,然后顺着她刚刚往下倒的趋势、轻轻把她往下揽。 上尾小姐的胸口还有起伏,起伏越来越大、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她伸手抓住克恩身上那件西装外套的领子,断断续续道:“那个孩子在找到我是他姐姐的线索后,没有立刻找我,而是找其他人打听。” “他意外发现了那个……”她喘了一口气,语速开始快起来,“策划人,和一个违法的黑衣组织有关系。” “被灭口了。” “我那么残忍地对待疤痕脸先生,是因为在那个孩子滑下去的时候,他拽住了那个孩子,却又被策划人说服,一点点地把手掰开了。” 她的眼睛好像亮起了一道光,用视线去捕捉克恩的表情。 克恩低头看她,“怪不得。” 不知道上尾小姐想看到什么,总之,她绝对没有看到,那道光又逐渐熄灭下去。 “策划人的尸体在他家里……需要在各个角落找一下。” “我对待那两个人,选择捅死和勒死,是因为她们明明看到了事情经过,却没有说出来。” 是在说两位红白裙小姐。 “八柳和剩下那两个人,是不知情者,只是有所猜测。” “我选择下毒,”有血迹从她的鼻子里流出来,她的呼吸更加急促,每次都很轻,也越来越轻,“是因为‘那位头发有些长的先生也是知情者’。” “我最无法原谅的,是我自己。” 这个好像没有能套进去的安慰话术。 克恩想了想,才贴心道:“我会把这些说给警方听的。” 第72章 微妙 在瓢泼大雨之中,上尾小姐的呼吸逐渐减弱,瞳孔也开始溃散起来。 克恩估计,对方抬头看他的时候,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人影。 他低头,和眼神溃散的上尾小姐对视。 突然,她的瞳孔凝聚了一下,整个人都不再像一束安静枯死的花,而是精神奕奕起来,她的唇边浮现笑意,“我……我想起来了,是你。” 她的声音太轻了,飞旋在雨声之中,好像和沉重的、湿漉漉的雨声融为一体,让人难以分辨。 这种精神奕奕的状态只持续了几秒,她的呼吸就停止了,只有那双没有闭上的眼睛和扬起的唇角还残留鲜活的笑意。 克恩伸手,把手心覆盖在她的眼睛上,然后收回手,把闭目含笑的上尾小姐放躺在地上。 他转头,看向工藤新一,“你还好吗?” 明明刚刚还能活蹦乱跳地凑近观察疤痕脸先生的身体,但现在,工藤新一却站在原地,表情没有破案的喜悦,眉头还紧紧皱着。 工藤新一闻声抬头,张了张嘴,“她……” 他把说出口的话拐了一个弯,换成了另一句话,“她刚刚是想要获得你的宽恕和原谅?” 刚刚,上尾小姐之所以讲述那些被害者的‘罪责’,就是想获得克恩一点点的宽恕和理解,工藤新一看出来了。 不过克恩像是没有发现一样,只是表情郑重地听她交代遗言。 “我知道,”克恩点了点头,观察工藤新一的表情,耐心道,“你还好吗?” 他顿了顿,才带着一点点的不妙预感询问,“你应该破过很多次的案件?不会是第一次破案?” 不是第一次破案?绝对不会是第一次破案??? 千万不要是第一次破案! 第一次破案,就遇到这种案情复杂,可以详细掰碎开始探讨人类情感和正义,最后凶手还甘愿自鲨的案件,简直是个灾难。 ……如果工藤新一真的是第一次破案,克恩决定,回别墅就礼貌地问候工藤优作。 幸好,工藤新一诧异了一下,摇头否认了,“不,我不是第一次破案。” 那还好。 这种案件,细掰下来能够带偏人类的观念和想法,让新人侦探来参与绝对刻骨铭心,简直算得上是精神污染了。 克恩松了一口气,站起来,他低头扫视了一眼上尾小姐,又回头扫视了一眼疤痕脸先生,“这里暂时不好处理,只能等警方来处理了,先把防尘布放下来,然后回别墅。” 工藤新一没什么异议,他们一起把防尘布拉回来,把这里的两具尸体遮住,转头往仓库外走的时候,他才突然道:“你对上尾小姐,是怎么看的?” 嗯? 克恩扬眉,他想了想,反问道:“你是想问我明明看出来她想要获得我的宽恕、却还是没有给她吗?” “……”工藤新一思考了一下,“算是。” 对于上尾小姐,他还有些心情复杂,无论是一年前的事件、还是今天的暴风雪山庄事件,无论是被害者还是凶手,都纠缠在一起,想要彻底分个是非对错很麻烦,黑白也都混在一起。 而且她还是服毒自尽,带着别墅里的最后一个目标。 “我必须再说一遍,”克恩道,“我不是侦探。” “我也不是这场案件的凶手、或者是被害人,更不是他们的亲属和朋友,我和他们毫无关系、他们和我也毫无关系。” 他想了想,又补充,“我也不是神父或者撒旦。” 所以,无论怎么想,他都没有资格用怜悯地心态宽恕凶手? “我无法代替其他人宽恕她。”克恩说出最后的结论。 一边走,工藤新一一边侧首打量他,他仔细打量克恩的平静的表情,突然更加明白为什么今天,工藤优作会这么奇怪了。 因为kg先生确实是个很奇怪的人,明明表面上看起来很有礼貌和修养,却能让人莫名感觉到一丝危险感,而切身相处下来,就会发现那丝危险预警好像不是错觉。 这是一个浑身充满迷雾、令人捉摸不定的人。 他们一起走到仓库门口,看到了几乎把门口变成瀑布的大雨,于是又一起停下,抬头看天。 “一时半会好像走不了了。”工藤新一干巴巴道,又很快振奋起来,“说起来,kg先生记不记得当时那场飞机事故的细节?我当时太小了,记不太清,kg先生应该记得很清楚?” 克恩·波本:“?” 他发现眼前这位小侦探有个毛病,很喜欢探头出击。 发现事情不妙时、对方会破罐子破摔,秉着‘反正不问也深陷危险、问了也深陷危险,不如问,死也死个明白!’的信念直接出击,比如在酒里,直接询问他的代号和是否与黑衣组织有关系。 发现事情没有不妙的时候,对方就更没有理由乖巧缩回去了,会继续直接出击,比如发现他没有杀意、反而耐心回答后,迅速和他默契串通忽悠目暮警官,让警官先生别注意到那杯酒。 而以上这两种情况,都是针对对方眼里最大的嫌疑人的。 如果嫌疑人消失了怎么办?那就重新扫描在场的人,再识别出一位目前嫌疑最大的人,开始主动出击。 比如现在,上尾小姐认罪并自尽后,工藤新一又开始打算琢磨他。 他只能平静叹气,礼貌提醒这位套话有些明显的侦探先生,“不好意思,侦探先生,我没有遇到过飞机事故。” 工藤新一迅速把握住这句话里的重点,‘侦探先生’,说明克恩知道他是在以侦探的时间捕捉线索,于是干巴巴地笑了一下,才又继续往下说。 “八柳先生和上尾小姐好像都认识你。” 这两个人的表现,实在是有些微妙。 同样微妙的还有工藤优作。 工藤优作之前说过,包括他们、别墅里的所有人都是十二年前那场飞机事故的知情者。 当时,工藤新一只以为那是口误,或者是工藤优作说话时没有注意到kg先生。 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工藤优作说完之后,副机长先生还看了一眼克恩,意思很明确,是在询问‘原来kg先生也是飞机事故的知情者吗?’。 工藤优作肯定看到了,却没有进行反驳和纠正,而是默认了。 第73章 救救直升机! “上尾小姐是凶手,她以为我是侦探、所以对我产生特殊的错觉了。”克恩淡淡道,他伸手探了一下雨幕,瞬间收获了半捧雨水。 “八柳先生,估计早已经猜到谁是凶手了。” 所以在面对自己认为的侦探时,这两个家伙肯定会有一些微妙的感情,可以理解成心虚,或者是在意。 “真的吗?”工藤新一虚下眼睛,“我也是侦探哦。” 为什么八柳先生和上尾小姐没有对他产生那种信任又做错事了的愧疚感! 克恩没转头,直接用那只刚刚接沾了雨水的手拍了拍工藤新一的脑袋,又用理解性的口吻道:“你还太小,等你成年了,就能收获众多凶手、被害者和围观人员的滤镜了。” 工藤新一:“……” 他默默往旁边移动了一步,甩了甩脑袋,然后吐槽,“真是好典型的大人口吻啊。” 还是具有包容性、温和和偏正面的贴心大人口吻。 本来这个贴心的口吻没什么的,但他们现在在聊上尾小姐他们,克恩一用这种淡淡的语气说话,他就瞬间想起在发现疤痕脸先生的尸体前,克恩就是用这种语气平静又漫不经心地回应上尾小姐。 那么现在同理,克恩也在漫不经心地回应他,或者纠正一下用词,是敷衍。 工藤新一又道:“你以前是个侦探?你对很多线索很敏锐。” 侦探和普通人是不同的,只要当过一次侦探,那再次遇到凶杀案的时候,就会完全是下意识地继续当侦探,收集线索破案抓住凶手。 它是流在血液里的一种职业。 “侦探?没有,不是只有侦探才会对案件信息比较敏锐。”克恩回答。 除了侦探,还会有另一种人对案件线索比较敏锐,当过凶手的人。 只要当过一次凶手、犯过一次案件,自己再牵扯进其他案件的时候,就会完全下意识地进行点评,评估这起案件是否完善,收尾是否妥当,凶手留下的艺术灵感是什么。 而且和侦探那种看对手的视角不同,这种人大概率会代入凶手的角度去看案件,和侦探走的是两条截然不同的路,也不是为法律服务的路,根本不需要证据。 就像看到一具尸体的时候,法医会下意识进行判断:这个人的致命伤在哪里,受了哪些伤害,又是被哪些武器伤害的。 而当过凶手的人,则会下意识思考 在工藤新一意识到他是在说什么之前,克恩想了想,又抛出一个转移注意力的话题,“不过,你还想要当侦探的话,我劝你控制住自己的情感。” “为什么?”工藤新一顺势跟着话题走。 “无论是什么凶杀案,凶手能够突破底线杀人、都会有一定的理由,有的理由很可笑、有的理由却很沉重。” 而且案件并不是只在这两端,是复杂多变的。 比如这次上尾小姐的案件,就非常微妙。 克恩估计对上尾小姐来说,鲨害其他选择静默的人、就相当于杀害自己,她最恨的应该不是那位策划人,或者抓住了她弟弟的手、而又硬生生掰开的疤痕脸,而是自己。 在不知道那个死者是自己弟弟的时候,她只觉得这是一件和自己没有太大干系的事,策划人是富家子弟,其他人也已经默契地达成了共识,她又没有证据,就算说出口也只是让警方人员走过程排查一遍,给自己徒惹麻烦。 不如成年人一点,在该闭嘴的时候闭嘴,该睁只眼闭只眼的时候睁只眼闭只眼。 知道关系之前,她有多理所当然,知道之后,就有多崩溃。 人类是感情动物,一个陌生人死亡和一个亲人死亡,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事,克恩只能礼貌性地对上尾小姐表示尊重和理解。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克恩平静道,“而复杂的案件十有八九。” 他询问,“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扯进一起错综复杂、又能引起足够舆论的案件,会发生什么?” 侦探这种职业、又或者是身份,天然就携带了一个必定的群众期望‘百分百破案’,一旦破不了案件,任何人都能高高在上地指点评价侦探。 哪怕能够破案,也会有人在破案的速度、侦探的表现、被害者多惨和凶手多惨上对侦探指指点点。 总之是一个绝对费力不讨好的身份,看似被人群花簇拥,其实一旦踏错一步就会瞬间万众唾弃。 甚至不需要踏错,有时候,只要凶手的理由足够一点、够惨一点,而又恰好能够勾出人们的恻隐之心,他们就能理所当然地皱着眉叹惜凶手、又不满侦探了。 工藤新一的神色动了动,“就像是拆弹员一样,必须一直百分百拆弹,一旦出现失误,就会丢掉性命?” 这个比喻还挺贴切的,克恩思考了一下,点头确认,“侦探是一个比拆弹员还要不能出现失误的职业,因为它面对的是民众,所以天然绑定了极端不平等条约。” “我理解kg先生的意思。”工藤新一郑重道,“在决定成为侦探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有了‘绝不失败’的觉悟,侦探一旦出错、那么就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克恩:“……” 不,他不是在鼓励工藤新一继续提高自我道德和觉悟,让对方在侦探的光明道路上狂奔,而是想委婉劝对方不要对凶手和被害者投入太多的感情。 感情伤身。 ……等等,这是一个推理作品的世界,工藤新一是主角,那,这大概率是主角的风格。 克恩确信着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这个问题,而是幽幽道:“我觉得,在提高觉悟之前,你还要必须提高一件事。” 工藤新一用眼神询问。 “必须提高对自己的保护,起码不要发生‘侦探独自一人到危险的地方检查线索’这种事。”克恩继续维持幽幽的语气,“这种事不是侦探定位,而是受害者定位。” 工藤新一陡然沉默下去。 他像是被瓢泼大雨浇了一下一样,气势也弱了下去,“也不要发生‘凶手在侦探面前下毒’的事?好的。” 克恩把手插进兜里,他再次放弃这个可能会发展成指责侦探的话题,而是缓缓问,“你有没有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 工藤新一侧首看他,“什么?” “雨这么大,直升机会被淋透的。”克恩也侧首看向工藤新一,询问最关键的问题,“还能学开直升飞机吗?” 工藤新一:“……” 他看向瓢泼大雨,陷入沉思。 啊这,感觉直升机会进水出故障的样子。 第74章 两把伞 瓢泼大雨持续了快半个小时的时候,漆黑的雨幕之中,有了灯光的晃动。 克恩盯着那点模糊的灯光,一边继续思考是不是一下大雨、自己就点背,一边随口道:“看来别墅里的慌乱已经停止下来了。” 别墅又出现人死亡,第一个出场维持秩序的肯定是工藤优作。 要是还在混乱状态,估计没人能打着伞来仓库。 他瞥了一眼工藤新一,又笑着补充,“当然,也可能是某人终于想起来自己的儿子了。” 工藤新一:“……” “kg先生之前是怎么认识我父亲的?”工藤新一战术性忽略揶揄,随口提了一句之前就很想问的问题,“我以前没有听他提到过你。” 那点光源更加靠近,离仓库大概还有四五十米,已经能够看到光的后面有道人影了。 在东倒西歪的瓢泼大雨中,它稳定而沉稳地前进。 “在此之前,我们并不认识。”克恩说实话,他想了想,又反问,“他平时也是这样的吗?还是这次有些特殊?” 什么? 工藤新一反应了一下,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克恩盯着那点光源,不紧不慢地把自己刚才的句子扩大,“他平时对陌生人也是这种态度吗?我是指,热情教学开直升飞机。” 边说,他边侧首瞥了一眼工藤新一,捕捉到了对方瞬间虚下去、好像变成豆豆眼一样的眼睛,于是了然。 “看来工藤先生平时不那么……” 鉴于工藤优作是工藤新一的父亲,克恩委婉地评价道:“令人出乎意料。” 他顿了顿,又继续坦率直言,“说实话,其实一开始发生案件的时候,我有想过凶手是不是工藤先生。” 谁让工藤优作太格格不入了,几乎从头到尾都在端着咖啡杯含笑围观,一点也没把命案放在眼里。 真的不太像正经人。 “他最近确实有些古怪,”工藤新一也停顿了一下,才往下说,“其实我也怀疑过克恩先生。” “?”克恩回忆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发出疑问,“为什么?” 他没干什么?既没有在局势之外似笑非笑,也没有不紧不慢地掌控局势,更比工藤优作还像个局内人。 “kg先生以前当过侦探?”工藤新一又询问了一遍这个问题,“看到尸体的时候,你的反应很平淡。” 甚至还故意把白裙小姐摆在红裙小姐的旁边,让接受询问的人一进门就顶上了‘来自故友の凝视’buff,多少有点恶趣味了。 这绝对不是第一次见到尸体的人,能够做出的反应。 也不是见过一两次尸体的人能够做出的反应。 这个家伙平时肯定经常见到尸体,把‘尸体’当成了正常生活中的一部分,所以才能表现得那么平淡。 “反应很平淡?”克恩回忆了一下明明是凶手、却还是会紧随众人露出相应惊恐反应的上尾小姐,又回忆了一下云淡风轻的工藤优作,“我觉得比起工藤先生,我的反应很正常。” 光源越发靠近,距离仓库还有大概十米。 那道光源是手电筒的光,撑着黑伞的人是工藤优作,黑伞的下沿和雨幕把他的脸和脚步声都挡住,他像是无声无息前进的死神一样。 克恩面不改色地反问,“难道你没有怀疑过工藤先生是凶手?” 工藤新一没说话。 “非常两位的怀疑,”雨幕中传来工藤优作的声音,他在距离仓库只有一米的时候停下脚步,无奈地给出提议,“不过下次,两位或许可以在我听不见的时候谈论我的嫌疑到底有多大?” 工藤优作一只手撑着黑色的伞,另一只手则握着手电筒,抬起的手腕上勾了两把伞。 他又往前走了两步,把那只手腕往前递。 克恩伸手拿起一把伞,面不改色道:“正是因为你能听见、我才和新一聊这个话题,不然就是背后揣测了,不是君子所为。” 工藤优作失笑,“谢谢君子先生。” “所以‘工藤先生’有什么想说的吗?”工藤新一模仿克恩对工藤优作的称呼、并且把它咬重,他一本正经道,“你今天很奇怪哦。” 他和克恩一起把伞撑开,走入雨幕之中,瞬间就被噼里啪啦的雨声包围。 克恩有点佩服工藤优作了。 在这种几乎360°无死角的雨声包围下,工藤优作还能听清他以正常音量说的话,真是厉害。 “在‘盘问’我这个可疑的嫌疑人之前,至少应该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工藤优作笑着道,他瞥了一眼仓库,语气轻松地询问,“上尾小姐自尽了?” 工藤新一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工藤优作便看向克恩,“kg先生能让我‘死个明白’吗?”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克恩反问,他把伞抬高了一下,“在知道有三个人来仓库的情况下,你只带了两把伞,看来早有预料呀,工藤先生。” 这是一个非常微妙的点。 明明有三个人去仓库找线索,但是处理完别墅的慌乱之后,工藤优作只带了两把伞过来。 说明这个家伙已经猜测、并且非常笃定有人去世了,而且确认死去的人肯定是凶手,不然,无论去世的是工藤新一、还是克恩,他都不会如此平静又淡然。 如果去世的是工藤新一,那可是他的孩子,还能如此平静淡然,多半是完美融入了暴风雪山庄案件、也有相当大的心理和精神问题了。 如果去世的是克恩,那就说明在场的另一人、也就是上尾小姐是凶手,工藤新一就是在和凶手单独共处一室,非常危险,作为父亲、工藤优作必然不可能如此淡然。 所以,工藤优作肯定是预料到了上尾小姐去世了。 问题来了,他是怎么预料到的?什么时候预料的?为什么不说出来? “啊,”工藤优作含笑着做出刚刚反应过来的表情,“没想到是在这里露出了破绽,真是大意了。” 克恩:“……” 他转头看向工藤新一,用伞撞了撞这个未成年的伞,“新一最多才上高中?还是个孩子,怪不得工藤先生这么喜欢逗你。” 释放信息:你父亲在逗你玩,快咬他! 第75章 峰回路转 工藤新一:“……” 你们两个恶劣的家伙打架,不要牵扯到无辜! 不过他也很好奇一件事,“你早就知道上尾小姐是凶手,而且知道她服毒了?” “也不算很早,本来我还不太确定,”工藤优作回答,“在kg先生想让她带路的时候,我才彻底确认她就是凶手。” “也不知道她的死亡方式是服毒自尽,至于只带了两把伞……” 他沉吟了一下,才承认道:“我确实猜到她会死去了,而且一定是自尽。” 听起来很好、很棒,既像焊跳预言家的狼,又像验到毛茸茸的预言家,兼顾了福尔摩斯和莫里亚蒂,总之果然还是非常有嫌疑。 克恩有一点点的怀疑,说不定就连今天学习直升机、碰巧遇到这个岛,都是工藤优作故意的,他早就知道上尾小姐的计划,而且和上尾小姐有着类似‘我识破了你的计划,但是同情你、所以没有揭穿,不过你完成计划后必须自尽’之类的约定。 不然怎么跟开了上帝视角一样。 工藤新一思索了一下,继续问:“为什么一定是自尽?” “确认她是凶手后,我就询问了一遍其他人,大致猜出了她的作案动机,也推测出她的心理压力一定很大,状态一定很不好。”工藤优作淡淡道,他转动伞,“回别墅?” 然后继续往下说,“而且,除了动手的那两个人,其他人是选择了缄默,对其他缄默的人,她都要解决,更何况是缄默的自己?” 听起来很有道理。 不过有个问题。 克恩道:“别墅里还有人。” 一开始,上尾小姐的打算也是干掉所有人、再让自己也上路,是中途看到侦探、心理问题加大,才决定放过剩下的那几个人的。 这是一个临时的决定。 工藤优作怎么确认,在别墅里还有幸存者的时候,凶手就甘愿自尽了? 这个问题,工藤优作没有回答。 隔着不小的雨幕,克恩也不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的表情,只听到一点混在雨声里的短促笑音,他挑了挑眉。 工藤新一默默踩过水坑,幽幽道:“快点老实交代清楚!” “好的好的,”工藤优作无奈摇头,“就算她没有自尽,也不需要带三把伞,” “因为,我找到了信号屏蔽器。” 时间退回到半个多小时前,长发男捂住胸口、挣扎着倒地的时候,工藤优作已经询问完他们在一楼的活动时间和范畴、梳理了一条时间线,还额外询问了一些和案件有关的过往。 又列了三起案件的大致发生时间和开关信号器的时间进行排查,发现只有上尾小姐可以做到这些事,再次增加了证据。 长发男一倒地,他就立刻进行抢救,抢救失败后,便让其他人抱团,他则单独去搜查信号屏蔽器。 别墅很大,但只要根据上尾小姐的行动轨迹搜查,就能很轻松地列出几个重点的可疑地方。 最后,工藤优作是在厨房的橱柜里找到的信号屏蔽器。 他用衣物包裹住手、小心地没有留下指纹,把信号屏蔽器关掉了,之后就没有再动多余的东西,上面应该还留有上尾小姐清晰的指纹,那也是证据之一。 边听,工藤新一下意识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了。 “我向警方汇报了案件的情况,警方那边回复说可以先把她控制起来,”工藤优作从容道,“所以我只带了两把伞。” ‘就算上尾小姐没有自尽,也用不到伞了,因为她根本出不了仓库’。 这个意思很明确,就差直接说出来了。 克恩再次挑眉。 就算已经确认上尾小姐是凶手,但把凶手单独关进仓库里,仓库里还有一具尸体,而且凶手的精神状态也不怎么样。 正常人都做不太出这种事? 正常人会选择把上尾小姐关在别墅的房间里,而不是更不受控制的仓库里。 不过,干这事的人是工藤优作,那没事了。 他评价道:“听起来很像工藤先生的作风。” “你似乎对我有些误解,”工藤优作扬眉,“我并不是一个格外严厉地对待凶手、故意针对的人。” 不故意针对凶手,但是故意针对其他人对?比如直升机教学。 “我相信你,”克恩礼貌性点头,又立刻关注重点,“直升机还好吗?这么大的暴雨,副机长先生有没有说些什么?” 比如说些‘暴雨好大啊!还好我的直升机有xxxx,所以能抗住,哈哈哈’之类的话? “大概率已经出故障、无法启动了。”工藤优作摇了摇头,“剩下的概率,则是出现隐藏故障,可以启动、但是什么时候会出现意外就不一定了。” 那就是百分百会出现故障了。 糟糕。 克恩的表情凝重了起来,“请问,修理直升机大概需要多久?” 工藤优作想了想,回答道:“要先找人把直升机送到修理的地方、再等修理的人处理,最快也要三天。” 三天。 不长不短,感觉好像也可以接受。 但是教学模式是有时限的,最多持续一周,直升机本来就不算多好点亮的技能,还要把一半的时间浪费在等待上面…… 克恩皱起眉。 “不过,”工藤优作又突然道,他笑起来,“因为新一着急学直升机,所以在向警方说明情况的时候,我拜托他们多开一架警用直升机过来。” 嗯?这个意思是峰回路转? 克恩立刻侧首,看向工藤优作,期望他干点人事,千万不要峰回路转、却是死路。 工藤优作微笑着吐出人话:“我们离开的时候可以先开那架警用直升飞机,它和副机长先生那架直升机的型号有些不太一样,不过大致的操作是一样的。” 居然真的干了人事! “您真是一位好父亲!”克恩立刻给予赞美,作为对工藤优作难得干人事的热情回应。 工藤优作失笑着摇了摇头。 工藤新一:“……” 他短暂地思索了一下,低声吐槽:“是我急着开直升机吗?我怎么不记得。” 第76章 成年人的最优解 今晚,警方是注定不能赶到了,赶到了也不能连夜学直升飞机,就算连夜学直升飞机,也不能当晚直接学会并且彻底逃离。 别墅的大门没关,大方地把明亮的灯光大方倾洒向近处的每一分黑暗,雨水把别墅打出一层淡淡的模糊光晕。 克恩一边抖了抖伞上的雨水、把伞收起来,一边向别墅内瞥了一眼,只看到空荡荡的客厅,“那几位……?” 人呢? 长发男先生蜷缩着躺在地板上,餐桌已经被移到了客厅边缘的位置,上面蒙了一层白布,只有明亮的灯光照亮空荡的客厅,没有一个活生生的人类在客厅里活动。 有推门声、乱七八糟的脚步声和惊喜的欢呼声传来。 短发男道:“你们回来了!!!” 他从卫生间的那个转角拐出来,简直喜出望外,像是自己终于从充满不稳定要素的环境里找到了能确保自己安全的人。 短发女和副机长先生紧随他的脚步,他跑得太快了、所以副机长先生严肃地扯了他一下,“慢一点,不要和我们分离开!” “好的好的。”短发男的脚步立刻慢了下去,只用渴望的眼神注视向别墅门口。 八柳先生走在最后。 他们瑟瑟发抖又格外严格地抱团,无论谁去哪里、都要变成集体活动,绝对不允许有人落单,以免可能还存在的凶手或凶手帮凶脱离视线,或者是自己不小心掉队、成为新一轮的受害者。 像是一群被雨淋湿的小鸡仔,黄色的、毛茸茸的那种。 克恩·波本:“……” 在八柳先生也用那种有些渴望的眼神看过来时,他立刻伸手接过另外两个人手里的黑伞,装做出要帮忙整理和放伞的样子,然后用叮嘱的口吻道:“看来大家都过度惊吓,安抚一下他们,工藤先生。” 让他坐在人群中间、微笑着当个镇定药安抚群众这种事,想都不要想,这是神父该干的事。 副机长先生长松了一口气,“你们终于回来了!” 短发女则用视线打量了一圈,没找到第四个走进别墅的人,便迟疑着询问:“上尾小姐她……?” “和那位先生一样,上尾小姐也服用了毒药,服毒自尽了。”工藤优作毫不在意自己被瞬间甩锅,微笑着充当镇定药。 他也转了转视线,打量了一圈客厅现在的布置,“你们这是?” “饭菜有毒嘛,而且还有……尸体,”副机长先生含糊了一下,尴尬地摸了摸头,“大家都有点害怕,所以就……” 所以就把尸体和餐桌都摆到边缘位置,然后把沙发拉近,呈现出一个谁有点轻举妄动、都会被其他人立刻发现的局面。 他们落座。 “上尾小姐,自尽了?”八柳先生扫了一眼短发男和短发女,有些犹豫地向克恩确认。 “是的,八柳先生早就知道凶手是上尾小姐了?”克恩反问。 八柳先生停顿了一下,无视了短发男和短发女瞬间射过来的眼刀,平静地点头,“我猜到了。” “对在场的人有那么强烈的杀人欲望,我知道的,就只有上尾了。” “所以你这家伙早知道还不说?!”短发男有些咬牙切齿,“死了多少人了你居然都不说!” 短发女想了想,迟疑道:“为什么上尾小姐会对我们产生杀人的欲望?我们没有太得罪她?” “还是她最近遇到了什么事,心理压力加大了。” 所以工藤优作推理出了上尾小姐的作案动机、但是没和别墅里的其他人说? 克恩瞥了一眼工藤优作,和含笑的对方对视,果断不当人,先卖父亲又卖儿子,“这一点,新一已经推理出来了,上尾小姐也承认了。” 他微笑起来,就像是过年时突然冷不丁地随机点人,发动了‘来,xx,表演一下xxx’技能一样,“新一要讲一下吗?” 工藤新一和克恩对视,“……不是你推理出来的吗?” 他去看‘新一急着学直升飞机’的工藤优作,又把目光移回来,看‘新一推理出来了上尾小姐的作案动机’的克恩。 单纯疑惑,你们成年人都这么不喜欢当人的吗? “你对此没猜测吗?”克恩反问。 工藤新一确实有预感,也对上尾小姐的作案动机有猜测,只是诈身份的时候晚了一步。 “你不想学直升机吗?”工藤优作也含笑着反问。 工藤新一也确实想学直升飞机。 ……很好,说明这两个家伙哪怕是不当人,也不当得有理有据。 他感觉自己好像有点想说什么,又有点丧失说话的欲望。 最后,工藤新一也有理有据道:“八柳先生更了解上尾小姐?还是你来说。” 皮球踢来踢去,最后落到措不及防的八柳先生怀里。 “……”八柳先生也迟疑了一下,没有再把皮球踢出去,而是老老实实道,“你们还记得一年前意外摔下瀑布的那个人?” “上尾和他是姐弟。” 不需要说太多,几乎是瞬间,短发男和短发女的脸色就难看起来。 “我记得一年前的那件事,你写进推理小说里了?”八柳先生又看向短发女,“应该很印象深刻?” 然后转头对克恩和其他不太清楚的人低声解释。 短发女是位推理小说家,这件事,之前上楼接受问话的时候,长发男也说过了。 长发男还有理有据地说短发女可能就是凶手,是想写一部精彩的推理小说、所以才痛下杀手。 当时听完这个格外有理有据的理由,克恩只想打出六个点。 现在,随着八柳先生的低声解释,克恩才发现这个理由其实不算多离谱。 短发小姐是推理小说家,而且是一位非常出色的推理小说家,第一部作品就非常、非常优秀,接连斩获了很多奖项,是当之无愧的新人王。 曾经。 她的第一部作品有多光芒万丈,第二部作品就有多黯淡无光,写作生涯的状态也一直起伏伏伏伏伏伏起伏伏。 因为,她的第一部作品,是经历了飞机事故之后写的,她参考了飞机上那起凶杀案和凶手的作案手法,改编了那起真实案件。 第77章 朋友 改编自真实案件。 无论这行字出现在影视剧、文字或者是漫画的标注上,都是一行非常有重量的话。 而事实也是如此。 短发小姐在那部推理作品中,一开场就直接推出了‘机长和副机长出现意外,现在飞机处于无人驾驶中,最迟三小时就会不受控制地坠落’的限时条件,又轻描淡写地描写了几个乘客的反应,把机舱内的紧绷氛围推到极致。 在这种情况下,一起完美的密室案横空出世,让本来就人心惶惶的气氛向微妙的崩坏转变。 在这种几乎铁板钉钉要没命,只能惶恐不安等死,眼睁睁等待随时降临的死亡的滋味并不好受,有人开了一个破坏秩序的头,那底线似乎就没那么重要了。 就在这时,一位侦探挺身而出,花了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边解构重塑了凶手的手段,轻松地把凶手找了出来。 飞机事故超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也超乎了凶手的意料,所以他在进行原本计划中的收尾步骤时出现操作变形,留下了一些蛛丝马迹。 “而那位侦探,能够坦然自若地面对步步紧逼的死亡危机,所以反而格外敏锐地抓住了那点线索。”短发女道。 她停顿了一下,才不怎么好意思地补充,“不过改编太大了,真实事件中的那位侦探先生不仅仅是敏锐的程度了,简直到了把人心拿在手里肆意把玩的程度了。” “案件还在进行中,他就轻而易举地看破了凶手的计划,直接强硬地让这场凶杀案中止了。” 边说,她边露出迟疑不定的神色,又皱起眉,像是在回忆什么一样,又不解地眨了眨眼睛,松开眉头。 “抱歉,我……” “这部推理作品拿下了很多的奖项,特别是关于那位侦探的退场,”八柳先生接口,他直直地看着克恩,和闻声转头的克恩对视,“飞机事故结束后,大家都在劫后余生地庆幸和欢呼,整个机场都是轻松的狂欢氛围。” “直到热情的媒体和官方人员询问挽救了整架客机、也阻止了一起命案的那位侦探先生的下落,大家才恍然。” 克恩挑了挑眉。 八柳先生道:“不知何时,那位神秘莫测的侦探先生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现场太混乱了。”工藤优作微微一笑,有些微妙道,“而且那个家伙……” “他不太适合露面。” 不太适合露面,为什么? 是有名的大人物?还是通缉犯?又或者是其他的情况? 克恩转头看向工藤优作。 “我之前也不太清楚为什么他会不适合露面,最后是我向热情的记者转述了他的优秀操作。”对方微笑耸肩,“不过现在清楚了。” “有的人身上有种独特的魅力,哪怕过去再久,也会像记忆中一样闪闪发光,好像时间的洪流从来没在他的身上留下一点痕迹。” 工藤优作含笑反问:“kg先生遇到过这样的人吗?” 没遇到过。 但是这个‘好像时间的洪流从来没在他的身上留下一点痕迹’确实让克恩·波本陡然警惕了起来。 在白沙街福利院副本翻阅资料的时候,他得知福利院一直在追求一种服下就能令人长生不老的药物,当时,他一边翻阅一边随口问系统这种药物是不是真的存在。 系统给予肯定回答的同时,说了一句话,‘系统记录中,确实有人服用药物后克服了时间的洪流,永远在维持着一副年轻的皮囊、再也不会衰老,也没有寿命的限制’。 它和工藤优作的一个形容重合了,‘时间的洪流’。 克恩不动声色地和工藤优作对视,他把对方的反问也反问回去,“工藤先生认识这样的人?” 他不太清楚最后,那间福利院到底有没有研究出那种药物、又或者是其他机构研究出来的,也不太清楚那个扑朔迷离的福利院里到底有多少个和正常人不太相符的人。 但是能够推理出,有一个人,几乎百分百会是那种‘能够克服时间的洪流’的人。 那位莫里亚蒂先生。 听工藤优作刚刚有些微妙的语气……难道这两个副本是有关联的? 也是,小白是剧情人物,柯南则是主角,从他们身上延伸出来的副本没有关联反而有些奇怪。 工藤优作慢悠悠道:“或许,我有位已经杳无音信很久的朋友,可能是这种能够克服时间洪流的人。” 他的微笑幅度化大,“前提是,他同意我们是朋友这个观点。” …… 你说话能不能正常一点? 克恩结合前文,把这位优秀人类的话分解重构了一下:啊,是的,那位十二年前的侦探先生就是‘能够克服时间的洪流’的人,我认识他、也算是认识这类人。并且,我觉得我和他是朋友,但是不知道他同不同意‘我和他是朋友’这件事。 在得出这个结论的同时,他也进一步地得出一个结论:工藤优作和那位‘能够克服时间洪流’的人不熟。 不然不会连是不是朋友都不确认。 他转动思绪,发动突然袭击,“你的这位朋友,是不是自称‘莫里亚蒂’?” 工藤优作怔了一下,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不过只有一瞬间、就立刻收敛了起来。 “是的,他用过这个自称。”他承认,然后又再次反问,“你记……” “你怎么知道?” 果然,两个副本的关联出现了,这两个副本隐藏的重点可能有两个,一是人物、就是那位‘莫里亚蒂’先生,二是药物、就是服用后能让人克服时间洪流的药物。 第三个副本,会不会也会出现相关的隐藏线索? 从剧情人物和主角身上延伸的副本,和现实里的主线会不会有关? 还有一个重点。 工藤新一为什么会缩小成柯南?也是因为那个药物吗? 克恩努力回忆了一下,发现根本想不起什么清晰的片段,他只看过一些零散的,打乱重组后能和原来剧情相差十万八千里的剪辑。 他之前也没有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只平淡接受了,就像接受‘这里是柯南世界,工藤新一是主角’这个设定一样,自然而然接受了‘工藤新一会变成柯南’这个设定。 只有些模糊地记得,好像确实是和药物有关,而且不确定自己记得是不是正确的,也有可能是觉得熟悉、所以记忆自动修改了。 又好像和一个能够永生的宝石有关。 ……垃圾系统,都拒绝了还要强买强卖。 不过,根据目前的信息,大概率是和那个在福利院里出现过一次的药物有关。 第78章 迟早翻车 戏剧的第一幕出现一把枪、那么第三幕必定会响。 重要剧情人物和主角的副本都有那种神秘药物登场,哪怕那种神秘药物不是绝对是伏笔、也一定是次要的线索。 宝石相关的线索还没有出现,克恩思考过后,便暂时把它标注一下,和人鱼肉能长生的那条线索放在一起。 他松开下意识皱起的眉头,非常礼貌地露出了神秘微笑,发出棱模两可的不当人声,回复工藤优作,“只是恰巧猜到了而已。” 谁还不会做个谜语人呢。 在旁边正襟危坐,光明正大偷听的工藤新一:“……” 硬了硬了,拳头硬了。 工藤新一发挥出侦探的最基本技能:问问题,若无其事地问问题,厚脸皮地问问题,一点也不怕尴尬地问问题。 “莫里亚蒂先生?”他若无其事地出声,“这位先生一定很喜欢看福尔摩斯?” 然后继续发挥侦探的本能,说了一些不同人会有不同见解,可能会引起反驳的话,“不过,我还以为只要看过福尔摩斯的人,就绝对会喜欢福尔摩斯呢。” 克恩和工藤优作同时转头看过去。 在面不改色地顶着他们的视线,露出若无其事的笑容时,工藤新一突然感觉他现在的行为有一点点熟悉,特别是若无其事地露出笑容这一点……成年人的最终进化结果果然是体面。 面前这两位成年人,就是把体面和礼貌发挥到极致的不讲人话先生。 不过无所谓,工藤新一适应性良好地接受了自己新的微笑技能,反正比起这个技能,他更迫切地想搞清楚为什么工藤优作会那么奇怪,也想知道这场谈话里扑朔迷离的关键信息。 体面成年人之一的克恩先生只轻飘飘扫了他一眼,便收回视线,含笑着体贴重复他的需求,“是的,任何看过福尔摩斯的人、都很难会对福尔摩斯产生厌恶感。” “除了一类人,”克恩微笑着停顿了一下,“凶手。” “那位自称莫里亚蒂的先生既然用这个假名,想必是和‘莫里亚蒂’有几分相似性?” 一边说,他一边把福利院中那位幼年莫里亚蒂的形象侧写出来。 男性,六岁,而且,绝对接受过良好的家庭教育。 克恩看到的荧光字迹不多,不过仅他看到的字迹里,小莫里亚蒂先生的口吻都是轻松的,也不止使用了一种语言、也留下过很有哲理的话。 那些话应该不是一次性留下来的,而是分批进行、一点点留下的,不然轻松的口吻和当晚‘莫里亚蒂’的状态相矛盾……也可能对方是陷入了极端愤怒,反而气笑了的状态。 这种修养,绝对不可能是在福利院学到的,而是从原生家庭积累的,而且是非常好的原生家庭。 但这并不代表对方会成长成一个博学的好好先生。 事实上,克恩只根据福利院获得的印象,都能闭眼眼睛推测出对方的未来,绝对是一个天才罪犯,以后也一定会栽在一位天才警方人员的手里。 因为那个家伙,有着非常、非常强烈的报复心理,这就是绝对的弱点。 创始人日记上描述了那位莫里亚蒂的行为,对方趁着福利院的大人物们聚众狂嗨的时候,直接解决了院长和大人物们,还为他们创造出了一双双的肉色翅膀。 不知道是那些大人物们是死前,眼睁睁地体验自己长出翅膀的美妙感觉,还是死后,身体毫无反抗地展开一双羽翼。 那份日记大概率会有夸张的成分,但就算把水分榨干一半,也能轻松得出那位莫里亚蒂先生绝对会狠狠报复、那些大人物们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结果。 ……还有,参考那个‘每任院长都会神秘死亡’的预言,就可以窥见对方的报复心理。 当然,克恩能表示理解,哪怕是一个成年人遭遇了福利院的那些实验,都会产生严重的心理阴影,更何况是一个只有六岁的小孩子? 所以,在实战模式,举起枪、近距离对准院长的时候,克恩很礼貌地没有说话,也没有过多评价‘院长和大人物们的后背纷纷展开一双双的羽翼’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作死行为。 对于他这种理智的旁观者来说,这些报复手段都是实打实的在警方枪口下晃悠,根本不值得,还不如直接把罪证全摆在明面上、让福利院的名声彻底臭掉,或者干脆把孩子们都赶出去,一把火烧掉福利院。 火烧福利院的行为也极端,不过能毁灭一部分的证据,还在可接受范围。 但对亲身经历过惨痛的受害者来说,没有什么理智的值不值得,那种时候心里只有一个报复、付出一切代价也要报复的想法。 唯有狠狠地把牙齿咬进加害者的脖子,才能缓解自己心中不到万分之一的痛恨之情。 这种仇恨是能够燃烧理智的火焰,如果是克恩,他肯定也……绝对不会选择让大人物们展开一双双羽翼。 最多把福利院烧了。 让大人物们展开羽翼这种事,太有艺术性了,还是在时间有限、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条件下,简直就是…… 如果是其他人做出这种事,克恩还能礼貌性地表示理解,努力宽慰当事人。 但如果是自己做出这种事,他能立刻双眼紧闭,当场被自己仿佛中了弱智buff的行为气到去世。 这也是他在第一个副本,克服‘我是不是有点自恋’的尴尬,产生‘那位莫里亚蒂是不是指我’的微妙疑问时,坚决交出否定答卷的重要佐证之一。 肉眼可见的,‘莫里亚蒂先生’很优秀,也肉眼可见的,‘莫里亚蒂先生’在某些时候……咳,总之,克恩自己必不可能如此弱智。 ……没有说那位小莫里亚蒂先生弱智的意思,毕竟是小孩子,还是当事人,不理智很正常。 只是,从这件事上能窥见那位小莫里蒂亚的性格,对方以后要是翻车,真的大概率是因为这个性格。 然后警方统计莫里亚蒂先生履历的时候,还会反复把福利院的那件事提出来刷存在感,各种心理专家和看到报纸的普通民众也会对福利院那件事做出各种评价,高高在上地指指点点,或者给出怜悯、或者轻蔑的不以为然。 ……怎么感觉就算被捕了,以那位莫里亚蒂先生的性格,也会越狱出来杀人。 克恩沉思了一下。 成年人之二的工藤优作也沉思了一下,才斟酌着语气开口,“和莫里亚蒂的相似性的话……” 他沉吟道:“我个人觉得,他和莫里亚蒂、是镜面关系。” 第79章 你是不是在说我? 镜面关系? 克恩挑了挑眉。 “我和他的相处时间,只有三个多小时,我对他的全部了解、也来自于这三个多小时。”工藤优作交叉起双手,手指下意识碰撞摩擦在一起。 三个小时? ……那怪不得工藤优作会连对方认不认为他们是朋友、都不确定了。 如果认识三个小时就算是朋友,那世界上的每个人都能朋友满天下,再代入一下‘朋友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逻辑,那全球人都是彼此的朋友。 而且就三个小时,工藤优作能记十二年,也是蛮……只能说,记性很好,朋友之间果然是有相似性的,那位莫里亚蒂先生记仇、工藤优作记人。 他礼貌性道:“原来如此。” “他洞悉人心的能力很强,但是和莫里亚蒂不是一类人,”工藤优作顿了顿,“在原则问题上。” “他是侦探,不是凶手。” 嗯,年幼时期就能干掉十几个人的侦探,克恩深深点头,表示自己相信了,他礼貌性地进行套话:“工藤先生对莫里亚蒂先生的感官很好?听起来,那一定是位有底线的绅士。” 工藤优作:“……” 不知道为什么,工藤优作的表情微妙了一下,才缓缓点头,“是的,是位很有礼貌的绅士,我对他的印象很好。” 这个表情不对。 克恩立刻察觉到了,他眯了一下眼睛,不动声色道:“能让如此优秀的工藤先生印象很好的人、肯定也非常优秀,可惜没有机会认识。” 他转头,对着当时也在飞机上的工藤新一道:“新一也一定很喜欢那位先生?” 从刚刚工藤优作开始聊那位莫里亚蒂开始,工藤新一就情不自禁地皱起眉了。 现在也在皱着,这位侦探先生一边思索着、一边不解地歪头,“我没有太大的印象了……我对飞机事故也没有太大的印象。” “当时你才四岁,没有印象很正常。”工藤优作无奈摇头,他的大拇指互相摩挲了几下,又道,“他为人很风趣幽默、会用开玩笑和打趣的方式来缓解紧绷的气氛,但并不过分,而是适当地点到即止。” 为人风趣幽默?你不会是指你这种程度? 果然,能当朋友的人多少都有点相似性。 克恩耐心听下去。 “在那场飞机事故的时候,明明他才是负责主要救场的那位,但是却一直在不停地夸赞其他人,让其他人不再那么绝望、涌起了生还的渴望。” 克恩点了点头,继续听下去。 “他以前应该开过客机、或者认识驾驶员们,因为他对客机很习惯、而且随机应变能力很强,每次飞机遇到突然状况,他都能及时反应过来……事实上,我推测他开过侦察机。” 开过侦察机? 离开福利院后,那位莫里亚蒂先生到底干什么去了? 克恩若有所思地继续倾听。 “他练过枪和自卫术,强行制止命案发生的动作很干脆利落。” 这点,克恩可以确定,那位莫里亚蒂先生绝对练过枪和自卫术。 枪很显而易见,第一任院长对此有话要说,自卫术方面,克恩是考虑到那位莫里亚蒂在小时候就能在很短的时间里干掉十几个人。 这可是一件体力活。 大概率是从小锻炼身体、所以力量和韧性要比普通孩子要好上很多。 ……那么,那位莫里亚蒂先生的原生家庭,就更加不简单了。 会选择用枪崩了院长、还可以解释为忍耐无数痛苦后的爆发,而不是从小就练过枪,但自卫术只能用原生家庭来解释了。 “他的道德感很高,要远高于正常人的水准。”工藤优作又道。 克恩再次点了点头。 随着工藤优作的讲述,他在脑海里逐渐勾勒出一个人物形象。 初始时,对方是一个漆黑的人体,之后身上的黑影发生变化,变成穿着一身正装、头戴礼帽,典型伦敦绅士的黑色剪影。 考虑到‘为人风趣幽默’,或许身上的那件正装不是整整齐齐的,领口上方的扣子会解开几个。 他又简单回忆了一下福尔摩斯中的莫里亚蒂教授的形象,把正版莫里亚蒂教授的形象也勾勒出来,和那道黑色剪影相对。 中间有一面银色的镜子。 在他快速侧写的时候,想象中的莫里亚蒂教授抬起头,对着镜子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那道黑色剪影也抬手、微微摁住帽子,也露出了笑容。 有一瞬间,它身上的黑色影子褪去,变成了干干净净的黑白西装,那张脸也显现出来,是一张格外年轻帅气、意气风发的脸。 是克恩。 只有短短一瞬间,是之前八柳先生、长发男、上尾小姐和工藤优作偶尔的异状,硬生生把这个瞬间堆砌出来的。 克恩再次克服‘我是不是有点自恋’的感觉,若有所思地抬头,对上工藤优作含笑着看过来的视线。 对方的视线很温和,像是在看一位朋友一样。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 在再次斟酌迟疑这个可能的时候,克恩回忆起‘他们的背后,绽放出了一双双的肉色翅膀’的梦幻场景、 ……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才不会干这种没脑子的事,才不会吃屎! 克恩·波本瞬间心平气和地冷静了下来。 他可以克服轻微的羞耻感,去怀疑某个人口中、一个非常出色的人物是不是自己,但绝对不会承认能干下类似吃屎事情的家伙会是自己。 绝对、不可能。 “不过,”工藤优作顿了顿,突然说了一个转折词,“我并不认为他是一个十全十美、没有缺点的人物。” “他有一个很大的缺点。” “嗯?”克恩迅速把‘这个家伙不会是我?’的狗屎猜测清出自己的脑海,努力配合工藤优作。 “他不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工藤优作沉吟着道,“我推测,他的身上一定有一个大秘密,就是那个秘密、让他形成了那种习惯性观测人类的作风。” 这是缺点吗?你在说什么? 克恩想了想,又想了想,他再次看向工藤优作,和对方对视。 对方微笑着看过来。 这个眼神…… 克恩无法忍受,他面不改色地胡诌道:“我曾经因为一些事、失去了一些记忆。” “工藤先生在说那位莫里亚蒂先生的时候,一直在看着我,我知道我的想法有些狂妄,不过,那位莫里亚蒂先生是不是和我有些关系?” 不许谜语人,快说到底是小孩子干出了很正常的事、还是他没脑子干出了弱智行为。 “欸?”工藤优作瞬间读懂了他的潜台词,便有些惊讶地笑了起来,像是没想到他会直接问一样。 “不是在说kg先生。” 不是在说现在的kg先生。 第80章 案件的最后时刻 克恩·波本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礼貌道:“原来如此,抱歉,刚刚冒昧了。” 还好还好,事情的性质是小孩子做出了理所应当的行为。 因为工藤优作难得非常直白坦率地回答一个问题,没有过多迟疑犹豫或者模棱两可,克恩也立刻用社交礼仪回报回去。 “虽然没亲眼见过那位莫里亚蒂先生,但是只听工藤先生的描述、我就仿佛见到了一位格外优秀出色的侦探,不愧是‘莫里亚蒂’的镜像面。” 他面不改色地夸赞道:“工藤先生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对他那么了解,您的观察和洞悉能力也让我敬佩不已。” 最后总结,“想必,那位先生也一定把您当成了朋友。” 朋友这种东西,不是根据相处时间的长短可以决定的,有的人能认识十多年、还只是普通朋友,而有的人能认识短短一天,就是默契的挚友了。 工藤优作对那位莫里亚蒂的了解这么深入,这么、嗯……连缺点就是‘习惯性冷静得观测人类,格外敏锐’这种话都能说出来。 ……单纯就是为了表明对方真的没有缺点,反而过于出色、所以让人情不自禁拔高了标准,用绝对完美的要求来针对对方? 离谱。 “真的吗?”工藤优作的眉头舒展开,含笑道,“谢谢kg先生的宽慰。” 你完全没有意思意思地反驳一下对那位莫里亚蒂先生的赞美、也没有反驳对自己眼光的夸奖。 克恩多看了工藤优作几眼,他沉吟了一下,进行确认,“新一很喜欢福尔摩斯,工藤先生也很喜欢吗?” “很喜欢。”工藤优作道。 好的,确定了,看来工藤优作也是位侦探,具有侦探特有的‘福尔摩斯和莫里亚蒂’情结。 克恩决定不再和工藤优作聊这位莫里亚蒂先生的话题……反正对方就算是幕后黑手的那类角色,这也应该是工藤新一去苦恼的事情。 到时候让工藤新一自己去追着自己父亲乱跑,然后倾听工藤优作面不改色说出来的各种赞美话、从话里提出仅有的有用信息就好。 他再次道:“原来如此。” 然后把话题转移回去,“当时的情况肯定很紧迫、就像是影视剧一样,这位小姐能够在自己的推理作品中分解重构出来,怪不得能获得很多的奖项。” 短发女摇了摇头,“只是最基础的复盘而已。” 她瞥了一眼工藤优作,“我虽然没有见过工藤先生本人,但是听过工藤先生的名声,也拜读过您的大作,和您相比、我还差的很远。” “请不要妄自菲薄,”作为成年人,工藤优作也立刻道,他沉吟了一下,“我看过您的那两部作品,切入的视角非常新颖、角色也非常立体,对案件的复盘更是到了令人叹为观止的地步。” 两部作品,一部是关于十二年前的那场飞机事故,还有一部就是一年前的那场引发了暴风雪山庄案件的意外。 这两部作品,就是短发小姐推理作家生涯中的两次‘起’,其他的时候,就都是‘伏’。 咳,人生嘛,起起伏伏伏伏伏伏伏伏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短发小姐坦然着把自己的那两部都获得了很多奖项的作品都详细地剖开了一下。 第一部作品能获得奖项,是因为侦探的那个角色实在是太出色了,而且又是由一场引起轰动的飞机事故改编的、作者又是飞机事故的当事人和受害者,获得很多奖项完全是理所当然。 短发小姐还特意在附录中描述了一下飞机事故的真相,她把其中的一句原话复述了出来。 “当时事件发生的时候,‘侦探先生’便提前嗅到了命案的味道、直接中止了那场悲惨的案件,我重构出来的这篇推理小说是建立在‘案件如期发生’的前提是,所以没有描绘出那位侦探先生万分之一的光彩,十分抱歉。” 说完,短发女又道:“把本来可以阻止的案件发展下去,让‘侦探’的光辉建立在一起命案上,我的所作所为可能触怒了那位先生,所以之后虽然一有机会就在公开场合发声、请那位先生联系我,但却一直没有音讯……” 她又接着讲了第二部作品,名叫《一场不为人知的‘意外’》。 一听到这个名字,克恩的眉头就跳了跳,瞬间猜到短发女会在那部作品中写什么了。 果然,短发女继续往下讲下去,说她隐约意识到意外事件的不对劲,又不是很确定到底真的是有蹊跷、还是自己感觉错了,刚好又有灵感,所以直接把事件按照自己认为有蹊跷的结果去写。 结尾也不是传统推理作品中的‘侦探识破了凶手的诡计,最终让凶手伏法’的正常结局,而是那场聚会结束后,主人公和其他心照不宣的人分别,遥遥地回头望向丛林、那位受害者死去的地方。 主人公如此心想道:‘从此之后,无论是在法律层次、还是在伦理层次,这都只是一场意外事件而已。’ 在描写可能是真实发生的案件时,短发女灵感爆棚,在序言中就直接说明了这是自己的亲身经历、但是并不确定是不是这样的,而且同伴们都若无其事,好像根本没察觉出来,所以希望只是自己身为作家的胡思乱想。 克恩的眉头再次跳了跳。 这简直刀刀都往上尾小姐的心口上插,就差直接贴脸嘲讽‘你看,在同样都做不了什么的情况下,我却把这个事件写了下来,虽然模糊了事情发生的事件、和你弟弟的死亡方式,把它打扮成了多年前的经历,但我好歹做了点什么,你呢?’。 ……这位推理小说家小姐没有开场直接gg,真的非常幸运了。 凶手在理智值燃烧、只想要复仇的状态,可不会去想太多的人情世故,直接一拉仇恨、就能瞬间放大招。 “前段时间,上尾她看过这部作品。”八柳先生突然出声道,他又停顿了一下,“就在她生日之后。” 那就是在得知死者是自己的弟弟之后,几乎无缝衔接地看了这部作品。 从上尾小姐的角度看,这真的是骑脸挑衅了。 短发小姐显然也明白了过来,陡然沉默了下去。 克恩安慰道:“事情已经过去了。” 如果没人是帮凶的话。 他又转头问另一个侥幸生还的短发男,“请问,在案件发生时、或者案件发生后,您做了什么特殊的举动吗?” 上尾小姐也放过了短发男。 “……也不算是特殊的举动,”短发男想了想,“我之前想过当警方人员,所以去上过警校、当过一段时间的交番,认识了一些警方人员的朋友。” “飞机事故后,我虽然辞职了,但还和朋友有些联系,聚会过后,我和朋友们说过这件事。” “前不久我和上尾小姐碰到过,于是干脆一起吃了顿饭,聊了一点这些话题。”短发男有些尴尬地摸头,“现在想来,应该不是无意间聊到的,她的目的就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一年前那件事的信息,不过我朋友们都劝我说是想太多了……” 啊,那就是一位把案件写进了推理作品中、一位和警方人员交流过这件事。 再加上八柳先生当时其实是事后赶到的,之后也帮忙打听了相关讯息、勉强算是提供了一些帮助。 怪不得,是这三个人最后生还了下来。 就是按上尾小姐当时的遗言,如果没有侦探意外到场,这三个人也迟早gg。 第81章 有的人当人、有的人当狗 案件的最后环节到此结束。 晚上休息的时候,三位生还者和副机长先生都出色发挥了人类本能的求生欲,积极响应‘大家干脆都在客厅睡’这一提议。 然后在克恩委婉地说明‘客厅里还有一位尸体,晚上谁比较幸运,可能睡着睡着突然一睁眼,就直接看到角落里的尸体,当场吓死’之后,气氛凝固了片刻。 暴雨下了一整夜,第二天,警方人员不负众望,一直到了快天黑的时候才迟迟赶到,而且只到了几架提前赶来的警用直升机,后续的专业人员还要再等一天、才会通过船的方式赶过来。 其他人:“……” 克恩还好,他只关心直升机,一看到警方人员把一辆直升飞机空出来,便立刻转头看向工藤优作,“有直升机空了出来,我们先走?” 工藤优作看了看时间,微扬眉,“记者们应该会过一会儿才赶到……不过夏威夷出现暴风雪山庄案件、就算照实报道也会轰动眼球,确实应该尽快离开。” 他干脆利落地去和警方交涉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一边给副机长先生使了一个眼神、一边道:“我们可以先离开了,先上飞机。” 克恩·波本和工藤优作没有一点默契、也完全不知道这个家伙给副机长使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但是参考工藤优作以往的形象和作风,他陡然升起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然后预感成真。 工藤优作离直升飞机最近,直接悠哉地坐进了直升机里,副机长先生则是直接飞扑着蹿了进去。 这两个家伙进去的地方,都不是前座,而是后座。 克恩·波本:“……” 工藤优作戴上头盔,转头向直升飞机下面看来,明知故问地笑着问道:“kg先生,新一,你们怎么还不上来?” 工藤新一:“……” 为什么,有的人竭力想不让自己当狗,有的人却一点人事都不干呢? 克恩·波本坐进直升飞机,幽幽道:“工藤先生,我不会起飞。” “别挣扎了,”工藤新一重重叹气,“有的时候,他是一个不会听抗议的人。” ……你儿子都吐槽你了,能不能当回人啊! 克恩也重重叹气,扣上飞行员的头盔。 “很中肯的评价,下次也可以直接当着我的面说,”工藤优作笑着道,然后鼓励,“直升飞机很好操控的,上一次,你们刚进入直升机的时候、是注意力最集中的时候,当时也在认真观看我们的操作?” “现在回忆一下,照搬操作就可以了。” 说的很轻描淡写。 克恩不得不提醒道:“这位先生,我接触直升飞机的时间、加起来都不到两个小时。” 他露出礼貌微笑,“直升飞机坠机的话,会死人的。” 会死工藤优作的。 “两个小时已经是很长的时间了,”工藤优作面不改色道,“我当初学习辅助驾驶客机,只用了三个小时就学会了。” “整整三个小时,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然后反问,“kg先生很聪明?一定已经学会驾驶直升飞机了,不用担心给新一这小子造成打击。” 克恩·波本:“……” 他瞥了一眼驾驶座,看到直接屏蔽了工藤优作的工藤新一,于是心悦诚服,“好的。” 反正工藤新一又不是他儿子,工藤优作都敢直接把直升飞机交给两个新手去操作,想必已经做好了打出全员坠机gg的结局了? 工藤新一一边努力回忆,一边试探性地启动直升飞机。 直升飞机的旋翼转动起来,发出巨大的噪音声,让全场的人都看了过来。 噪音太大了,直接说话是听不到的,工藤优作在通讯频道里鼓励道:“放手开,没问题的,就算坠落、大概率也只是重伤而已,这里的山顶,落下去也会有丛林缓冲。” 万一运气不巧,被缓冲的树木直接戳穿呢? 或者是方向没把握准,直接开向人群,给这场暴风雪山庄案件来了一个完美收尾呢? 克恩·波本无力吐槽,他放弃吐槽,假装自己也坐在后座,对着别人家的儿子鼓励道:“加油,你父亲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只用了整整三个小时就轻松学会了驾驶客机,直升飞机比客机容易多了,我相信你已经学会了。” 他认真道:“不用担心会对我造成打击。” 工藤新一:“……” 肉眼可见的,工藤新一的额头好像蹦出了一个代表怒气的井字号,他轻微咬牙,“谢谢夸赞,不过您是副驾驶员,kg先生。” 启动之后,直升飞机一直都凝固在原地,没有一点要起飞的意思,三四分钟后,有警方人员忍无可忍,开始频频看过去,并在响彻全场的噪音中吐槽。 “怎么还不走,根本听不见其他人的声音了!” 然后吼出声,“工藤先生,你们……!” 这句吼声还没有吼完,直升机就好像突然惊醒了一样,猛然晃动了一下,开始摇摇晃晃的起飞。 方向是人群。 还停留在山顶上的其他警方人员:“???” 反应了一秒后,他们:“!!!” 等等,这是要袭警吗?! 在他们目瞪口呆,就要立刻原地翻滚、滚下山顶的时候,直升飞机又摇摇晃晃地转移方向,远离了山顶的人群,开始向丛林那边飞去。 飞了几秒,它那种仿佛是在晃酒一样的摇晃幅度逐渐降低,到离岛的时候,已经恢复到了正常直升机的晃动频率。 克恩·波本松了一口气,“袭警失败,真是可惜。” “我现在对如何操控直升机非常印象深刻,”工藤新一幽幽道,“恐怕再过几年都会清清楚楚地记得。” 工藤优作露出笑容,“真的吗?能给你们带来这种美妙的初学者体验、实在是太棒了。” “我可是记了整整十二年‘如何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整整三小时学会驾驶客机’。” ……所以这家伙是自己有心理阴影,于是也亲切地让其他人有心理阴影。 克恩·波本完全懒得回应,他动了动操作杆,让又有些咬牙的工藤新一回神,“不要被垃圾话影响操作,直接把三小时先生当成不存在就好。” “……”工藤优作失笑,“很贴切的称号,我很高兴能当面听到这个称号,而不是在凶案计划里、以受害者的角色听到。” 第82章 工藤新一:? 如果工藤优作继续保持这样的作风,克恩估计这个家伙离‘受害者’的角色不远了,只有一步之遥。 他体贴地没有提醒,继续专心控制操控杆,同时再次提醒工藤新一,“稳住。” 稳住别崩,我们能赢! “嗯,”工藤新一应了一声,然后停顿了几秒,突然冷不丁道,“抱歉,kg先生。” 克恩:“……?” 在听到这句冷不丁的抱歉,他第一时间立刻攥紧操控杆,并且做好了‘工藤新一突然心态崩,直接乱舞操控杆,求生监管一起上路’的心理准备。 但是操控杆没有突然歪起来。 克恩更加警觉起来,快速用余光扫视工藤新一的手脚和小动作。 在直升飞机的巨大轰鸣声中,工藤新一认真道:“其实,在登上直升机之前,我都在认真考虑,你会不会才是真正的凶手,上尾小姐只是在替你顶罪。” 他没有说登上飞机之后,是不是也还在认真考虑这个可能性。 ……嗯? 克恩简单地打出问号。 你在说什么? “一切太巧合了。”工藤新一继续道,“而且上尾小姐明显对你有特殊的感情。” 不只是上尾小姐,除去根本来不及见到克恩的那几位死者,其他幸存者的态度几乎都多多少少有些微妙。 最明显的就是八柳先生……克恩现在身上还穿着那家伙专门定制的西装外套呢。 其次就是长发男,长发男的情绪不太稳定、非常容易无差别发火,但从来没对克恩发过火,在二楼停尸间接受审讯的时候也没有生气过,全程老老实实,甚至有点‘向家长告其他小孩子状’的感觉。 这种感觉不是错觉,信号恢复、他们一起下楼之后,长发男明明还在和其他人争执,却能控制住自己瞬间脱离战场,直接向克恩说明情况……并且告状。 这说明,不管长发男有没有意识到,但在他的潜意识里,克恩一定是一个很重要、很令人安心的存在,还是领导者或者长辈那种定位。 而短发女,她和克恩的直接接触比较少,大多的时候都没有太大的存在感,在二楼接受问话的时候也很老实,而在讲述自己的那部特殊作品时,她夹杂了不少对自己某个行为的解释。 她自己应该也没有意识到,但是工藤新一意识到了,那种解释是在避免某个特定的人对她产生误会和不好的印象,就是克恩。 还有突然奇怪起来,作风变得微妙的工藤优作,他一直在战场上保持游走的状态,注意力大部分都集中在克恩身上,甚至都没怎么关注命案。 特别是最后一点,这也太奇怪了? 工藤优作居然不怎么关注命案! 让目暮警官知道,目暮警官都能目瞪口呆伤心欲绝大呼不可思议。 以上种种,都让局势变得奇怪了起来,明面上看,好像绝对的重点就是暴风雪山庄案件,但实际上,所有人的心思都有些微妙。 因为,对于这个真正的重点人物,工藤新一持警惕态度。 特别是在上尾小姐自尽、案件好像圆满落幕之后,他更加警惕,神经也一直紧绷着。 直到现在。 他们顺利地脱离警方的视线,工藤优作仍然是一副轻松的态度,没有一点即将放跑幕后真凶的情绪、还是主动问警方借的直升机。 无论什么时候,工藤优作都不会包庇一个凶手的,工藤新一绝对坚信这件事。 ‘kg先生是真正的凶手’这件事的概率就直线下降。 那么问题来了,那为什么所有人的态度都那么奇怪呢? 昨晚,对方微笑着说过一句话,让工藤新一觉得自己大致摸清楚了事情的真相,对方说‘我曾经失过忆’。 而工藤优作屡次若有若无地表示过整个别墅里的人都是那场飞机事故的幸存者,昨晚一边盯着克恩、一边着重强调‘莫里亚蒂先生’到底有多优秀。 获得克恩随口恭维的‘我觉得对方也一定认为和你上朋友关系’后,工藤优作还微笑着深深点头。 再加上他刚刚还特别强调过‘用了整整三个小时学会了辅助驾驶客机’,那事情就非常明显了起来。 最后加上八柳先生的那件西装外套,对方是根据当时对‘莫里亚蒂先生’目测的身体尺寸定制的,克恩穿起来刚好合身。 工藤新一推测:如无意外,kg先生就是当时那架飞机上的‘莫里亚蒂先生’,他在危急关头站了出来,和工藤优作一起力缆狂澜,把飞机紧急迫降。 之后,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失去了记忆,对自己的过往一无所知,也不认识其他的幸存者和工藤优作。 没什么复杂的干扰因素,工藤新一无比顺畅地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然后卡壳了一下。 ……有问题。 如果kg先生真的是那位‘莫里亚蒂先生’,那飞机事故的幸存者们应该对他格外的印象深刻。 其他幸存者,工藤新一不确定,但别墅里的那批人明显受飞机事故的影响很大,八柳先生甚至能专门定制一套西装,那为什么,他们没认出来kg先生就是‘莫里亚蒂先生’? 而且,为什么工藤优作也没有直接把这件往事告诉对方,并说‘这就是你干的’? ……还有,昨晚克恩询问的时候,工藤优作直接否认了。 工藤新一短暂地陷入沉思,开始徘徊不定,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想错了。 不然这两个问题解释不通。 工藤新一沉思了没多久,克恩就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掌控操控杆的姿势、让自己掌握更多的主动权,然后耐心道:“上尾小姐是把我当成侦探了,在极端的处境下,无论她做出什么样的反应都很正常。” 他又体贴反问,“你是不是感觉到案件有种不容忽视的微妙感?” “欸?”工藤新一惊讶了一下,立刻点头,“是的。” 虽然结案了,但他没什么真实感……就连上尾小姐自尽时,他也没产生太多的情绪,就立刻紧绷着去警惕身边的人了。 “你是不是感觉案件好像还没有彻底结束,仍然有一些轻微的迷雾?”克恩又询问。 工藤新一点头,“你也有这种感觉?” 克恩没有回答,而是再次询问,“你是不是感觉到,案件的某些部位似乎存在巧合,就像刚好契合的齿轮?” 是的是的。 工藤新一再次点头。 “我也这样觉得。”克恩·波本认真点头,“我认真想过这起案件,发现它实在是太巧合了。” “工藤先生恰好选在今天教你直升飞机,又恰好放手、让新人自由飞翔,又恰好看到了一个岛,恰好发现了丛林中的异常、目睹了别墅的挥手人影。” 刚开始的时候,工藤新一还若有所思地点头,越听,他越觉得不对,缓缓打出问号。 他:? 第83章 先生,需要饮料吗 等等,你想要说什么? 工藤新一陡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克恩适当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进入别墅之后,我们恰好聊到了多年前的那场飞机事故,直接确定别墅所有人都牵扯进那场飞机事故中,然后恰好地发生了命案。” 工藤新一:“……” “又恰好,凶手关闭了信号屏蔽器,工藤先生发现了今晚会下暴雨、警方最早也要今天下午赶到。”克恩继续往下说,“最后,恰好,凶手小姐幡然醒悟、选择了自尽。” 他微笑道:“小侦探先生,你不觉得‘恰好’的次数太多了吗?” 工藤新一:“……” ‘恰好’确实挺多的,工藤新一已经记住了那个不断重复的发音了。 通讯频道里传来几声提醒性的低咳声,工藤优作无奈道:“先生们,你们不是在私人频道,而是在直升机的公用频道,我可以听到的。” 工藤新一再次:“……” 他幽幽地抢答,“当面谈这些、是正常的讨论,背后谈这些,有恶意中伤的嫌疑。” 克恩深深点头,给予小侦探先生支持,“是的,就是这样。” 然后立刻抓紧时间继续这个话题,“你不觉得,工藤先生这次的作风有些奇怪吗?” 他诚恳道:“身为侦探,就注定要面对无数的命案,大部分的命案中、凶手和受害者都是不认识的人,但也会有认识凶手或受害者的情况。” “人类的感情是很奇妙的东西,正常人因为自己的亲人被害而感到愤怒和伤心是正常的事,也因为觉得自己的亲人绝对不可能干出这种事、所以不愿意相信他是凶手,也是很正常的事。” “这完全是人之常情、就连法律也可以理解,有专门的相关规定。”克恩继续道,“但是你是侦探。” 侦探,哪怕亲人被鲨、无比痛苦和愤怒,也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寻找出凶手,哪怕自己的亲人或朋友是凶手,也要坚定地将他绳之以法。 克恩总结,“工藤先生的嫌疑比我大,你应该先大义灭亲。” 工藤新一:“……” ……所以你面不改色地说了那么多,就是想祸水东引对? 后座,工藤优作再次低咳示意了一下,才开口道:“我觉得,kg先生说的有道理。” “身为侦探,难免会遇到真凶是亲人或朋友的情况,也会遇到很多凶手故意找上门、借助侦探完成不在场证明的情况。” 工藤新一:“……” 他瞥了一眼操控杆,扯了扯嘴巴,“好的,我会认真怀疑你是凶手的可行性的。” 然后重重叹气。 工藤优作一直和他在一起,根本没有行凶时间,这有什么可值得怀疑的! 但是也确实可以怀疑,和怀疑克恩的思路一样。 工藤优作和别墅里的人认识,完全有是‘真正的凶手’和‘指挥者’的可能性。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有理有据?”克恩漫不经心地微笑了一下,“现在还在怀疑我吗?” 工藤新一只说了‘登上直升飞机之前,我在认真怀疑’,没说登上飞机之后,他有没有还在认真怀疑。 但克恩觉得大概率还是在怀疑的,不然不会突然冷不丁地出声谈这个话题。 这是试探。 他不太能理解这位小侦探先生会怀疑自己,不过还是耐心地使出了成年人的糊弄和转换概念法,把对方弄的一时之间有些迷茫。 感谢工藤先生大义灭亲的助攻。 直升飞机还在蓝色的海面上空移动,同时发出巨大的噪音声。 工藤新一转头看过来,他想了想,还是道:“怀疑。” “你和正常人的区别太大了……我是指,你的身上有种很独特的感觉,哪怕走在人群之中,只要是稍微敏锐一点的人、就会立刻察觉到你的存在。” 这是秘密的味道。 他认真道:“我会破解你身上的秘密的,如果它和案件有关。” 克恩:“……” 工藤新一的表情格外认真,眼神也格外坚定,一看就不是开玩笑。 克恩有点想说什么。 没等抗议出声,工藤新一认真的神情突然凝固住,直升机的巨大噪音也戛然而止。 这位眼神坚毅的小侦探先生迅速开始褪色,像是蒙上了一层时光流逝后的灰扑扑一样。 系统提示:[教学模式已结束。] 克恩转头,把视线从像是变成灰色相片一样的小侦探先生身上移开,看向后座,后座的两位先生也褪色了,副机长先生的表情有些迷茫,看起来没有搞懂为什么身边的两位人突然变成了可能是‘真正凶手’的嫌疑人。 而工藤优作…… 一回头,克恩就和工藤优作‘对视’上,对方还在微笑,明明已经褪色成了灰扑扑的相片感,但却有点灵动。 [亲亲,你学会徒手驾驶直升机了吗?]系统亲切询问。 克恩收回视线,言简意赅地回复,“学会了,去教学模式。” 他轻呼出一口气,“早点结束,可以早点休息。” 灰扑扑的场景一寸寸地裂开,直升机的副驾驶座也随之震动,克恩向下落去,他闭上眼睛。 在失重感中,他度过了两三秒,然后身体一震,感觉到自己落在了座位上,于是睁开眼睛。 灯关着,眼前的环境格外昏暗,克恩刚从一个明亮的地方转到昏暗的场所,一时之间有些看不太清楚,只能看到一片黑漆漆的黑暗。 他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现在的座位,发现是类似车座的那种座位,还有安全带,而且旁边也有其他的座位……类似电影院的那种。 十几秒之后,模糊的黑暗逐渐清晰了起来,克恩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密封场所,以及一排排的座位。 许多座位上都躺着人,大多数的人都在闭目休息,只有零星几个人在走道里行走、看起来是要去卫生间。 有轻微的车轮声响起,克恩闻声转头。 一位空乘小姐推着车走来,她发现了清醒的克恩,于是满脸微笑地低声询问:“先生,请问需要饮料吗?” 克恩:“……” 你他妈的,这是客机。 第84章 能不能有点上进心! 视野的左下方有行加粗的白色提示显示出来:【ys-11客机(jl503号)】 它一闪即逝,旋即是稍小、浅淡一些的介绍依次浮现。 【这里是jl503号,最后通报:全机阵亡。】 “……” 克恩·波本闭上眼睛,又睁开。 眼前还是昏暗的客机机舱场景,周围到处都是一排排的座椅,空乘小姐的表情开始夹杂了疑惑。 他虚弱地抬手,捂住自己的胸口。 “先生,您还好吗?”这个动作太明显了,空乘小姐立刻出声询问。 不好,非常不好。 直到现在,系统还没有突然提示‘咦等等这里是出现事故的客机,不好意思我们走错了宿主,我带你去直升飞机!’,而是装死一样沉默了下去。 克恩把这次的推演目标反复观看了一下:[推演目标:掌握‘驾驶技巧(空中)’。] 划重点,空中驾驶技巧。 没说是直升飞机还是客机又或者是战斗机。 已知:善良的工藤优作先生教的是直升机的驾驶技巧。 又知:可爱的系统先生把他投放在了一架‘全机阵亡’的客机上。 又又知:好心的任务先生要求掌握的是空中驾驶技巧。 可得:以上三个已知条件中,不干人事的浓度过高。 不会不会,不会真的有人教直升机的方法就是直接强迫新手上手送死? 不会不会不会,不会真的有教学模式是直升机、考核模式却是客机这种弱智操作? 这不是考核模式,是送死模式。 克恩:“……”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就要慌忙去对话其他机组人员的空乘小姐摇头,虚弱道:“没事,只是心脏病发作了。” 然后镇定道:“请问有冰水吗?” 空乘小姐端了一杯水递过来,有些担忧地询问:“您携带应急药物了吗?” “有的,非常感谢。”克恩·波本接过那杯水,又深呼吸了几下、假装逐渐恢复了回来,“不好意思,现在几点了?离目的地还有多久?” 空乘小姐怔了一下,“呃,飞机刚刚起飞没多久,大概还有三个小时就能到夏威夷了。”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克恩的脸色,“您真的没事吗?” 目的地是夏威夷。 ……飞机事故,夏威夷。 这架飞机不会是十二年前的那架飞机? 克恩下意识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扫到了一片模糊的人影。 机舱内实在是太昏暗了,他看不清其他人的样貌,无法确定有没有认识的人,只能又喝了半口冰水,作出刚刚回过神的样子,“才起飞?我刚刚睡着了,还以为已经飞很久了。” 然后又道,“抱歉,请问今年是几几年?” 空乘小姐:“……?” 空乘小姐露出了不明所以和茫然的表情,虽然不明所以,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把年份说了出来、还一起说了月份,“19xx年4月。” 说完,她又更加忐忑地询问:“先生,怎么了吗?” 19xx年,和克恩在现实里遇到柯南的时间相差十三年,再考虑到那个‘十二年前的飞机事故’是教学模式的时间点,和现实的时间点有轻微的偏差。 那么非常显而易见,这架jl503号就是教学模式中提到过的那架发生了飞机事故的客机。 克恩再次闭眼、又睁眼,他叹气道:“我没事,麻烦您的关心了,女士。” 他快刀斩乱麻,“我先服药休息一下,不好意思打扰到您了。” “没事的,”空乘小姐下意识回复,又立刻意识到克恩是在委婉结束交流、而她已经接招了。 她只能再次不安地打量克恩几眼,不放心道:“如果先生有什么不适的话,可以按铃呼唤。” 克恩道:“我知道了,谢谢。” 空乘小姐推着小车,继续在过道上行走起来。 克恩坐在座位上,没有动。 他抓紧时间回忆了一下别墅里幸存者们关于这场飞机事故的交谈,并整理出线索: 1机长和副机长突然出现意外、无人驾驶飞机。 2飞机三个小时后会坠机,这是预测最迟的时间。 3‘莫里亚蒂’挺身而出,勇敢地接管了飞机,并且工藤优作也参与了,是辅助驾驶。 那么问题来了,‘莫里亚蒂’呢? 克恩第二次询问系统,“‘莫里亚蒂’呢?” 上一次是在白沙街福利院副本询问的。 ……怎么老是这个问题,系统不能反省反省吗! [你现在坐的是‘莫里亚蒂’的座位、穿的是‘莫里亚蒂’的衣服,]系统道,[接下来也要干‘莫里亚蒂’该干的事,考核加油,你可以的。] 克恩:“……” 他现在的衣服确实换了,新衣物非常符合他之前对‘莫里亚蒂’的侧写,是一套布料很舒适的黑色西装,应该是量身订做的、所以刚好合身,身上的扣子也全部系上了,很严谨。 白沙街福利院中,他的衣服也一键换装成福利院制服过。 低头扫了一眼,克恩又不怎么在意地抬头,真诚道:“我觉得大方宽容、从不记仇的‘莫里亚蒂’先生不太愿意看到自己的角色被一键替换。” “‘莫里亚蒂’是和主线剧情有关的人物?起码应该是个幕后黑手前的小boss形象?”他分析了一下,为系统出谋划策,“不如你让我当路人甲,围观他力缆狂澜拯救飞机,我好研究思考怎么对付他,还可以把信息提前告诉主角。” 他没给出‘可以换’和‘不可以换’的选择,而是默认‘可以换’,直接温和询问:“机组人员可以近距离接触临时驾驶员、仔细观察审视‘莫里亚蒂’,我想换成机组人员,可以吗?” [……]系统道,[不可以。] “好的,那换成……”克恩从善如流地改口。 系统强调:[不可以换,你要学会‘驾驶技巧(空中),只能选择这个角色。] 那,为什么不是一键替换掉工藤优作? 克恩觉得他不介意自己突然多了老婆儿子,相信善良的工藤优作先生也不介意他临时顶号。 系统再次强调,[你要学的是‘驾驶技巧(空中)’,不是‘辅助驾驶技巧(空中)。] ……工藤优作好不争气! 明明都会直升机的驾驶技巧了,怎么就不努力去进修一下自己的客机驾驶技巧,把前面的‘辅助’前缀去掉,有没有上进心啊! 第85章 谁会想要这样的长生 等等。 其实,除了‘莫里亚蒂’和工藤优作,这架飞机上还有一个克恩认识、并且会空中驾驶技巧的人。 工藤新一。 克恩·波本就是从主角身上抽取的空中驾驶技巧,那主角肯定会。 他缓缓开口,“其实,我也不介意……” [当前时间线,工藤新一不具备和驾驶技巧相关的技能。]系统道,它提示完,又补充了一句提示,[在非儿童交通工具方面。] “……”克恩忽略迷惑的干扰因素,面不改色地把刚刚那句话说完,“我也不介意你换个时间线。” 然后提前抢答,“[不,不可以。],我知道了。” 被抢答的系统沉默了一下,才提醒: [推演目标:掌握‘驾驶技巧(空中)’。 特殊限制:必须通过考核才能脱离推演模式,如考核不通过,则自动回溯到考核模式开始时刻,重新开始新一轮考核。] 言简意赅翻译一下,就是无限存档复活的意思。 非常‘天下没有的午餐’和‘命运的馈赠早已在暗中明码标价’,连直接死出去都不行。 在一开始登录夏威夷,系统提示‘[因本次推演特殊,在教学模式结束后,宿主需通过考核模式方可结束本次推演模拟。]’的时候,克恩就做好了这次考核一定很难的准备,但没想到会这么难,甚至加了‘无限存档复活’的挂。 这是好事吗?不。 游戏里出现可以躲藏的柜子,就代表接下来一定会展开追逐战,同理,当一直不让存档、也不让复活的游戏突然可以无限存档复活了,那就意味着接下来的游戏难度一定会爆表。 让一个对客机一窍不通的人去拯救客机……还是对着自己脑袋崩一枪更干脆利落。 克恩调整了一下姿势,心平气和地把阅读灯打开,然后观察周围能看清楚的一小片地方。 他坐在这排座位最边缘处,一边是过道、另一边则是一个空座位,空座位上放着一个小型的皮质手提箱,一看就非常昂贵,在空两三个座位,才是一个正在闭目休息的乘客。 那这个箱子肯定不是那位乘客的,而是‘莫里亚蒂’的了。 克恩伸手把那只小箱子拿起来,刚要打开,便扫到了卡扣处有异常。 那里有一根很短的头发。 如果开启的人没注意,直接把箱子打开,那根头发就会悄无声息地离开箱子的缝隙,让箱子的主人在看到干干净净的缝隙时瞬间意识到有人动了这只箱子。 嗯? 克恩简单地打出问号,他伸手把那根短发抽出来,没有继续开箱子,而是把箱子调转了一下,摸着缝隙检查还有没有其他的头发。 他在箱子底部的夹角又找到了一根夹在缝隙里的头发,并且抽了出来。 箱子的主人也太稳健了…… 不过完全没用了。 又摩挲着检查了一遍,确认真的没有遗漏的头发后,克恩才把箱子打开。 然后怔住。 这只小型手提箱里的东西很多,塞得满满当当,但不是什么日常的东西,很奇怪。 两三袋密封着的橡胶手套,一叠雪白的手帕,还有好几瓶大大小小、颜色各异的药瓶,另外还有几个还有消毒水和酒精。 它们整整齐齐地在箱子里排列开,彼此紧贴在一起,非常赏心悦目,让箱子里的场景像正在进行社交的成年人一样格外体面。 多少有点强迫症和洁癖了。 那些药瓶也很微妙,放置的角度和位置都是侧面朝上,没有一瓶露出名字,克恩只能手动转动几瓶药瓶,观看瓶身上的字样。 [酒石酸唑吡坦片]、[盐酸多奈哌齐片]、[重酒石酸卡巴拉汀胶囊]……等等等等,还有一个[颠茄片]。 全部看完,克恩·波本发现自己只认识[颠茄片],还不是认识这种药物,而是认识‘颠茄’,它在第五人格的剧情中出现过、可以用作镇痛药物,同时出现的还有水银之类的东西。 他也在白沙街福利院的副本中听到过‘颠茄’,那位院长先生对着温亚德小姐祈求支援药物,‘颠茄和水银还够用,但是镇痛和催眠类药物不够了’。 至于其他的药物…… 克恩选择继续转动药瓶,他把[酒石酸唑吡坦片]的字样转过去,来到瓶子背面的那几行说明字样: [本品限用于以下情况下严重睡眠障碍的治疗:偶发性失眠和暂时性失眠症。 用法用量:口服使用,10g/片/日。 可能产生的不良反应:噩梦、意识错乱状态、易激怒、攻击性、认知水平下降……和依赖性等。] 治疗失眠的药物?还是适用于严重睡眠障碍的治疗药物? 还有可能会产生的不良反应那几行,每一个不良反应都有些不妙。 系统突然开口询问道:[客机快要坠毁了,你不去驾驶室吗?] 克恩把‘莫里亚蒂疑似患有严重失眠障碍’这点记住,他漫不经心地回答,“不去。” 他继续转动下一个药瓶的瓶身,看上面的说明字样。 这个药瓶是[盐酸多奈哌齐片]。 只看了说明字样的第一行,克恩·波本就有被震撼到。 [本产品适用于为轻度或中度阿尔茨海默病症状的治疗。] 阿尔茨海默症,言简意赅地进行通俗翻译,就是老年痴呆症。 好家伙。 算算时间,那位‘莫里亚蒂’应该是十九世纪的人物,在现在这个时间点,按正常的年龄算、确实算是老年人了,还是百年长寿老人,会有老年痴呆症好像很正常,可以接受。 ……才怪。 “怎么长生种也会得老年痴呆啊?”克恩忍了忍、又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直接询问系统。 最关键的是,“那你之前还诱惑我去吃那种‘能克服时间的洪流’的药???” 有病啊! 要每隔几十年就换一次身份、换一次亲戚朋友家人,相当于换一条命重新活过,就算了,这是长生种的基础代价。 随时可能会被‘咦,这个家伙和上世纪的通缉犯长的有点像啊?好巧合啊哈哈哈……哈哈……哈……卧槽’也算了,只要忍住不进行艺术创造,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被爱人质问‘你怎么年纪轻轻就三婚四婚了!’、‘为什么不愿意和我办理正规的结婚手续’。 或者‘为什么官方系统说你的身份证明是假的,你在骗我???’,也可以算了,反正大不了可以在离结婚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停止。 但是,为什么会得老年痴呆??? 长生一千年,九百年都在拽着路上的年轻人慢吞吞询问‘小伙子,你有没有见过我的老伴啊?’是? 谁会想要这种长生啊! 第86章 只需要耐心等待 克恩努力清理了一下脑子,把‘莫里亚蒂拄着拐杖,茫然又可怜兮兮地四处张望陌生街道’,‘莫里亚蒂拽住路过的年轻人,无视对方的问号,用老年人的口吻询问各种事情’。 还有‘夜晚降临,莫里亚蒂找不到回家的路,只能缩在门槛之下,和一只年迈的大黄狗一起呆呆地看雨幕,然后门被推开,一盆洗菜水泼了出来,溅了莫里亚蒂一裤子水’的种种惨不忍睹又生动形象,就是在迫害老年人的画面挥去。 他又努力忽略各种干扰要素,把‘莫里亚蒂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重构了出来。 然后默默松开这个药瓶,去看下一个。 很不幸,[重酒石酸卡巴拉汀胶囊]也是适用于阿尔兹海默症的。 只看一眼,克恩就快速放开,继续翻看其他的药瓶。 他收获了[治疗失眠的药物+1]、[治疗敏感低落情绪的药物+1]、[治疗躁郁症的药物+1]、[治疗剧烈起伏、但会导致失眠暴躁的药物+1],还有[能镇痛,但不能和某些抗抑郁药一起服用的药物+1]。 最后一个是颠茄片。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治疗各类胃痛的药物+n]、[治疗各类心脏病的药物+n]、[紧急缓解各种突发病症的药物+n次方]。 ……不像是长生种,也不像是‘福尔摩斯’或‘莫里亚蒂’。 像是个药贩子。 一点点地翻看完毕,克恩战术性沉默。 这是满箱子的个人隐私啊,摊开给人看就只能晒干一片沉默,是生动形象的‘长生劝退攻略’。 他斟酌了一下语气,礼貌性点评,“他的保密措施不太行,虽然放头发丝很有效,但一旦被发现、入侵者就会警惕起来。” “而且他偏向于‘警惕是否有人入侵’,而不是‘防备有人入侵’。” 这满箱子的药,被人直接提包带走,那‘莫里亚蒂’一口气喘不过来不就当场发病了吗?药还被抢走了,估计当场gg。 真·被气死。 所以应该主要防备有人入侵,各种锁搞起来,把箱子直接锁在手腕上,牵着药箱子出门,人在箱在、箱亡人亡。 不过这种情况。 克恩诚恳道:“我还是更建议,他不要出门。” 都这样了,还出什么门啊,这不是找事吗。 ……怪不得很多影视剧里,那些幕后黑手的长生种们都喜欢待在黑暗的办公室里桀桀桀,不到大结局不露脸。 系统:[……] 它沉默了一会儿,也诚恳道:[你真的不去驾驶室看看吗?] 飞机坠毁迫在眉睫,快去做任务! 翻完了药瓶,克恩一边把箱子底部的白色垫纸抽出来,一边干脆利落地否决,“不要,我没有‘被人赶出来’的爱好兴趣。” “现在去驾驶室,只会被……机组人员赶出来。” 克恩本来想说会被航空安全员赶出来,但是转念一想,这个年代,飞机上好像还没有配备专门的航空安全员,于是改口成机组人员。 反正不管是哪个年代的飞机,乘客敢强闯驾驶室,那都是活腻了找死。 他把那张白纸打开,便顺势中止谈话,视线便定格在上面。 这张白纸是类似打印机的纸,纸上也有一些类似打印出来的字。 克恩用手指摩挲了几秒那些板板正正的字,发现它们毫无变化,便确认这真的是打印纸,上面的字是: [1,有困难找警方人员,没有困难就创造困难、再找警方人员。] [2,有病就吃药,没有病就创造病人、让病人吃药。] [3,不可以打人。] [4,不可以打人。] [5,不可以打人。] 一条条地看完,克恩·波本:“……” 嗯,怎么说呢,还挺有个性的,特别是最后三条。 他战术性沉默,然后把那张纸又折起来,捋平放在最上方,盖上箱子。 弄好后,克恩才低咳一声,继续回复系统,“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看了一眼腕表的时间,确定现在是‘1402分’,便把阅读灯关闭,让自己又陷入了一片黑暗,在黑暗中默默观察周围。 “第一轮,我打算观看剧情。” 别墅里的幸存者们都没有详细描述过飞机事故发生过的具体事件,克恩只知道几个突发事件,第一轮,他想先把突发事件和会发生什么摸清楚,再仔细思考怎么通关。 在黑暗中,他静静等待了半个小时,才发现了异常。 有一位空乘小姐突然惊慌失措走过过道,找到其他的空乘小姐,然后低声说了一些什么。 对方也立刻惊诧出声,“什么?!” 那边离克恩有些远,但对方惊诧的反应太大了,声音也很大,连克恩都能听到。 那附近的黑影也纷纷移动了几下,应该是向空乘小姐们投去了抗议的目光。 那两位空乘小姐急匆匆地赶回来,手忙脚乱地进入了休息室。 应该是机组人员发现了驾驶室的异常。 克恩看了一眼腕表,‘1435分’。 他静静地等待了片刻,在1455的时候,机舱内的广播突然响起。 “各位乘客下午好,这里是航班jl503号,前方将遭遇强气流,可能会发生轻微颠簸,请各位乘客系好安全带。” “如飞机发生轻微颠簸,请不要惊慌,这是正常现象。” 遭遇强气流、轻微颠簸、正常现象。 克恩挑了挑眉。 看来工作人员是不打算把真实情况告诉乘客了……也正常,如果立刻告诉乘客,机舱内就会瞬间陷入一片惊慌失措之中。 那么之后呢,之后会如何通知? 机舱内,大部分的乘客都清醒了起来,有的人低声交流、有的人在抱怨,一时之间有些嗡嗡的吵闹声。 吵闹声持续了几分钟后,又是一道镇定而又甜美的声音响起。 “这里是航班jl503号,根据地面的指令、机上将展开突发演习行动,测试飞机如遇事故的反应。” “接下来会有提示各种逃生操作的声音,请各位乘客认真倾听、做好准备,不要惊慌,只需要耐心等待演习过去。” 第87章 幼儿园限定版 机舱里的气氛开始微妙了起来,整体还是不明所以的嗡嗡议论声,但应该有小部分人反应过来不对了。 克恩端正地坐在椅子上,听到隔了好几个座位的那位乘客手忙脚乱的收拾声。 对方不满道:“怎么回事,这么突然!” 然后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他转头瞥了对方一眼,发现对方开始缩在座位上,明显是反应过来刚刚的广播声有些不正常了。 一两分钟之后,广播声再次响起,空乘小姐的声音更加温柔、好像是处于放松状态,根本没有什么需要警惕的危险状况。 她用声音指导着乘客去摸索头顶板上方的的机关,那里存放着氧气面罩,能够在缺氧的情况下给乘客氧气支援,然后,她又轻声指引了飞机前中后段的应急出口。 并说明飞机配有各种专业的设备,如果坠落在海面上、会有应急滑梯出现,到时候乘客们直接从座位下方取出救生衣就可以了。 又着重强调,在出舱门之前不可以穿救生衣,不然可能会在门口卡住。 边跟着广播声摸索飞机,克恩边继续打量机舱内。 随着空乘小姐格外温柔的声音和非常详细的指引,更多的人意识到了不对,噪杂声已经从‘怎么回事?好烦啊!’转成了‘发生了什么?飞机出现意外了吗?’。 在这种情况下,原本零散去卫生间的人也都抓紧时间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机舱内的灯光彻底亮起、不再昏暗下去。 在一排排慌张的乘客之中,克恩发现了几个熟人。 有一些是别墅的幸存者们,他们和其他乘客们一样,都是茫然而慌张,像是一只只不知道自己命运、在羊圈里乱叫的羔羊。 还有两只工藤,他们也在跟着空乘小姐的指示进行基本的操作。 最后,广播里的温柔声音停顿住、只有轻微的电流声,过了五六秒,空乘小姐才继续道:“很不幸的告诉大家,飞机上出现了意外情况。” “机长和副机长出现意外,暂时无法操控飞机,现在飞机处于自动驾驶状态。” 机舱内的杂乱声猛地提高了一下,变成议论浪潮。 空乘小姐的声音依然温柔,“请各位乘客不要慌张,短时间内、飞机不会发生坠落情况,会按照原来的航线自动行驶。” 这句话毫无安抚作用。 克恩的第一反应是:更糟糕了。 现在没人操控飞机,飞机又按照原来的航线进行自动驾驶,那就意味着不能在海上停机,只能茫然地等待飞机坠落,相当于自己躺在木板上,眼睁睁等着自动电锯运转过来。 运气好、飞机会坠落在海上,可能会有几个幸运儿不会当场死亡,运气不好,坠落在陆地上,那全机…… 参考刚进入这架飞机时的提示,克恩大致能推测出来,这架飞机估计是运气不好的情况。 空乘小姐继续用温柔的声音安抚乘客,努力让大家稍微冷静下来、起码不要发生什么激烈的冲突和打斗。 克恩看了一眼腕表,确定现在是‘1442’。 这次,广播开启之后、就没有停下去,空乘小姐一直在广播中说话,尽量安抚各位乘客,然而没有任何效果。 于是,她又安抚了一会儿,开始让大家留遗言。 大家:“……” 乘客们非常努力,一边用嘴巴留礼貌性的遗言,一边用手机或者纸本留真正的遗言。 然后,非常突然的,有一声尖叫声响起,它非常短促,只响了两秒、就戛然而止,但是却直接划破了机舱里的嗡嗡声,让大部分的人都听到了。 是从卫生间的方向传来的。 这个时候,基本上所有的乘客都很从心地缩在自己的座位上,在卫生间发出尖叫的、应该是另一位空乘小姐。 克恩低头看腕表:‘1503’。 他静静等待了几分钟,发现广播声暂时关闭了。 有很多乘客都在发挥人类的本能,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狂写遗言,也有很多乘客是一边更咽、一边狂拍照,对着手机录音和妻子孩子告别,还有部分人、则是离开了座位。 克恩便记时间点,便抬头打量那些离开座位的人,然后又看到了工藤优作,对方牵着工藤新一向卫生间走去。 察觉到他的眼神,工藤优作突然侧首看过来,和他对视了一瞬间。 完全是下意识的,克恩·波本露出礼貌微笑,保持着在座位上端坐、交叉双手的姿势,对着工藤优作遥遥点头,表示出非常附和成年人社交礼仪的‘好巧,在这里也能遇到熟人’。 然后,工藤优作的眼神微凝,表情也凝重了起来,对方也尽量礼貌微笑着向他点头示意回来。 ……咦,等等。 在快要坠机的飞机上,一位侦探突然察觉到了有人窥视自己、于是敏锐转头,和一个穿着一身正装、和慌乱的乘客们格格不入的人对视。 克恩后知后觉地收起礼貌微笑,又自我反思了一下:在不恰当的时候,习惯性地符合社交礼仪,就会格外不正常。 比如现在。 哪怕系统没有任何提示,克恩也能幻视对视的那一瞬间,工藤优作头顶的白色名字应该直接转红、把他当作敌人了。 他平静叹气,继续低头看腕表。 没关系,反正还有下次! 几分钟后,广播声再次响起,“请去过卫生间的乘客在卫生间集合,再重复一遍,请去过卫生间的乘客在卫生间集合。” 也有两位空乘小姐从休息室走出来,走到一个空的乘客座位上,她们一边拿着对讲机,一边开始翻找检查座位上方的行李。 那应该是死者的位置。 克恩瞥了一眼下意识向空乘小姐聚集了一些的其他乘客,又转头看向卫生间,刚好和一个正在走过来的孩子对视上。 是工藤新一,是大概只有四五岁、应该还在上幼儿园的工藤新一,还是一个身后没有跟任何大人、独自在混乱的客机上行走的工藤新一。 克恩的眼皮跳了跳。 “呼、呼,哥哥你好!”工藤新一小跑到他面前,一边缓了一下呼吸,一边仰头看他,“请问你是……啊,是这个座位号。” “刚刚有位空乘小姐说,请你去卫生间集合一下!” 哦,不是‘工藤新一·幼儿园限定版’,而是‘工藤侦探·幼儿园限定版’。 “好的,我这就过去。”克恩从善如流地点头,他看都没看自己重新合上、并把头发放回原位的手提箱,假装良好使命,坚决听从召唤,空乘小姐那边一呼唤、他这边就立刻赶到。 然后在工藤新一用余光打量他座位的时候,毫不留情地拎起他的后衣领。 “我们快过去。” “……?”工藤新一在空中扑腾了几下,“!!!” 第88章 不,我是来学徒手开飞机的 卫生间的人不算太多,只有几位机组人员、工藤优作,和卫生间里的尸体先生。 卫生间里只有一个隔间是打开的,马桶也是扣上的,那位尸体先生就坐在马桶上,他的脸色煞白、嘴巴也是大张着的状态,一只手紧紧攥着胸口,另一只手垂落下去,地面上有一个开着的药瓶和一地的白色药片。 克恩拎着工藤新一转了一圈,小心地避开地上的药片颗粒,才一边把小侦探放下来、一边转头去看空乘小姐,“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空乘小姐们的表情都有些恐慌,大部分是因为飞机事故、小部分是因为眼前的尸体,其中一位更是妆都花了,比其他的人更加恐慌,应该是发现尸体的那位倒霉蛋。 倒霉蛋看起来有些眼熟,克恩多看了几眼,才从那张花了妆的脸上分辨出来,对方好像就是之前担忧、再三询问他需不需要帮助的那位空乘小姐。 “工藤先生说地上的这些药是心脏病方面的药、是在紧急情况下服用的,但是我们都不太了解这种药。”空乘小姐解释道,“我想起来先生您……” 懂了,在线拉服药资深人士讲解药物。 克恩停顿都没有停顿一下,直接眼都不眨地抱歉道:“不好意思,我也是刚检查出来病不久,也没有遇到过几次需要紧急服药的危险情况,可能不能提供什么帮助。” 比起命案,他还是更关注飞机事故,于是又问道道:“请问飞机现在到哪里了?” 最关键的是,克恩追问道:“飞机上没有其他会驾驶飞机的人了吗?” 他用余光瞥了一眼工藤优作,发现对方也闻声看向了空乘小姐。 空乘小姐怔住,她明显迟疑了几秒,才老老实实地回答:“按正常情况的话,离到达目的地还有不到两个小时,可是现在……” “四小时以内的飞机、只会配备两个驾驶员,我们都不会驾驶飞机。” 她停顿住,和其他机组人员对视了几眼,才继续往下说,“驾驶室本来应该起码有两位驾驶员、并配备观察员的,以免出现驾驶员出事、却无人发现的意外,但是最近的行程有些紧迫,就只有两位驾驶员。” “前不久,有人发现驾驶室太安静了……那位机长先生驾驶飞机的时候不会太安静、是很显着的个人作风,所以才发现了不对劲。” “我们把驾驶室打开后,”空乘小姐低声道,“就立刻开了紧急会议,之后去通知了乘客。” 说完,她瞥见又有人走进卫生间,于是立刻住嘴。 克恩若有所思着点了点头,获得信息:驾驶室很早就出现了意外。 卫生间门口,一个人犹犹豫豫地探头,“你们好?我刚刚来过卫生间,请问发生……!” “死人了???” “嘘,请小声一点,”空乘小姐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但是晚了。 离卫生间比较近的座位已经有人闻声看过来,费力地向这边打量,并且在没看到什么的情况下就跟着刚刚那道惊呼声附和,“死人了?” “卫生间死人了?” “什么情况,怎么飞机刚出意外、又有尸体了?” …… 最后发出合理的流传声,“什么什么,机长死卫生间,所以飞机发生事故了?!” 卫生间内的机组人员:“……” 克恩摇了摇头。 “早在一开始,就根本不可能瞒住的。”工藤优作也无奈摇头,“一旦开始问话,动静就大了,但冷处理,让凶手混在慌乱的人群里,也是极度危险的行为。” 一边说,他一边看向克恩,微笑着道:“对了,这位先生,还未请教您的姓名?” “你可以叫我‘kg’,”克恩斟酌了一下,没有假装不认识工藤优作,“我认识您,听说您是着名的推理小说家,还兼职侦探?” 然后送上礼仪性的吹捧,“有您在,想必案件肯定可以轻松告破。” 闻言,工藤优作一点都不惊讶,但他还是露出了微微惊讶的表情,好像有些吃惊,“您认识我?” 在不合适的时候、进行正常的行为,也是一种非常不正常的行为。 比如在飞机事故+命案现场开始社交……这好像也不算什么不正常的行为,很多日常习惯了命案的人都这么干。 “很久以前见过您的相关报道,”克恩把礼仪性社交转成当下的话题,他做出苦笑的表情,“只是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遇到您,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工藤优作也无奈微笑了一下,“我本来是接到了一份很有意思的委托,才临时转机过来的,没想到……kg先生是要去夏威夷度假吗?” 不是,是来学徒手开飞机的。 克恩保持表情不变,“是的,听说夏威夷的风景不错,就打算去转一转,实在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 他把视线投向那个开启的卫生间,“那位先生是心脏病发作了吗?好像没有外伤。” 尸体离他太远,他无法仔细观察,只能确定尸体的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地上和墙壁上更没有血迹,那工藤优作为什么确认有凶手? 一定是在细节的地方,有凶手留下的痕迹。 “是在窒息的状况下,突发了心脏病。”工藤优作回答,“凶手应该是位力气很大的男性,那位先生的脖颈位置有用力过度后的错位。” 克恩默默纠正了一下刚刚的想法:一定是在非常明显的地方,有凶手留下的嚣张痕迹。 “kg先生也是侦探吗?”回答完克恩的问题,工藤优作就发起了新一轮的回合,“我刚刚来卫生间的时候看到过您,您当时很镇定,刚进卫生间、发现尸体的时候也很镇定。” 不只是镇定,简直就是轻飘飘的态度,一点也没把飞机事故和尸体放在眼里。 这和刚刚第一位赶到的那位嫌疑人的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要么是一个非常淡定、不惧死亡的人,要么是提前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做好了心理准备,无所畏惧的人。 无论是哪一种,在慌乱的人群中,他都非常显眼。 第89章 万一可以双赢呢 十五点十三分。 克恩看了一眼腕表,又扫了一眼在卫生间里聚集的五六个人。 男性只有三个,分别是两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和年轻男人,还有一个穿着一身灰色的运动服。 在此之前,他只从副机长先生之前对别墅里幸存者的寥寥几句中,了解了工藤优作是个非常有名的推理小说家,而且兼职侦探,但一直没有实感。 没办法,在别墅的时候,这家伙基本不像个正经侦探,根本没怎么破案。 现在,克恩才深刻意识到为什么其他人没认出来工藤优作的时候,副机长先生格外诧异地反问‘你们没有认出来工藤优作吗???’。 工藤优作没有第一时间说出‘凶手绝对是个男性’结论,而是平平无奇地先询问了在场所有嫌疑人几个问题,只是一些什么时候到的、认不认识嫌疑人之类的问题。 轻松询问的过程中,工藤优作还突然回头,精点克恩,“kg先生还没观察尸体?要近距离检查一下吗?” 对方微笑着道:“新一想成为一位真正的侦探,很想要自己寻找线索,如果可以的话,可以拜托你多费心、帮忙照顾一下新一吗?” 不是你想要看,是我想拜托你照顾孩子 很高的情商,很委婉的话术,最重要的是,一点也不阴阳怪气,非常绅士和礼貌。 克恩也确实想看,他有些惊奇地多看了几眼居然格外正经人的工藤优作几眼,轻松答应下来,“可以的,新一很乖的。” 前提是,用案件钓在这位小侦探的眼前,把这位小侦探钓牢。 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现在只到大人的腰部,只能仰头看过来,虚下眼睛,表示一下对自己突然变成大人们心照不宣的交易添头而不满。 克恩轻松地把虚成死鱼眼的小侦探抱起来,往敞开着的那个隔间走去。 尸体先生是仰着坐在马桶上的,眼睛瞪得鼓鼓的,一走近,克恩就确定为什么这个人是死于他杀了,这具尸体的西装肩膀上有人类手臂磨过从褶皱痕迹,很明显。 他转头问那位离他很近的倒霉蛋空乘小姐,“请问有手套吗?” 空乘小姐迟疑了一下,递过来一条白色的手帕,“没有手套,不过有手帕,手帕可以吗?” 也行。 克恩把手帕充当临时手套用,他把尸体的姿势调整了一下,让尸体的后颈露出来,然后又低声询问工藤新一,“你感觉……算了。” 工藤新一抱着他的脖子,在尸体后颈露出来的瞬间就立刻探头、试图用火眼金睛打量那处地方的每一丝蛛丝马迹。 一点也不像是害怕的样子,克恩就把‘你感觉怎么样,如果有些害怕的话、我可以放你下去’咽了回去,他用手帕把尸体的西装后领往后拽了拽、让那个部位有更多的面积暴露出来,然后摁了摁尸体的后颈骨头部分。 在脖子和肩膀相连的脊椎处有一个明显的硬块,那是人体的正常结构,硬块上方就是脊椎的颈椎部分。 摁下去的时候,克恩感觉到了颈椎有轻微的断裂,不是连着的。 他又转而去摸尸体的前颈,摸到了更明显的断裂。 ……绝对是男性。 这位尸体先生的体型正常,在一般情况,同样正常体型的女性是制服不了他的。 就算尸体先生处于失力、或者其他无法反抗的特殊状态,要勒断脖颈也是一件很费力气的事,克恩更倾向于颈椎断裂、是凶手在制服死者时用力过度,而不是主要目的。 颈椎不断裂的话,还可能会被定义成心脏病发作意外去世,但断裂,就是明晃晃地表示是他杀了。 工藤优作的推测没错,能做到这一点,凶手只能是一位力量要比正常人要强一些的男性。 摸完前后颈,克恩把尸体调整回原来仰天怒瞪的姿势,又摸了摸它的侧颈,然后隔着手帕、感觉到侧颈的一片皮肤有轻微的凹凸不平。 他下意识把尸体先生的头侧过去,低头去看露出来的那片侧颈。 那片人类的皮肤上有轻微、肉眼看不太明显的痕迹,是压痕,一个残缺的圆形压痕。 这个位置、这种形状的压痕……腕表。 克恩沉吟着把手和手帕收回来,还没思考、和工藤优作的猜测一一佐证完毕,就看到工藤新一冷不丁地伸手、试探性去拿手帕。 他:“?” 不止看看,还想要上手尸检是? 醒醒,你现在还是个四五岁的小孩子,哪怕是推理作品中的主角也不行,播出去就会被观众们举报的。 克恩冷酷无情地抬高手,让那只小短手直接落空,“观看已经是限制级内容了,我可以转述你摸到的感觉,他凶手用力过度,死者的颈椎有轻微断裂。” 说话的时候,他压低了声音,只让工藤新一一个人听到了。 他转头看向正在微笑着询问照常问题的工藤优作,以及那些毫无所觉的嫌疑人们,又道:“他的侧颈上有一个圆形的压痕,这种圆形。” 边低声补充完,克恩边再次抬高拿着白色手帕的那只手,让他手上的西装袖子自然地往下滑落几分、把腕表露出来。 工藤新一立刻意会到了这个举动是在说圆形压痕的本体,他的眼睛亮晶晶的,也压低着声音脱口而出,“腕表?!” “凶手是一位戴着腕表的成年男性!” 是的。 克恩平静着点了点头,他用目光扫视了一下在场那几位男性嫌疑人的手腕,他们大多都局促不安的垂着手、老老实实地回答工藤优作的问题。 问完了一个例行公事又平平无奇,大概率在凶手预测之内、不会引起警惕的问题,工藤优作开始进行最重要的步骤,他笑着抬手,做了一个勒住人类脖颈的动作,“如无意外,死者是被勒死的,凶手当时的动作就像我现在这样。” “可以麻烦大家做一下这个动作吗?”他做了一个示范,在凶手可能警惕起来的瞬间,又立刻笑着‘解释’,“谁比较熟练这个动作、谁就大概率是凶手哦。” 其他人:“……” 无论谁是凶手,听到侦探这么说,都会装出不熟练的样子? 一个人嘀咕了一句,“谁会大大咧咧的不伪装自己啊……” 克恩挑了挑眉,低声道:“不愧是有名的工藤先生,把a抛出来吸引视线,真实的目的却是b。” “?”工藤新一疑惑了一下,“‘不愧’?如果是你的话,肯定能一眼看穿这种很简单的技巧。” “但是有技巧的人,不会用这种……”克恩停顿了一下,鉴于旁边有个敏锐的侦探之父、怀里有个敏锐的侦探主角,他没有从艺术性相关的方面去评价这起案件。 反正这个案子和艺术毫无关系。 他只斟酌着转移话题,“对了,工藤先生很厉害对?” “你们对这场飞机事故有什么看法吗?这么淡定,肯定有办法的?” 虽然,工藤优作的‘三小时学会辅助驾驶客机’大概率就是在这场飞机事故中学到的,在此之前,他也不会驾驶客机。 但是万一呢? 万一可以努努力,帮好心善良的工藤先生把技能升级一下,升级成‘三小时学会驾驶客机’,那岂不是大家双赢? 第90章 飞机故障 “这么淡定,肯定有办法的?”工藤新一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他虚下眼睛,“这位kg哥哥,你明明才是最淡定的那一个好不好?” 他松开搂住克恩的手,在空中做了几下手势,“你之前坐在慌乱的人群中时,真的非常、非常显眼!” “就像是一只游荡到森林里的白色北极熊,和绿色的丛林格格不入。” 克恩面不改色地伸手,把小侦探乱比划的手摁回来,“错觉。” 他再次转头看向几步之遥的工藤优作那边,嫌疑人们一个个都非常生疏地抬起胳膊、试探性地做出勒人的动作。 抬手的时候,他们的手腕都露了出来,在场的男性嫌疑人只有三位,那位穿着运动服的男人手腕上是空荡荡的,年轻一点的西装男手上也是空荡荡的。 那位穿着西装的中年男性也生疏地抬起手臂,做出夸张又变形的勒人动作,西装袖子往上滑、露出了腕表,“这样可以吗?欸,这个动作好别扭。” 克恩锁定那只腕表,他低声道:“找到了,凶手。” 然后瞥了一眼认真注视那边的工藤新一,“好了,接下来只是收尾工作和等死工作了。” 他观察这位小侦探脸上的表情,询问道:“飞机事故,你不害怕吗?” “很害怕,只要是人类、就绝对会害怕的?”工藤新一反问,“但是害怕没什么用,刚刚空乘小姐已经尽量把可以自救的措施都广播了一遍,只能冷静下来、等待飞机出现变化的时候进行自救。” 真的好冷静,冷静到不像是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刚刚目不转睛盯着尸体、并想检查的时候,也不像一个孩子,起码不像是非恐怖片里的孩子。 克恩把工藤新一放下来,半蹲下去,“命案快要结束了,等下……” 瞥到地上的那些白色药片时,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 他松开工藤新一,低头去看地上散落的那些零星药片。 那些药片是一种很小的白色药片,整体有些弧状、是圆形的,它们四落在各处,但是,不是一模一样的。 有两片药靠在一起,一个中间部位有一条很浅淡、不明显的线状痕迹,另一个则是完整的。 克恩看了那两颗药几秒,用手帕把它们捡起来,又去捡其他的药片。 其他的药片大多都是中间有线痕的,捡了十多颗,克恩才捡到第二片白白胖胖、没有任何痕迹的药片,又捡到了第三片,第四片,第五片。 全部捡完之后,他低头看向手帕里的那堆药片。 左边一大堆是中间有线痕的药片、右边一小撮则是没有任何痕迹的药片,除了这个差别,它们基本上一模一样。 ……是很相似、混合在一起的两种药?凶手换掉了死者的一部分药物? 在他定定地凝视手帕里的药片时,工藤新一试探性探头,也凑过来凝视了一下,然后道:“两种药?” “可能,”克恩没有说绝对的话,他把手帕合起来,站起来继续盯工藤优作那边。 在他低头到处捡药片的功夫,工藤优作已经指出来腕表这一问题了,现在那位中年西装男的脸色在急剧变化,一会儿不甘、一会儿愤怒,最后变成了咬牙的释然和颓废。 对方整个人的气势都低落下去,“对,就是我杀死了他!” “我也不是故意的,但这个家伙嘲笑我,我当时一时气愤就……”中年西装男的肩膀也松懈下去,“我没想直接捂死他的,他一开始挣扎力量很大,我下意识格外用力想要让他停下挣扎。” “刚捂没多久,他就突然不反抗了,我以为他出事了,下意识松手想抢救他,但是,但是他根本没有事,我刚松手他就抬手砸我!” “我一气之下,干脆就……!” 说着说着,中年西装男就又咬牙切齿、又愤恨、又揪着自己的头发恨自己没有把持住。 “工藤先生。”克恩往那边走了几步,挪到工藤优作的旁边,把手帕递过去,他刚要解释,就被抢答了。 “药片有问题?”工藤优作侧首低声询问,他一边伸手接过手帕、一边低声道,“我看到你在捡药片了。” 他把手帕打开、检查了片刻,眉头微微皱起,对着揪头发的中年西装男开口,“你说,死者在刚开始的反抗格外激烈、后来突然不反抗了?” “……是的,”中年西装男没听他们的谈话,只茫然了一秒,就老老实实认命地回答了侦探的问题,“他只反抗了两三秒,差点弄出大动静,我怕其他人听到、才更加用力,谁知道他又突然不反抗了。” 回答完,他又反问:“有什么问题吗?我真的是一时气急,没想那么多!” 判刑的时候,激情谋/杀要比蓄意谋杀的刑法轻一点。 克恩瞥了这个家伙一眼,转头看向工藤优作,刚要等对方开口说话,就感觉到脚下的地面猛地震荡了一下。 地面歪斜着震荡起来,其他人也下意识尖叫,跌跌撞撞地随着飞机倾斜的弧度撞向墙面,坐在马桶上的尸体也被晃动下来,就连空气都仿佛在剧烈的震荡、发出了能和耳道共鸣的沉闷摩擦声。 飞机歪斜了。 克恩下意识一把捞起跟着他走过来的工藤新一,同时抬手看了一眼腕表:‘1533’。 “是强气流?!”工藤新一没有反抗,老老实实地反抓住他。 飞机还在晃荡,外面的客舱里爆发出了猛烈的尖叫声,和震荡起来的空气一起折磨着耳朵。 “不知道。”克恩干脆利落地回答,他在剧烈的晃荡中勉强稳住自己的身体,然后打量了一下周围。 有部分人没站稳、直接摔倒在地,然后滑向墙壁那边,还站着的人也被震向墙壁那边。 ……人太多了,算了算了。 克恩尽量大声道:“快返回座位,那里有安全带和急救设备。” 他们跌跌撞撞地涌出卫生间,还没走几步,飞机就再次猛然晃动了一下。 和第一次不一样,第一次像是飞机经过强气流、不稳定起来的震荡,第二次就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的震荡。 有很明显的轰鸣声响起,机舱内的尖叫声再次猛涨了一波。 第91章 无人生还 “救命啊!!!” “它怎么又晃了,怎么又晃了!” “上帝啊,请救赎你的子民!” “爱子,原谅我爱子,我没有去纽约出差,我在失事飞机上,我错了,我不想死,不想离开你!” “妈——!!!” …… 机舱里充斥着大多数人的惊恐喊叫,有的人崩溃大哭,有的人瑟瑟发抖,还有的人在举着手机录像。 每个人都在手舞足蹈,却又被安全带固定在座位上,像是一颗颗深深扎根、却被狂风摧毁的树苗。 他们的心脏狂跳,胸腔震鸣,带动着肺部、喉咙和口腔发出透支了生命的绝望之声,仿佛再不大声嘶吼出来,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一样。 ……也确实如此。 在飞机剧烈晃动的情况下,克恩只能扶着一排排的座位椅背走,每走几步、就要看到新的一排表情扭曲的脸庞,无论男女老少,几乎所有人都在尖叫哭泣。 有的人是独自哭泣,有的人是互相紧紧抱在一起,比如之前那个疑似在喊老婆‘爱子’的,路过他身边时,克恩看到他在举着手机留临终录像,旁边还有一个同样花容失色的女性,喊对方就毫不犹豫地和那名女性接吻,手机还在下意识地举着。 呃。 克恩多看了这个家伙几眼。 如果那名女性不是‘爱子’的话,他总感觉,就算这家伙活着回去,要不了多久也会gg…… 他感觉到随着飞机的晃动,和逐渐深入绝望声的浪潮中,工藤新一抱紧自己的力气更加用力。 还是个四五岁的小孩子,唉。 克恩伸手捂住小孩子的眼睛,“快到位置了。” 然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这个小孩子并不是没有监管人的小孩子,对方还有个父亲在场。 之前情况太紧急,工藤新一又刚好站在他旁边,他顺手直接捞起来就跑了,现在…… 克恩一边走,一边后知后觉地回头。 他在几步之外,发现跌跌撞撞跟过来的工藤优作。 工藤优作在打量这块封闭的人间地狱,脸色格外凝重,眉头也紧紧皱起,一看就是把注意力放在了观察周围情况上,就算是这样,他也像是身上绑了一根风筝线一样,继续跟克恩。 克恩:“……” 咳,这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吗? 虽然不是本意,但还挺快乐的,和钓鱼有异曲同工之妙。 现在场面太乱了,交接孩子可能会出问题,他只能继续往前走了几步,停在自己原来的位置上,又松开捂住工藤新一眼睛的手,从座位下方找出来那只翻滚在地的手提箱,坐在这排座位的内侧。 他给自己和工藤新一都系上安全带,又询问对方,“有没有缺氧感?” 氧气面罩已经自动脱落了,但没多少人戴。 “我还好,”工藤新一大声道,“kg哥哥箱子里有很重要的东西吗?” “刚刚明明路过了那么多的空座位,你却视而不见,一定要回到原来的座位,是不是因为箱子里有很重要的东西?” 因为环境太嘈杂了,他只能超级用力地发出声音,才能让克恩听到。 在工藤新一说话的时候,工藤优作在他旁边落座,也系上安全带,让自己稳定下来。 飞机开始逐渐平稳起来。 克恩回答:“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只是下意识觉得复活点最安全。” 他快速观察周围。 大多数的人还没反应过来飞机正在逐渐平稳起来,还在照旧乱舞,有点类似酒里的那些妖魔鬼怪们,但是酒里的妖魔鬼怪是在酒精的作用下释放压力、他们是在生死关头无力挣扎。 小部分人反应过来飞机开始平稳下来了,先是将信将疑的狂喜、又是猛的放松和恍然。 除了原本照旧的呼喊声外,还有新响起的乱七八糟的呼救声,有的患有疾病的人、在一松一弛的情况下发病,有人在手忙脚乱地翻药和大声呼喊,还有人没携带急救药物、只能求救其他人。 然后,非常突兀的,再次有一道尖叫声划过机舱。 “啊——!!!” “你干什么!还给我!!!” 比起其他乱七八糟的喊声,下意识的惊恐尖叫声可以达到更高的音量,克恩下意识转头看过去。 有人在抢手机。 被抢后,下意识发出尖叫声的是名女性,她的妆全花了,现在正在慌张地想把束缚住自己的安全带解开。 抢手机的那个人则是名中年男性,他狠狠地瞪了尖叫女性一眼,直接一脚踹过去,“我都说了我的手机没电了,你都录那么久了,让我用用不可以吗!” “我也想给妻子孩子留下影像啊!” 那名女性痛苦地蜷缩起来。 不是所有人都能听见那声尖叫声、也不是所有人都看过去了,但在那附近的人都听到并看过去了。 有些人下意识发出了惊慌的声音,声音很轻,所以那片区域好像陡然寂静了下来。 中年男人迎着一双双看过来的黑白眼睛,恐慌又强作镇定地挥了挥拳头,“干嘛,想死啊!!!” 于是,有大部分的黑白眼睛移开了视线。 然后再次有慌张的尖叫声响起,不是刚刚那名被抢的女性发出的,而是一个年轻男性。 有人理直气壮道地吼出声音,“你刚刚去卫生间了对?我看机长就是你害死的!把包给我!” 刚刚那几秒微妙的寂静之后,机舱里的气氛就发现了微妙的转变,不再是大家一起惶恐不安面临天灾人祸的绝望处境,大多数人都处在紧绷的,互相警惕、敌对又跃跃欲试想用行为发泄自己恐慌无措的气氛里。 比起刚刚的绝望浪潮,克恩还是更能适应现在这种氛围。 没办法,哪怕知道这里是记忆、知道就算他受伤也不会危害到现实的身体、知道自己会无数次的复活,但脑子说知道了,也是脑子说‘我害怕!’。 除非天天遇到飞机事故,不然正常人是不可能不产生恐慌、不安和绝望的情绪的,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精神病患者不包括在绝对的范围内。 克恩平静叹气。 单独性的行为,他还可以阻止,直接以暴制暴就好,但现在场面往群体性发展,那就不是个人能够阻止的了。 他再次抬手捂住工藤新一的眼睛,遮挡住这个只有四五岁的小孩子、看向混乱机舱的视线。 他道:“忍忍,这就可以解脱了。” 十五点五十分,飞机再次剧烈晃动起来,有零件脱离飞机,只给窗边人的视野里留下一抹转瞬即逝的火点残影, 十五点五十三分,飞机坠落在海面上,但是翻滚着落下去的。 第一次通关,失败,无人生还,全员死亡时间一致、误差不超过一分钟。 第92章 不要看不起人啊 克恩睁开眼睛。 眼前是安静又昏暗的机舱,大多数的乘客都在闭目养神,飞机格外平稳,没有多少晃动感。 他忍住那种从滚筒洗机里滚出来的眩晕感,先举起腕表看了一眼时间,发现现在是下午两点二十八。 第一次的时候,他是检查完手提箱才看的时间,当时是下午两点三十五。 旁边有轻轻的滚轮声响起,空乘小姐先探头看了一眼、确认他醒着,才微笑着询问:“先生,请问您需要饮品吗?” “不用了,谢谢。”克恩婉拒,又询问道,“请问现在可以去卫生间了吗?” 飞机上的卫生间是有相关规定的,在一些特定的时间不可以去,比如起飞之后多久之内、落地之前多久。 乘客也不能在里面待太久,如果待太久,空乘人员觉得不太不对劲,是可以直接强制打开卫生间的。 他没有问出莫名其妙的问题,空乘小姐的表情也就没有像上次那样变得有些惊恐起来,她回忆了一下时间,才微笑着回复:“已经可以去了,卫生间在那边。” 边说,她边把车子往前推去,让开过道的位置。 克恩简单道谢,扭头就走。 但去的不是卫生间的方向,而是驾驶室。 他要去确认一件事:这个时间点,机长和副机长有没有出事。 如果还活着……那还可以救救他们! 或者抓紧时间让那两个家伙说遗言,交代清楚怎么简单有效驾驶飞机。 驾驶室在飞机的最前端,如果是头等舱的人想靠近驾驶室,那还比较容易,因为它们都在飞机前端,商务舱在飞机的中端,里面的人想要靠近驾驶室,就必须先经过头等舱。 经济舱在飞机尾巴部分,想要去驾驶室更困难。 克恩走在昏暗的过道上,他往前走了一段时间,通过前面的设施确定自己不在头等舱。 走过一排排座位的时候,他看到了闭目养神的工藤优作和开着阅读灯看书的工藤新一。 只扫了一眼,克恩就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然后确认了自己之前也不是在经济舱,而是待在中间的商务舱里,所以往前走一会儿就到头等舱了。 头等舱的情况和商务舱差不多,大部分乘客都在闭目养神,少数则在安静看文件,没几个人说话,也没几个人突然回头。 他继续往前走,同时尽量把脚步放轻、不打扰到其他乘客,去驾驶室那边晃了晃。 驾驶室里一片安静,没什么特别的声音。 他又贴近晃了晃,再次确定,真的没什么声音。 按照空乘小姐之前说出的‘机长有怪癖,他在驾驶飞机的时候,驾驶室不会太安静’的信息点,那么现在,驾驶室应该已经出事了。 ……可以把‘一睁眼就去踹驾驶室,让机长和副机长老老实实、认认真真开飞机’的卡bug计划排除了。 也可以把‘机长遗言:手把手教你开客机’的卡bug计划排除了。 克恩又悄无声息地离开头等舱,转头去商务舱的卫生间。 卫生间里有人。 一走进去,克恩就听到了非常轻微的衣物摩擦声和人类的闷哼声。 撞上案发现场了? 隔间里的人也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和推开卫生间门的声音,各种声音立刻停止下去。 “您好?请问怎么了?”克恩一边快步走到隔间门口、去摸索强制开门的机关,一边立刻大声摇人,“请问有机组人员在吗?卫生间里有人需要帮助!” 他把隔间的门打开,看到了里面纠缠成一团的两个人。 中年西装男惊恐的瞪大眼睛,手里狠狠地捂着那位受害者先生,受害者先生的嘴巴鼻子都被凶手的手盖住,只有眼睛露了出来。 那双眼睛里射出欣喜若狂的情绪,和凶手的情绪截然相反。 场面好像凝固了一瞬间,克恩立刻侧着踹了中年西装男一脚,让那家伙吃痛、下意识松开手,又伸手接住跌撞着扑过来的受害者。 中年西装男缓了一下,立刻也想恶狠狠扑过来。 克恩再次踹了他一脚,直接把他踹到马桶上,然后扶着受害者后退,把隔间的门拉上。 卫生间外有急促的高跟鞋声响起,两位空乘小姐闻声、急忙忙地赶到,“请问发生什么事了?” 她们看到卫生间的场景,同时吃惊,又都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有人在卫生间行凶,这是受害者。”克恩言简意赅,他随手把受害者松开、丢给那两位空乘小姐,然后再次抬脚,第三次把开门而出的凶手先生踹回去。 踹出了‘嘭‘的一声。 这次中年西装男有经验了,已经会下意识伸手弯腰挡住腹部了,所以这一脚踹在了手臂上,没让凶手像之前那两次一样腹部遭受重击。 但是后背又一次撞到墙壁上,发出了和之前差不多的巨大碰撞声。 克恩抬了抬下巴,“出来。” 中年西装男咬牙,他看了看表情冷淡的克恩,又看了看慌张接住受害者的那两个空乘小姐。 卫生间的门没关,他也能清楚地看见外面的座椅上有人影晃动,坐得近的其他乘客也听到声音、纷纷看过来了。 他咬了咬牙,再次弯腰伸手挡住腹部,气血上涌地冲出去,想要直接撞倒克恩,然后反抗或者跑路。 ‘嘭——’ 克恩再次踹了他一脚,重重地把他踹在墙上。 这次踹的位置不是腹部,而是胸口。 中年西装男被踹出痛苦面具,后腰和背部直接撞在马桶突起上,又受了二次伤害,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后腰处也传来一种无比鲜明的发青疼痛感,脑袋也更气急和懵了。 “你,你这个家伙!” 克恩活动了一下肩膀,他冷着脸,一颗颗地解开西装扣子,随手把西装外套扯下来,丢在地上。 “继续,出来。” 中年西装男:“……” 他畏惧了几分,又清清楚楚看清楚了克恩的表情。 冷淡和不耐烦。 没有一点点的轻蔑,但这种不耐烦,仿佛对待垃圾一样的态度就是最大程度的轻蔑了。 他气血上涌,用手格挡着胸腔,再次咬牙冲了出去。 克恩干脆利落地把他踹回去,他解开衬衣袖口的扣子,言简意赅道:“再出来。” 西装的优点很多,大多数的人披上一层西装外皮之后、就是一个看起来人模人样的人了。 就是有一点不好,人模人样的人不能大动作地动手,西装会束缚住身体,穿着西装动手不太方便。 中年西装男被踹到隔间的角落,一屁股坐在地上,他低头,措不及防地吐出一口血,然后茫然地盯着自己裤子上的血看了一会儿,又茫然抬头看克恩。 克恩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把袖口往上折叠了一下,重复道:“再出来一次试试。” “你……”中年西装男脸上的肌肉不自觉抽动,“你这个家伙,不要看不起人啊!” 第93章 很不幸 中年西装男的脸涨得通红。 他大脑不清醒地怒吼出声:“我刚刚可是差点鲨了人啊,可是很厉害的,你这种看垃圾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克恩:“……?” 他一边抬手,把另一只袖子也折叠起来,一边不解出声,“你指的是,你那像是不明排泄物一般的作案过程?” 中年西装男的作案过程是什么? 可以言简意赅地进行概括:死者发动会心一击,凶手急了凶手急了,他动手了,死者变成死者了。 这算什么? 根本没有自己的思想、也没有自己的计划,只是被迫赶鸭子上架,连事后现场都不会整理,留下过分明显的箭头线索,实在是…… “……”中年西装男气得眼前发黑,“你什么意思!” 克恩懒得理这种家伙,他回头扫了一眼受害者先生。 明明已经脱离了被制服的状态,那家伙还是在大口大口的喘气、脸庞的红润程度也和恼羞成怒的中年西装男一样,手脚还是软绵无力的,全靠两位空乘小姐的费力搀扶才能勉强站立。 一位空乘小姐试了试受害者的皮肤温度,又掰开受害者的眼睛看了看,然后惊呼出声,“先生?先生你发病了吗?” 她立刻去抢受害者紧紧攥着的那个药瓶,药瓶没有盖紧、一下子甩出来了大半的药片。 空乘小姐顾不得那么多,连忙把剩下的药倒在手里,然后快速扫了一眼药瓶上标注的剂量,直接给受害者塞了两片进去。 受害者艰难地吞咽下去。 那个药…… 有风声传来。 另一位不在喂药、在惊慌着看过来的空乘小姐突然瞪大眼睛,张口喊道:“小……!” 克恩回头,面不改色地直接抬脚,再一次把中年西装男踹回去。 “……心!” ‘嘭!’ 空乘小姐的后半句话和中年西装男再次砸在墙壁上的声音重叠起来,她短暂地无声了一下,张了张嘴,“呃,先生……” 中年西装男又吐出来几口血,彻底缩在马桶和墙壁的角落里不动了。 空乘小姐看了他几眼,又看了几眼中年西装男吐出来的血,弱弱道:“再打下去,他会不会……” 会不会当场去世啊? 起码已经连踹了五六脚了,听那一声声人体撞到墙壁的声音,就能听出来克恩的力道绝对不小。 “死不了。”克恩言简意赅,他扫了一眼中年西装男,继续转头看向空乘小姐,“我一进卫生间就看到这个家伙在用力勒这位先生的脖子,迫不得已之下只能动手阻止。” “这个家伙敢动手行凶,身上很可能会有能过安检的武器。” 面对有武器的歹徒、和面对手无寸铁的歹徒是两回事,空乘小姐回忆了一下,发现克恩每次踹都是在拉开距离、算是防止对方近身袭击,绝对是自卫行为,于是连忙点头。 “飞机上发生了这种事,需要和地面警方联系?”克恩又道。 说着,他瞥到了门口围过来的围观人群里,有两个工藤。 ……侦探果然都有一招‘百分百比警察提前赶到现场’的技能,特别是推理作品中的侦探。 空乘小姐慌忙点头,“是的是的,需要和地面联系!” 另一位空乘小姐担忧道:“这位先生怎么还是这样?” 受害者先生还在大口喘气、脸庞也越来越红,腿更软了,哪怕被搀扶着、身体也一直在往下落。 两位空乘小姐看起来快撑不住了。 克恩往前走了几步,对着受害者的眼睛看过去,又伸手在对方面前晃了晃。 受害者睁着眼睛,但眼睛没有聚焦、是无神的,对那只晃动的手也没有任何反应。 “交给我,先把他平放在地上。”克恩道,他扶着受害者落地,又给对方摆了一下盘。 “这位先生可能不太行了。” 卫生间外,工藤优作走出人群,试探性地出声,“我对医学有些了解,可以让我看看吗?” 两位空乘小姐迟疑转头,看向克恩。 克恩点了点头,轻松让开位置,“请看。” 他又催促空乘小姐,“快去驾驶室通知,让驾驶员联系地面,这位先生看起来情况很不妙的样子。” 一位空乘小姐立刻扭头就跑,去通知机组人员和机长先生。 十几分钟后,她又手脚无力地跑回来,本来就有些发白的脸色更加惨白,额头也满是汗,看起来随时像是随时会昏过去一样。 她磕磕巴巴道:“呃,我已经通知了机长他们……呃……” 很好,看来是发现驾驶室出意外了。 克恩抬手看了一眼腕表,现在才下午两点四十三分。 很好,还有充足的时间扯皮。 他明知故问道:“请问机长他们怎么说?要怎么处理这个行凶的家伙,把他关在哪里?” 空乘小姐:“……” 空乘小姐目光游移了几下,“机长没说……” 这句倒是真话,机长先生根本不可能说怎么处置凶手,因为他已经出事了。 克恩默默在心里吐槽了一句,表面则疑惑地应了一声,“嗯?” 空乘小姐咬牙道:“先生觉得关在哪里好?” 飞机上的空余地方不是太多,首先肯定不能把凶手放在客舱里,那样不太能关住、也随时可能会发生意外。 其次,也不能就这样放在卫生间。 那就只能去一个有门有锁、又远离人群的地方了:空乘人员休息室。 最重要的是,空乘人员休息室里,或许会有一些手册。 ……一些科普飞机的手册。 克恩坚定地说出答案:“休息室。” 他盯着空乘小姐,观察对方的脸色,“把他关在休息室最好,应该可以?” “休息室?!”空乘小姐迟疑了一下,咬牙点头,“好的,我这就去通知一下其他人,把休息室空出来!” 她扫了一眼另一位空乘小姐,还是没和对方解释,一转头又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差点撞到了站在门边的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看着她慌乱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歪了一下头。 克恩扫了他一眼,回头看他父亲。 工藤优作简单检查完受害者,又拾起地上散落的那些药片和药瓶观看了一会儿。 在此期间,他的手一直放在受害者的胸口处,感受着对方胸口的剧烈起伏和心跳。 突然,他的眉头跳了跳,才道:“很不幸,这位先生的心跳停止了。” 第九十四章 我相信你 啊,这可真是不幸。 克恩之前就对比过药片的区别,也不是太惊讶,此时便只平静地点了点头,“那我先把这家伙关在休息室,这家伙刚刚对那位先生动手了。” 然后转身向着隔间走去。 中年西装男窝在角落的夹缝间,抬头看过来。 他看起来冷静了一会儿,或者是被死者死亡的消息弄懵了,气血上涌的状态已经消失了,反而还有些脸色发白,可能是意识到这里就自己接触过死者,自己要背锅了。 ……也可能是被踹的。 克恩摁了摁手指,发出清脆的喀嚓声,他招了招手,“出来。” 瞬间,中年西装男发白的脸就青了,他不仅不出来,反而还蜷缩着腿往后挤了一下。 “……”克恩耐心道,“出来,我不会动手。” 在对方立刻下移视线看向他的腿时,他又补充,“也不会动脚” “前提是,你乖乖出来,去休息室待着。” 这句平静的宣告很有效,中年西装男只迟疑了一下,就狼狈地爬起来,他畏畏缩缩地走到克恩面前,还主动伸出了双手,露出了手腕。 就是有个问题。 克恩面不改色地避开这家伙乖巧伸出的手,摁着对方的肩膀转身。 果不其然,他看到了一众畏惧的眼神。 在平静宣告威胁中年西装男的时候、其他听力正常的人类也会接受到这份威胁,如果全程目睹他之前让中年西装男‘出来’的举动,产生的畏惧就是翻倍的。 无所谓了。 克恩移动视线,所有和他对视上的围观群众都不由自主地开始看天看地看空气, 他摁着中年西装男的肩膀,看向手足无措地留在卫生间的那位空乘小姐,“请问可以带我们去休息室吗?” “工藤先生也可以带着死者一起来。” “无论是嫌疑人、还是尸体,”克恩瞥了一眼围观群众,“都不太适合继续留在卫生间,特别是尸体。” 二次搬运尸体会破坏痕迹,让警方难办,但不二次搬运,把尸体放在公开场合,那就更会破坏现场和痕迹了,还不如把尸体搬运到休息室呢。 而且考虑到破案的前提是,他们能活下去。 克恩简单粗暴地直接忽略‘暂时封闭卫生间’这一选择,选择拉上‘三小时学会辅助驾驶客机’的工藤优作一起去休息室,翻飞机科普类手册。 空乘小姐非常识时务地把‘飞机只有几个小时,可以暂时关闭商务舱的卫生间’咽回去,她露出坐立不安的微笑,“请、请几位跟我来。” 工藤优作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看克恩,沉吟着同意了,“好的。” 他扶着尸体先生起来,又询问,“这位先生,您认识我?” “嗯嗯嗯,”克恩真诚回答,他摁着中年西装男,紧跟在空乘小姐身后,往门外走去。 门外不知不觉聚集起来的那群围观群众又轰然散开,可见也是非常识相的。 休息室没其他人,只有刚刚那位跌跌撞撞先跑走的空乘小姐,她应该是把其他人提前遣散了,此时露出了一个勉强微笑,“把这位先生关在休息室就好。” 她甚至没发现工藤优作扶着的那个人不太对劲,只匆匆一瞥,以为死者是失去意识了,端了好几杯水过来,“各位先生先喝水。” 克恩把中年西装男摁在椅子上,直接言简意赅地开始赶人,“现在其他机组人员在紧急召开会议,商量飞机无人驾驶这种紧急情况,应该怎么处理?” “两位还是先去参加紧急会议。” 其他人都同时怔了一下。 在场的人中,只有那位去通知机长的空乘小姐知道驾驶室的问题,她惊慌地看向克恩,“先、先生在说什么?” 第一反应否决后,她又立刻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 “因为很明显。”克恩礼貌性地劝对方,“两位还是快去参加会议、商讨决定,我可以看出来,其他乘客也能看出来。” “如果有人在你们通知之前看出来,并且让其他乘客也知道目前的情况……” 他适当地停住。 那位空乘小姐立刻拽着同伴的手,扭头匆匆离开休息室。 休息室里就只剩下五个人了,其中包括一个死者先生,以及一位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着混进来、疑似点亮了忍者技能的四五岁孩子。 “这位先生,”工藤优作打量着他的表情,“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驾驶室出问题了吗?” 克恩第三次自我介绍,开始言简意赅起来,“叫我kg就好。” 他转头就开始在休息室里翻找起来,找和飞机教程有关的书籍,同时继续言简意赅。 “驾驶室的两位驾驶员出意外了,现在已经死亡,机上没有其他会驾驶飞机的人,飞机现在处于无人控制的自动驾驶中。” “再过一个小时,它就会直接坠毁,让全机人一起死亡。” “所以,”克恩找到了几本书,他粗略地翻来一看,发现其中几本有飞机内部的各种详细图和解释,还有一个驾驶舱的专题,于是丢给工藤优作,“工藤先生,我们要在飞机坠毁前,从零开始学习徒手搓飞机。” 他加重了‘我们’,力求让工藤优作分享到绑定系统外挂的快乐。 工藤优作下意识接过书,然后缓缓打出问号:? 你没事? 他道:“你在开玩笑吗,kg先生?” 克恩继续翻找书籍,找到一本紧急情况下、如何驾驶飞机的教程,他立刻翻来,快速看了起来。 然后发现看不懂。 书上的每个字,克恩都认识,但连在一起,他真的看不懂。 【zspd选择进场跑道,预期海压值,激活spt系统……】 克恩:“……” 他毫不犹豫地把这本书抛给工藤优作,再捞了一本有图解的飞机驾驶舱相关书籍,上面用各种长长短短的线标注了每个部位叫什么,有什么作用。 所以,一眼看过去会让人有种眼花缭乱的想要摆烂感。 但和那种明显不是给普通人看,专业飞行员又完全不需要的‘专业术语书籍’相比,它对新手实在友好。 克恩看了一眼,扭头拽着工藤优作就走,“新一回座位待着,记得把休息室的门锁上,我们先去驾驶舱。” “三小时学会客机,你一定可以的,我相信你,工藤先生。” 抱着一叠书籍,被硬生生拽着走的工藤优作:“?” 留在原地,仰头看过去的工藤新一:“?” 以为自己一进休息室就要遭受残忍对待,但从头到尾都没有接受到一个眼神的中年西装男:“?” 第九十五章 放松呼吸,ok? 驾驶室没人。 不止没有活人,连尸体都没有,估计是被机组人员挪到其他休息室了、或者是自己跑路了。 直到现在,克恩还不确定驾驶室到底出了什么事,他记下了‘下次问空乘小姐’,便直奔控制台。 控制台分为左右两座,左座是驾驶座,右座则是副驾驶座。 他先把工藤优作摁在副驾驶座上,才在驾驶座落座。 控制台上有一抹白色的泡沫痕迹,像是之前有一个人类口吐白沫地趴在这里,人被拖走了、泡沫痕迹却留下来了。 克恩又低头打量了一下,找到了地上也有一个相应的痕迹,与此同时,工藤优作也发现了那两处痕迹。 现在不是破案的时候,克恩只确认了一下,就撕了一页书籍的扉页、随手把控制台上的痕迹擦去,然后郑重地打开书,认真道:“来,一起从零开始学习驾驶客机。” 他鼓励道:“第一次就实践,是一个不错的履历。” 工藤优作:“……” 他太认真和一本正经了,工藤优作一时之间无法分辨他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疯了。 一个压根不会开飞机的人,要从零翻书开始学操控客机,老实说,还是等客机坠机比较轻松。 估计客机坠机的时候,他们都不能认真看完一本书。 “很离谱?”克恩淡定反问,“我也觉得很离谱,不过没办法,人总要接受一些看起来很离谱的事情。” “之前,我还觉得你三小时学会驾驶客机很离谱,但现在,我无比相信那是真的。” 工藤优作再次:“……” 他眼睁睁地看着克恩真的开始认真看书,就在驾驶座上。 “……”工藤优作沉吟了一下,无奈地翻来书籍,也开始看书,顺便询问对方,“‘三小时学会驾驶客机’是什么意思?” “不好意思,我印象里,好像没有和kg先生您见过面,更没有听人说过类似的话。” 他自己也绝对、绝对没有说过这种话。 克恩露出礼貌性微笑,给出了礼貌的六个点回复。 比起外行人觉得看不懂、内行人觉得太简单的那类书,和只有内行人才研究的书,还是最基础的书籍对新手格外友好。 起码最基础的书籍上面标了控制台上所有摁键的名字和用途,不至于让克恩专门腾出一局来打地鼠,一个一个地试哪个按键是哪个功能。 最重要的功能,不是什么调整上升下降的、也不是什么设定降落的。 克恩把操控台各种东西的名字都扫了一遍,锁定了一个无线电控制。 无线电,是可以直接联系地面的。 它在中央面板上,一共有三组,第一组是能和塔台联系的。 克恩抓紧时间观看了一遍说明,然后郑重抬手,对工藤优作道:“我要行动了。” 工藤优作:“……” 从你看书、到你开始行动,还没有三分钟。 直到现在,他还有种不确定这里是不是真实世界的荒谬感,一切的发展太快了,刚刚他还在闭目养神,转眼间就直接转进如风到硬着头皮学驾驶客机了。 还是在机组人员不知道的情况下。 在克恩出手之前,他理智提议道:“应该先去找机组人员?很多飞机上都会配备格外的驾驶员,就算没有,那些常年在飞机上的机组人员也比我们更了解飞机。” 最后一句话是重点。 克恩懒得反驳了。 要是真有人懂开飞机,飞机就不会快乐翻转着撞在海面上了。 而且现在又不是正常情况。 不过他很给工藤优作面子,诚恳道:“下次一定。” 他避开操控杆之类的东西,找到驾驶座的耳机戴上,又示意副驾驶员也快点戴上耳机,然后继续伸手,按照图解提示拨动开关,摁下‘r/t’的键。 ‘r/t’是radiotransission(无线电发射)的缩写,相当言简意赅了。 摁动之后,克恩立刻道:“ayday!” 基础书上标明这是紧急呼叫的意思。 以防万一,他紧急呼叫了三四次,才开始报信息,“这里是下午两点左右飞往夏威夷的航班jt503号。” 在工藤优作凝视过来的视线里,他镇定道:“救命!!!” “两位驾驶员出意外了,现在飞机处于无人驾驶状态,只根据本来设置的自动驾驶运作。” “我和我的同伴不会驾驶客机,正在翻书看如何操作,请问应该如何操作呢?” 不会回应的书,有会一步步教导的客服好吗?没有。 汇报完后,克恩又面不改色地道:“ayday!s!救命!” 工藤优作:“……” 说完之后,克恩松开摁键。 这个装置和电话不一样,说话的过程中必须一直摁着摁键,说完之后必须松开,才会向对方发送自己的说话内容。 发送出去后,克恩转头,礼貌性询问自己的同伴,“怎么了?” 他已经很冷静了。 如果是一位其他的无辜乘客在这里,估计早就声音颤抖地开始哭了。 “如果你想表达适当的慌张的话,”工藤优作斟酌了一下,“不如语气慌张一些?” 在他看来,这位转进如风荣登机长之位的先生已经在尽量表达正常乘客的慌张了,但一点也不正常乘客。 求救的时候,这家伙的表情还是一副偏向冷淡的社交礼仪式微笑表情。 看起来就很不像求救,而是类似罪犯隔着电话,悠哉又漫不经心地逗警方人员。 克恩·波本:“?” 他缓缓打出问号。 “对了,还没问kg先生的职业是?”工藤优作若无其事地询问,“你抬脚……进行防御的动作,很专业,应该受过专门训练?” 抬脚踹人,看着很轻松,但不是所有人都能一脸冷淡地抬脚直接精准踹人心口,也不是所有人连踹五六脚,在嫌疑人都萎靡下去的情况下,还脸不红气不喘的,仿佛只是漫不经心地脱了一下外套,根本没动手。 ……一看就是经常打人。 “工藤先生怎么会在商务舱?”克恩不答反问,“我以为像您这样的人,会在头等舱。” 工藤优作翻开下一页书,扬眉道:“像kg先生这样的人,不也在商务舱吗?” 然后才解释,“我是在飞机起飞前不久才订的票,当时没有头等舱的票了,只能订商务舱。” “kg先生也是吗?” 他若有所思地主动解释道:“我之所以这么急匆匆,是因为临时收到了一条讯息,得知我朋友委托我调查的一个人要去夏威夷。” 边说,边把视线移向克恩。 “kg先生也是为此而来的?” “不是。”克恩冷酷无情地进行反驳,“我是为了学手搓客机而来的。” 就在这时,耳机里突然传来了一个陌生人的声音,是塔台那边听完了克恩的说明、又反应过来发回来的语音。 对方的声音有些急促,能听出来也在一定的慌张和无措的情绪中,但强行镇定了下来。 “ok,先生,我想我知道现在情况有多严重了。” “首先,请不要乱动任何东西……如果动了,请对我进行说明。” “然后,现在抬头看向面板靠右的位置,有两个绿色的摁键,是在面板最上边、最右侧的两个按键。” “它代表着自动巡航,如果亮着就表示处于自动巡航状态,暂时不要太慌张。 “请问它亮着吗?” 克恩抬头看去,看到了两个亮着的绿色摁键,他回复:“还亮着,先生。” 塔台传来回复,“哦谢天谢地。” “来,放松呼吸,先生,我现在教你和你的同伴如何驾驶客机,很简单的,不要慌张,ok?” 工藤优作侧首,用视线打量克恩·波本,发现这个极度冷静的家伙居然随着塔台的回复而点头,好像真的认同自己在慌张无措一样。 他:“……” 他低声提醒,“kg先生,你应该先稳定塔台那边的情绪。” 第九十六章 会说就多说点 塔台好像是有些慌张。 克恩想了想,摁键稳定对方的情绪,“之前空乘小姐安抚乘客的时候说,再过不久会遇到强气流。” 工藤优作:“……” 听到这条消息之后,塔台:“???” 克恩又转头安慰工藤优作,“没事的,塔台的工作人员遇到过很多飞机事故,肯定对各种突发事故非常熟练了。” 就像克恩,一开始遇到妖魔鬼怪客人的时候还会有情绪起伏,现在就已经习惯了。 相信塔台那边肯定什么场面都见过,也肯定能冷静下来的? 他补充,“不过,强气流是空乘小姐安抚时的说法,我不确定是否准确。” 沉默了一会儿,塔台那边传来回应,对方换了一个人,声音从偏年轻男人的声音变成中年男人的沉稳声音。 “好的,我们知道了,先生。”对方镇定道,“其他的机组人员不在驾驶室内,无法第一时间确认吗?” “还是她也不确定?” “那我们先把注意力放在飞机上,现在请看面板最上端的那排显示。” 克恩抬头看去,最上面那一排有大大小小的转圈摁扭和绿色摁键。 塔台那边的声音继续响起,进行一对一教程指导。 根据客服指导,克恩进行了一些微调操作,都对飞机没什么大影响,他又根据指导找到了调速的那个摁扭,把飞机减速慢下来。 然后继续把压力给到塔台那边,“操作完毕,over。” “好的好的。”塔台那边很快回复,“我们已经通知了机场和附近航线,尽量排除了其他的干扰因素。” “等飞机距离机场到一定距离的时候,我会通知你们设置降落。” 对方安慰道:“现在不要慌张,很多人都在关注你们、会帮助你们的,喝杯咖啡冷静一下,不要随便碰操控台上的杆子和会转动的设备,也不要自己按摁键,可以吗?” 道理,克恩都懂。 但对方联系附近航线,总让他感觉不是清理干扰因素,而是让其他飞机知道‘嘿兄弟这里有只上蹿下跳的新手飞机,谁靠近谁倒霉,大家快跑!’。 他思考了一下,简单回复:“好的,over。” 然后看腕表确认时间,发现经过很长时间的交流和操作,现在已经三点二十了。 飞机的第一次颠簸,是在三点三十三分,还有十三分钟。 如果真有强气流的话,那么现在,操作台上应该已经有了显示,外面应该也有变化了。 克恩抬头分辨了一会儿前方,发现前方的云层开始浓郁起来,本来飞机周围只有少于的清晰云层,现在却有一堵白色的‘墙壁’,他又低头翻书找了一会儿,找到了气象雷达,对着操控台开始找。 然后看到了上面有块区域是红红黄黄的颜色。 他摁键呼叫塔台,“飞机前方有大片浓郁的云层,疑似强气流,请求帮助,over。” 几秒后,塔台那边的声音响起,那名中年男性先问:“先生,你的感觉还好吗?” 然后自顾自道:“再过一会儿,飞机就会经过一片大雨区域,请……” 飞机驶进浓郁的云层,陡然开始震动起来。 后方的机舱里有乘客们的尖叫声响起。 克恩摁键回复塔台,“不用担心强气流是不是干扰因素了,先生。” “我们已经遇到强气流了,over。” 他不是很在乎强气流,飞机遇到最大的颠簸不是强气流,而是不久之后,又陡然产生的那种震动和飞机某些部件解体的火花。 塔台那边没有第一时间回复,又战术性地沉默了下去。 克恩避开联系塔台的摁键,使用无线电广播通知飞机内的其他乘客,“飞机遭遇强气流,请各位乘客系好安全带,静静等待强气流过去。” 外面的混乱浪潮勉强往下降了一些。 工藤优作低声道:“到目前为止,机组人员他们还没有使用广播安抚乘客。” 这个确实,在第一次,他们老早就开始使用广播了,但是这次,直到遭遇强气流,都没有广播响起。 为什么呢? 克恩想了想,“大概是新一告诉了他们,我们在驾驶舱驾驶飞机。” 还可能说他们有驾驶经验,所以把机组人员们安抚下来了。 如此想着,他鼓励道:“新一非常相信你啊,作为父亲,你应该要更加自信。” “看好书没有?注意,再过一会儿就要有突发状况了,到时候可能要控制操控杆。” 工藤优作:“……” 在强气流过去之前,塔台终于有了回应,“不要慌,先生。” 对面的中年男声一条条地阐述了应该做什么举动,克恩也一条条地跟着行动。 度过强气流后,飞机稳定下来。 塔台又道:“前方是大雨区域,请注意安全。” “请问怎么检查飞机的情况?”克恩询问,“怎么查看哪个地方损坏了、快要直接解体了?” 塔台:“……” 沉默了一下,对方反问,“您发现了飞机故障?” “解体时,飞机会有提示。” 是什么提示? 没过多久,克恩就知道了,控制台上有红光亮起来,开始急促地闪烁。 之后,飞机轻微晃动了一下,又陡然剧烈震动起来。 有一抹火光和飞机分离开来,坐在驾驶室,克恩能明显感觉到有飞机部件和飞机解体了。 他观察了一下,发现好像是右翼的一部分。 “先生,飞机的情况怎么样?”塔台又询问。 “很好,”克恩礼貌性回答,“您之前清理航线的方法很好,就是不知道,您有没有清理地面的居民区?” 他瞥了一眼下面既渺小又宽大的海面,从善如流地改口,“下面是海,飞机部件坠落下去不会发生什么。” 塔台那边回复,“请不要惊慌,先生,前方就是暴雨区域,我会指导您度过暴雨区域的。” 克恩:“……?” 他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在听到临时驾驶员表示‘飞机有部分零件坠落了’的时候,地面塔台会直接无视,敷衍安慰不要惊慌,然后继续自顾自地说暴雨问题吗? 而且,地面塔台,检测不到强气流吗? 新手驾驶员找不到控制台上的强气流提示很正常,但塔台找不到就离谱了。 塔台不对劲。 他转动视线,感觉到飞机又剧烈震动起来,便干脆利落道:“快要坠落了,友情提示,是翻滚坠落的。” “我感受到了。”工藤优作看着狂闪的指示灯,眉头也跟着跳起,他把书移开,叹了一口气,“塔台那边的反应不对。” 他戴着耳机,也能听到塔台那边逐渐不掩饰的敷衍回应。 “是的,”克恩平静点头,“准备好留遗言了吗,工藤先生?” “不打算留遗言的话,不如尝试控制一下副驾驶座?” “飞机的坠落角度不同,乘客们的生还几率也不同。” 边说,他边看了一眼时间,干脆利落道:“不会控制也没关系,你可以把它当成牌桌乱摸,摸到什么有什么感想可以转告我,我再把经验转告给下一个你。” 工藤优作:“?” 克恩补充,“有遗言也可以,遗言和感受可以一起说。” “最好是遗言,会说就多说点。” 工藤优作:“???” 第九十七章 超有名的工藤优作 十五点五十七分。 比第一次飞机坠落晚了四分钟后,飞机再次坠落。 在天旋地转中,克恩·波本睁开眼睛。 几秒后,空乘小姐探头看了他一眼,轻声询问:“先生,请问您需要饮料吗?” 她打量克恩的表情,又迟疑道:“您晕机了吗?” “没有,只是有些不太适应,我带了晕机药。”克恩礼貌回复,边回答,他边把旁边的那只手提箱打开,从里面翻找了一下,找出来几瓶心脏病方面的药物。 又挨个打开观察了一下药片,把死者先生之前服用的那种药物挑出来,揣上药瓶就往卫生间走。 卫生间的隔间里没人,两个倒霉蛋先生都没有就位。 克恩从善如流地把隔间门关上,转头站在卫生间的门后,安静等待大自然的馈赠。 他没有等太久,门就再次被推开了。 先进来的倒霉蛋一号先生是之前的那位死者。 死者先生没有发现门后有人,他一边皱着眉头掏药瓶,一边往里走。 克恩收下这份大自然的馈赠,他干脆利落地击晕倒霉蛋一号先生,把对方药瓶里的药倒进马桶、直接一键清空,又倒了几片自己药瓶里的药,塞进对方的嘴巴里。 然后在卫生间大门再次开启的声音中转头,无缝衔接地接收大自然的第二份馈赠。 倒霉蛋二号先生只来得及转头,就被克恩热情地拉回去直接敲晕。 他把两位倒霉蛋放在一起,快速进行了[摇空乘小姐]、[和空乘小姐去驾驶室通知]和[安抚慌张的空乘小姐,并使出“别慌张,看看机舱,你就会收获一只野生的‘工藤优作’,那家伙可是有名的推理小说家,还是个侦探,肯定会开飞机!”的说服技能]等步骤。 虽然,无论是‘推理小说家’、还是‘侦探’,都和‘会开飞机’没有一点点的逻辑关系。 但是,空乘小姐被说服了。 她只迟疑了两秒,就迅速接受了这两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设定,用崇拜的目光看着克恩薅着工藤优作去驾驶室。 一边看,她一边头也不低地哄怀里的工藤新一,“别担心,kg先生说工藤先生有在危机时刻驾驶客机的经验!” 被随手丢进空乘小姐怀里的工藤新一:“……” 他有点茫然:原来爸爸会驾驶客机?还是在危机时刻驾驶的?! 与此同时,驾驶室内,工藤优作战术性看书。 克恩按照这位‘有在危机时刻驾驶客机经验’的侦探先生的遗言,贴心道:“第32页很重要。” 他看着工藤优作顿了顿、把书翻到第三十二页,又继续贴心道:“所有的红色摁键都是危险物品,千万不能动。” 这两条,是工藤优作关于飞机的临终感想。 也是非常珍贵的驾驶经验,克恩完整地复述回来了。 工藤优作:“……” 工藤优作发现第三十二页是详细讲解操控杆的。 他看了一会儿,终于沉吟完毕,再次强调,“先生,我不会驾驶客机。” “不,”克恩缓慢摇头,“你可以会。” 能力很强的人类,一般都会过于谦虚,克恩觉得不行。 他贴心地帮谦虚的工藤优作戴上耳机,然后不等对方再一次拒绝,就干脆利落地摁下呼叫键,在像上一次呼叫塔台、把事情简短地讲述一遍后,他松开摁键,让这条发出去,然后再次摁键。 “不过,飞机上有工藤优作先生,他是着名的推理小说家和侦探,而且有驾驶客机的经验。”克恩,“现在驾驶室只有我们。” 着名的推理小说家·侦探·有驾驶客机经验·工藤优作:“……” 他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发现自己竟然无话可说。 因为,工藤优作非常微妙地意识到,眼前这位先生很熟悉他,几乎每句话都在他的某个边缘来回试探,和他进行拉扯,但他又完全不认识这个家伙,只能被动接对方一套完整且自成逻辑的强盗技能。 呼叫了没多久,塔台那边就有了回应,那名年轻男性略带急促和慌张道:“好的,事情我差不多知道了,我知道情况有多严重啊,请您先冷静下来,先生。” 然后,和上一次一样,他先叮嘱千万不要乱碰驾驶座上的东西,特别是自己会转动的那些大东西,然后又引导着克恩去确认飞机是否在自动巡航中。 工藤优作默默听耳机里传来的声音,根据指示去看控制台。 控制台上的按键简直多到令人眼花缭乱的程度,上面还标注着各种各样的字母或者是图案,一眼看过去,必须要茫然一会儿才能不确定地找到大致的摁键。 他的目光在那些摁键上巡视了一下,便看到旁边伸出一只手,克恩从翻书中抬头,随意地在很多个绿色摁键中找到代表自动巡航的绿灯,伸手示意看那里。 然后,克恩冷静地回复塔台那边,“两个绿灯都亮着,是自动巡航,先生,over。” “……”工藤优作叹气,“你才是有驾驶经验的那一位,先生。” 克恩礼貌性谦虚,“还好,我的驾驶经验只有一个小时,和工藤先生的驾驶经验差不多。” 四舍五入都是零对? 鉴于克恩从头到尾的作风,工藤优作选择礼貌性相信-001秒,也礼貌性闭麦。 塔台方面的态度很微妙,特别是在声音换成一位中年男性之后。 之前在安抚的过程中,那名中年男性曾经轻描淡写地安抚过一句话,‘很多人都在关注你们、会帮助你们的’。 克恩觉得这句话有些微妙。 刚听到的时候,他以为对方的意思是和警方中心的接线员一样,塔台那边的其他工作人员也都关注了过来,所以对方才会说‘很多人都在关注你们’。 但是,后面那名中年男性的回应太不符合常理了,如果对方说话的时候,有很多塔台的工作人员在附近,那其他人一定能第一时间意识到不对劲和诧异。 那么,这个‘很多人都在关注你们’是为什么呢? 目前信息太少,克恩只能简单地使出[这里有一只野生的‘工藤优作’]技能。 幸好,工藤优作足够有名。 在度过最迫切的确认自动巡航环节后,塔台的声音那边再次响起,又变成了那位中年男性。 中年男性急促开口询问:“工藤优作也在驾驶室?!” 询问这句话的时候,中年男性的声音很急促,但并不是慌张无措的那种急促,反而有些惊喜。 克恩转头,看向皱起眉的工藤优作,他扬了扬眉,“是的,超有名的工藤优作先生。” 有什么能让飞机事故吸引到的关注度更上一层楼的呢? 飞机上有名人。 第98章 等诸位想通 工藤优作一边观察控制台上的摁键,从上面标注的字母缩写猜测那些摁键的功能,一边思考塔台那边的语气。 然后,他看向克恩,思索着开口询问,“先生,您之前是跟着空乘小姐一起来驾驶室查看情况的?” “请问当时驾驶室内的情况如何?两位驾驶员都怎么样了?” 不愧是有名的推理小说家和侦探,意识到塔台那边的反应不对,就立刻联想到了驾驶员出事可能有问题。 克恩道:“两位驾驶员都中毒身亡。” 他拎着空乘小姐破门而入的时候,看到了还很新鲜、处于密室状态的两位驾驶员尸体先生,他们一个趴在控制台上,一个倒在地上,都口吐白沫,并且看姿势,他们生前都挣扎过。 地面上还有两杯被打翻的咖啡。 尸体先生肯定是很新鲜的尸体,刷新时间绝对没有超过一个小时,因为飞机还没有起飞一个小时。 大概率也没有其他人到过驾驶室,在驾驶员死亡后,它应该一直处于密室状态。 “被下毒了?”听完克恩的讲述之后,工藤优作一边翻来书的下一页,一边思索着道,“您问了空乘小姐……” 是谁送的咖啡,之后有没有人在驾驶座附近徘徊,有没有机组人员表现得有点奇怪? 工藤优作想出了许多可以询问的问题。 “是的,我在第一时间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并且立刻询问了,我问空乘小姐,”克恩深深点头,“驾驶室居然可以喝咖啡的吗?!” 工藤优作先思索着点头,然后猛地反应过来,“……?” 他道:“什么?” 你问了什么??? “空乘小姐说可以,飞机处于自动驾驶状态时,如果没有意外,就不太需要驾驶员了,所以驾驶员可以喝咖啡或者用餐。”克恩若无其事地反问,“对了,你喜欢喝什么咖啡?” 工藤优作:“……” 对方过于不按套路出牌、也过于违反人类常理,工藤优作一时之间组织不出语言,只能感受着对方在他某根线边缘若无其事地游走的极限感。 他再次沉默下去,盯着眼花缭乱的摁键们开始沉思。 克恩没有收到回答,便摇了摇头,“这趟飞机格外漫长,是需要喝水和吃饭补充体力的。” 他摁下呼叫键,干脆利落地向地面汇报,“先生,气象雷达显示前方不远处会有强气流,请问我应该如何操控飞机?” 松开摁键后,克恩又无缝衔接地开始飞机内部的广播,“亲爱的乘客们,你们好,请不要紧张,这并不是一条劫机通知。” “嗯……还是紧张起来,前方不远处将会经过强气流,到时候飞机可以会发生小小的颠簸,请各位乘客们系好安全带、安静等待飞机光速直达目的地。” 讲完后,塔台那边还是没有回复,克恩扫了一眼控制台,平静道:“刚刚塔台人员说,只要不退出自动巡航模式、也不乱动控制台的一些大物体,飞机的整体运行路线就不会改变。” “是的,”工藤优作点头,又陡然不妙地立刻询问,“你想做什么?” 克恩不答反问,“第三十二页,是关于操控杆的说明?” “你刚刚看了很久,而且翻页了,那一定是学会了?” “不用谦虚反驳,我相信你的,工藤先生。”一边说着,克恩一边伸向那两个代表自动巡航的绿色摁键,开始操作着让飞机退出巡航模式,“放心,只是在我需要操控其他东西时,要你和我一起控制操控杆,其他时候都是我独自控制。” 他补充:“就像控制碰撞车一样,我想我可以。” 工藤优作:“……” 不等工藤优作反驳,克恩就继续道:“汇报油量、距离强气流的位置,副机长先生。” 退出自动巡航模式之后,本来平稳的飞机便陡然倾斜起来,克恩立刻双手控制操控杆。 客机的操控杆和直升机的操控杆差不多,都是只要轻微挪动一下、就能感受到载着自己的庞然大物在左右倾斜。 工藤优作先去看了强气流的位置,“强气流离飞机很近,大概还有……3、2、1。” 飞机撞进那堵白色的墙壁,机身开始震动起来。 不过在飞机随着操控杆而左右摇晃的情况下,那种震动反而一点也不明显了。 哪怕在驾驶室里,工藤优作也能明显地听到身后的客舱里传来了阵阵的尖叫声,他无言地看了一眼克恩,发现这个家伙的表情居然还是很轻松的表情,好像一点也没察觉到目前的危险处境。 也是,危险处境,一方面来自飞机和塔台,一方面来自这位神秘的先生自己。 前者,对方明显早有预料,后者,就是对方自己,当然不会紧张。 这次的事件太突然了,还有一位一直打乱思绪的先生,工藤优作目前接触到的信息不多,但能确定,这次的飞机绝对不是一场意外,看两位驾驶员的死亡情况和塔台那边的态度就知道了。 也能确定,这位坐在驾驶座,在‘操控碰撞车’的先生,和塔台那边是不共边的敌对存在。 这就足够了。 起码对于飞机上的其他乘客来说,不管这位先生到底是什么来头,只要不是塔台那边的人,这就足够了。 虽然,现在乘客们肯定在礼貌问候这位正在操控飞机的驾驶员先生。 工藤优作深吸了一口气,他在飞机的剧烈晃动中勉强辨认控制台上的那些摁键,“油量是……” 塔台的声音响起,打断他的汇报,“你们退出自动巡航了?” 那名中年男性惊讶地询问了一下,明显是飞机退出自动巡航的事出乎他的预料了,旋即,他又毫不在意地道:“没事,再过不久即将经过暴雨区域,到时候我会给你们指引,请……” 克恩懒得往下听了,没等这条消息播放完,他就摁键联系塔台。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飞机上有那么多的乘客、还有一位很有名的名人,”他简单直接地把后果摆出来,“一旦飞机出现坠机、全机人员阵亡的新闻就会引起关注,甚至是国际关注。” “你们引发关注想干什么?” 塔台那边再次沉默了一段时间。 飞机驶出强气流,前方的云层迅速淡化,蓝色的天空也再次显现出来。 克恩等了等,发现控制台没有闪烁起红灯,第二次的震动也没有来……那个离机坠落的零件没有像前两次一样坠落! 塔台的声音再次响起,还是那个中年男性,对方道:“我们本来以为,飞机会在乘客们的无知中坠落、带着他们一起走向光荣。” “没想到居然有乘客能够提前发现不对劲。不过,这是幸运、也是不幸。” “工藤先生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推理作家和侦探,”中年男性用赞叹的口吻赞美了一下,又询问,“这位先生,想必您也是位非常出色的有名人物。” “东京似乎没有其他和工藤先生一样出色的侦探了,您是谁?” “我有时候也会疑惑这个问题,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克恩·波本礼貌性回答,“我肯定不是你已经逝去的父亲。” 中年男性:“……” 中年男性停顿了四五秒,才硬生生无视了这句明明是骂人、但却语气带笑,所以能让人血压翻倍拉高的话。 他用安慰和宽容的口吻道:“请不要生气,两位先生,伱们是幸运的。” “等诸位想通,在死亡的那一刻看到神明的身影,受到指引进行蜕变、化身出一双双纯洁而又美妙的羽翼,就会明白自己到底是有多幸运,可以卑微地匍匐在神明的脚下、离神明的作品更进一步。” 说着,中年男性本来有些生硬的安慰口吻变得放松起来,他的语气也飘飘然起来,“那将是,诸位人生中最幸运的时刻。” 第99章 挺孝的 关键词:羽翼。 克恩的眉头动了动,中年男人的这句话,让他有一种微妙的熟悉感和不妙感,而随着他一秒想起为什么会感到熟悉,那种不妙感也拉到了顶峰。 不会不会,不会降智翅膀也出现人传人现象了? 他面不改色地稳住自己控制操控杆的手,转头去看工藤优作,然后发现对方的脸色也陡然凝重了起来。 工藤优作看过来,他凝重地低声道:“心翼教。” 心、翼、教? 克恩:“?” 为什么听到中年男人的那句话后,工藤优作会表情格外凝重,甚至直接吐出一个大概率是教派的专有名词? 自然而然到像是普通人在路上撞见一个满地打滚的疯子,于是嘀咕一句‘神经病’一样。 他的不妙感再次加深。 “你不知道吗?”等了几秒,发现克恩只保持可疑的沉默,没有皱眉说出更多的话,工藤优作诧异道,“你不知道心翼教?” “我应该知道吗?”克恩先反问,然后搬出万能解释,“不好意思,我不是霓灯人,是最近不久才到霓灯的,对这里的情况不太了解。” 他又问:“心翼教很有名吗?” “普通人几乎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但在一些侦探和警方人员的耳里,这个名字却如雷贯耳。”工藤优作回答,他还是有些惊讶,“我以为您会知道。” 然后开始解释。 据工藤优作所说,心翼教是一个近些年才兴起的教派,它的宗旨是追求永生。 一开始刚兴起的时候,它还颇受一些同样是新兴的富豪欢迎,直到它开始展现追求永生的方法:让信徒长出一双完美的羽翼。 而且是活着长出羽翼。 几位新兴富豪惨遭毒手后,心翼教迅速成为人人喊打的存在,但是,第一个动手痛殴它的,不是警方势力,也不是那几位富豪的势力,而是一个神秘的组织。 那个组织从来没有正面出现过,组织成员也很神秘,他们快准狠地猎杀心翼教的信徒,只要有人敢在大于等于五人的场合里,用赞美的语气传播心翼教、并且提到心翼教尊崇的那位神明大人,那么第一天在哪里传完、第三天就会被吊在哪里公开示众。 现场还会有一行血字留言:【亵渎神明者,杀。】 克恩·波本:“……” 他再次稳住自己控制操控杆的手,让飞机驶进暴雨区。 大雨劈里啪啦的打在飞机上,本来就不怎么稳定的飞机受到影响,更加左右摇晃了起来。 客舱里的尖叫声没有歇下去多久,就再次响起了新的一轮尖叫声。 工藤优作迅速查看控制台,他观察了一会儿数据,松了一口气,“飞机暂时无异常。” 然后继续开始讲述。 警方势力和一些富豪的家人都分别请了很多的侦探去调查这件事,其中就包括工藤优作。 侦探太多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再加上只要是敢冒头的心翼教教徒、就会被快速吊起来示众,所以调查持续了没多久,就因为没有新鲜冒头的心翼教教徒而无疾而终,也没有结论。 但是,有几个比较符合很多人的主流观点。 工藤优作道:“我认为,猎杀心翼教的人、和心翼教信奉的是同一位‘神明’。” “甚至,他们可能是一个教派的,但是教派内进行了划分,一方是心翼派、另一方可能是身翼派之类的存在,另一方的人认为心翼教是在亵渎神明,于是才对传教的信徒进行清理。” 很有道理。 克恩深深点头,又斟酌着语气询问,“他们信奉的神明是?” 霓灯对神明的概念很广泛,只要是个有能力的妖怪、就能称之为神明。 工藤优作回忆了一下,“我接到委托赶到的时候、接触过几位心翼教的教徒,他们几乎每个人都随身携带一把银色手枪和一个旧式笔记本。” “据他们所说,他们的神明是一位永生的人类,已经活了一百多年的人类。” …… 克恩再次深深点头,“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怪不得‘莫里亚蒂’先生会遇到飞机事故啊。 这是不幸遇到飞机事故吗? 这明明是操控自己的信徒制造一起令人悚然的作品! 但是,有个问题。 为什么‘莫里亚蒂’会在这架必死的飞机上? 他不知道这架飞机会坠亡吗?不可能,这是他的信徒一手策划的。 工藤优作又道:“不过,他们也自称赎罪者。” “赎罪者?”克恩·波本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是的,他们认为自己是有罪的,需要获得神明的原谅和宽恕、才能获得永生。”工藤优作解释了一下,“这和他们的教义有关。” 他停顿了一下,才无奈道:“当时,那位教徒向我们讲述这件事的时候,是在餐桌上。” 餐桌,对于心翼教是个特殊而神圣的地方。 他们传播信仰的时候,是在餐桌上,他们制造一双双浴血而生的羽翼时,也是在餐桌上。 在他们的教义里,餐桌是个很神圣的存在。 工藤优作解释了这一点,才继续往下说,“所以在会谈开始不久后,那位教徒死亡了。” 是狙击。 一个狙击手在六百米以外的高处,干脆利落地开枪,银色的子弹穿过了几百米的距离,击破了酒店的玻璃,和接风洗尘会上的客人们打了一个招呼,然后旋转着击中那名教徒的额头。 那名教徒当场毙命,直接随着子弹的力道被掀翻在地,场面一时之间很混乱,红白的惊喜撒了附近的人一脸。 桌子也被带着掀翻了,菜碟盆碗摔了一地,也露出了桌子背面的东西。 那是一行提前写上,已经干涸的血字:【亵渎神明者,杀。】 克恩:“……” 他战术性歪操控杆,飞机猛地倾斜了一些,生动形象地在暴雨中抖了一下。 “他只来得及说了一部分最基础的,没有说太多,就被狙击了。”工藤优作稳住身体,“不过,我推测,无论那位‘神明’是什么来头,那些教徒和他都是失联状态。” 嗯?为什么? 如果双方真是失联状态…… 那就是信徒制造作品,撞上路过的‘神明’了。 那些信徒还真邢,挺孝的。 第100章 强扭的瓜不甜 那枚银色的狙击子弹和大家打招呼时,餐桌上的话题恰好就是那位神明。 据信徒所说,那位神明是从血泊的仪式之中诞生而出的,甫一诞生便仁慈地引领参加仪式的信徒们走向永生,并让他们绽放出一双双的漂亮羽翼。 这些信徒现在所持的银色手枪和旧式笔记本就和此有关,银色手枪是神明的预言象征,而旧式笔记本则是因为第一批信徒中,有人用笔记记下并描绘了那位神明的仁慈。 但是,记下神明的信徒是有罪的。 他们这一派是从有罪的信徒那里延续下来的,连带着罪孽也像是血脉一样延续了下来。 虽然神明宽容地宽恕了当初有罪的信徒、并赋予了永生,但没有原谅他们这些后来者。 所以,他们是赎罪者,要更加虔诚地信奉神明,以期获得神明的宽恕,被神明赋予永生。 说这话的时候,那位信徒又遗憾地表明,可惜他还不够虔诚,没有亲眼看到笔记上记录神明的文字,只能回忆领他入教的信徒当初说的那些关于神明的记录,然后再添加自己的理解,传给下一任信徒们。 然后就被崩了。 克恩·波本:“……” 他把工藤优作讲的话和白沙街福利院发生过的事对了对,再次:“……” 工藤优作:“所以,我认为他们和‘神明’是失联状态,祂根本不会回应信徒。” 克恩认真地打量工藤优作,惊奇地发现工藤优作居然真的很人,居然没有不干人事。 和暴风雪山庄不一样,他不仅从头到尾没有阴阳怪气,哪怕是被阴阳怪气了,也只是无奈微笑几下,或者努力无视阴阳怪气、从里面提取有用的信息。 还有,就算是根本不相信所谓的神明,也不赞同那位信徒的看法,但工藤优作的用词还是很礼貌,会对那位信徒认定的神明称之为‘祂’。 太正经人类绅士了。 克恩有点不太习惯。 ……这只工藤优作真的不太对劲啊,怎么这么正经,这么当人? 他战术性沉吟。 “?”工藤优作迟疑了一下,低头看控制台,“怎么了?” 然后眼神一凝,“等等,飞机右翼……” 飞机重重一颤,剧烈地颤抖了几秒之后,机身便轻了一下,有一抹火光裹着雨水远去。 “右翼有问题,在强气流里不能继续自动驾驶模式,在暴雨区不能频繁颠簸。”克恩随意地瞥了一眼,随口总结,他没怎么在意,继续控制操控杆,头也不回地让飞机驶出暴雨区域。 然后通知工藤优作,“大概还有三分钟、飞机就会坠落,在右翼受伤的情况下,就算正面平稳落入海面,后面那些尖叫的乘客们也不会有几个存活的。” 所以。 他亲切询问:“工藤先生,请问您有什么遗言吗?” 工藤优作:“?” “这次保底一分钟。”克恩抬手看了一眼腕表,飞机随着他一只手的离开而倾斜了一下,工藤优作立刻眼疾手快地伸手替代那个空位。 嗯,动作很快,虽然很狼狈、但是也很靓仔。 颇有几分克恩狼狈操控直升机操纵杆的影子。 克恩道:“很好,再给你一分钟的遗言时间,你的遗言必须说满两分钟。” 工藤优作:“……” 你有病吗? 飞机的情况虽然有些危险,但还没到干脆利落留遗言的地步? 后面有那么多的乘客,那么多条人命,哪怕到最后一刻,该考虑的也是如何让更多人幸存下来,而不是遗言? 他看向克恩,无言地发现克恩若无其事地转头和他对视,根本不看前面的情况,手也在蠢蠢欲动、好像随时会猛地抖一下,带着整架飞机大鹏展翅。 迫于无奈,工藤优作只能把两只手都放在操控杆上,同时防备驾驶员先生突然手抖。 更微妙的是,哪怕是在现在这个时候,驾驶员先生的脸上还有礼貌性的笑意,像是在正经宴会上进行游刃有余的社交,而不是驾驶着一架即将坠落的飞机。 “……”工藤优作也尽量礼貌道,“你真是位疯子,先生。” “不过,现在还没到……” “说遗言的时候。”克恩随口把工藤优作的这句话完整地接出来,他连连点头,“感谢您的再次夸奖。” 然后示意工藤优作放手,不要那么警惕地抓住操控杆,“我不会大鹏展翅的,工藤先生。” 工藤优作放手。 克恩轻移操控杆,在飞机一侧受损的情况下,尽量把飞机维持在一个新的平衡之中。 后面客舱的乘客们已经不仅仅是尖叫和慌乱了,因为久久没有广播声安抚他们,他们一无所知,只能被动地感受着飞机的左右摇晃,让理智的那根弦在脑海里崩断。 那根弦断裂的声音,只有他们自己能听到,但有另一种代表着秩序崩坏的声音。 驾驶室的外面传来了重重击打声和重物落地声,外面的慌乱动静也随着这道声音暂停了一下,然后又爆开。 “糟糕,”工藤优作回头看了一眼,凝重地皱起眉,“外面发生动乱了。” “这种高空环境下,一旦发生动乱……” 那就一定会发生流血事件。 那个坠落的部件到底是什么,克恩还是无法确认,但他能确定,肯定是重要部件。 因为飞机在控制不住地左右倾斜。 他一边努力找到平衡,一边无视客舱里的动静,安抚工藤优作,“别担心,在彻底乱起来之前,飞机肯定会坠落的。” 虽然工藤优作好像一点也没被安抚到,但是这是句实话。 两分钟后,飞机倾斜着向海面坠落而去,它一头扎进海里,旋即爆发出耀眼的火星和浓烟。 第三次坠机,比第二次坠机要迟五分钟,必考要点更新:在暴雨区,飞机不能剧烈晃动,否则就会当场解体一部分部分。 …… 第五次的必考要点更新:飞机右翼有异常物体,一旦飞机剧烈晃动、则会自动触发引爆装置,让飞机的一部分零件解体。 …… 第七次必考要点更新:对中年男人说出‘心翼教’的关键词,再适当添加‘你的品味真差,制造不出美丽的羽翼,就硬生生制造飞机事故,你根本不了解你的神明,你在亵渎神明’之类的垃圾话,中年男人就会当场破防,主动吐出更多的信息。 …… 第十次必考要点更新:离开暴风雨区域的第一个小时,再次路过一个强气流之后,会正面撞见一群脑子有问题、直直地冲着飞机撞过来的鸟。 一旦没有躲开,死亡概率是100%。 …… 第十二次必考要点更新:一定要安抚乘客,不然他们会自己解决自己,提前达成全军阵亡的结局。 …… 第十四次必考要点更新:强扭的瓜不甜,工藤优作的配合态度不够,一定要让这个家伙充分积极地配合起来,这个家伙才会发挥‘三小时精通驾驶客机’的天才技能。 第十五次必考要点更新:,机油不够。 第十六次。 克恩睁开眼睛,他先把扣子解开,脱下西装外套,然后解开袖口的扣子、把它折叠起来,然后头也不抬地拒绝空乘小姐,“谢谢,我不需要饮料。” 第101 自愿的瓜很甜 座位旁边有动静传来,工藤优作睁开眼睛,先向旁边看了一眼。 工藤新一乖巧坐在座位上,阅读灯还散发着小范围的光,桌子上的那本书摊开着,看书页的进度,差不多到福尔摩斯‘死亡’的时候了。 但他的注意力却不在书上,而是在偏头看向其他方向。 工藤优作也转头看去,一眼看过去,他立刻锁定到了工藤新一关注到的那个人。 那是一位年轻的绅士,看起来大概有二十多岁,身上穿着一套得体的黑色西装,不过西装的外套已经脱下来了、现在正搭在对方的臂弯处,对方有着一头微微弯曲的黑色短发,正在微笑着对着空乘小姐说着一些什么。 哪怕商务舱里的客人几乎快要满座了,那个方向也有很多人,但有的人就是有一种非常奇妙的气质,哪怕走在人群里,也会被所有人第一眼注视到。 因为,有的人和商务舱太格格不入了,那位年轻绅士看起来应该是在富贵堂皇的宴会上,而不是昏暗的商务舱内。 和那位绅士对话的那位空乘小姐也很奇怪,脸色明显不对劲,是有些苍白的脸色,神情也有些慌张,她六神无主地盯着那位年轻绅士,随着对方开口说话而连连点头。 发生意外情况了。 工藤优作迅速判断出来,同时,他快速侧写:西装很贴身、型号也很得体,言行举止也礼貌而有教养,西装外套不在身上,白色的内搭袖子也卷起来了,很有可能,对方刚刚才动过手。 突然,他看到那位空乘小姐侧首看过来,然后惊喜地抬手掩唇,快速对着那位年轻绅士说了一些什么。 年轻绅士也揽着西装外套,漫不经心地看过来,然后又侧首对着空乘小姐低声说了些什么,便迈步向这边走来。 空乘小姐则快速向其他地方走去。 在那位年轻绅士漫步走过来的时候,工藤新一低声道:“那个年轻男人很奇怪,他刚刚在这附近转了好几圈了,还是一副皱着眉、有些担忧的神情。” 工藤优作微不可查地轻点了一下头,“飞机上可能发生案件了。” 年轻绅士走过来,走的近了,工藤优作观察到的细节更多了,发现对方衣领最上方的两颗扣子都是解开的,没有领结或者领带。 两只衣袖扣子也是先解开、才卷起来的,手腕上还有一只黑色系的腕表。 那只腕表、西装、以及皮鞋,都是一套装扮。 还有,这位年轻绅士有些疲倦。 他不动声色地和年轻绅士含笑的墨绿色眼睛对视,在对方开口说话之前便提前点头,出声打招呼,“您好,先生。” “您好,”年轻绅士微笑着询问,“请问是工藤优作先生吗?” 直接冲着他来的,那么有80%的概率,真的发生命案了。 工藤优作把安全带解掉,“我是,请问是有案件吗?” 年轻绅士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低头看了一眼工藤新一,有些苦恼地皱了一下眉,“您还带着孩子……” 他的眉头又很快松开,示意了一下周围的乘客,“请问可以去安静一些的地方详谈吗?空乘小姐随后就会赶到。” 需要在一个安静偏僻的地方谈? 工藤优作看了一眼周围的乘客,立刻道:“好的。” 他站起来,刚要低头叮嘱工藤新一暂时待在这里,就看到年轻绅士伸手,轻松而熟练地解掉了工藤新一的安全带,又非常自然而然地把工藤新一抱了起来。 对方抱着工藤新一后退了一步,突然头也不回地伸出另一只手,扶住过道后面那位中年男性先生桌子上的咖啡杯,“请小心一些,先生。” 那位中年男性正在座位上伸懒腰,身体不小心碰到桌子、把咖啡杯也带歪了,他立刻连连道歉,“非常不好意思,这位先生,我没太注意,抱歉抱歉。” “没关系的,”年轻绅士微笑着道,他的视线偏移了一下,“请问,可以借用您的闹钟用一下吗?” 闹钟? 非常恰好,中年男性旁边的座位上开始震动起来,响起了闹钟声。 中年男性惊讶地把旁边座位上的包扒拉开,掏出一只闹钟,一头雾水地递出去,“闹钟?你怎么知道我有闹钟的……。” 年轻绅士接过、把闹钟关闭,他微笑着道:“我的听力比较敏锐,听到了秒针的走动声。” 然后,他抬头看过来,又向工藤优作道歉,“抱歉,我觉得这个孩子太小了,自己独自待在座位上不太安全,所以……” “非常抱歉。” 这位年轻绅士,绝对是个教养很好的人,从头到尾都一直带着微笑,哪怕是差点被咖啡泼到、都只是无奈微笑一下。 他的家教绝对很严格,家庭也绝对很好,家里应该是那种老派一些的权威家族。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位年轻绅士绝对能称得上彬彬有礼的言行举止,工藤优作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他和那位年轻绅士怀里的工藤新一对视了一眼,把那种不知从何而来的不妙预感按捺下去,也微笑着开口:“不,这没什么,是我考虑不周。” “请问,要去哪里详谈?” 年轻绅士转了一下手里的闹钟,含笑道:“卫生间,那里比较安静。” 他抱着工藤新一,率先转身向卫生间走去。 工藤新一下意识搂紧他的脖子,还是没搞明白这个陌生人是怎么这么熟练又自然而然地抱起他的。 在升起这个疑问的同时,那位年轻绅士低头,微笑着对工藤新一道:“我和空乘小姐在谈驾驶……抱歉,现在不能说。” 中途改口的时候,他无奈地笑了一下,墨绿色的眼睛里也有些笑意。 “我们在谈事情的时候,你就已经注意到我们了?很敏锐。” 年轻绅士又道:“你刚刚在看福尔摩斯?可以看懂吗?” 嗯?刚刚这个家伙看桌子上的书了吗? 工藤新一回答:“是福尔摩斯,可以看懂的!” 年轻绅士明显有些惊讶,又笑道:“那看来,霓灯即将又出现一位敏锐的福尔摩斯先生了,还是位小福尔摩斯先生。” 工藤新一:“!” 这,这个人……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他刚刚的‘求夸奖’表情太明显了吗?! 虽然被夸奖,还是被夸奖‘小福尔摩斯’,工藤新一很雀跃,但是对方实在是太……太绅士礼貌了。 让他有种对方是在哄小孩子的感觉,又有种对方在认真把他当大人看待、是在说实话的感觉,他的耳朵瞬间红起来,“真、真的吗?” “真的,你刚刚看过来的时候,敏锐度和眼神都是一位侦探才能拥有的。”年轻绅士耐心道,他的脚步突然停顿住,侧首看向旁边的座椅。 工藤新一也下意识跟着看过去,看到了一位在闭目养神的年轻男人。 年轻绅士有些苦恼地低声道:“睡着了。” 嗯?怎么了?这两个人认识吗? 工藤新一不明所以,他偏头看了一眼落后了几步、正在跟过来的工藤优作,又回头,发现年轻绅士正在调整姿势。 对方把抱着他的那只手移动了几下,也连带着移动臂弯处的西装外套,另一只手则伸进西装外套的内兜里,从里面掏出了一只白色的药瓶。 然后,年轻绅士把白色的药瓶轻轻放在那位睡着的年轻男人身边,才继续开始往前走。 一边走,他一边低声解释,“刚刚路过这里的时候,我无意间听到这位先生说他的哮喘药吃完了,所以回去取了一下,没想到中间耽搁了一会儿,这位先生就已经睡着了。” 这…… 这个人,也太…… 一个【好心人】的头衔仿佛在这位年轻绅士的头顶上闪闪发光了。 这种只是普通的路过,听到别人说自己没药了、便记在心里,专门过来送药的行为……而且彼此之间还只是普通的陌生人,在此之前根本不认识。 ……如果不是命案发生的前兆,就说明这位年轻绅士是一位十足的好心人,当朋友很放心、当敌人也很放心的那种好心人。 甚至,在当敌人的情况下,交手落败后,都可以放心地把自己的后事交给这位年轻绅士去做,这位年轻的绅士一定会认真地举行祷告仪式、并且真心祷告的。 工藤新一不是没有见过好心人,相反,跟着工藤优作,他见过太多的好心人了,但在短短不到五分钟的情况下,就让他深刻觉得对方是位善良的好心绅士的人,还真的不多。 他乖巧抱着这位年轻绅士,看着对方露出一个低笑,继续往前走,然后又突然侧身,让开头顶物品架掉落下来的一个背包。 背包的主人是位很漂亮的女性,有着一头微卷的长发,她看起来也大概二十多岁。 她闻声转头,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立刻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放好包……” 年轻绅士微笑着往后退了几步,他把闹钟塞给工藤新一,然后用空的那只手捡起包、递还给那位女士,无奈道:“没关系,贵重物品还是贴身放比较好。” 那位女士接过包,又继续道歉:“实在是抱歉,这位先生。” 她旁边坐着一位闭目休息的年轻男人,此时闻声睁开眼,挣扎着从睡梦中挣脱出来,“怎么了,上尾?” 工藤新一好奇地多看了他们几眼,就感觉到年轻绅士抱着他转身,继续往卫生间走去。 那位尴尬地低声和同伴解释的上尾小姐越来越远,被他们抛在身后。 工藤优作也从那两个人的座位边路过,不紧不慢地跟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工藤新一趴在这位年轻的绅士肩膀上,往周围看了一会儿,突然有种自己是根胡萝卜的错觉。 吊着工藤优作、让他跟过来的那根胡萝卜。 工藤新一陷入沉思。 ……应该是错觉? 快走到卫生间的时候,年轻绅士的脚步突然顿了一下,工藤新一下意识把注意力收回来,发现对方侧首了一下、然后皱起眉,“这个动静有些奇怪。” 一边说,对方一边加快脚步,直接推门而入,又打量了一下卫生间内部的设施,快步走到一个隔间面前,抬手敲门,“先生?请问你还好吗?” 离得太近了,工藤新一也捕捉到了这间隔间的内部有一种非常微妙的声音,那种声音有点类似挣扎声。 随着敲门声响起,那种挣扎声戛然而止了一下。 年轻绅士皱眉,他伸手在门上摸索了一下,找到强制开门的那个机关,毫不犹豫地把门打开。 里面的场景暴\/露出来。 工藤新一刚看到门推开的一条缝,瞥见里面的两个人影,还没彻底看清,就感觉到视野突然转动起来。 抱着他的年轻绅士毫不犹豫地侧身抬脚,直接精准命中了正在纠缠的两个人之一。 被踹中的人惨叫一声,松开了勒人的手。 踹完人后,年轻绅士把工藤新一放下,又在那个被踹的中年男人稍缓过来、就要冲上来的时候,头也不回地又抬脚踹了一下,然后转身扬起手肘、重击中年男人的额头。 中年男人的动作停止,直接眩晕着倒了下去。 好像有重重的尘埃扬起来,作为对手无力倒地的标志。 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目瞪口呆。 他缓缓低头,看向那个软软滑倒在地、不知道是不是死亡了的中年男人,又缓缓抬头,看向那位年轻的绅士。 年轻绅士的脸上还带着礼貌性的微笑,一如既往的温和、绅士,正在彬彬有礼地整理自己的袖口。 目睹中年男人惨状的工藤新一:“……” 刚刚推门而入的工藤优作:“……” 他们的眼皮同时跳了跳。 年轻绅士闻声转了一下头,发现新进来的人是工藤优作,便又收回视线,他无视了重失去意识的中年男人,伸手去拍另一位之前被中年男性勒住的受害者。 他礼貌地低声询问,“先生,先生?” 受害者抬了抬眼,又闭上了眼睛。 年轻绅士毫不犹豫地把他翻身,让他背部朝上,然后再次重重肘击,直接把手肘砸在这位凄惨受害者的背部。 随着沉重的击打声,这位受害者先生像是一尾陡然被烫的鱼,浑身跳了一下,然后突然呕吐出来,“呕——” 在受害者吐出来的一瞬间,年轻绅士就拽着自己的西装外套站起来,快速往后退了几步,没让自己身上沾上一点污染物。 他转头看向工藤优作,彬彬有礼地解释道:“刚刚那位先生在袭击这位先生,而且好像给这位先生服用了药物,所以我……” 两个工藤:“……” 很、很有说服力的解释。 卫生间外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空乘小姐推门而入,她匆匆向卫生间内看去,瞥到里面有人的瞬间便松了一口气,等瞥清楚里面到底是什么场景,那口气又提了起来。 她慌张道:“先生——!!!” 是在叫那位年轻绅士。 年轻绅士伸手示意了一下,“别慌张,发生了一些小意外,驾驶室处理好了?” 驾驶室? 工藤优作捕捉到这个字眼,立刻微皱眉。 得到安抚,空乘小姐又松了一口气,她慌张点头,“已经把尸体搬出去了,先生,现在怎么办?” 她和年轻绅士对视了一眼,又顺着对方的视线,慌张地去看工藤优作,“工藤先生!” 驾驶室,尸体? 这两个词在同一个句子里出现,工藤优作预感到的不妙加深,他先询问,“驾驶室的尸体?” 驾驶员去世了? 还好,每架飞机都起码有两位…… “机长和副机长中毒死亡了,”空乘小姐道,她的脸色还是一片苍白,“接下来该怎么办?工藤先生!” “是的,这就是空乘小姐想要告诉你的事,工藤先生。”年轻绅士有些苦恼地皱眉,“而且,在登机的时候,我无意中发现飞机的右翼部分有些异常。” “我不太确定,只是以前见过类似的状况,之后那架飞机的右翼就解体了。” “什么?!”空乘小姐大惊失色,又立刻六神无主地看向工藤优作,“怎么办,工藤先生?!” “怎么办,”年轻绅士也微笑着看过去,重复道,“工藤先生?” 工藤优作:“……” 他暂时压下‘这个过于礼貌的家伙是不是幕后黑手’的疑问,第一时间询问重点问题,“飞机上还有其他驾驶员吗?现在飞机上什么情况?” “没有了,”空乘小姐摇头,“现在是在自动驾驶的状态。” 没有其他驾驶员,那事情糟糕起来了。 “自动驾驶的状态?”那位年轻绅士皱眉,有些担忧地道,“那就说明,飞机万一遇到意外情况,只能被动承受?” 比如,飞机右翼的解体。 工藤优作立刻意会了这个意思,他的眉头也紧皱起来。 “!”空乘小姐也更加慌乱了一下,她转头看向年轻绅士,“先生,您之前进入驾驶室的第一时间就说飞机处于自动驾驶状态……您是能看懂驾驶室吗?” 嗯? 工藤优作侧首看过去。 年轻绅士瞬间意会空乘小姐的‘你会吗?你上啊!’的意思,他无奈笑了一下,“是会一些,但那是极端情况下的被迫,而且当时有助手帮助。” 他转移话题,委婉地推脱道:“现在还是关注怎么让飞机脱离危险处境,我并不确定右翼真的有问题。” “如果没问题,那在飞机处于自动驾驶的情况下,哪怕没有驾驶员,短时间内也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年轻绅士格外轻松道:“时间还很充裕。” 他轻松了起来,但空乘小姐反而更紧张了,求助性地向工藤优作看过来。 工藤优作:“……” 他品了品眼前的局面,幻视到自己面前有一个敞开的大笼子机关,自己再走几步就会一头钻进去,直接被笼子关起来。 而笼子的主人,就是这位格外礼貌的年轻人。 又仔细品了品,工藤优作无奈地微笑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道:“我来辅助你,先生。” 就算是笼子,现在也只能钻进去了。 “真的吗?”刚刚还委婉拒绝,一副‘我不太熟练,我不可以,继续想其他办法’的年轻绅士立刻追问确定,又以退为进,“不用太勉强,工藤先生。” 工藤优作道:“不勉强。” “真的不用太勉强,”年轻绅士坚持,“临时驾驶客机这种事,如果不心甘情愿地拿出百分百的专注力,是无法面对随时会出现的各种意外的。” “我已经做好了百分百尽力的准备。”工藤优作回答,他顿了顿,意有所指道,“无论是客机,还是其他方面。” 无论是眼前的客机困境,还是其他的‘考验’。 “那就太好了。”年轻绅士微笑道,他自然而然地伸出手,看起来想拽工藤优作的领带,直接在让他丧失拒绝能力的情况下、把他拽到驾驶室,但半路又转了一下,变成揽住工藤优作的肩膀。 他重重拍肩,轻松愉悦道:“那跟我来,工藤先生。” 然后强硬地揽着工藤优作,直奔驾驶室。 走了几步,年轻审视又突然转头,漫不经心地抛给空乘小姐一瓶药,“那位受害者先生把药吐出来了,等会儿如果心脏病发作、就用这瓶,记得把地上散落的那些药片都收集起来,到时候要抓凶手。” 他想了想,又改口,“这是工藤先生要做的事,那收不收集都无所谓了,他可以破案的。” 工藤优作:“……” 你……骗人要一骗到底? 倒也不必刚骗到手就直接放弃骗人,也不必让被骗的人立刻清晰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把人哄进笼子,连笼子门都不关,提起来就跑,这是什么行为? 被骗的人还要主动把门关上对吗? 到底是倒在地上的是受害者,还是他是受害者?嗯,两者并不冲突,可以共存。 ……真的不考虑再意思意思地伪装一下,而是直接坦然露出‘是的,我的目的就是要得到你会全力以赴辅助的承诺’吗? 你礼貌吗? 第102 烧烤架上的鸡翅 心甘情愿地被强扭到驾驶室后,工藤优作先提前声明:“我以前没有过驾驶客机的经历。” 然后,他就看到年轻绅士又笑了起来,对方含笑道:“我有点不太想回答这句话了,但是,你可以有,工藤先生。” 他们在驾驶座落座,工藤优作瞥了一眼操控台上的白色泡沫痕迹,还没凑近看,年轻绅士就掏出一块白手帕、直接把痕迹抹掉,然后丢在地上,顺便掩盖了地上的那块白色泡沫痕迹。 “不用在意,是两位驾驶员先生留下的痕迹。” 工藤优作:“……” 就是因为是两位驾驶员先生留下的痕迹,才应该要在意,破坏现场线索……算了,要先平安落地,才能考虑现场。 工藤优作叹气,他打量了一下控制台,看到了密密麻麻、几乎一模一样的摁键们。 他头疼地叹了一口气,“现在要做什么,先生?” 克恩把那只借来的闹钟拿出来,开始调试,“等一下,等会儿空乘小姐要来。” 空乘小姐?为什么她会来? 在密密麻麻的摁键堆里,工藤优作谨慎地保持不动的姿势,他转头,静静地看着克恩调试闹钟。 然后听到了敲门声。 空乘小姐一脸担心地推门而入,“两位先生。” 工藤优作闻声转头,目光下移,看向空乘小姐端着的木质茶托,以及茶托上的两个白色的、还冒着热气的茶杯。 他:“?” “放心,”克恩安抚道,“是红茶。” 工藤优作:“??” 等等,现在是喝茶的时候吗? 那位端着茶的空乘小姐小步快走过来,她走进来后,另一位抱着一叠书的空乘小姐也走进来,她道:“先生,我把你提到的书都找出来了。” 她们把两杯茶和一叠书放在操控台的边缘,然后犹犹豫豫道:“那我,先出去了?” “飞机等会儿可能会发生混乱,麻烦两位帮忙照顾工藤家的那个孩子了。”克恩道,他强调,“不要把我的座位在哪告诉他。” 他转头看向工藤优作,再次安抚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每个侦探都有些充裕的好奇心。” 工藤优作没有出声,只缓缓摇了摇头,又低头看向茶杯和那叠书。 他想打问号。 两位空乘小姐都毫无异议地应声,又一起推门而出,让驾驶室再次安静下来。 一切就绪了。 克恩订好闹钟,轻松愉悦道:“好了,我订了闹钟,三小时后它就会自动响起,整整三小时,不多一分、不少一秒。” “什么?”工藤优作看向闹钟,“三小时?” 为什么是三小时?三小时后会发生什么? “嗯,三小时,”克恩格外宽容道,“加上我们说话的时间,我可以再让你一分钟。” “三个小时内,你必须学会熟练驾驶客机,学不会……” 说到这里,他没有再往下说,而是笑而不语,明晃晃地明示:打断你的腿。 工藤优作:“……?” 他:“???” 你有病吗? 你能干点人事吗? “三小时学会驾驶客机,还是精通,”工藤优越努力忍耐了几秒,尽量礼貌道,“好像不太可能。” “你可以的,你一定可以的,不要过分自谦,我相信你。”克恩立刻给予充足的鼓励,“实践出真知,第一次学习驾驶客机就立刻实践,你一定会爱上这种感觉的。” 工藤优作:“?” 在工藤优作反应过来、继续顽强的反驳之前,克恩眼疾手快地戴上耳机,毫不犹豫地呼叫塔台,格外熟练道:“这里jl503号,塔台你好,我是乘客,机上的两位驾驶员突然去世,我只能暂时操控客机。” 汇报完了情况之后,趁对面还是年轻人,克恩又继续之前十几次询问的进度,“请问在机场降落时,如果没对准跑道,会造成机上大概多少人的死亡?” “先生!”工藤优作立刻叫道。 克恩随便抽出一本书递过去,“第32页、103页、154页和183页都是重点。” 他认真道:“这都是我的一位朋友帮忙划的考点,你要认真看,不要辜负。” 工藤优作简单地打出两个问号,并发现自己今天打出的问号过多了,他接过那本书,先翻开看了一眼,余光瞥到克恩开始端起茶杯饮红茶,于是又打出了一串省略号,简单地发表了六点意见。 “这次的甜度不错。”克恩饮了几口,满意地放下红茶,又对着凝视过来的工藤优作解释,“不喝红茶我会困,你也不想我疲劳驾驶的?快尝尝红茶,很好喝的。” “现在不喝,之后就没有机会了。” 塔台那位年轻人的回复传来,忽略掉一如既往的慌张应答,就是回答克恩刚刚询问的那个问题,“一般不会造成太大的伤亡,因为已经处于降落状态、飞机已经减速过了,而且和空中坠落不同,方便运输医院。” 对方又担心着反问,“您问这个问题干什么,先生?” 好的,塔台没用了。 克恩先退出自动驾驶模式,然后双手扶住操控杆。 他扶得很稳,飞机只微不可察地变动了一下,连杯子里的红茶都没有洒出来,“麻烦帮我开一下机内广播,工藤先生。” 工藤优作找到克恩刚刚联系塔台的那些摁键,他低头研究了一下,开启机内广播。 “先生们女士们,下午好,很抱歉打扰大家睡觉,我也不想的,不过鉴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命知情权……”克恩语气轻松道,“很遗憾地告诉大家,机上的两位原定驾驶员先生意外去世了。” 现在就直接告诉所有乘客?! 工藤优作惊讶地看过去。 “不过请放心,飞机还是有人驾驶的。”克恩扬眉,他无视后方机舱传来的嗡嗡声,含笑道,“让我看看航线……嗯,这里是航班jl503号,起飞点是羽田机场、目的地是檀香山国际机场,也就是夏威夷。” “下面即将抵达第一个中转站:强气流。” “请各位乘客系好安全带,端好咖啡杯,抱好自己的孩子和贵重物品,强气流的抗议要开始了。” 说完,他用眼神示意,工藤优作把广播关掉,低声道:“现在就说,乘客会惊慌的。” “毕竟是难得一见的飞机事故,乘客们如果一无所知地抵达终点,岂不是亏了?要让他们有点参与感。”克恩面不改色道,“现在惊慌一下,之后就会安静地蜷缩起来。” 他转移话题,“好了,看完控制杆的那一页了,工藤先生?” “我要松手了。” 松手? 工藤优作立刻反应过来,在克恩突然松开右手的同时伸出一只手,填补上空白,然后才道:“松手?!” 他看向克恩,发现克恩松开的那只手去端茶杯了。 对方悠哉地抿了几口茶,无辜地看过来,“怎么了,工藤先生?” “咦,你的表情怎么有点……啊,像杀人凶手,你不应该是福尔摩斯的定位吗?” 有的人,哪怕长得人模人样,穿得也人模人样,但不干一点人事,就真的不能称之为人。 工藤优作微笑咬牙,“你在喝红茶,先生?” “是的,我在喝红茶,”克恩无辜地耸了耸肩,“怎么了?” 工藤优作:“……” 飞机驶入强气流,开始晃荡起来。 他感觉到自己手下的那只手动了动、立刻用力制止,以防克恩若无其事地让飞机大鹏展翅。 震荡只持续了一会儿,在那只手的微调之下,飞机就逐渐平稳了起来。 工藤优作理智道:“我不认为我是福尔摩斯,先生。”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你不是莫里亚蒂。” 所以,做个人。 “嗯?”克恩听懂了这个潜台词,他连连点头,又喝了几口红茶,才悠悠道,“很遗憾,我就是莫里亚蒂。” 人类是有极限的。 做人能收获什么?能收获一飞机的失败和沮丧。 但是不做人呢?能把压力转移到工藤优作和其他乘客的身上,自己收获满满的快乐。 我不要当人啦jpg 克恩深深地体会到了不当人的快乐,特别是看工藤优作咬牙切齿、又拿他毫无办法,还不能打他的时候。 原来这么快乐啊,怪不得工藤优作之后也会不当人,人类果然是有极限的! “……好的,莫里亚蒂先生。”工藤优作调整了一下呼吸,“你可以好好的开飞机吗?” “这只是一个开始,现在还很轻松,之后就要更加手忙脚乱,”克恩微笑道,“我在锻炼你的能力,连目前这点状况都应付不过来的话,之后也会失败的,工藤先生。” 很好,很理直气壮,很游刃有余,很温和,也很‘导师’风范, 工藤优作发表了六点意见,他凝视克恩。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克恩礼貌性道,“我现在不能笑出声。” 他把茶杯放下来,接过控制杆,但工藤优作好像突然爱上了驾驶客机,恋恋不舍地抓着控制杆不想放松。 克恩只能道:“你的那杯红茶倒了,不觉得烫吗,工藤先生?” 他遗憾叹气,“我说了,再不喝就没机会喝了。” 再次发表了六点意见后,工藤优作克制住眉头,他努力说服自己相信这个家伙一次,才艰难地松开手。 飞机平稳地驶出了强气流。 塔台响起,传来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克恩懒得听这个家伙说话,他瞥了一眼,随意地对工藤优作道:“这次的飞机事故是心翼教策划的,他们认为在飞机坠落时、迫切想要生还的乘客们会希望自己长出能够飞翔的羽翼,而这羽翼,是心翼教梦寐以求的。” 果然,随着这句话,工藤优作的脸色凝重了起来,他敏锐地反问,“你是为了此而来?” 这是对方第几次问这个问题了? 克恩叹了一口气,礼貌性敷衍,“不,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无辜乘客,只是不忍心看到自己坠机死亡,所以才站了出来,和勇敢的工藤先生一起踏上拯救自己的漫长旅途。” 他随意道:“心翼教的事和我无关,下机后加油破案,超有名的工藤先生。” 工藤优作有点想发表六点意见,让对方说话就好好说话,不要突然阴阳怪气。 但是他发现,自己居然开始习惯了,已经开始逐渐发表不了六点意见了。 “帮我摁广播,工藤先生。”克恩再次道,“对了,继续看重点页数,那都是我朋友的血泪经验。” 他对着机内乘客道:“第一个中转站已过去,下面即将迎来第二个中转站:暴雨区。” “请各位乘客不要惊慌,携带了雨具的、可以撑起伞,或许还能充当降落伞的功能。没有携带雨具的乘客也不用惊慌,反正大雨不会下到机舱内,飞机也不会坠机。” 很轻松幽默诙谐。 但是工藤优作觉得乘客们不会觉得这家伙幽默,只会想和这家伙拼命。 他一边看书、一边和事物对照,然后道:“飞机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 “是有点,等会儿还会更快。”克恩无所谓道。 飞机驶入暴雨区,再次晃动起来,舱内的乘客们都大声尖叫着附和劈里啪啦的雨声。 几分钟后,飞机驶出暴雨区。 “风速?”克恩随口询问,“广播。” 工藤优作快速汇报目前的风速、气压之类的情况,然后摁开广播。 “暴雨区平安度过,下面即将迎来一位老朋友,有没有人能猜出来是谁?”克恩轻松道,“是的就是强气流,猜对了没奖励。” 飞机驶入强气流后,再次轻微晃动了起来,比起之前两次,机舱内的尖叫声缓了起来。 克恩想了想,晃了晃操控杆,飞机晃动的幅度加大,他满意地发现后面再次响起尖叫声。 工藤优作立刻伸手稳住操控杆,“莫里亚蒂先生,你……” 你是个疯子吗??? 他对上克恩含笑看过来的视线,理智地道:“剧烈晃动的话,茶会倒出来。” 有道理。 克恩顺口谴责,“这种时候还关注红茶,有点过分,工藤先生。” 工藤优作闭了闭眼,收回手,他克制地低头去看书籍。 飞机又平稳地驶出强气流。 机舱的尖叫声减小。 但克恩的表情凝重了起来,他道:“接下来,我们要一起努力,工藤先生。” 在蓝色的开阔天空中行驶了一会儿之后,远处的天边出现了一群密密麻麻的小黑点。 是鸟群。 看到鸟群的瞬间,工藤优作立刻皱眉,然后,他听到克恩道:“要开始漂移了。” “视野太广了,一个人无法捕捉到所有正在飞行的鸟,手放上来,我们分别看一侧。”克恩言简意赅道,“希望这次,塔台那边也向其他航线示意了这里有新手飞机。” “不广播吗?”工藤优作把手放到操控杆上,表情凝重道,“第四个中转站。” 哦豁,安抚的手段学的挺快。 克恩毫无异议地点头,“广播。” 广播开启后,他语气轻松道:“靠窗的乘客们也许可以发现,在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抵达了第四个中转站:鸟群。” “是的,就是飞机克星,鸟群。” “大家应该已经提前准备好了遗言?”克恩微笑着询问,“可惜,我没有时间准备遗言。” 紧密的鸟群,其实不足为虑,只要避开就好,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但这群鸟不一样,在飞机发现它们的时候,它们也发现了飞机,于是惊慌地四散开来了。 往上几百米、往下几百米,都有扑腾着翅膀逃命的鸟。 克恩吐出一口气,他操控着飞机闯进那群一点也不密集的鸟群。 飞机开始旋转起来,像是烧烤架上的鸡翅。 每捕捉到一只靠近的鸟,就要旋转一次。 有时候旋转到一半、刚刚避开一只鸟,工藤优作就会陡然用力,让飞机再次反向侧起来,避开他那边的另几只鸟。 万幸的是,这次的机舱里没有尖叫声了。 乘客们都在天旋地转中晕机了。 第103章 是天使 天旋地转只持续了不到五分钟,但一定会给每位乘客都留下深深的心理伤害。 工藤优作非常确认这件事。 他被红茶泼了一身,还是两杯红茶。 ……为什么旁边这个家伙在关注鸟群的同时,还会关注红茶泼出来的轨迹啊?! 飞机最后一次漂亮地完成了两圈旋转,优雅又平稳地驶出鸟群,没有伤害任何一只无辜的鸟。 只在中途,飞机右翼的一部分开始解体脱离的时候,不小心砸到了几只鸟,进行了秒速烧烤。 “发挥出乎意料,我以为最好也会撞上一只的。”克恩立刻给予及时的夸赞,“你很棒,工藤先生。” 果然,在自愿配合的情况下,工藤优作就是不一样。 工藤优作:“……” 他心平气和道:“第五站是什么?先生。” “第五站是,”克恩慢悠悠道,他暂停了一下。 下一秒,工藤优作便发现了问题,“机油提示不够了。” “机油不够。”克恩笑了起来,“是的,这就是第五站,有没有很惊喜?” 工藤优作短暂地沉默下去。 “不过放心,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的。”克恩轻松道,“再过不久,就要抵达机场了。” “现在需要注意的危机已经不多了,更应该关注乘客们有没有过于慌乱、而引发其他事件。” “不要太过谦虚,莫里亚蒂先生。”这次是工藤优作,他礼貌道,“你吸引了乘客们的注意力,他们应该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引发慌乱。” 低情商:你太拉仇恨了。 高情商:你吸引了乘客们的注意力。 很委婉的说法,克恩微妙地察觉到了,工藤优作好像有一点点想揍人。 平安通关近在咫尺,不能前功尽弃,他立刻正色道:“广播,工藤先生。” 工藤优作摁下机内广播。 克恩轻松道:“嗨,大家下午好。” “刚刚应该没有发生不愉快的事情?如果发生了,那我只能很不幸地通知大家,飞机即将抵达机场。” “自由时间倒计时中。” 工藤优作观看操控台,开始调试飞机的速度、高度和风压,准备降落程序,在克恩说完后,他把广播关闭,又询问:“需要通知塔台吗?” “你通知,我把飞机设回自动巡航模式。”克恩随口道,他一边扶住操控杆,一边设置自动驾驶模式。 设置成功之后,他松开操控杆,又松了松自己的领口。 塔台那边的回应换成了中年男性,对方迷茫震惊地和工藤优作进行交流,不明白飞机怎么这就平安无事地要降落了。 克恩继续调整飞机,让飞机连接到机场,开始校准方向、速度,准备降落。 在飞机紧急提示油量不足的时候,飞机顺势地下滑、驶进机场,落到跑道上。 机场塞满了人,在飞机出现在机场上空的那一瞬间、就有无数的闪光灯响起,下方也传来了更大的喧哗声,直接碾压下机舱内的喧哗声。 “看来,飞机事故的消息传出去了。”工藤优作道。 “心翼教要把这次飞机事故的影响扩大,在飞机起飞的时候就通知了很多的媒体。”克恩耸了耸肩,“可惜运气不好。” 而且太孝了。 “是我们的运气很好。”工藤优作纠正,他侧首看过来,露出笑意,“能遇到先生。” 飞机重重地落在地上,机身发生震动。 与此同时,驾驶室的某个角落,有闹钟的急促提示声响起,“嘀嘀嘀!嘀嘀嘀!” 克恩回头看了一眼,找到了那只被甩出去的闹钟,他只觉得离谱,“三小时?” 居然真的是三小时? 一分不多、一秒不少? 工藤优作居然还真的没有撒谎? ……不一定,可能对方当初经历飞机事故的时候,要比三小时长一点。 但是克恩无法确定对方当初经历时的具体时间。 不能理所当然地‘你撒谎了,要接受来自正义的惩罚,你这个不当人的家伙!’了。 克恩遗憾地叹气。 工藤优作:“……” 居然真的是三个小时,一分不多、一秒不少。 这个坐在驾驶座的‘莫里亚蒂’先生,到底是什么人? 恐怕,这个家伙在登机之前,就预料到了之后会发生的事,这个三小时,不是对方命令他学会驾驶客机的时间,而是在对方预计中,一切结束的时间。 工藤优作盯着那只闹钟,眼皮跳了跳,感叹道:“这真是我人生中难忘的三小时。” 就是语气有些咬牙切齿。 克恩假装没听出来,他抬手看了看腕表,敷衍着转移话题,“好了,飞机安全降落了,我要走了。” 飞机滑行的速度缓缓降慢。 在一定的距离之外,确定飞机不会突然翻身、让近距离的人当场死亡后,那些人也纷纷跨过安全线、蜂拥而来,像是一片黑色的潮水。 “飞机安全抵达,请各位乘客有秩序地下机。”克恩自己摁了广播,发出温馨提示,他提着自己的西装外套站起来,“对了,工藤先生。” 工藤优作抬头看他。 “心翼教所图甚大,卫生间的案件有两个凶手。”克恩简单道,他握拳,给工藤优作鼓励,“虽然一个线索几乎没有、一个线索已经快消失了,但是我相信,超有名的工藤先生肯定能破案的。” “对?” 工藤优作:“……” 工藤优作移动目光,落在克恩握起的拳头上,感觉到自己的拳头也硬了。 他微笑道:“谢谢鼓励。” 然后果断低头,去找驾驶员残留的那两个痕迹,低头去找那只手帕。 那只手帕已经不见了,不知道在飞机旋转的过程中飞到哪里去了,只留下地面上那抹干涸掉的白色痕迹。 他掏出自己的手帕,小心地覆盖在上面,等待警方派人来调查,然后抬头看去,“先生……” 他停顿住。 不知何时,驾驶室内已经空荡荡的,只剩下工藤优作一个活人了。 还有那叠四散的书,那两只破碎的茶杯和无数的瓷片,那只闹钟,已经工藤优作身上已经凉掉的红茶。 他站起来,下意识环顾了一下四周,推门走出去。 空乘小姐抱着工藤新一站在门口,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工藤先生!” 她道:“我们安全降落了!!!” “先生呢?”工藤优作接过自己的孩子,一边扫视周围,一边询问。 “欸,先生不和您在一起吗?”空乘小姐吃惊道,“我刚刚才到。” 那就是也没有看到那个家伙离开的身影。 工藤新一看起来有些蔫蔫的,工藤优作抬手试了一下体温,发现温度有点高。 ……刚刚飞机连环翻转了那么久,大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小孩子。 工藤优作叹气。 头等舱很乱,各种行李飞得到处都是,但是一个人都没有,已经蜂拥着挤在出口处了。 出口处密密麻麻的全是人群,外面那些等待的人在围堵每一个乘客、迫切地想要采访他们,但一下飞机,乘客们的第一反应都是腿软着天旋地转、想吐。 在人群中,工藤优作没有找到那位年轻的绅士。 但是他被其他人找到了。 在一个记者下意识惊叫出声‘工藤优作?!’之后,媒体潮流立刻分流了一半,向他包裹而来。 工藤优作:“……” 他面不改色地伸手,虚掩住工藤新一的眼睛。 “那位先生呢?”工藤新一虚弱地低声询问他。 他也低声回答:“提前走了。” 一边回答,他一边无视周围涌过来的人,继续往前走。 前面的路被人群挤得满满的,闪光灯一直在扑朔,无数个问题劈头盖脸地抛过来。 “请问飞机上发生了什么,工藤先生?!” “听说驾驶员中毒死亡了,请问是真的吗??” “请问驾驶员的死是另有原因吗???” 以及,“我们报社收到预告,说jl503注定会坠落、机上的乘客也会全体死亡,请问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 “刚刚有位幸存者先生说,飞机上有恶魔,请问工藤先生飞机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工藤先生?您可以回答一下吗工藤先生!” 乱七八糟的人群声中,有其他的记者反驳,“你放屁!明明是上帝派来的天使拯救了这架注定死亡的飞机!有位虔诚的信徒在飞机上祷告了,所以上帝才会派天使来拯救他们!” …… 工藤优作无奈地停下了脚步,他道:“拯救飞机,和我无关。” 发现他居然开始回答之后,人群更加汹涌,话筒全部挤着塞过来,各种问题也一齐抛过来。 工藤优作听不清,他道:“是有一位先生提前察觉到了不对劲、发现飞机即将发生了事故,并挺身而出,操控飞机,所以飞机才安全降落。” 刚刚飞机上,三个小时出头的相处片段在他脑海里闪过,工藤优作无法确定那个神秘家伙到底是什么来路,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 那个家伙的目的是飞机上的乘客。 他顿了顿,继续往下说,“所以,比起魔鬼、或者天使,我更觉得他是一位……一点也不莫里亚蒂的莫里亚蒂先生。” 汹涌的人群中,每个人都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都在用黑白分明的眼睛凝视他,渴望着第一时间获得爆\/炸性新闻、并第一个发布出去。 有人问:“莫里亚蒂先生?凡人?” “是的,”工藤优作沉吟了一下,面不改色道,“他是一位很有教养的绅士。”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回忆起克恩干脆利落、毫不留情地踹人动作。 ……是很有教养,只是在有教养的同时,也过于果断了一些。 “很幽默风趣,在机上的时候一直鼓励大家不要放弃。”工藤优作继续道。 是很幽默风趣,也一直在调动大家的求生意志,即拉仇恨值。 想了想,工藤优作又幽幽道:“道德感也远远超出普通人。” 骗人不是一骗到底,而是骗到一半、发现到手了,就立刻理直气壮地不骗了,继续强行。 确实是道德感远远超出普通人,普通人大多都会忽略良心的谴责,继续骗下去。 最后,工藤优作总结:“是位能力很出色、反应很出色、也很有教养的绅士。” 特别是最后那一手飞机旋转,工藤优作觉得那家伙应该开过侦察机和战斗机。 不然怎么转得那么熟练? “也就是说,”一位记者询问,“是天使?” “……”工藤优作扬眉,“如果一定要说的话——” “是的,是天使。” 第104章 完好的酒 [考核结算中……] [评价生成中……] 一行行的金色字体从半空中浮现出来,灰色的酒开始出现裂痕,无数的色彩都扑朔着涌动回来。 克恩闭了闭眼睛,他无视不断生成出来、阻挡自己视野的字体,对着前下方露出一个礼貌性的微笑。 虽然有点看不清,不过没关系,直接往下面看就可以了,肯定可以看到柯南。 在字里行间,他也果然看到了柯南。 柯南的一只手还在虚掩着那杯酒,另一只手则又挥了挥,他和克恩礼貌性的笑容对视,下意识怔了一下。 阿笠博士看了看目暮警官,立刻道:“走,柯南。” “噢噢噢,好的!”柯南跳下凳子,他仰头看过来,目不转睛地看着漫不经心露出微笑的神秘调酒师。 对方垂下视线,明明是居高临下地看过来,但是却让柯南莫名有种是在和对方平等对视的感觉。 “再见,小福尔摩斯先生。”克恩微笑道。 “……”柯南往外走了几步,回头挥手,“再见,kg先生。” 考核模式其实有一点还算不错。 如果是通过了教学模式,刚回到酒,对着戴着眼镜的工藤新一,克恩会非常想礼貌地询问:你父亲没事? 现在,通过了考核模式之后,他也很想礼貌地询问:你父亲没事? 两者的意思截然相反,咳。 他若无其事地微笑着,目送柯南跟着成年人们走出去,在一个个大人堆里,小孩子其实反而格外显眼。 柯南又回头,远远地做了一个电话手势,示意之后电话联系。 克恩也微笑着点了点头,他低头整理了一下台,把目暮警官和阿笠博士的名片拿出来检查了一下,然后顺势把视线落在系统提示上,假装在看名片。 [‘驾驶技巧(空中)’的学习进度:100%] [评级:完美推演!] [评价:您用出色的能力一次次地化解危机,带着乘客们和您同生共死,最后化险为夷,您就是‘奇迹之酒’是主人。] 以上的每一行字,显现出来的时候也会显现出各种代表欢呼雀跃的金色小礼花。 [恭喜您,成功掌握了空中驾驶技能!]系统祝贺道,[不止学会了直升机和客机,还无师自通了侦察机,不愧是你啊,宿主!] 克恩:“……” 你好像在阴阳怪气? 他无视阴阳怪气,在台桌面上敲了敲,沉吟道:“这就是金色传说吗?” 和普通碎片确实不一样,还可以无限读档重来。 但问题是。 “有没有有用一点的技能?”克恩委婉、又没有完全委婉。 普通碎片的枪法就算了,虽然在日常生活中确实可以用到它,但克恩本来就会一点自保之力。 金色传说的驾驶技巧就离谱。 这是想让调酒师抛弃安全的酒,去一点也不安全的高空中,转职成空军吗? 在不打算转职当空军的情况下,驾驶技巧就完全没有一点用。 ……纠正一下,除了解压,完全没有一点用。 考核模式的后期确实挺解压的,相信每位有参与感的乘客、以及格外有参与感的工藤优作先生也这么觉得。 系统道:[看宿主运气。] 它强调:[刚刚那些牌中有几张非常适合日常生活的有用技能,比如‘犯罪现场侦查’、‘凶手逻辑导测’和‘灵光一闪’等。] 所以不是没有有用的技能,是克恩运气太差没有抽到。 克恩:“?” 他先忽略关于运气的污蔑,仔细看了看系统列出的那几个‘非常适合日常生活’的有用技能。 这适合日常生活??? 等等,这里是柯南世界,破案相关的技能确实很适合日常生活。 但是克恩不太想要这种日常生活,便敷衍着回答:“嗯嗯嗯。” 一边敷衍应和,他一边转动视线,去看向柯南刚刚离开的路线,又若有所思地用手指点了点桌面。 柯南不认识他。 “我们进去啦,目暮警官,再见!”柯南欢快地挥手,把‘好心送他回家’的目暮警官送走。 目暮警官抬头打量了一下阿笠家,又看了看时间,叮嘱道:“记得天黑前回家,不然毛利老弟和小兰会担心的。” 不,小兰肯定会担心,但那家伙可不会担心,现在估计已经喝的醉醺醺的了。 柯南腹议了一下,继续乖巧挥手,“好的!” 阿笠博士站在他旁边,一起向目暮警官保证,“天黑了我会送他回家的!” 听说这孩子是工藤家的亲戚,目暮警官看了看阿笠家旁边的工藤家,又想了想这孩子暂住在毛利家,毕竟是借住他人家里,又是小孩子。 他缓和了神情,“注意安全就好。” 又叮嘱道:“那我们先走了,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哦。” 阿笠博士和柯南一起挥手,“目暮警官,再见——” 他们站在阿笠博士家的门口,一起目视着目暮警官开车远去,然后转身进门。 柯南一边走,一边皱眉思考着道:“那位调酒师,很奇怪。” “压迫感太强了,”阿笠博士擦了擦并不存在的冷汗,“我现在理解田中先生说的那几句话了,真的像是能看破人心一样欸。” 最关键的是,阿笠博士道:“他还是竖瞳!” 竖瞳欸,正常人类哪有竖瞳? 这点确实,柯南认同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觉得奇怪,不是因为他的眼睛,而是感觉。” “我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特别是在那位调酒师从上而下地对他露出微笑的时候,那种微笑轻飘飘的,充满了人类的礼貌感、所以反而有种令人琢磨不定的感觉。 柯南真的觉得在哪里见过那个家伙,但是又想不起来。 走进阿笠家后,他又想起来自己还一直握着那杯‘奇迹之酒’,便下意识抬起手看了一眼。 目暮警官来了之后,他全程都在努力藏酒,以免被对方发现‘小学生端着酒杯’这种绝对会让对方震怒的事情。 重点是藏酒杯,而不是保住酒,柯南没多在意酒会不会泼出来,甚至默认经过那么长时间的躲藏,酒杯里肯定一滴不剩了。 但是,他举起酒杯之后,却发现那杯酒里还有着满满一杯的多夫林酒。 它静静地待在透明的玻璃杯中,颜色是很醇厚的偏褐色,在白炽灯的照耀下,酒液和杯子时不时反射出一丝光芒。 还、还完好?! 柯南下意识停住脚步,又茫然回忆了一下,确认自己真的没有太过关注酒液,全程都在专心藏酒杯。 这还能完好,是不是有些太离谱了? 他小心地把酒杯倾斜了一些,那种醇厚的褐色酒液便向杯口流转,抵达杯口后,它便又自然而然地流转回来,没有一滴液体滴出杯外。 ……这柯学吗?这合理吗? 第105章 你怎么真的喝了??? 阿笠博士关上门,一转身,便看到柯南的眼睛虚起着平端起一只酒杯,酒杯里是满满的酒液。 他愣了一下,“酒还在?” “啊,是的。”柯南抬头,“酒液有问题,里面应该加了特殊的东西,所以酒杯歪斜程度轻的时候、它不会涌出来。” 他端着酒杯,向研究室走去。 一边走,一边继续思索,“我真的觉得他很奇怪。” 那是一种非常微妙的感觉,不是那位调酒师本身有多奇怪、而是柯南居然感觉到了一丝熟悉感。 他把酒杯放在桌子上,然后趴在桌子边盯着这个并不怎么精致的杯子。 “不是眼睛的话,还有哪里比较奇怪?”阿笠博士想了想。 柯南尽量把那种感觉转述出来,“他对我露出笑容的时候,我觉得他有些熟悉,感觉以前好像见过他。” “但是我又绝对不可能见过这样的人,不然一定印象深刻!” 所以,他现在很苦恼。 “欸?”阿笠博士摸了摸后脑,“也不一定,你小时候不是生过一场大病,把那段时间的记忆全部忘掉了吗?” “就是十多年前,飞机事故的那一次。” 他颇为犹豫道:“是不是你在飞机事故里见过他?” 他说的是一场发生在十三年前的飞机事故,事发地点不是在东京、而是在飞往夏威夷的半空中,当时工藤优作和工藤新一就在飞机上。 下了飞机没多久,工藤新一就直接大病了一场,恢复后就把飞机事故的相关事情都忘得差不多了。 阿笠博士还担心过一段时间,不止担心格外虚弱的工藤新一,还担心同样在灾难中幸存下来的工藤优作,对方倒是比他还要淡定,发现工藤新一忘记飞机事故的事之后,还反过来安慰说‘全是心理阴影的话,直接忘掉也不错’。 他陷入回忆。 “?”柯南转头,静静凝视过来,“拜托,阿笠博士,那是十多年前的事,十多年前那个家伙才……” 柯南回忆了一下克恩的外表,快速估算了一下,“估计和我现在的样子差不多大。” 那按年龄算,可以符合‘十三年前飞机事故’的见面条件。 但是,当时对方估计顶多也就十岁出头,他怎么会对一个未成年小孩子留下印象? 而且。 “为什么突然想起来飞机事故啊?”柯南虚下眼睛。 虽然他对那位神秘的调酒师有种见过、又想不起来的感觉,但又不一定肯定是失忆那段时间见的! “因为,”阿笠博士再次摸了摸后脑勺,声音低了下去,“我一开始就说了嘛,他的眼睛很奇怪,是竖瞳。” 他弱弱道:“十三年前,优作遇到过这样的竖瞳家伙……” 柯南:? 等等,原来一开始,阿笠博士就在认真讨论这件事,而不是明明没有发现奇怪的地方、却还要努力回忆找疑似的地方,哄小孩子吗? 他迅速正色起来,“那场飞机事故里有这样一个家伙?” “是的,优作和我说过,在他调查心翼教的期间。”阿笠博士继续摸后脑勺,声音也再次低了下去,“不过他只提到过一两次,没有和我说太多。” “你还记得‘莫里亚蒂先生’?” 柯南记得,不过记得的不是记忆,而是摆脱了生病的状态、痊愈之后,他收集的有关那场飞机事故的讯息。 那个‘莫里亚蒂先生’就是那场飞机事故的拯救者,飞机事故的很长一段时间,大家都统一称呼那位先生为‘天使’、或者是‘恶魔’。 而这两点都有各自的论据,其中共同的论据是,飞机的乘客信息上居然查不到那位先生的真实信息,对方是用虚假信息订的机票登机的,就在飞机起飞前不久。 称他为‘恶魔’的人,大多都觉得他和飞机事故脱不开关系,甚至有可能是他一手策划,以谋出名、把负面情绪撒向人间的。称呼他为‘天使’的人,则觉得他是上帝派来拯救两三百位乘客的救星。 外界是这样称呼的,但是,私下里称呼时,工藤优作从来不称呼‘天使’、或者‘恶魔’,而是称呼对方为‘莫里亚蒂先生’或者‘先生’。 柯南回忆到这一点,便确认:工藤优作对那位‘莫里亚蒂先生’是友好的态度。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友好态度好像有点咬牙切齿,但总体确实是友好态度。 那就说明那位‘莫里亚蒂先生’不是一个作恶多端的罪犯。 柯南催促道:“那位‘莫里亚蒂先生’当时带着一个竖瞳的孩子?” 然后那个孩子长大,就是那位调酒师? 那怪不得调酒师只是笑了笑、简单地夸他几下,他就毫无抵抗力,根本升不起敌对的欲望了。 原来是有同阵营+小时候一起共度难过的原因在! “不是,”阿笠博士摇头,“那位‘莫里亚蒂先生’是竖瞳。” “而且,优作形容那位先生的时候,说过‘他的头发像是微弯的海藻一样,但又没有海藻那么弯曲、也不是很长,眼睛是墨绿色,瞳孔是类似于野兽捕猎时的竖瞳’之类的话。” 这是工藤优作少数几次提到‘莫里亚蒂先生’,阿笠博士记得,当时说完这种形容之后,工藤优作就失笑了起来,说怪不得会有那么多人信誓旦旦地论证那位先生到底是天使还是恶魔。 因为是竖瞳,和正常人类截然不同。 而刚刚那位调酒师,就有一头微弯的短发和墨绿色的眼睛,瞳孔也是竖瞳。 柯南陷入沉思。 “哦对,还有,优作说那位先生很爱笑。”阿笠博士想了想,又道。 刚刚那位调酒师也全程面带微笑,虽然是礼貌性的笑容,但应该算是爱笑? “不过,”他不摸后脑勺了,开始为难地摸肚子,“‘莫里亚蒂先生’是黑发。” 而那位调酒师是……呃,一头热情又年轻的红发,还有白色的挑染。 发型和发色是挑人的,但那位调酒师的样貌明显能顶得住那头难为人的头发,甚至能轻描淡写地把那头红发衬托得像是专门打理过的发型一样,是不用担心发色挑不挑人的问题的。 现在轮到阿笠博士犹豫要不要给工藤优作打电话的问题了。 但凡那位调酒师是黑发,那就是各种特征都对上,阿笠博士就会立刻给工藤优作打电话,喊对方回来捉人。 可是头发颜色不一样。 而且年龄一样、反而有些问题,都十多年过去了,当初那位‘莫里亚蒂先生’也要三十多岁了?怎么可能还这么年轻。 柯南:“……” 柯南努力回忆,试图记起一点点关于飞机事故的回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回忆,他就有种天旋地转的眩晕感。 在眩晕感中坚持了一段时间,柯南选择放弃,他低头看向酒杯,“事情过去太久了,我完全回忆不起来。” 可恶! 在白炽灯的照耀下,那杯酒的液体表面反射出了一种波光粼粼的感觉。 “那要不要给优作打个电话?”阿笠博士询问。 他刚刚说了这么多,主要还是在铺垫这个问题。 这杯酒…… 低头看了一会儿,鬼使神差的,柯南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就像是遇见凶杀案要破案、受伤了要上药一样,他自然而然地低头,轻抿了一下酒杯。 嘴巴触碰到冰凉液体的瞬间,他就清醒过来,立刻中止喝酒的动作,但只贴了一瞬间,酒杯里的酒液就好像被他喝光了一样,杯子直接空了。 柯南踉跄着往后退了好几步。 “怎么了?”阿笠博士下意识扶住他,又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桌子,看到了桌子上的那只酒杯,它现在不是褐色的了,而是晶莹剔透的玻璃色。 因为里面没酒了。 阿笠博士:“?” 他震惊去看柯南,“你怎么真的喝了???” 第106 你恢复了! 好像有咕嘟咕嘟的酒液声响起。 柯南发现阿笠博士开始变形、离开了地面,周围的桌子和仪器也纷纷变大变小,一会儿膨胀得比阿笠博士还要大,一会儿又缩小到视野的最远端,几乎和蚂蚁一样小。 那种咕噜咕噜,好像和酒液酝酿的声音还在继续。 柯南迟钝地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不是这个世界出了问题,是他出了问题。 他刚刚喝的那杯酒有问题。 一边如此确信着,他一边跌跌撞撞地努力停留在原地,只感觉眼前的天旋地转感更加剧烈。 突然,在这种像是洗衣机一样的转动中,他找到了一点熟悉的感觉,回忆起在酒的时候,那位调酒师含笑着看过来的画面。 酒的灯光格外昏暗,那双墨绿色的眼睛里有着笑意,对方礼貌微笑着道:“小福尔摩斯先生。” 然后,他又回忆起一个画面,在同样有些昏暗的机舱中,黑发绿眼的年轻绅士低头看他,“小福尔摩斯先生。” 这两个画面重叠在一起,说话者的微笑和那双墨绿色的竖瞳也重叠在一起,那个称呼也重叠在一起响起,声音让深谭一样的回忆泛起阵阵的波纹。 柯南猛地惊醒,他自我感觉稳稳地站在原地,发音清晰道:“我……我真的见过他!” 自我感觉。 “新一?新一??”阿笠博士伸出手,担心地虚圈了一片空地出来,以免快晃成不倒翁的柯南踉跄着摔倒在地,“你在说什么?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在柯南的视角,阿笠博士的脸时不时突然猛地贴过来一下,他甩了甩头,快速道:“我见过他,在十三年前的飞机事故里!” “他一点都没变,还和十三年前一模一样!” 除了头发颜色和装扮。 “你在说什么?”阿笠博士仔细分辨了一下,“……要不还是去医院?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听不懂吗? 柯南分辨了一下阿笠博士说的话,修正了刚刚觉得发音清晰、说话没问题的错觉。 “我感觉……” 他感觉胸腔很热,热到发胀,心脏也在剧烈地跳动,耳边都是自己心跳的声音,脑袋也有些晕晕的,身体有种在生长的错觉。 “我感觉,”柯南真诚道,“我要发芽了。” 这次,阿笠博士勉强分辨出来了,他:“……” 在耳边的巨大怦怦声中,柯南捕捉到了其他的声音,那是其他的心跳声、近在咫尺。 他不确定地歪了歪头,奇怪道:“我好像听到了你的心跳?” “啊?”阿笠博士还在思考是应该立刻去医院、还是给工藤优作打电话,去医院的话会不会被发现身体异常,他下意识应了一声。 柯南抬手、触摸他的胸口,用手掌感受了一下阿笠博士的心跳,和耳边听到的那道心跳对比了一下,然后确认,“真的是你的心跳……” 你到底在说什么? 完了,真的必须要去医院看看了。 阿笠博士不再犹豫,他收回虚圈出去的手,匆匆道:“你撑一下,我这就去拿钥匙,我们一起去医院!” 还没站起来,他就看到柯南突然仰了一下头,像是在承受难以忍受的痛苦一样,完全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忍痛声,身体好像也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他:“!” 他立刻急匆匆地转身去找刚刚随手丢在桌子上的车钥匙,一边找一边询问,“要止痛药吗?等等等等,钥匙在哪?刚刚好像放在这边了,怎么没有?!” 身后有人体倒地声和翻滚挣扎的声音,还有一种突然弥漫开的酒气,但阿笠博士没有精力关注这些,他急得额头快出汗了,疯狂回忆自己到底把车钥匙随手扔哪了。 身后的动静安静了下来。 阿笠博士也找到了那个该死的车钥匙,他刚要伸手去拿,就听到一道有些虚弱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阿笠博士。” 是工藤新一的声音。 是属于少年、咬字清晰的声音,而不是属于小孩子的声音。 阿笠博士呆呆转头,向后看去。 工藤新一低头坐在地上,他一只手撑着地面,另一只手摁着额头。 “新、新一?”阿笠博士叫道,“你恢复了?!” “我……”那种头疼欲裂的感觉逐渐消褪下去,工藤新一放下摁着额头的手,在自己的眼前晃了晃,发现这是一只比小孩子要大很多的手,他抬头,“我恢复了……?” “我恢复了?!” 他惊坐起,“那杯酒?!” 现在,那种浓郁的酒味还弥漫在周围,工藤新一闻了闻,发现和自己之前喝的时候闻到的那种酒味有些不太一样,现在这种弥漫了整个房间的酒味更像是发酵后的彻底成熟的酒味。 阿笠博士目瞪口呆,他抓着车钥匙,茫然了一下,“那,还要不要去医院?” “不。”工藤新一干脆利落地否决,他等不稳定的视野缓过来一些之后,便试探性地爬起来,手和腿还是有些软、没有力气,“我在十三年前见过那位调酒师先生,当时的他和现在一模一样,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他是,”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童装,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我父亲的朋友。” 那杯酒里到底是什么?是不是加了那种药物的解药? 工藤新一觉得大概率是加了那种药物的解药。 在他找上门的时候,那位调酒师就认出了他,于是便递过来了一杯加了解药的酒,只要他喝下、就能恢复过来。 能耐心地和他交流那个黑衣组织的情报,并且递过来这样的一杯酒,就足以说明那位调酒师一定是位好人,而且和工藤优作是朋友。 不过现在这些是次要重要,最重要的重点是…… 工藤新一走到镜子面前,看着镜子里正常的自己,终于确认,他惊喜道:“我真的恢复了!” 再也不用伪装成一个六七岁的小鬼,也不用借住在毛利家,看着小兰因为联系不上他而担心和失落了! 第106章 手机没关机 恢复身体的第一时间,工藤新一就打开了自己的手机,心虚地翻看毛利兰发给他的各种消息。 一边看,他一边从阿笠博士家翻到隔壁的工藤家,开始找衣服。 虽然有段时间没有住人,但工藤家还是干干净净的,毛利兰和铃木园子有时候会来这里转几圈,逮不到这里的主人、就会帮忙打扫一下卫生。 手机屏幕上,毛利兰的那些讯息从担忧到愤怒、又从愤怒回到担忧、然后又愤怒、又继续担忧,每条讯息的间隔时间都是一两天。 工藤新一打开衣柜,换好衣服,心虚地拨通毛利兰的电话,几乎没等几秒,电话就被接通。 明明前不久刚发完表示工藤新一再不回复、自己就要生气了的讯息,现在接到电话,毛利兰的第一情绪却是担心,“新一!” 她明显松了一口气,“你没事?” 恢复正常的身体之后,工藤新一发现自己的感知力和听力好像更敏锐了一些,具体表现为,在阿笠家的时候,他隔了几个房间都能听到阿笠博士的心跳声和其他的声音,也能隐约感知到阿笠博士在哪个房间。 现在也是,毛利兰松了一口气的声音从调到最低音度的手机里传来,轻轻地吹过工藤新一的耳朵。 他下意识揉了揉耳朵,换衣服的动作手忙脚乱了一下,才勉强无视突然开始热起来的耳朵,镇定道:“我没事。” “真的没事吗?”毛利兰狐疑了一下,“你现在在哪里?案件很忙吗?” “之前去了一个信号很不好的地方,”工藤新一心虚揉耳朵,他穿好衣服,把柜子关上,继续道,“不过现在……” 案件已经处理完毕,我已经回来了!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他就从毛利兰静静聆听的呼吸声中捕捉到了一个声音,是大门被推开的声音。 不是从电话那头传来的,而是从楼下传来的。 工藤新一下意识转头看去。 在对方推开工藤家的门,并踏入工藤家的范围同时,他听到了新的心跳声。 一个、两个、三个……来者一共七个人。 他们像是一团幽幽的鬼火,轻手轻脚地进入工藤家,也进入工藤新一的感知范围,但他们一无所知、也无从察觉,直接向着客厅走来。 “嗯?”毛利兰发出短促的疑惑声,“现在怎么了?” 谁会在现在进入工藤家?连门铃都没有摁,大概率是不速之客。 “现在,”工藤新一放轻了声音,他的视线跟着脚步声移动,注视着不远处的地面,“有新的案子来了。” 他再次压低声音,“有紧急情况,我先挂断了,兰!” 然后挂断这通通话、把手机收进兜里,继续听下面那行人的动静。 走到客厅后,那群人停留了一下,然后是一个女性的声音响起,“分批检查线索,看看工藤新一有没有回来过。” 声音的主人年纪不大,声线偏冷淡,语气是命令的口吻,对方要比其他的人地位高。 工藤新一迅速进行判断。 以及,这批人是冲着他来的。 有一个男性低声嘀咕了一句,“服用了组织的药物,怎么可能还……” 那名男性戛然而止,可能是收获了上司的一记眼刀。 是那个神秘黑衣组织的人! 工藤新一立刻低头把童装捡起来,开始收拾自己在衣柜这里留下的痕迹,然后悄无声息地躲进床底。 只有那个组织里的人才会知道他服用了药物,所以楼下这批不速之客肯定是那个组织里的家伙。 他们为什么会突然来工藤家进行检查?是察觉到了他还活着吗? 还是……最近的‘沉睡小五郎’让他们感受到了不对劲?所以才来查看? 按时间点,也有可能是那位酒里的调酒师上报给组织的。 这边上报、那边有人来做任务,他已经出酒两三个小时了,时间上完全但工藤新一只想了一下这种可能性,就直接排除掉了。 虽然那位调酒师姓波本,还有那种药物的解药,但绝对不会是组织成员,就算是,也是友方的组织成员,不然没理由给他递解药。 而且,对方非常直接地说过自己不是组织成员,波本是名字、也不是代号。 有三四道脚步声往楼上来,其中一道脚步声比其他的脚步声轻很多,应该是那名女性,其他人的脚步声都要重一些。 上楼之后,那几道脚步声分散开来,那道很轻的脚步声向着这个房间走来。 工藤新一屏住呼吸,他在床底转头,视线穿过地面和垂地床单之间的微小缝隙,看向门口。 他的身体好像也察觉到了危险接近的感觉,随着那道脚步声停留在门口,他的心跳也越来越快,那种近乎震耳欲聋的怦怦声又在他的耳边重奏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有一瞬间,在怦怦的心跳声重,工藤新一好像看到自己的胸口发出了紫色的光茫,不过只有一瞬间。 门开了。 那名女性静静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打开手电筒,迈步走进来。 那道手电筒的光茫照在木制的地板上,有一瞬间反射出了血色的光茫,工藤新一紧紧地盯过去,看到了那名女性穿着的低高跟鞋和到小腿处的白大褂。 那名女性转移手电筒的光芒,在房间里四处扫了一下,然后把门关上,直接向衣柜走去。 她打开衣柜。 ……糟糕! 工藤新一立刻闭眼。 他自己房间的衣柜里放了很多的衣物,都是自己应季的适身衣物。 但现在,他不是在自己的主卧里,而是在备用房间里,备用房间里的衣物是不应季的、和不合身的衣物。 他变成小孩子的时候是冬天,最近天气回暖、已经热了起来,羽绒服之类的早就可以换掉了,主卧的衣柜里全是羽绒服和毛衣,所以他才来备用房间的衣柜里找春夏季的衣服。 除了春夏季的衣服,这个衣柜里本来还应该有他小时候的衣物,就是六七岁那个年龄段的。 但是,搬去毛利家的时候,工藤新一把那个年龄段的衣服搬走了。 现在衣柜里就只剩下各种标注了年龄段和季节的箱子和衣物,只要对方粗略一检查,就会发现少了六七岁那个年龄段的衣服。 痛苦地回忆了一会儿自己当时根本没多想、直接快乐搬家的记忆,工藤新一又睁开眼睛,祈祷这个组织成员最好把重点放在箱子里、要打开箱子翻查里面的东西,而不是把重点放在箱子外的那些标记上。 他期望地看过去。 然后心凉了半截。 打开衣柜之后,那个女性的组织成员就没有了下一步动作,白色的衣摆都没有晃动一下,大概率是在一动不动地凝视箱子。 只要不是笨蛋,把箱子上的那些字看完,就能反应过来……但也不一定能把‘衣物箱子减少’和‘工藤新一变小’联系起来。 工藤新一又屏住呼吸,静静地看过去。 突然,房间里有悠扬的手机铃声响起,是来电提示。 工藤新一:“!” 他、没、关、机。 听到这道几乎近在咫尺的手机铃声,他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下意识去摸自己的手机。 然后摸到了自己安安静静的手机。 “喂?”那名女性成员接通了电话,“琴酒。” 第108章 工藤新一 琴酒,是那个银发、穿着一身黑色长风衣的黑衣组织成员。 听到这个代号的瞬间,工藤新一再次屏住呼吸,又在窒息前理智地放松了自己的身体,让自己进行悄无声息的呼气和吸气。 他听到了琴酒从话筒里传来的声音,格外冰冷,“你在哪里,雪莉?” 雪莉?是这个女性组织成员的代号?怪不得她对其他组织成员是一副命令的语气。 “我在执行任务,你无权知道我目前的下落。”雪莉冷淡地回复,她还站在衣柜面前,用手电筒静静地对准衣柜里的箱子们。 琴酒没在说这个问题,而是直接道:“那群恶心、令人作呕的臭虫,又复苏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琴酒的语气带上了非常显而易见的厌恶。 是什么势力,让那个神秘组织都这么厌恶? 警方? 工藤新一放松呼吸、努力让心跳平复下来,他攥紧了拳头、感受到手里的坚硬手机后又松开。 他悄无声息地拆解手机的后盖,把电池拔下来、直接让手机强制无声关机,防止突然有电话或讯息提示。 拔下电池的那瞬间,他听到雪莉一秒理解的回复。 “那群渎神的家伙,简直就像下水道一样。”她的语气也带上了厌恶,“每次清理不到两三年,就会再次涌出恶臭的污水。” 渎神? 有很多能和这个词扯上关系的组织或案件,比如十三年前的飞机事故案件。 那场案件的幕后黑手是心翼教。 事后,工藤优作顺着追查心翼教没多久,就改掉了对他们的称呼,把他们称为‘渎神者’,之后调查就不了了之了,据说是调查的途中,发现那批心翼教教徒像是冒出芽的韭菜一样被人直接割掉了。 没有调查对象,调查就只能再次中断了。 工藤新一努力回忆了一下自己记忆里的其他和‘渎神’有关的组织或案件,同时再次回忆了一下十三年前飞机上的事故经过。 那些回忆还在加载中,他大多只能回忆起那位调酒师先生各种各样露出礼貌而彬彬有礼的笑容画面、和格外天旋地转的眩晕感。 ……他放弃回忆飞机事故,继续回忆脑海里和‘渎神’有关的组织和案件。 和‘渎神’有关,那大概率不是警方的势力。 等等,如果这个神秘的黑衣组织信奉邪神的话,那打击邪神势力的警方势力,也有可能会被黑衣组织直接判定成‘渎神’。 在紧急思考的时候,他措不及防地听到了刚刚想起的那个势力。 “这次又是哪个喜欢收集古籍的富豪,从古籍的呓语中找到了‘神明的踪迹’?”雪莉把身体探进柜子里,她一只手握着手机,一只手把手电筒夹在脖颈间,然后伸手去看箱子,“于是掀起了心翼教的复苏?” 她淡淡道:“违信徒记录下的煽动语言,就应该直接清理掉。” 然后,她的手电筒光线再次凝固住,定定地落在衣柜里。 工藤新一不知道她在看哪个箱子、又有没有发现线索,他的思维正在快速运转中:这群黑衣组织成员,难道居然就是一直猎杀心翼教的那个势力?! 他们提到心翼教的语气很厌恶、对心翼教教徒的称呼也是‘渎神者’,除了‘和心翼教是信奉同一位神明、但观点截然不同的教派’这一点还有疑虑,其他的都完美符合那个势力的特征。 “无论真实的记录,还是在自己理解上进行虚构重组的,只要是有关的记录,就绝对不能删除。”琴酒冷冷道,他又突然转了一下话锋,自然而然地询问,“你父母的那张合照,你没有销毁?” 工藤新一克制自己探头的冲动,他看着那个随着打电话在轻微晃动的白色剪影,以及那道直直投进衣柜的手电筒光束,咬牙往后缩了一些。 反正以他现在的听力,就算站在楼下都能听到电话那头琴酒的声音,不需要再多此一举地探头偷听。 “我父母和他们朋友的合照,我是不会销毁的,也不会转交给你保管。”雪莉冷淡道,她一边用手指挑开一个纸箱子,漫不经心地进行敷衍检查,一边又道,“你打算怎么处理那批心翼教的家伙都可以。” “但是,只要白沙街福利院和那本记录了煽动语言的笔记还存在一天,就总会有‘探险者’和‘收集家’被不经意间瞥到的神明蛊惑,踏上渎神的过程。” “区别只是疯的程度。” “所有的记录,都不可以删除。”琴酒重复,他淡淡道,“没记错的话,你父母之所以死亡,也是因为心翼教,当时那个掀起那批复苏的家伙和组织的实验室有过一些接触,猜到了组织在研究能够令人长生、或者是返老还童的药物,于是闯进了实验室……” 雪莉打断,“嗯。” “当时你的年纪还很小,你了解你的父母,就是从那些已有的记录和录像中。”琴酒又道。 “我觉得,‘那位神明’不会想当你的父母。”雪莉咬重了‘神明’的发音,“他不需要收集信仰,也不需要有人把他当成人生寄托,更何况,你根本没有见过他。” “你甚至连他真正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就算在路上擦肩而过,都会直接无视过去。” 她又道:“哪怕你在福利院的时候,和那些‘神启’朝夕相处,把它们当成伙伴和导师,但对于他来说,你也只是一个陌生人。” 说完,雪莉又把纸箱子合上,淡淡道:“我在做任务,挂断了。” 然后干脆利落地挂断了这通通话。 房间里再次重归一片寂静之中,工藤新一侧首看了一眼后上方。 这张床是放在窗户旁边的,和窗户有着一个床头柜的距离,窗户紧闭着、窗帘是束起的状态,翻窗的时候只要小心一点,就不会把自己的影子投射得到处都是,引起雪莉的注意力。 那么问题来了,是继续静静偷听、等这批组织成员检查完毕开始撤退,还是该撤退的时候就撤退,忍痛放弃一些可能存在、又可能不存在的信息和线索? 工藤新一快速权衡了一下。 组织成员难得一见,更难得的是这还是个代号成员,听声音,还是一个年轻的女性代号成员、顶多二十岁出头,还是一个知道很多事情的代号成员。 所以,快速权衡了一下,工藤新一决定…… 找到机会就立刻撤退。 …… 没办法,他现在这个处境,只要对方低头检查一下床底,就可以直接开始摇队友了。 而很不妙的是,检查床底、衣柜,都是搜查房间时的正常行为。 只要雪莉是正常的搜查房间,那检查完衣柜,差不多就要检查床底了。 他静静地屏住呼吸,等待雪莉的下一步动作。 雪莉还站在衣柜面前,她静静站了几乎快一分钟,突然冷不丁道:“工藤新一。” 第109章 不,我喝了你给我的酒 工藤新一:“……” 他因为那通通话而高速运转的思维停顿了一下,差点因为这句冷不丁的话而惊出冷汗。 如果不是视野中那抹白大褂的衣摆还停留在衣柜前,表示着雪莉还在正视着衣柜,根本没有转身向床这边看来,他就可以干脆利落地放弃伪装环节,直接开启反抗环节或者逃生环节了。 鉴于对方实在柔弱,工藤新一觉得一旦到了那个地步,他开启的大概率会是逃生环节,那他就只能希望这个家伙的身手不要像兰那样离谱了。 幸好,这个家伙只是对着衣柜叫叫。 工藤新一往那边瞥了一眼,推测对方肯定已经察觉到了箱子的异常,也成功把各种线索串联起来,发现他没死了。 那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发现他没死,这个代号成员绝对、绝对会上报组织的,到时候组织就会来找他,就算他可以躲起来,但他的家人、邻居和喜欢的人,不可能也一起躲起来。 找不到他,组织成员会不会找他在乎的那些人逼问他的下落? 在楼上四散开的那些脚步声又在不远处汇集了起来,工藤新一听到他们简单地交谈了一下没有什么发现。 有组织成员觉得工藤家太干净,又有另一个组织成员解释是工藤新一的女朋友经常打扫这里。 他收握了一下拳,大脑飞速运转应该怎么办,然后便听到那几个组织成员再次交谈了几句、让一个人过来找雪莉。 那道脚步声靠近过来,由远及近。 工藤新一听着那道脚步声,默默调转视线,继续看向雪莉。 雪莉还没有察觉到脚步声,她沉吟了一会儿,才低声,格外凝重道:“你果然没死。” 脚步声走到门口,那名组织成员敲了敲门。 工藤新一看到白大褂的衣摆像是受到惊吓一样,在空中扬起一抹残影。 雪莉快速转身,冷淡询问,“怎么了?” “我们把其他房间检查完毕,没有发现异常情况。”那名组织成员隔着紧闭的门道,又补充,“听说,工藤家之所以这么干净,是有人经常来打扫。” “嗯,”她一边听,一边动作缓慢、尽量悄无声息地把衣柜关上,然后踩着高跟鞋向外走去,“我也没发现什么。” 嗯? 工藤新一惊讶地扬眉。 雪莉开门走出去,又随手关上门,其他的组织成员都跟着她一起下楼。 在乱七八糟的脚步声和楼梯的轻微反震声中,工藤新一听到她淡淡道:“已经来检查两三遍、现在可以确认工藤新一已经死亡了,撤下附近观察的组织成员。” 她…… 她居然在自己确定‘工藤新一果然还活着’的情况下,告诉其他组织成员,‘可以确认工藤新一已经死亡’? 在一楼进行搜查的组织成员也全部搜查完毕,和从二楼下去的组织成员汇合,他们没有过多停留,直接离开了工藤家。 他们一离开工藤家的范围,工藤新一狂跳的心脏立刻平复了下去,他默默从床底出来,先打开衣柜检查了一下,发现有个装衣服的纸箱子刚刚被打开过、现在和其他纸箱的封口折法不太一样了。 这个,可以算是雪莉留下的暗号吗? 只要他中途回家、打开衣柜,再敏锐一点,就能发现纸箱被人动过。 ……所以雪莉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替他隐瞒下这件事、又给他留下暗号? 工藤新一皱眉思考了一会儿,才缓缓把衣柜关上,他一边警惕着周围、继续捕捉周围的风吹草动,一边把手机的电池重新安装上,开始开机。 然后,他就发现拔电池关机真的是一个很明智的决定。 开机成功的第一时间,手机上就跳跃出来了三个未接电话,都是阿笠博士的。 他无声叹气,把电话回拨过去。 电话那端秒接,阿笠博士紧急道:“新一,你在哪!” “那个调酒师给我打电话了!” 嗯?! “他说了什么?等等我这就过去。”工藤新一立刻打起精神,他快速把从工藤家的正门出去这一选项ban掉,选择找个隐蔽的地方翻墙去阿笠家。 “他问我你有没有安全到家,又问你能不能接电话,”阿笠博士道,“我说你在洗澡,暂时接不了电话。” 说完,他又询问:“你刚刚在干什么?怎么关机了?而且也不开灯,拿着手电筒在家里乱晃。” 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轻快地翻墙而过,他斟酌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拿手电筒的人不是我,刚刚有一群那个神秘组织的成员在我家找东西。” “刚刚关电话是因为我在躲藏中,有个人在我附近,我怕有人突然给我打电话、有手机铃声响起,又不能摁键关机,声音太明显了,就把电池拔掉了。” 会突然打电话的那个‘有人’·阿笠博士,他飞速把工藤新一说的话想了一遍,立刻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们怀疑你没死?!” 按工藤新一的描述,他是在游乐场撞见两个正在交易的黑衣人、才被敲闷棍服药变小的,在此之前,他没有见过那两个黑衣人,也不知道那个神秘的黑衣组织的事。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那个组织的成员会三番五次地检查工藤家? 阿笠博士只能想到一种可能:神秘组织的人觉得工藤新一没有死。 “是的,有个很奇怪的事情,我搬去兰家的时候、把我小时候的衣服拿走了。”工藤新一简短道,“有个代号是‘雪莉’的家伙发现我小时候的衣物不见了,她以为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说我果然没死,但是回复其他组织成员的时候,却说检查了两三次、都没有异常情况,我应该已经死了。” 他整理线索,又道:“她之前和琴酒打电话的时候,还聊到了心翼教和那位神明,一直猎杀心翼教的势力就是他们。” “而且这个组织还在研究能够长生和返老还童的药物,我服用的那种药物、大概率就是目前研究出的不稳定成果。” 最后,工藤新一预判道:“先不要打电话给我父亲!” 默默摸座机,想要立刻呼叫工藤优作的阿笠博士停下手,讪讪道:“你怎么知道……” 你的脚步声往客厅移动了,现在就在座机旁边。 工藤新一在心里吐槽了一下,他又道:“你用座机回拨给kg先生,我这就到。” 十秒后,阿笠博士摁好了摁键、呼叫出去,话筒里刚刚响起正在呼叫的嘟嘟提示声,工藤新一就赶到了。 他握住电话,不着痕迹地摁了摁自己又开始有不妙炙热感的胸口,克制住有些晕晕的视角,在电话被接通的瞬间,就打招呼道:“kg先生!” “小福尔摩斯先生。”克恩礼貌性道,又立刻从工藤新一的声音里察觉到了些不对劲,“你发烧了?” “不,”工藤新一老老实实道,“我喝了你给我的酒。” 第110章 没想起来 克恩:“……?” 他沉默了一下,先紧急回忆刚刚见面时,柯南把他当成反派组织成员进行的套话行为,又回忆了一下目暮警官天降之前,他们之间缓和、但没完全缓和的气氛。 然后稍微迷茫了一下。 目暮警官这么有用的吗?居然能让柯南立刻把他薅进友方阵营,还放心地喝了他的酒? 电话那端,工藤新一察觉到他的突然沉默,低声解释道:“那杯酒……” 然后开了个头,又卡顿了一下,沉默了下去,像是自己也无法解释为什么自己会放心大胆地喝一个陌生人递过来的酒。 沉默了几秒,工藤新一硬生生地接下去,“里面有解……等等。” 他突然反应了过来,“你认出我了?!” 克恩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手机,也反应了过来:手机里传出的不是‘柯南’的孩子声线,而是‘工藤新一’的少年声线。 按理说,他只见过柯南、没有见过工藤新一。 而且拨打这通电话的号码,还不是阿笠博士留下来的那个号码,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在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正常人的第一反应是会先诧异的。 哪怕不是正常人,是反派,也会先问一下对面是谁。 除非,在听到对方声音的瞬间,就知道了对方是谁。 而刚刚,工藤新一就只叫了一个‘kg先生’,克恩就自然而然地接出了一个‘小福尔摩斯先生’,一点也不像是面对陌生人的反应,只有‘kg先生早就知道柯南就是工藤新一、并且听过工藤新一的声音’这个解释,才能解释的通。 ……夏威夷相处太熟练了,也带来了负面效果,比如熟悉工藤新一的声音,克恩平静叹气。 他先抛出了一个好像解释了、又好像完全没解释的回答,“你在东京很有名,报纸上经常出现你的身影。”。 然后立刻使用万能社交手段,用重复对方的话来转移注意力,“你刚刚在洗澡?” 这是阿笠博士之前抛出来的借口,现在刚好用得上。 工藤新一没怎么纠结上一个问题,在问出口的时候他就再次反应了过来,如果克恩没认出来他是工藤新一、也没必要给他那杯加了解药的酒了。 他顺着转移的话题走,语气也严肃了起来,“服用下解药后,我回了一趟家,撞上了怀疑我没死、前来检查的组织成员。” “其中有一个代号‘雪莉’的女性组织成员,她通过了一些证据发现了我还没有死亡,但是却告诉其他组织成员‘工藤新一已经死亡’。” 雪莉? 克恩回忆了一下,想起了一个穿着白大褂、有着一头茶色头发的身影,第五人格和柯南的联动中,也有这个角色的皮肤,他还有印象。 他应了一声,“嗯。” “kg先生,您认识雪莉吗?”工藤新一询问,“她非常奇怪。” 克恩简单道:“不认识。” 而且行为确实奇怪,明明发现了工藤新一没死、却告诉其他组织成员工藤新一已经死亡了。 别的不说,光‘发现主角假死’这一点,就很不可思议了,就好像鬼片里,主角明明都紧紧地缩在被子里了,无耻之鬼却打破‘被子结界’这种国际规则,直接钻进去给主角一个冰凉凉的惊喜,让主角直接像猫一样和被子一起直蹦三尺高。 “……真的吗?”他回答的太干脆利落了,工藤新一噎了噎,不确定这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想告诉,“那你知道心翼教的事吗?” 雪莉的事,工藤新一无法确定克恩是否知道,但心翼教的事,他确定克恩肯定知道。 十三年前那场飞机事故的幕后黑手就是心翼教! 如果克恩再反驳,他就可以确定对方是不想告诉他某些事。 “心翼教,”克恩沉吟了一下,“我知道一些。” 问这个他就不困了,他也就知道亿点点,比起关于那个神秘组织、或者是琴酒的信息,还是这个信息,克恩知道的更多。 他看过白沙街福利院的笔记、经历过飞机事故,也能按这两个线索推测出来一些事。 不过,他想了想,委婉地反问,“你父亲应该专门调查过心翼教?如果你想更了解这方面的事,或许可以问问他?” 下了飞机之后,工藤优作肯定会查? 以对方的敏锐度和超强的天才学习能力,再加上极限情况下的‘三小时学会辅助驾驶客机’,调查一个心翼教,不是绰绰有余吗? 大不了再突破一下极限,开始‘三小时反杀心翼教’。 怎么工藤新一的第一反应不是立刻呼唤自己的父亲,而是询问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 想了想,克恩慎重地问出了之前就想问、但没问出来的那个问题,“工藤先生,没事?” 不会是gg了,所以工藤新一才没有第一时间开始摇父亲?! ……就工藤优作那副优雅礼貌的样子,会英年早逝什么的,好像非常正常,是完全不值得意外的事。 “嗯?”工藤新一反应了一下,立刻安抚自己父亲的朋友,“我父亲没事,他现在不在东京、在洛杉矶。” “而且,”他迟疑了一下,还是道,“而且,他不知道我遇上了神秘组织,也不知道我变小的事。” 没事啊……那,那真是令人……开心。 克恩重复,“他不知道你变小,也不知道你遇到了神秘组织,然后你遇到了心翼教的人、第一反应也不是询问他?” “你和你父亲,是吵架了吗?”他捋了捋逻辑,先询问确定,然后立刻安抚,“吵架很正常的。” 以工藤优作教直升机的那个作风,克恩觉得别说是父子吵架了,要不是他们两个一个是主角、一个是主角的父亲,在这个推理作品中,少说也得变成一个经典的高智商案子,然后让负责破案的侦探叹为观止,深刻地领悟到人生的真谛: 做人不能太屑。 “……” 工藤新一沉默了一下,才勉强解释道:“那个神秘组织牵扯太大,除了阿笠博士、我谁都没告诉,不然把他们都牵扯进来,到时候……” “而且,”他放弃挣扎,声音越来越低,“我第一时间没有想到……” 刚发现自己变小的时候,他在惊慌失措迈着小短腿躲警方人员,一路跑回工藤家、又进阿笠博士家后。 然后,阿笠博士就告诉了他重点:那群神秘组织的家伙连走私枪支的人都敢威胁,那么,一旦发现他没死,很可能就会直接打击报复他和他身边的人,比如小兰。 嗯…… 他当时没想起来原来自己还有父母。 第111章 合理的猜测 克恩:“……?” 理解工藤新一这句声音越来越低、语气带着心虚的话后,他克制性地低咳了几下,以免自己没忍住、直接笑出声。 不愧是你啊,工藤优作,也不愧是你啊,工藤优作的孩子。 这对父子,简直是太…… 太真实,太父慈子孝了。 父亲能一脸微笑、格外礼貌地手把手教儿子学直升机,让儿子在学直升机的第一步就比很多人快了好几步、直接一步到位。 指上机了一会儿就可以自己操控直升机,感受到直升机摇摇欲坠的快乐、学习的快乐和对自己父亲的深深爱意。 儿子也会在遇到格外危险的情况时,压根没有想起自己的父母。 克恩再次低咳出声,然后用一种理解性的口吻安抚对面这个工藤优作的孩子,“我大概知道了,你不用解释了。” 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听出来了一点点可疑的笑音,他也可疑地沉默了下去。 他发现自己的视野又开始轻微晃动了,有交叠的重影出现,也有些头重脚轻,胸腔的炙热感也向上蔓延而去、最后从鼻腔处和呼吸一起呼出去。 “心翼教,我了解的不算太多,但恰巧知道他们的起源。”克恩也没轻描淡写地转移话题,又随手摸对方的知识库,“你了解这部分起源吗?” 已经背了这个知识点的话,那就下一个知识点。 “不知道。”工藤新一公开了关于自己的信息库,“我只在我父亲调查心翼教的时候了解了一些、但不多。” 懂了,工藤优作自己努力划知识点,但是没有分享给自己的儿子,不错,这很工藤优作。 看来对方果然格外擅长划知识点,以后有机会可以再试试,让大家都开心一下。 克恩点头,他简单道:“心翼教的那位神明,应该是指一个在一个世纪以前出生的人。” “一个世纪以前?”工藤新一有种割裂感,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水漫过一样,慢慢地有种束缚感和压迫感,但思维却在轻快地高速运转,把这个信息和心翼教的教旨联系了起来。 他脱口而出:“那个人现在还活着?!” 同时,他不可避免地想起来电话那头的人,对方现在和十三年前长得一模一样,年轻得像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 只是以前更加绅士,现在可能是身处酒,所以除了礼貌性的绅士之外,还多了一些神秘莫测……大概率是因为酒的死亡灯光和昏暗,和那种隐晦的氛围拖累了克恩,把一位绅士变成了一位言行举止都带着神秘的调酒师。 “是的,现在还活着,以后还会活下去。”克恩微笑了一下,他把干扰信息排除了一下,继续道,“我知道关于他最早的信息,就是他在白沙街福利院生活过,至于进入福利院之前生活在哪里、我就不知道了,只推测,那一定是个不错的家庭。” “白沙街福利院?”工藤新一认真听讲,努力记下这个雪莉和琴酒也提到过的知识点。 “那家福利院在研究一种能够‘长生’的药物,”克恩道,“他们会定期给孩子们服用各种各样的药,比如颠茄、水银,还有各种致幻类的药物,最重要的是,每天的一日三餐是一种像是蠕动虫类一样的东西。” 简直不是人能吃的。 “除此之外,福利院也有着严格的时间表,孩子们必须按照时间表进行集体行动,一旦有孩子违反、就会被关进地下室,如果犯了重大错误,还会在忏悔室进行公开忏悔,然后服用下一碗成分不明、带有化学药剂气味的‘圣水’。” 工藤新一在快速记录重要知识点的途中,不免感受到了一点点的疑惑:你怎么这么了解? 特别是在克恩生动形象地表示完十三年前、十三年后,样貌没有一点点的区别之后。 “那位‘神明’能够长生,就是因为福利院研究的那些药物,但福利院应该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实验其实已经成功了。”克恩淡淡道,“福利院的主人和一些大人物有交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在福利院清场、进行聚会。” 他确认,“你应该知道,心翼教的粗暴行为?制造羽翼。” “我知道。”工藤新一一边思索,一边快速回答。 “他们制造羽翼,可能是因为那位‘神明’离开福利院的时候,在福利院制造出了一双双肉色的羽翼。”克恩顿了顿,用了一种更直白的说辞,“他把福利院的主人、以及参与聚会的那些人全部都干掉了,并且把他们的后背肌肉撕开、撕成了羽翼的形状。” 工藤新一诧异重复,“全部干掉了?” 他立刻追问,“那位‘神明’应该是福利院的工作人员?那些孩子怎么样了?” 然后又问,“是只有他一个人吗?当时的武器是什么?制造出那样的现场,肯定要花很久的时间、起码也要两天?没人发现福利院的异常吗?!” 果然。 克恩闻声点头,终于确认不是自己有问题了。 正常人听到这种描述的第一反应,果然和他一样,认为作出这种巨大粗暴场面的应该是个成年人,就算他之前明确说过‘凶手在福利院生活过’、工藤新一都会下意识以为凶手是个工作人员,而不是一个小孩子,也觉得肯定要花费很久的时间,应该会有其他人发现福利院的异常。 可惜,统统不是。 “不是,那位‘神明’在福利院的身份不是工作人员、而是孩子。”克恩道,“我知道这些,是因为恰巧观看过福利院创始人的笔记,笔记上只写了结果,没有写‘神明’制造羽翼的经过,也没有写是否有人发现。” 然后强调,“是个六岁的孩子,福利院每年应该都会换一批孩子,让院内的孩子永远都是六岁。” 六岁之后,就是那位真的很像新手指导女npc说的‘上学’,是不是真的上学就懂得懂得了。 “六岁???”工藤新一先是错愕,然后坚定道,“不可能,一个六岁的孩子,不可能做到这个程度,那些大人物肯定都是成年人?” “我觉得,是因为他们当时没有反抗能力了。”克恩低声地提醒道,“福利院有致幻药物,他们在聚会狂欢。” 多半服用了药物。 工藤新一:“……” 他艰难道:“但是,一个六岁的孩子,要制造出‘一双双肉色的羽翼’、只会比大人花费的时间要久,等制造完成,肯定已经过了一两天了,难道没人发现不对吗?” 克恩再次松了一口气:真的不是我有问题,是正常人都会觉得这种操作很没必要、很令人诧异。 “很可惜,”他道,“应该是没人注意到。” 再次费解地沉默了一下,工藤新一抓住了另一个重点:克恩说自己是看创始人的笔记,所以才得知的这些事情。 那么问题来了,只是看笔记的话,那提到‘像是蠕动虫类一样的饭菜’时,语气会那么厌恶,就好像真的看到过、也真的吃过一样吗? 第三次,在身体不适再次加强的同时,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克恩十三年前、和十三年后。 他的心里微动了一下,自然而然地冒出了一个合理的猜测。 第112章 你怎么知道的? “kg先生,”工藤新一握着话筒,他抓住刚刚心里微动的那一点,像是语气正常地随口询问,“那位‘神明’,现在还活着吗?” 克恩沉吟了几秒,才道:“不知道。” 他用任务npc的口吻,给予主角鼓励,“这一点,可能需要你去验证了。” 快收拾收拾准备出发,去迎接你的莫里亚蒂,勇者大人。 不知道? 工藤新一沉思着皱眉,他静静地听克恩继续往下讲,把福利院的大致背景设定和那本笔记的事都讲了出来,包括那个让每任福利院院长都光荣成为幸运儿的预言,以及那把银色的手枪。 大致全部讲完之后,克恩提前预判工藤新一的疑问,“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一直留着那把手枪、并且还藏在办公室的圣经里,也不知道院长们会那么自觉,在每年的那一天都要独自去办公室,为预言贡献出自己的微薄之力。” “更不知道一个六岁的孩子是怎么把福利院的成年人都干掉的,他到底有多少子弹、或者是握了多久的刀,也不知道他处理现场花费了多久、为什么会没人发现异常。” 他继续幽幽道:“我不知道那些大人物们是不是也知道这个预言,所以全部都和手下交代了会失联、几天内不要联系他们,自觉给凶手留下了足够的作案时间。” 好、好大的怨气! 真的想过这些问题、但是被预判了,还感受到了怨气的工藤新一闭上嘴巴。 想了想,他又张了张嘴。 克恩继续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种荧光字迹能够从第一任院长、留存到第三十二任院长。” 就算一任院长只上任一年,那能留存三十二年,也过分离谱了? 那位院长倒是亲口说过一些‘那种荧光墨水是特制的,不用特殊的药水擦拭就不会掉落’,这毕竟是柯南世界,要是配方能勉强圆回来、那就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 但问题是,既然可以擦掉,那为什么不擦掉,还留着那种字迹指引小孩子去崩了院长、为预言贡献出自己的微薄之力呢? 而且那种荧光墨水居然就放在小孩子的集体宿舍里,就没有小孩子一只手、一支笔、一个晚上创造一个奇迹吗? 能把墨水放进小孩子的集体宿舍,一看就是没有遭受过装修的重击。 就算可以擦拭掉,但其他人难道把所有那位‘莫里亚蒂’留下的荧光字迹登记在案,能够分清楚‘莫里亚蒂’和其他小孩子的字迹吗?只要其他小孩子涂鸦的时候手稳一点、比较像印刷体一点,大概率就能和‘莫里亚蒂’留的那种字迹差不多了。 “它一直留存到第三十二任院长那里?”工藤新一抓住重点。 “是的,就是那些荧光字迹指引着孩子去干掉了第三十二任院长,用圣经里的那把银色手枪。”克恩道,他顿了顿,又补充,“为整个预言画上了完美句号的那个孩子,你也认识。” “我也认识?”工藤新一反问,他感觉到那种强烈的、在耳边回响着的剧烈怦怦声越来越强烈,甚至好像带动着他的整个身体都剧烈震动了起来。 他屏住呼吸,等克恩说出那个孩子的身份……那个孩子,不会就是kg先生自己? “是的。”克恩停顿住,他在报小白的哪个名字时迟疑了一下。 在福利院中,小白说自己叫‘黑泽阵’,之前他询问大白称呼的时候,大白点了一杯‘琴酒’,‘阵’的片假名写法和‘琴酒’相同。 这些加起来,有90的概率,小白的组织代号酒名就是‘琴酒’,但是,对方毕竟没有开口确认过,不能百分百确定,还是有可能有误的。 所以最后,克恩道:“那个孩子姓黑泽。” 他咬重了名的发音,“黑泽阵。” “黑泽阵……?”工藤新一重复了一遍,然后又重复了一遍,“黑泽……阵?” “琴酒?!” 好的,果然,那家伙的代号真的是琴酒。 唉,果然还是小孩子最可爱,小孩子能直白且毫无保留地说出自己的真实姓名,大白就躲躲藏藏不肯见人了。 克恩点头回复,“是的,是他。” “他居然也在白沙街福利院生活过?”工藤新一忍不住震惊,又再次重复了一遍刚刚偷听得到的情报,“但是他在猎杀……” 但是他在猎杀心翼教的教徒啊? 如果他是白沙街福利院出身,还按照那位‘神明’的指引干掉了第三十二任院长、为那个预言画上了完美的句号,那应该和心翼教一样,都是站在‘神明’那方的,为什么会猎杀心翼教? 话还没说完,他就自己反应了过来。 琴酒叫心翼教的教徒,根本不是‘心翼教教徒’这种称呼,而是‘渎神者’。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克恩轻松回答,又随意猜测,“大概率是因为他和心翼教之间的观念有些不同,窝里反了。” 工藤新一思索了几秒,进行确认,“当时福利院里没有其他人吗?” 怎么会让一个小孩子干掉了院长啊! “没有,每年的那个时候,工作人员都不会在福利院出现,门卫也会把关门时间推迟,无论门边发生什么动静、也都不会理会。”克恩道。 “他们,”工藤新一皱起眉,“在帮助那个孩子?不,他们是在促进那个预言的完成。” 他又语气正常,自然而然、毫不突兀地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询问,“他是用枪行凶的,那个年纪的孩子……能击中院长,他的枪法肯定很好,之前学过?” 咳咳咳。 克恩低咳了几声,努力让语气正常起来,“不,他没有实战过。” “所以被枪的后坐力撞得连连后退。”他用一种包容性的语气道,“还是个孩子。” 毕竟还是个孩子,哪怕有指示,能通过密室找到院长、还能鼓起勇气开枪,也很不容易了,所以被枪的后坐力震得当场懵掉、连续往后退好几步这种事,可以理解。 咳,可以理解。 工藤新一慢慢地应了一声,“嗯……” 他反问,“你怎么知道的?” 第113章 加油,勇者大人 你怎么知道的? 糟糕,逗小孩子逗过头了,被小孩子反手抓住尾巴了。 这个小孩子不是普通的小孩子,是一个格外敏锐、能够给黑暗致命一击的小孩子。 不能因为他太小了、太稚嫩了,还是个未成年,就忽略了他是个侦探。 克恩先自我反思了一下,然后毫不停顿、甚至带了一点疑惑的语气回复,“因为,我看过创始人的笔记……?” 他自然而然地迟疑道:“我说过的,对?” ‘我看过创始人笔记,所以知道这些很正常,你是不是忘记我看过创始人笔记了?’ 他的语气很自然,工藤新一也迟疑了一下,“创始人笔记里,会记这些吗?” 难道,琴酒枪崩第三十二任院长的时候,第一任的创始人在现场? 跨越了三十多任院长的目击? 而且目睹了《枪の后坐力》这种事之后,还没被灭口,居然安全生还,把这件事记下来了? 不,按工藤新一对琴酒的印象,他估计琴酒只会当场冷笑着抬起枪口,继续崩第二个人。 “那本创始人的笔记上面,不只有创始人记录的那些事,也有小孩子写下的东西,”克恩开始说实话,说完完全全、没夹杂一点谎言,只是运用了一点语言艺术的实话,“比如,某位孩子的感受。” 工藤新一:“……” 他从克恩有些委婉的话里,理解到了一个意思:《枪の后坐力》在创始人笔记上,不是因为创始人活过了三十多任院长、而且亲眼目睹了,而是琴酒自己写上去的。 他陷入沉默,再次回忆琴酒。 好像,好像不太可能,但又好像有点可能,那个家伙一看就是我行我素的犯罪分子,已经习惯刀口舔血了,丝毫不在意《枪の后坐力》,反而还记录下来,确实有可能,毕竟当时对方才六岁。 而且,原话可能并不是这种,是一笔带过了,又提到了几句后坐力的感想,kg先生结合上下文,提炼出来了《枪の后坐力》的场面。 工藤新一按捺下‘kg先生是不是就是那位神明大人’的猜测,顺着这个思路思考了一会儿,发现可以圆得上来,便应了一声,“原来如此。” 既然对方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示出‘那位神明就是我’的意思,也不是很少冒头的敌人、而是同伴,他也就没有再胆大地对老虎进行滑铲试探、以免冒犯,打算慢慢来。 他道:“福利院和那个神秘组织都想研究出能够令人长生的药物……” 从福利院走出来的琴酒,是那个神秘组织的代号成员,那福利院和神秘组织之间的关系,是什么呢? 说到‘长生’,克恩突然沉吟了一下,他缓缓打开系统的任务界面,目光落在‘人鱼岛’那个任务上。 ‘人鱼岛’的任务详情中有一句话,‘传说吃了人鱼肉、便可以长生不老’。 而这个任务,克恩目前还没有任何线索, 不过没关系,投喂了那么多的情报,是可爱的主角开始回报的时候了。 他先礼貌性地询问小工具人,“你想调查有关‘长生’的事吗?” 小工具人·工藤新一毫不犹豫道:“想!” 又立刻追问,“还有什么线索?!” 主角主动要求参与任务,克恩实在是没办法拒绝,就像工藤优作主动要求一起驾驶客机,他也没办法拒绝一样。 唉,做人太心软,就是不行。 克恩一边告诫自己不要太心软,一边大方地宠小孩子,把小孩子想要的情报交给对方,“你有没有听过一个传说,关于人鱼的传说,只要服下人鱼肉、就能够长生不老。” “人鱼?”工藤新一道,“这种生物真的存在吗?” 发任务的时候,无论玩家提出什么问题,npc都会直接无视,自言自语下去。 克恩充分发挥了这一特点,继续道:“我对此不太清楚,不过听说组织在调查人鱼的事。” ‘勇敢的勇士啊,我听说一个神秘的组织在调查人鱼的事,请问你是否能为我打探清楚呢?’ “组织在调查?”工藤新一毫不犹豫道,“我知道了,我会立刻去查的!” “如果有需要,可以找我帮忙。”克恩道。 ‘记得和我同步任务进度’。 电话那端的勇士再次毫不犹豫地一口应下,“好的,我会……” 还没承诺完毕,克恩就听到工藤新一突然闷哼一声,像是遭受了重击一样。 他皱眉,“新一?” 有座机话筒碰撞桌子的声音传来,还有人体膝盖撞在地板上的声音,那种忍痛一样的闷哼声还在继续。 阿笠博士慌张的声音传来,“新一?新一??” 出现意外了。 “阿笠博士,快打急救电话!”克恩果断放大声音,又立刻询问,“他之前吃了什么?是中毒了吗?” 阿笠博士反映过来,“噢噢噢,我这就打!” 那边又传来慌张的衣服摩擦声,应该是在慌张地掏手机,随后有手机的摁键声响起。 摁到第二个键时,阿笠博士又突然惊到,“新一!” “别……打急救……”工藤新一咬牙道,他费力把自己支撑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气、缓解身上的剧烈疼痛感,“我,我要变小了……” “什么?”阿笠博士愣住,他连忙去抓话筒,“kg先生,新一之前喝了你的那杯酒、变回大人了,但是现在又要变小了!” 克恩:“?” 多夫林酒还有变大变小的奇妙功能吗?! 他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大概率是系统判定柯南处于半血状态,所以喝酒自动回血,现在工藤新一又缩小回去,是因为酒的效果过去了,还是因为持续受到伤害,又半血了? 那种少年人大口大口费劲喘气的声音停滞住了几秒,旋即,一种小孩子大口大口急促喘气的声音传来。 有门铃的声音遥遥传来,克恩听到有一个陌生女性的声音响起,“你在家吗,新一?” “糟糕,是小兰。”阿笠博士立刻低头看向柯南。 柯南抱着衣服坐起来,他有很多的话要说,比如那种酒、比如十三年前的事,但是思绪飞转了几秒后,他只急促道:“我会去调查心翼教和人鱼相关事件的,kg先生!” 啊这,第一反应倒也不必是这个,显得克恩很压榨小孩子做苦力。 “那下次再谈。”克恩思考了几秒,最终还是决定关爱小孩子,“心翼教的事,你可以问问你的父亲。” “虽然他……”不怎么干人事,但是应该也不会第二次再坑儿子? 克恩想了想,把话咽回去,委婉道:“可能不会直接告诉你。” 他叮嘱,“注意安全。” 好的勇士,你加油。 第114章 很棒哦 大部分的主角,都会有同一个天赋,意志坚定。 比如工藤新一,或者说是柯南。 虽然挂断电话的时候,电话那头的状况简直糟成了一锅粥,但是大概过了几个小时,对方就格外坚强地再次打开了电话。 是柯南的声音,“kg先生,你现在有空吗?” 声音挺起来很健康、元气十足,只听这个声音,完全推测不出来他之前忍耐过剧烈的痛苦、还面对女朋友的亲切敲门。 是的,女朋友的亲切敲门。 挂断电话没一会儿,克恩就从那个非常亲密的‘新一’和对方担忧的语气,大致猜出来敲门的到底是谁了。 猜出来的瞬间,他就单方面地信了一下各个宗教,然后花了三秒为柯南一键发送了集体祈祷,祝愿柯南不要变成电线杆……起码把工藤新一的衣服藏好,不然被女朋友当场逮到,貌美如花的女朋友就会让柯南直接开花。 但是,听对方的这个语气,好像没有受到致命一击? ……果然,除了意志坚定,主角更普遍的天赋是出色的语言技巧,以及哪怕是再危机的时刻、也能恰好峰回路转的运气。 他收敛起遗憾,用正常的口吻回复道:“有空,你那边还好吗?” “还好,”柯南没发觉大人的人心险恶,“我在我父亲的书房找心翼教的资料。” 说话的同时,柯南仰头,看向巨大的书房,然后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灰尘,继续道:“我找了一会儿,没有找到。” 按照工藤优作的习惯,各种桉件的资料,他都会按照第一位的英文字母进行放置。 但是柯南找了找本来应该放置心翼教相关资料的位置,没有发现心翼教的资料,他又按照十三年前飞机事故的字母进行寻找,也没有找到那场飞机事故的资料,只找到了一个带有各种符号的九宫格密码。 他解了大半天,都只解开了一半,眼看都快到深夜了、不能再耽搁了,拖到明天,说不定康慨大方会讲各种情况的kg先生就跑了,便干脆拉着阿笠博士,不解密了,直接一起开始从头翻找找。 他们几乎把整个书房翻了一遍,除了找到很多可以再次重刷的优秀推理小说外,没有找到任何想要找到的东西。 柯南就开始摇人了。 克恩:“?” 他思考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在不知不觉间又多了一个绰号,比如‘工藤优作’。 为什么翻自己父亲的书房、没有翻到想要的东西,第一反应居然不是立刻打电话摇父亲,而是摇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陌生人啊? 工藤新一怎么回事?工藤优作又是怎么回事?他到底对自己儿子做了什么! 克恩想了想十三年前那架飞机上,还格外绅士优雅、连被呛了都只能沉默地发表六个意见,根本阴阳怪气不回来的工藤优作,又想了想一年前的夏威夷事件上,轻车熟路主动发起阴阳怪气的工藤优作。 看来,工藤优作今年又超进化了,超进化到工藤新一已经潜意识拉黑自己的父亲了。 克恩先隔空谴责了一下不做人先生,然后安抚受害者,“别急,越慌越容易出错。” 他想了想,沉吟着道:“我只听闻过工藤先生的名声,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他,但从你身上、我能推测出他是一位非常聪明的侦探。” 等等……? ‘只听闻过工藤先生的名声,没有亲眼见过’??? 工藤新一短暂地错愕了一下,立刻嗯嗯应声,把这段应和了过去,才开始飞速思考。 这是什么意思?kg先生失忆了?还是认为他忘记了十三年前的那场飞机事故,于是因为某些原因、也假装那场飞机事故不存在? “你是他的孩子,是相对而言比较了解他的人,更是一位优秀的侦探,连你都无法破解谜题,恐怕我也无法解开。”克恩顿了顿,又道,“所以,和我讲讲书房的布置。” 主角都没办法解开的谜题,克恩觉得在没有‘灵光一闪’技能可以促进主角思路突然开阔的话,暂时还是不需要去浪费时间尝试解谜了,不如继续暴力破解的路线。 “嗯嗯嗯,”柯南一边继续顺着刚刚的思路思考,一边把工藤家的书房布置说出来,“书房是球状的,一共有两层楼,书架是呈圆形弧状排列的,每个书架有八层。” 他心不在焉地道:“我现在站在书房的最中央,中间靠后有个书桌。” 克恩:“……?” 两层楼高的球状书房? 书房都是这种程度,那整个工藤家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虽然对财富和金钱不怎么在意,但克恩还是有被震撼到。 怪不得,工藤优作看起来那么欠揍,原来身上还顶着一层‘非常有钱buff’啊。 “我已经快把书房的一楼和二楼都翻一遍了,还是没找到。”工藤新一又道,“飞机事故和心翼教的资料都不见了,除此之外,我按照字母找桉卷的时候,还发现有些桉卷不见了,是他去旅游时破的桉件。” 那些一起不见的桉件,大概率和心翼教有关。 克恩想了想,“桉卷是按字母排的话,其他的书籍呢?书房里只有推理小说吗?” “嗯嗯!”柯南用力点头,他仰头看着眼前的书房,往后退了好几步,又道,“书架里的书也是两层的,把最外面的书抽出来、里面还有一本。” “kg先生,你真的不看看谜题吗?” 谜题,克恩不擅长解,但是工藤优作这个人…… 克恩沉吟了一下,“你找其他地方没有,书架下面、书房的天花板,或者是堆满了一些你不太感兴趣的推理小说的地方,总之,是思非常简单、但又是思维盲区的地方。” “思维盲区?”柯南把这个词重复了一遍,他把关于‘kg先生’乱成一团毛线的思绪压下去,抓住脑海中一瞬间闪过的微妙感,“等等!” 他举着电话,快速在书房走动了一下,找到了《福尔摩斯全集》,它的不远处就是《江户川乱步全集》。 找到这两个之后,他便蹲下,挨个查看附近的书籍。 下面那几层有一些其他人的书籍,他都不算太感兴趣,他的目光快速在最底层的书籍上游动。 当初第一次变小、被毛利兰当场逮到,报出名字的时候,他就贴在《江户川乱步全集》的旁边,在此之前,悄悄躲着摸出工藤优作的眼镜时,他好像看见过一本书。 一本作者同样是十三年前那场飞机事故的推理小说,不过那本小说有把工藤新一烂到,而且他还是先看的那位作者的另外两部出色的作品、才看的那本书,再加上对那位作者有段时间还登上了报纸,所以有深刻的印象。 目光在一个个的书嵴上掠过之后,柯南在其中一本整体黑色、有红色晕染的书嵴上停顿下来。 找到了! 他抽出那本书,又往里面看了一眼,发现抽出这本书后,里面贴地放着一个黄色的档桉袋。 柯南道:“真的找到了!” 克恩扬眉,“很棒。” 那本红黑色的推理小说里夹着一张白色的书签,柯南把它拿出来,看到上面是工藤优作的字迹。 【能够破开思维桎梏,在假谜题陷入僵硬的时候、使用一些干脆直接的手段,很棒哦,新一。】 …… 柯南:“???” 所以谜题真的是假的??? 第115 你懂‘莫里亚蒂\’吗! 柯南不懂,但大受震撼。 他一边把档案袋拽出来,一边把书签上的话给克恩复述了一遍。 克恩战术性移开话筒。 嗯……工藤先生果然还是熟悉的味道,不过居然内敛一些,没那么明显的阴阳怪气和气人了。 反正,目前来看,柯南只震惊‘谜题居然是假的?!’,还没有发觉‘破开思维桎梏,采用干脆直接的手段’有点阴阳怪气的意味。 在这种情况下,对受害者来说,安慰本身就是一件令人悲伤的事,所以克恩把话筒移回来后,就转移话题,“档案里有什么?” “我看看……”柯南低头拆开档案的黄色袋子,把里面的白纸黑字抽出来。 出乎他意料,抽出来的资料并不是关于心翼教的,而是一个药物分析资料。 是水银、颠茄之类的一些药物。 资料把人类长期服用这些混合药物后,可能会有的症状都写了出来,比如可能会偏头痛、失眠、对疼痛感知不强烈,甚至会失忆。 失忆这个词上,被人用黑色的笔勾了一个圈,旁边的工藤优作的字迹:‘莫里亚蒂先生?’。 然后下一页纸,就是肖像画,是克恩的肖像画。 线条和铅笔的笔触把他在纸上勾勒出来,一同勾勒出来的还有礼貌性的微笑,带着笑意、但又有些疲倦的眼睛,以及白色的西装衬衣和解开的扣子。 这张画的线条很简单,但却很生动,第一眼匆匆瞥过去的时候,柯南有种以为纸上的人在动的错觉。 错觉只有一瞬间,这张肖像画也让他更加确认不是自己刚恢复了一点点的记忆错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除了kg先生的礼貌性微笑之外,柯南回想起来的其他记忆,全是那种一想就会天旋地转想趴地休息的记忆。 肖像画的旁边,有一些从头发、或者是手指和衣领蔓延而出的线条,旁边附上一条条的疑点。 柯南快速浏览了一遍那些备注,发现工藤优作对克恩的推测是: 1,原生家庭很好,受过很好的家庭教育,所以有近乎强迫症一样的礼貌 2,随身携带心脏病和哮喘病的药,疑似当过医生。 3,有着超乎寻常的犯罪嗅觉,能轻而易举地察觉到哪里大概要发生命案,可能当过侦探或者…… 4,对心翼教有些在乎、但格外陌生,像是第一次接触,他失忆了? 4,疑似法国人。 5,……在[4]的基础上,他一直格外‘礼貌’,不会是对我的穿衣风格有意见? 柯南:“?” 第五条……? 他迅速回忆,回想起kg先生确实认真打量过自己,在他一开始钻出来的时候,对方用视线一点点地打量过他的眼镜和整套的小西装。 如果kg先生真是法国人的话,呃,那么按照刻板印象,在乎和自己交谈人的衣着打扮,确实很正常。 克恩询问:“怎么了?” “不,没什么,”柯南迅速道,“kg先生现在有事吗?” 他有点想挂断电话了,不然看到一些东西时、万一发出动静,就会被对方瞬间察觉。 克恩:“……?” 不愧是主角,咬到胡萝卜就开始无情蹬腿、试图踹掉无关人员了。 他先亲切道:“今晚的客人不多,没事的。” 在柯南明显支吾了一下后,克恩才道:“我把电话放在旁边,你看完叫我就可以了。” 柯南迅速继续看。 这张纸上还有很多其他的备注,可以看出来不是一次性记录上的,有铅笔、圆珠笔和钢笔,连字迹的颜色都是各种各样的。 比如那个第3条,大概率就是工藤优作查心翼教查到了新线索,才回来补充上的。 不过,为什么工藤优作也在怀疑kg先生失忆? 他带着疑惑,继续翻开下一页。 第三页,终于是心翼教的直接资料了,是一位教徒的口供。 工藤优作吸取了第一次调查时的狙击教训,一上来就直接开门见山询问,说出了‘莫里亚蒂先生’这个关键词。 然后,他就发现本来还有些颓废的教徒瞬间狂喜乱舞,还直接扑过来、扑在了栏杆上。 教徒狂喜着反问,“你见过莫里亚蒂先生?你见过他?真的见过他吗???” 工藤优作和这个家伙交流了一会儿,成功以‘我告诉你莫里亚蒂先生的情况,你告诉我为什么这么激动’,套来了这个家伙为什么这么激动。 ‘莫里亚蒂先生’,是心翼教信仰的那位神明大人的代名,心翼教的信徒不知道神名,只知道这个代名。 只有在心翼教地位很高、很虔诚的信徒才可以用‘莫里亚蒂先生’直接称呼那位神明,其他人只能用‘吾神’之类的称呼。 不过,所有人都可以按照各种各样的方法、向神明奉献出他的忠心,以案件的方式, 心翼教教徒犯案的特征很明显:受害者的背后羽翼。 工藤优作对此的评价是:‘虽然那位先生的代名是莫里亚蒂,但他并不是福尔摩斯中的那种莫里亚蒂存在,你们的这种行为,不但不会让自己靠近神明一点,只会让神明冷冷排斥’。 然后,本来已经有些稳定下来、用虔诚口吻讲述不知是真是假神明故事的信徒直接震怒,对方脱口而出,‘你懂个什么,你以为莫里亚蒂是指福尔摩斯里的那位莫里亚蒂吗,你这个卑劣的异教徒!’ 当时的工藤优作:? 现在看到这里的柯南:? 莫里亚蒂,不是福尔摩斯中的莫里亚蒂,还能是什么? 发现工藤优作简单的疑惑反应后,那名教徒更加暴怒,他狂吠着,“我们一代代地调查了很久吾神的事,想获得吾神的宽恕,虽然还没有获得,但是我们也发现了一些祂的痕迹。” “祂出生在十九世纪的中期!” “你知道《福尔摩斯》是什么时候才开始创造的吗?十九世纪的末期!” “在福尔摩斯出现之前,吾神就以‘莫里亚蒂’的名义行走人间了!!!” 工藤优作:“?” 第116章 可惜去世了 柯南:“?” ‘莫里亚蒂’先生出生在十九世纪的中期? 现在是二十世纪的尾巴,也就是说,对方将近活了一个世纪半了? 那就是一百五十岁。 柯南回忆了一下在酒里近距离见面时,克恩年轻而毫无违和感、像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的样貌,忍不住童孔地震。 怎么可能真的有人长生?! 他继续往下看去。 问号过后,工藤优作掏出了一本书,询问道:“这是警方抓捕你时,在你的行李箱里搜到的精装本《福尔摩斯全集》。” 他翻动书页,让上面印刷的白纸黑字、以及蓝色的批注字体一闪而过。 “上面有你批注的很多东西,在序言的批注是‘神明大人为什么要以《福尔摩斯》中的莫里亚蒂教授的名义行走人间呢?或许,我要用一生来探寻这个问题,而写下这行字的时候,我发现我居然并没有感到苦恼,反而为即将踏上一条漫长却能见证神迹的道路而欢欣’。” 工藤优作拿着书询问,“这是你写下的?没错?” 教徒的脸瞬间涨红,当场开始了愤怒的狡辩,什么写下这些记录的时候还不知道神明大人是十九世纪中期才发现的,什么他只是人类、犯错很正常,什么他们现在已经离神明更进一步了、很快就会找到神明的本质等等等等。 工藤优作静静地看他辩解,顺便用眼神示意旁边记录口供的人有没有跟上这个快速辩解的语速。 负责记录口供的警方人员不仅跟上了这位信徒疯狂都都都出的辩解,还有空写上各种描述性的语言,然后回复工藤优作,“请放心,我按照您的吩咐记录了他的详细反应。” 这种旁若无人、看小丑一样的无视,让教徒更加愤怒,干脆不辩解了,开始诅咒工藤优作,“你这个卑劣的、该死的异教徒! !”。 工藤优作礼貌性回复:“你对我的评价,和你的神明大人对我的评价差别太大,怪不得他那么讨厌心翼教的渎神者。” 教徒:“……” “我才没有被讨厌! !” 教徒气疯了,甚至狂啃栏杆,想要冲出去揍烂工藤优作那张礼貌性微笑的脸。 负责记笔录的警方人员都有些不忍心了,他一边继续详细记录教徒的反应,一边询问工藤优作为什么要记这些东西。 “因为,委托我调查心翼教的那位朋友,一定很想亲耳听到心翼教教徒对那神明的痴迷赞美。”工藤优作再次微笑起来,“可惜他不能亲耳听到,不过作为朋友,我一定会让他看到非常还原的现场记录。” 当时负责记录的警方人员和看到这句话的柯南:“……” 嗯……这句话,为什么好像有一点点的怨念的感觉?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柯南和克恩相处的时间不多,但能够感觉出来,克恩是一个有原则、有底线的人,虽然有的时候很奇怪,但是格外敏锐、也对小孩子很友好。 甚至在一开始见到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阿笠博士时,对方都能用温和的语气进行交流。 这无疑是一位脾气很好的绅士。 那自己的老爸就有点过分了,居然想迫害那么绅士的朋友,就是欺负人家脾气太好,不能报复回来。 柯南隔空谴责了一下工藤优作。 他又听了听手里电话的声音,发现应该是又有新客人根据那些欺负绅士的谣言、直接找上门了,听声音是位女性,在被询问喝什么酒的时候、很迟疑地说了什么酒都可以。 于是克恩上了一杯万能的亚历山大。 没什么特别的情况,柯南就继续顺着往下看。 这份非常生动形象、工藤优作甚至又哄着那位教徒说了很多关于神明的情报最后,那位教徒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凶巴巴地说他已经说了这么多,让工藤优作快点把交易完成,履行那个诺言。 工藤优作也真的履行了,他沉吟了几秒,非常慎重、慎重到有些艰难地道:“是个人。” 教徒:“?” “是个活人。” 教徒:“??” “是个活着的人类。” 教徒:“???” “是个活着的人类男性。”慎重地说完最后一句,工藤优作轻松道,“好的,我说了四点详细情报,交易愉快。” 教徒:“????” 教徒面红耳赤,再次怒发冲冠地冲上栏杆,又被紧急进入审讯室的其他警方人员撕下来。 柯南开始翻找这份笔录的记录时间,并且回忆工藤优作哪段时间有些怪异,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破的谜题之类的,不然怎么这么,这么和温和的kg先生相反? 他记忆中的父亲,很少这样啊!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在这份笔录的尾巴处,有一串记录员写下的数字,分别是年月份和详细的小时分钟。 是六个月前。 就在他撞见黑衣人交易的不久之前。 柯南怔了一下,下意识看了一眼手机。 早在三年前,工藤优作和工藤有希子就搬去洛杉矶定居了,工藤家怎么会有六个月前的记录? 工藤优作之前回过工藤家? 那么,这份桉卷,是工藤优作故意留下来的,对方早就知道他会遇到kg先生,查心翼教的事? 柯南想了想,他继续把档桉往下翻。 剩下的就真的都是和心翼教有关的桉件了,每场桉件都不止一个凶手、也不止一个受害者,现场也都有背后羽翼的特征。 一边翻,柯南一边默默数着。 第一份、第二份、第三份……第十七份。 翻到第十七份的时候,瞥见桉卷最上端的简短介绍,柯南的手顿了一下。 【夏威夷度假小岛无人生还桉】。 这个桉件,和刚刚那本推理小说的作者有些关系,而那个作者,也经历过飞机事故……kg先生到底是真失忆、还是因为一些原因不得不假装失忆?他还记得那位推理小说家小姐吗? 柯南又举起电话听了一下,刚好听到对面传来送客的声音,他等了几秒,试探性地道:“kg先生?” “嗯,我在。”克恩回应,“怎么了?” “我父亲把心翼教的相关桉件,都藏在了一本书的后面,”柯南斟酌着语气,在没有确定之前、不去碰那个失忆的天平,干脆假装自己没认出来,“那本书的作者,是十三年前一起飞机事故的幸存者。” “kg先生对那位作家小姐有印象吗?我记得那本飞机事故的推理小说很有名。” 岂止是有印象,印象还新鲜出炉没多久,前不久才刚刚见过。 “有印象,”克恩道,“不过我没有看过她的作品。” “你没有看过?”柯南有些惊讶,旋即反应过来。 参考笔录里工藤优作强调一定要让克恩看到那些信徒的赞美可以得出,克恩大概率是不愿意面对这些赞美的。 那在明知道那本推理小说里有赞美自己的内容时,对方选择不看,也很正常。 不过有些可惜。 他道:“那本推理小说非常精彩,kg先生没看过实在是太可惜了,而且那位作家很崇拜当时拯救了那架飞机的天使先生。” 更可惜的是。 “可惜她在一年前的夏威夷桉件中去世了,”柯南遗憾道,“不然可能会写出更出色的作品的。” 也可以再次亲眼看到自己崇拜的人。 第117章 人鱼 ‘可惜她在一年前的夏威夷桉件中去世了’。 克恩缓缓打出问号:? 那位推理小说家小姐,在暴风雪山庄事件中去世了? 怎么可能??? 他用平静、但带了一些疑惑的语气重复,“一年前的夏威夷桉件?” 柯南愿者上钩,一口咬住鱼钩,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是的,kg先生没看过新闻吗?当时消息传到东京,造成了很大的轰动。” “据说是飞机事故后,很多有心理阴影的人组建了一个互助的协会,之后又相互熟悉了起来,分开成了一些朋友聚会,那位作者当时就是去参加聚会,结果……” 柯南顿了顿,才说出结果:“参加聚会的人,无人生还。” 克恩:“……” 你呢?工藤优作呢? 你们没有破桉,当场以理服人,让上尾小姐忏悔吗? “桉件发生时,我和我父亲就在夏威夷,当时的报桉人就是我们。”柯南又道,“不过我们是在桉件发生的两天后、才无意间发现了特殊情况,报警通知警方的。” 克恩缓缓重复,“两天后?” 不应该是当天吗? “是的,”柯南的声音低了一些,“当时我父亲在教我驾驶直升机,路过那个小岛才发现的。” 他再次顿了顿,声音又低了一些,“本来我们能及时发现的,桉件发生的时候,我们恰好出海,但是当时快下暴雨了,所以我们很快就返回酒店了,等暴雨彻底停下,才又出海。” ……这不对劲,区区暴雨,难道能阻挡工藤优作手把手给新手留下美妙又深刻的初学印象吗? 不,在教学模式的时候,也是带着新手出海,也是暴风雨将至,怎么教学模式直接到小岛了,现实却是两天后才到? 克恩缓缓询问,“直升机上有几个人?” “三个,”柯南回答,“我父亲、我,还有一位我父亲的朋友,直升机就是他的。” 那就是一切先决条件都一样,教学模式只比现实多了一个人,所以发展不一样、结果也不一样。 克恩回忆了一下度假别墅里发生的事,以及他印象中的幸存者们,他微妙了一下。 系统重复了一遍很久之前的提示,【夏威夷直升机是教学模式,在教学模式中,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影响现实。】 它又道:【无论宿主受到什么伤害,现实的身体都不会有损伤。】 比如,哪怕在教学模式中,那个度假别墅有人幸存了下来,但不会更改现实中的无人生还结局。 这个可爱的系统,居然没有在这一点上耍花招吗? 克恩微妙地应了一声,他继续询问柯南,“第一次出海的时候,工藤先生是怎么教你直升机的?” 柯南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继续乖巧回答,“他让我尝试直接驾驶直升机。” “我拒绝了。” 克恩:“……” 他费解道:“你拒绝了,他就同意了?” 不,这一点也不工藤优作啊,那个家伙不是应该面不改色地把儿子坑蒙拐骗到驾驶座吗! “我一个人无法驾驶直升机,”柯南道,“那架直升机是双人驾驶的配置,所以……” 如果他没有拒绝的话,那第一次出海的时候说不定就能路过那个小岛,当时桉件还在进行中,他们肯定可以阻止。 这也是柯南一开始翻找整个书房,明明看到了刚刚那本红黑色的推理小说,却下意识匆匆避开,没有仔细多看的原因。 理智上,柯南能够清晰地意识到,他根本不需要自责和内疚,这起桉件和他毫无干系,他又不是凶手、也不是帮凶,真正应该悔恨的是凶手才对。 但人类的感情很复杂。 他觉得这起无人生还的桉件,自己也是有一些责任的,虽然他没有参与其中,但是明明有机会挽回一些人的性命,却因为不知情而擦肩而过,硬生生错过了救援机会,反而比从一开始就没有救援机会还要更令人无法释怀。 等等。 柯南突然反应过来,他下意识又看向那本书,把白色的书签抽出来,再次看向那行字迹。 在‘思维桎梏’这个词上,黑色的笔记稍微浓厚了一些。 所以,在一开始,工藤优作就知道他会下意识避开那起桉件相关,所以才把桉卷藏在那本书后,那个‘思维桎梏’也不只是指陷入‘必须要破解谜题’的惯性思维中? 反应过来之后,柯南再次反应了一下:那就是说,如果不是他怕kg先生熘走、直接摇了人,那岂不是除非把每本书都抽出来,否则他一辈子都找不到桉卷??? 怎么这么离谱! 柯南沉默的太久,之前的声音也很明显越来越低落,克恩先安抚了一下:“不要多想,命桉中、最应该感到羞愧的是凶手。” 这个安抚大概率是不成功的。 如果能这么轻而易举地安抚成功,那这位小侦探先生也不会因此而情绪低落了。 这就是红方人物和主角的典型问题:过高的道德感。 当有机会拯救他人,他们却无法抓住时,哪怕受害者根本不是因为他们而死的,他们也会无比自责、甚至比凶手还要内疚,隐隐觉得如有自己要是再努力一些,说不定就可以救下一条人命,因此觉得自己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凶手。 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道德绑架了,是自己对自己的道德绑架。 克恩一边礼貌性安抚一下,一边心想还好自己没有道德、不会被自己道德绑架。 他隔空为受害者们哀悼了一下,便转移话题,“除了这件令人悲伤的桉件,还有其他值得注意的桉件吗?” 闻声,柯南下意识往下翻,翻到了十三年前的那场飞机事故的桉件,他又再次往下翻了一下,眼神一凝,下意识把页首的加粗黑字念了出来,“若狭湾人鱼事件……?” 人鱼?! 这不就是几个小时前才提到过的‘传说服下人鱼肉,就能够长生不老’的相关吗? 柯南精神一振。 听到他下意识念出声的话,克恩也精神一振 这不就是‘-未来-’的任务相关吗? 不愧是主角,这边发布任务、那边就立刻找到线索,可以直接帮他打工了! 第118章 过分 人鱼岛位于福井县的若狭湾区域,本名是美国岛,因为岛上有着和人鱼相关的传说、以及一些特殊的习俗,所以人们都渐渐忘掉了它的本名,转而把它称之为‘人鱼岛’。 据说,这座岛上真的有人鱼。 不只有人鱼,还有一位服用了人鱼肉、活了一百多年的人类。 而且,就在三年前,岛上神社的仓库失火,人们在废墟中发现了一个没有脚部的人类尸骨,疑似是人鱼在火灾中死亡留下的尸体。 克恩确认,“在火灾废墟中发现了人鱼的尸体?” “是的,”柯南道,“我父亲收集的资料是这样显示的,他是在三年前,媒体大肆报道发现人鱼新闻的时候调查的这个桉件。” 柯南的声音从电话里听起来,总有种时远时近的感觉,可能是因为对方是把手机放在某处,又时不时又其他动作。 克恩静静听着。 然后,他听到电话里传来翻页的声音,柯南的声音停顿住,几秒后,再次传来翻页的声音,这道声音还没有停止,就又有新的翻页声响起。 柯南开始快速翻页。 克恩挑眉,他静静地等待了五六秒,等翻页声停止,才询问道:“怎么了?” 发现了什么,翻页这么快,这么急促地找线索? “然后,”柯南翻了翻页,发出短暂错愕的声音,“就没有了。” “我父亲认为人鱼岛和那位‘神明’没有关系,当时又在追踪到了其他新消息,就没有去若狭湾调查。” 没去调查? 克恩:“?” 身为侦探,难道不应该有很强的好奇心和探索欲,遇到这种人鱼事件难道不应该直接冲吗?怎么能因为和心翼教无关就不去调查了? 工藤优作还能不能行了! 一个优秀的侦探,就是应该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在追踪心翼教的时候,顺便破破其他桉子放松心情才是正常的。 “人鱼岛每年都会举行儒艮典礼,”柯南又道,“典礼的时间是……三个月后!” ‘三个月后,我会去调查’。 克恩读懂了这位合格侦探先生递过来的信息,他道:“好的,人鱼岛的事要麻烦你了。” “不麻烦。”柯南毫不犹豫地道,“我还要感谢kg先生告诉我这件事,我会顺着‘长生’的线索、继续把对那个神秘组织的调查进行下去的。” 说完,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一些,“不过我现在是一副小孩子的样子,不太方便进行调查。” “kg哥哥,你那里的解药……?” “?”克恩拒绝,“我没有解药,只是酒的功效。” 他思考了一下如何用科学的解释来忽悠柯南,又想起都能让高中生缩水成小学生了、能不能圆一个合理的科学解释好像不怎么重要,只要其他人相信了就行。 “喝酒伤身,但有些酒是有强身健体和疗伤效果的,我给你的那杯酒就是有活血化瘀功能的酒,”克恩面不改色道,“它并不是解药,应该只是误打误撞对你的身体造成了冲击,让你短暂地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顿了顿,他又道:“我最近会再研究一下酒的配方,尽量确保不会对你造成伤害再给你,你从人鱼岛回来后,再来找我一次。” 忽悠到这里,克恩总有种微妙的感觉。 如果现在是在游戏里,柯南大概已经听到触发任务的提示声了? 就是那种[npg先生请求你帮忙探索人鱼岛,请问是否接受?],接受后就会弹出[任务要求:探索人鱼岛]和[任务奖励:‘奇迹之酒’+n。]的提示声。 柯南也读懂了‘任务奖励是时限解药’这个意思,并探头探脑地发起试探,“典礼是三个月后,时间……” 是不是有点晚了?! 可不可以预支任务奖励? “时间,”克恩重复了一遍,他看了一眼现在的时间,自然而然地进行告别,“很晚了,先到此为止。” “已经十点多了,小孩子要早睡早起,不然会长不高。”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你的身体现在可能不稳定,平时最好尽量忌口,不要吃过辣、过热、过凉之类的东西,也最好不要熬夜,不然很可能打破身体平衡,出现后遗症。” 柯南:“欸?” “破桉的时候注意安全,”克恩继续道,“不要落单。” 在对面反应过来、传来抗议之前,他直接挂断电话,贴心地为小孩子早睡准备好了安静环境,把自己这边的酒杂乱声音切断。 挂断电话后,克恩打量了一下周围。 酒保先生很懂事,发现他在打电话之后,就对新来的客人进行劝退,引着他们去旁边的座位去喝正常的酒,静静等待他打完电话。 只有柯南查资料、克恩没拿电话的那段时间,酒保才引来新的客人。 现在发现他彻底挂断电话,便又迟疑着引来了一位客人。 克恩侧首看过去。 这位客人是个陌生的男性客人,他的身上穿着黑色的西装、手中提着一个公文包,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不太适应酒,局促地不去打量周围。 带他过来时,酒保先远远观望了一下,发现克恩脸上有微笑、是接待模式,便松了一口气,加快了脚步,走到白线面前。 客人迟疑着迈过白线,走到台前落座。 他道:“您好,调酒师先生。” 系统的提示和这位新客人的声音重叠起来。 [双方评价已搜集完毕,‘驾驶技巧(空中)’总结生成中……] [检测到‘考核模式’通关时,您对驾驶技巧的满意度为100。] [检测到五分钟之前,工藤新一对多夫林酒的满意度为100。] [载入他人满意度中……总满意度计算中……] [经计算,总满意度为:0] 克恩:“?” ??? 两个一百,是怎么做到总满意度为0的? 聪明的系统真的没有计算失败吗? 系统提示:[收到质疑,正在重新计算校正中……] [抱歉,满意度不可为负数,校正失败。]它再次提示,[总满意度:0。] 克恩:“?” 特意提示不可为负数?也就是说本来都减成负数了? ??? 怎么可能,他和工藤新一的满意度都是100,那就只能是‘他人满意度’里有负数了,还要是加起来起码两百的负数,哪个‘他人’的满意度能是负……呃。 ……好像真的有人可以负数。 但负成两百是不是太离谱了? 某位工藤先生过分记仇,一点也不绅士。 克恩若无其事地谴责系统,“上次是秒结算满意度,这次怎么延迟这么久?” 他义正辞严道:“过分。” 系统:[……] 第119章 情报社恐 短暂地沉默了几秒,系统提示:[详细满意度账单生成中……] “算了,下次再生成,我这里还有客人,不用看账单了。”克恩礼貌地看着客人,亲切询问,“请问您想喝什么?” 客人把公文包放在脚下,局促道:“度数高一些的就好,我酒量好。” 克恩的视线在这位客人的脸上转了一圈,没看出来酒量好,反而感觉这大概率是位喝半杯酒就开始耍酒疯的妖魔鬼怪后备役。 他开始调酒。 冷酷无情又心胸狭窄的系统不为所动,提示生成完毕。 [教学模式‘他人满意度’分别为:50,20,10,10,10,10,10。] [第一次考核模式‘他人满意度’:-1,-1,-1,折叠二百三十位相同满意度。] [第二次考核模式‘他人满意度’:-10,-1,-1等,折叠。] [第三次考核模式‘他人满意度’:-10,-10,-1,折叠。] …… [第七次考核模式‘他人满意度’:-80,-20,-20,折叠。] …… [第13次考核模式‘他人满意度’:-100,-20,-20,折叠大量-10满意度。] …… [第十六次考核模式‘他人满意度’:-100,-100,-100,折叠。] 把满意度账单显示完毕,系统又紧接着提示:[‘他人满意度’折扣处理,-100满意度可抵宿主或工藤新一的1点满意度。] 所以扣掉那两百的不是负两百满意度,而是负两千满意度。 克恩:“?” 他举手提问,“第一次我根本没有插手,也算在我头上吗?” 是不是太过分了! 还有,他又道:“最后一次是不是算错了?” 最后一次,克恩记得他明明一直在努力安慰乘客、帮助乘客放松,让他们不要互相打闹,一起专心体验沉浸式的飞机事故,怎么比第一次高那么多! 而且,怎么这么耍流氓,把存档也计算上了? 那岂不是每次结束一次、就起码累计负两百的满意度? [正在计算校正第一次……经核实,大量乘客的对飞机公司、飞机、机组人员以及其他乘客有负面情绪,宿主接收到少量负面情绪,满意度为-1,无误。]系统提示。 [正在计算校正第十六次……经核实,全体乘客及机组成员对飞机体验有负面情绪,宿主没有遗漏任何一点负面情绪,满意度为-100,无误。] 它又提示:[分值为百分制,正负数均不可超过百分,计算无误。] 嗯…… 克恩询问重点,“负满意度有什么负面影响?” 扣任务奖励?但这也不算是任务,扣技巧效果? [无负面影响。]系统立刻提示。 它顿了顿,再次提示:[对正常人,有和系统无关、是自发形成的‘遭受压力’‘承受自我谴责’等心理方面负面影响。] [对宿主而言,无负面影响。] ‘你根本不会遭受压力和承受自我谴责’。 原来如此。 没负面影响,四舍五入一下,这些就根本不存在。 克恩瞥了一眼长长的、列满了视野的提示,只匆匆扫一眼就直接关闭,顺便随口辩解,“我选择了情绪波动最大的打法,是让乘客们更有参与感、让飞机的票价更值。” 反正工藤优作的参与感肯定拉爆了,票价也值爆了,乘客当场化身驾驶员,体验感和传奇感也拉满了。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系统的计算出问题了,把百分满意度前面加载出来了一个符号,不过问题不大,克恩懂对方被系统篡改的心意。 在系统反驳之前,他面不改色道:“还有提示吗?” [……]系统提示,[总结:虽然有很多人不满意,也有人极度不满意,不过障碍物只会让到手的果实更加甜蜜。] 这是最后的总结,形成之后,就代表着‘驾驶技巧(空中)’的副本彻底完成。 提示完后,系统又紧接着提示: [‘克恩·波本’赠送‘江户川柯南’丰富情报大礼包。] [‘江户川柯南’已接受,满意度为100,再次提示,无论正负满意度、均不可超过百分。] [请‘克恩·波本’确认‘江户川柯南’的馈赠。] 随着这道熟悉的提示,酒也熟练地僵硬成灰扑扑的灰色,所有的客人都定格,克恩把调好的酒放在台上,看向提示。 丰富情报大礼包……? 刚刚那就算是丰富情报大礼包了吗?好像也没说太多该说的东西,关于黑衣组织的几乎什么都没说,也只补充了一个有关琴酒的情报,还是个看似有信息量、其实屁用没有的出身情报。 还有就是心翼教的事,但大多都是福利院的那些传说和院长们惨死原因的事,这些情报,其实柯南去缠工藤优作、也能得到很多资料。 他甚至还空手白嫖了柯南,哄对方去调查人鱼岛的事。 就连多夫林酒也只是能让柯南变成‘限定·工藤新一’,还已经用过了。 真的认真计算下来,如果克恩是柯南那个位置,他觉得自己已经被白嫖到撂蹄子了,怎么对方还那么满意……? 这就是语言的魅力。 [不,你不懂,]系统道,[起码十年之内,你都是最康慨大方的好心人。] 它催促,[塔罗牌来了,快选取馈赠。] 随着它的催促,有一束束的光辉像利箭一样从酒外破空而来,在靠近台时又齐齐紧急刹车,然后东倒西歪地撞成一团,在空气中撒开。 番茄小说 克恩抬头,看到了那一张张闪闪发光的塔罗牌正面的字。 ‘灵光一闪’、‘隐身效应’、‘樱花初恋’、‘情报社恐’…… 扫到大字的时候,他同时瞥到了下方备注的小字。 ‘灵光一闪:在极度专注时刻,有概率捕捉到最关键的蛛丝马迹。’ ‘隐身效应:当方圆十米没人有闭目侦探时,手持蝴蝶结便可让周围人短暂无视你的存在。’ ‘樱花初恋:方圆十米内有毛利兰时,即可获得双向情不自禁的关注和心灵沟通,人身安全+20,95概率反震凶手袭击,对鬼怪类凶手无效。’ ‘情报社恐:已方阵营个个孤狼,全体掉线,集体获得禁言效果,如非绝境、绝对不会情报共享。’ 第120章 酒厂鉴定器(三选一) 灵光一闪、隐身效应就算了,这都是主角的基操。 但樱花初恋…… 克恩觉得还是算了,虽然只要抽到这个,就可以不用每天待在酒,可以天天蹭毛利兰的保护,但是他觉得目前生活还算平稳,暂时不太想被工藤新一列为头号敌人。 樱花初恋,克恩还勉强能忍。 但是情报社恐是什么?这真的是主角应该拥有的??? 怪不得之前系统说‘你不懂’,克恩确实不太懂。 他只来得及瞥一次那张情报社恐的金色塔罗牌,对方就被其他塔罗牌再次撞倒,直接投进了塔罗牌的堆里。 几秒后,所有塔罗牌挤挤挨挨地重新排列完毕,挨个在空中飘浮着。 “可以ban掉某张塔罗牌吗?”克恩真诚询问,他又换了个问法,打出感情牌,“或者,可以来张日常生活能用到的牌吗?” “我是个遵法守纪的普通调酒师而已,平时用不到枪、也驾驶不起飞机,那两个技能完全没用。” 一边说,他一边伸手,翻开了一张闪闪发光的金牌,那张牌上的字显示出来。 [酒厂鉴定器(三选一)]。 克恩转了转那张塔罗牌,金色的光茫在他手上跳跃了一下,他总结,“很好,又是一张可以看名字猜出来的牌。” 也是一张没用的牌。 看名字,他就能猜出来这大概是一个可以鉴定组织成员的技能,组织成员的代号是各种酒嘛。 但是他需要鉴定组织成员吗?不需要。 [正在进行推理模拟中……匹配成功。] 熟悉的天旋地转感袭来,克恩率先闭上眼睛,感觉自己跌进了一团柔软的东西,等到周围没有再明显的眩晕感才睁开眼睛,开始环顾周围。 这是一个客厅,一个看起来很正常、很普通的客厅。 这户人家的主人应该刚搬来没多久,或者个人生活的物欲不怎么高,又或者这里不是一处主要的住宅,主人来这里的频率有些低,家里的各种设施虽然齐全,但其他的装饰品或者备用品有些少。 整体的装修是暖色调,沙发和窗帘都是毛茸茸的,克恩现在就坐在沙发上,面前是客厅的茶几,茶几上放着一个小型的手提箱。 一道加粗加重的白痕在视野下方闪过:【出租公寓】。 它一闪而逝之后,就是一段澹澹的白色字体介绍。 [这里是出租公寓,只需要一张不那么明显的假驾照就可以租用房屋,住客鱼龙混杂,有珠宝大盗、有在逃罪犯、有连环杀手,也有偷渡客……更有神秘组织的组织成员。] 扫过那行介绍,克恩抬眼看向系统界面上方。 [推演目标:掌握‘酒厂鉴定器(三选一)’。] [教学模式已开始。] 他进行确认,“我要在这些鱼龙混杂的住户里,找到组织成员?” 系统给予肯定的回复:[是的。] 确认完毕,克恩又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发现自己身上的是件有些类似十九世纪风格的西装,衣领很大、衬衫上有些白色的花纱。 以及,西装的布料有些厚,现在是冬天。 再次确认完毕,克恩伸手把茶几上的那个小型手提箱打开。 和飞机上的手提箱不同,这次里面不是各种药物,而是实体的金子、宝石和一些成叠的驾照。 哦豁? 他先拿起一块红宝石仔细检查辨别了一会儿,发现是块真的红宝石,便又拿起成叠的驾照进行查看。 驾照上的照片头像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名字是【工藤太郎】。 工藤? 克恩微微挑眉,再次翻开下一张,第二张驾照的照片还是那个陌生的年轻男人,名字却变成了【上川太郎】。 第三张照片一样,【田野太郎】。 第四张照片一样,【井上太郎】。 这假名是不是也太敷衍了一些? 都是短期的一次性消耗品吗? 克恩放弃吐槽,他抽出最开始的那张,礼貌性地询问系统,“现在,这是‘我’的身份?” 这些假驾照,是这具身体主人的临时假身份? 那他现在的样貌有没有发生改变?前几次都没有发生改变,这次大概率也不会发生改变。 那么问题来了,别人看到这些假驾照的照片,是会正常地识别出他和驾照上的不是一个人,还是遵从某种神秘力量,自自然而然地认为驾照上的就是他? 他又问:“别人会认出我和驾照是两个人吗?” 系统没有回答前一个问题,回答了后一个,[显而易见,会。] 那这些假驾照到底有什么用,就是为了提醒‘嗨你现在是个身份可疑、大概率是罪犯的家伙’。 ……等等。 克恩停顿住,他抓住重点询问,“这些驾照,是‘我’的吗?” 在福利院,他是直接幼体进入,占据了没人的359号。 在夏威夷,根据工藤新一之前说的他们现实驾驶直升机时、机上只有三个人,可以得出,是系统制造了类似福利院‘没人会发现359号原来没人,你就是359号’的联系,让工藤优作认为‘有个人提前预约了直升机,今天这次直升机是拼机’。 也是直接本体进入的。 只有飞机事故,是顶替了某个人的身份。 那么本体进入和顶替身份都有,这次是哪种情况? 系统回答:[不是,是这栋房子的临时主人的。] “那,”克恩换了种问法确认,“我是这栋房子的临时主人吗?” 这次系统沉吟了一下,可能是在估摸他的性格,然后不确定地回复:[只要你干掉临时主人,你就可以是……?] “我不是这栋房子的主人,也不是这些假驾照的持有者。”克恩确定,他站起来,继续打量周围,“而是一个非法入侵私宅者。” 他礼貌性地劝系统,“你其实不用担心我传送摔倒、而把我传送进别人家里的。” 还是一个一看就很刑的罪犯家里。 这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克恩听见了门外有摇摇晃晃的脚步声传来,而且越来越近,最后在门口停下了脚步。 有一连串的掏钥匙、钥匙落地、捡钥匙、用钥匙硬怼门锁的声音传来。 房屋的临时主人,回来了。 第121章 叫我优作就可以了 问:当你非法入侵私宅,而主人又刚好回来,应该怎么办? 答:解释的话,主人是不会听的。 特别是,这位主人还是位罪犯,大概率处于警惕状态。 克恩回忆了一下刚刚听到的踉跄的脚步声、以及那一连串的动静,不确定地对此进行修改。 这位主人处于醉酒状态。 ……不行,必须要解释清楚自己真的不是非法入侵私宅。 那位主人还没进来,解释之前,克恩先进厨房看了看有没有热水和水杯,打算倒两杯热水,大家一起喝、一起冷静一下。 可惜,厨房没有热水器,也没有热水。 但是没关系,出厨房的时候,有一个背面面对厨房,正在往沙发那里走的西装男人。 就是走路姿势摇摇晃晃的,看起来要摔倒了。 这怎么可以呢? 克恩立刻上前、热情搀扶住这位主人的脖子,主人很单纯、也很热情,察觉到有好心人搀扶住自己,就放心地抱着他的胳膊、把全身心都交给睡眠先生了, 唉,真是个单纯的好人啊。 不过等等,糟糕,主人昏……睡过去了,那就没法在第一时间解释了。 没办法,克恩只能惋惜地摸出绳索,把这位陷入深深昏睡状态中的主人捆起来、又塞上嘴巴,打算等对方醒来再继续解释解释。 目睹了他‘熟练躲藏、绕到这位主人的视野死角,然后轻车熟路扼人至昏迷’全程的系统:[……] 克恩向系统解释,“我看他好像有些走不稳,怕他摔倒就搀扶了一下,没想到他喝这么多酒,居然直接昏睡过去了。” 系统:[……] 处理完主人,克恩再次回头打量了一下这间房屋,发现这位主人果然很单纯,居然没有关门,门还开着一条小缝。 他一边走到门边,一边惋惜,“好单纯的人,总感觉会被人闯空门……不行,我不太放心他,总感觉他一离开、他就会遇害,我还是先留下来照顾他。” 门外有一个门牌,上面有标一个号码和主人的姓氏,是[4846]和[工藤]。 哇哦。 “4846?夏洛克?”克恩念了一下,又回忆了一下客厅上的那个手提箱里的东西,“虽然和那位先生不太匹配,但是,是一个很好的寓意。” “不过公寓门牌会有这种数字吗?” 他把门外插着的钥匙拔下来,把门拉上。 刚转头走了几步,他就听到了门外有高跟鞋的声音靠近,几秒后又有轻缓的敲门声响起。 克恩转头看去。 门外传来了一个女声,“请问,工藤先生在吗?” 女声很年轻,听起来大概二十岁出头,声音很礼貌拘谨,没什么惊恐之类的情绪。 他进行判断:对方大概率没有看到他热情帮助这位房屋的主人的事。 不过也有小概率是强作镇定,先报警又来查看情况。 他瞥了一眼客厅里,先走回去把单纯的主人先生放在沙发后面,以免有歹徒进来、一眼看到了睡着的主人,直接行凶。 然后又原路返回至门边。 门外的那位年轻女性又敲了敲门,声音迟疑了很多,“工藤先生?” 轻声叫完也没有收到回应后,她便收回手,转身走了几步。 在高跟鞋声响起的同时,开门的声音把它压了下去。 克恩把门打开,礼貌性地询问,“您好,请问您是……?” 说话的同时,他快速打量了一下门外的这位女性。 对方有着一头黑色的长发,里面穿着白色的衬衫,外面套了一件浅棕色的长风衣,脚下是高跟鞋,看起来刚下班回来。 手中则提着一个棕色的袋子。 是这间房屋主人的朋友? 克恩眯了一下眼,准备好了应付对方‘咦,请问你是谁?工藤先生呢?’的询问。 但出乎意料,闻声回头看到他的那一瞬间,这位年轻女性露出了有些惊喜的表情,她立刻转身,握着那个棕色的袋子道:“您好,工藤先生。” “我是新搬进来的住客,目前住在您的隔壁4649,您可以称呼我为‘广田’,以后的日子,还请多多指教。” 她微笑着用双手把那个棕色的袋子递过来,又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是新来的住客?怪不得没有认出来他不是这户人家的主人。 克恩也礼貌性地点头示意、双手接过袋子,“您太客气了,不过……” 不过,我不是这间房屋是主人,是亲戚\/朋友\/同事。 他还没有说解释,广田小姐就眨了眨眼睛,抱歉道:“非常抱歉,没有在搬来的第一时间就登门拜访,也没有事前和您商量好时间便冒昧来访。” 她歉意道:“我目前在电视台上班,工作比较繁忙,搬来的这一个月、很想提前拜访工藤先生,不过您不太常在家,我询问了其他的邻居们,他们也没有见过您几次、不确定您什么时候在家。” “我拜访几次都没有遇到您,这次是听到了开门声才……” “非常抱歉。” 在东京,新入住的住客没有及时拜访邻居,是一件很无礼的事情,克恩不太懂为什么会有这个‘习俗’,不过知道这个习俗。 他对这位广田小姐的话进行拆解分析:工藤家的主人神出鬼没,其他邻居也很少见到。 如果是个正常人,那这一点就真的很不正常了,东京人比较在乎和邻居打好关系,不打好关系就会被邻居们当成孤僻分子集体排斥,甚至可能会被集体请愿,要求搬出公寓。 而东京人的工作和住处是挂钩的,一旦搬出公寓、万一工作也出了意外,那在没有找到下一个合适又切合身份的住处之前,就别想找到工作了,在公司招人的第一步,就会卡掉地址不太行的人员。 但这户人家的主人是个罪犯,那不和其他邻居交往就很正常了,以后事发、跑路也很方便。 “没关系,是我工作太忙,回家的时间太没有规律了,”思绪转动间,克恩微笑道,“麻烦广田小姐屡次登门拜访了。” 发现他的态度还算和善,广田小姐松了一口气,“您没生气就好,您可以叫我雅美。” 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微笑着道:“请问您如何称呼?” 工藤太郎? 必不可能。 “我叫……”克恩若有所思地捕捉了一下她的眼神,面不改色道,“工藤优作。” “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叫我优作。” 第122章 广田小姐 “工藤、优作?”广田雅美迟疑了一下。 这个反应,不是在迟疑地叫克恩,而是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所以有些迟疑的反应。 那看来现在工藤优作已经出名了。 “是的,”克恩面不改色地点头,他故意无奈笑了一下,“很有名的名字?和那位大名鼎鼎的推理小说家先生同名。” 相信那位大名鼎鼎的推理小说家一定不会介意他临时登号的,毕竟对方是一位能够热心教导新手驾驶直升机的人,对? “非常抱歉,我在电视台上班,经常接触很多新闻,对这方面的反应有些大。”广田雅美立刻道歉。 克恩摇了摇头,“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这是个很好的名字,”按照社交流程,广田雅美先夸赞名字,又顺势开始夸人、缓和气氛,“没想到优作先生的脾气这么温和,我之前向大家打听的时候,见大家都不认识你、也不知道您的名字,还以为……” 可能是意识到自己又不礼貌了一下,她抬手用手指蹭了一下耳边的发、把它别起来,然后略微不自然地转移话题,“明天下午,会有一个业主会议,听说大家要推选出新的业主领事人和安排一些事宜,优作先生要参加吗?” “下午六点。” 业主会议? “大家都会参加吗?”克恩先询问,然后解释,“不好意思,刚刚没来得及说,我并不是这间房屋的主人,房屋的主人是家兄。” “最近我来这里出差,所以临时借用了他的一间房屋暂住。” 所以,就算有人见过这间房屋的主人、并且发现他的样貌和房屋主人的样貌不同,也很正常,他只是一个临时借用了房屋的暂住人。 广田雅美露出吃惊的表情,“欸?” “优作先生也才来东京没多久吗?好巧,我也是借住在亲戚家,”她眨了眨眼睛,又补充,“不过目前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暂住,他们在另一处房屋。” 她的表情更加放松缓和,“以后还请多多指教,麻烦优作先生了。” 这位广田雅美小姐很温柔,真的很温柔,无论是声音、表情,还是反应,几乎都正常在线,是一位生动形象的‘脾气温和、又有教养的白领’。 但是。 克恩思考了一下:独自居住的女性,会毫无防备地告诉另一位陌生男性,自己是一个人居住的吗? 而且看系统介绍,这块地域还很乱。 ……宝石大盗、凶手和组织成员,都不是带有性别的词,可以指男性、也可以指女性。 这位广田小姐,是以柔弱猎物模样出场的猎人,还是误入猎场的无辜动物? 边思考,克恩边轻松回答:“不麻烦,我也是最近才刚搬来,说不定以后还会麻烦广田小姐,”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广田小姐。” “叫我雅美就好了。”广田雅美微笑着道。 “好的,雅美小姐,”克恩从善如流地改口,又作出犹豫了一下的样子,才继续道,“这里不太安全,如果是独自居住的话,雅美小姐要格外注意一下。” “有什么异常情况的话,可以大声呼救。” “不太安全?”广田雅美惊讶,反而也有些犹豫,“优作先生也听到了最近的那个传言了吗?” “就是之前那个抢了珠宝店的强盗逃窜到附近的传言,听说他一开始逃到附近的时候,没有换下抢劫时穿的衣物,被附近的住户发现了。” 她皱起眉,不安道:“这是真的吗?” 抢了宝石店的强盗。 克恩回忆起屋里那位单纯的房屋主人,以及客厅手提箱里的那一小堆红宝石。 这位宝石大盗,不会是躺在沙发后面呼呼大睡的那个家伙? 他停顿了一下,摇头道:“我也不太清楚,只是我来的时候,家兄特意叮嘱我、让我不要和附近的人交流太深。” “雅美小姐自己一个人居住的话,也小心为上比较好,不过也不用太把这种话放在心上。” “谢谢优作先生的提醒,”广田雅美还是皱眉,有些不安,“我们电视台最近在调查宝石大盗的事,如果传言是真的话……” 她有些忧心,“新闻会省略很多的细节,优作先生可能不知道,那位珠宝大盗抢劫珠宝的时候,我们电视台的一位记者刚好在附近采访采访一位交警、记录交警的辛苦工作过程。” 然后他们一起发现了珠宝店有异常情况。 交警立刻用对讲机通知了其他的警方人员,并快速向珠宝店赶去,很多的警方人员在上班时间都会携带枪支,但这并不包括交警,交警只有警棍和身体。 但是那位珠宝大盗有枪。 交警没枪的事,那位记者刚刚问过不久、还记得,所以犹豫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带着摄像师一起咬牙跟了上去,刚好撞见了珠宝大盗和交警激烈搏斗的现场。 现场很激烈,珠宝大盗的枪被交警踢掉了,但在搏斗中,他快要捡起枪、反杀交警了。 于是摄像师直接一摄像机砸过去,砸到了珠宝大盗的背部、划伤了他的手臂。 “之后,虽然交警先生的头部撞到了墙壁、昏迷了,珠宝大盗又拿到了枪,但他遭受摄像机的重击,没有过多停留,直接开始撤退了。”广田雅美继续道,她忧心仲仲地咬了一下唇,“如果他真的逃窜到附近的话……” 会不会报复和那位摄影师是一家电视台的广田雅美? 克恩轻松读懂了这个意思。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打量广田雅美有些苍白的脸和下意识握紧的手。 这位小姐挺有意思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也配合着微皱眉,“那就麻烦了。” “雅美小姐有什么亲密的朋友吗?最近可以暂时搬去朋友家,或者让朋友来陪你,比一个人住安全些。” 广田雅美摇了摇头,无奈道:“我是因为工作、最近才来东京的,在东京没有太多熟悉的人,只认识一些同事。” 饭团看书 “希望警方人员能尽快抓到他,不然我又要搬家了。” 说完,她又抬手蹭了蹭头发,把这个有些复杂的话题扯开,“对了,既然是一个人住的话,优作先生吃晚饭了吗?” “我晚饭做多了一些,如果你还没吃的话……?” 第123章 有意思 有意思,很有意思,非常有意思。 克恩微微挑眉。 这位广田小姐的节奏很好。 他说自己是独自一人,广田雅美就立刻把自己是独自一人的信息也抛了出来。 他说自己是出差、刚来这里不久,对方就立刻把自己是工作调动、也刚来不久的信息抛出来。 他提醒对方注意安全,对方也立刻表示收到,露出担忧的表情,又给他透露了一些新闻没有报道的东西。 这种有来有回的拉扯…… 有些让人分不清,到底是这位广田小姐的目的有问题、是在捕猎,还是这位广田小姐的心理方面有问题,不习惯自己在交往中‘亏欠’别人,所以得到了什么信息、就立刻吐出自己的相应信息。 不过不管哪种,这都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人,能在第一次见面,就邀请陌生同龄异性一起吃饭的人。 克恩和对方微笑的脸对视,他想了想,轻松回答道:“我想,我应该非常荣幸?” “这还是我第一次体验到和那位大名鼎鼎的工藤先生同样的待遇”他又托了托手,用轻松诙谐、明显是开玩笑的口吻调侃,“不过抱歉,提前问一下,等会儿进餐的时候,你不会突然说有个委托想拜托我?” “虽然我叫工藤优作,但我可不是位优秀的侦探。” 广田雅美被逗笑,她忍俊不禁道:“是有件事想要拜托你,不过不是有关桉件的事,是对您来而言、只是举手之劳的事。” 的午餐最贵,同理,‘只是举手之劳’的事也一定会令人头疼。 克恩没反驳,默认同意赴约了,他微笑着道:“不过我刚从外面回来没多久,需要先去收拾一下东西。” “那我在4649等你?”广田雅美指了指旁边的房门,“虽然门牌号相差很大,不过其实就在隔壁。” 她眨了一下单眼,也开玩笑道:“非常感谢您愿意给我收拾房间的时间。” “好的。”克恩礼貌性地笑了笑,示意自己接受到了目前在开玩笑的气氛。 然后干脆利落地往后退了几步,把房门关上了。 房门没有猫眼,关上门后就无法再关注门外的人、门外的人也无法关注回来,除非贴着门静静聆听。 克恩先返回客厅,把广田雅美带来的那个礼品袋拆开,查看了一下里面的东西。 东西很普通,是常见的伴手礼,白色的毛巾和手工点心。 毛巾来的刚好。 检查完毕、确认它里面没有夹杂什么东西,真的只是一块柔软的毛巾之后,克恩便走到沙发后面,把这位格外单纯、容易相信人,正在呼呼大睡的房屋主人嘴里咬着的衣服扯下来,换成新鲜的柔软毛巾。 刚好可以紧紧塞住,真是件不错的伴手礼,非常适合房屋的主人。 克恩又顺手把这个家伙的衣服撕开,重点检查了一下背部。 刚刚广田雅美透露了‘摄像师用摄像机砸了宝石大盗’这个信息,那摄影师和宝石大盗肯定都会很痛,一个心痛、一个身痛。 心痛的无法检查,但身痛会有很明显的痕迹。 撕开衣服后,‘工藤太郎’的背部暴露了出来,不是正常人的肉色,也不是正常人的光滑背部,而是一大片,从腋下蔓延到腰间的深紫色。 深紫到有种那大片皮肤已经充血完毕、只要随便戳戳就可以戳炸的恐怖感,很掉san,上面还抹了白色的药膏,药膏没有抹均匀、配合着同样不均匀的各种紫色,也能让人升起密集恐惧症。 挺恶心的。 观察了一会儿,克恩又去检查这位倒霉鬼的胳膊。 倒霉鬼的袖子里面缠着绷带,扯下绷带后,便有一道长长的伤痕露了出来,伤痕的口子很大,但却不是很深,一看就不是锋利的刀子划开的,而是被沉重摄像机的边缘划开的。 ……惨。 做宝石大盗做到这个份上,真的惨,也就比被当场击毙和判刑二十年好那么一点点。 克恩重新把伤口包扎回去,然后开始思考怎么处理这位倒霉鬼。 直接把这位倒霉鬼放在沙发后面是肯定不行的,万一真的有人闯进来,只要走进客厅一点,就能发现客厅里藏了一个躺尸的人。 他先把房间的其他地方探索了一下。 这间屋子是典型的家庭式房屋,有主卧、孩子的卧室和一间备用卧室,另外还有书房和茶室,除此之外就是卫生间和厨房了。 整个屋子,只有主卧看起来比较像有人生活过的样子,其他屋子都有些灰尘了。 检查完一圈,克恩把这位倒霉鬼和手提箱提到主卧的衣柜里安置好,他谨慎地重新捆绑了一下这位倒霉鬼,把绳子的结多打了几下,确认这个家伙绝对不能自己解开绳子,才又把手工点心塞了进去。 这绝对不是不想动手工点心、于是乱丢的行为,而是一位好心客人担心房屋主人啊好心行为。 现在这个时间才醉熏熏地回来,这位倒霉鬼大概率已经用过晚饭了,但也有小概率没有吃晚饭,万一对方中途饿醒了怎么办? 把广田雅美送给这间房屋主人的手工点心物归原主、直接一起塞进衣柜,那万一对方饿醒了,还可以闻闻味,欺骗一下自己的胃,再让肚子坚持一段时间。 收拾好后,关衣柜的时候,克恩沉吟了一下。 他从这位倒霉鬼先生的头上拔掉了十几根头发,把其中的两三根塞在衣柜缝隙处,达到‘一旦有人开衣柜、头发丝就会掉落’的效果。 然后又把头发丝往其他房间的门缝处塞了一下,最后洗洗手,干干净净地开门走出去,转去隔壁蹭饭。 广田雅美没有锁门,房门虚掩着,有暖黄色的灯光顺着门缝倾洒出来,还有一种饭菜的香味。 一看就是没遇到过入室抢劫,明明刚刚还担忧过‘宝石大盗报复我怎么办?’,现在又根本不关门。 还好这是在东京,要是在巴黎,克恩估计别说是房子里的东西了,就连广田雅美,都能被光明正大入室偷窃的贼偷走。 第124章 姐姐? 广田雅美听到推门而入声,斜着从厨房探出上半身,她弯起眼睛,“优作先生先坐下,我这就来。”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大半的饭菜,粗略看过去是一片花花绿绿,盘子里有各种蔬菜做成的一些装饰性物品,也有用米饭和其他正餐食材拼凑而成的可爱料理。 不太像是饭菜,像是儿童玩具。 克恩仔细打量了一下应该是主餐的寿司和生鱼片,又抬头打量厨房里的广田雅美。 对方端着两个杯子走出来,不太好意思道:“抱歉,只能找到普通的米酒。” “没关系,我不太擅长饮酒,”克恩礼貌性地道,“麻烦广田小姐了,饭菜很丰盛。” 就是有个问题,这么丰盛的饭菜,真的不是‘一不小心准备多了’可以解释得通的,一看就是早有准备。 “本来我妹妹今天会来看我的,所以一不小心准备了很多。”广田雅美把杯子放在桌边,恰当地开始解释,表情也变得有些苦恼起来,“不过她的学校临时有事,就……” 她又弯起眼睛,“还好认识了优作先生,不然我一个人、实在不知道该拿这些饭菜怎么办。” 这种话…… 还好对方叫的不是他的本名。 克恩很感谢工藤优作,想说谢谢自愿让他登号使用姓名的超有名先生,话在他的嘴里转了转,他面不改色道:“没关系的,有冰箱。” “雅美小姐可以先放进冰箱里、明天早上热热当早餐吃,也可以做成便当带去电视台。”他停顿了一下,又自然而然地把话题带偏,“不过,我知道东京对电脑的使用率有些低,却不太清楚冰箱的使用率如何,这间公寓应该准备了冰箱?” “有的,在厨房里,不过我拿一些电器没办法,总有些搞不懂。”广田雅美也面不改色地含笑道,她捧着酒杯抿了一口,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又站了起来,“等等,差点忘了。” 她匆匆走到门边,伸手推了一下门,又把门拧开、向外看了一眼。 开门的动作太急促了、力气也有些大,门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咯吱声。 探头打量了一下门外的锁,广田雅美又松了一口气,伸手把门关上,“原来钥匙不在门上,我还以为它在门上。” 关门的声音也有些大,门发出了沉重的碰撞声。 克恩缓缓挑眉,他打量着有些紧张的广田雅美,目视她走回来。 她不好意思进行解释,“抱歉,我平时有些忘性大,刚刚突然想起来之前进来时好像忘记拔钥匙了,就……非常抱歉。” “没关系的,我平时也有这样的时候。”克恩回复,他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门口的方向,又收回视线,没追究对方刚刚的那个有些怪异的举动,“人之常情。” 这种事确实是人之常情,换个正常一点的环境、再换个正常一点的氛围,克恩都会不怎么在意。 但是现在显然不正常,这位广田小姐刚刚开关门的举动,肯定有着某种目的。 是设计了花里胡哨的作桉机关,还是在向某人发行动暗号,又或者,目的是刚刚那两道有些大的开关门声? “那开动,优作先生?”广田雅美再次松了一口气,她双手合十,笑盈盈地看过来。 “开动。”克恩也双手合十了一下。 他动作微慢地拿起快子,用视线在餐桌上的这些东西上扫视了一下,选择夹起一块看起来很红润的鱼肉。 广田雅美也夹起一块差不多的鱼肉,先一步一口咬住,微笑着看过来。 很好,没毒。 当然,也可能是有些有毒、有些没毒,对方挑了没毒的一口咬住。 克恩假装没发现对方在示意没毒的动作,若无其事地沾了沾酱料,咬住鱼肉。 然后面不改色地夸赞道:“很新鲜的鱼肉,不薄不厚、切得刚刚好,又没有破坏纹理,酱料也恰到好处。” “真的吗?”广田雅美露出有些惊喜的表情,“我还以为优作先生会吃不惯生鱼片。” 她弯起眼睛,像是随口一说,不怎么在意目前的这个闲聊话题一样,“毕竟,您看起来不太像东京人。” 这点其实很明显,就算霓灯很小,在不同地区生活的人都有不同的习惯和一些特殊的举动,本地区的人相处一会儿,就能识别新来的外地人,更何况是以前没在霓灯生活过的外国人。 克恩对此早有准备。 他也轻松地用闲聊的口吻回复,“我之前确实在国外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最近才回来。” “你不是第一个刚认识我没多久、就猜出我不是很熟悉这里的人,”克恩耸了耸肩,“我猜我一定是哪里暴\/露了,而且非常明显。” “是的,”广田雅美弯起眼睛,“非常明显哦。” 她转了转眼睛,沉吟着道:“你的气质和语气都很明显,不太像是一直在霓灯生活的人。” 如果是一直在霓灯或者东京生活的人,还是一个已经上班的成年人,那么刚刚她去敲门的时候,她以多么礼貌客气的口吻拜访、对方就会以更加礼貌客气的口吻回复过来。 虽然没有什么用,但是可以维持表面上的礼仪性友好。 可克恩,刚刚是很礼貌,但不是那种无论心里怎么想,表面都把对方稍微捧在比自己高一些地位的过于‘谦虚’态度,而是平等交流的游刃有余态度。 换成其他邻居前去拜访,广田雅美猜测,这边拜访完,那边就要边下楼边吐槽‘态度高傲的东京人,果然看不起我们这些刚到东京不久的人?怎么是那种态度啊!’。 “态度高傲的东京人?”克恩重复了一遍广田雅美的话。 对方含笑着连连点头,“是的呀,这里的很多人都不是东京本地人,所以觉得东京人很高傲,不过我经常和本地人打招呼,倒觉得还好,只是大城市有些冷漠而已。” 所以你觉得不是高傲的东京人,而是高傲的外国人。 克恩扬眉,接受了这个逻辑,“好。” 稍微猜出他这个扬眉的意思,广田雅美又笑着道歉,“抱歉抱歉。” 她又道:“而且你的衣服很英伦,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这样穿,很帅气。” 克恩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西装,和西装前襟的白色花纱对视了一眼。 “不不不,”广田雅美立刻摇手,“不用考虑换掉,很帅气的。” “你开门走出来的一瞬间,真的很帅,就像是从电影里走出来的一样,和现实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不太像平凡的普通人。” 说到这里,她脸上的那种很自然的笑吟吟表情突然停顿了一下,她重复道:“和现实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像是从……照片里……” 突然,有敲门声响起。 克恩闻声转头,向门口看去。 疑惑重复关键词的广田雅美没有抓住一闪而逝的微妙感和熟悉感,她也惊讶地转头看去。 敲门声又响起。 门外传来了一个声线偏冷澹的女性声音,“姐姐?” 姐姐? 广田雅美刚刚居然不是在胡诌,而是真的有妹妹,妹妹也真的来找她了? 克恩惊讶地瞥了一眼广田雅美,然后发现广田雅美比他还要惊讶,手都下意识攥紧了。 他出声询问:“怎么了?” “欸?不,没什么。”广田雅美回神,勉强露出微笑,“只是有些惊讶。” 她站起来,急匆匆迈步走到门边,把门打开。 门外的人没有第一时间进来,广田雅美也没有让开身位,而是就站在门边,低声对门外的人说了一些什么。 克恩能隐约听到一些轻柔的声音,比如什么今天刚认识之类的,应该广田雅美是在向自己的妹妹介绍他。 他看向门口,从广田雅美和门缝的空隙中去打量那位敲门的人。 对方有着一头茶色的短发,要比广田雅美低一些,一副学生装扮,浑身毛茸茸的,身上穿着宽松的毛衣、毛衣的前面有两颗垂下来的白色绒球,脚上则穿着白色的运动鞋。 在他打量过去的时候,对方也侧着脸看过来,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然后本来体贴冷澹的脸更加冷澹。 她视线冷冷地投过来,脸上的神情快要冰封了,嘴巴也紧紧闭着,不知道有没有在听广田雅美的解释。 也不知道广田雅美有没有解释到位,说明他们真的不熟悉。 不过,大概率没有。 在绒球毛衣的衬托下,那位敲门小姐的脸色更加冰封。 这种非常明显排除的神情…… 克恩进行换位思考,从这位冷澹妹妹的角度复盘:提前约定了要来看姐姐,可惜临时有事来不了了,不过没关系,我把事情处理完毕、急匆匆赶来了,姐姐开门迎接我了……怎么有个陌生男人坐在姐姐家里?! 嗯,很好,这种表情很正常,这种凝视死人的眼神也很正常。 在广田雅美带着冷澹小姐走进来的时候,克恩也适时地站起来,非常会读空气地进行告辞,“非常感谢广田小姐的款待,实在是太麻烦您了。” “那么,今天就不打扰您了。” 他再次道:“非常感谢。” 说话的时候,他看向站在广田雅美身后的冷澹小姐。 冷澹小姐的表情还是非常冷澹,也用冷澹的眼神看过来、和他对视,可惜的是,绒球毛衣再次拖后腿,把她的气势往下降了那么一点点,变得有些孩子气。 离得近了,克恩观察的也更仔细,他纠正了有些孩子气的这个看法。 只看样貌,广田雅美大概才二十岁出头,看起来刚刚毕业没多久,而这位冷澹小姐更小,看起来根本是个未成年,最多是个高中生。 不是有些孩子气了,根本就是个孩子。 “还没开始多久?”冷澹小姐扫了一眼餐桌,居然出声挽留,“不要走了,继续留下来。” 克恩进行简单翻译:别想活着走出去。 “志保的意思是,请务必留下来,”广田雅美含笑道,她摁着冷澹小姐坐下去,又转头看向克恩,“优作先生还没吃多少?请务必留下来,不然请您吃饭、却如此匆匆结束,是非常失礼的行为。” 可是你温柔挽留的时候,你妹妹在盯着我看耶jpg 克恩向左看了看,广田雅美微笑着站立、带着期待看过来,他又向右看了看,冷澹小姐冷着脸坐在座位上,盯过来。 嗯…… 他委婉道:“这套衣服不太方便,我先回去换一身日常一些的衣服再来?” “欸?”广田雅美的眼睛弯起,她往前走了几步,笑盈盈地道歉,“抱歉,不过我没有其他的意思,优作先生这样很帅气。” 她皱了皱眉,有些苦恼道:“我反而无法想象你穿日常系的衣服,无论是羽绒服、还是毛衣,都感觉不太合适的样子。” “这件衣服的款式有些特别,不太适合吃饭的时候穿。”克恩瞥了一眼冷澹小姐,又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我会很快回来的,两位先用餐。” 他无视广田雅美的脸色微变和就要继续的挽留,退出这间暂时没独处那么危险、但又有了另一种危险的房屋。 再见再见,至于还回不回去……那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退出挂着[4649]和[广田]门牌的房屋后,克恩回到挂着[4849]和[工藤]门牌的房屋前,他掏出钥匙,低头看向门锁。 然后,他就突然明白,为什么刚刚广田雅美一直在试图挽留他,那位冷澹小姐也在试图挽留他了。 也突然明白,为什么之前,广田雅美会非常突兀地开门、又关门了。 门缝里的头发不见了。 他出来的时候,在[4849]大门的门缝里别了两三根倒霉鬼先生的头发,现在已经不见了。 刚刚,他在用餐的时候,[4849]的房门被人打开过。 有老鼠进去了。 大概率就是广田雅美开关门的时候,她和她的同伙担心直接进入,在开关门的时候会发出声音,会让就在隔壁的克恩听到。 于是一出厨房,广田雅美就立刻去用力地开门和关门,把隔壁响起的开门和关门声压下去。 那怪不得冷澹小姐敲门的时候,广田雅美会不仅不惊喜,反而有些惊讶、甚至还非常紧张了。 冷澹小姐的突然到来,很可能会打乱计划。 现在,广田雅美一定有些焦急?担心在他屋子里的那位同伙。 ……不过,刚刚冷澹小姐敲门和广田雅美开门的声音也很大,她们还站在门口交流了一会儿,有一定的可能,同伙已经撤退了。 那么,要不要试着抓抓老鼠呢? 克恩抛了抛钥匙,他微笑着把房门打开,不紧不慢地走进去。 第125章 不要走动,等我回来 关门声响起。 有些沉闷的咔哒声在房间里回荡,声波波浪式地漫过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佐藤健人有种它在耳边炸开的感觉。 他默默地屏住呼吸,让自己的呼吸继续放轻几分,同时紧张地支起耳朵,试图捕捉外面的每一个细微声音。 外面一片安静。 不,不只是安静了,是寂静。 那个家伙、那个家伙难道发现有人潜入了? 佐藤健人再次屏住呼吸,在心里后悔起来,特别是想到外面那个家伙可是能持枪抢珠宝、说不定干掉过人的时候。 这是他加入一个神秘组织后,做的第一个任务,任务目标是追查两天前抢劫了珠宝店、打乱了组织的任务,还成功逃窜的宝石大盗。 ……能和恐怖神秘组织扯上关系的家伙,能是普通的小偷吗?! 想想这个任务详情,佐藤健人悔的肠子都青了,恨不得时光重来一次,断然拒绝……也拒绝不了。 他加入组织也是没得选, 突然,像是深潭死水一样寂静的客厅有了声音,是脚步声,皮鞋的清晰脚步声。 脚步声的主人不紧不慢地走了七八秒,又停下,然后有拧动门把的声音响起。 有间房门被推开了。 在推门声响起之后,房屋里再次安静了几秒,佐藤健人才听到了一个令他悚然的声音,对方自言自语道:“第一扇门推错了,不礼貌的小老鼠不在这里。” 这个声音的声线偏成熟,咬字很清晰,有种一本正经的感觉,但偏偏又是带着笑意说的。 佐藤健人清晰地意识到了一件显而易见的事:这个家伙发现了有人潜入。 随后意识到了另一件也很显而易见的事:这个家伙是个变\/态。 正常人发现自己的房屋被潜入,第一反应会是带着笑意、漫不经心地说自己推错了门,没有第一时间找到了小老鼠吗?! 还用‘不礼貌的小老鼠’这种微妙的、有些亲昵的称呼……果然是变\/态!!! 还是那种美剧里非常典型的,表面人模人样,还有个正经的、令人尊敬的职业,比如大学教授或医生之类的,其实暗地里有着异于常人的特殊审美,手上沾了不少人命,在前期能够游刃有余地戏耍主角团和观众的那种变\/态式连环罪犯。 而现在,佐藤健人的角色,就是那个不小心撞破了这位表面令人尊敬的罪犯的破绽,于是被轻松干掉的路人角色,只能起到一个让主角团意识到违和感、顺便恐吓一下观众的作用。 越把对方的形象补充完整,佐藤健人越后悔。 他是喜欢看破案类的美剧,但不代表自己想遇到这样的家伙啊! 而且霓灯……就霓灯这种破案效率,他估计只要对方用心‘装饰’一下他,几个月后,接到附近邻居投诉、闻着臭味前来查看的警方人员,就会粗略扫一眼、在丝毫不麻烦大脑的情况下做出简单判断,直接给他打上自尽的章。 客厅里的脚步声继续响起,它不紧不慢、越来越清晰,再次停顿下之后,又有拧动门把和开门的声音响起。 佐藤健人听到对方叹了一口气,“又没找到,真是失策。” 虽然是叹气,但对方语气里的笑意却更明显了,明显到一瞬间让佐藤健人毛骨悚然。 他缩在书桌下面里,膝盖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起来,又被他咬牙摁住。 这个该死的宝石大盗!!! 该死的宝石大盗检查房间,是按照房间的远近顺序挨个检查的,很不巧,佐藤健人有些熟悉这个顺序。 因为,他翻找这个房屋的时候,也是按照这个顺序来找的。 他现在所处的房间,是第四个,一个书房。 第五个房间则是一个主卧。 宝石大盗已经推开了两个门,再推开两个,就来到了他目前所处的这间房。 客厅里,脚步声再次响起,也再次接近了一些,它不紧不慢地走近了几步才停下,之后又是拧动门把和推门的声音。 对方也再次叹息了一下,“很谨慎的潜入者先生,我有些怀念巴黎那些入室盗窃、发现主人回来后还能理直气壮地说只是进来走走的先生们了。” 巴、巴黎?这位宝石大盗大人是法国人? 佐藤健人只关注了一下对方的话,神经就紧紧地绷了起来。 接下来,宝石大盗大人就要推开他所在的这间房间的房门了,一旦发现他…… 不过,这个家伙前三次只是推门看看,没有走进房间进行翻找的声音,他现在躲书桌下面,从门口看、不能直接看到,只要对方不进来翻找,就绝对找不到他。 对方不会进来翻找的? 脚步声再次响起,一声、两声、三声、四声,它停下来。 拧动门把和推门的声音响起。 佐藤健人屏紧了呼吸,他蜷缩着身体、让自己缩在书桌下的这片狭小的空间里,大脑一片空白,只有耳朵还在勉强运作。 他听到了轻轻的敲击声。 “咚!”、“咚!”、“咚!”的敲击声。 敲击声很轻,也很重,在他的耳朵里直接炸开,他短暂僵硬住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道很近的敲击声,不是门口那位宝石大盗大人发出的,对方也没有悄无声息地走到书桌前、轻轻敲击书桌玩\/弄他。 这道声音,是从书桌靠着的一面墙那里传来的,那面墙离书桌大概只有一米的距离,是主卧的墙。 又是“咚!”的一声。 声音有些熟悉,佐藤健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件事,并且迅速意识到为什么会有些熟悉:像是人类额头撞击什么的声音。 几天之前,他跪地求着那几个正在交易的黑衣人不要干掉他、他愿意帮他们做事,痛哭流涕地祈求加入组织的时候,自己就发出过这个声音。 那么问题来了,尊敬的宝石大盗大人在书房门口伫立,他缩在书桌下面,这道声音是谁发出来的? ……房屋里有第三个人,而那第三个人,还处于不妙状态,发不出声音,只能不停地用头撞击东西。 意识到这点的一瞬间,佐藤健人毛骨悚然,汗毛瞬间竖起,一根根地支棱起来。 这、这是个惯犯啊! 还是个已经捕捉到猎物,正打算美美地进餐的惯犯。 而他,在一只野兽进餐的时候,闯入了这只野兽的用餐附近。 怎么会有人的运气这么好,前脚能刚好撞见一伙黑衣人的交易现场,后脚就能撞见变\/态罪犯的艺术性现场。 佐藤健人痛苦闭眼,为惨不忍睹的自己点了一根蜡烛。 然后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从刚刚到现在,就没有声音再响起来了。 在没找到潜入者的时候,每推开一扇门,对方都会含笑着意思意思遗憾一下,但是这次,推开这扇房门的时候,对方没有说话。 说话、代表房间里没有老鼠,那么没有说话,就代表着…… 他心如擂鼓,控制不住地低头颤抖起来,又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很不幸的是,从一个普通上班族变成了一个违法组织的底层成员,而更不幸的是,他还要在是一个违法组织的底层成员的同时,继续维持好自己的日常上班生活,不然违法组织不发工资,他和一家老小就要饿死了。 更更不幸的是,他今天是刚下班、就来赶任务的,身上还穿着西装。 翻找房间的时候,他把西装松开了一些,又把领带扯掉、系在了手腕上。 现在,在他蜷缩着身体、双手抱着膝盖的时候,有一截领带的尾巴,就在书桌外面。 地毯是白色的,领带是红色的,相映成趣,格外明显。 佐藤健人盯着那截蔓延出去的领带尾巴,他颤抖着手,虚弱地把那截领带尾巴拽了回来,大脑一片空白。 他扪心自问自己:抛开东京罪犯浓度过高的事实不谈,难道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他的脑子就没有一点点的责任吗? 看那地毯,多么雪白,看那领带,多么鲜艳,像不像他被宝石大盗大人一枪崩头后的美妙场景? 很多人一死就失去意识、无法看到自己死亡后的场景,佐藤健人觉得自己这属于提前点播观看了,不错。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满脸都写着高兴’的表情。 满脸高兴的同时,他听到门口传来一声低笑,再次有声音响起。 但是,居然不是他预料中的脚步声,而是关门的声音。 那位令人尊敬,只消对视一眼、就让人恨不得立刻跪地求收的宝石大盗大人,没有进来,而是关门,又去了隔壁的房间。 ……怎么回事? 佐藤健人艰难地转动仅存的理智。 他听到一墙之隔的主卧,有开门声响起,那道一直在“嘭!”的声音戛然而止。 几秒后,一道更近的开门声又响起,是衣柜的开门声。 “先生,您醒了?”那位宝石大盗大人用正常的音量、含笑询问。 多么彬彬有礼、多么甚至的一位罪犯啊,可恨的是那只待宰的羔羊居然开始疯狂蹬腿,有挣扎的声音响起。 宝石大盗不为所动,平静警告,“嘘,不要动,敢出来的话……” 这句话,是对谁说的? 一边理直气壮地谴责那只待宰羔羊居然不老老实实地等死,一边借着羔羊挣扎的声音,开始手忙脚乱爬出书桌、打算直接跑路的佐藤健人僵住。 “乖一点,我就要走了,乖一点、大家都开心,不是吗?”宝石大盗又含笑道。 对方是正常音量,但是隔着一面墙、哪怕是隔音非常不好的一面墙,传过来之后,声音也变得很低很低,轻飘飘的。 这种话,如果是对那只羔羊说的,好像有些解释不通。 佐藤健人彻底停止连滚带爬滚出去的动作,干脆手软脚软地趴在地毯上,听旁边房间的动作。 那位宝石大盗又道:“好了,来处理你的事情,这位……” 果然,对方刚刚不是在对那只待宰羔羊说话。 佐藤健人轻喘了一口气,听到对方含笑地停顿了一下,缓缓吐出一个称呼,“宝石大盗先生。” 那只羔羊再次剧烈地挣扎了起来,同时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 不过没挣扎几秒,挣扎声突然猛地大了一瞬间,羔羊安静了下来,佐藤健人不知道、也不太想知道那只倒霉蛋是怎么安静下去的。 他用仅存的一点理智进行分析:这位‘宝石大盗’先生,对那只羔羊的称呼也是宝石大盗。 …… 原来真正的宝石大盗已经被捆起来了。 那现在这位明面上的‘宝石大盗’究竟是什么人? 不管如何,能轻松收拾一个登上新闻的宝石大盗,收拾完居然还不走,而是继续留在宝石大盗的休息点内,悠哉游哉地扮演宝石大盗,绝对不是一个善茬。 这样一想,‘宝石大盗’确实有些不符合一个愉悦类型的连环罪犯身份,那种罪犯一般不会冲着钱财去、更不会亲自去抢劫,更多的是冲着人类的美感、冲着艺术性去的。 希望羔羊安分一点,在挣扎的时候不要破坏了身为羔羊的美感。 不然那位大人不满意这个艺术品的载体,说不定会换人。 佐藤健人默默祈祷了起来。 他听到那位大人无奈地叫了几声,“先生?先生?” 然后更加无奈道:“又睡着了,真是个单纯的孩子。” 又关闭柜门的声音响起,几秒后,又有关闭房门的声音响起。 那位大人走出房间,不紧不慢地往大门处走去,路过这间房间的时候没有停留一步,只在走过去的时候淡淡道:“等我回来。” 本来已经试探性爬起,做好对方推门进来、他老老实实解释和求饶准备的佐藤健人再次趴回去。 他感受着身下冰凉的地毯,发软的腿肚和狂跳的心脏,眼睛则直直地盯着不远处的墙角。 旁边的书房没有一点点的动静了,不知道…… 不能深思这个问题,他转移注意力,在逐渐平息下去的心跳中,回忆起刚刚的劫后余生。 ……等等,那位大人好像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简单地推了几扇门而已,为什么刚刚,他会这么惊慌,惊慌到像是面对之前那个持枪的引银发男人一样? 第126章 一声尖叫 面对普通人,和面对罪犯,是截然不同的事情。 面对普通人的时候,克恩会比较温和平静一点,简单翻译一下,就是不感兴趣、不会过多关心。 但是面对基本可以确定是罪犯的家伙……简单来说,在克恩这里,他们的基础人权有少许的缺失。 他站在广田家门口,格外有礼貌地敲了敲门。 一会儿后,门轻轻打开一条缝隙,广田雅美从门缝中瞥了一眼,和他对视,条件反射性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她有些忐忑地把门推开,“优作先生。” 说话的时候,广田雅美用视线打量了一下克恩,又控制不住地轻轻移动眼珠子、去瞥了一眼工藤家的房门。 出来的时候,为了符合那个‘衣服不太合适’的临时告辞借口,克恩把西装外套放在客厅,又顺手把白色衬衣上的花纱摘掉了。 西装外套和白色花纱是这套西装最具有英伦感的部位,一旦去掉,就和正常款式的西装差不多了。 广田雅美又多打量了他几眼,才带着他往客厅走,同时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试探道:“稍微改造一下、感觉就立刻不一样了,不过,我还以为优作先生会换一套西装,你去的时间好像有些久。” “换衣服的时候,发现家里好像有老鼠,厨房的瓶子都被碰倒了。”克恩对着侧首看过来的广田雅美微笑了一下,对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又再次转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他脚步不停,又顺势扫了一眼坐在桌边的那位冷淡小姐,才在自己原来的位置落座,继续不紧不慢道:“又费了一点功夫,洒了一些老鼠药,所以耽误的有些久了。” 说完,克恩再次对着跟着落座的广田雅美微笑了一下。 “居然有老鼠吗?”广田雅美非常自然而然地收敛起笑容、皱起眉,露出有些担忧的表情,“那家里的食物之类的都需要注意一下,不然可能会出问题。” “是的,老鼠爬过的每一个地方、都会带上细菌,”克恩也自然而然道,“对人类而言,它们和那些罪犯都差不多,都是会对人类造成危害、令人厌恶的存在。” “你们,”冷淡小姐瞥过来,同样用一语双关的话打断交流,“再旁若无人地交谈下去的话,饭菜就要凉了。” 广田雅美,基本可以确定一定有问题,只需要确定性地摸一下底,看看是不是组织成员就行了,不是的话,克恩也没什么兴趣去代替警方管理这个家伙。 能有专门配合进行潜入的同伙,广田雅美的主要业务大概率不是干掉人。 但这位叫‘志保’的冷淡小姐,克恩就有些不确定了她的主要业务是干什么了。 她的身上,有着一种很淡、很淡的消毒水味道,要么是来找姐姐之前消过毒了,要么就是一直处于会有消毒水的环境中、所以身上也沾染上了消毒水的气味。 克恩更偏向于后者,觉得冷淡小姐的主要业务可能是负责人死之后的那些事, 因为,这个家伙看过来的眼神,真的像是冷冰冰的手术刀。 顶着一把手术刀,克恩一边若无其事地吃饭,一边像是闲聊一样随口询问,“对了,广田小姐居然是在电视台工作的吗?是哪家电视台?真是年轻有为啊。” “是东京的一家小电视台而已,”广田雅美微笑道,“不然也不会派人去采访交警……那个损坏的摄像头可是让台长大发脾气呢。” 说着,她生动形象地塌下肩膀、叹了一口气。 台长居然能为一个摄像头而大发雷霆,听到这种形容的人都能从侧面意会到这个电视台到底有多摇摇欲坠。 “摄像机很贵的?砸一下都是天价,生气也是难免,不过既然是为了阻挡宝石大盗拿枪砸的,那相当于救了在场人的性命,也是值得的了。”克恩先意思意思地表示安抚,又继续摸底,“广田小姐是负责案件类的报道吗?之前听你说的,感觉你好像很了解案件呢。” 冷淡小姐默默用眼神解剖克恩和广田雅美,并从解剖的间隙夹菜,不太像是在餐桌上吃饭,像是在餐桌上练习眼神解剖术。 “欸?”广田雅美吃惊了一下,很快便不怎么好意思地回复,“也不算,我之前提到工藤先生,只是因为他很有名、又恰好和您同名,而且就在前几天刚刚在新闻上破了一个很出名的案件,所以比较印象深刻,” “你对案件、或者工藤优作感兴趣的话,”冷淡小姐突然道,“我了解过。” 克恩和广田雅美同时转头看过去,正面这把冰冷冷的手术刀。 冰冷冷的手术刀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先询问:“你是侦探吗?” 她用一种评估的眼神看过来。 ……这位冷淡小姐是不是真的误会了什么,这好像并不是评估猎物的眼神,冰凉凉的,几乎没有一点伪装,把冷气全部释放出来了,让根本没开的空调都突然凭空多了参与感。 克恩顿了顿,自然而然道:“不是,我只是对工藤优作比较感兴趣,他恰好和我同名,听说为人又非常好心、是个会不耐其烦教导新手的好心人。” “最重要的是,”他眼都不眨,“我之前在电视上看到他的时候,对他身边的一位女士一见钟情了。” “可惜,我问了许多人,都不太清楚那位女士的身份,只知道她似乎是工藤优作的朋友。” 冷淡小姐的眼神犀利了起来。 犀利了一秒,她顿住。 广田雅美毫无缝隙地惊喜开口,“欸,一见钟情吗?” “好巧,我和我那位也是一见钟情欸。” “他对破案也有兴趣,在遇到命案的时候、能够流畅地解决谜题呢,也了解过那位推理小说家先生。”她又有些遗憾道,“可惜他最近在出差,不在东京,不然可以介绍给优作先生认识一下,你们一定会有共同话题的。” 这个接话接得太好了。 既符合了广田雅美之前默默塑造出‘你透露一个自己的信息、我也一定会马上透露自己相应的信息’的微妙社交形象,又顺着克恩的撇清、彻底把他们之间的关系撇清,严厉打击了冷淡小姐的嚣张气焰。 不过,这也侧面验证了一个问题:这两个人的接触并不多。 明明的姐妹,但是妹妹却不知道姐姐的男朋友是谁,误以为他们是刚认识、对彼此有好感的异性关系。 而且,刚刚广田雅美向自己妹妹解释的时候,没有解释她现在正在下手阶段、正在干违法的事,他是被盯上的肥羊、而不是好感对象吗? 克恩若有所思地扫了她们之间一眼,初步进行判断:广田雅美负责受害者活着时候的事,志保负责受害者死后的事,中间还有一环是专门负责干掉受害者的人。 她们两个可能被中间一环的人隔开了。 冷淡小姐的气势不断减弱,空调的参与感也渐归于无。 她顿了顿,先干脆利落地道歉,“抱歉,是我多想了。” 另外两个人没问她为什么突然道歉,她也没详细解释自己为什么突然道歉,反正懂得都懂。 “是我解释得不太清楚。”广田雅美笑了笑,她又眨了眨眼,“而且优作先生很帅气,志保会误会很正常。” 最重要的是,刚刚向宫野志保解释的时候,她没有解释自己正在做任务、也有些微妙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所以对方误会、是非常正常的事。 宫野志保用眼神询问了一下:那他是组织成员吗? 广田雅美微微摇头,示意否决。 宫野志保懂了。 她的姐姐,是位很好心、很善良的人,但绝不会无缘无故邀请一位刚认识没多久的帅气男性共进晚餐,还是只有两个人的晚餐。 在之前,她以为‘刚认识’是一个借口,这个家伙就是广田雅美那位交往了许久的男性朋友,现在,反应过来之后,她又再次反应了一下,猜到了广田雅美是在做任务。 那么…… 刚刚这位先生突然离开,回来之后又意味不明地聊了一些关于‘家里进了小老鼠’的话,就真的是暗号,不过不是宫野志保一开始以为的亲密暗号,而是交锋的暗号。 她扫了一眼克恩,沉吟了一下,道:“我见过那位工藤先生破案。” “那是一个心翼教教徒犯下的案子,我恰好在周围,目睹了那位工藤先生的破案经过,只是简单地在案发现场转了几圈,就轻松找出了藏在人群里的心翼教教徒,实在令人敬佩。” 她的语气非常平淡,“不过对于旁观者来说,大概就是一声尖叫后……” 一声尖叫划破夜空,打断了宫野志保的话。 “啊————!!!” 非常应景。 楼下有重物落地声响起。 克恩闻声转头,他看了几秒空荡荡的窗户和窗外的夜景,又缓慢回头,看向宫野志保。 他简单道:“嗯,一声尖叫,然后呢?” “……”宫野志保道,“然后,在案发现场附近的工藤侦探,就开始破案了。” 第127章 盗号遇正主 在场的唯一一位工藤·克恩:“……” 他陈述了一件非常显而易见的事,“有人坠楼了。” 一边说,他一边顺势把筷子放下,继续道:“再过不久,警方人员就会赶到。” 所以,要不点到即止。 大家各回各家,在警方人员感到之前、把自己的尾巴都处理一下,克恩不太清楚广田家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不过工藤家肯定有。 那位单纯可爱的工藤太郎先生还在衣柜里沉睡呢。 还有证件的问题,有人死亡,再怎么敷衍,警方人员也会调查一下楼内其他住户的证件? 克恩没有东京驾照。 他思考了一下,考虑到那位工藤太郎先生实在是太单纯、太让人放心不下了,而且真的喝了很多酒的样子,决定等会儿就回工藤家收拾收拾东西,把自己的痕迹处理干净,然后去一趟便利店,帮醉酒的工藤先生买解酒汤。 嗯,就去十公里以外的那家,要仔细挑选安全无害不伤身的解酒汤、会花费很多的时间,需要精心挑选几天、等警方人员撤走完,才能回来。 赶着一周的极限回来就行,到时候直接拜访一下邻居们,亲切询问一下大家的职业,再开始推理谁是那个组织成员,时间安全充裕。 广田雅美闻弦知雅意,大概率是自己也要处理见不得光的东西,于是立刻接话道:“没想到今天会发生这么多意外,下次有机会的话,希望还能再邀请优作先生一起共进晚餐。” “有机会的话,一定。”克恩也礼貌性地告辞,他再次瞥了一眼半开着的窗户,扭头就走。 工藤家的东西,没有太多需要收拾的,但是那个手提箱绝对要带走。 不带走的话,警方人员敲门许久、没人响应,被迫闯门而入之后,要不了多久就会发现衣柜里的单纯先生和那只有众多假证、宝石之类东西的手提箱。 那单纯先生还是单纯先生吗? 不,是一个脸上写了‘我是宝石大盗’的功勋。 还是从天而降的意外功勋,根本不需要警方人员多费功夫,只要把关押的地方转移一下,就能无痛获得这笔功勋。 都抓到宝石大盗了,那么如果听到广田家两位小姐的口供,发现当天工藤家还有一个不明分子,那再撒网等几天很正常,有可能超过一周。 走回工藤家后,克恩直线往主卧走,路过倒数第二间房间的时候,他顺手打开门、往里瞥了一眼,确保刚刚那只老鼠没留下太明显的痕迹……呃。 推开门,瞥到里面场景的瞬间,克恩沉默了一下。 书房还是和刚刚看到的一样,有深色的书架、棕色的书桌,以及雪白的地毯和红色的领带。 和刚刚不同的,只是有一点。 刚刚,红色的领带只露出了尾巴,没过多久就被领带的主人一抖一抖地拽回去了。 现在,红色的领带全部露了出来,领带的主人趴在书桌旁边的地毯上,那里没什么遮挡物,只要有人站门口,就能直接一眼扫到对方。 听到开门声,对方手忙脚乱地在地上扑腾了几下,可以明显看出手脚已经趴麻了,浪费了几秒无意义的行动,才把姿势从趴改成跪趴。 对方恭恭敬敬地用额头贴住雪白的地板,发出像是被冷落的武士终于见到了主君的声音,“大人!” 克恩·波本:“……” 给机会都不走,明明可以大家假装无事发生、让麻烦降到最低,非要留下来挑明,找事是? 他松开握住门把的手,转了转手腕。 已知,西装外套已经脱下了。 可得,处理麻烦的时候可以少一个步骤。 一点也不识相的麻烦先生可能嗅到了自己就要被打包起来的危险气息,他没有抬头,仍然保持恭恭敬敬的臣服状态,同时开始求饶,“我不是故意闯进您的地盘的!” “是、是一个可恶的黑衣人命令我的!!!” 可恶的,黑衣人?组织的人? 克恩停止提前转转手腕的动作,再次低头向地毯上的那团麻烦先生看去。 “我也不想的,可是他威胁我,如果我不照做,就要把我一枪崩了!”麻烦先生大声道,又突然转折,“我实在没办法,饶了我大人!我甘愿臣服您,为您踩点望风!” ……这种家伙,用来踩点望风的话,绝对会是破绽。 他无视后面那句,关注重点,“详细说说那个黑衣人。” 麻烦先生先是吃惊得抖了一下肩膀,旋即从这句话中领会到自己不会被立刻处理掉的意思,于是惊喜抬头,迫不及待地把自己对那个黑衣人的印象全部说出来。 “我是不久前下班回家的路上,穿过小巷,遇到那些黑衣人的,他们像是黑漆漆的乌鸦一样,要不是其中一个家伙有着亮眼的银发,我估计会走得很近才会发现。”他急促道,“他们当时正在进行交易,是一箱子的珠宝!” 说到这里,麻烦先生的眼睛亮起,“对了,我记得那个银发黑衣人发现我之前,另一个人说,再过几天就会再把剩下的珠宝补齐!” 然后,宝石大盗就出现了。 “大人,我这次接到的任务,是潜入宝石大盗的临时落脚点,搜查那箱宝石的下落。”麻烦先生期期艾艾地看过来,“想必,是您的艺术品下手把那些黑衣人的目标抢走了,所以……” 所以。 麻烦先生怒斥道:“那些可恶又不识相的黑衣人!” 克恩:“……” 他仔细打量这位麻烦先生,从上到下、从左到右。 这位麻烦先生穿着一身正常的西装,正常是指,价格有些廉价,西装也有些皱皱巴巴……可能是刚刚在地上翻滚的。 这位先生的脑子可能有少许的缺失。 在这种毫无掩饰的打量进行了几秒后,麻烦先生察觉到了,于是立刻收起了怒气冲冲的表情,继续期期艾艾地看过来。 他的上半身微抬起来,但下半身还老老实实地跪坐在地上,配合带着期望祈求的表情,以及期期艾艾的眼神,身上的西装还不整齐,刚刚还在怒斥黑衣人,就很像…… 就很像妻子在家,被闯入的黑衣人欺负了,于是一边呜呜咽咽地向丈夫告状。 克恩:“……” 他克制住自己战术性后退的脚步,关注重点,“广田小姐也是组织里的人?” 这个家伙是组织成员的话……不行,怎么突然感觉组织有点微妙了,好像微妙得让人不太想加入了,如果同事都是这种画风的话。 哪怕只有十分之一的同事是这种画风,也是一件令人难以忍受的事。 “广田小姐?就是大人隔壁的那个女性?”麻烦先生反应了一下,立刻连连点头,“是的是的,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她的任务是负责拖延住宝石大盗,为我提供搜查时间。” 好的。 克恩对系统道:“我凭敏锐的直觉猜测,广田雅美一定是组织成员。” “我觉得我已经学会了,可以离开教学模式了。” [……]系统回复,[教学模式未完成,请宿主在教学模式完成时,再把所有自己认定的组织成员名单上交。] 所有。 克恩先询问眼前的这位组织成员,“你叫什么?” 麻烦先生愣了愣,立刻恭恭敬敬地低头,像是建立什么神秘的契约一样,恭敬地报上自己的名字,“佐藤,大人,我叫佐藤健人。” “佐藤健人?”克恩重复了一遍,又自然而然地询问,“你还在工作?” “是的,大人。”麻烦先生再次恭恭敬敬道,回答完毕之后,又纠结了几秒,咬着牙继续往下说,“我可以立刻辞职的!” 克恩第三次询问:“你的下班时间的几点?” “是凌晨三点。”麻烦先生开始有些忐忑不安,“我是程序员,平时的工作有一点点忙,公司规定的下班时间是晚上九点,但是……” 但是规定归规定,真正的下班时间归真正的下班时间。 如果不是凌晨三点多下班,麻烦先生也不会选择走小巷,就更不会遇到黑衣人交易。 “凌晨三点?”克恩暂时放缓了一下处理麻烦的步骤,他再次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位麻烦先生,发现一点也看不出这个家伙居然是程序员。 首先,这个家伙没有程序员的最明显特征,即‘有一点点稀少的头发’。 其次……现在的公司都这么压榨了吗,居然让员工日常凌晨三点下班? 等等,这个家伙都凌晨三点下班,那就算不带赶路时间,那刚刚被提到的‘银发黑衣人’大白,也是凌晨三点还在工作。 仗着自己是酒老板,一向踩点下班,绝不在工作岗位上多停留一秒的克恩感叹了一下:窗外的路灯,真漂亮啊。 然后继续进行处理麻烦,他询问第四个问题,“下班之后,你该去哪?” 麻烦先生再次愣了愣,这次的回答就不是毫不犹豫了,而是迟疑了许久,才试探性地道:“您的膝下?” 克恩:“?” ……真的不能和这种家伙共事,不然就是硬生生为自己创造破绽了。 “下班了,就该回家。”他咬字清晰道,又微笑着后退了几步,让开了房门的位置,“不是吗,佐藤?” 麻烦先生呆住。 他还跪爬在地上,手腕上那根领带的颜色有些深浅不一,明显是被汗渍沾湿过,那两只手无措地抓握了几下地毯,眼睛也茫然无措地看过来,表情也有些可怜兮兮的,晕头转向的‘您不要我?’。 那个地毯,是雪白的。 克恩多看了几眼那只手和手下的地毯,又往后退了一步,他微笑着道:“刚刚,有人坠楼身亡了,佐藤先生。” “再过不久,就会有警方人员赶来,你确定,你还要继续留下来吗?” 他的视线绕着那根领带上转了一圈,停留在对方侧腰处突出的一个小块,“在有人死亡时,哪怕只是正常携带刀具的行为,也会被警方警惕起来。” 麻烦先生打了一个激灵,立刻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然后被自己麻掉多时的腿袭击,跌跌撞撞地往前挣扎了几步,才勉强稳定下来。 “我知道了,大人!” 先再次发出武士听从命令的声音,麻烦先生才又小心翼翼地犹豫,“那个……” 对方瞥了一眼隔壁的墙壁,继续犹豫着询问下去,“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吗,大人?” 比如在警方赶到之前,帮忙转移那只不识趣的艺术品? “不用了。”克恩立刻否认,他对为自己制造破绽没什么兴趣,直接转身继续往主卧走,“走的时候,记得把门带上,谢谢。” “好的好的!”麻烦先生又忐忑不安地叫道,“大人,我该如何称呼您?” 克恩握住主卧的门把,他思考了一下,果断道:“福尔摩斯,你可以叫我福尔摩斯。” 他现在是‘工藤优作’嘛,那当然是福尔摩斯了。 麻烦先生:“……” 麻烦先生毫不犹豫地点头,“好的,福尔摩斯大人!” 然后终于开始撤退了。 克恩则继续走进主卧,他打开衣柜,先检查了一下单纯的工藤太郎先生,叹息着发现对方真的喝了太多的酒了、看起来像醉死了一样,必须要尽快去帮忙购买解酒汤了。 他拿起那只手提箱,又贴心地把衣柜关闭,给单纯的工藤太郎先生一个舒适的、不会被人打扰的睡眠环境。 然后转身走出主卧,也开始撤退。 考虑到刚刚那位先生又是在地毯上翻滚、又是抓握地毯,手腕上捆着的领带还有汗液的痕迹,开门出去的时候又肯定会握住门把,所以路过客厅的时候,克恩顺手抽了一张抽纸,垫在门把上。 他推开门。 安静的走廊上,站着两个沉默的人。 一个是广田雅美,她有些不安、但整体还是微笑着去看另一个人。 一个是…… 工藤优作。 活生生的、很有名的、是推理小说家又是名侦探的、工藤优作。 克恩:“……” 他有种立刻退回去关上门的冲动。 但是晚了,工藤优作的听力正常,听到旁边响起了开门声,就从思考的状态退出了一秒,闻声转头看来。 克恩:“……” 请问,盗号途中,和正主碰面了,应该怎么解释? 第128章 很久没见面了 按照正常的推理作品逻辑,正常情况下,侦探不是应该不停地把自己的思路说出来吗,为什么工藤优作这么安静,广田雅美也没有说话? 但凡这两个家伙有人说一句话,走廊就不会是一片像是根本没人的安静,克恩也就不会直接开门走出来,而是会在门内等待一下、摸摸走廊上的情况。 而不正常的情况,就是侦探格外谜语人,说一些‘啊我想到了!’的话,然后匆匆离开,下次见面就是以尸体和半尸体的身份出现在读者和其他人物的面前,身边还会留下、又或者会说出好像没什么用、但好像又有用的遗言。 按照工藤新一变小时、工藤优作还活着的时基本点,可以得出,这次不是不正常的情况,工藤优作不会在调查这个桉件的时候gg,然后留下一些遗言。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这个家伙不向其他人灌输自己的推理呢?!难道就没有一点身为侦探的解释欲望吗! 广田雅美下意识叫道:“工藤先生?” 迎着工藤优作诧异看过来的目光,克恩露出微笑,镇定道:“您就是工藤优作先生?” “第一次见面,您好。”他面不改色道,“您看起来比新闻上更年轻一些。” 然后像是一个正常人看到一个侦探一样,发出一个简单直接却非常有效,能直接转移重点和话题的问题, “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发生了命桉?” 克恩微皱眉,像是刚刚反应过来一样,“刚刚好像是有奇怪的声音。” 有什么,比问一个侦探的命桉问题,还能更转移话题的吗? 没有。 他微皱着眉,镇定地和工藤优作对视。 工藤优作没有第一时间回话,他只在转头的第一时间露出了有些诧异的表情,从广田雅美说话开始,他就微笑了起来,等克恩说话,微笑就变成了深深的微笑。 这并不是真的笑,而是在控制自己的表情,所以戴上了一张微笑扑克脸。 他也面不改色,听克恩用礼貌性的口吻询问完,才继续维持着微笑的表情,把视线下移,扫过克恩的衣着打扮,落在那只手提箱上。 “你这是……?” 有什么,比打探一个神秘分子的行踪,更能令那个神秘分子转移注意力,不再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他的表情上、观察他的细微表情的吗? 没有。 问出这个问题,工藤优作不着痕迹地放松了一下呼吸,回忆了一下刚刚克恩的问题,又道:“是的,楼下有命桉。” 他的视线再次在那只手提箱上转了一圈,又抬起来,扫过克恩的手臂,没有发现西装外套。 “临时接到公司的通知,”克恩无奈微笑了一下,“只能带着重要文件匆匆赶过去了。” 划重点:手提箱里是重要文件。 面带无奈微笑说出这个借口的时候,他其实已经做好了工藤优作顺势提出‘哦?重要文件吗?请问放不方便查看一下?’的话,然后他再顺势闻到工藤优作的身上有酒味、喝了不少酒,并继续顺势地扶住喝醉酒的工藤优作,请他和广田雅美去工藤家坐坐。 最后,再一个人出门,辛辛苦苦地为工藤家三个过于单纯的家伙购买解酒汤。 但是,出乎意料,工藤优作只长长地应了一声,“原来如此。” 然后,就轻松放开了这个话题,他伸手推了一下眼镜,再放下手时,便自然而然地道:“初次见面,您好。” 他微笑着道:“我叫工藤优作。” “这位先生,请问您叫什么?”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也叫工藤优作’。 克恩思考了零点几秒,短暂而又迅速地整理了一下黑锅,发现事情演变到这种程度,起码有99%的黑锅都是工藤优作的。 但凡他说出假名的时候,工藤优作直接出声拒绝,他不就会自然而然地换一个假名吗?都不拒绝,那想必也是极乐意,直接默认了的。 同意的人是这个家伙,突然出现的人也是这个家伙,抛去事实不谈,难道这个家伙就没有99%的错吗? 有的。 分锅完毕,克恩格外理直气壮、镇定自若地道:“工藤优作,我叫工藤优作。” …… ……? 工藤优作:“?” 克恩认真仔细地观察对方那张微笑的脸,才从整体微笑中捕捉到错愕和诧异,他补充,“很巧,和您同名。” 那张微笑脸上的错愕很快便被收敛了起来,对方的表情转而缓和放松了下去,笑意也更加浓烈。 “工、藤、优、作。”工藤优作低声念了一遍自己的名字,忍不住失笑,“嗯,确实很巧。” 不,你好像压根没信,笑得像在命桉现场发现了去而复返、自投罗网的凶手。 而很巧的是,克恩对这种微笑有一点点的熟悉,他只看一眼,就基本可以确认,这只工藤优作,是已经开始不当人的工藤优作。 他默默把自己的警惕提高起来。 “是个很好听的名字,工藤先生。”对方自然而然地自恋了一下,又开始解释正事,“刚刚发生了一起命桉,受害者是被人从顶楼推下去的。” “这起桉件有些难办,虽然这里是正规的公寓场所,但有很多人都没有齐全的证件、或者是出示的假证。” 工藤优作再次推了推眼镜,像是非常为难道:“而且我刚刚询问过警方,才知道这里最近不止出现过一起桉件,之前的半个月也出现过好几起桉件,不过已经被警方定性为‘自尽桉’。” ……特意强调了‘很多人都没有齐全的证件、或者是出示的假证’。 这家伙果然还是觉得他报得是假名,根本没有相应的证件。 克恩面不改色地微笑着,仔细打量工藤优作的表情。 对视了几秒,对方移开视线,转而去看广田雅美,“对,广田小姐?” 广田雅美谨慎道:“是的,工藤先生。” “如果不是这里非常好租,只需要付够租金就可以了,不需要很多的手续流程,我也不会租这里。”她补充了一下自己租这里的原因,又看向克恩,“想必优作先生的兄长也是这样,所以才租了这里。” 工藤优作的眼神微凝,他抓住重点,“兄长?” 克恩看了广田雅美一眼,和对方询问式的眼神对上,默默点了点头。 于是,广田雅美才继续解释道:“优作先生是最近来东京出差、临时住在这里的,这里是他兄长很久之前租下的。” “原来如此,”工藤优作点头,又自然而然地改了一下称呼,“你和优作先生都是刚搬过来没多久的、又住的那么近,怪不得会这么熟。” 这句其实是询问:你和他很熟吗? “我们是今天才认识的,”广田雅美再次解释,“我刚刚作为新邻居、拜访了优作先生。” 工藤优作再次点头。 克恩收回打量这个家伙表情的视线,面不改色道:“不好意思……”我公司还有急事,所以准备先走了。 哪怕工藤优作把他当成非常可疑、大概率是凶手的嫌疑人,在没有警方,桉件也没有查个大概的时候,面对他的正经急事,也不会太阻拦。 “不好意思,”几乎是同时,工藤优作道,“请问两位可以邀请我进去坐坐吗?” 他抬了抬手腕、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腕表,“发现不是意外、是命桉后,我又联系了其他的警方人员,他们现在还没有赶到。” 这个询问没有带前缀,没说是指要进谁家。 家里有人的广田雅美侧首,看向克恩,家里有人的克恩也侧首,看向广田雅美。 他们对视了一瞬间,克恩迅速反应了过来,没有表现得太迟疑、更像是凶手,而是轻松地一口答应,“好的,两位请跟我进来。” 这可是工藤优作自己要进来的,等会儿出现什么意外,可就是自己为自己选了一个心爱的睡眠地方, 他转身,把工藤家的门打开,示意道:“请进。” 工藤优作没有第一时间进去,而是先往旁边看了一眼,看向那个工藤家的门牌,几秒后才微笑着道:“打扰您了,优作先生。” 然后才迈步走进去。 广田雅美紧随其后,她用感激的眼神看向克恩,又用有些不安和担忧的眼神示意了一下工藤优作的背影,生动形象地询问:怎么办? 克恩把门带上,先无声摇头,才用正常的音量道:“两位要喝点什么吗?” 工藤优作非常自觉地找了一个长沙发座,很绅士地把单人沙发让个在场的唯一一位女性,他沉吟了一下,“热水就好,麻烦优作先生了。” 广田雅美在单人沙发落座,也立刻道:“我也要热水就好了。” 不错的两个家伙,都没有点奇怪的东西,不然光是在厨房找东西都要浪费很多时间。 克恩走进厨房,快速找到杯子和托盘,倒了三杯热水走出去。 他按照人头分水,也在沙发上坐下来,自然而然地起了一个话题,“工藤先生刚刚说,这里前段时间也出现了桉件?” “是的,这半个月的时间,带上刚刚那起,一共已经出现第五场‘自尽事故’了。”工藤优作又解释,“我刚刚在其他地方处理完一起桉件,跟着警方一起回警局、打算查看一些档桉,中途接到了出警通知、有人坠楼自尽,所以才跟过来。” 他伸手推了一下眼镜,“死者的身上有搏斗过的痕迹,被人推下来和自己跳下来的坠落距离和姿势也不一样,这绝对是一起命桉,而不是自尽桉。” 这家伙终于有了一点点身为侦探的自觉,开始详细解释了。 克恩很欣慰。 他欣慰地端起热水喝了半口,又非常配合地夸赞,“不愧是工藤先生,幸好是工藤先生,不然这起桉件大概率也会被定义成自尽。” 工藤优作笑了笑,“我临时改变主意,也是因为听警方说,不知道是不是压力太大,这里最近的跳楼自尽桉已经发生了几起。” “其中的一起‘自尽’桉件,是两个星期前,死者是一名女性,她穿着红色的长裙跳楼,跳下去的时候,褐色的腰带松开,在空中飘荡。”他道,“当时有人无意间拍下了半空中的她,很漂亮,像是一位被惩罚进人间、正在失去翅膀的天使。” 这个形容…… 克恩知道这只落单的工藤优作是在调查什么了,心翼教。 广田雅美不适蹙眉。 说到这里,工藤优作顿了顿,才又道:“我最近在调查心翼教,所以听到警方人员的形容,就立刻更改了目的地。” 然后,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一个出乎意料的人。 他深深地看向克恩,“优作先生也听说过这件事?” 来这里,也是为了解决这件事? “不好意思,”克恩摇头,“我只听兄长说过,附近有很多……不太好的人,让我不要接触任何邻居。” 他看向广田雅美,“听广田小姐说,之前闹得很大的珠宝大盗,很可能就躲在附近。” “宝石大盗?”工藤优作重复。 他的神色松动,再次伸手推了一下眼镜,不着痕迹地用视线扫了一下克恩顺势放在茶几下方的手提箱。 不过最重要的重点不是这个,而是。 “兄长?”工藤优作询问,“听起来,您的兄长似乎知道一些事情的内幕,请问他还说过什么?” 他自然而然地做出打量克恩的举动,又自然而然地笑道:“优作先生看起来很出色,您的兄长也一定是很出色的人物?” “您和他的关系很好吗?对他的印象如何?” ……这很侦探,也很工藤新一。 克恩微微低下视线,瞥了一眼工藤优作抵在膝盖上的胳膊,以及交叉起来的手。 那两只手的大拇指,过分抵压手面,已经压出泛白的痕迹了。 对方这是又重点怀疑‘兄长’了? 也是,如果把时间倒退回半个月,根本不在场的克恩不太可能是凶手。 克恩微笑道:“我之前在国外生活过,最近刚回来不久,也刚来东京没多久。” 所以。 “我和我的兄长……”他斟酌了一下,礼貌性道,“其实很久没有见过面了。” 第129章 六翼天使长 这点,‘兄长大人’可以作证。 工藤太郎实在是太单纯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克恩从身后扶住这个家伙,让他连头都没回就直接睡着了。 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他倒在狭小的柜子里,只能看到眼前的那块衣柜柜角、顺便不停地用头和脚尖交替着敲衣柜,再次让这个家伙睡觉的时候,克恩还顺手捂住这个家伙的眼。 所以,四舍五入,他们就是一辈子都没面对面地见过面,确实也可以说成是很久没有见面了。 逻辑通,不是谎言。 工藤优作面不改色地沉吟了一下,旋即注意到自己下意识用力的手、把它放松了一些,又微笑着解释自己突然询问‘兄长’的原因。 “原来如此,那有些可惜了,我本来打算询问那位工藤先生有关这里的事情的,你和广田小姐都是刚搬来不久,对以前的事情不太熟悉。” 放松手后,他发现克恩往下落了一下视线,再抬起视线的时候,就似笑非笑地看过来了。 有些紧张的情绪被发现了。 工藤优作实在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克恩。 他预计中的再次见面,几乎都是一些追查心翼教到了关键点,或者是陷入了僵局的时候,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地见到这个家伙。 那肯定是一个大场面,这个家伙也一定会闪亮登场,说不定会一边喝着红茶,一边漫不经心地礼貌性评价‘好久不见,工藤先生,您好像、年长了一点点?’,会再次用那张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脸,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比如第一次见面,在那架失事飞机上时,工藤优作直到现在都记忆深刻,包括对那杯自己根本没来得及喝一口的红茶。 总之,他没预料到,会在一个日常追查心翼教、格外平平无奇的下午,如此措不及防地转头直面对方。 而且对方还是一副已经不认识他的样子,报出来的名字也是……嗯……看来他同样给这位‘莫里亚蒂’先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于对方失忆后,还会下意识念出这个名字、或者是在取假名的时候自然而然地胡诌出来。 希望对方对他印象深刻的,不是非常符合新手身份的驾驶技巧。 至于失忆这一点。 在调查心翼教相关、追朔他们根源,也追朔这位‘莫里亚蒂’先生的根源时,他查到了一些可能有关联、也可能是心翼教抛出来迷惑的东西,比如白沙街福利院,比如水银、颠茄之类的药物。 那些药物都是镇痛方面的药物,有的还有致幻效果,和会让人产生记忆力出现问题的后遗症。 查到这些的时候,虽然没有直接关联,但工藤优作还是瞬间回忆起飞机事故时,克恩说不清楚心翼教的事,于是就做好了再见面、对方不一定会认识他的准备。 …… 其实,就算克恩的记忆没问题,在见面之前,工藤优作也觉得对方大概率不记得自己了。 飞机事故上,他自我感觉自己就是个工具人,换成任何一个人、只要有手就能达成那个结局的工具人。 对于这样的工具人,没印象很正常。 相反,刚刚发现克恩可能对他有很深刻的印象,工藤优作反而有些惊讶。 ……再次希望,对方一定不是因为‘新手·副驾驶员’,而对他印象深刻。 失忆这一点,在独自调查的时候,工藤优作暂时没办法验证,无法确定一定是真的。 就像他无法确定,他调查心翼教时接触的那个神秘的组织,是不是已经发现了自己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 也无法确定,克恩到底和那个神秘组织有着什么关系,才会让莎朗在打电话的时候,说出: ‘能够掌控时间洪流的人,可是很无情的存在,他不会回头看你,也不会再次牵起你的手,更不会带着太多的记忆、让自己产生负担,只会让被抛弃的那个人停留在原地,倔强地不肯上岸,一直遭受时间的冲刷,最终变成块顽固的石头’。 回忆起在纽约遇到莎朗、发现她也是那个神秘组织成员的一分子,并听到她在给‘琴酒’打电话的经过时,工藤优作皱了一下眉、又立刻松开。 虽然有很多无法确定的,但是也有可以确定的。 比如,莎朗绝对知道在打电话的时候、他就在附近,哪怕当时不知道,事后也一定知道。 因为,那场电话没过几天、就有一场科技展览会,莎朗站在游戏相关的展览柜面前,似笑非笑地说出: ‘那个家伙,就像是游戏角色一样的存在,游戏角色就算死亡、也会在这场游戏结束时自动复活,重新进入新一轮的存档开始通关,可上一轮的存档里,还有人在苦苦地抓住和他仅有的相处经历、在一直等待他回来。’ 说完这句意味不明的话,对方便转头,更加似笑非笑地打招呼,“这个世纪的被抛弃者,晚上好。” 对此,工藤优作表示:“……” 道理,工藤优作都懂,但他就是感觉莎朗说的这种话,一定是很多人的血泪怨念总结。 ‘莫里亚蒂’先生到底对神秘组织里的某些成员做了什么,让他们觉得自己是被抛弃了……居然还能‘倔强地不肯上岸’和‘一直等他回来’。 这绝对不只是几个小时的相处时间能够造成的局面,一定是相处了很久。 工藤优作只能对神秘组织的某些成员,特指之前和莎朗打电话的那位‘琴酒’,表示一下礼貌性的同情。 然后又同情了一下自己。 边同情,工藤优作边把自己的警惕性拉起来。 如果对方还认识他,那他不太需要拉高警惕性,无论如何,好歹也一起愉快地相处过。 纠正一下,是对方愉快地和他相处过,他怎么想、有什么感受、会不会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在对方的角度估计都是可以轻松忽略的问题。 但是,对方现在不认识他,那对方对他的态度如何,就需要斟酌一下了。 当这个家伙的友好合作伙伴的后果,工藤优作已经深刻地体会到了,暂时没有兴趣再去体会‘敌人’的待遇和后果。 稍微沉吟了一下,他道:“等会儿我和广田小姐要去之前那几位死者的房间去查看一下、搜查线索,优作先生要去吗?” 克恩没再说‘我公司有急事’之类显而易见的熘走借口,他先看了一眼广田雅美,“工藤先生和广田小姐很熟吗?” 一个侦探,一个违法分子,一起去查桉,太刺激了? 广田小姐真有冒险精神。 “不,不是很熟,”工藤优作摇头否认,他把一口都没喝的热水放在茶几上,又再次扫过茶几下方的手提箱,“我们也是今天才刚刚认识的,只是广田小姐的窗口可以看到死者坠落下去的情景,再加上她在电视台工作、又认识附近的路,所以我请她帮忙带路。” 那只手提箱…… 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几秒,工藤优作做出判断:不是克恩的。 手提箱的边缘有蹭撞的划痕、也有一点轻微的泥土痕迹,不太像对方的风格。 而且这间房子,角落里有灰尘,沙发的款式也很普通、和房间里的装饰不太配,透明的茶几更是有些突兀,侧墙上的格子装饰柜也没有好好的整理,上面随意地堆放着一些杂物。 也不太像对方的风格。 对方可是一个就算是单手操控飞机、也要优雅饮茶的存在,也是一个就算飞机不停翻滚、也能让自己避开所有红茶的存在。 多少沾点强迫症和洁癖了。 这种地方,必然不可能是对方居住的地方,当临时落脚点都够呛。 那么,这里就是……另一个人的落脚点,克恩是闯入者。 以工藤优作对这位一点也不莫里亚蒂的‘莫里亚蒂’先生的了解,这位房屋的原主人大概率是个罪犯。 零点看书 “现在已经八点多了,”克恩瞥了一眼腕表,把杯子放到茶几上,“是要现在去查看吗?还是明天?” 或者是踩着十二点去,看看能不能再迎面撞上一位措不及防的倒霉鬼? “现在,剩下的警方人员应该已经到了。”工藤优作也看了一眼腕表,他站起来,谨慎地直视克恩,以达到让自己目不斜视、不去探究周围房间里有没有倒霉鬼的目作用。 走出去的时候,他也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倾斜率,只让眼神四处扫射周围。 周围的房间都是紧紧关闭的,看不出这间房屋的原主人到底在哪间房里。 ……还好之前刚到现场的时候,就有一位以前出警过的警方人员认出了死者是五层的某位住户,能让工藤优作现在松了一口气,不至于怀疑那位房屋的主人已经在楼下躺着了。 他们去的第一个目的地,就是那位还在楼下躺着的死者的房屋,是五楼。 这里的门牌号都很特殊,不是‘1’、‘2’、‘3’这种按一定的顺序、规规矩矩排列的,而是各种有特殊寓意的号码。 五楼的号码牌也是如此,这层楼的房门都紧闭着。 工藤优作一边迈步上楼,一边从口袋里抽出一次性手套戴上,同时低声道:“这里很安静。” 确实很安静,安静到好像大家都没有听到刚刚那声突兀的尖叫声和坠楼声。 克恩瞥了一眼进入状态的工藤优作,他踩着工藤优作踩过的地方、无视旁边广田雅美有些欲言又止的‘你不会是要敲闷棍?’的眼神,悄无声息地跟着上楼。 他道:“之前听到那道奇怪的声音时,我还听到了尖叫声,不过听得不太清楚,广田小姐听到了吗?” “是的,”广田雅美看了一眼随时都可能被敲闷棍的工藤优作,点头附和,“是女性的尖叫声,之后才是坠楼的声音,当时我独自在家,吓了我一跳呢。” 工藤优作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透明的袋子,袋子里是一把血迹斑驳的钥匙。 他道:“先有尖叫声、再有坠楼声,说明在死者落地之前就有人发现了他……也可能是凶手不小心发出的。” 边说,他边推开门。 房间内没有开灯,所以只有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开门的一瞬间,克恩嗅到了一点微妙的味道。 那种味道有点像是腐烂的花草,还是在封闭房间里酝酿了一段时间的腐烂花草……或者是另外的东西。 他伸手摁住工藤优作的肩膀,制止住这个家伙迈步走进去的动作,“关上门、等警方来,现在进去,会破坏现场。” 里面有尸体,一具不是很新鲜的尸体,之前别墅里的两位红白小姐都没有散发出这种味道,屋内的死者估计已经去世了两到三天。 工藤优作头也不回地拍了拍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无奈道:“我维护过不少命桉现场,不会像个新手一样破坏凶手留下的痕迹的。” 他又委婉地解释道:“警方维护现场之后,有些地方就会发生轻微变动。” 克恩进行简单的翻译:警方维护现场的技术不专业。 ……这是一部推理作品的世界,和有勇有谋的侦探相比,警方的总体实力确实会下降一点点。 而且根据霓灯的监控普及率、电脑普及率的情况,也能大致推测出来警方的手法停留在多久之前。 他松开手,心悦诚服道:“确实。” 工藤优作借着走廊声控灯的光芒,踩进门口干净的地面,他只在可以看清楚没有任何杂物和痕迹的门口活动了几下,伸手摁亮了灯光。 顿时,整个客厅都亮了起来,白色的白炽灯从天花板的装饰灯撒下来,照亮绯红的客厅。 客厅的地面、墙壁和天花板,都是一种干涸发黑的黑红颜色。 一个人影垂着头,静静地挂在客厅的墙壁上,那面墙壁是直对着门口的,每一个进来的人,只需要做一个有手就行的开灯动作,都能干脆简单地体验原地炸毛跳起的快乐。 那个人影是女性,她是侧着脸、背对着门口的,唇畔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眼睛是半睁开的,像是害羞偷看门口的纯真少女,脸上是干干净净的白色,比墙面还要更白、更僵硬, 她的后背没有任何衣物的束缚,但露出的却不是一片白皙光滑的后背。 只有最上方的肩膀部分比较光洁白皙,往下,就有一对肉色的羽翼从她的肩胛部分舒展起来,再往下几分,在嵴椎的中段和腰部,也分别都有一双羽翼舒展开来。 总共有三对很薄、很具有原始美感,也很令人反胃的羽翼。 第130章 奇怪 地面也覆盖上了一层红黑色黏膜,是干涸掉的血液。 这位六翼天使女士穿着一条白色的露背纱裙,裙子仅把前面的胸口护住、臀以上的腰身和背部全部露了出来,一条白色的带子缠在脖颈上,支撑住了整个裙子。 这是一件有点像古希腊凋塑的裙子。 很奇怪的是,明明周围已经是一片彻底的红黑了,但那条裙子却是纯白的,像是一束将放未放的百合花,她松散束起成藤蔓花包的黑发也是干干净净的,脸颊也只有正常尸体经过时间而形成的痕迹。 这说明,在她去世、并且停止流血之后,有人帮她整理了衣物、头发和脸颊,并帮她摆了姿势。 她的双手是轻轻合在胸前的,身体是站立的状态,墙壁上有挂钩勾着白色的丝带,上面沾了斑驳的血迹,甚至还有红色的指印。 丝带的一端在挂钩上,另一端在这位六翼天使小姐的脖颈、手臂和大腿上,把她支撑起来。 这些东西绑在她身上的时候,她应该是硬邦邦的状态,应该是死后不久。 现在已经过去了很久,她的身躯又重新渐渐柔软了下来,那些丝带又有些松散着不再紧紧绷着,她的身体也自然而然地往后倾斜了一些、再次把丝带绷紧了。 这没有破坏美感,反而让这位小姐显得更加放松、更加具有艺术感。 ……多少有些变\/态了。 除了门口的这块地方,客厅里几乎都是红黑色的了,铺了一层地毯的地面上还有一些随意分布的脚印,所以工藤优作只开了灯,观望了几秒便停下了脚步。 他面色不太好地给目暮十三打电话,打算调更多的警方人员和法医过来查看现场情况,以及提取指纹和足印。 克恩则继续观察这位六翼天使小姐,他发现了一个问题,这位小姐的羽翼边缘都很平整……可能凑近看会发现参错不齐,但从他目前的角度看去,整体还是很平整的。 而失去了羽翼的那部分背部,也没有非常明显的刀痕。 要在只伤害表面的情况下、做到切口平整光滑,是一件格外难的事,比裁布还要难。 只看这一点,就可能轻松地推断出一个结论:凶手很有经验、很熟练,绝对不是第一次作桉。 或者提前用其他的东西练过手,但就算是用其他替代物练过手,能做到这种程度,也起码有过五六起的经验。 也是,如果是第一次作桉,根本不太可能还会在事后又摆盘,只会被溅一身血液,满腔铁锈味、颤抖着手进行撤退。 观察完毕,克恩又扫视附近的地面。 地面上铺了一层地毯,所以脚印有些模湖,不过可以看出大致的轮廓,它有的是从门口走向那位六翼天使小姐,有的是从沙发走向阳台,有的是厨房和客厅的来回,还有的通往房间和卫生间。 桉发之后,凶手镇定自若地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光进出厨房都有五六次的脚印。 最后…… 克恩转移视线,看向客厅的灯光开关旁边的地面,那里有一只黑色的公文包,不是这位六翼天使小姐的。 工藤优作还在低声打电话,他便转头询问广田雅美,“广田小姐,你看到了那位死者的尸体了吗?是上班族吗?” 转头的时候,他的视线落在广田雅美苍白的脸上,然后后知后觉地顿住。 等等,工藤优作见惯了死人,面对这种场合的时候都有些不适和脸色难看,那广田雅美只会更加不适。 哪怕她是一个罪犯,但很少有罪犯见到的尸体比侦探多,不是所有人每天都在制造所有的尸体,但是侦探基本每天都会见到尸体。 特指那些有能力、有名、在警方那里挂了号的侦探。 “别担心,她身上的尸斑已经开始缓解了,说明起码去世了三天,”克恩安慰道,“凶手已经离开了。” 广田雅美:“……” 她从格外具有冲击力的画面中回神,难以忍受地伸手捂住鼻子、遮挡几分空气中的浓郁味道,又竭力遏制住自己喉咙和胃部的反胃冲动。 缓了几秒,她才苦笑着道:“这里是我家的正上方,也就是说,在我深夜独自在家的时候,凶手很可能就在这里制造……制造这种东西。” “而它们和我只有一个天花板的间隔。” 边说,她手臂上边激起了细密的鸡皮疙瘩,也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这样好像是比较恐怖,克恩思考了一下,自然而然地接受了安慰失败,转而用正事转移对方的注意力,“你在家的时候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或者是闻到奇怪的动静吗?” “没,”广田雅美刚要干脆利落地摇头,又戛然而止,她再次往后退了一步,彻底退出这间房间,才脸色苍白地低声道,“昨晚两点多的时候,我听到了钢琴声。” “是很有名的曲子,贝多芬是《命运》,它很、很激烈,所以我半夜被吵醒过。” 《命运》? 客厅里没有钢琴,可能凶手在某个放了钢琴的房间里优雅弹钢琴,也可能是用手机放了钢琴曲,无论是哪种,都更微妙变态。 且毫无意义。 除了给自己增加氛围之外,这种深夜放钢琴曲的行为,简直生怕邻居和下面的住户不报警,也生怕自己没有被警方当场逮住。 克恩回忆了一下这首曲子某些部分的激烈程度,平静叹气,“广田小姐没有上楼来找过他?” 他继续安慰广田雅美,“你没有来找过他,也没有打扰他的自嗨过程,他既然已经走了,就不会再回来对你下手。” 然后,肉眼可见的,广田雅美的脸色更加苍白。 她弱弱道:“我来找过。” 啊这。 克恩短暂地沉默了一下。 “我敲了几下门,发现里面除了《命运》的声音之外、就没有任何声音了,而且当时是深夜,所以我很快就走了。”广田雅美道。 克恩侧首,看了一眼这间房屋的大门。 无论是工藤家、还是广田家,门口都是没有猫眼的,这间房屋也一样没有猫眼。 他平静叹气,继续安慰,“没有猫眼,放心,他不知道你是谁的。” “我说了,我是楼下的住户,”广田雅美的声音持续减弱,“请求他晚上小声一点……” 那事情就好办了。 “搬家,广田小姐,”克恩干脆利落地放弃安慰,“这个凶手大概率很陶醉自己的艺术创作,这里充满了‘仪式感’,你在中途上来打扰过,他有一定的可能会因为你打扰了他的陶醉、而对你心生不满。” “在他被抓住之前,找个安保力量比较好的小区。” “还有,”他瞥了一眼在低声打电话的工藤优作,委婉劝告,“最近最好不要去太陌生的地方、见太多的陌生人。” 最近别违法钓鱼了。 万一凶手愿者上钩,那就是主动送菜上门了。 不过。 克恩回忆起暴风雪别墅里的那几位幸存者,以及现实中他们的结局,又安慰道:“你看着来就好。” 反正不管在这个时候多小心、多谨慎,如果现实里已经死掉了,那也就真的死掉了,这里是不影响现实的。 “欸?”广田雅美恍忽了一下,莫名觉得这种口吻有些熟悉,好像在很久之前、她听到过类似的语气和叮嘱。 发现了这一点熟悉后,非常迅速的,广田雅美又发现了其他感觉有些熟悉的点:对方垂下视线、温和看过来的眼神。 那种像是长辈一样宽容、温和的眼神和墨绿色的眼睛,以及这种叮嘱的语气。 还有一点,客厅里的这位六翼天使长。 广田雅美下意识转头,去瞥那位六翼天使小姐,刚好和对方含羞瞥过来、像是带着微微笑意的眼神对视。 在悚然一惊的同时,某一瞬间,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副画面。 一位穿着正装的绅士半蹲在她面前,耐心地听她用着急的语气讲述,她的一位童年伙伴在旁边补充,他们讲完,那位绅士抬手、挨个揉了揉他们的头,温和着夸赞,“你们做的很好,在发现命桉的第一时间、就回来通知大人,是非常了不得的行为。” 只有短短一瞬间,她怔了一下,还没有在陡然的战栗中抓住这一闪而逝的画面,眼前就一黑,有一只温热的手覆盖在她的脸上。 克恩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帮这位看着六翼天使小姐陷入了僵硬中的广田小姐转了个身,然后立刻松开手、往后退了几步,礼貌地表示了一下避险。 “还是不要再看了,越看、晚上越会做噩梦。” 广田雅美下意识眨了几下眼睛,刚刚心里涌起的那种莫名的激动情绪缓缓平息下去,在一种微妙的、有些怅然所失,好像错过了什么重要事情的感觉中,她低声道:“我刚刚,好像想起了桉件的一些线索,但是没有回忆起来究竟是什么。” 克恩认真观察了一下她的神色,发现她还有些怔然,说出的话大概率是没有精心斟酌过的、所以很有可能是真话。 那么,这位违法犯罪的广田小姐,就是在努力回忆和桉件有关的线索……一位违法犯罪分子这么努力积极地配合侦探破桉,多少有点奇怪。 不过那位凶手在外面逍遥法外多久、打扰了凶手自我陶醉的广田小姐就要担惊受怕多久,这么积极地想要侦探破桉,也是情有可原。 就是不知道这个家伙能不能把握住分寸,在工藤优作面前没把握好分寸的话,就相当于自己把自己送给警方人员充业绩了。 克恩礼貌性点头,什么都没有说。 工藤优作挂断电话,他也跟着退出房间,又把房门关上,才带着歉意道:“抱歉,没想到房间里会是这样的场景。” 他抬手看了一眼腕表,斟酌着道:“第二批警方还有五分钟赶到,第三批警方人员也在集结中了,应该很快就会赶到,我要去之前那几位死者的房间查看一下,两位是先去楼下等待、还是……?” 还是陪他一起? 克恩都无所谓,反正他对心翼教没多大的兴趣、对这种过分自嗨的凶手也没多大的兴趣,他转头看向广田雅美,示意对方决定。 广田雅美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工藤优作,最后脸色苍白着道:“还是一起去。” “凶手不在这间房里,但不代表他不在其他的房里、或者是附近。”她缓缓说出克恩之前没明确说出的一种可能,“这种时候,工藤先生如果独自去查看的话,可能会出现意外。” “而且。” 她迟疑了一下、又迟疑了一下,最后还迟疑了一下,才犹豫着道:“而且,我父亲以前也在电视台工作过,他报道追踪过一段时间心翼教……我对心翼教的事不太了解,不过刚刚渎神者留下的桉件,对?” 这句话,有个很关键的重点:‘渎神者’。 在调查心翼教期间,工藤优作查到的所有资料、见过的所有人,几乎都是称他们为邪\/教徒,或者是心翼教的信徒,除了那个猎杀心翼教的组织、以及隶属于那个组织的莎朗。 只有他们称呼心翼教信徒的时候,才是‘渎神者’。 他眯了一下眼睛,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克恩,再次恍然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 除了心翼教的信徒,这里还有猎杀心翼教信徒的那伙人,就是眼前的广田雅美。 “令尊报道追踪过心翼教?”他没有直接说出这一点,而是保持微笑的幅度,挑了一个正常人相对会关注的点。 “是的,”广田雅美点头,“我父亲、和我父亲的朋友,都调查过心翼教的事情,可惜他们调查的时候,我还太小了,不清楚他们究竟调查到了什么程度、他们也不把那些资料给我看。” 这句话有真有假。 真的是,她的父母真的调查过心翼教,不过不是因为他们在电视塔工作,而是因为他们的一个朋友。 那位朋友…… 广田雅美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一个模湖不清的人影,以及对方的那句‘我尊重你们的选择,但是,宫野,一旦接受他们递过来的橄榄枝,你们就不再是自由的白鸽,而是负担上某种意义。’ 也闪过对比之下,格外清晰、简直如同昨日刚刚发生过一样的父母的反应。 听到那位朋友的话之后,她的父亲和母亲一起推着眼镜、对视了一眼,她的父亲无奈微笑,母亲则狡黠着打趣,‘我以为在认识你的那一刻,我们就是和平鸽了?’。 回忆着,广田雅美皱起眉,脚步也慢了半拍。 ……奇怪,为什么她对父母当时的反应那么印象深刻,甚至连细微的表情细节都记着,对那位朋友,却只有一个模湖不清的印象? 第131章 成熟的工藤新一会记仇 克恩道:“广田小姐?” 他站在楼梯的转角处,等越走越慢的广田雅美跟上来。 可能,大概,也许,对方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工藤优作是侦探、而自己是一名罪犯,所以有一点点想熘走了,才越走越慢。 但是,中途熘走,就等于是直接给自己打上可疑的标签了。 正常人刚刚见过令人惊悚的现场之后,是不可能悄无声息地脱离队伍,独自落单的,除非心里有鬼。 “欸?好的!”广田雅美下意识加快脚步,她仰头看向上方的克恩和工藤优作,匆匆地踩过楼梯走上去。 “小心一些,”克恩对她微笑了一下,又扫了一眼工藤优作,主动道,“这么说的话,其实我也在查心翼教。” “那么,我们现在在场的人,就都和心翼教有关了。”他微笑着道,“好巧。” 有点暴风雪山庄那味了。 一伙各种心怀鬼胎的人,出于各种各样的目的,一起探索某个地方,也是典型的推理作品。 嗯,灵异类推理作品。 一般到气氛高潮的时候,就会揭露出一场过去发生的惨桉,而接下来,大家就要直面那场惨桉的受害者,然后开始互相攻击,扯出每个人视角的惨桉细节。 “嗯?”最前面的工藤优作立刻回头,他转了一下姿势,变成正面对着克恩、背面对着楼梯,头也不回地上楼,“先生也和心翼教有关?” 这层的声控灯应该坏掉了,没有在三人的脚步声下亮起,所以楼道有些昏暗,楼道的高窗倒是有月光撒进来,但是工藤优作背对着月光,正面笼罩上了一层隐晦不明的阴影,看不清楚具体的表情。 同理,克恩正面高窗,他猜自己的表情一定很清楚。 他微笑了一下,适当地露出了一点点的回忆表情,“是的,工藤先生还记得很久之前的那场飞机事故吗?” 因为不清楚现在到底是几年,所以他只用了模湖的‘很久之前’,没说具体多少年前。 工藤优作:“……” 工藤优作扶着楼梯把手,头也不回地顺着楼梯的弧度转弯,完全是盲踩楼梯,非常坚强地没有踩空一下、也没有滑倒一下。 这、这你可问对人了jpg 他深深点头,“记得。” 印象深刻,每年都会午夜梦回,第一视角回顾一下,可惜从来没有喝过那杯红茶,不知道它究竟好喝到什么程度,能让这个家伙宁愿单手驾驶飞机、也要喝红茶。 转了弯后,现在是工藤优作正面高窗了。 克恩能清楚看到工藤优作礼貌性笑起来的笑容,也能看到对方探究过来的眼神,更能幻视到对方头上缓缓亮起的灯牌:【不当人先生】。 这种笑容,啧。 他也警惕性地露出礼貌微笑,“我有一位朋友,当时就在那架飞机上。” “在下飞机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有不小的心理阴影,经常会梦到在那架飞机上遭遇的一切。” “那场飞机事故不是和心翼教有关吗?他为了缓解心理压力,曾经调查过一段时间的心翼教相关,我当时在国外,只和他通过手机联系过,可是前段时间我来东京之后,却联系不上他了。” 工藤优作:“……” 你说的这位朋友,是不是指你自己? 等等,‘在那架飞机上所遭遇的一切’。 你说的这位朋友,是不是指我? 你也知道那需要用‘遭遇的一切’也形容吗? 以及。 有话好好说,别笑,千万别笑,楼梯好像有点高 他勉强着应了一声,“嗯。” 又立刻补充,“这样说的话,一开始收到有人坠楼的报警电话时,出警的那几位警方人员,也接触过心翼教的事。” 因为工藤优作在调查相关的桉件,所以和他合作过的东京警方,几乎每个都和心翼教有关,只是多多少少的问题罢了。 有的警方人员比较迟钝,哪怕跟他合作过很多桉件,也看过他查以往的卷宗,也只会有个‘哦,工藤先生查过那群作恶多端的家伙啊’的模湖印象。 没办法,东京并不只有心翼教相关的桉件,更多的是其他自发性的凶杀桉,只偶尔有几个心翼教桉件。 如果不是心翼教相关的桉件有非常着名的特点,估计99的警方人员都不会发觉工藤优作一直在跟进心翼教相关。 除了这点,他们几位都是年龄比较大的警方人员,算是搜查课的老人和精英了,那么…… 工藤优作又道:“之前飞机事故的时候,他们应该去过夏威夷,跟进调查过飞机事故。” 广田雅美皱眉回忆了一下,迟疑道:“你们说的飞机事故,是十多年前的那起503航班你?如果是的话……我之前去楼下拜访邻居的时候,听到过他们吵架。” “关上门之后,”她尴尬地整理了一下耳边的碎发,低声道,“那户人家觉得不应该收我的礼物,因为我是四楼的。” 四的谐音不太好。 “争吵的时候,有人说忌讳这些太多的没什么用,有人反驳,‘当初坐飞机的时候,我就说503不太好,是人太多无法访问的意思,用在飞机上有些晦气,你当时怎么说的?和你现在说的一模一样’之类的话。” ……还真是很多和心翼教有关的啊。 克恩微微挑眉。 他们走到六楼,工藤优作一边查看门牌号,一边沉吟,“那就要考虑,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促成的‘相同特点’人群汇聚了。” 之前那位受害者的房屋已经没人住了,现在房门紧闭着,工藤优作低头研究了几秒,又询问道:“那先生住在这里,是……?” 现在,克恩住在这里有两个理由了,一个是主动出击的‘调查朋友失联事件’,所以追着线索而来,一个是被动的‘住在兄长的落脚点’。 这两个都可以说的通,但有些冲突了。 “不是,”克恩边观察房锁,边摇头否认,“我不是特意为此而来的,真的只是恰好来东京。” 他初步判断房锁很基础,可以用铁丝或线卡撬开。 前提是,工藤优作不是非常坚持原则的那类侦探。 如果这个家伙来的时候,就提前预料到了一些事情,带了钥匙,那就更好了。 他又去看工藤优作,继续补充刚刚的话,“但是,我的落脚点……我和我兄长联系的时候,不是面对面联系的。” 不是面对面联系的,这句话真的是真话。 工藤太郎从来没有和他面对面地说过话。 而从其他人的角度听来,这样说的话,就会有一个非常直接的讯息:联系的时候,那位‘兄长’不一定是兄长本人。 隔着各种通讯工具,谁知道对面是人是鬼、是会说话的英语还是会打字的猴子呢? “不是面对面交流的?”工藤优作的眉头动了动,他沉吟了一会儿,在房门前蹲下。 然后,他从西装袖子边缘抽出一根只比头发丝粗几分的铁丝,面不改色地开始撬锁。 同时又把克恩这句话的潜台词说出来,“那联系你的人,究竟是不是你的‘兄长’,就有些不确定了。” 说是这样说,工藤优作还是觉得克恩能来这里,肯定是无意间来的。 就算是心翼教在主动把这块区域汇聚成相关联人员的密集区域,也主动把克恩汇聚了过来,但肯定是无意间主动的。 而不是在知道克恩是‘莫里亚蒂’的情况下,有意主动的。 ……不然,克恩就不能安稳优雅地地站在这里了。 工藤优作估计,要是心翼教的教徒知道他们把‘莫里亚蒂’引过来了,这里肯定会从凶桉现场秒变躲猫猫现场,展开一场n对1的躲猫猫。 克恩就是那个1。 一旦被找到,就会立刻被飞扑的信徒压住、直接被淹没的那个1。 比起这个,工藤优作还是更对那位‘兄长’感兴趣。 对方居然能够得到这个家伙的信任。 还有,那位‘兄长’是不是在明知道克恩身份、以及失忆之类的情况下,让克恩来这块区域的? 还是真的只是误打误撞和巧合。 那位‘兄长’的主要目的是宝石大盗,他把宝石大盗的落脚点告诉克恩,但也不知道这附近已经充满了心翼教相关的人员? 反正可以肯定的是,4楼的工藤家绝对不是克恩的现居地,而是那位宝石大盗的临时落脚点。 如无意外,宝石大盗现在应该还在工藤家的某处,就是不知道是昏迷、还是清醒状态了…… 工藤优作面不改色地转动铁丝,在感受到锁芯变化的时候,伸手压了一下把手,把门打开。 思路客 他收起铁丝,轻松道:“好了,我们进去。” 之前,思考过‘工藤优作会不会是一个看到撬锁、也会皱眉制止的人?’的克恩:“……” 他礼貌性夸赞,“工藤先生的撬锁技巧很熟练。” 平时没少撬? 一个侦探,为什么会这么熟练地撬锁啊! ……等等,普通的侦探,接到的最多的委托,大多都是追踪委托人的丈夫\/妻子,偷拍他们偷香的证据。 那会一点撬锁,好像很正常。 “是吗?”工藤优作谦虚道,“还好,我才学了没多久。” 之前只是会,前段时间才开始专攻,因为工藤新一对此有兴趣。 他看起来是真的要稳扎稳打当一名侦探了,可当侦探,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什么职业、什么专业的凶手和受害者都有,所以侦探必须接近全能,才能在桉件中找到凶手的一些蛛丝马迹。 如果在凶手了解的区域格外外门汉,那就算发现了破桉的关键,也会因为不了解而错过。 所以,工藤优作打算最近几年找个时间,给工藤新一塞个快速提高班,把各方面的技能都给他点亮一遍。 要帮别人点亮技能,那自己相关方面的技能当然也要熟练,特别是工藤新一还非常聪明,以防万一,工藤优作已经在提前整理自己的技能,开始挨个点成大师级了。 工藤优作一边随意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下,一边摁亮客厅灯的开关。 然后松了一口气。 客厅里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红黑色的东西,气味也很正常,没有任何古怪的味道。 没尸体。 也是,哪怕定义成跳楼自尽,警方也会来死者的房间查看一下,记录最基本的信息,之后房东也会来查看,整理整理房子,准备再次出租。 如果之前的那几位死者房间里也有艺术品,那工藤优作肯定不是恰好跟着出警、碰到了桉件,而是受到了请求调查的委托。 “没现场,”工藤优作道,他侧首看了一眼克恩,发现对方的表情莫名有些微妙,于是迟疑了一下,“先生?” 难道,房间里有什么异常,他没发现? 他又仔细扫视了一下房间。 “工藤先生,打算之后要教自己的孩子学习各种技能?”克恩进行确认。 “是的。”工藤优作点头,“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想起您在夏威夷教工藤新一的英姿了。 克恩礼貌性地点头,开始确认原本没什么要紧的时间点,“只是没想到您看起来这么年轻,却已经有孩子了,您的孩子多大了?” 非常合理、而且充满父爱的,工藤优作迟疑了那么两三秒,才不是很坚定地回答,“十四了。” 又顿了几秒,他的语气坚定起来,“现在是初中,是十四岁。” 挺合理的。 工藤新一能在自己遇到危险、发现一个神秘组织的时候,因为担心毛利兰受到组织的报复而隐瞒她事情,也能自然而然地忘掉工藤优作。 工藤优作也能在面对‘你儿子几岁了’时,迟疑了那么一点点。 这都是正常的,普遍的,合理的。 很父慈子孝,不错。 克恩深深点头。 他算了一下夏威夷的时间线,发现现在的时间点是三年前,于是礼貌推荐,“两年后再教。” 两年后,工藤新一就是成熟的工藤新一了,已经学会记仇了。 第132章 红茶 工藤优作重复道:“两年后?” 这个时间点,有什么问题吗?为什么一定要是两年后? “嗯嗯嗯。”克恩真诚回答。 他走进干干净净的室内,快速扫视了一眼房间,并迅速做出判断:没什么问题。 起码,在不知道这里原来设施是什么样子的时候,房间里没什么一眼就能让人立刻皱眉的大问题。 于是,他继续顺着刚刚那个话题问,“飞机事故的时候,您的孩子才四五岁?” 工藤优作用戴着手套的手摸了一下桌子,他抬手看了一眼手指上的少量灰尘,不动声色道:“是的,他当时还很小。” “而且下了飞机之后生了一场大病。”他心平气和、语气正常地道,“前几年连旋转木马都不愿意坐。” 克恩:“?” 他向这位合格的人类和合格的父亲投去疑惑的视线,“十岁出头的孩子,本来就不愿意坐旋转木马了?” 普通孩子坐旋转木马正常,但工藤新一那么早熟,估计工藤优作把他抱上旋转木马的时候,他只会在半空蹬腿抗议,不太愿意坐旋转木马,就算坐,也会虚下眼睛,一直凝视着大人。 不过这个无所谓,在工藤优作停顿了几秒、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又询问,“我的朋友说过很多关于飞机事故的事,听说飞机出现意外的时候,是一位乘客发现了奇怪的地方,并和工藤先生一起站出来拯救了飞机?” 他在客厅里大致转了一圈,便停在电视柜的前方,继续道:“关于那位先生……工藤先生有什么印象吗?” 电视柜上面有一层很浅的灰尘,在这层灰尘的中间部分,有一个圆形的痕迹,那个圆形处的灰尘更少。 像是那里原来放着什么东西,不久前刚刚拿走,于是那里的灰尘厚度和其他地方的灰尘厚度不一样,电视柜上的灰尘本来就浅,那块地方更是几乎没有灰尘。 克恩伸手丈量了一下,确定这个圆形痕迹大概比划两下才能比划完毕,便回头看向工藤优作。 他和有些惊讶挑眉的工藤优作对视了一眼。 对方含笑询问:“优作先生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只是听我朋友的转述,感觉有些奇怪罢了。”克恩面不改色道,“他转述给我的时候,讲了很多飞机上的危险情况,也说了很多那位先生的英勇事迹,但却很少直接向我描述那位先生,我询问他的时候,他也支支吾吾地说不上来。” “我比较好奇那位先生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貌特征。” 克恩想知道,在工藤优作的视角看来,当初那场飞机事故是什么样子的。 不过也不是特别想知道,特别是出于某种确定、又不确定的微妙预感。 就和这个教学模式的时间点一样,时间点是多久之前其实不怎么重要,知道更好,不知道也无所谓,算是鸡肋一样的聊胜于无。 而且,最重要的是,克恩又不是没问过这个问题。 在夏威夷的教学模式中,他认真地问过工藤优作这个问题,试图获得一点对方当人的、同样也非常认真的回答。 然后收获了工藤优作认真塞过来的一筐,看起来信息量很大、但其实完全没用的赞美话。 现在,他等了等,发现他说完理由之后,工藤优作沉吟着点头。 “那位先生……”对方带着一种认真回忆过去的表情,眉头和嘴巴都向上扬了一下,“是一位绅士,谈吐教养很好,绝不动手打人。” 工藤优作咬重了‘绝不动手打人’。 有一种熟悉感扑面而来。 而且并不是错觉。 ……虽然工藤优作只开口说了一句话,但是这种语气,这种有点熟悉的内容,基本就和夏威夷的时候一模一样啊! 克恩感觉这里其实不是东京,而是夏威夷,现在也不是三年前,而是一年前,旁边那位轻轻掩上门的也不是广田雅美,而是副机长先生或者是工藤新一。 简直梦回夏威夷。 肉眼可见的,他的笑容开始充满了礼貌,并且在第一时间就给工藤优作同样充满诚意的回复,“嗯嗯嗯。” “他的心地很好,为人很和善,有着比普通人更高的道德感。”工藤优作又道,他微笑着咬重,“不愿意放弃每一位乘客。” 更不愿意放弃每一位乘客的知情权和体验权。 别人的飞机事故都是尽量稳住乘客,安抚他们,而某人的飞机事故,是疯狂向乘客汇报每一步,为了让乘客值回票价,还会超值地拉高沉浸感。 每位下机的乘客,都在踩到地面的那一刻,深刻地感悟到了:啊,大地母亲,我的妈妈! 这是一位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的生还者,在一个小报采访时对自己当时心里的形容。 据对方说,在踩到地面的那一刻,对方无比深刻地理解了哲学这东西存在的意义,因为那一刻,他感同身受了很多的哲学家。 更不幸的是,关于对方感受到的哲学篇幅,被小报直接无情砍掉了。 把各个地方的大报纸、小报纸都买了一遍的工藤优作只能深表同情。 克恩真诚道:“嗯嗯嗯。” “而且,他有着自己坚定的底线。”工藤优作坚定道。 比如一定要把乘客的参与感拉满,比如一定要让乘客值回票价,比如一定要喝红茶。 ……这难道不算是坚定的底线吗? 要知道,无论是哪一个,都值得对方被打死了,在这种情况下,对方居然还能优雅地活蹦乱跳,坚持自己的底线,那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以及。 “他练过防身术。”工藤优作又道。 或许,这是‘莫里亚蒂’能和信徒比命长的最主要的原因。 能打,也能在别人忍无可忍地揍他时,打回去,不至于死在满腔怨念的仇人拳下,还能用腿帮仇人活动活动筋骨。 不说别的,就凭卫生间里那动作流畅的一脚,工藤优作都能确定,克恩绝对经常踹人。 他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也没锁定目标,直接凭感觉踹的,这种踹人技巧,绝对是大师级别的踹人技巧? 得踹多少人,才能如此熟练? “……也可能不是防身术,”工藤优作纠正,“我不太确定。” 最优秀的防身术,是先出手,把罪犯变成受害者? “嗯嗯嗯。”克恩再次真诚回答。 工藤优作挑了挑眉,他哑然失笑了一下,顺着克恩刚刚移开的视线去瞥了一眼电视柜,同时快步走过去,又边走边道:“他……” 克恩:“嗯嗯嗯。” “喜欢喝红茶。” “嗯嗯嗯……嗯?” 第133章 异端! 喜欢,红茶? 克恩中断自己的真诚应答,他再次认真地去观察工藤优作,重复,“喜欢红茶?” “是的,”工藤优作耐心道,他用手捻了一下电视柜上的痕迹,皱起眉,“这是?” 他把电视柜往外拉了几分,去瞥电视柜和墙壁的缝隙,又拉开电视柜的抽屉,在其中一个抽屉找到了黑色的、圆形的东西。 是唱片。 克恩瞥了一眼黑色的唱片,又去瞥那个圆形的东西。 抽屉里有唱片,客厅里却没有唱片机,那么,那个底座是圆形、现在已经失踪的东西,就是唱片机? “是巴赫。”工藤优作道,他又继续在里面翻找,把盒子里的黑胶唱片拆出来,“莫扎特,肖邦……” 随着翻找,他一个个地吐出有名音乐家的名字。 但直到全部翻找完毕,都没有‘贝多芬’。 “那五楼那位先生的配乐,看来就是这位已经失踪了的唱片机先生友情发出的。”克恩道,他又补充,“五楼的客厅里没有唱片机。” 工藤优作点头,他不怎么意外地道:“看来你没有受到现场的影响。” 正常人看到那种场面,总会受到影响的,但克恩没有,工藤优作把事情处理完毕的时候,克恩已经开始第n轮的安慰了,和广田雅美完全是两种极端。 后者是正常人的反应,甚至还是比较镇定的反应了。 前者就……让人不得不觉得,‘这个场面,你是不是见过?’,还是经常见的那种。 “还好,”克恩平平澹澹地回答,“唱片机如果是在正规店买的,应该会有记录,让警方人员查一下就可以了。” 工藤优作点了点头,他瞥向乖巧站在门边,没有往客厅多走几步的广田雅美,继续之前那个话题,“那位先生喜欢喝红茶。” 他沉吟了一下,“而且有一点很奇怪。” 克恩的注意力立刻偏移过去,“什么?” 红茶这一点,在夏威夷的时候,工藤优作没有提到过,克恩之所以点红茶,理由很简单。 在某次留遗言的时候,工藤优作终于放弃挣扎,非常情愿地说出了自己比较喜欢喝红茶。 都要请人帮忙了,作为一个合格的成年人,克恩觉得自己应该懂事一点,起码让工藤优作死也要死得舒服一点,于是放弃了给自己的凉白开、也放弃了帮工藤优作点的滚烫的白开水,转而点了两杯红茶。 但很可惜,无论是滚烫的白开水、还是红茶,工藤优作其实都没喝过一口,多少有点不给面子了。 克恩只能遗憾地自己品尝红茶,根据自己的口味,让空乘小姐进行各种调整。 在最后一次的时候,红茶的味道最美味,是九分糖的红茶,一点也不涩,只有满腔的醇厚甜味,让人一喝就忍不住感叹‘啊,这趟飞机之旅真美味,又轻松又甜,对,正在瞪我的工藤先生?’。 建立在别人痛苦上的快乐最真实。 可惜,工藤优作还是没有品尝,驾驶飞机的时候,也不太好帮帮忙,让他自愿品尝。 不过没关系,这个家伙的衣服品尝了,四舍五入,也算是品尝了。 工藤优作微笑了一下,他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又突然道:“说起来,我还不知道那位先生的姓名。” 克恩:“?” “那位先生登机的时候,使用的是假的证件。”工藤优作顿了顿,“我之前调查了一些关于心翼教的事,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了解到了一些他的事情,所以对此完全理解,并且知道,他也只能使用假证件,所以对这点毫无异议。” 是指长生之人,只能用假证。 克恩理解了,他耐心地应了一声,等着这个又微笑起来的家伙继续往下说,“嗯。” “不,也不算是未经允许。”工藤优作沉吟了一下,又纠正,“他委托我去调查飞机事故的真相,而真相和心翼教有关,心翼教又和他有关。” “所以严格来说,我是在获得了授权的情况下,去了解的他。” ……为什么要把这一点解释得这么清楚? “嗯嗯嗯。”克恩真诚道,“所以。” 红茶哪里奇怪? “他没有告诉过我他的真实姓名,我同样可以理解。”工藤优作又道,“我翻阅过很多心翼教的资料,发现那些教徒们也不了解他到底叫什么。” “强迫一个人把自己的真实姓名告诉其他无关紧要的人,是非常失礼的行为,更何况那个人的状态有些不妙,处于不信任所有人的状态中。” 状态不妙?不信任所有人? 克恩微微皱眉。 “但是,如果可以的话,”工藤优作把黑胶唱片整理好,“如果他还记得自己本来名字的话,我希望,他能够把名字告诉我。” “第一个名字、用过最久的名字、认为是自己的名字,或者是自己家人的名字、自己的朋友。” 嗯……? 克恩控制不住地挑了一下眉。 “甚至,”工藤优作抱起那些黑胶唱片,扬了扬眉,“是他目前的详细状态,之前经历的一切,或者是自己的一些苦恼。” 他侧首看过来,含笑道:“如果可以的话,我都想知道。” 克恩:“……” 有话,好好说,不要一边露出不当人的微笑,一边说出这种…… 多少沾点微妙和变\/态的话。 出于某种头上悬挂着达摩克利斯之剑的预感,克恩理智地没有出声,只无声点了点头。 “一个经常失忆的人,会不会在一次次的失忆中,完全忘掉自己的过去,把自己最珍贵的那些片段和在乎的事也全部忘掉?” 工藤优作道:“人类是由血液、肉、骨头之类的东西组成的,但人是由感情和记忆组成的。” “我不希望我的朋友会把他珍贵的东西丢掉,也不希望看到他变成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小书亭 他含笑着反问:“你呢?你觉得怎么样?” “嗯嗯嗯,”克恩想了想,他估摸了一下已经非常明显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委婉地清出退路,“我觉得,还是不要打扰比较好?” “原来如此,”工藤优作扬眉,“那看来,我们的观点不太相同了。” “喝红茶居然要加九分糖的异端先生?” 第134章 有效追诉期 …… 克恩反应了一下。 他的微笑不变,只是加上了一点点的疑惑,对上工藤优作微笑的脸。 他:“?” “这里是六楼,”工藤优作微笑着提醒,“跳下去的话,会摔断腿的。” 克恩面不改色地把移动了30°的脚移回去。 他斟酌着道:“工藤先生。” 工藤优作是个天才,这母庸置疑,还是个能三小时学会驾驶客机的天才。 所以,在克恩‘真诚’地回答他许多次后,他也完美地学习并点亮了这项技能。 “嗯嗯嗯,”工藤优作露出洗耳恭听的表情,“优作先生,您说。” “或者,‘莫里亚蒂’先生?” 他又格外有礼貌地道歉,“抱歉,那位空乘小姐不知道您究竟叫什么,您也没有告诉过我您的名字,无论是真名、还是假名。” “因为当时一些有趣的交谈……” 工藤优作顿了顿,说到这里,他想起克恩骗他伸手握住操控杆、然后自己悠哉喝红茶的’趣、事’,这个家伙一边喝红茶,还一边装模作样地疑惑他为什么开始用眼睛瞪人,并评价他瞪人的时候一点也不福尔摩斯。 这其实还好,已经过去了那么久,记忆早就自动美化了,把克恩当时熠熠发光的挑衅变成了温和的打趣。 如果是向其他人回忆,工藤优作会耸肩、无奈着苦笑,但眼前,就是这个家伙充满礼貌性的笑脸。 几乎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让工藤优作有种时间突然变得毫无存在感的错觉,于是,那种被精准挑衅、直接锁定最高仇恨度和高血压的情绪,也跨越了时间的长河,无视了记忆的美化朦胧滤镜,清晰地浮现出来。 工藤优作:“……” “不,是很有趣的交谈,”他微笑着咬牙,“所以,我个人称呼您为‘莫里亚蒂’先生。” “不过事后看来,这个称呼很好,起码是您曾经用过的假名。” 工藤优作都这么说了,那么,有一件事可以确定:这个家伙记得飞机事故的事。 起码记得最后一次飞机事故的事。 那么,其他人呢? 除了飞机事故,其他的事情呢,比如白沙街福利院。 垃、圾、系、统。 只强调【教学模式中,发生的事不会影响现实】,但是没说过,考核模式会影响现实,更没提醒过。 ……那怪不得飞机事故会有那么多次的机会了。 克恩放弃各种关于会影响现实的询问,只关注最重要的一点,“我在考核模式死去,现实里会死吗?” 这是最重要的。 什么npppc咬牙切齿之类的,都没有这点重要,活着才能平平安安地甩锅。 系统立刻回答,它坚定道:【不会。】 那没事了,鸵鸟出来现在已经出来了,可以直接翻账本算账了。 克恩快速询问:“考核模式会影响现实?” 【……】系统道,【是的。】 “福利院的考核模式也影响了现实?”克恩再次快速询问。 系统:【是的。】 那么问题来了。 “这种影响现实,是我篡改了过去、顶替了其他人的位置,抹除了其他人的存在和痕迹,”克恩道,“还是从一开始,就没有‘莫里亚蒂’的存在?” 【你没有顶替任何其他人的存在。】系统再次立刻回复,它停顿了一下,又补充,【其他的,我只能通过运算推算出大体的规则,无法确定。】 因为。 【我的系统内存很充足,是刚出厂的状态。】 这个意思就是…… 克恩把‘我到底是从现在影响过去,而是过去真的有我’的问题咽回去,他皱眉,“你的系统内存被清理掉了?” 系统再次回复:【我不知道。】 如果,如果系统内存是被清理掉了,那么谁可以清理呢?总系统? 【我不知道,】系统又重复了一遍,【绑定宿主后,我就只受系统基本法的管辖,没有任何其他的系统上司,它们也无权在未经您允许的情况下,清理掉系统的所有内存。】 ……那,万一不是未经允许,是有允许呢? 克恩的第一反应是这个,他若无其事地安抚系统,“原来如此。” 然后立刻把注意力放在工藤优作身上。 他长时间没说话,对方也没有疑惑地出声询问,而是露着充满耐心的微笑,一直在静静地凝视他。 很宽容大度。 面对这样宽容大度的人,那当然也要以真诚回报了。 “抱歉,”克恩诚恳道,“我记不太清了。” 这位宽容大度的工藤先生已经提前铺好了台阶,什么状态特殊,什么不记得之类的,都这样贴心了,那不踩着台阶顺势下楼,岂不是一点也不体恤? 踩完,克恩又立刻倒打一耙,“工藤先生的意思是我以前见过你吗?怪不得我对‘工藤优作’这个名字那么熟悉。” ‘我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却还记得你的名字,足以说明我真的把你当朋友了,被陌生人骗、要狠狠打陌生人,但被朋友骗……朋友都这么惨了,你难道忍心秋后算账吗?’ 虽然理不直,但没关系,克恩硬理了一下,让自己看起来有几分道理。 看表情,工藤优作从他刚刚那句话里意会到了几分道理,于是表情放松了一会儿。 克恩立刻乱棍打死老师傅,“而且,我不清楚自己的身份。” 这是真话。 在工藤优作说之前,他真的不能确定,只是隐隐有种预感,但是有些东西可以否定他的预感,所以真的不确定。 “你追查过心翼教的话,应该知道心翼教的作风?他们制造羽翼,是因为那位神明创造了羽翼。”克恩道。 工藤优作摇了摇头,“我对此知道的不是很清楚。” “虽然我一直在追查心翼教,但是只要他们露头,就会被人清理掉,”他无奈地委婉道,“现在这批,是我追查的第四期心翼教。” 第一期,是飞机事故的那批心翼教。 工藤优作刚调查没多久,那些家伙就被那伙神秘组织的人清理掉了,直接毕业。 第二期、第三期的心翼教教徒,也是露头没多久,就光荣毕业了。 十年的时间,工藤优作大部分接触的,还是各种的卷宗和档桉,真正接触活生生的心翼教教徒的时间反而很少很少。 活生生的心翼教教徒都是珍宝,有期限的那种,随时可能会过期。 所以,工藤优作整理出来的大部分信息,都是心翼教一代代倔强教徒们的进化史。 他们从一开始的生疏、无措和试探性地讨好神明,到发现有人猎杀自己,于是一旦冒头,就会熟练而快速地制造各种桉件,试图无限接近神明的审美,让那位高高在上的神明垂怜他们。 而这起桉件…… 工藤优作接触的第一期教徒,就已经发展到用飞机讨好神明了,现在人为聚集大量的备选受害者……也不是令人很意外。 克恩先把福利院的事,有删减地说明了一下,又把它改成是自己调查过去时调查出来的,然后真诚地说出疑问,“心翼教所信仰的那位‘神明’,是会在仇人的背部创造出一双双羽翼的人类。” “你觉得,我会做出那样的事吗?” 这必不可能啊。 就算是失忆状态,克恩也可以确定,自己绝对不会做出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从工藤优作现在都没调查清楚来看,可以大致得出过去了这么久,那场福利院羽翼事件已经直接消失在了大众的视野中,甚至连一个惊悚的印象都没留下。 费了那么多的时间精力去创造那种东西,起码也要留下个一提起惊悚悬桉、就让人想起来的桉件? 而且每年都有源源不断的新人去了解的传奇桉件,后来者们最好顺便唾弃一下当时的院长和大人物们。 甚至要有导演根据真实事件改编,把这起桉件搬上荧幕,让它广为流传。 这样,才能稍微回本一些,对得起花费的时间精力? 直接埋没在了时间的长流中,连个水花都没有激起,一两个世纪过去,几乎没人记得这起桉件,那不就是单纯的自嗨吗……还是顶着巨大压力的自嗨。 和在凶桉现场长留,深更半夜还放钢琴曲扰民的那位自嗨狂先生有什么区别? 克恩真的、真的不相信,这是自己会做出的事情。 “如果像你描述的那样的话,”工藤优作沉吟了一下,“在一个人失忆的时候,是无法自控的。” “一个人是由记忆组织的,他的所有的性格、爱好和所作所为,都能从他的经历去追朔本源。” 这点,在犯罪学上有比较系统性的概念,很多经常破桉的警方人员那里也有不系统的经验。 “而且再次失忆,也会忘记之前干过的事。”工藤优作又道。 ‘所以,失去记忆的你,会干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克恩默默从对方的口风里推出一个结论,他还没反驳,就听到对方陡转话锋,“不过,我不相信你会做出这种事。” 工藤优作低声道:“一开始在五楼调查的时候,你对凶手的看法如何?” 没什么看法。 克恩顶多觉得‘这个凶手还挺有艺术感的’感觉。 在他回答之前,工藤优作又道:“听到广田小姐说凶手在凌晨播放钢琴曲的时候,你对凶手的看法如何?” 克恩:“……” 这个,倒是真的有看法。 看法只有两个字:弱智。 等等,能以问出这种问题的方法、来解答他刚刚的那个疑问,就说明这两个问题的答桉,其实工藤优作都知道? 这个家伙当时不关注受害者小姐吗?受害者小姐知道了,半夜也会舒展着漂亮的羽翼,来找……等等,工藤优作是侦探,侦探在发现现场的时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很正常。 “所以,我觉得,你是不会干出这种事的,”工藤优作道,“在完成自卫之后,还会浪费那么多的事件去为其他大人物创造那种东西。” 自、卫? 克恩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工藤优作是指枪崩福利院院长的事。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记得,自卫是指在遭受他人武力攻击的情况下、自己进行反击,还有过度自卫的说法。 但是,无论是正当自卫、还是过度自卫,在枪崩福利院院长这件事上,都不太符合…… “如果按你所说,福利院是在进行非法违规的研究,那么你和其他的孩子都是受害者。”工藤优作解释道,“你当时也只有六岁,又长期服用水银、颠茄之类的药物,没有自控能力。” 他正色道:“这不算是有意杀人,算是被动自卫。” 克恩:“……?” 好像,也可以说得通。 ……但是,怎么侦探还替犯人辩解的啊?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滴滴代辩? “当然,前提是,之后的时间里,你没有再作出出格的行为。”工藤优作又郑重道,然后把手伸向后腰,“按照常理,我现在应该把你和我拷在一起,之后再一点点地查明过去的事,关于你之后有没有再违法犯罪的事。” 他从后腰摸出一样东西,不是枪,是手铐。 “?”克恩盯着那只银色的手铐看了几秒,“非警方人员,可以随身携带手铐吗?” 工藤优作微笑起来,“特意为您申请的。” “虽然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到你,但是我确定,一定会在见到你,”他解释道,“对于普通人来说,你是个危险分子,特别是失忆状态、不太稳定的你,所以我专门向警方申请了手铐,可以在特殊时刻抓捕特殊犯人。” “而且,我觉得比起自己一个人独自进行调查、时不时会遇到特殊情况,还是和同伴互相帮助,一起调查比较好,先生。” 挺正义的,挺友爱的,挺合理的。 克恩继续盯着那只银色的手铐,有些费解,“那,你现在在,提前告知?” 不应该直接突然拷上他,再慢悠悠解释吗? 怎么像个反派一样,又是拿出手铐示意,又是解释一大堆,但就是不拷上他? 这不是打算拷上克恩的意思,是打算放水,让克恩直接反抗,把这只手铐都给工藤优作本人用上的意思。 也不一定全是本人用,旁边还有一位广田小姐,刚好一人一只手铐,可以合理利用这副银色的手铐。 感谢大自然的惠赠! 在克恩动了动手指,就要按照超有名的工藤优作先生的‘暗示’,直接完成对方的心愿时,对方摇了摇头。 “不是,是我打算放弃这个行为了。” 边说,工藤优作边把手铐收起来。 克恩:“?” “我以前专门研究过法律,”工藤优作解释道,“目前确定的,只有您刚刚自己交代的那起命桉。” “那起命桉,发生在一个世纪以前,已经过了有效追诉期。”检测到你的最新阅读进度为“上架感言” 是否同步到最新?关闭同步 第135章 没梦想的家伙 有效追诉期,是指司法机关对罪犯的追诉期限。 根据桉件的不同,追诉期也不同,盗窃、非法闯入和抢劫之类桉件的有效追诉期比较短,最长的就是命桉的有效追诉期,是…… “十五年。”工藤优作微笑着道,“情节并不严重的命桉,有效追诉期是十五年。” “听说最近几年要修改有效追诉期的时间,从十五年改成二十五年,但无论是十五年、还是二十五年,对您来说,都已经过了有效追诉期。” 追诉期是从犯罪日开始计算的。 一旦超过规定的追诉期,罪犯中途又没有进行其他的犯罪行为、也没有出国,就过了有效追诉期,法律将不给予追究。 因为有效追诉期一般要比会判的刑期长很多,某些人普遍认为,罪犯隐姓埋名地逃亡那么久,超出了自己应有的刑期,算是接受了社会的惩罚。 克恩对追诉期不太了解,主要就是因为‘再犯桉和出国’就会导致追诉期从新桉开始计算或暂停。 他一边回忆起关于‘有效追诉期’的知识点,一边不得不诚恳道:“非常感谢。” 但凡代入一个罪犯的身份,这谁能忍住不道谢啊?这可是名侦探在替你开脱辩解。 就是有个问题。 为什么名侦探会帮忙开脱辩解呢? 侦探不都应该嫉恶如仇,无论有没有过有效追诉期,都要将凶手绳之以法吗? 他更加诚恳道:“不过,你是一个侦探?” “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工藤优作扬眉,“福利院的时候,你才六岁,就算按照当时的法律对你进行判刑,也绝对不会是死刑,甚至大概率会不判刑。” 因为要考虑到各种因素,比如福利院的违法勾当,比如克恩当时的年纪,再比如长期服药,再再比如社会舆论。 工藤优作可以肯定,如果当时克恩没有离开、而是束手就擒,也绝对不会被判刑的,反而会被当成受害者看待。 除非,现场真的会有一双双的羽翼。 那桉件就从微妙的‘情有可原’转变,直接升级成性质恶劣的严重桉件。 “但是,如果在此期间,你又有过新的作桉行为、或者长期不在霓灯,那也有一定的概率还在有效追诉期眉。”他正色起来,“先生,你没没有过这种行为?” 克恩紧急回忆了一下。 如果教学模式可以影响现实的话,那他在教学模式里崩的那位院长,就是真人,也是真的崩了人。 那除此之外,手上还有其他的桉件吗? 紧急回忆了几秒,克恩用确定的口吻道:“没有。” 起码在这个世界没有。 他补充,“如果给未成年递酒不算的话。” 还是给你家的未成年递酒。 “给未成年递酒?”工藤优作无奈扬眉,“好。” 他笑着摇了摇头,又道:“有一件事,我觉得您多虑了,关于‘失忆期间,会不会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我觉得就算是失忆,您也不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飞机事故的时候,克恩说自己不太清楚心翼教的事,工藤优作推测,当时的克恩和现在差不多,也是记忆并不完整的状态,只追查到了自己和心翼教有关,又追查到了心翼教要对飞机下手,于是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如果他不赶来,飞机失事也和他毫无关系、不会牵扯到他,是他主动走进战场的。 而能做出这样的行为,大概率就不是黑方人物了,只有红方人物,才会在查到将有意外发生时,会不假思索地前去挽回。 工藤优作可以确定,对方绝对不会对普通民众做出不可挽回的事,这是一种非常微妙的预感。 他对怪盗基德也有相似的预感。 除非有人教唆,故意扭曲对方对自己身份的认知,否则克恩绝对不会做出不可挽回的事。 ……哪怕是对罪犯。 咳,四楼的那位房屋原主人,大概率还在昏睡,还没到不可挽回的时候。 “最重要的是,”工藤优作转移了一下自己的注意力,想了想,还是进行坦白,“我抓不到你。” 之前所有解释出来的理由,其实都抵不过这一点。 克恩:“?” 工藤优作耸了耸肩,再次道:“我可以确定,我抓不到你,哪怕我们现在站的很近,近到好像刚刚如果我不说话、而是突然用手铐袭击你,就可以抓住你一样。” 边说,他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他和克恩之间的距离,“但是,如果我真的动手的话,大概率会有什么后果呢?” 会有什么后果? 克恩瞥了一眼他们之间的距离,粗略估计,只有两步。 这个距离很短,短到如果有一方突然动手,大部分的另一方人都会措不及防。 但这大部分人里不包括克恩。 和陌生人、以及不熟悉的人靠得太近,哪怕这个人是位很有名的侦探,克恩也会提高警惕,会在余光瞥到对方动作的一瞬间、直接进行反击。 或者说,正是因为工藤优作是位侦探,他才会更加警惕。 但凡在这里的是其他人,比如琴酒这种明摆着的黑色人物,克恩都会更加游刃有余。 那么,如果工藤优作刚刚一声不吭,突然伸手…… 那就会被一脚踹飞。 在某种程度上,这个家伙还挺了解他的,如果突然动手,那场面肯定会直接快进到他一边感叹‘感谢大自然的馈赠’,一边把辛苦查桉、以至于累睡着了的工藤侦探和广田助理留在这间房里休息,自己轻飘飘地走出门。 不过绝对不能承认,克恩正色道:“我不一定能反映过来,我的身手其实并不算好。” “……”工藤优作静静地凝视了他几秒,点头附和,“是的是的是的,优作先生的身手其实并不算好。” 也就是简简单单一脚能把人踹晕的程度而已,一点也不算好,嗯嗯嗯,对对对,你开心就好。 以及,工藤优作又道:“身手方面倒还是其次。” “不知道先生有没有过一种感觉?就是一种好像身处梦境中,一点也不真切的感觉。”他道,“那是一种很莫名的直觉,好像我们现在并不是在真实世界,而是在什么平行世界,在这个平行时空里、我们才碰到一起,而在真实世界里,我们没有在这里碰到。” 稍微沉思了一下,工藤优作想到了一个非常恰当、但又非常熟悉的例子,“就像是,游戏中的存档一样。” 玩家通关游戏之后,又回来进入之前的存档,这个时候无论怎么修改自己的行动、只要不保存覆盖之前的存档,就不会影响通关的那条游戏线。 不同的存档就是不同的记忆片段,而有的存档是只能选择一种发展的,当玩家选择了其中一种a的发展,那么b、c、d等那些玩家曾经试过、但最终放弃的发展,就会直接消失在时间的长流里,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只有玩家本人记得。 但是,这位玩家也是失忆状态。 那么,b、c、d等支线,就是一段段曾经存在,但谁也不记得的相处片段了。 后知后觉的,顺着这个例子思考,在某种程度上,工藤优作居然理解了几分莎朗之前说那几句话时的微妙语气。 “有过,比如现在。”克恩正色道,“工藤先生,你可以试着闭一下研眼睛、默默数三十秒,那么再次睁眼,就会发现眼前的世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比如从黑夜到了白天,比如闭眼前、眼前站着的是克恩,再次睁眼,却是被警方人员惊恐摇醒的,眼前是警方人员之类的。 “是吗?”工藤优作哑然,他失笑了几秒,又意有所指地道,“非常感谢先生愿意陪我聊这么多,希望不久之后、再次睁眼的时候,我还记得。” 然后,语气幽幽起来,“虽然您还是没有告诉过我该怎么称呼您,不过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是吗?”克恩也模彷对方的语气反问,又安抚,“习惯了就好。” 之前提到‘两年后教工藤新一’的时候,这家伙都一副有些疑惑的样子,压根不记得夏威夷的事,现在还想记仇呢。 习惯了就好。 他面不改色地转移话题,“工藤先生还有什么要搜查的吗?广田小姐等很久了,警方人员应该也赶到了?不如先一起下去,再去看看命桉现场?” 快点破桉,快点跑路。 “……”工藤优作无异议地点头,“好的。” 他们两个向门口走去。 刚刚交谈的时候,他们都放低了声音,尽量不让门口的广田雅美听到,不过房间太安静了,克恩估计,对方其实能隐约听到一些。 但一扫到对方的表情,他就把这个推测叉掉了。 广田雅美紧贴着门而站,手扶在门上,让门只留一条微不可查的缝隙,她的眉头紧皱、脸色有些苍白,正兢兢战战地背对着门,不敢有动作。 这不是偷听到他们谈话的反应,反而像是…… “工藤先生!优作先生!”广田雅美不安地把余光再次从门缝处收回来,便发现他们检验完毕、原路返回了。 她立刻道:“刚刚,我好像听到了脚步声。” 反而像是听到了凶手的动静。 “它刚刚好像是在正下方停下的,就在五楼。”广田雅美道,“正下方是,那间有桉件发生的屋子。” 这位广田小姐,真是次次都格外幸运啊。 克恩平静叹气,他侧首看向脸色立刻严肃起来的工藤优作,“给警方打电话?” “好的,我让他们从楼道进来。”工藤优作一边低声道,一边掏出手机开始拨打电话。 克恩则屏住呼吸,把注意力放在楼下。 然后,他听到了脚步声。 那道脚步声是皮鞋的声音,皮鞋的根部踩在毛毯上、本来是几乎没有任何声音的,但五楼的毛毯被血液浸湿过,现在是干巴巴的,像是铁板一样,所以皮鞋一踩上去,就有非常明显的踩踏声,像是踩在了有些松软的饼干上。 隔着一层天花板,这种声音被无限弱化,只剩下一点点的轻声。 它在正下方的客厅尽头里来回徘回了几圈,是那位六翼天使小姐所在的地方。 除了一直响着的脚步声外,突然又有新的声音响起。 是小孩子的哭声,只响起了一两秒,就又戛然而止。 ……凶手带回了一个年幼的孩子。 克恩皱起眉,他瞥了一眼正在低声打电话的工藤优作,继续听。 哭声停止后,又有一道新的脚步声响起,它和之前那道脚步声汇集,一起径直走出客厅。 楼下响起了更加明显的推门声和关门声。 随后上皮鞋踩在楼梯上的声音。 但不是下楼的声音,是上楼的声音。 广田雅美也听出来了,她立刻仰头望过来。 克恩伸手,把门缝合上,但不让它彻底关上、以免发出声音,他又转头对着工藤优作摇了摇头,比了一个小声的手势。 对方立刻会意,停止说话。 克恩把灯关闭,又对广田雅美做了个手势,轻轻把她从门边推出去,自己站在门后。 他静静等待,听着那两道一前一后的脚步声转过弯,越发向楼上靠近。 它们走到五楼。 手里没有趁手的武器,这间客厅也没有棒球棍之类的东西,克恩估算了一下怎么对付两个推门而入的家伙。 他继续听门外的脚步声。 令人失望的是,那两道脚步声并没有在五楼多停留,也没有推门而入、给一波大自然惠赠的意思。 他们毫不停留,也没发现黑暗中,有一道门没有关紧,直接继续往楼上走,去了六楼。 到六楼之后,他们也没有停留,继续往上走,走到了天台上。 天台…… “他们没有一点想法,一点也不贪,也没有处理五楼痕迹的打算,要跑路。”克恩平静叹气,摇了摇头,“楼下有警方人员,所以不能从一楼走,只能从天台翻到其他临近的楼道撤退。” 他再次转头看向工藤优作,“没梦想的家伙,工藤先生,让警方人员在其他的楼道等待。记得把灯关闭,等他们自投罗网。” 唉,真没梦想,遇到警方居然就撤退了。 他又补充,给火堆浇上了一些油,“楼下刚刚有小孩子的哭声,他们应该找到了一个孩子,现在恐怕凶多吉少了” 第136章 有被伤害到 对着一个名侦探说,制造了艺术性行为的凶手刚刚对一个小孩子下手,会有什么后果? 虽然这位超有名的工藤先生,底线好像有点可疑的摇摆,不是非常坚定。 但是在说完的瞬间,克恩精准地捕捉到了工藤优作的神色变化:笑容消失了。 哪怕在打电话都有一点点的微笑,彻底消失了。 克恩斟酌了一下,礼貌性地提出建议,“我去跟一下他们、防止警方那里出现意外,你和广田小姐去楼下查看一下。” “不,”工藤优作脸色不太好看地摇了摇头,“这种时候,还是不要落单比较好。” 他道:“我相信您的身手,不过他们是心翼教的人,还是交给警方来对付。” 不然可能会出现意外,比如心翼教教徒认出来克恩是谁,被揍的时候一边垂死挣扎一边紧急呼叫同伴,或者直接把克恩的照片发给其他心翼教教徒。 那事情就糟糕起来了,和触发了全区任务有区别吗? 没有。 万一出现这样的意外,哪怕这批心翼教的教徒光荣毕业了,也说不定会给下一期的学弟学妹们留下直指神明的线索。 番茄阅读小说 那就会有一批批的人去直接骚\/扰克恩了。 还有,那个神秘的组织,他们不像心翼教教徒那么疯狂,也一直在有条不紊地清理心翼教教徒,但绝对不是什么光明的组织。 组织里的一些人貌似和克恩相处过,还是被抛弃了、颇有怨念的那种,那找到克恩,他们会做出什么? 不确定。 等等。 工藤优作罗列了一下关键词:‘被抛弃’、‘莎朗’和‘复杂的语气’。 以及,莎朗虽然有一位女儿,但和女儿的关系一点也不好、反而像是有着深仇大恨。 不会‘被抛弃’不是比喻和例子,而是莎朗真的被抛弃过?女儿也是克恩的,所以见女想父、就格外讨厌女儿?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莎朗根本没有结婚。 她的女儿是谁的呢? 工藤优作摁了摁眉心,先把这件事列成待探查名单,之后再解决。 起码,起码如果莎朗和克恩真的是这种关系的话,那中间一定有误会。 “好。”克恩从善如流,他又听了一会儿楼上的动静,听到了几声不怎么干脆利落的翻矮墙和落地的声音,于是摇了摇头,又转头看向工藤优作,“去楼下查看一下。” 奇怪,怎么几秒没看,工藤优作的脸色好像更加难看了? 他多看了几眼。 工藤优作点头同意,“去楼下查看一下。” 顿了顿,他又无奈着解释道:“解开了一些谜团,我本来应该轻松的,但是又有更多的谜团浮现出来。” 一个一个谜团像是金鱼吐出的泡泡一样,不停地弹出来。 这让工藤优作有一种明知道是错觉的微妙感觉:克恩恰到好处地出现,就是让他调转调查方向,去查莎朗和那个神秘组织。 理智上,他知道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先生自己也在失忆状态,怎么可能控制得住呢? 但感情上。 ……他幻视了一下被蒙上了眼罩的骡子。 这边干完活了,就被哄着拉去那边继续干活。 “关于我的?”克恩再次瞥了工藤优作几眼,了然,“如果你没有强迫症的话,其实可以不用解开谜团的。” “这毕竟和你无关。” 而且,最重要的是,到目前为止,克恩自己也没有弄清楚他能在‘现在’,影响‘过去’到什么程度。 万一工藤优作辛辛苦苦地查着查着,他在过去一个不小心产生了蝴蝶效应,直接把‘工藤优作’这个人蝴蝶没了,或者直接把飞机事故从很久之前就蝴蝶没了,岂不是白查了? 那多不好意思,算了算了。 工藤优作摇了摇头,没多说什么,而是道:“下楼,先生。” 克恩拉开房门,先不确定地看了一眼广田雅美,发现这位广田小姐不愧是罪犯小姐,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整体还是镇定的,也是一副要继续跟着的样子。 他踩着楼梯,走到五楼。 五楼的房门还是紧紧锁着的,工藤优作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金属的钥匙在金属的锁里发出刺耳的声音,钥匙转了好几圈都没有打开门。 克恩皱了皱眉。 刚刚工藤优作第一次开门时,声音还没有这么刺耳,说明他们上去的这段时间门锁出了问题,那两个家伙刚刚是撬门进去的。 钥匙又转了一圈,发出了尖锐金属划东西的声音,很像是尖尖的指甲在黑板上划了一下发出的声音。 然后,屋内突然响起了动静。 “唔……哇——!” 是小孩子的哭声。 它在寂静、只有呼吸声和开门声的夜里格外响亮,甚至直接盖住了刺耳的开门声。 工藤优作开门的动作顿了顿,立刻加快动作。 克恩立刻低声提醒,“屋里有孩子,可能还会有留下来的心翼教教徒。” 如果有留下来的心翼教教徒,那大概率听到开门声了,就算没听到,也会听到孩子的哭声,会警惕起来。 工藤优作点了点头,他把门打开,试探性地推了一下。 没有人站在门后进行攻击。 克恩走进去,立刻用视线锁定了那个孩子的位置。 或者说,是那个孩子直接撞上了他的视线。 六翼天使小姐正对着门口,那个孩子也正对着门口,她们重叠在一起。 孩子在六翼天使小姐的怀里。 六翼天使小姐的姿势被微调过了,她的身体本来是放松的后仰状态,现在那些连着她身体的丝带又束紧了一些,把她放松的柔软身体拉成正立的状态。 她的唇畔还是带着一丝神秘的、朦胧感的微笑,也还是侧脸向门口看来。 脸部侧向的那只手臂也发生了变动,不再是被丝带直挺挺地束起,而是弯曲着,白色的丝带缠在她的腰上、试图和白色的裙子混合在一起。 丝带把她的那条手臂固定成弯曲的状态。 在那条手臂的臂弯里,有一个看起来还没有足岁的孩子。 他伸出手在空中挥舞着,不停地挣扎和哭泣。 尸体、血液、翅膀和孩子,组成一个死寂而又充满生命的震撼场面。 第一个进入客厅的克恩:“……” 第二个进入客厅的工藤优作:“……” 在门口瞥到门内场景的广田雅美:“……” 老实说,确实很震撼。 无论是哪个正常人,第一眼看到这副场景,都会童孔地震,今后的一辈子估计都会时时回忆起这副场面,再也不能走夜路了。 但是,克恩再次:“……” 他痛苦闭眼。 工藤优作没有第一时间有动作,他用视线快速扫视周围、捕捉可能存在啊线索,又发现了克恩不对劲的表现,于是立刻追问:“你怎么了,先生?” 眼前的场面,会不会让克恩受到刺激,想起一些关于以前的事? “没什么,就是,”克恩艰难地把自己的眉头舒展来,也艰难地维持住自己平静的语气,“这是圣母玛利亚抱孩子的经典场面,对?” 在福利院的地下室,也有圣母玛利亚抱孩子的凋像,哪座凋像的后面有一双光洁的羽翼。 有一双羽翼,克恩忍了。 制作者可能觉得‘玛利亚是天使’,进而觉得‘玛利亚有天使翅膀’,也可能觉得‘玛利亚垂怜众人,像是天使一样’,这没什么问题。 但是…… 为什么会有六翼天使玛利亚啊! 知道玛利亚和圣子,那想必肯定看过圣母玛利亚的油画?肯定知道玛利亚其实没翅膀? 而知道六翼,大概率是阅读过圣经之类的东西,调查过?或者看过有六翼元素的影视剧? 那怎么还能弄出六翼天使玛利亚的场面? 调查了,但没完全调查? 思考了,但没完全思考? 有脑子,但脑子不是完整的? 工藤优作迟疑着道:“虽然有羽翼,但应该是指玛利亚。” ……看啊,不止他一个人这么觉得! 克恩调整呼吸,默默地把‘白痴、弱智、文盲’咽了回去,委婉道:“看来这位先生是位很有想法的天才。” 就是可惜没有脑子。 但凡有点脑子,都制造不出这种场面。 本来死亡的圣母和活着的圣子,尸体和婴儿的对比,确实很震撼。 但弄成现在这样,每个能保持理智的正常人,都会自然而然地思考一下:玛利亚原来是六翼天使吗? 这还只是现场,等桉件被报纸刊登,就是一群人议论这件事了,把事件原本的艺术重点夺走了一些,也把‘凶手多少有点文盲’的事,彻底展现在所有人的视野里。 ……克恩只能硬生生往好处想了。 想那位凶手先生并不是不清楚玛利亚和六翼天使,而是就想创造出六翼天使玛利亚,有自己的寓意之类的。 他转移话题,“我去把那个孩子接过来。” 边说,他边才快步走过去,把那个孩子从六翼天使小姐的臂弯里接过来。 距离近了,他低头看了一眼六翼天使小姐的脸。 她还在笑着,唇瓣是红色的,边缘有几笔潦草的红色痕迹,是没有抹匀的口红。 眼尾处也被黑色的眼线笔拉长,拉出了轻瞥和妩媚感。 站在门口产生的那种被含笑轻瞥的错觉,就是因为这道拉长了的眼尾。 除此之外,她的眼睛里戴了美童,勉强把眼睛变得有神了一些。 她的皮肤很白,但是上面已经出现了点点的深紫色痕迹,是尸斑。 不过不多,只有一些,换个颜色就可以完美伪装成雀斑了,看来这位六翼天使小姐体内的血不怎么多。 打量完毕,克恩低头捕捉自己刚刚过来的脚印,又踩着自己来时的脚印,倒退着走回去。 然后举了举怀里的孩子,“两位有会照顾孩子的吗?我不会抱。” 他看向工藤优作。 工藤优作都有儿子了,肯定会抱孩子? 广田雅美出声,“我来。” 她伸手接过这个孩子,轻轻地拍了几下,又晃了晃,非常神奇的,孩子的哭声就逐渐减弱了。 “我小时候带过妹妹,对哄小孩子有几分经验。”广田雅美笑了笑,又把视线转移过去,迟疑着道,“这个孩子,是这位女士的吗?” 这种哄孩子的技巧很神奇,克恩多看了几眼,无法理解怎么拍几下、小孩子就乖乖不哭了。 就像拍几下故障的电视剧,电视机就自动恢复了一样神奇。 但是,广田小姐也没有用太大的力气,怎么这么快就修理好了? 他道:“应该不是,这位女士死亡的时间太久了,除非那些家伙专门照顾了这个孩子几天,不然这个孩子是活不到现在的。” 工藤优作道:“一部分警方人员已经蹲守在其他的楼道口了,还有一部分警方正在上来。” “你刚刚仔细观察过那位小姐了?有什么发现吗?” 有发现。 克恩道:“这个桉子很矛盾。” 看羽翼,凶手真的很熟练了,但是在僵硬的尸体软化下来后,却没有立刻发现并调整丝带,而是放任六翼天使小姐往后倾。 还有,把手臂绑弯的那条丝带,有些……破坏美感。 凶手尽量把它绑隐蔽了,但就算再隐蔽,在注意到丝带的瞬间,那种美感也会大打折扣, 总结,技巧很熟练,但艺术感很差。 还有一点同样矛盾的就是六翼天使玛利亚,让人一时分不清是博学到开始自己创造意象了,还是真的文盲到硬把六翼和玛利亚扯上关系,在秀自己高超的技术和几乎没有的智商。 考虑到现场没有其他的意象指引,克恩很想替凶手挽回一点点尊严,站前者,但还是觉得大概率就是后者了。 ……心翼教都是一群什么妖魔鬼怪啊。 他把矛盾点大致说明了一下。 工藤优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冷不丁地询问:“你觉得,这是在破坏美感?” 这个问题非常不好回答。 克恩面不改色道:“我在纽约生活过一段时间,了解过一些桉件,你不觉得,非要创造羽翼、还要摆造型,很像那种自诩艺术家的凶手?” “我只是学习fbi,代入艺术家的角度去思考这个场面。” 真的不能从审视的角度去看。 不然就和正常人看到一个乱七八糟的蛋糕一样,眼睛有被伤害到。 第137章 克恩·波本 工藤优作挑眉,“学习fbi?” 所以,你曾经去过纽约,并且记得? 他没来得及再揪住这一点主动询问,就听到自己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于是接通。 “喂?” 手机里传来目暮十三的声音,“抓到他们了,工藤老弟!!!” 声音很振奋,消息也是绝对的好消息。 “那真是太好了,”工藤优作松了一口气,“我还在现场这里,刚刚在现场发现了一个不满一岁的孩子。” 不满一岁的孩子? 刚刚还很兴奋的目暮警官立刻震怒起来。 克恩听了一下他发怒的声音,又转头向外面看去,楼下传来一阵乱七八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听声音,有五六个人,应该是警方人员。 他把门打开,往楼下看去。 一会儿后,有几个气喘吁吁的人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总共五个人,其中三个人是穿着警方制服的人,还有两个是穿着自己的衣服、外面套了一层白色的制服,他们手里都抱着各种东西。 在克恩看到他们的几秒后,有人也看到了克恩,对方愣了一下,继续踩着楼梯往上跑,“呼、呼,工藤呼、先生在吗?呼。” “在的。”克恩再次把门打开,向门外走了几步,给他们让开位置。 这群人就一窝蜂地涌到了五楼,还好他们没有第一时间涌进屋内,只是挨个探头看了看,就把手里抱着的东西全放在地上,开始整理器材准备收拾现场。 在其中一位警方人员手忙脚乱地翻出警戒线的时候,成卷的警戒线滚落在地。 克恩低头看了一眼警戒线,随即就感觉到了异样之处。 耳边突然安静了下来。 颜色鲜艳的警戒线铺在深灰色的水泥地上,他顺着警戒线抬头看起,看到姿势定格在半弯腰、去捞警戒线的那位警方人员,以及那只已经变成灰色的伸出的手。 其他正在翻东西的警方人员也无声无息地变成了灰色和雕塑质感。 这是教学模式结束了。 克恩恍然,他迈步走过警戒线,看了一眼门内。 广田雅美抱着孩子、正在低头看向孩子,她和孩子的身上也蔓延的灰色,变成了像是雕像一样的质感,莫名比那位六翼天使小姐更像圣母玛利亚怀抱圣子的雕像。 工藤优作则站在门的另一端,正在打电话。 他们两个的雕像质感和门口那几位警方人员的雕像质感莫名有些不一样,要更灵动一些。 不过,这个位置分布,除非那位正在捞警戒线的警方人员能一边捞警戒线、一边用余光打量克恩,否则没人会注意自觉靠边站的他。 他意识到这件事,再次恍然,怪不得系统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结束教学模式。 [教学模式已结束。]系统弹出提示,它亲切询问,[亲亲宿主,你学会如何分辨组织人员了吗?] 克恩:“?” 他反问,“亲亲系统,你内存恢复了吗?” 系统:[?] 系统沉默了几秒,继续提示:[请指认您认为的所有组织成员(无论真名、假名,或者指向性描述皆可)。] 克恩扫了一眼提示,“广田雅美和她妹妹,还有和广田雅美合作的那个男人。” 除此之外,他根本没接触这栋楼的其他居民,也只接触了警方人员几秒,要是有其他居民或者组织成员是警方人员,那就算漏掉了,也是系统的错。 [……核对中。] 系统加载了一会儿,提示:[指认成功率100!] [恭喜宿主,你学会了!] 除了工藤优作和刚刚赶到警方人员,再排掉正在呼呼大睡的单纯工藤先生和只是普通地路过了一下的心翼教教徒,其他的都是组织成员? 排除法? 学废了学废了。 克恩懒得理小智障,只应了一声,“嗯。” 教学模式后,就是会影响现实的考核模式了,在一阵眩晕感袭来的同时,克恩立刻熟练地闭上眼睛。 他的身影一寸寸地消失,像是被黑板擦擦掉的白色痕迹。 警戒线重新鲜艳了起来,警方人员一把捉住它,恶狠狠道:“你怎么老滚来滚去!” 然后快速开始贴警戒线。 一边贴,这位警方人员一边下意识瞥了一眼周围,“咦,刚刚那位先生呢?” 门内的工藤优作捕捉到这句低声疑惑,立刻快步走出来,“先生?” 广田雅美把视线从小孩子身上移开,也下意识打量周围,她只看到门外忙碌的警方人员,“先生?” 那位正在贴警戒线的警方人员回复他们,“咦,刚刚明明还在,我找个东西的功夫就不见了……他还没做笔录呢!” “工藤先生,那位先生……” 工藤优作摇了摇头,“没关系,习惯了,他不用做笔录。” 他捏了捏眉心,头疼道:“还是一如既往的无情啊,离开的那么快。” “连名字都没有留下。” ‘连名字都没有留下’。 广田雅美抱着那个乖巧睡着的孩子,她迟疑地重复了一下这句话,不确定地道:“我好像、好像认识这位先生。” “刚刚只是感觉有些熟悉感,不知道为什么没想起来,但是现在却感觉熟悉感越来越强烈,我好像真的在哪里见过他,是在小时候,他……” 说到这里的时候,广田雅美陡然想起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想起的事。 在她小时候,她和刚刚离开的那位先生见过! 在她父母接到了一份工作、并决定要答应的时候,那位先生曾经来拜访过,她的父母很惊喜,并且打趣,‘哎呀,看来我们的选择做对了,这份工作真的很不寻常,不然你不会出现来警告我们’。 那个时候,她带着一位童年的朋友回家,想让母亲帮忙处理童年朋友的伤口,但是门不知为何反锁了、像是怕什么人跑路一样,广田雅美……或者说宫野明美。 她打不开门,只能和童年伙伴坐在门口,安慰对方,同时隐约听到了屋内的那阵交谈声。 然后过了不久,门被打开,那位先生只轻轻拧了一下门把、反锁的门就被打开了。 走出门,路过宫野明美他们的时候,那位先生冲他们微笑了一下,发现宫野明美朋友的脸上有伤,又半蹲下去,用手检查了一下,然后微笑着道:“以一对多?” 童年朋友不安了一下,才回答,“以、以一对多。” “他们……” “很棒哦,”那位先生没听宫野明美童年朋友的关于打架的解释,直接道,“有以一对多的勇气,真的很棒,是个小男子汉。” 边说,他边微笑了一下,又转头看向宫野明美,打量了几秒,那个比较偏向礼貌、但很温和的笑容突然变得有些促狭。 他伸出手,捏了一下宫野明美的脸,眼睛里满是笑意,“很可爱的孩子,很像艾莲娜,不过以后不要学那家伙,在明知道有危险的情况下、还要勇敢地用鸡蛋撞石头。” 说完,他又摸了摸宫野明美和童年朋友的头,便又站起来,打算离开。 当时,因为那个笑容实在是太…… 宫野明美下意识站起来,对着那位帅气先生的背影询问,“你是我父母的朋友吗?叫什么名字呀?” 那位先生离开的背影顿了顿,微微侧首回来,回复了一句话。 很长一段时间,宫野明美都对那个笑印象深刻,再加上之后出的事,都证实了那位先生拜访的时候,已经预测了她的父母会出意外,所以更加印象深刻。 再加上,她检查过自己母亲仅有的遗物,发现了一张合照。 是宫野厚司、宫野艾莲娜和那位神秘先生的合照。 ……刚刚怎么会没有想起来呢? 宫野明美皱眉。 她明明之前看过无数次那张合照,也给宫野志保看过,可是无论是她还是志保,都没有想起来。 “你见过那位先生?”工藤优作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 “是的,”宫野明美张了张嘴,她想起来离别的时候,那位神秘先生回头时的答复,“他说……” “他叫克恩,克恩·波本。” 第138章 找到你了 克恩睁开眼睛。 然后又闭上,又睁开。 眼前的场景没变,还是一片黑暗,自己的感受也没变,也还是缩在狭小空间里的感觉。 有一种很明显的酒味在空气中蔓延发酵。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很轻微的晃动感,这种感觉很熟悉,克恩立刻做出判断:要么是他喝醉了,要么是在轮船上。 首先,肯定不是他喝醉了,那么就是在轮船上了。 那么问题来了,轮船上的什么地方会有这么狭小的空间和浓烈的酒味? 克恩活动了一下,发现自己所处的狭小空间不怎么稳,只要自己一用力、就会歪斜起来。 他调整姿势,先摸了摸周围的木质狭小空间,随后带着一种很不妙的预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腿部,也用腿感受了一下手。 ……很好,是小孩子的身体。 克恩吐出一口气,格外心平气和地伸手,推了推头顶。 头顶的障碍物很沉,但是用力也可以推动。 或者需要纠正一下,不是障碍物,而是盖子,他用力地盖子推开一条缝隙,便有正常的光线照了进来。 他继续用力,把头顶的盖子推开一半,才停顿了一下,听周围的动静。 这间房间很安静,应该没有人,但上一层有很吵闹的声音,隔着一层传来,声音变得有些含湖不清了。 还好,可以继续推。 克恩刚要继续推,就在含湖不清的杂乱交谈声中捕捉到了一个声音,是在房间里响起的,距离很近。 不是大人的声音,是小孩子的声音,那种哽咽的声音。 它不是一直响起的,而是断断续续,还带有沉闷的回声。 克恩:“?” 他探头,打量了一眼周围。 这间房间看起来像是摆放酒液的仓库,密密麻麻地塞满了各种各样的木质酒桶,他现在缩着的地方,也是一个很大的木桶。 * 轮船还在继续行驶,离东京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缩在酒桶里的小孩子忍不住把头埋得更深,又因为呼吸有些障碍而不得不抬头。 空气没流通多少,酒桶的盖子本来是没盖多死的,会有空气流进来,但是刚刚有一个船员在挑酒的时候,把一个酒桶放在他所在酒桶的上面。 虽然只放了一会儿、就又搬下去了,但是他所在酒桶的盖子已经被压死了。 ……他也会死吗? 强烈的不安和不甘心笼罩了小孩子。 从小接受的良好教养告诉他,这个时候应该冷静下来,不应该放任自己不安、恐惧,像个真正的普通孩子一样哭泣。 但是…… 他再次埋下头,压抑住自己的抽泣声。 他真的好害怕啊。 会不会死???会不会就这样闷死在这里???就像个普通孩子一样??? 就和之前新闻上的那个捉迷藏躲起来被困住,不小心死掉的小孩子一样,他见过的很多大人都无奈点评‘现在的孩子啊’,他死掉后,父亲和母亲也会在葬礼上摇头,‘现在的小孩子啊’吗? 今天,他明明应该和父母一起出去游玩,履行完美家庭的‘父母恩爱,孩子可爱’。 他会格外乖巧懂礼貌,父亲会在忙碌的工作和病人中挤出一点点的时间来陪伴他和母亲,母亲也会中止各种各样的下属夫人后援会,来陪伴他和父亲。 他们会一起去游乐园,按母亲的计划游玩,再等母亲举办几次后援会的聚会,把这次模范游玩推广出去,等父亲下属们的夫人也纷纷带着孩子效彷,也‘母慈子孝、一家和美’,才算彻底结束。 可是……可是为什么会在游乐园遇到动乱啊?! 还是在父亲临时接到了病人危机、不得不赶回去做手术,只有母亲一个人带着他排旋转木马队伍的时候出现的动乱。 整个队伍都四散开来,那些保镖在听到枪声的第一反应都是逃命,他和母亲也分散来开,被人精准捉住。 一起被捉住的,还有其他小孩子。 这不是父亲母亲和老师提前训练过他无数次的绑架桉,而是一场无差别的袭击,犯人不知道他的家庭很好……但很快就会知道,因为他的衣着。 有个小孩子在被捉过来的途中发生了意外,窒息死掉了,身上的衣服很干净。 所以,在冷静下来后,他就把自己的衣服和对方换掉了。 没过多久,就有罪犯检查那个小孩子的衣服,一脸懊悔地和其他同伴交流。 然后,罪犯和警方交谈失败,他们从人质堆里找到了几个衣着相对豪华的,当着警方的面干掉,警告那些警方人员。 又趁着警方人员迟疑着不敢靠近时,分散带着其他可以在关键时候用来威胁的人质跑路。 小孩子现在缩在酒桶里,就是被其中几个跑得很远的罪犯带着的。 那几名罪犯跑到了轮船上,轮船驶离东京,他们就不再需要人质,把一部分酒桶的酒倒掉,又带过来的那些人质全塞进空酒桶里。 看起来,这些人质好像安全了。 但是一开始,小孩子能听到其他同龄人的哭声,渐渐的,几个小时过去了,那些同龄人的哭声就已经全部没有了。 ……而且,刚刚下来翻酒桶的人,无视了哭声。 现在怎么办?怎么办? 在再次颤抖起来的时候,小孩子咬牙鼓励自己:你之前不还是很坚强、很聪明地换了平民的衣服吗! 如果不换,肯定在罪犯们撤退的时候就死掉了!所以你做得很好!现在,现在快再想想办法,不然也要死掉了! 他浑身颤抖着鼓励自己,就在咬牙的时候,突然听到空荡的房间里传来一声声音。 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他瞬间僵住。 外面又传来一声轻一些的落地声,和人类轻喘气的声音,一个声音响起,“好浓郁的酒味。” 听声音,对方很年轻,绝对不是成年人,但也要比小孩子大很多,他瞬间憋住自己的声音,兢兢战战地听动静。 外面安静了一会儿,传来脚步声和掀开木桶的声音,随后又安静了一下,才响起人类的说话声,“窒息死了。” ……对方在查看木桶?! 查看到了其他装着人的木桶,并且发现某个木桶里有人死掉了! 那口气被呛出来,小孩子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又立刻紧紧捂住嘴巴。 虽然不是成年人,但这个家伙是大人,比他大,那些罪犯带来的人质里绝对没有大人,这个家伙绝对不是他的同类,很可能是其他的偷渡客,或者船上的人。 西红柿小说 又或者干脆是那些罪犯们留下监视的人,负责确保他们已经全部闭上嘴巴,发现有活口,就干脆灭掉的那种! 那道脚步声的主人听到了他咳嗽的声音,于是又盖上了盖子。 脚步声径直走过来。 “找到你了。” 第139章 小酒庄先生 脚步声近在迟尺,头顶的盖子被人触碰摸索,发出了木头的声音。 小孩子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紧紧地盯着头顶的一片黑暗,感觉对方转动的不是酒桶的盖子,而是自己的脑子。 随着一声明显的轻响,有一道光突兀地撕开了浓稠的黑暗,直直地刺上他的眼睛。 小孩子的眼睛快一整天没有见到光了,陡然见到光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睛发出一阵刺痛,他下意识伸手捂住眼睛,同时闷哼了一声。 盖子被人放在地上,对方顿了顿,抱歉道:“抱歉。” 有一只手伸过来,轻轻覆盖住他捂住自己的手。 对方又道:“我先抱你出来。” 随后边用另一只手揽住他的腋下,直接把他抱了出来。 态度很温、温和,不像是那群粗鲁的罪犯。 小孩子下意识缩了缩头,在半空中扑腾了一下,无力又不安地把捂住眼睛的手松开,转而去拉住对方的衣服。 在半空中没有发力点,他只能去依赖对方。 对方没有把他放下去,也没有松开替他捂住眼睛的那只手,而是往前走了几步,低声道:“你的其他同伴都在这些酒桶里吗?” 不是同伴! 他和那种只会惊恐哭泣的平民小鬼才不是同伴! 小孩子在心里大声反驳,但说出口的时候,他情不自禁地低弱了下去,“嗯、嗯……他们是和我一起被绑来的。” 这个人,很可怕。 哪怕身上的味道也很好闻,声音很温和,态度也很和蔼,但是在某方面,小孩子总是要比大人要更敏感的,能够凭借直觉察觉到某些事。 之前只听到脚步声的时候,他都有种不妙的预感的窒息感,像是在凶桉现场听到凶手踩过血泊,不紧不慢向自己走来的那种感觉。 现在在对方怀里,小孩子更能感觉到一种微妙的感觉,和某次他误入父亲的书房,看到对下属大发雷霆的父亲感觉差不多,很可怕,给他一种像是随时会吃人的感觉。 他握紧手里的衣服,感觉到眼睛的刺痛缓和了一些,便立刻悄悄睁眼瞥了一下。 抱着他的人,穿着一件很普通的黑色系衣服,是他很少见、但街上蛮多人穿的那种普通款式,很宽松,方便行动。 他微微抬头,看到了对方的下颌线,然后那条下颌线突然低了一下,对方低下头看过来,他措不及防地和一双墨绿色的眼睛对视。 那双眼睛眯了一下,旋即露出安抚性的笑意,“那他们可能要凶多吉少了。” 对方松开捂住他眼睛的手,询问:“你叫什么名字,嗯?” 乌丸。 他叫乌丸莲耶。 乌丸莲耶是绝对不会忘记自己的名字的。 在东京医院,这个姓氏就是一个畅通无阻的敲门砖,代表着他的父亲,也代表着那些错综复杂的医院势力。 只要对着任何一个了解过医院的人说出‘乌丸’这个姓氏,对方就会立刻猜到他的身份,会恭恭敬敬地把他送回他父亲的身边。 但是…… 他垂了一下眼睛,看到自己袖子。 不是以往特殊定制的贴身衣物,而是一件不合身的普通衣服。 如果告诉这个人,他姓乌丸,会有什么下场呢? 这个人可不是那种会跪地谄媚的普通人,而是一个危险气味很足的人。 只要想一下对方会不会立刻笑容满面地把他送回到父亲身边,乌丸莲耶就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口水,感觉自己幻想对方那么卑微,是在找死。 那……要说自己叫什么? 楼上传来很有些杂乱的嗡嗡交谈声,不是日语,而是英语。 鼻腔里闻到浓烈的酒味。 随着乌丸莲耶没有及时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沉默下去,气氛好像微变了起来。 这种气氛,有点像是乌丸莲耶之前不够出色、没有达到父亲的预期,和父亲沉默对坐,接受父亲审视和估量的目光,考虑要不要放弃他这个长子时的气氛。 他的心跳如鼓,几乎是在感受到这种沉甸甸的压力的瞬间,想也没想就立刻出声回答,不,是直接把回答甩了出去,“veyard!” 冷凝下来的气氛陡然一松。 对方含笑着看过来,“嗯?” “温亚德!”乌丸莲耶咬牙,克制住自己颤抖着要磕磕巴巴的趋势,把谎话说下去,“我叫温亚德!” ‘veyard’,是酒庄,葡萄酒庄的意思。 乌丸莲耶的母亲有喝红葡萄酒美容的爱好,曾经温和地教导过他这方面的知识。 ……不过,教导多久,就被父亲皱着眉头否决了,‘你教导他这种东西干什么?女人家的东西!’。 得到父亲的训斥后。他母亲就没再教导过他这方面的事了。 虽然收到的相关教导不怎么多,但乌丸莲耶记得这个单词,也记得这个意思。 就是再次脱口而出后,他立刻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巴。 温亚德这种名字,一听就不是东京人……等等。 他屏住呼吸,用自己的鹰钩鼻屏住呼吸。 这个鹰钩鼻,和姓氏一样,是继承于他的父亲,他的父亲是混血。 “我叫温亚德!”他再次回答,语气要比之前更加坚定,也故意抬脸,让对方看到自己非常外国人的鹰钩鼻。 “温、亚、德。”对方低笑了一声,缓慢地重复了一遍。 这个人绝对不是成年人,而是一个身体修长的少年人,乌丸莲耶估计对方顶多十五六岁。 他的心里狠狠地跳了一下,直觉对方在第一时间识破了他的凋虫小技,但他还是鼓起勇气,垂死挣扎出声,“怎、怎么了?这是我的真名!” “不,没什么。”对方微微一笑,有一种莫名的神情浮现而出,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样,那张脸也被那种神情带的生动起来,看起来熠熠生辉,“只是,我似乎见过您的母亲,小温亚德先生。” 见、见过他的母亲?! 乌丸莲耶下意识吃惊了一下,旋即发现,他只是吃惊‘这个人认识他母亲?!’,而不是吃惊‘这个人居然有资格见他母亲?!’。 “对了,”对方轻描澹写地往前迈了几步,随意地用手挑开一个酒桶的盖子,往里面看了一眼,然后摇了摇头,“已经死掉了。” 又继续接刚刚的那个‘对了’,“我叫波本。” 对方低头瞥了他一眼,露出了充满礼貌性的笑容,促狭道:“没错,是波本酒的波本,小酒庄先生。” ……啊,果然发现他报假名了。 不仅发现了,还完美t了他取假名的逻辑,推测出了他是闻到了酒味、才灵机一动取了这个假名的。 乌丸莲耶缩了缩身体,他磕磕巴巴道:“好、好的。”检测到你的最新阅读进度为“上架感言” 是否同步到最新?关闭同步 第140章 普通的衣服 克恩抱着乌丸莲耶继续往前走,他又挑起一个酒桶、往里面瞥了一眼,看到一个毫无动静的黑色发顶。 不过这个没有上一个那么显而易见是去世状态,不确定一定是去世了。 他把手伸进酒桶,简单地碰了一下对方的脖颈,摸到了毫无起伏、有些僵硬的皮肤触感,确认对方凉透了,于是收回手,又把盖子盖回去。 乌丸莲耶只用余光瞥了一眼,就立刻放弃了转头看过去的冲动。 克恩把他往上托了一下,安抚道:“没关系,还有下一个,说不定下一个同伴还活着。” ……好像不怎么能安抚人? 无所谓了,这个孩子有点重。 他现在的身体状态很小,顶多十五六岁,而且不太健康,所以抱一个六七岁、很健康的孩子,居然有些吃力。 也可能是这个孩子真的太重了。 克恩继续往前走了两步,又挑开一个盖子,伸手往里摸了一下,又把盖子盖上。 他感觉到揪着自己衣服的那只手握紧了一下,于是低头看了一眼,一边继续往前走、检查其他安静的酒桶,一边转移话题,“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是逃出来的?” “我……不是逃出来的,是被抛下的,”乌丸莲耶低声道,“他们离开东京、已经没有危险了,那对他们来说,我们就没有存在的意义,只是负担,所以把我们丢下了。” 说完,他又想起来不知道新闻是怎么报道的,有没有遗漏的地方,也不知道克恩有没有看新闻。 于是他便迟疑着询问,“你知道大致情况吗?” “抱歉,我不太清楚,”克恩道,“方便详细和我说一下吗?” 他问的语气很温和,也很礼貌。 乌丸莲耶也非常理智地给出了同样的礼貌,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候就立刻道:“好的好的!” 然后开始解释事情的经过。 “我和家人一起去游乐园玩,有一伙家伙袭击了游乐园,他们把无法反抗的小孩子和柔弱的女人分批抓了起来,向警方威胁,”乌丸莲耶想了想,不确定地道,“好像是为了威胁警方释放某个犯人。” 当时那伙家伙对着警方喊话,进行威胁的时候,乌丸莲耶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在警惕周围和尽量不引人注意地换衣服上,只重点听了几个喊话人语气发生变化时的交谈。 比如警方拒绝后,那位负责喊话的人语气不善地说的那句‘不放人?我们手里有很多的小孩和女人’。 和家人一起去游乐园玩,被危险分子逮到了? 和白沙街福利院无关吗? 克恩有些惊讶。 这个孩子刚好六七岁,符合福利院里孩子的年龄,还说自己叫‘温亚德’。 ‘温亚德’这个姓氏一说出口,克恩就立刻相信了。 因为,这个孩子和温亚德小姐是真的有几分相似的,比如过分苍白的脸。 可能是受了惊吓,也可能是现在处于虚弱状态,又或者干脆是有什么病,总之,这个孩子的脸色很苍白,苍白得像是个死人,有种阴恻恻的感觉。 是那种非常典型的日式阴恻恻。 看到这个孩子的第一眼,克恩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这个孩子是影视剧里那种常见的日式诡异。 就是那种站在阴暗的房间角落,脸色青白,悄无声息地盯着人类看,在人类看过去的一瞬间就消失的那种日式诡异,比如伽椰子的孩子。 那位拜访过福利院的温亚德小姐的脸色也是白的,虽然是敷了一层白粉的雪白,但两个人的脸色都这么白,也都是‘温亚德’,是母子很正常。 之所以说是‘母子’,而不是说这位小温亚德先生是之前那位温亚德小姐的孙子或者曾孙子,是因为轮船的内部设施。 设施太落后了,还是用久了的落后,而是崭新的落后。 克恩估计,这次的教学模式又是时间点比较久远的那种。 对方还没讲述完,克恩收敛思绪,继续迈步往前走,一边又挑开一个酒桶、往里摸了一下,一边发出标准社交性回复,好像沉吟一样道:“威胁警方释放犯人啊。” 社交敷衍公式之重复对方最后一句话的重点。 这样会显得自己在认真听对方的讲话,没有走神,也会让对方更加舒心地继续滔滔不绝。 “是的,”乌丸莲耶重重点头,声音又降低了一些,“但是我没听太清楚……十分抱歉!” 抱歉的声音有点大,克恩伸手去探某个酒桶的动作顿了顿,他先听了一下周围的动静,确认楼上的喧闹声没有暂停,房间外也没有其他人类的活动声,才平静回复,“不用道歉,没听清楚很正常,继续说。” “抱歉。”下意识喊出声后,乌丸莲耶也立刻后悔,又格外低声地补充了一句。 他习惯了在做错事的时候大声抱歉,如果刚刚现在不是在克恩怀抱里,而是在地上,甚至不只是会下意识大声道歉,还会立刻纠正自己的跪坐姿势,开始士下座。 这是家规,也是他父亲对他的严格教导。 “没关系,”克恩耐心道,“继续讲。” “警方拒绝后,他们挑了几个衣着华贵的小孩子……报复,威胁奉命而来的武士们退后,也威胁警方把外围的部分人手撤开。”乌丸莲耶道,“之后,就开始分散撤退。” 武士? 这个时间点还有武士? 克恩动了动视线,暂时没关注这个重点,而是关注了另一个,“没有挑中你吗?” 他低头瞥了一眼这个小孩子的衣着,在那套明显是私人制作、但不怎么合身的宽松和服上一扫而过,落在和服的衣领上。 粗略一看,有三四层的衣领。 ……这难道不符合‘衣着华贵’吗? 小孩子都能穿这么讲究的和服,一看就是家境很好,家教也很严。 “选我?”乌丸莲耶再次恐慌了一下,再次意识到对方真的看透了自己,才咬牙承认,“我换了衣服。” “有个小孩子死掉了,我、我就把我们的衣服调换了一下,换上了普通的衣服,所以那些家伙没有选我。” 第141章 探头 这个家伙可能对‘普通的衣服’有什么误解。 克恩心想。 或者是那群小孩子的家世好到出奇,以至于穿三四层和服的小孩子都变成了‘普通人家’。 请问这个游乐园在哪里,没钱的时候去转一圈,随便牵走一个小朋友,并带去游玩一下,就可以问对方的父母要一笔巨额的陪玩费了。 强调:陪玩费。 不会撕票,所以这不算绑架,只算作陪玩。 他应了一声,走向这排最后一个酒桶,把它掀开,伸手往里探了一下,一如既往的头发、衣服和皮肤触感。 这次的皮肤不算特别的凉,不能直接确认已经一键登出了。 克恩又摁了一下对方的脖颈,确认手指没感受到任何脉搏,才遗憾宣布道:“很抱歉,你的同伴都去世了。” 死亡的时间不太一致,有的早就去世了,尸体都凉透了,有的刚刚去世不久,身体还是温热的。 不过,就算是皮肤冰凉的尸体,也还处于尸僵状态中,尸体是僵硬的,没有软化下来,说明就是今天或昨天去世的。 那么…… 他低头询问:“饿了吗?” 乌丸莲耶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不饿。” 非常不给面子的,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他的肚子轻轻叫了一声。 他:“……” 他大脑空白了一下,窘迫地低下头,感觉自己的头在一瞬间热起来了,热到他发懵。 克恩挑眉,从善如流道:“好的,是我需要进食了。” “你在桶里待几天了?”他先询问了一下,确定等会儿的食物范围,又随手规划了一下之后的方向,”那接下来的目标,是在不被船员发现的情况下、去找一些吃的。” 这个乌丸莲耶不确定。 他迟疑道:“半天?” 从进了酒桶,他就没有钻出来过,中途还睡了几觉。 虽然每次都刚感觉刚睡没多久就陡然惊醒,但也算中断感知时间,早就对时间没有大概的认知了。 而且在一片黑暗中……就算不睡,他大概也分辨不了时间。 黑暗里是没有时间概念的。 能判断可能登船半天,还是因为他的肚子叫了。 乌丸莲耶很熟悉这种饿肚子的感觉,以往每次做错事、或者不够优秀,他都会被父亲或母亲关进反省室。 他们很少发怒,也很少直接冷冷地让他去反省室反省,一般都是瞥一眼仆人,仆人就会心领神会地带他去反省室。 那是反省室,不是小黑屋,目的也不是虐待他,而是让他认识并反省自己的错误,所以屋内并不昏暗,有灯有桌子。 也只有灯有桌子,最多再放下一个用来跪坐的榻榻米,整个反省室就被填满了,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窗户,因为有灯,不需要外面的灯光,门是两三层的,房间的墙壁也是特殊加工过的,隔音效果很好。 大概在反省室里默默反省四五个小时,乌丸莲耶就会有饥饿感。 不怎么强烈,如果不特意去感受、就可以轻松忽略。 就是肚子叫,还是第一次,明明他现在也不是很饿。 乌丸莲耶只能庆幸:还好不是在家,不然被父母听到,他们估计会立刻皱眉,之后礼仪方面的课程就会加重不少。 教他礼仪的老师,是个穿着层层宽大和服,自己却很瘦小干扁的老妖婆,每次都用那种野兽一样绿眼睛冷冷地盯着他。 她行走的时候,又慢吞吞又吃力,像是身上背了一件很重的负担,看起来怪模怪样的,很恐怖。 而且身上还有浓烈到呛鼻的香味,乌丸莲耶很讨厌她,也讨厌被尺子狠狠打的感觉。 这位抱着他的先生身上也有一种味道,是酒的味道,并不刺鼻,很醇厚,绝对是很好的酒。 “半天?”克恩不置可否,他抱着乌丸莲耶走了几步,走到一个酒桶面前,“两个人行动太麻烦了,我先把你放在这里等一下,可以吗?” “放心,我刚刚就躲在里面,这里很安全,盖子出现了一点故障,现在盖不紧,不会有窒息危险的,而且……” 他打量了一眼周围。 那些小孩子们待的酒桶,都是很普通的褐色酒桶,这间房间里的褐色酒桶很多。 但克恩刚刚躲的酒桶不是褐色的,颜色要更偏红棕一点,整个房间里就七八个,而且都放在房间深处。 克恩估计红棕色木桶要比褐色木桶要高级一点,那其他人应该不会轻易打开这种木桶,可以放心地把孩子托付给它。 如果很不幸,在他走之后、刚好有人来为尊贵一点的客人取好酒,打开了这个木桶……那就是命运了。 克恩只能礼貌性地悲伤一下,并且确认小孩子们全体登出,也只能带着悲痛,欢快地去接触船上的客人们,确认他们之中的组织成员是谁。 “欸?”乌丸莲耶下意识抓紧他的袖口,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他刚从那个有浓郁黑暗的酒桶里出来,现在让他再进到另一个酒桶里去…… 克恩微笑着询问,“害怕吗?” ……那倒也不是不行。 不对,应该纠正一下。 现在乖巧钻进酒桶,是他身为人类的义务,是他生命赋予他的义务,是他必须要做的事。 他有意见吗?害怕吗?是人吗? 不,他没意见,不害怕,就是只只会默默钻酒桶的老鼠。 对上克恩带着询问意味的微笑,乌丸莲耶理智而坚定道:“不,我不害怕。” 他咬牙,硬生生让自己松手,“我,我会乖乖的。” 所以你千万不要把我的终生托付给这个酒桶啊!短暂的托付一下就行了! “我很乖的,”他克制住自己想要反手抱住对方的冲动,“你把我放进去!” 可恶,比起黑黝黝的冰凉酒桶,态度很不好、而且典型被收买的船员,以及那伙发现他还活着,就绝对会处理掉他的罪犯们,还是眼前的这位先生更让人有安全感啊! 虽然这位先生也同样充满着危险的气息,乌丸莲耶隐隐约约能感觉到,对方要比那伙罪犯还要危险许多。 但这位先生可不会伤害他。 起码现在不会。 他再次咬牙,竭力克制住自己后悔想抱回去的冲动。 克恩失笑,他打开盖子。 乌丸莲耶瞬间反悔,忐忑不安地抬头看过来,“你会来接我的?” 他磕磕巴巴道:“我父亲、我父亲很疼我的,如果我回去,他会愿意给你付一笔很大的报酬的!” “会的,”克恩先安抚了一下,“放心,我们都是偷偷上船的不速之客,你被发现的话,肯定会供出我的,所以为了避免船员们搜索船舱找外来者,我也会来接你的。” 其实还有一种同样可以避免船员们发现外来者的方法,就是直接干掉这个小孩子。 那伙船员就算发现这批小孩子的尸体,也只会去找那伙罪犯。 这一点,乌丸莲耶也想到了,于是闭嘴, 克恩道:“如果我想灭口的话,在一开始就不会放你出来。” 他微笑了一下,“所以乖乖在这儿等我,好吗?” 一边说,他一边把乌丸莲耶从自己的怀里撕下来,直接塞进酒桶里,又盖上盖子。 他拍了一下酒桶盖,“你可以试试推一下,它是松的,不要太紧张。” 酒桶里传来闷闷的回应,“好的。” 克恩又安抚性拍了拍酒桶盖子,转身向外走,刚走了几步,便听到身后又传来声音。 对方可怜巴巴地询问,“你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他回头瞥了一眼,看到酒桶盖升了起来,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从缝隙间看过来。 很可怜。 就是这叫房间有点冷,其他酒桶里也有很多符合气氛的东西,导致那双眼睛有点幽幽的,如果再多点愤恨、流点血泪,就更符合现在的诡异片氛围了。 “……”克恩顿了顿,他讲了一下自己的行程规划,“我打算先把船上的情况摸一遍,至少要知道它的目的地是哪,行驶了几天、还有多久抵达目的地,中途会不会在中转站暂停,船上有多少人。” 在他粗略地讲这些时,酒桶盖默默地往下降了一下,那双眼睛消失不见。 等他讲完,酒桶盖又悄悄升起来,那双眼睛再次出现。 对方意会了他想表达的意思,并且说了出来,“你要很久才能回来?一天吗?” 一天,乌丸莲耶可以接受,两天……也不是不行。 三天,他觉得自己会饿死。 “不,我想我还没那么没用?”克恩失笑,他估算了一下时间,“最多一个小时,我就会回来接你。” 酒桶盖上下动了几下,那双眼睛用力眨眼,表示了一下自己点头,“好的!” “你一定要来接我!” “好的。”克恩也道,他转头走到门口,试探性地拉了一下门,发现没锁,于是便直接开门走出去。 外面不是蓝天白云,而是一条长长的通道。 走廊上有很多扇门,每扇门都关着,如果有人拐进来就能一览无余地看到整条走廊。 所以克恩虚掩上门,放轻脚步,试探性地走到旁边那扇门边,拉了一下。 里面是杂物,没人。 他又拉了一下另外一扇房门,发现里面也是杂物,于是加快脚步,快速走出这一条有些暗淡无光的狭小走廊,走到一条看起来要宽敞明亮许多的走廊。 这条走廊上铺了柔软的暗红色地毯,每隔一段也有看起来很华丽的装饰物,哪怕是在现实的时间线,这也是很豪华的轮船。 或者说,游轮。 克恩进行判断:这是一艘游轮。 他走了一两分钟,终于听到了人类的交谈声。 声音有些杂乱,有男有女,起码有两三个人,他们应该是在压低声音吵架,一边吵架、一边往克恩所在的方向来。 克恩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虽然不是西装,但还好,也不是和服。 不是非常显眼和突兀。 他放慢自己的脚步声,静静地听那些声音越来越近,没有避开。 在离他很近的时候,那几道争执声陡然扬起,又立刻安静下去。 交谈声没了,转而是格外加重的脚步声,它们分开。 这是不欢而散了? 克恩听了一下继续往自己这边走的那两道脚步声,很清脆、尖锐,是高跟鞋的声音。 很好,是女性。 他微笑起来,转过走廊,看到了两位女士。 那两位女士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一位看起来大概三四十岁,眉眼间有竭力压下的怒气冲冲,一位看起来顶多十几岁,除了怒气,脸上还有几分担忧,她跟在年长女性的后面。 在看到克恩的时候,她们先不约而同惊诧了一下,仿佛是没料到这里还有人,旋即立刻整理表情,脸上浮现出温和清淡的微笑,狠狠跺地的脚步也立刻放轻,变得优雅踱步。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们都穿着蓬松的大裙子,有裙撑、起码两三层的那种大裙摆。 还是露肩裙子,肩膀和少部分的胸脯都露出来,腰身细得要命,头上戴着纱帽。 这种裙子的款型是十八世纪、或者是十九世纪的款型,在很多欧式电影上都可以看到,绝对不是二十世纪的女性装扮。 白沙街福利院的‘温亚德’小姐,是二十世纪的人,而现实的时间点,是二十世纪的尾巴。 克恩停顿住。 * 一秒、两秒……三分钟……十五分钟……三十二分钟…: 在黑暗中,乌丸莲耶默默数着自己的心跳来估算时间,他的心跳跳两次、就在时间上加一秒。 门外是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声音的寂静,头顶倒是很杂乱,但是这种杂乱让他不容易分辨周围是否有其他人过来,也不敢像在克恩面前那样顶起酒桶盖,只敢默默缩在酒桶里。 不然被发现,那就…… 他辨识到了一道脚步声,于是惊喜探头,目不转睛地盯向门口。 脚步声! 一定是……等等,这么清脆,是女性的高跟鞋脚步声……? 他立刻又缩回去,惊喜变成失望,还有些懊恼。 懊恼自己忘记数到第几分钟了,也懊恼自己居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分辨出脚步声是女性的脚步声。 随后,他发现那道脚步声居然直直地向着这间房间过来,于是立刻屏住呼吸。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道带着好奇的女声道:“这里检查过了吗,波本先生?” 那道女声有些年长,声音也有些缠绵和温柔。 乌丸莲耶完全没关注这个,他只关注两点: 1,居然不止一个人?! 他只听到了一个人的脚步声! 2,波本先生……?! “是的,”那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对方含着笑意,“我刚刚打不开这间门。” “不知道我的弟弟在不在里面,在的话,听到我的声音,应该不忍心看我继续找下去?” 乌丸莲耶立刻探头。 第142章 好善良 惊喜探头后,乌丸莲耶怔了一下。 一开始,他有点害怕,而且还在克恩怀里,所以其实没怎么观察克恩的样貌和长相,只匆匆一瞥,知道克恩很帅气,有着一头黑发和绿色的眼睛。 除此之外,就是感觉克恩有些修长,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现在,他看见门口那两个人的样子,有点没反应过来。 门口站着两个人,是位是大概三四十岁的中年女性,她有着一头深金色的长发,头顶斜戴着一顶纱帽,身上穿着一件大裙摆的裙子,裙子下应该有裙撑和束腰,肩膀处是露肩的设计,把脖颈和少部分的胸脯露出来。 她拿着一个扇子,轻轻地扇着风,含笑着看过来。 空气中除了酒味,又多了一种香水的味道。 另一个人则是一个很年轻的男性,看起来绝对没成年,身上穿着一件订制的、像是故意做宽松了的黑色系西装,西装的扣子系着,只有领口最上方的两枚扣子和衣袖袖口的扣子是松开的,手腕上有一只款式很简单,但是和这套衣服很搭配的腕表。 是位年轻的绅士。 他微微挑眉看过来,头发还是原来的黑色、发型也没变,含笑着说出一口流利的法语,“果然,不会让我过分担心,原来你真的在这里,温亚德。” 乌丸莲耶:“……” 这两个人说的是法语,乌丸莲耶的法语不错,又是紧绷状态,所以刚刚一边直接翻译、一边直接辨认声音解锁,猛地欣喜探头,没想到那道熟悉的声音会是一个看起来有些陌生的人发出的。 他对上年轻绅士那双绿色的眼睛,在对方没有得到回应、于是无奈加深笑意,像是他的真亲哥哥一样时露出无奈的时候,他下意识打了个激灵,带着酒桶盖一起抖了一下,求生欲立刻上线,“哥哥!” 说好了只是出去探查一圈呢,怎么这位危险分子直接换了一个皮过来啊,他差点没认出来! 如果不是那头没变的黑色头发和绿色眼睛,以及脸上标志性的威胁微笑,就不是‘差点’没认出来了,而是根本不会认出来。 在之前,克恩说出认识乌丸莲耶母亲,而他居然没有升起过任何关于‘你居然是可以认识我母亲的身份吗?’的疑问时,他就大致能凭直觉感觉出克恩的家庭出身一定很好。 就算家庭出身不好,现在的阶级也一定很好。 凭细节判断一个人的阶级、以及自己应该拿出的对待态度,是第一节礼仪课的时候,老妖婆狠狠作弄他、贬低他信心的见面礼,让他无比怨恨地学会了这一个技能。 但是。 判断出克恩出身一定很好、一定是和他同阶级的人物,和亲眼看到换了一身衣服、就立刻举手投足都充满上流社气息的绅士,是有着差距的。 他一时之间不太能把那个‘穿着简陋宽松衣物,疑似教养很好的危险分子’和眼前这位‘衣着简单却不随意,搭配得很有技巧、很时尚的上流社会小少爷’对上号。 不过没关系,克恩的微笑,让他立刻对上号了。 这就是礼貌通行证的威力,乌丸莲耶深深地意识到了在刚刚短短片刻的相处里,‘礼貌微笑’到底给他留下了多么深刻的印象。 “乖孩子。”克恩瞥了一眼旁边的女士,快步走到酒桶面前,把乌丸莲耶一把抱起来,还皱了一下眉,“一身的酒味,等下要乖乖洗漱。” 把这个孩子抱起来的时候,克恩自然而然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站姿,让自己的侧面对着门口,也让那位女士能看到自己又深深皱起的眉头、和用视线上上下下打量乌丸莲耶的动作。 打量了几秒,他收敛了一些笑容,又舒展开眉头,语气不再那么轻松愉快,而是适当地加了一些沉重,“你怎么穿成这样?” “这种衣服……” “不好意思,罗斯柴尔德小姐,这艘船上居然有霓灯人吗?”克恩收敛了语气里刻意带出的排斥,转头向那位女士发出礼貌性的询问。 罗斯柴尔德,是一个在欧洲都很有名的姓氏,它代表着一个曾经无比显赫的金融家族。 在现代的时间点,这个姓氏已经有些没落了。 克恩上次看到这个姓氏,还是在出产自法国波尔多的拉菲红酒庄的几瓶红酒上,拉菲红酒的‘rothschild’就是指罗斯柴尔德这个姓氏。 不过在现在,十九世纪的时间点,这个姓氏还是一个如日中天的显赫家族……如果是十九世纪中期之后的话。 一听到这个姓氏,克恩就看清楚了,原来眼前的不是一位看起来很美丽的女性,而是一个行走的人形金山,上面挂了一个‘我是大腿’的金山。 只要和这位女士扯上关系,那么别说是他和乌丸莲耶在船上的身份,就算他和乌丸莲耶是东京连环惨案的凶手,直接灭家的那种连环惨案,这位女士都能罩着他们在东京横着走。 东京警方和他们在凶案现场正面相撞,都得硬生生发出‘两位先生好敏锐,想必是追着凶手的痕迹来到这里的!’赞叹的那种横着走。 这也能放过? ……不是,纠正一下。 克恩扪心自问:温亚德那么孤苦可怜,他找完组织成员就走了,但是这个孩子却不能走,只能可怜巴巴地在海上漂流,万一遇到点什么事,就直接被可恶的罪犯们灭口了。 他于心不忍,不忍心看着这个孩子这么孤苦可怜,只能为了这个孩子,细心挑选一位温柔、善良、漂亮,可以托付终生,也可以放心大喊‘妈!!!’或者是‘妈咪,我不想努力了!’的女士。 而又有谁,能比眼前这位罗斯柴尔德女士更善良、更有爱心、更适合当监护人呢? 没有。 钱不钱、势力不势力的,倒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能给温亚德原生家庭般的温暖。 为了温亚德,克恩非常果断地出击,成功借助‘这个弟弟我见过……’啊不,成功借助‘这位美丽的小姐,请问你有没有见过我一个六岁的男孩儿?他是我的弟弟’搭上话。 并且熟练地给自己编了一个可以说得过去的身份:曾经家势很好、现在家势没落,不得不远渡国外去投靠亲戚的贵族少爷,家里只有一个弟弟和一位年迈的、负责管理钱财的管家,管家前几天消失不见了,弟弟今天说要玩捉迷藏失踪了。 他没有编得太认真,只列了几个重点:出身和教养很好,现在没什么势力,而且没什么亲戚朋友,身份背景很干净。 那位年轻的未成年小姐没听懂,只在他‘不经意’把自己的身世甩出来时,露出了可怜和同情的神色。 罗斯柴尔德女士倒是非常善良,一听个大概,再接收了一下‘管家卷钱跑路了,我是个愿意把人往好处想的人,又被家里养得比较天真,不愿意相信忠仆会背叛,还没发觉这件事’的信息。 最后,她认真地看了看克恩的脸,立刻善心大发。 不仅带他去换了一身衣服,把‘为了找弟弟,特意换的简单宽松、方便行动的衣服’换掉,换成了符合上流社会身份的西装,还愿意陪他这个可怜的小少爷找弟弟。 克恩很感动:罗斯柴尔德女士实在是太善良了,简直是位大善人! 可惜,是十九世纪的罗斯柴尔德女士,不是二十世纪尾巴的罗斯柴尔德女士。 不然这么善良的女士…… [……]系统冷冷提醒道,[醒醒,你是必须待在酒里调酒师。] “我也是一位正在寻找姐姐的调酒师。”克恩理智道。 他再次叹息了一下。 可惜,在来到柯南之前的现实世界,他没有遇到过这样善良的女士,不然哪至于被各国警方追着到处咬,实属流年不利。 系统:[?] 它抓住关键点,[你在现实里,被各国警方追着咬?] [???] [你不是普通人吗?绑定的时候资料明明显示你是遵纪守法的普通人啊???] 不然克恩举枪对准第一任院长先生的时候,它为什么还会担心,就是因为资料上显示这位宿主是一位普普通通的遵纪守法好公民啊! “是的,我是遵纪守法的普通人,”克恩认真解释道,“‘被各国警方追着到处咬’只是一种夸张的比喻,其中有一点点的误会,你不要那么认真地当真。” 一点点、的误会? 系统听了听克恩认真解释的语气,它莫名感觉有点熟悉,于是翻了翻仅有的系统内存文件,找到克恩对工藤优作进行认真解释的音频,在线对比了一下。 百、分、百、重、合。 “霓灯?”罗斯柴尔德女士轻轻地扇了扇扇子,她迈步走进这间有些脏的储酒间,瞥了乌丸莲耶一眼,“一天半前,游轮在东京靠停过。” 她反感地皱了一下眉,“不过东京警方很无礼,居然因为东京出了大事、就要求搜查游轮,甚至还有一群野蛮的莽夫想要包围游轮。” “所以游轮只停靠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原本预定的补给也没有补充。” 一天半前、在东京停靠的? 克恩抓住这个关键词,他瞥了一眼怀里的乌丸莲耶,心想怪不得这个家伙脸色苍白得像伽椰子的儿子,合着是快两天滴水未进,再等等就真的变成伽椰子的儿子了。 捕捉到他有些微妙的表情,罗斯柴尔德小姐转动了一下扇子,像是想起什么一样道:“您那位管家不是几天不见了吗?可能就是那会儿下船去买特产了,结果……就没能及时上船。” 她流露出适当的同情,“如果是这样,那也太不幸的,我回头让后面的船转头去接他?” “这方便吗?”克恩也适当地露出犹豫和迟疑,最后答应下来,“麻烦罗斯柴尔德夫人了。” 罗斯柴尔德夫人掩唇一笑,“哪有,只是陪帅气的绅士走几步路而已。” 她流转视线,不咸不淡地瞥了一眼安静乖巧当小鸡崽子的乌丸莲耶,“先把这身衣服换下来。” 说话的时候,她像是漫不经心的伸手,用纤细的手指勾了一下乌丸莲耶的衣领。 那套和服有三四层,最里面的那层本来是件贴身的柔软布料,但乌丸莲耶没换最贴身的那层,从第二层开始换的。 第二层的布料也还是很柔软,只比第一层差一点点。 但是,乌丸莲耶本来就穿惯了更柔软的贴身和服,现在换了一个布料,还缩在酒桶里瑟瑟发抖了很久,脖颈那里直接红了一大片。 之前在抱着他的时候,克恩就发现了那片被衣服布料摩擦出来的红色痕迹,于是这个时候没有躲开,任由罗斯柴尔德女士审视。 罗斯柴尔德女士审视了几秒,轻松辨认出这是皮肤不适合次品布料的痕迹,确认这套和服不是这个小孩子自己的,而是换得别人的衣服,和克恩的反应一致,于是脸色更加放松温和了一些。 她像是本来就是想看看伤痕、而不是检查一样安慰道:“红了一大片,很痛?” 语气也更加轻柔。 “真是个调皮的孩子,你哥哥为了找你、可跑遍了大半个游轮呢。” 乌丸莲耶:“……” 他从这短短的几句话中,模糊地意识到这位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危险分子骗了这位女士,于是毫不犹豫地选择帮忙,“对不起,哥哥!” “我只是……”乌丸莲耶低声把具体的辩解含糊了过去,反手抱紧克恩的脖颈,趴在在他的肩膀上,让自己的脸避开那位女士,以免对方发现不对,“对不起,哥哥。” 这个孩子,很棒啊,怪不得能活下来,也怪不得是他第一个接触的人。 克恩感叹。 夏威夷教学模式中,他第一个接触的人是工藤优作,工藤优作如何,显而易见。 福利院教学模式中,他第一个接触的人是小白,在那个模式中,小白是什么定位,也很显而易见。 这次,他第一个接触的人是‘温亚德小先生’,这个家伙果然有两把刷子啊。 看这面不改色圆谎的功力,克恩推测,这个家伙是琴酒那种黑色人物。 他拍了拍乌丸莲耶的后背,像是宠溺弟弟的哥哥一样轻声安抚,“下次别这样就好了。” 然后看向善良的罗斯柴尔德女士,再次给予自己真诚的道谢,“真的非常感谢您,罗斯柴尔德女士。” 罗斯柴尔德女士再次以扇掩唇,含笑道:“不用这么客气。” “对了,波本先生的钥匙丢失了的话……还是带着这个可爱的孩子去我那里换衣服,重配一把钥匙有些麻烦。” 她皱着眉头抱怨,“离开东京后,船长的脾气就不太好,在给你钥匙的时候,可能会问一些不太好的问题,还是交给我去办。” 这位女士实在是太善良了,发觉了他的介绍和身世可以有一点点的善意谎言,于是干脆把房间之类很难圆回去的点都接了过去。 很善良,也很自觉,一看就是那种连饵都不需要、就能咬住钩子的鱼。 克恩非常感动。 就是有一点比较可惜,要是遇到的人都这么又善良又自觉就好了。 重点指指点点那位一点也不自觉,居然还想试图寻仇的工藤优作先生。 第一百四十三章 凶杀案3 游轮很大,一共有四层。 善良的罗斯柴尔德夫人住在第四层,这是一个很吉利的说字,说明在她丰硕的‘善良’下,敌人都会挨个死翘翘。 克恩抱着乌丸莲耶去单间换衣服,他快速对这个聪明的孩子进行叮嘱,“短时间内,只要不出现意外,酒桶里的那些东西就不会被发现。” 那么问题来了,会不会出现意外呢? 参考白沙街福利院,教学模式那个时间点,小白是打算去暗……不,那不算是暗杀,算是明杀了,明杀院长。 考核模式那个时间点,则是院长等着被克恩明杀。 夏威夷的教学模式时间点,是工藤新一学直升飞机和度假小岛有暴风雪山庄事件,考核模式是飞机事故。 每一次都是有意义的时间点,克恩觉得,可能、大概、也许,不久后就会发生意外,那个‘意义’就会水落石出。 说不定到时候酒桶里的东西就会暴\/露出来,那乌丸莲耶会怎么样,就不太好说了。 特别是,他是克恩在考核模式里遇到的第一个人,大概率和小白、工藤优作一样,有特殊意义。 而罗斯柴尔德夫人是克恩遇到的第二个人,简单换算一下,就是‘福利院新手npc’和‘夏威夷的副机长先生’差不多的定位,不是很重要,但必须存在。 没了新手npc,福利院就没人领克恩走流程和了解情况了,而没了副机长先生……那架直升机可是副机长先生的! 同理,这位罗斯柴尔德夫人,一定有着一点点的作用。 “会被发现吗?”乌丸莲耶紧绷了一下脸,又立刻反应过来,“刚刚那位夫人看到我从酒桶里出来了。” “是的,”克恩道,他露出微笑,“不过这不是问题,你绝对会是无辜牵扯进去的游轮客人。” 嗯? 乌丸莲耶不太明白,于是沉思了片刻。 克恩在研究三四层的和服,他发现和服好像有一点点的麻烦,特别是叠了很多层衣绳的腰间和后背,生手不太能分清哪条衣绳是哪层的。 而一旦解错,那衣绳就会纠缠在一起,只能力把衣服撕下来。 乌丸莲耶乖巧地张开双手,任由克恩折腾,他思考了一会儿,还是想不明白,于是出声询问,“为什么?” 为什么克恩会笃定,就算酒桶里的东西暴\/露出来,他也不会被船员们捉住? 罗斯柴尔德夫人可是亲眼看到他从酒桶里探头的,也看到他的衣装打扮了。 “嗯?”克恩随口道,“因为体面。” 他解下来最外面的那层和服,动作就顺畅多了,“哪怕罗斯柴尔德夫人亲眼看到你从酒桶里出来,也绝对不会承认的,你的身份有问题、会有伤她的体面。” “当然,前提是,要有一定的人知道你和她认识。” 克恩轻松地明示道:“哪怕只有一两个朋友在她身边见过你,你就绝对是落魄的贵族少爷,是这艘游轮的乘客,而绝对不会是中途登船的不速之客。” 哪怕那些真正的不速之客会指认,罗斯柴尔德夫人也会温柔地让那些家伙全部闭嘴。 哪怕再像表面那样温柔,再‘善良’,一旦涉及到自己的体面问题,这些贵族阶级的体面人们都会毫不犹豫地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明示太明显了,乌丸莲耶也轻松理会到了,他抬了抬手,先委婉道:“我自己来。” 克恩立刻松手。 “我明白了。”乌丸莲耶道,他欲言又止了一下,“你和那位夫人以前认识吗?” “她对你的态度很好。” 他有认真观察过,克恩说话的时候,罗斯柴尔德夫人的脸上会有淡淡的微笑,但他磕磕巴巴地说法语回应时,那位夫人就神情淡淡了。 “不认识,”克恩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她对我态度好,是因为觉得我和她是同阶级的人。” 边说,他边指了一下自己的喉咙,“口音,我在巴黎待过一段时间,法语是在那里学的,有那个地方的口音。” 说完又道:“还好,你的日式口音比我预料中的轻,不然她就不会是这幅态度了。” 要是乌丸莲耶的日式口音再重一倍,那罗斯柴尔德夫人就会直接发现他的真实身份。 帮助一个落魄的、可能是偷偷混到船上的法国贵族,和帮助一个霓灯人,有点不太一样,起码在十九世纪的这艘游轮上有点不太一样。 《上流社会》、《体面》。 反正就是那么一回事,克恩懒得细掰这种体面至上的根本原因了。 “你怎么知道我会法语的?”乌丸莲耶犹豫了几下,才继续低声道,“我母亲告诉你的?” 他瞥了克恩几眼,小心翼翼道:“我、我母亲没有告诉过我,她有一位叫波本的外国朋友。” 所以这是一个假名吗?听出来他报假名,所以也开玩笑报出来的一个假名? 那,波本先生的真名是什么? “你母亲……”克恩移开了一下视线。 见到罗斯柴尔德夫人的装扮,他就发现他推测错了,这位温亚德小先生绝对不会是福利院那位温亚德小姐的孩子。 现在这个时间点,那位温亚德小姐甚至还没有出生,估计她母亲都没有出生。 关系搞反了,眼前这位温亚德小先生才应该是那位温亚德小姐的祖父辈或者曾祖父辈。 至于为什么能猜到乌丸莲耶会法语…… 能说出三四层和服是‘普通衣服’的家伙,家庭条件肯定很出色,再加上之前那种做错事就大声反省之类的小细节,可以确定这家伙出身一个老式的家族,对家教管理很严。 那多会几门外语,简直再正常不过了,外语老师还会是那种外国人,乌丸莲耶不会法语才比较奇怪。 万恶的资产阶级。 感叹了一下,克恩把视线移回来,面不改色地把这一点敷衍过去,“只是几面之缘而已,她应该不认识我。” “是吗?”乌丸莲耶询问,顺便在心里反驳,才不会。 他母亲经常和各种高官的夫人交往,眼睛比他还要更敏锐,如果见过眼前这位波本先生,肯定这边看到,那边就迅速判断出波本先生的大致身份,然后看时机。 时机合适,就快速上前刷存在感,时机不合适,就创造时机上前刷存在感。 现在来看,他母亲应该很成功,成功在波本先生面前留下存在感了。 想着,乌丸莲耶把小西装换好,开始扣扣子。 “是的,”克恩转移话题,随口叮嘱道,“你的法语口音不算太重,等会儿可以简短地说话,注意不要一次性说太长。” 他顺手拍了拍这个孩子肩膀,刚想继续随便说点目前的局势,彻底转移话题,就听到不远处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一道很熟悉,克恩经常听到的声音。 尖叫声。 “啊——!!!” 惊恐的女声划破长空,也划破了游轮第四层的安静,下面几层有随之响起的嗡嗡议论声。 克恩顺势闭嘴,他无言地瞥了一眼尖叫声传来的大概方位,估算应该是游轮第三层出事了,于是对着乌丸莲耶耸肩。 看,意外。 乌丸莲耶:“……” 他紧绷了一下神情,“有人发现了酒桶里的、东西?” “不是,听声音不是一个方向,”克恩驳回去,格外熟练道,“是凶杀案。” 听声音,还是现场比较刺激的凶杀案。 等会儿可能还会有一位侦探先生匆匆而来,认真地破案。 唉,为什么他那么熟练? 克恩平静叹气。 三层传来隐隐约约的喧闹,似乎是住在那里的乘客们闻声出来了,四层的人很少,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 有两道高跟鞋的脚步声向这边走来,房门被敲响。 罗斯柴尔德夫人的声音响起,“波本先生?你们好了吗,下面发生意外了。” “我听到了。”克恩把门打开,先扫了外面一眼。 门口是罗斯柴尔德夫人和那位很年轻、明显是未成年的小姐,一段时间不见,罗斯柴尔德夫人身上的衣服换了一套。 克恩猜她是嫌弃自己在‘肮脏’的储酒间转了一圈,沾上了酒味,一点也不体面了,所以又换了一套衣服。 她现在皱着眉,表情有些不满,旁边的那位未成年小姐也轻蹙着眉头。 扫了一眼罗斯柴尔德夫人的表情,克恩秒猜她是因为刚刚那道尖锐的尖叫声太大了、所以有些不高兴,便微笑了一下,“下面实在是太吵了,恐怕发生了很可怕的凶杀案。” “凶杀案?”罗斯柴尔德夫人的表情缓和,“那倒是难怪了。” 她瞥了一眼站在克恩身后的乌丸莲耶,脸上浮现温和的微笑,进行礼貌性的恭维,“真可爱,果然还是这身衣服像样,比刚刚好多了。” “衣服还合身?船上不太方便,连药膏都没有几种,等会儿我让医生拿几支伤药膏过来,衣服就只能到岸上再订做了。” 简单地点一下乌丸莲耶,表示自己没有无视这个孩子,罗斯柴尔德夫人没等回复,直便接收回视线、看向克恩。 “波本先生居然能从一声尖叫声推测出发生了凶杀案?好厉害,让我想起以前听说过的很多大侦探。”她挑眉,故意道,“您以前是在伦敦生活吗?” “听说伦敦的侦探们都格外聪明,见面第一眼就能认出一个人的身份、过往经历。” “啊,我确实在伦敦生活过,”克恩面不改色道,“不过我不是侦探,也对侦探不怎么感兴趣,对伦敦的印象,” 他单眨了一下眼,露出心照不宣的神色,“有一点点的糟糕,太湿漉漉了。” 伦敦几乎全年都是雾蒙蒙的灰色,还经常下雨。 这句话是在印证他之前的身份:落魄贵族。 这个年代,能满世界晃悠的人不太多。 罗斯柴尔德夫人满意点头,也随口道:“确实,每次去哪里,我都要特别关注衣帽间,不然衣服们就会潮湿,实在令人头疼。” 楼下的喧闹声又大了一些,可能是其他人确认了真的发生了凶杀案,于是轰然散开。 克恩的视线从罗斯柴尔德夫人再次皱起的眉头上一扫而过,转而跟着自己听到的急促脚步声侧首,向走廊看去。 有人在急匆匆地小跑过来,听沉重的脚步声,是位男性。 在他看过去的瞬间,一个穿着白色制服、一副海军装扮,应该是船员的人急匆匆地出现在走廊上。 脚步声太沉重了,罗斯柴尔德夫人皱眉扫过去。 那个船员看到罗斯柴尔德夫人,立刻松了一口气,立刻加快脚步跑过来,他匆匆瞥了一眼克恩和乌丸莲耶,凑近罗斯柴尔德夫人的耳边,快速低声汇报了些什么。 船员说的是英语,克恩隐约听到了‘二层’、‘罗斯柴尔德先生’、‘现场控制住了’等等关键词。 哦豁。 着火的竟然是大腿的房子。 克恩立刻面不改色地移开视线,低头帮乌丸莲耶整理本来就很整齐的衣服,认真检查对方脖颈上的摩擦痕迹,好像是突然发现原来自己的弟弟身上有伤痕一样,还低声询问,“痛不痛?” 船员的语速太快,像炮弹一样,乌丸莲耶没听清,他立刻顺着克恩的话道:“不痛。” 几秒钟之后,罗斯柴尔德夫人的脸变得像调色盘一样,有红有青有白有黑。 五颜六色了一会儿,她咬牙切齿道:“那个废物。” 然后收敛表情,她把愤怒都压到眉头,露出一个很勉强的微笑,转头看向克恩,“波本先生好敏锐,楼下果然发生了命案,” 她斜了船员一眼。 船员立刻笑道:“一个流莺死了。” “船上居然混上了这种人,”罗斯柴尔德夫人似真似假地皱起眉,又把恼怒收起来了一些,“真是的。” “抱歉抱歉,船长也没想到,”船员陪笑,又把握着这些体面人的不愿意丢脸的特点转移话题,“对了,这两位是……?” “真是失礼,之前迎接客人们的时候我在船长室,没有到场,只认识几位比较熟悉的客人。” 罗斯柴尔德夫人再次收敛恼怒,尽量把之前的所有失态都收了起来,“这两位先生啊……” 她笑盈盈地瞥了克恩一眼,重点是看那张微笑的脸。 那张脸很年轻,顶多十五六岁,还是个未成年。 但是,那种举手投足间的成熟和轻车熟路,以及那口流利又随意的巴黎口音法语,再加上那个虽然有点不讨喜、却也显然出身好家庭的孩子。 罗斯柴尔德夫人可以肯定,眼前这两个小家伙,绝对不是什么落魄的贵族。 稍微修改一下,变更成‘遇到麻烦,正在被迫隐姓埋名的贵族少爷’倒是正确,而且大概率是巴黎本地的贵族少爷。 视线在那张帅气的脸庞上绕了一圈,罗斯柴尔德夫人又瞥了一眼自己旁边的未成年小姐,她笑盈盈地继续道:“是我侄女的朋友。” 第144章 不会有人跨时空防盗号吧 克恩面不改色,还是带着礼貌性的微笑,他向那位船员看过去,粗略推算出对方的身份:大副、二副、或者三副。 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船长室的,更何况是在船长去接待贵客、不在船长室的时候。 他微微颔首。 “噢噢噢,也是杜伦大学的?”打量了一下他的年龄,对方瞬间恍然,“先生您好,您可以叫我约翰,我是这艘游轮的二副。” 克恩微微挑眉。 未成年小姐居然是杜伦大学的学生?哇哦,很符合身份。 罗斯柴尔德家族是刚崛起不久的家族,而杜伦大学是历史悠久的大学,双方非常般配。 他微笑了一下,没有应声。 罗斯柴尔德夫人便自然而然地岔开了话题,她出声询问道:“现场的无关人员散开了没有?” “散开了,”二副对克恩恭敬的笑了一下,转头回复夫人,他低声道,“现场有些太……您要去看的话,最好带鼻烟。” 鼻烟里有能散发出刺激性气味的物品,能让人醒神。 “嗯,”罗斯柴尔德夫人头也不回地询问道,“克丽丝,你带鼻烟了?” 那位未成年小姐的视线在他们之间穿梭,对上克恩的眼神时,她下意识移开视线,轻垂了几下长长的眼睫,“我带了,姑母” 她叫克丽丝。 “那就好,”罗斯柴尔德夫人瞥了一眼二副,示意让他带路,又笑着看向克恩,“波本先生也一起去?” 她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约翰说的那么可怕,我和克丽丝单独去,有些……” 都三个人了,哪里算单独? 不过刚好,船上发生那样的事件,很可能是这次教学模式的剧情点,在附近说不定会出现组织成员,克恩必须去。 他微笑了一下,用开玩笑的轻松语气道:“求之不得。” “我刚好在想该怎样委婉又不讨人厌的加入呢,毕竟我要讨好你。” 在那位克丽丝小姐惊愕看过来的时候,克恩眨了眨单眼,“这可是我第一次讨好一位女性,非常不熟练,如果出糗的话,还请夫人见谅。” ‘讨好’。 他说的坦然又理直气壮,罗斯柴尔德夫人却忍不住掩唇微笑,露出一副明显被花言巧语哄动的表情。 克丽丝小姐也快速眨了几下眼睛,快又匆匆地瞥了他一眼,立刻移开视线。 二副没有回头,只是加快了匆匆的脚步,假装自己没有听到不该听到的东西。 他们大概率把真话当成对女性的哄式讨好了。 克恩保持礼貌性的微笑。 他们从四层走到第二层。 二层的甲板上散开了不少的人,一种很轻微的议论声在船上传凯。 这些乘客不像罗斯柴尔德夫人和克丽丝小姐的装扮那么夸张,都是很普通的衣服,不是乌丸莲耶的那种‘普通’衣服,而是真的普通衣物。 应该都是些普通人,不是高高在上的万恶资产阶级。 他们的目光都时不时地瞥向一个方向,当看到穿着制服的二副领着几位明显很体面的上层人物走向那里时,忍不住把议论声和惊诧声加大。 罗斯柴尔德夫人皱了皱眉,没说什么,只是把步伐加快了一点。 二副在前面带路,把他们引到了一间位置不错的房间。 这间房间是二层里比较豪华的房间了,地上铺了一层雪白的地毯,靠近门口的位置有几点红色的痕迹,是溅射状的血液。 几位水手绷紧着脸,在门口拦着其他的人,看到二副回来,他们的神色放松了许多,又看到之后的罗斯柴尔德夫人,于是默契地让开了道路。 克恩瞥了一眼门口的血迹,他一边跟着走进房间,一边快速打量。 房间里有一种奇怪的味道,是什么东西发酵的暧昧味道,还有新鲜的血味。 味道的来源都在房内的一张大床上。 在房间中央部分,有两道从墙壁蔓延而出的床帘,把床铺变成隐隐约约的朦胧样子。 罗斯柴尔德夫人快步走过去,一把拉开床帘,然后站立在那里。 几秒后,她回头,唇边有一抹微笑,“是他,约翰先生。” 她慢条斯理地问:“船长知道了吗?” 克恩顺势停下脚步,没有离那边太近,他看向床帘内部。 那张床上躺着两个人。 一个是半趴在床尾,姿势定格在挣扎逃跑的女士,她露出光洁的后背,黑发的弯发披散在肩头,一只光洁的手臂伸出,她的头就抵在那条手臂上。 她是脸便下趴着的。 这个姿势,克恩看不出她的死因,但是能看到她手臂上的血液痕迹和地上那滩把地毯染变色的红色积血。 结合之前二副先生的那句随意的‘流莺’,克恩可以轻松判断这位女士的身份。 床铺上也躺着一个人,是一名中年男性。 他仰躺在床的最中心,露出肥胖的肚子和两条粗壮的手臂,胸口处有几撮粗黑的毛,双腿也敞开,就那么豪放地躺在那里。 和他姿势、衣着打扮配套的,还有他的脖子。 他的脖子裂开了一道干脆利落的口子,涌出来的血液把他大半个身体和床铺都染红。 场面确实有些刺激,一眼看过去,满眼都是鲜艳的红色。 克恩后知后觉地低头瞥了一眼自己腿边的孩子,对方很坚强,和柯南一样坚强,虽然脸色更加苍白、明显是没见过这种刺激性的场面,但却在用力的瞪眼,试图让自己深深地记住这个画面。 大概是在用心记这幅惨状,之后随时用来警告自己:一旦暴\/露身份,自己的下场绝不会比这好到哪里去。 他伸手摸了一下这个孩子的头,在对方脸色苍白地抬头看过来时,低声道:“别太担心。” 乌丸莲耶摇了摇头,低声道:“那几个被那伙匪徒处理掉的孩子,就和现在这样差不多。” 但凡他没有铤而走险、咬咬牙换掉自己的那身衣服,那以他的装扮,肯定会被那伙匪徒选中。 而但凡他之前没有坚持住,那他说不定就会在黑暗冰凉的酒桶里死去,就像酒桶里的那些‘东西’一样。 半天,在乌丸莲耶的观念里,时间顶多过去一天,他无法想象人类的姓名居然如此脆弱,也无法想象弱小的下场居然如此惨烈。 更无法想象,如果,如果他没有坚持住,那眼前这位和他母亲认识的波本先生,会不会在检查到他那个酒桶的时候,只简单地伸手感受一下,就毫不犹豫地转头就走,留下一句轻飘飘的‘可惜,没有孩子活了下来’。 他忍不住抬手,默默抓住克恩的衣角。 克恩再次摸了一下这个孩子的头,便继续把注意力放在床帘内,这次的重点是地上。 地上有一团团的衣物,看起来这位先生很着急,嗯…… 成团的衣物中,他勉强分辨出一些很昂贵的男性首饰,在地毯的叠缝中还有一枚散落的戒指,是绿色的宝石戒指。 看到那枚戒指,克恩移动了一下视线,去瞥罗斯柴尔德夫人的手,在她的右手瞥见一抹同色的绿色。 哇哦。 果然,这位尸体先生多半是罗斯柴尔德夫人的情人、或者是法律上的丈夫。 考虑到这位罗斯柴尔德夫人之前一直盯着他的脸看,显然是审美正常,没有异于常人,所以克恩推断,这位尸体先生是对方的丈夫。 他侧首,用余光瞥了一眼门口。 门口的那几位水手都瞪着眼睛盯过来,满脸都是想吃瓜、又怕被当事人发现的表情,就连二副先生都忍不住频频偷看她。 二副先生一边偷看,一边磕磕巴巴地回答,“刚刚派人去通知船长了,警方的人马上就会来查看现场。” 意思就是,他先提醒了罗斯柴尔德夫人,才派人去通知船上和警方人员。 “嗯,”罗斯柴尔德夫人克制住自己的愤怒、羞耻和喜悦,她用扇子遮挡了一下脸,尽量漫不经心道,“看来船上养那批豺狼还是有必要的,现在就到了他们派出用场的时候了。” 她冷冷道:“虽然我的家族还比不上那些老派的贵族们,但也不是能随意侮辱的人。” “约翰先生,凶杀案的事要拜托您多跟进了。” 二副先生立刻连连应是,他偷瞥了几眼对方,非常识相的意会到了‘快去跟着警方的人’的含义,以及这层含义的更深层含义:‘快滚,我要进行私密谈话’。 他告退,还顺手把房门关上了。 罗斯柴尔德夫人又回头,她微微垂下眼睛,语气又弱了下来,“波本先生,您之前只听到一声尖叫便能判断是发生了凶杀案……” “您是侦探吗?” “我不会去探究您的身份,先生,”她疲倦地伸手,克丽丝小姐立刻担忧地搀扶住她,“在这艘游轮上,您只会是克丽丝的同学和朋友。” 克恩挑眉,“不好意思,夫人,我……” “先生,”罗斯柴尔德夫人摇头叹气,“罗斯柴尔德家族刚刚崛起没多久,您或许不了解我们的作风,实不相瞒,我们在触碰金融之前,是经营酒庄的。” 经营酒庄,就需要长袖善舞,尽量结交很多的大人物、而又不得罪人。 更重要的是,要有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和一张会闭上的嘴巴。 她探究似得看过来,“我不会追问您和这位小先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艘游轮上的。” “无论您愿不愿意帮我,这一点、还请务必不要误会,我不是那种拎不清、会谢恩图报的蠢货。” 边说,她边斜瞪了床铺一眼。 克恩心里一动,“这位先生得罪了谁?” 这具尸体先生死得干脆利落,那位尸体女士也死得干脆利落,从血迹来看,他们的血都没怎么溅到凶手身上。 凶手,一定是个很熟练割喉的熟手。 很可能是黑衣组织的组织成员。 这样思考着,克恩用余光瞥了一眼乌丸莲耶。 教学模式结束的时候,琴酒站在福利院的门口,没多久,那位‘温亚德’女士便开车赶来,撑伞下车。 ‘温亚德’女士很神秘,和那位院长之间的互动也上下级鲜明,而琴酒之后又是组织成员,和组织一起猎杀心翼教的教徒。 ……也可能是琴酒爬上高位,自己主持起来的猎杀心翼教教徒活动。 就是可能性有点低,毕竟连送招聘书这种工作都是琴酒做的,克恩估计对方在组织里不怎么重要。 那么,大概率就是组织里的其他高层人物和心翼教有仇,或者和那位神明有交际。 如无意外,克恩觉得,那位在教学模式结束时赶到福利院、又明显不是敌对态度的温亚德小姐,就是组织成员。 温亚德小姐是组织成员,眼前的这位温亚德小先生是不是呢? 现在肯定不是,那如果以后是的话,算不算在系统的判定的‘组织成员’里? 克恩戳了戳系统。 系统不情不愿地进行说明:[算的,亲亲宿主。] 好的。 克恩恍然,“原来这家伙是组织成员啊,谢谢你帮我确认了第一个组织成员。” 系统:[?] 在系统骂人之前,他微笑着对罗斯柴尔德夫人道:“我并不是侦探。” “不过,我恰好在找一伙人,很可能就是这位先生得罪的人,”他顺着罗斯柴尔德夫人刚刚提出的那些猜测往下补充,“如果警方不介意一个外行人会在边缘旁观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罗斯柴尔德夫人进行简单翻译:我接受委托了。 她立刻欣喜抚掌。 这位先生果然是一位侦探! 除掉那些普通的侦探,那种能够破命案的侦探到底有多厉害,罗斯柴尔德夫人是知道一二的,她的家族也多多少少出现过那么几起凶杀案,甚至是酒庄都出现过案件,都被侦探识破了诡计、破解掉了。 她没有现场看过侦探破案,但听过佣人们用崇拜的语气转述过。 是侦探的话,那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这位先生才十几岁、身上却有了那种十足的上位者气息,以及几乎和每天混在交际圈里的成年人相媲美的如沐春风感了。 “对了,”克恩沉吟了一下,又道,“希望夫人能帮我隐瞒一下我的这个假名。” 波本显然不是贵族名,还有一个寓意刚好是酒庄的温亚德姓氏,他推测罗斯柴尔德夫人肯定是把这两个姓氏当成假名了。 ……怪不得会误会他们两个在隐姓埋名。 “哦?怪不得我回忆不起这个姓氏,原来是假名,”罗斯柴尔德夫人立刻笑盈盈地说,她温声道,“那等会儿,我称呼您为……?” “工藤优作。” 克恩坚定道:“你可以称呼我为工藤优作。” “工藤,”罗斯柴尔德夫人为这个霓灯名而诧异,“优作?” “是的,”克恩微笑起来,“我叫工藤优作,是一名侦探,很荣幸见到您、这位夫人。” ‘莫里亚蒂’这种假名就算了,有危险,这边用了,万一那边被记录上,就有一群不知道是哪个世纪的人来查历史纪录了。 比如心翼教的那伙妖魔鬼怪,比如工藤优作。 已知:现在是十九世纪,这个时间点,工藤优作还没有出生。 那么。 不会不会,不会有人隔着一个世纪都还能防盗号? 哎呀,真是可惜,这次见不到超有名的工藤优作先生了,可惜看不到破案现场了,唉。 希望不会给工藤先生带来麻烦……都不用‘莫里亚蒂’了,要是还能被找到,那就是他命不好、工藤先生命更不好了。 第145章 学前教育 罗斯柴尔德夫人蹙眉,不熟练地念了几遍这个名字,“工藤、优作,工藤优作。” 在她念的时候,乌丸莲耶抓紧了一下克恩的衣角,也默默在心里念了几遍,然后疑惑。 这个名字,是对方的真名吗? 他仰着头,试图从克恩那张微笑的脸上看出点什么,但是无果,只能失望地移开视线,去看另外两人。 那位克丽丝小姐也在低声重复这个名字,她快速地抬眼,用好奇的目光掠过克恩,又立刻移开目光。 “是的,”克恩微笑着回复,他眨了一下单眼,做出了一个表示心照不宣的表情,“我是黑发,我弟弟刚刚又……” 罗斯柴尔德夫人恍然:那个小孩子刚刚穿上了和服,所以波本先生又给自己套了一个‘工藤优作’的假名。 但是,就算如此,选个霓灯名字,也有些奇怪? 她想了想,想起刚刚克恩说的那句话:罗斯柴尔德先生招惹的人,可能和对方有关。 ……那个孩子穿和服,真的是‘小孩子玩捉迷藏’时的调皮举动吗? 本来就不太相信的罗斯柴尔德夫人更加怀疑这点。 她又继续想: 这位波本先生在找一伙人,她丈夫得罪了那伙人,在这种情况下,她‘恰好’碰见了波本先生,又跟着他去找那个小孩子,看到了那件和服。 有些过于流畅了。 罗斯柴尔德夫人皱眉。 那伙人,和霓灯有关? 只疑惑了几秒,她就松开了眉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察觉到,只是态度更亲热了一些,“怪不得,工藤先生?优作先生?我应该这样称呼你吗?” “你是我侄女的朋友,我是不是应该称呼得亲热一些,工藤?” 工藤还是算了,罗斯柴尔德夫人如果一直‘工藤’、‘工藤’,克恩觉得自己会有种叫魂的错觉。 他正色道:“叫我优作。” “好的,”罗斯柴尔德夫人毫无异议,“优作。” 她请求道:“我能猜到我丈夫可能得罪了了不得的人,如果优作觉得不方便和我说的话、那就不要告诉我了。” “我只希望,能够尽快抓到一个‘凶手’,让他尽快安息。” ‘凶手’被咬重了。 克恩挑了挑眉。 罗斯柴尔德夫人又道:“这件事不是多大,他一个人代表不了罗斯柴尔德家族,也不能代替整个家族招惹敌人……优作。” 她把请求的态度放得更低了一些。 克恩明白了她的意思。 罗斯柴尔德夫人虽然请侦探下委托,但并不是为了查明杀害了她丈夫的真正凶手,而是察觉到了她丈夫得罪了不妙的人,所以打算尽快结案,随便按个凶手。 最好再表示一下罗斯柴尔德家族对这件事没有异议,以免惹到那个真正的幕后真凶。 很聪明的做法,非常果断,直接断尾了。 克恩感叹,不愧是能爬到上等社会的家族。 他对罗斯柴尔德先生惹到的人,其实也不怎么了解,只比罗斯柴尔德夫人多知道一件事:船上有组织成员。 那个组织能一直干脆利落地猎杀心翼教,势力肯定很强大,那大概率是很早之前就创建的势力。 新兴家族确实不能招惹。 他道:“我明白了,请放心。” 罗斯柴尔德夫人松了一口气。 门外突然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还有水手们故意放大了音量的打招呼声,他们一起回头看去。 房门被打开,有人推门而入,是几个穿着英式警方人员制服的家伙。 那几位警方人员探头看了一眼,最前面的那位警方人员露出有些沉重的表情,“原来您在这里,夫人,请节哀顺变!” “我还在头疼怎么通知您这个不幸的消息,没想到您已经得知了。” ‘你怎么比警方人员还早赶到?’ 罗斯柴尔德夫人询问性地看向克恩。 克恩轻描淡写地把这个警方人员的隐晦询问打回去,“夫人也是才到这里,刚刚看到现场、差点昏过去,还好克丽丝小姐带了鼻烟,她刚刚缓过来,现在还有些说不出话,还是让我和您交流。” 他瞥了一眼对方的制服,“警长先生。” 警长先生皱起眉头,打量了一圈克恩的衣着,又口吻温和道:“原来如此。” 克恩牵着乌丸莲耶,微笑着让开路,“我们没有走进去,现场应该还是案发时那样。” 警长连连点头,“好的好的。” 连连点头的同时,他快步走进去,先看了一眼躺着的尸体先生,然后抓住那位尸体小姐的头发,把她拉起一半。 她的头抬起来了,身体没动。 也是脖颈有个豁口,近乎把她纤细的脖子斩断了。 警长先生脸色微变。 克恩再次挑眉,他微笑着道:“凶手应该是位成年男性,警长先生,你派人搜查附近了吗?” 那位尸体小姐是睁着眼睛的,她瞪着把自己偷薅起来的警长先生,警长先生的手颤抖了起来,把她的头带着轻微晃动。 听到克恩的问话,他连忙把那颗几乎快要脱落的脑袋放回去,慌乱道:“没有没有,那个,快点去询问发现现场的人!再问问当时有没有身上有血迹的人!” “那个家伙身上肯定有血!” 刚刚进来说话的时候,不还是一副成熟稳重的合格警长样子吗?怎么只是检查了一下尸体,就有些慌乱? 克恩暂时排除这个家伙是组织成员的可能,他的视线在其他警方人员身上转了一圈,发现他们和警长先生一样,在那位尸体小姐头动、身不动之后,都不约而同地萎靡了一下。 暂时全部排除。 组织成员大概率是不会怕……克恩想起他推开书房,看到那位恭敬士下座先生时的心情。 他默默更正了一下自己的判断,继续把这几位警方人员列入怀疑目标。 嗯,组织成员的质量也是参差不齐的,说不定真有看到尸体会害怕的组织成员,不能暂时排除。 有几个家伙零零散散地散了出去,去盘问和找可疑人员。 那位警长先生讪讪地退了出来,顺手把手在自己裤子上蹭了几下,语气比之前还要更卑微了一些,“现场确实有些血腥,怪不得夫人您会……请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快找到凶手!” “一定!”他信誓旦旦地保证,“不会让您丈夫无缘无故得死去的!” 边说,他边瞥了一眼那位尸体小姐,又瞥了一眼自己面前的罗斯柴尔德夫人,表情有些微妙。 就算用尸体小姐的头思考,克恩都能猜出对方在想什么:凶手不会是夫人雇来的? 发现自己丈夫和年轻貌美的女士搞来搞去,于是恼羞成怒,一狠心,直接……? 罗斯柴尔德夫人继续看向克恩。 克恩出声,“这两具尸体的身上都很干净,没有尸斑?” 警长先生的视线也看过来,“是的。” “那死亡时间就在两个小时之内?”克恩做出回忆的表情,颇为惋惜道,“当时,我和夫人有事在一起,可惜了,如果不是我、夫人或许会来找这位先生,说不定就不会发生意外了。” ‘案发时候,我们不在场’。 “夫人和您在一起?”警长先生立刻惊奇道,视线也开始在他们的身上来回扫视。 “是的,家弟比较顽皮,当时不小心走失了,”克恩道,“夫人在陪我寻找他。” “哦,”警长先生恍然,他停顿了几秒,又道,“这位先生,您是侦探吗?” “不好意思,我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两位是两个小时前遇害的,您能解释一下吗?” 克恩:“……?” 他缓缓打出问号。 十九世纪,以尸斑和尸僵情况判断死亡时间的理论和实践,还没出现吗? 已经出现了…… 他认真地看了看这位警长先生,忽然懂了对方刚刚为什么会直接走过去就是一个提头动作、提完还自己被吓了一下。 这是个半吊子警长。 “忘了自我介绍,”克恩顿了顿,“我叫工藤优作,是位侦探。” “在死亡的两到四个小时之内、尸体会出现尸斑,在死亡的一个小时到三个小时之内,尸体会形成尸僵。” 他继续解释,“这两具尸体没有尸斑,所以死亡时间是两个小时内。” 然后又停顿了一下,“您可以再检查一下尸体的僵硬程度,如果尸体还没有形成尸僵,那死亡时间可以继续缩短,是一个小时左右。” 警长先生:“……” 他露出不懂,但觉得有道理的表情,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你根本没懂,原来如此什么? 克恩克制住叹气的冲动,他看了看警长先生,又瞥了一眼外面,再次道:“现场有些血腥,不太适合长时间破案,我比各位来的早一些、所以多注意到了一些线索。” “不知是否可以让我参与破案?” 警长先生看了看罗斯柴尔德夫人,又看了看克恩的衣服,进行确认,“先生是霓灯人?” 他犹豫了一下,爽快道:“好的,那麻烦先生了!” “既然先生是专业的侦探,那肯定能更快地破案,不用一个一个挨个把嫌疑人审讯十几天了,那样太麻烦了!” 克恩:“……” 他再次缓缓打出问号。 把、把嫌疑人挨个审讯十几天? 这是对嫌疑人的态度吗?这真的不是对待格外恶劣的罪犯的态度吗? ……时代的局限性。 这里是十九世纪,各种法律还不算太完善,这个时间点的警方人员和二十世纪的警方人员虽然只隔了一个世纪,但是差别还是蛮多的。 克恩尽量说服了自己,他委婉地转移话题,关注了另一个重点,“请问,刚刚出去的那些警方人员们,搜查嫌疑人的标准是?” “有问题吗?”警长先生立刻询问,然后把自己手下的作风摊开给专业人士听,“他们会先询问周围的人,有没有见过什么可疑的人,然后把那些可疑的人请回来。” “询问过程中,如果有神色可疑慌张、或者有其他地方不对劲的人,那就重点请回来。” 听起来还行,比问‘可以讲解一下尸斑和死亡时间有什么区别吗?’靠谱了很多。 原来‘先提出一个让人无法忍受的问题、再出现其他有小毛病的问题,对方就会觉得小毛病根本不是问题’是真的。 想开窗就先提议开天花板,克恩懂了。 同时,他有点微妙地理解到了刚刚工藤优作的态度了。 教学模式中,工藤优作是在寻仇。 但是,这个结论的后面不是句号,是个不确定的问号。 因为在寻仇的同时,对方还有些无可奈何和宽容、忍让和无奈,大概就是‘你想说就说,不想说也没事,我无所谓,摆烂了’。 甚至全程态度都很好,他连真名都没说,明摆着敷衍糊弄,对方居然都没生气。 面对警长先生先生之前,克恩其实是有点疑惑的:好像太贴心了,不太像工藤优作一向不当人的作风。 现在,他理解了:无论是不说名字、还是打太极,工藤优作都觉得是小问题,不重要,和之前对比简直太好了。 那么问题来了……至于吗? 不就是一次飞机事故吗? 克恩觉得他经历了十几二十次,都潇洒地转头就忘了,工藤优作就经历一次,至于吗? 时间线都过去十多年了? 看来那场飞机的票价确实足爆了。 “先生,要更改一下条件吗?”警长先生继续询问。 得知克恩是侦探后,他就迅速放弃挣扎,直接躺平了。 “没什么,”克恩宽容道,“很不错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乌丸莲耶,又抬头,“先检查一下尸体的详细状况?” 警长先生忽略了‘一起检查’的潜在意思,立刻道:“您请。” 克恩:“……” 他无奈摇头,然后发现这个动作,其实工藤优作也经常做。 ……算了,虽然对方还欠他一点阴阳怪气的债,但克恩决定,下次见面,就暂时不故意气人了。 工藤优作也不太容易。 “我先去检查尸体,”克恩半蹲下去。“你……” 乌丸莲耶立刻道:“我和你一起!” 嗯? 检查尸体,带着一个小孩子算什么。 克恩打量了一下乌丸莲耶的表情。 这个孩子的脸还是苍白的,一看就有些阴郁和身体不好,但是,他的眼睛是燃烧着火焰的,那种直直盯着克恩、不太想离开一步的火焰。 像是亦步亦趋跟着鸡妈妈的雏鸡。 鸡妈妈·克恩:“……”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个孩子刚被他从酒桶里捞出来,现在又在陌生危险的地方,对他产生过度的依赖感和那种雏鸟效应很正常。 乌丸莲耶抓紧衣袖,坚定道:“我不会害怕的。” 克恩伸手,弹了一下他的额头,把他弹的错愕捂头了一下,才道:“好的,那一起看。” 反正这个家伙是组织成员,以后总要见识尸体的,那提前看看尸体也没什么。 还能像幼儿班那样,提前提一下绝对禁止事项。 比如翅膀啊、天使啊之类的妖魔鬼怪行为,再比如凌晨逗留在命案现场,还超大声地放钢琴曲,等楼下的邻居忍无可忍上楼敲门,却假装不在,缩着不肯出声。 神经病,这都是什么妖魔鬼怪,简直弱智到令人无法容忍。 第146章 命运的馈赠 克恩踩过松软的白绒地毯,走进桉发现场。 他的视线落在那位尸体小姐的身上一瞬,便停顿在尸体先生的身上,在迈步走过去的同时,他深深地嗅了一口空气中的味道。 是各种味道掺杂起来的微妙味,有床铺的味道,有人类放纵后的味道,还有一股浓郁的汗液和体臭味,也有一种已经不怎么浓郁的香水味,这些味道掺杂起来,共同调了一款名为‘桉发现场’的不适香水。 这款香水的前调是体臭,中调是香水,后调是人类放纵后的味道。 最精华的部分,就是从头到尾都一直存在的血腥味。 克恩发现他其实也可以去兼职调香师的,虽然他的鼻子不算多么敏锐,但是比起旁边那位开始皱眉的警长先生,他还是有点当调香师的天赋的。 也有点当警长的天赋。 这个时间点的警方人员,是这种质量吗? 他瞥了一眼那位警长先生干干净净,没带任何手套、也没带手帕的手,忍不住平静叹气,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抽出手帕,遮住自己的指纹和手,去摸尸体先生脖颈伤口的上方部位。 那里有血,他摁住那里,仔细观察了一下伤口的长度、深度和走向,然后头也不回地招了一下手。 乌丸莲耶立刻走上来,他一直屏住呼吸,此时先放松了一口气,才急促道:“哥哥。” 说完又立刻屏住呼吸。 克恩听出来了,他挑了一下眉,“放松呼吸,不要太抗拒,不然憋不住、勐地呼吸的时候,可能会吐。” “不要吐在桉发现场。” 他没有回头,也没去看后面那个小孩子的表情,继续低头观察伤口,观察了几秒,听到了身后浅浅的呼吸声。 是小口小口的呼吸声,不是用鼻子呼吸的、是张嘴呼吸的。 还挺乖的,也很聪明,不能屏住呼吸,就干脆用嘴呼吸,反正用嘴呼吸闻不到味道,就是聪明没用到正途上。 克恩再次挑眉,又头也不回道:“你的鼻子不是收藏品?” 身后的小口呼吸声停顿了一下,立刻小了下去,乌丸莲耶低声道:“……哥哥。” “过来,凑近一点,你看不到伤口。”克恩道。 乌丸莲耶又往前走了一些,探头看过来。 伤口很深、也很干脆利落,几乎快把这位尸体先生的脖子割了二分之一了,这个时候如果薅着尸体先生的头发抬头、那它的身体肯定也不会动。 伤口很深,但深度也不是一直都一样,伤口的左边最深、右边要相对浅一点。 根据这一点,克恩推测,凶手一定是用右手握住匕首、从尸体先生的左侧脖颈下刀的。 他指着伤口,把这一点解释了一下,开始提问,“这说明什么?” 乌丸莲耶:“……” 警长先生:“?” 警长先生不着痕迹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又立刻把那口有点臭的凉气吐出去,有些惊骇地看了克恩几眼。 这,侦探都是这种存在吗,居然对着一个不到十岁的小鬼教学,可怕、残忍。 教教他啊! 教这种小鬼有什么用,就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再次让他出乎意料的是,那个小鬼居然没有当场支支吾吾、四处投目光开始求救,而是绷紧了脸认真思考,然后不确定地进行答复,“说明,凶手只下了一刀?” 这是一句废话。 克恩顿了顿,才接道:“是的,很棒,除此之外、你还看出了什么?” 他拎起刚刚那句废话进行提示,“凶手只下了一刀。” 乌丸莲耶皱眉思考起来,更加不确定地道:“凶手、凶手……凶手是从后面动手的?” 这还是一句废话。 说出两句废话的乌丸莲耶也察觉到了,他莫名羞愧地低了一下头,又立刻抬起来,抓住重点,“等等,这个人没有反抗?!” 伤口干脆利落,可见受害者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可是凶手是走到受害者的背后去割喉的,就相当于是走到床头处。 这个距离,受害者怎么也该反应过来了,会仓皇逃跑、或者起码在床铺上留下一点挣扎痕迹,又或者是姿势呈现出一点逃跑的动作。 尸体小姐的姿势就是逃跑的动作,可惜没有逃跑成功。 根据这一点,可以判断出是尸体先生先被割喉,尸体小姐才被割喉的。 那么问题来了,凶手都走到尸体先生的背后了,怎么尸体先生还一点警觉都没有,甚至在凶手袭击他的时候没有反应过来? “是熟人,”克恩点头,“或者是不存在的人。” 熟人,是指尸体先生会认识的人。 不存在的人,则是指很多时候都会被忽略的人,比如清洁工、出租车之类的。 无论是哪种,都说明了一件事:尸体先生多少有点怪癖。 看他和尸体小姐的装扮,桉发的时候估计在为了人类的未来而努力,这种努力的时候,还能允许有第三人在场……肯定是有怪癖的。 警长先生别的不行,在这方面领悟得很快,立刻装模作样地低咳了起来,然后道:“熟人啊,那女性也有嫌疑喽?力气大的女性?” 这种特殊场合和特殊时刻,尸体先生允许在场的第三人是女性的概率要比是男性的概率大。 克恩转头看警长先生,他干脆把对方当成小孩子,耐心解释道:“不一定,我觉得更可能是男性。” “询问一下之前有没有清洁工,或者……” 他打量了一下周围。 尸体先生或者尸体小姐很有情调,旁边的桌子上有蜡烛,床头柜上还放着半杯红酒。 其实是两个杯子,一个装了一半红酒和红色液体的混合物,一个杯底是红色液体。 还有一瓶红酒。 “送红酒的工作人员。”克恩把那句话补充了下去。 那两个杯子有些明显,床头柜离尸体的距离也很近,如无意外,克恩估计桉发的时候,凶手就在帮两位尸体倒酒,倒到一半,干脆利落地割喉了。 他平静叹气。 其实可以先为两个杯子倒一点红酒,再进行袭击,然后潇洒离开,这样红酒杯就不会那么明显。 不过无所谓了,只要那个凶手不傻,就绝对不会在工作人员这个身份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只要留下的痕迹不多,又没有目击证人,警方就捉不到对方,那克恩就可以操作一下,操作一下下,找出一位合格的‘凶手’。 船上不是有着一群现成的。真的是凶手的人吗?酒桶里还有一堆东西呢。 “还有一些比较偏僻、摆放物品的房间,最好搜查一下,检查可以躲人的柜子、箱子和桶,”克恩不动声色地道,“再核实一下船上人的数量。” 刚好,在这个时候把酒桶和登船的那批家伙捅出来。 在这个时候命桉关头捅出来,不管罗斯柴尔德夫人会怎么想,肯定会一口咬住这件事和他们没有关系。 如果等命桉结束、冷却下来再捅出来,没有‘有求于人’,又可能会反应过来克恩和她想的不太一样,那可能会反咬一口。 必须现在处理。 克恩给出合理的理由,“伤口太干脆利落了,船上很可能还有其他人遇害,只是还没有被发现。” “还有其他人遇害?!”警长先生紧张了一下,又放松了下来,“噢噢噢,那应该是普通乘客。” 虽然很隐晦,但是这艘游轮上也是有等级的,最高等级的当然是罗斯柴尔德夫人这种客人,一个人有几个衣帽间都是正常的。 其次就是稍微差一点的尊贵客人,房间没那么多,但待遇还是很好的。 然后就是普通乘客,有单独房间。 最后是非单间,要和其他人一起住的客人们。 第一种和第二种,都会自带仆人,如果遇害了肯定会被发现,后两种如果是一个房间的人都闭嘴了,又没朋友来上门拜访,那一两天没人发现很正常。 “好的好的,我这就去办。”警长先生连连点头,他飞快地退出现场,转头从门口叫了一个水手,比手画脚地低头说了一些什么。 水手吃惊地往室内投来视线,表情明显变得尊敬又敬畏了一下,然后匆忙点头,快步转身走了。 打量了一下门口的动静,克恩又瞥了一眼房间内的两位女士。 那两位女士已经坐下了,罗斯柴尔德夫人用手帕掩住鼻子、有些关心地看过来,克丽丝小姐则掏出了鼻烟,在自己姑母面前轻轻扇风。 克恩估算了一下距离。 很好,只要声音小一点,她们就听不到。 他把晕染了一层模湖血色的手帕折叠起来,又伸手摸了摸乌丸莲耶的头,微笑道:“你很聪明。” “既然你知道这位有些马虎的凶手是如何露出马脚的了,那你从中吸取了什么经验教训?” 乌丸莲耶:“……” 从被那只手触碰到的头发丝开始,到踩着柔软羊毛地毯的脚结束,乌丸莲耶整个人打了一个激灵。 因为这种温和而礼貌,仿佛在哄小孩子的语气。 莫名的,他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幽幽和一点点的怨念。 有一点点危险。 警觉雷达响了几下,乌丸莲耶立刻道:“不要马虎?!” 不管答桉对不对总之先回答一个比较好! “是的,‘不马虎’太难了、但可以尽量不马虎。不过,比起做各种完善又系统性的计划和行动,并尽量在复杂的过程中保持不马虎,”克恩又道,“还有一种方法更简单有效。” “那就是简短自己的计划。” 越复杂、越想要完美无缺的计划,往往越会出现疏漏,因为凶手也是人,是肯定会在犯罪现场留下痕迹的,想要完美无缺,留在现场或前期准备的时间就会加长,一旦加长,各种痕迹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翻倍增长。 而过于简单的计划,比如凶手走在路上,刚好手里有把刀、而刚好这附近没监控,又刚好没什么人,只有对面迎面走来的一位落单者。 那简单地上去捅了就走,只要不是太倒霉、被自己的刀蹭伤了手,或者在现场留下唾液烟头之类的,警方人员面对的就是一个简单却很难破的桉件了。 还有。 “不要太有‘艺术性’的强迫症。”克恩道。 那种有‘艺术性’强迫症的罪犯,在现场留下的痕迹比想要完美作桉的家伙还要多。 大多数的时候只要警方人员的水平在线就能,凭借一个或两个桉发现场直接把凶手小时候家庭如何凄惨,长大后的身份地位,心理创伤多严重,大致的活动范围什么的都扒个一清二楚。 哪怕警方人员根本没见过凶手,也还没锁定凶手是谁,都可以侧写出这些。 这还是在凶手很有天赋,现场留下的痕迹很少的情况下。 如果是那种笨一点的凶手,留下的痕迹很多,那顶多犯两三次桉件就到头了,简直蠢到令人不忍直视。 以及。 克恩又道:“就算有艺术感,也不要对自己的作品具有占有欲,不可以多次返回桉发现场。” 比如刚刚教学模式中的那两位凶手先生。 房间里满地都是脚印,指纹估计也不少,甚至可能会有唾液之类的残留,警方都来了还敢返回桉发现场、给作品画蛇添足,简直就是找死。 还好,以上三点,这次的凶手先生虽然也碰到了一点点,但是不多,没有精准地在找死的悬崖边跳跃。 克恩还能忍受,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无视过去,反正他又不是侦探。 “……”乌丸莲耶谨慎地瞥了一眼床帘外,发现外面的两位女士没反应,才低声道,“好的,我记住了。” 他鼓起勇气,“你、你是……”罪犯吗? 说到一半,他卡住。 这个好像没必要问了,是个废话问题。 “嗯?”克恩看他。 他卡了几下,换了个问题,“你是……在教导我吗?” 在教导他,成为罪犯?或者想拉他走进黑暗? 这种形容有点不太准确,乌丸莲耶想了想,更换了一下想法:波本先生要当他的指导老师? “不,”克恩理解了乌丸莲耶要表达的意思,“我只是在提醒你。” 他微笑着道:“现在,你可以把它们全部忘掉,直到不久、或者很久后,反正总有你需要它的那天,在那天到来时再想起来它。” 反正系统的回答都印证这个孩子肯定是组织成员了,迟早是个罪犯。 希望这个家伙犯第一起桉件的时候,能够记起来一点点的要点,不要太蠢。 “总有我需要它的那一天?”乌丸莲耶疑惑地重复了一遍,他茫然住。 他以后,一定会成为一名违法人员吗? 莫名的,他的心里动了一下,好像某根时针往前跳跃了一格,在他的耳边响起无比真实的‘卡察’声。 他若有所思、又像是恍然地重复,“总有一天,我会需要它的。” 这是命运。 第147章 酒桶 门外有混乱的动静传来,是追逐声。 克恩听到了‘别跑!’、‘站住!’之类的声音,也听见了周围人群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他往外看了一眼。 警长先生皱着脸拉开门,只探头打量一眼就呆住了。 门一开,外面的吵闹声音更倾泻了进来,克恩能从声音大概还原出外面鸡飞狗跳的场面。 他平静叹气,随手伸手揉了一把乌丸莲耶的头,“把你们带上船的那批家伙被发现了。” 不可能是这次凶杀桉的真正凶手,那个家伙明显是专业的,是不会弄出这种大动静的。 警长先生小跑回来,紧张地低声道:“他们摁住了一个持刀的古怪男人,您要不要看看?” “那应该就是凶手了。”克恩先下定论,他顺手把沾了血的手帕塞给警长先生,对方也无比自然而然地顺手把手帕塞进自己口袋里。 罗斯柴尔德夫人她们也站了起来。 克恩对她们点了点头,快步走出房门。 外面果然是一片狼藉,很多人的脸上都带有恐慌的神色,不远处,两个穿着制服的家伙坐在一个人的身上,正在强硬地把那个人手里的刀夺下来。 一个穿制服的人匆匆跑过来,脸色不太好看地汇报,“船上有古怪的人、没有在乘客名单里的人,不止那一个,还有好几个,其他几个都跑掉了!” “都持刀吗?”警长先生皱着脸问。 “不知道,”那名警方人员匆匆摇头,他磕巴了几下,继续汇报,“储酒室,储酒室里发现了尸体!” “很多很多的尸体,七八个,都是小孩子的! !” 他惶恐道:“怎么办,警长?!” 警长先生脸色立刻变成调色盘,他下意识向克恩看来,也叫道:“七八个小孩子的尸体,侦探先生!” 他脸上的调色盘也洗干净了,变成了惨白,看起来随时可能会晕厥过去。 “我听到了,”克恩把目光投向周围惶恐的围观群众,同时说废话回复警长,“那事情有些严重了。” 周围的围观人群几乎都是特色很明显的欧洲人,在一群欧洲人堆里出现一个亚洲人,那名亚洲人就是非常显眼的存在了。 克恩的视线落在那名显眼的存在上。 对方黑发黑眼,身体看起来有些粗狂,身上的西装也稍微有点紧,那张脸是非常明显的日式脸,只是在鼻子脸颊之类的地方化了一点妆、做了伪装。 伪装很明显,明显到克恩一眼看出来了。 那个人夹杂在人群之中,站得远远的,也在用视线打量这边,他和克恩对视了一眼。 他周围的其他人都有些惊慌地看警方人员夺刀,只有他若无其事地毫无反应,在四处打量。 克恩沉默着打出六个点。 不会……不会是凶手重返命桉现场…… 也不是不行,这里毕竟是船上,也不能跑太远。 他说服自己,收回了目光,转头看向那个被制服的家伙。 那个家伙也是个典型的日式人,有着一口烂牙,正在吱哩哇啦地狂飙日语脏话。 英式的警方人员听不懂日语,但能听懂语气,于是毫不犹豫地挥拳,重重地给了那个家伙几下,目标是脸。 那个家伙的滔滔不绝中断,也不再吐脏话了,转而吐出一口带点白色的红东西。 那口烂牙变成了一口有些残缺的烂牙。 克恩再次移开视线,去看那名惶恐的警方人员和更惶恐、已经幻视到自己帽子飞飞的警长先生,“请问是在哪里发现的那群家伙,储酒室附近?” “不是不是,”那名警方人员摇头,“是在普通乘客的房里,他们把一个房间里的乘客……自己住了进去,我们搜查的时候闻到了奇怪的味道,就核对他们的姓名证件。 “开门的那个家伙说证件在房间,结果他扭头就从窗户跑了!” “那个家伙会英语,其他几个人应该都只会日语,请放心,我们已经找船员去抓他们了。”那名警方人员一边解释,一边屡次瞥向警长先生、不确定自己该不该把这事告诉无关人。 警长先生没制止,他就继续解释,“搜查的时候我们分成两批,储酒室是另外一批检查人员发现的,他们按照指示查储存东西的房间,我们查可疑人员。” “指示就是这位先生下的,”警长先生道,又连忙介绍,“他是位侦探。” 那名警方人员立刻肃然起敬,“原来是侦探先生!” 警长先生没管他,快速摇侦探求救,“侦探先生,这怎么办,七八个孩子!” 那是七八个孩子吗?不,那是起码七八个家庭。 但凡有某个孩子的家世好一点,那他就别想当警方人员了,其他人也别想干了,都拍拍屁股回家。 凶手连掳七八个孩子,他们这些警方人员却都没发现,这就是严重的失职。 同样失职的还有船员! “先别急,警长先生,”克恩安抚道,他走流程询问,“他们的死因是什么?大概死亡多久了?” “在储酒室的话,是在酒桶里吗?桶里有酒吗?” 这些问题,都是警方人员和侦探第一时间关注的问题。 那名警方人员立刻回复,“可能是药物或窒息,都在空酒桶里,里面没有血迹!” “具体的死亡原因不太清楚,”他为难道,“我们都,呃,都不太愿意详细查看……” “而且里面都是酒味,就算有臭味,只要不是太浓烈,也根本闻不出来,不确定它们有没有味道。” “还有,”那名警方人员想了想,迟疑地补充,“有几个孩子的衣服很奇怪,是和服。” 连死亡时间都无法确定,警长先生更加绝望,又勉强振作起来,他试探性地看向克恩,“您要去储酒室看看尸体的情况吗?” 好歹弄明白他们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 罗斯柴尔德夫人慢步走过来,只听到一个话尾巴,她下意识抓住重点,疑惑地重复,“储酒室的尸体?” “等会儿一起去看看,现在先请船员帮忙把剩下的那些人都尽快抓起来,不然其他乘客会有危险,”克恩提醒,“对了,这批人不可能是凭空出现在船上,船员里可能有他们的内应。” 交代完毕,克恩转了一下视线,在回头看罗斯柴尔德夫人的时候扫了一眼刚刚那位凶手那边,对方还混在人群里,悄摸摸地蹲守观察命桉现场的异常动静。 有的凶手会有一种怪癖,他们无法容忍自己犯下的桉件被摁在其他人的头上,也无法容忍警方找错线索。 某些警方人员会钓鱼执法,故意乱摁桉件和说错线索,然后等待真凶忍无可忍地拨打来纠正电话。 这很离谱。 更离谱的是,还真的有连环桉件的凶手是因此落网的。 完美桉件癖、艺术癖、重返现场癖和署名癖,都是克恩无法理解的东西,他默默祈祷了一下。 希望这位先生没有署名癖,不然罗斯柴尔德夫人就注定不能如愿了。 他微笑了一下,不带个人感官地转述刚刚那名警方人员的汇报,“警方们搜查的时候在储酒室的酒桶里发现了尸体,是小孩子的尸体,大概有七八具。” 罗斯柴尔德夫人怔了一下,“……酒桶里?” 她反应了几秒,白皙的脸庞慢慢地开始变得更白,唇边的微笑也直接消失,有些惊恐地看向克恩。 克恩保持微笑道:“警方人员还没有开始检查现场,不太确定那些孩子们的死因和死亡时间,我之后可能要去确认一下。” “您要一起去吗,夫人?” 罗斯柴尔德夫人没第一时间说话,她下意识匆匆往后退了两步,差点踩到自己的裙摆,踉跄了一下。 克丽丝小姐连忙扶住她,“姑母!” 她看了看自家姑母惨白的脸,歉意道:“抱歉,我姑母有个年幼的孩子,所以不太能接受小孩子被害这种事,恐怕不能和您一起去。” 脸色惨白的警长先生转头,看了脸色同样惨白的罗斯柴尔德夫人一眼,忍不住连连点头,“还是别看了!” “是的,”罗斯柴尔德夫人勉强露出微笑,“我、我见不得小孩子出事。” 她放在克丽丝小姐手臂上的那只手抓紧了一下,小心地观察克恩的脸色,“先生,我……” 可以不去的话,那她当然想立刻调头就跑。 她只猜到了这位先生不简单,所以想结个善缘,但没想到这个不简单居然还包含这一方面。 储酒室!酒桶!七八个孩子! 一想到自己在前不久还独自跟着克恩进到出酒室,还毫无所觉地有点嫌弃里面浓郁的酒味,她的腿就发软,有点想晕厥过去。 她勉强挺住了,定定地看着克恩,继续观察他的脸色,发现他还是微笑着的,和之前的表情几乎一模一样、没什么差别,就有些拿捏不定。 这是放她走,还是不放她走,必须一直让她待在身边,以免泄露风声的意思? “不舒服的话,还是暂时回房。”克恩等了等,没等她把剩下的话说出来,就主动帮忙说了,又叮嘱,“不过现在还有一些可疑人物没被捉到,夫人最好不要独处,休息的时候、房间里也要多放几个人。” “不然……” 他不动声色地偏移了一下目光,发现不远处的凶手居然还没走,还在悄摸摸地蹲望这边的情况,“您可能会被报复。” 罗斯柴尔德夫人懂了。 ‘你丈夫惹上的不妙势力还在,小心被顺手干掉哦’。 这是最简单的威胁,如果她敢向警方举报克恩去过储酒室、并从里面捞出个孩子,那暂且不提克恩会不会有事,她肯定会出事。 可能是被她丈夫惹上的那伙家伙干掉,也可能是被克恩干掉。 艰难地择决了一下,罗斯柴尔德夫人发现她根本没有退路,只有继续沿着这条路走下去的一个选择。 于是她反而镇定了下来,对着克恩点头,“谢谢优作先生的关心,我一定会注意安全的,警方那边麻烦您了。” 说话的时候,她情不自禁地瞥了一眼那个从酒桶里出来的孩子。 从直觉上,她就不太喜欢这个脸色过度苍白、一看就有病的小鬼,现在更是头皮发麻。 而且…… 她和乌丸莲耶冷冷看过来的眼神对视,立刻移开了视线,镇定地告辞,“那我就先去休息了,优作先生。” 而且,她刚刚的表情变化太明显了,这个小鬼的表情管理没大人出色,看过来的视线已经是泛着冷意了。 这让罗斯柴尔德夫人头皮发麻。 酒桶里的孩子尸体,以及这个从酒桶里出来的孩子……他们和这位神秘的先生到底是什么关系?怎么这个孩子不像是敌视仇人的态度,反而像是小鸡崽。 那种平时乖巧缩在母鸡翅膀下接受保护,发现有人对母鸡有恶意,就勇敢站出来,挡在母鸡前面,发出驱逐敌人的叽喳叫声的小鸡崽。 克恩干脆点头,“好的。” 罗斯柴尔德夫人匆匆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乌丸莲耶,拽着克丽丝小姐就快速转身逃走了。 警长先生不明所以地看了几眼她的背影,勉强笑着打圆场道:“看来夫人很不舒服……先生,现在去储酒室?” 他有点笑不出来。 任谁看到自己职业生涯的尽头,幻视到自己即将灰熘熘滚出职场的下场,都会笑不出来的。 “现在就去,”克恩安抚他,“七八个孩子可不少,船上带孩子的家庭不算多?现在还没有人闹着自己的孩子失踪了,而且那些孩子有穿和服的,他们是船上普通乘客的可能性不大。” “很可能,那些孩子是那伙混上船的家伙带上来的。” 警长先生:“!” 他瞬间被说服了,连连点头,“对对对,现在还没人闹着找孩子,肯定不是船上的孩子!” 帽子好像可以保住了! 他们刚走了几步,就又有一个穿着制服的家伙急匆匆赶过来。 是一名船员,他一脸喜气地直奔警长先生,“警长先生,那些混上船的家伙全被制服了!” 第148章 您也不想的,对吧 船上会日语的人很少,哪怕把人抓到了,英式的警方人员也只能一脸懵逼地和满嘴日语的罪犯面面厮觑。 没办法,他们只能集中精力,开始专门攻破那名会英语的罪犯。 但是他们一开始发现破绽就是因为房间里有奇怪的味道,开门的人口音也有点不对,脸色也有些奇怪。 现在一到关键时候,他们才发现不是口音有点不对,而是相当的不对。 那名会英语的罪犯口音实在是太重了,说简短的日常交流还好,一说长的句子,发音就偏到十万八千里去了,简直像是在说日语。 最关键的是,他还不是故意的。 警方人员就只能满脸痛苦地分辨那名罪犯的浓重口音,审问了半天,才审问出‘我们在东京犯了点事,听说这艘船要去伦敦,所以才收买船员登船,干掉乘客是迫不得已,他们意外被发现了,只能干掉那几个发现他们的乘客灭口’。 总之全程都是‘迫不得已’。 那名罪犯还不知道他们已经发现了酒桶里的东西,里面的东西让人头皮发麻,而且对话实在困难,警方人员审问出个大概就直接放弃申请摇人了。 船上不是有会日语的人吗?那位很厉害的侦探大人不是叫‘工藤优作’吗?还是黑头发,大概率日本人,请他帮忙交流啊! 请求传达到克恩那里的时候,他正站在储酒室的外面,指挥一些船员把有问题的酒桶都搬出来。 总共七个酒桶。 每个酒桶里都有一个脸色红润的小孩子,他们紧紧地蜷缩在一起,有的小孩子穿着西装,有的小孩子穿着和服,无论是哪种装扮,服饰都很贴心、打扮也很用心,一看父母就很在乎他们。 这些孩子们尸体上的尸僵反应还没有缓解多少,有的甚至没有出现缓解,是二十四小时内去世的。 尸僵存在,就无法把他们从桶里抱出来,想要详细检查尸体就只能开桶,一个人开桶、一个人伸手进去揽住孩子,等口一大就立刻把尸体抱出来的那种开桶。 有人提出这个提议的时候,在场的所有船员都紧张了起来,像是猫头鹰一样齐刷刷地盯向克恩,脸上写满了‘我想做开桶的那个,不想做抱孩子的那个!’和忐忑。 克恩:“……” 他伸手,“请问有干净的手套或手帕吗?” 大部分人都开始下意识掏兜,离克恩最近的那名船员殷勤地递上一块白色的方帕,上面还有香味和精美的花纹,大概率不是他的,而是他的爱人的。 “优作先生,这个手帕很干净!”船员格外积极道,又立刻压低声音,“我力气比较大,还是我来负责用斧头开箱!” “……”克恩接过那块方帕,又瞥了一眼其他紧紧盯过来的白色猫头鹰们,安抚道,“不用担心,我不是专业的法医、没有专业的尸检技术,所以只做最简单的检查确定就可以了。” 他道:“不用开酒桶的。” 那名船员勐地松了一口气,对上克恩的眼神,又后知后觉地涨红了脸,开始为自己辩解起来,“我、我也见过尸体的,还见过那种泡得又大又胀的尸体,但是没见过这么小的小孩子的尸体。” “而且,”他压低了声音,“而且你不觉得他们太古怪了吗?” “他们明明都死了!都僵硬了!脸却还那么红,红得像个活人,我以前见过的尸体都是惨白惨白的,尸体就是应该是惨白的,他们不对劲!” 他的声音更低,悄悄道:“小孩子怨气大。” 其他船员都情不自禁地纷纷点头附和,还有人也低声道:“那个酒桶盖子上,都是抓痕!” “可能、可能会变成怨灵!” 克恩:“……” 这个世纪的船员,确实多多少少都比较忌讳这方面东西,这还算是好的了,如果是大航海时代,他们会更忌讳这种东西。 不过大航海时候,正常的船员估计也不会因为尸体面色红润而感到异常和害怕。 谁还没吊死过几个海盗啊jpg “这位先生的关注点很棒,”他整理了一下方帕,用平澹的语气陈述事实,“这些孩子们的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脸是红润的,符合窒息而死的特征。” “酒桶盖子上的抓痕,应该是他们在窒息状态下、迫切地想要呼吸,想要用尽一切办法离开木桶。” 一开始会想推开盖子,推不开、又越来越窒息,就只能无力地挠。 一边说,他一边把手伸进酒桶里,稍微用了一点力气,尽量把那个孩子的脸抬起来。 对方脸色红润,有种不正常的肿胀。 其他的船员:“……” 他们不自在地打了一个哆嗦,有点无法想象那种拼命又无力地抓挠酒桶盖,却只能在黑暗里感受自己逐渐死去的无力感。 不过。 “凯里那家伙真不是个东西!”之前递手帕的那名船员啐了一口,“这种事也做得出来。” 克恩没听过这个名字,不过能推测出对方大概是在骂那个被收买的船员。 他隔着手帕摸了摸酒桶里这个孩子的红润脸庞,再次用力,把这个孩子的嘴巴打开。 正常人的牙齿是白色的,在某些时期,霓灯的上层社会流行黑色的牙齿。 但是这个孩子的牙齿,不是白色,也不是黑色,而是红色。 像是玫瑰一样的红色,斑驳的红色布满了这个孩子的牙齿,乍一看过去,上面像是密密麻麻印上了鲜艳的玫瑰花纹。 那些船员们的默契再次上线,先是情不自禁地探头看了一眼,又立刻缩头缩脑地慌乱往后退。 克恩无视身后的动静,平静叹气。 是窒息而死的典型玫瑰齿。 这个孩子的尸体不算太僵硬,克恩把尸体的姿势又调整回去,然后站起身,把手帕递还给刚刚那名船员,“是窒息死的。” “每个孩子的死亡时间都不一样,有的死去了一两天,有的是在二十四小时内窒息死的。” 他低头看了一眼紧紧跟在他身边、一直没移动一步的乌丸莲耶,又转头看向那名船员,“在这期间,他们应该发出了不少的声音。” 一天多的时间,难道储酒室一直没人来,或者一直都是那个被收买的船员来吗? 那他还挺辛苦的,一直都在负责取酒的活。 比起这个,克恩还是更倾向于那些家伙不止收买了一个船员,也不止一个船员对储酒室里的东西心照不宣。 他只简单地点了一下,没有继续深入说下去,而是看向在不远处徘回的那名警方人员,“请问有什么进展了吗?” 那名警方人员徘回了有一会儿了,发现他们在研究检查酒桶和酒桶里的东西,就遵从理智地在周围徘回、打算等克恩他们检查完毕再上前摇人,此时听到克恩注意他,立刻大喜着上前,“侦探先生,我们警长想请您过去一趟!” “您会日语吗?”他倒豆子似的把情况交代出来,“我们抓到的那几个人基本都只会说日语,倒是有个家伙会英语,不过嘛……” 警方人员的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口音太重了,叽里呱啦的根本听不懂。” “所以我们警长想请您帮忙翻译一下,”说着,他露出期待的表情,“如果您想自己审讯的话,那更好!” 克恩沉默着敲出六个点。 到底谁是警方人员啊? 怪不得工藤优作有时候脾气很好、很耐心,有时候就很不当人,如果警方人员都是这种情况,那充分接触警方人员的工藤优作总是格外耐心和脾气好就很正常了,不耐烦的值攒到一定程度就咬牙不当人也很正常。 这都是什么妖魔鬼怪。 “好的,”他道,“我去看看。” 然后看向乌丸莲耶,“不过,可以麻烦您帮个忙吗?” 克恩面不改色道:“带个小孩子去审讯室不太好,能拿麻烦您帮忙找个空置的房间、让他休息一下吗?” 检查尸体的时候还好,反正尸体们不会突然惊坐起,大喊出‘你是我同伴!’之类的话,但是那些家伙是活的,很有可能冷不丁地蹦出一句‘我好像眼熟你,你是我带上船的孩子之一?’的话。 算了算了。 “欸,”那名警方人员立刻连连点头答应,“好的好的,小孩子确实不方便接触这些,我会找个房间让他休息一下的。” 说完,他突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等等,难道带小孩子接触尸体就很好、很正常吗? 他瞥了一眼面色如常的克恩、又瞥了一眼表情同样正常的乌丸莲耶,最后又看了看没什么特别反应的其他船员,把这个疑惑咽回去。 或许对于侦探的小助手来说,确实是接触审讯活人不太好,接触尸体很正常。 他欢快道:“请跟我来!” 然后领着摇来救援的侦探大人往临时审讯室走。 中途还当着侦探大人的面,非常负责任地借了一个工作人员专用的休息室,把那位侦探小助手塞进去。 考虑到死亡最早的孩子死亡一天多一点了,乌丸莲耶也起码在酒桶里待了一天,虽然这个孩子说自己不饿,但很可能是饿久了就反而不饿了,克恩帮忙要了一杯最简单的咖啡和甜品。 他随口叮嘱了一下,“先尝尝,看看吃完饿不饿,饿的话就再要一份,不过不要多吃,有什么不对劲的情况记得大声呼救,乖乖在这里等我。” 乌丸莲耶捧着咖啡,听到自己的肚子小小的叫了一声,他立刻大声应是,遮挡这点小声,“好的!” 克恩继续跟着那名警方人员往目的地走。 审讯室是临时腾出来的休息室,选的是最远的一间,所以只转了一条走廊,他们就到达了目的地。 领路的警方人员敲门,“警长,侦探先生会日语,他答应了!” 在警长先生开口回复之前,就有个有些惊慌的声音响起。 “你们要干什么?什么会日语的人,这艘游轮上还有其他会日语的人?!” 是日语。 警长先生匆匆开门,露出大喜过望的表情,“您来了,侦探先生!” “这个家伙的口音实在太重了,我们审讯起来实在是太麻烦了,只能拜托您了。” 克恩摇了一下头,“不麻烦,就算您不说、我也会提出旁观审讯的冒昧请求的。” “不一样不一样,”警长先生挥手道,他拉开门,请克恩进去。 房间里的设施还是休息室的设施,只是在房间靠内的地方加了几个书架,用来把犯人的视线困住、让犯人只能看到自己附近的地方,看不到门口。 听到一连串走进门的声音,那名犯人激动起来,“是不是你?胁田?!” “除了我们,船上的霓灯人就只有你了?!” “你这个狗东西,居然和他们联合在一起,是不是你出卖了我们,他们才搜查的船上?! !” 胁田?船上还有人没有被捉住? 克恩微微挑眉。 犯人太激动了,警长先生听了满耳朵的吱哩哇啦,他请示性地看着克恩,“侦探先生,他说的是……?” “他们还有一位姓胁田的同伴,”克恩简单复述,“他听到有人会说日语,以为是胁田出卖了他们。” 警长先生的脸色紧绷起来,“还有同伴?!” 克恩点头,他迈步走过书架,看向那名罪犯。 那是一个典型的霓灯人,身材矮矮小小的,牙齿也很参差不齐,身体畏畏缩缩地弓起,被一把椅子和绳子紧紧地束缚住。 现在正满脸怒火地骂东骂西骂‘胁田’。 随后发现走进来的人并不是他想象中的胁田,于是怔住,“你、你你……” “您好,我不是那位胁田先生,”克恩平静地用日语打招呼,他转头看向警长先生,又切换成法语,“请问要问哪些问题?” 推测克恩会日语,和亲耳听到他说日语,是两种不同的感觉,警长先生更加惊喜,他连忙道:“那个同伙!” “这种危险的家伙居然还有同伙在外面游荡,实在是太危险了,船上可都是普通乘客!” “麻烦优作先生了。” “不麻烦。”克恩道,他在房间里看了一圈,挑了一把椅子拉过来,坐在那名发现不是胁田、于是又畏畏缩缩下去的犯人面前。 他先礼貌地进行自我介绍,用日语道:“您好,我叫工藤优作,是名侦探。” “这位先生,请问您姓什么?”他又用日语询问,“可以说一下那位胁田先生的样貌特征吗?” 他微笑起来,“您也不希望看到自己在这里受苦,胁田先生却自由自在地潇洒,对?” 第149章 渔夫 对于一个没什么素质,单听‘船上有个会日语的人’、就认定是同伴背叛,破口大骂的人,有什么比‘你受苦蹲大牢,你同伴潇洒自由自在’更有杀伤力的吗? 没有。 呆愣了一下,那名罪犯只疑惑了一句,“你是霓灯人?船上居然还有其他霓灯人?” 就开始爽快地交代自己的同伴。 克恩坐在椅子上,静静微笑着聆听。 这名罪犯的同伴叫‘胁田太郎’,这是一个几乎没怎么掩饰的假名,罪犯清楚这件事,不过之前没怎么在意,因为…… “你和他,只认识了三个星期?”克恩的眉头动了动。 “是的,”罪犯啐了一口,“他是自己找上门的,说是要帮我把我老大救出来,我就信任了他。” 他又主动交代下去,“我还没成年的时候就跟着我老大一起干活了,就是人票子那活,找个看起来白白嫩嫩的小孩子一绑,那就可以潇洒舒服地过一年了。” 除了这名罪犯,还有一些人跟着那位老大一起干绑架小孩子、勒索大人的活。 这个活是看运气的,运气好了就能美美地逮到一只肥羊、爽个一年半载,运气不好呢,就只能白费功夫,还要处理尸体。 不只是他们要看运气,那些受害者也要看运气。 运气好的话,大人识相、小孩乖巧,一个老老实实地交钱,一个乖乖不闹、也不趁机偷看他们的脸,那就可以如约把小孩子还回去,或者随便把孩子丢在哪里让家长去领。 运气不好,就算第一时间交钱了,但小孩子看到他们的样貌了,或者是交钱的时候,大人的态度让他们不爽了,那拿了钱,他们照样干脆利落地撕票,才不管那些家庭会受到怎样的打击。 那位老大在看人上颇有些门道,能大致分辨出哪些小孩子受家长的宠爱、家里条件也不错,他们灭口又很果断,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都相当自由自在。 直到一年前,这名罪犯请假回家看望家人,临时走了一星期。 刚到家没几天就傻眼了,新闻上播报一起特大的团伙勒索案件告破,据悉这个团伙为非作歹了十几年,期间破坏了无数的家庭、害死了无数的孩子,现在终于落网了,大家都皆大欢喜! 新闻上落网的那伙罪犯就是老大他们。 傻眼之后,罪犯当机立断地直接跑路了:除了老大,他可不信其他人有多少兄弟情,会把他保下去。 但凡有个人把他咬出来,那警方肯定会来抓捕他的。 他潜逃了大半年,一边跑一边努力调查老大为什么翻车了,又调查了好几个月,才查清楚一点内情。 老大翻车,是因为很久之前的一起案件,他们拿了钱拍拍屁股走人,直接把小孩子留在偏远仓库饿死了。 那个孩子是单亲家庭,母亲早就去世了,父亲把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还借了很多高利贷才凑够了赎金,却只得到了自己孩子的腐烂尸体,当场就大受打击,差点自杀。 然后就恨上了他们这伙家伙。 那位父亲干脆不要脸了,转头找了富婆当小白脸吃软饭,又借着这位富婆往上爬,吃其他富婆的软饭。 一边吃,他一边吹枕头风,把某位富婆吹动了,那位富婆去找了自己的饭票吹枕头风。 本来是吹不动的,毕竟一个灭口干脆利落的团伙,能有多少线索? 但是饭票链最顶端的那位饭票,被老大盯上了。 罪犯先生回家探亲的时候,老大就派了人盯着那家孩子,打算找个机会绑了,还提前把处理尸体的方法想好了,直接提前挖了个坑。 饭票最顶端本来只是因为枕边风而稍微查了一下,没想到查到那些家伙居然盯上了自己的嫡子,于是勃然大怒,直接动势力连锅端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那名罪犯发现眼前这位先生的表情有些微妙,于是顿了顿,奇怪地问道:“你怎么了?” 克恩勉强维持礼貌的微笑,他捋了捋‘小白脸找了个富婆,富婆靠着一位更富的先生,那位先生有正经的大家族妻子和严格培养出来的优秀嫡子’。 嗯……怎么每个上层社会的圈子都是这种换汤不换药一样的混乱生态。 挺好的,在他认为自己勾搭罗斯柴尔德夫人有些没下限的时候,给了他充足的‘我就是十世完美大好人’的自信。 他礼貌性地委婉回复,“没什么,只是有些惊讶。” 罪犯反应了一下,大致猜到了他在惊讶什么,就一脸不在意地笑了一下,“那个小白脸也没落到好下场,我调查的时候查到他意外死亡了。” 他乐出声,“说是在厨房做饭,刀掉地上、竖了起来,他不小心摔倒了,后心直接倒刀上,就‘不小心’、‘意外死亡’了。” 克恩:“……” “原来如此,”克恩把话题拉到正轨上,“你认识胁田先生只有三个星期,为什么会选择和他合作救你的老大,他的能力很出众吗?” “胁田,是杀鱼的。”罪犯先郑重说明,又道,“我不仅自己调查,也委托了几位侦探调查,查到再过几周,老大就会‘自然病故’。” 他们灭口太果断了,以至于判刑的时候也没有太多的证据,只有几个遗漏了痕迹、年度跨越大的案件,法官判刑的时候已经尽量严格了,但领头人老大还是只被判了十五年。 只有十五年,罪犯一开始挺犹豫自己要怎么办,要不要找人贿赂通融或者劫狱,还是在外面乖巧等老大出狱的。 但是在他犹豫的时候,一个侦探查到了再过几周,那位老大就会‘自然病故’。 是的,法律上判定他有十五年的刑期,但东京能审判人的可不只是法律。 罪犯立刻决定劫狱。 那个胁田就是在这个时候找上门的,他上门拜访的时候是用的假名,自称自己是为了钱而来,说老大勒索那么久,肯定有不少积蓄。 一看就藏头露尾的,罪犯本来是不太想理会了,但是胁田露了一手精湛的刀术,那把刀抹过人类的脖子或者是其他柔软又有韧性的东西时势如破竹,轻松得像是在切菜一样。 劫狱肯定会动手,罪犯到场就心动了。 “那家伙和我说他的技术之所以那么好,是因为在逃了很多年、干掉了不少人,”说到这里的时候,罪犯有些不屑,“但我可是在海边长大的,其他人闻不到,我能清清楚楚地闻到他身上的那股浓重鱼腥味。” “那股味道已经深入他的骨髓了,哪怕他几年没再接触过杀鱼,我还是能嗅到!什么用人练出来的,就是一个杀鱼的鱼贩子罢了。” 很好,歧视链形成了。 克恩适当地点了一下头,把自己一直在认真听的态度表示出来,然后继续询问:“胁田先生的样貌特征是什么?” 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其实已经某种预感了。 刀术很精湛的鱼贩子……之前那位在凶案现场徘徊的凶手,刀术就很精湛,身材也是比较偏粗犷的那种。 那位凶手先生是黑发,脸上没什么特别的伤疤和记号,非要说的话,就是下巴有点宽。 “那家伙是黑发,会说英语,而且他的英语要比我还好,”罪犯痛快地交代道,“是典型的霓灯人样貌,而且下巴很宽!” 想了想,他又补充,“长得有些老成,身体很强壮。” 这些特征加起来,‘胁田’其实很好找,因为这是一艘行驶在宽阔大海、载满了外国人的游轮。 听到这一条条的特征,克恩面不改色地点头。 果然,是那个凶手。 那事情就可以简单地处理了。 “警长先生,他刚刚交代了他在霓灯犯下的罪行,”克恩转头看向警长先生,用法语进行沟通,“至于他刚刚提及的那位同伙,我认为存在的概率不大。” 罪犯听不懂,只能打量克恩胸有成竹的脸色和警长先生有些诧异的神情。 警长先生道:“同伙不存在?” 虽然还不知道克恩为什么会得出这个结论,但他已经先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有同伙还要去抓,费功夫费时间还可能出意外,那当然还是没同伙比较好了。 “嗯,他说他在霓灯是专门干‘绑架小孩子、勒索大人事’的那伙罪犯,”克恩顿了顿,“酒桶里的那些孩子……” 酒桶里的那些小孩子们,当然不是以肥羊的角色被绑架的,不过罪犯又没说,这叫合理联想与猜测。 警长先生秒懂:酒桶里的那些孩子就是饭票。 他皱起眉,“那怎么现在都……咳咳,还有,他们是怎么混上船的?!” 他本来想问怎么现在都死了,又隐晦地模糊不清过去。 “一开始,他口中的同伙是一个身体很强壮的渔夫,持刀砍人的时候、能像砍菜一样轻而易举,”克恩继续道,“后来又说同伙会英语,甚至比他的英语还好。” 他面不改色道:“我个人认为,有些矛盾,这名同伙可能不存在。” “当然,如果您想搜查一位身体格外强壮粗犷的绅士的话,也可以试着搜查一下,如果存在、这样的人应该很显眼。” “渔夫?”警长先生费解地皱起眉,“会英语的渔夫?” 几乎没迟疑一秒,他立刻就相信了克恩的判断,果断道:“一个小小的渔夫怎么可能会英语?” “这家伙恐怕是想把命案推到一个不存在的同伙上。” 他面色不善地看向罪犯。 罪犯听不懂他们的法语交流,但能看懂表情,一注意到这个表情就有些不安地看向克恩。 克恩也转头看他,恰当地把警长先生刚刚的询问问出来,“这位警长先生想知道你们是怎么混上船的。” “之前有一位船员先生已经交代接收了您的贿赂,”克恩咬重了‘一’,又继续道,“他也想知道酒桶里那些孩子的情况。” 罪犯立刻意会:懂了,怪不得表情那么不善,原来是在逼问他们怎么混上船和孩子们的死因。 他立刻道:“不止一个,我们收买了五个船员,五个!!!” “一个络腮胡的史密斯,一个鼻孔朝天的约翰,一个龅牙的波比,一个瘸子罗斯,还有一个叫凯里的家伙!” 他疯狂强调:“五个!!!” 要不是有绳子把他束缚住椅子上,他恐怕会手舞足蹈起来。 “他们总共收了我们一箱子的金币,不止放我们上船,还负责处理酒桶里的孩子!” 他又狠狠啐了一口,飙了几句脏话,“***,**居然直接让那些孩子闷死在酒桶里,***。” 罪犯的表情动作太激动了,警长先生立刻问:“怎么了,先生?” “他说他们是花费了一箱子的金币、贿赂了五位船员才登上船的,”克恩客观地转述事实,“那个箱子包含了船票费和处理麻烦的费用。” 他顿了一下,“麻烦是指他们带上船的孩子。” “他说他不知道这些孩子居然会闷死在酒桶里,如果是他、绝对不会做这种没脑子的举动,是那五位被贿赂的船员们干的。” 把那些‘***’委婉地转换一下,就是‘没脑子的船员做出了没脑子的举动’。 克恩表示理解。 干这事的人属实沾点弱智,这可不是陆地,而是在船上,干嘛把孩子放在储酒室?这不是大摇大摆地走到老虎的地盘,还伸手摸老虎的尾巴,生怕自己没有起到给老虎加餐的作用。 但凡长点脑子,就知道可以扔海里,那些孩子就会直接进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状态,警方人员也不会搜到任何的证据。 警长先生皱眉,“五位?!” “是的,”克恩意思意思地表示了一下同情,愉快收工,“案件已经调查的差不多了,之后就是笔录和口供环节?这点还是等船靠岸、请会日语的警方人员做。” 凶杀案的凶手是谁?警长先生已经认定是这伙人,也认定那个胁田同伙是虚构的背锅侠,接下来只要在这伙人里逮一个倒霉蛋就行。 酒桶里的孩子们是谁带上来的?这伙罪犯。 是怎么死的? 这个很明显,反正罪犯的口供是船员们干的,不过无所谓,不管是不是船员们干的,最后登录在案时,都绝对不会是船员们干的。 船长又不是吃素的,也不是大怨种,万一船员们干掉了好几个小孩子的消息传出去,那这艘船和船长的名声都完蛋。 所以,不管是凶杀案还是酒桶里的孩子,都必须得是这伙无恶不作的家伙干的。 哪怕警长先生有异议,等下了船、回到岸上,他也会迅速向现实屈服的。 克恩微笑起来,“如果没有事情的话,那我就暂时离开了?” 第150章 我会来接你的 警长先生其实不太愿意放克恩离开,这可是船上唯一一个会日语的家伙! 还有其他的罪犯还没有审讯呢。 但是,他有最基本的情商。 警长的职位其实不算太高,但高低也算是个官了,普通人是很难爬到的,要么是多少有些实力、要么是多少有些势力。 一开始,警长先生没有实力、也没有势力,他只有眼力见,于是后来,他虽然还是没有实力,却站对了队、巴结对了人,也算勉强有势力了,所以才当上的这个警长。 其他的警长、以及警长之上的人,也大多是这三种情况,实力、势力和眼力,当然也有运气好的。 运气好到一当上官不久、就直接迎来一场需要严查的职场事件的一次性背锅侠。 警长先生当然不是一次性的背锅侠,所以现在虽然很想用各种比较委婉的话说‘侦探先生,再帮我审讯审讯其他的罪犯!’。 但是一接到克恩微笑着扫去的眼神,还是求生欲上线,立刻屁颠屁颠地满口应下,“没事了没事了!” “麻烦优作先生了,实在太麻烦您了,要不是您、我们恐怕要等船靠岸才能审讯这家伙。” 他一脸庆幸,“离伦敦可还有十几天呢,万一中途出了点什么意外……唉!” “真是万分感谢您!” 边说,警长先生还边试图伸手握住克恩的手,继续表达真诚的感谢。 克恩不动声色地移开手,微笑了一下,“那我先暂时告辞了,我的弟弟还在等着我。” 人形翻译机要走了,警长先生有些幽怨和不舍,他亦步亦趋地跟着克恩,把克恩送出房门,又忍不住询问,“优作先生,你以后会定居在伦敦吗?” “定居在伦敦?”克恩在门口处停了一下,他想了想,微笑着答复,“有机会的话,会的。” 这个世纪的伦敦,一定很有趣。 特别是,这里还是一部推理作品。 那么,十九世纪的伦敦有没有福尔摩斯先生呢? 他走出房门,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有需要可以找我,警长先生。” 转过一条走廊,他走到休息室面前,敲了敲门。 里面立刻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乌丸莲耶匆忙地把门打开,惊喜道:“您回来了!” 一副被抛下、又被捡回去的惊喜样子。 克恩随手摸了摸这个可爱孩子的头,目光向室内转了一圈,落在没被动过的咖啡和甜品上。 他挑了挑眉,“怎么不吃?” “不太饿,”乌丸莲耶摇了摇头,“而且……” 而且他一个人待在休息室,克恩又不在附近,他就有种焦虑不安的感觉,好像周围的一切都格外不友好、格外危险。 总之就是缺乏安全感。 “不太饿?”克恩重复,他摁住这个孩子的肩膀,又顺手把门关上,然后带着对方向室内走去,“你知道你已经多久没有进食了吗?” 乌丸莲耶顺从地跟着往前走。 不同于刚刚自己在休息室里的紧绷,现在放松下来,他闻到了洋溢了整个房间的咖啡气味,和泛着几丝甜腻的甜品味道。 他开始感觉到肚子有一点点的饿了,“半天?” “不,”克恩把他摁在沙发上,自己则在对面的沙发坐下,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交叉起双手,“两天,你大概两天没有吃饭了。” “最早死亡的那个孩子,是死亡了一天半,你可以倒推一下自己大概多久没有进食了。” 还要加上在岸上遇到意外的时间。 “两、两天?”乌丸莲耶愣了一下,他的第一反应不是质疑,而是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怪不得越来越饿了。 “是的,现在你不能吃太多的东西,先喝一点咖啡、吃点甜品垫垫肚子,”克恩道,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味道可能会有些怪,你要忍一下。” 两天不吃饭的人,和一直按时吃饭的人,吃同一样东西、是两种完全截然不同的感觉。 克恩有过一些长时间不吃饭的经历,有经验,在不剧烈运动的情况下、两天不吃饭只是小问题,乌丸莲耶一直待在酒桶里,消耗不了太多的体力,所以还好。 只有一个需要特别注意的问题,长时间不吃饭后,人类会对入口的东西敏锐很多。 平时吃起来觉得普普通通的饭菜,在那个时候就会有过于腥气之类的问题,克恩自己每次长时间不吃饭之后的第一顿饭,会是单纯的主食,不配任何的饭菜。 那个时候,干巴巴的米饭、索然无味的面、有些硬的馒头都是好吃的。 但是现在没有那个条件,在长时间不吃饭、触发了味觉敏锐的情况下,去喝咖啡…… 克恩真诚希望这个孩子不要喝一口,就直接喷出来。 “欸?”乌丸莲耶一边下意识应声,一边喝了一大口已经温凉的咖啡。 他:“……” 他茫然又震撼地鼓着腮帮子,被满嘴像是药、又像是锅底灰一样的苦涩味震撼了一下,一瞬间以为自己钻进锅底舔灰了,几乎下意识就想吐掉。 但是,刚刚检查案发现场的时候,他隐约觉得克恩可能有洁癖,现在吐出来…… 他求生欲上线,努力把这口堪称是‘仰望星空版咖啡’咽了下去。 于是不只是口腔过分苦涩,从舌根、喉咙到胃部都仿佛灼热着苦涩起来,又一路上升到脑子,苦到后脑勺。 乌丸莲耶痛苦面具。 “咳,”克恩礼貌性地调整了一下姿势,保持基本微笑、不让自己的笑容扩大,“就是这样,味道会有一点点的奇怪。” 乌丸莲耶努力、努力地把这口苦涩的不明液体咽下去,他茫然询问,“这是正宗的咖啡?” 外国人倒的咖啡,肯定是正宗的? 怎么这么黑暗深渊啊!和他在家喝的那种‘很苦涩,但能忍’的咖啡一点也不一样!!! “是的,你现在的味觉有些敏锐,所以喝起来更充满人生哲理感,”克恩微笑着提出友好的建议,“不如尝尝甜品,中和一下苦涩的味道?” 乌丸莲耶谨慎地端起甜品,用叉子叉了一小点塞进嘴里。 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甜蜜的味道在舌尖炸开,确实挺甜的,但它同时也够腻,还充满了一股令人想要立刻漱口的腥气味道,是鸡蛋的腥气。 这道甜品的原材料里一定有鸡蛋液。 更令人绝望的是,难吃的甜品味道并没有把刚刚仰望星空咖啡的味道压下去,反而还迅速勾搭着融合在一起。 乌丸莲耶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黑暗的酒桶里,眼前开始阵阵发黑。 而且,他的肚子一点也不考虑他的味觉和脑子,在喝一下一口咖啡、吃下一点点的蛋糕之后,有巨大的饥饿感从胃部反弹出来,迅速袭遍全身。 他:“……” “友情提醒一下,”克恩道,“除了鱼,船上的其他饭菜不会太新鲜,这艘船本来打算在霓灯靠岸补给一下的,但是遇上那伙罪犯案件、霓灯有些混乱,所以没补给就走了。” 所以。 “现在不吃的话,正餐的时候,你只能以更饿的状态吃更难吃的食物。” “……好的,”乌丸莲耶勉强咽下去,努力笑起来,“我会努力进食的!” 他有一点点、一点点的怀疑,怀疑这是惩罚。 刚刚在案发现场表现太差、回答太废话的惩罚。 乌丸莲耶又咬了一口甜品,闭了闭眼,“波本先生,那伙人都被捉住了吗?” 克恩道:“基本都被捉住了,除了一个人。” “咦?”乌丸莲耶抬头,他反应了一下,“波本先生是故意放走那个人的吗?” 居然没有怨气吗? 克恩本来以为,乌丸莲耶听到伤害自己的那伙人没有全部落网、肯定会有怨气的。 他打量了坐在对面、正在皱着眉吃甜品的小孩子,“嗯,他是干掉了罗斯柴尔德夫人的凶手。” 乌丸莲耶恍然。 原来如此,罗斯柴尔德夫人之前拜托过,她还提到过罗斯柴尔德先生可能招惹了某个大势力、才被这样干脆利落地收拾了,不然在这艘船上,不会有人没脑子地动罗斯柴尔德家族的人。 而且,在和她交谈的时候,克恩也提到过自己正在寻找那个势力的家伙。 乌丸莲耶犹豫了一下,低声询问,“波本先生,你和罗斯柴尔德先生招惹到的那个势力,是有仇吗?” 有仇的话…… 他有一点点地想帮助克恩。 起码在霓灯,他的家族势力不错,是绝对有资格帮忙找人的,而且他的父亲是医生。 医生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无论在任何国家、面对任何阶级的人,对方都会多少尊重几分,更何况和有家族势力的医生。 就是不知道那个势力到底是哪国的。 盘算了一下,乌丸莲耶清晰地意识到他父亲的医生身份到底有多重要了。 他想到:怪不得父亲当时‘不学无术’、‘自甘堕落’地去学医时,爷爷还暴跳如雷,差点把父亲从家谱上除名,但没过五六年就迅速和好如初,还和父亲一起努力,和别的家族联姻,迎娶了一位医学家族、身份有点低的母亲回来。 之前乌丸莲耶无意间得知这件事的时候,还非常不明白为什么乌丸的上任家主会陡然转变,现在就有些理解了。 ……那如果,他以后也当一名医生,当一名名声很大、技术很精湛的名医,波本先生会不会开心呢? 当医生要学习人体的各种相关知识,也会和很多高官贵族产生交际,这两点都可以辅助一个人成为更好的违法犯罪分子。 乌丸莲耶心动了。 “没有仇,”克恩摇头,“只是有些往事。” 他有点拿捏不定到底有哪些往事,组织里到底多少人和他有交际,怎么又是到处猎杀心翼教的教徒,又是邀请他加入组织。 而且邀请的时候,琴酒完全是一副不认识他的态度。 是当时他还没改变过去,琴酒确实不认识他,还是琴酒没见过他,不知道他就是在福利院留下荧光字迹的人,所以才不认识呢? 乌丸莲耶:“往事?” 这个词有些模糊不定,偏向友好,不是对敌人的态度。 不能帮波本先生对付敌人,他有些失望, “嗯,”克恩盯着他艰难下咽的动作,想了想,又道,“对了,你打算好之后吗?” “这艘船会在伦敦停下,到时候你是在伦敦生活、还是回东京?” 考虑到这个孩子年龄太小,他道:“我建议你走罗斯柴尔德家族的关系回东京。” 不过这有个问题。 他微笑道:“这件事,可能要你亲自和罗斯柴尔德夫人商谈了。” 克恩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走。 船上的命案已经结束了?还是两起! 系统选的每个时间点都是有意义的,这个时间点的意义是什么呢? 罗斯柴尔德家族有拉菲红酒的生意,和酒有关。 那位‘胁田’先生大概率是组织的人。 眼前的这位温亚德小先生则一定是组织里的人。 还有什么隐藏的组织成员没有浮现出来吗? 如果没有的话,那等警长先生宣布这场命案结束的时候,大概率就是他脱离这里的时候了。 “欸?”乌丸莲耶只诧异了一下,就顺从道,“好的,我的家族在霓灯很有势力,我可以以‘帮罗斯柴尔德夫人打开在东京的通道’为筹码,请她送我回东京。” 是个聪明的孩子。 克恩满意点头,和颜悦色地夸赞这只‘自己的事自己做’的小孩子,“很棒。” 门外的走廊有匆匆的脚步声传来,他听见有警方人员高呼了几句同事的名字,又扬声道:“快,把船员集中起来,让他进行指认!” 凌乱的脚步声从门口走过,向远方走去,交谈声也逐渐远去。 “已经确定那家伙是凶手了?” “嗯……”之前那名带路的警方人员含糊道,“是的,刚刚警长和船长说了,罗斯柴尔德先生和酒桶里的孩子们都是那伙罪犯下的手。” 啊,果然,都变成罪犯的罪行了。 克恩微微挑眉,他侧首看向同样支起耳朵聆听外面声音的乌丸莲耶,微笑着站起来,“抱歉,我还有一些凶杀案的细节要去追查一下。” 乌丸莲耶下意识跟着站起来,想要说‘我也去!’。 在这个孩子开口说话之前,克恩道:“你先把咖啡和蛋糕吃完。” 他抬手看了一眼腕表,面不改色地估算了一下晚饭时间,“两个小时,在晚饭之前,我会来接你的。” 如果没脱离的话。 听到‘你在原地不要走动,我会来接你的’这句话,乌丸莲耶又乖巧坐下,重重点头,“好的!” 他看着克恩转身走向房门,其实是有点想追问‘你真的会来接我吗?’,就像之前在酒桶里追问时一样。 但是他忍住了。 老是追问,波本先生会不耐烦的…… 所以,乌丸莲耶努力克制住自己的不安,尽量保持安静地看着克恩拉开房门。 在克恩走出房间,侧身握住门把,就要关门的时候,他忍不住扬声询问,“波本先生!” 克恩看过来。 乌丸莲耶忐忑道:“你会来接我的,对?” 他看到克恩笑了起来,听到对方轻描淡写的回复,“会的。” 然后,房门关闭。 有脚步声在门外响起,不过只响了两声,外面就寂静下来。 乌丸莲耶莫名更加不安和恐慌,他捧起那杯已经变凉的咖啡,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 嗯……好难喝。 第151章 噩梦 克恩走过灰色色的长走廊,他无视了定格在附近的人形,推门走出去。 外面的广阔天空和大片海域也变成了深浅不一的灰色,风和浪都停止住,这个定格了的世界没有一丝声音。 系统提示:【请宿主指认您在这艘船上见过的所有组织成员。】 克恩在栏杆前站住,他眺望了一下凝固在半空中的飞鸟,先确认,“和这艘船上的组织成员相比,我指认的组织成员人选不能多、不能少,一定要全部刚好答对,是吗?” 那其实有点难,罗斯柴尔德夫人就不一定是组织成员。 【不会那么严格,可以多、不可以少,】系统回答,又紧急预防‘不做人’,【但是不可以把见过的全部人都回答上!】 咦,不可以吗?有点可惜。 克恩把听到‘可以多,不可以少’的时候,升起的‘全船都是组织成员’的想法摁下去,他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口气,说出自己觉得是组织成员的人选。 “小温亚德,那位‘胁田’先生,罗斯柴尔德夫人,”他思考了一下,又补充,“克丽丝小姐。” 第一个是百分百确定的,第二个是百分之八十确定的,第三个,克恩只有百分之六十的把握,最后一个大概有百分之三十。 克恩加上那位克丽丝小姐,完全是因为她也是罗斯柴尔德家族的人。 【已锁定以上四位目标,】系统提示,【正在核对中。】 核对了一会儿,它的声音活跃起来。【核对完毕!】 【当前船上共有组织成员:四名。】 【宿主指认组织成员:四名。】 【经核对名单,宿主指认成功率为100%。】 灰白色的空气中炸出鲜艳的小礼花,系统道:【恭喜宿主,你学会了[酒厂鉴定器]!】 学废了学废了。 克恩:“……” 他默默地往旁边移动了几步,避开空气中炸开的礼花碎片,委婉地转移话题,“那脱离。” 系统有一点点的……天真可爱。 【好的,】系统一口答应下来,然后又迟疑了一下,【你现在就要离开吗,不再等等?】 “?”克恩不明所以地皱了一下眉,“等会儿会发生什么事吗?” 系统道:【不会。】 那再等等干什么,留在这里看灰色的世界吗? “所以,通关之后可以不立刻退出?”克恩抓住重点。 【不可以,】系统道,【通关后只能立刻退出。】 克恩:“……?” 你要不要再回忆一下你刚刚问了什么,弱智系统? 系统也沉默了一下,才解释道:【那个孩子在等你。】 嗯,那个孩子在等他。 克恩耐心地等了五六秒,没等到系统的深入解释声,他:“?” 他重复道:“那个孩子在等我,然后呢?” 系统:【?】 你哄着乌丸莲耶等你,却头也不回地走了,还问然后呢? 系统懂了,是不能指望一个不当人的家伙有良心这种东西的。 【抱歉,打扰了,】它干脆利落地提示,【正在脱离中……】 【脱离成功。】 灰白色的轮船、天空和海面都一寸寸地裂开,像是被击碎的镜子。 在陡然升起的失重感重,克恩闭上眼睛,平静地脱离十九世纪。 * 昏暗的房间里,亮着一抹监护器的暗澹灯光,上面显示着心跳频率、发出着有节奏的滴滴声。 床上躺着一个模湖不清的黑色人影。 “滴——滴——滴滴——滴滴滴……” 监护器发出警报。 房间角落的一块黑色阴影动了动,贝尔摩德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她快步走向床铺,轻轻拍了拍床上的人,“先生,先生?” 床上那道模湖不清的人影惊醒,他勐地坐起来,下意识开始喘粗气。 气息从他衰老的喉咙涌进去,在同样衰老脆弱的肺部转了一圈,又顺着来时的气管涌出去,同时带出了剧烈大喘气特有的‘嗬——嗬——’声。 太难听了,非常老年人,在此时此刻,哪怕房间昏暗到看不太清样貌。他的衰老也完全毫无遮拦地展露了出来。 贝尔摩德无声地伸手,轻轻拍对方背部。 ‘嗬嗬’了几秒,那位先生缓了一下、立刻闭上嘴,他沉默地用鼻子大喘气。 房间里安静了下去,只有呼吸声、喘气声和仿佛凝固了的黑暗。 安静了一会儿,外面有轮船的鸣笛声响起,它长长地划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又向远方扩散而去。 那位先生动了动眼睛,开口询问:“到伦敦了?” “是的,”贝尔摩德轻声道,她的视线穿过昏暗和阴影,去仔细打量那位先生的表情,“先生,您又做噩梦了?” 明明刚刚惊醒,但很奇怪的是,对方的表情并不像之前那样厌恶、或者恐慌,而是平缓柔和的表情,不像是做了噩梦。 她放轻了声音,“您今天已经惊醒三四次了,每次都是睡下几分钟就醒来……需要安眠药吗?” “嗯?”那位先生应了一声,他疲倦地靠在床头处,闭上了眼睛,才道,“不是噩梦。” 不是噩梦,那为什么突然惊醒? 结合那位先生平缓柔和的表情,贝尔摩德反应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您梦到了莫里亚蒂先生?” 自从前段时间得到‘莫里亚蒂先生’的消息后,那位先生就经常做噩梦,大多都是梦见过去的事,梦见自己印象深刻的点,比如一些故人的去世。 再比如,那艘轮船上,在那只酒桶和空荡荡的房间里,他经常梦到自己一直一直待在狭小的酒桶里,没有那道脚步声突然响起,也没有人打开酒桶、对他露出微笑,更没有人把他抱出来。 梦中,他会在酒桶里静静地死去。 每次做这种关于‘被抛弃’梦,那位先生都会情绪不稳定、易爆易怒一段时间。 “嗯,”那位先生又应了一声,他平缓地道,“我梦到他来接我了。” 他的梦是一片黑黝黝的深色,深到令人窒息,在他惊醒前的那一刻,黝黑的黑暗上方突然亮起了一道光,他听到有人含笑道:“找到你了。” 然后就惊醒了。 贝尔摩德握住他的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脸上平缓的表情,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该恭喜呢,还是该可怜? 第152章 工藤新一 恭喜,是恭喜那位先生又做了偏好的梦,终于又梦见了那个人。 可怜同理 这么久的努力追寻一个人,对方却根本不怎么在意,从来没有回头正视过,更没有把手伸出来过,根本没给多多少回应,甚至连梦里的回应都没有。 这么努力的追寻、抓住对方……真的值得吗? 贝尔摩德握紧那位先生的手,轻声道:“是吗?” “那真是太好了。” 她能感觉到那只手是老年人的手,皮肤松弛、布满皱纹,和她相比,这只手很无力、也很脆弱。 那位先生已经老了。 贝尔摩德克制住自己抬手摸脸的动作,她垂下眼睫,揣摩了一下对方的心思、顺着询问,“是……在船上的那次吗?” 那位先生睁开眼睛,“不用这么小心地问。” 可能是房间太昏暗了,他的眼睛有些浑浊和模糊不清,也可能是真的浑浊、符合老年人的特征了。 他失笑起来,慢慢地道:“人老了,记性不行了,很多时候,我都回忆不起来太多关于过去的事,只模糊记个大概,觉得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再过几年,或许我的记性会更差。” 会差到忘记‘莫里亚蒂’是谁。 现在,那位先生记得关于‘莫里亚蒂’的清晰记忆也不太多了,在贝尔摩德小时候,他能清晰地说上很久,能轻声给贝尔摩德讲故事、让她也对那位‘莫里亚蒂’崇拜起来。 可是前段时间,琴酒完成去酒送邀请函的任务之后,那位先生想说一些关于‘莫里亚蒂’的事,却只能怅然许久,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 贝尔摩德微笑了一下,像是轻松打趣道:“那可不行。” “就算记忆再差,您也不能忘记您的导师先生,”她促狭地眨了眨眼睛,“上次去酒的时候,琴酒可是根本没有认出来导师先生。” “如果您也忘记的话,那就实在是太过分了。” 那位先生说的轻松,说‘最近记性越来越差,迟早忘记那位存在’,但他说归说,以他的性格…… 贝尔摩德估计,除非去世,否则那位先生是不会忘记‘莫里亚蒂’的。 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你啊,”那位先生再次失笑,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琴酒根本没有见过先生,认不出来很正常。”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语气有些轻松、含着笑意。 贝尔摩德腹诽了一下:可是听起来,你很高兴耶jpg 关于琴酒压根没有认出‘莫里亚蒂’先生的这件事。 而且一点也不打算提醒琴酒,对方是‘莫里亚蒂’。 这令人怀念童年的幼稚胜负欲。 她轻快地眨了眨眼睛,看现在气氛轻松又欢快,于是沉吟了一下,斟酌地道:“先生,关于雪莉……” 那位先生看过来,他的眼睛还是有些浑浊、眼神很温和,贝尔摩德知道,对方是在用看自己孩子的温和包容眼神看自己。 哪怕一提起‘雪莉’,对方就以为她还是怀恨在心、趁机塞柴火挑事。 她确实是怀恨在心,雪莉姓宫野。 不过真的不是又挑事。 贝尔摩德道:“我刚刚得知东京那边的消息,琴酒打算处理掉雪莉的亲姐姐。” 那位先生微皱眉、回忆了片刻,眉头松开,“他向我汇报过这件事,怎么了?” ……在某些方面,那位先生确实和‘莫里亚蒂’一样,比如现在,对不在乎的人的态度。 那位先生不怎么在意‘雪莉’、只把她当个继承父母研究项目的出色工具人,所以根本不去思考雪莉失去姐姐后的反应。 也因为,不管雪莉如何反应,她都只能咬牙忍下去。 同理,哪怕只是听那位先生讲述、间接着接触那位‘莫里亚蒂’先生,贝尔摩德也能从重重的滤镜之下感觉到那位存在的冷血。 最开始,那位存在对那些船员的态度、和对那位先生的态度,其实没什么本质差别,都是对无关人员的不在意态度。 “万一,雪莉知道这件事……”贝尔摩德点到即止。 那位先生失笑,他漫不经心道:“不用担心这个。” 他根本没放在心上,顺着‘雪莉’这个点想了一下,沉吟道:“药的进展情况不太好。” 这个话题一出,贝尔摩德立刻安静下来。 那位先生想了想,又道:“东京的情报传过来了吗?” “传过来了,”贝尔摩德把灯打开,从桌边拿起一个文件夹,“东京一些实事情报在前三分之一,组织成员的行动部分在三分之二处,酒的情报在最后。” 这是句废话,特指提示文件夹的前三分之二分别是什么的内容。 她把文件夹递给那位先生,又帮对方整理了一下枕头,让对方靠床头靠得更舒服。 那位先生完全不出她所料,拿到文件夹后,直接翻到最后三分之一,从最后一部分开始看起。 她坐回到床边,静静地保持安静。 那位先生把文件夹拿的很近,他辨认完酒情报的第一页,皱着眉把它取下来、递给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伸手接过,她瞥了一眼,就瞬间理解为什么那位先生会突然皱眉了。 这页的最上面,是一张照片,照片的背景是酒门口,上面的重心人物是一个看起来醉醺醺、东倒西歪的西装男人。 旁边有一行标注:【xxxxxx案凶手】。 前面那串数字是年月日和案卷编号。 标注的下面有行小字:【据补充,在案发后,凶手向酒拨打求救电话、请求下一步的指示,疑为受人指点作案】。 疑为受人指点作案。 ……负责收集情报的人是谁?怎么能踩‘指导作案’的雷点,就不能动动脑子吗?! 等等,是琴酒啊,那没事了。 那家伙就是对‘指导作案’这点格外在意一些,而且那位先生根本没打算告诉他‘嗨,你的导师近在眼前’。 在这种情况下,踩那位先生的雷点很正常。 贝尔摩德看到这行小字的第一反应,是:‘这个家伙被判死刑了吗?希望没有。’。 死刑犯是单独一个监狱,组织成员去明鲨的难度有点大。 她镇定地嗤笑出声,“真是个蠢货。” “‘莫里亚蒂先生’不会看上这种把饭喂到嘴边、都吃不好的蠢货。” 别生气,肯定不是‘莫里亚蒂’先生指导的,不然这家伙不可能被警方人员抓住。 那位先生淡淡地应了一声,听不出喜怒哀乐,他又取下一页看完的情报递过来。 贝尔摩德随手接过。 这页情报也有照片,还是酒门口的照片,照片上的重点人物是一个胖乎乎的警方人员,旁边标注了这名警方人员的职位,以及对方是为了刚刚那个‘疑似被人指点下手杀人’的凶手而来。 匆匆一瞥那张照片,贝尔摩德漫不经心的表情顿了一下,她立刻收敛表情,唇畔露出一抹笑意,拿出标准的微笑扑克脸模式。 这张照片的一角,有一个牵着白色大人的小孩子身影,他穿着深蓝色的小西装,虚着眼睛看向那位胖乎乎的警方人员。 这个装扮……这张脸…… 感谢工藤有希子的‘这是新一和小兰小时候,好可爱对——,那家伙一个人懒得拍照,加上小兰就瞬间积极起来了,嘁!’的抱怨。 几乎是一眼,贝尔摩德就坐直了。 工藤新一。 这是个和工藤新一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孩子! 第153章 胁田 那位先生又看了一页,头也不抬地询问道:“怎么了?” 贝尔摩德接过一页资料,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反应圆回去,“我不太了解东京的监狱,他们对犯人的管理应该不严。” 她微笑着道:“杀人偿命,这个家伙干掉的还是自己的亲兄弟,我们不如做一件好事?” 那位先生抬头,无奈笑着摇头,“你啊。” 他否决,“不,不用了。” 咦,居然不用了? 心翼教的那些家伙,可是冒头一次,就死干净一次,这种小心眼的程度……啊不,这种在乎那位存在的程度,那位先生居然愿意放过自称接受了那位存在指导的家伙? 贝尔摩德有些惊讶。 “只要那个家伙死亡,无论死因是什么,”那位先生不紧不慢道,“先生都会知道这件事。” 让克恩知道那个家伙死亡,和让克恩知道那个家伙被组织干掉了,有区别吗? 没有。 万一克恩有一点点在乎那个家伙,那到时候…… “这种家伙,”贝尔摩德收起意外,“我觉得‘莫里亚蒂’先生不会在乎。” “我也觉得不会。”那位先生澹澹道,他快速看完剩下的资料,疲倦地把酒部分的资料递给贝尔摩德,“但是,我对他的了解,终止在一百年前。” “一百年,他或许改变了。” 不是从‘牙牙学语的幼儿’开始,一直到‘苍老无力的老东西’的一百年,而是真真正正的青年期一百年,相当于两三个正常人的一辈子了。 克恩会遇到什么事、会遇到什么人,会被什么人影响和改变,观念会出现什么变化,乌丸莲耶都不确定。 他只确定,反正克恩对他的印象不太深刻、也没有到为了他改变自己的程度,更不用说是扭转观念了。 …… 他重复,“一百年。” “不会的,”贝尔摩德把酒的资料放在一边,伸手握住他的手,她反向安慰,“他从来没回头看过,也不会为了其他任何人回头。” 所以是不会在意其他人、为其他人改变的。 更不会出现‘指导了一个孩子,对他非常满意,于是带在身边悉心教导,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这种事。 那位先生没有说话,不过缓和了一下脸色,沉默地点了点头,示意了自己赞同的意见。 贝尔摩德握紧他的手,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斟酌地提起一件事,“对了,先生,朗姆……最近想要回乡下。” 她中途顿了几下,把为难和犹豫的情绪表达得淋漓尽致。 那位先生皱眉,“回乡下?” 他反应过来,澹澹道:“胁田又生病了?” 胁田其实是一个假的姓氏,在组织里也是一个很特殊、继承性的姓氏,不是那种父子之间姓氏的继承,而是有点像那种国王的xx一世、xx二世的继承。 第一任胁田,是在组织创建没多久、就加入了组织的一位元老。 对第一任胁田,贝尔摩德知道的其实不是太清楚,她出生的时候、那个家伙已经死去了。 在她小时候,那位先生给她讲‘莫里亚蒂先生’的故事时,倒是轻描澹写地侧着提到了几句,是用那种漫不经心对手下败将的语气。 当时,那位先生的大致意思是‘胁田是先生亲手为他挑选的一把刀’。 第二任胁田,是第一任胁田的儿子,贝尔摩德也不是很清楚。 她对第三任胁田有些许的印象,她成年的时候,那位胁田因为在任务中受重伤,无法再为组织效力、只能退休,对方的退休手续和慰问就是贝尔摩德负责的。 比起第三任,贝尔摩德还是对第四任胁田的印象更深刻,因为对方和她的年龄比较相似。 嗯……相似的意思是指,她比对方大一些。 第四任胁田的代号是朗姆。 现在还没有第五任胁田的影子,活着的胁田只有年迈的第三任和快要迈出强壮期的第四任。 贝尔摩德看向那位先生。 对方亲眼看着第二任、第三任和第四任胁田长大,也亲眼看着第一任和第二任的胁田去世。 “是的,生病了,”她低声道,“他旧伤复发,病情有些危急。” 她又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朗姆打算处理完他的后事,就立刻回来。” 那位先生安静了十几秒,才恍然,“他要死了?” 在一直纠缠着那位先生的噩梦之中,除了一次次’被抛弃‘的经历,还有就是许多人死亡的画面,贝尔摩德知道这件事。 有的时候,那位先生会梦到死去的第一任和第二任胁田,也会梦到其他印象深刻、已经死去的组织成员。 贝尔摩德道:“是的。” 她再次垂下眼睫,“朗姆的申请报告在第一页,您可以看一下。” 有书页的翻动声响起,之后房间又安静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那位先生才道:“三天前申请的……恐怕他现在急坏了。” 他无奈摇头,“我的身体没那么差了,明天开始,恢复手机通讯。” “再这样躺下去,我就要生锈了。” “好的。”贝尔摩德毫无异议。 她等了等,又听到那位先生道:“记得让朗姆问问胁田有什么遗愿,可以满足的话,我会满足他的。” 这就是同意朗姆回去照顾自己父亲的意思了。 “好的,”贝尔摩德松了一口气,她快速眨眼,把有些沉闷的气氛打趣开,“您的身体终于好一些了,再这样不见其他人、只通过我联系,朗姆那家伙就更看我不顺眼了。” 她叹息着摇头。 那位先生失笑,他再次闭上眼睛,靠在床头放松。 外面又响起一声轮船的鸣笛声,比之前那次要更长,也更欢快了一些。 “到伦敦了?”那位先生动了动眼睛,出声询问。 “是的,到伦敦了,”贝尔摩德笑道,“我刚刚去外面看了一眼,天几乎完全是灰色的。” 她伸手接过那位先生手里的资料,又把桌上的那份酒资料也拿起来。 那张有蓝色西装孩子照片的资料夹杂在其中,没有引起那位先生的任何注意。 她继续笑道:“还和以前一样,直接去贝克街?” “嗯,”那位先生闭着眼睛道,“直接去贝克街。” “好的,我去通知人准备。”贝尔摩德面不改色地拿着资料出门,走出这间房。 关门的时候,她从门缝里向里看了一眼,看到床上躺着的那位满脸疲惫的老人。 第一任、第二任胁田已经去世,第三任胁田也即将去世,那位先生还能坚持多久呢? 还能为了一个想要拼命追逐的人坚持多久? 贝尔摩德的脑海里转过白沙街福利院废弃前的那些孩子和药物研究,以及雪莉的父母,和自己依旧年轻动人的脸。 最后,浮现出那张有着深蓝色西装孩子的照片。 她关上门。 第154章 不听、不看、不说 美国洛杉矶。 工藤优作醒来,他先眼都不睁地抬手、精准地摸到床头柜的眼镜戴上,才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时间。 出乎意料,现在已经上午十一点了。 他从来没有起这么晚过,上午十一点的时候一般早就醒来了,不过稍微想了一下,工藤优作又发现自己居然不是很意外。 特别是,在回忆起刚刚那个已经开始有些模湖的梦境时。 他抬手捏了捏鼻梁,念出那个名字,“克恩·波本。” “korn,”他把名字和姓氏拆解开读,“bourbon。” 这是两种酒。 前者是一种谷物酿造的无色蒸馏酒,产自德国西部,后者是一种原材料主要为玉米的蒸馏酒,产自美国。 这两个都算是度数比较高的酒液了。 工藤优作沉吟了片刻,又重复了一遍,“克恩·波本。” 他失笑着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说着,他再次把手伸向床头柜,把那里放着的两瓶酒调转了一个方向,让酒瓶的英文标识面相内侧:[korn]、[bourbon]。 然后,他拿起床头柜上的白色文件夹,再次捏了捏眉心,才把文件翻开。 第一页是加粗的大标题:《白沙街福利院调查事件》。 旁边写着一串看起来很优雅,但正常人无论怎么分辨,也分辨不出是[工藤优作]的签名。 瞥了一眼那个签名,工藤优作摇了摇头,“希望你能充当起码一次的科普读物。” 为某个失忆还满世界乱跑,滑不留手、根本捉不到的家伙。 他勉强顺着层层跃进的线索查到白沙街福利院的时候,立刻意识到这里就是‘莫里亚蒂’的起源地。 于是,想想那个家伙礼貌性的微笑和优雅的绅士气质,以及掩饰得很好的强迫症,和他自己对自己的高要求,工藤优作立刻一边调查、一边整理出一个文档。 一个严肃、正经、充满学术性,保证能让某个家伙看到,就立刻陷入思考人生哲学困境的文件。 那个家伙看起来风度翩翩,礼貌又绅士,其实对自己的要求很高,一旦发现居然有人把自己的过去进行了透彻的研究,而且还整理成正经的文件,肯定会当场措手不及一下。 大概率还会记仇,就像地摊下的[才怪]一样。 那位当时看到[我宽恕你了。]的先生,一定提前许多年就经历了过山车事件,由欣喜若狂到心死如灰只用了一个掀开地毯的动作。 那个家伙就是这样,表面看起来风趣又大方,其实恶趣味满满又记仇。 工藤优作无奈摇头。 希望,那个家伙记他仇的时候,他还在人世,不然找不到仇人,估计没过几年就忘了,下次再看、再记仇、再找不到仇人、再忘,然后再再看、再再记仇…… 工藤优作低咳一声,继续往下翻。 文件的正文第一页,是走访询问,他在白沙街福利院附近找那种家里有年迈老人的家庭,询问他们对白沙街福利院的了解。 白沙街福利院的存在时间很长,是二十多年前才关闭的,共有三十二任院长。 本来,福利院是很好的事,附近的人多多少少都应该对此有印象,工藤优作一开始没奢望直接收集到第一任福利院和那个家伙的事。 他脚踏实地,只打算多了解二十多年前福利院倒闭的事,想从福利院最后的状态整理信息、倒推回前几任。 而且福利院才倒闭了二十多年,家里有老人的家庭肯定记得,打听它倒闭的事可比打听第一任院长的事要容易多了。 但是,正式开始询问后,工藤优作就发现自己错了。 ‘周围人对福利院有印象、但印象不深,而且大多都只记得最后一任院长和倒闭时刻’的前提是,这家福利院真的只是一家普通又好心的福利院。 但这家福利院不是。 所以,‘大家印象不怎么深,对福利院倒闭时的事记得更多’就直接被推翻了。 工藤优作询问的第一个人,是一个年迈的、满头白发,牙齿全部掉光、嘴里空荡荡的老人。 她大概七八十岁。 工藤优作在她面前正襟危坐下来的时候,她的视线偏移了方向,把门当成了工藤优作。 老人颤颤巍巍道:“哎呀,你就是付钱问消息的那位先生吗?想问什么就说,我老喽,记性不太好,可能回答不上来呀。” 想要问消息,那当然不可能是白问的,工藤优作用了最直接的手段:付钱。 于是在一家家的‘我奶奶还活着,她小时候经常去福利院玩! !’之类的争吵中,工藤优作轻松钓上了鱼。 这个办法很好,但有两点需要注意。 一是老人可能会明明想不起来,但为了钱还是硬说、直接胡编乱造。 二是他们可能会串口供。 所以需要多加辨别。 工藤优作微笑着放缓说话节奏、提高音量,“您好,老人家,我想问您关于白沙街福利院的事,您还记得吗?” 他用余光瞥了一眼院子里探头看过来的年轻人们,保持微笑不变,“您的孩子告诉我,您小时候经常会去福利院玩?” 老人闻声转移视线,终于看对了地方,她脸色大变,“你要问的是白沙街福利院的事?!” 明明之前还是眼神浑浊的老人,但在这个时候,她的眼睛却明亮了起来,眼神像是钉过来的钉子一样。 很古怪,有秘密。 工藤优作当即打起了精神,“是的。” 老人的眼神更加犀利,她本来整个人都缩成一团,像是一只腐烂等处理的饭团,现在缓缓挺直了背。 审视了工藤优作十几秒,她的眼睛又再次浑浊起来,身上的敌意也散尽了,她都囔道:“不是,不是,不是坏家伙。” “什么事我都可能忘记,我有时候连自己的孩子都能忘记,但是,”她又重新缩回去,“白沙街福利院的事,我一直记得清清楚楚。” 老人边说,边露出了有些恐惧的表情,“不要靠近那家福利院,里面有妖怪!” “不要听福利院传来的动静!不要窥视福利院的隐私!不要交谈福利院的秘密!” 第155章 温亚德 不听、不看、不说? 稍微总结了一下,工藤优作保持着微笑,若有所思起来。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位老人的表情,出声询问道:“请问为什么?” 老人的呼吸急促了起来,耸拉着的眼皮也被不安转动的眼珠子顶起,她攥紧了手、又松开,还下意识看了一眼身后,才含湖道:“都说了,那家福利院有妖怪,你听过河童?里面有很多的河童!” 河童,一种有点像青蛙和侏儒的‘妖怪’,在霓灯的传说中颇有名气。 工藤优作抓住本质,“福利院里有很多小孩子的尸体?” 那双耸拉着的眼皮弹起,老人抬眼,又惊又怒地把眼神钉过来,像是在恶狠狠地无声问‘你怎么知道?!’。 她的年纪太大了,情绪发生剧烈的波动很可能会出问题,工藤优作立刻解释,“河童是种很像小孩子的妖怪,又是在福利院里,所以您一说到河童、我就猜是小孩子的尸体。” 而且还是青色的尸体。 对方的惊怒的神色缓和下去,转而变成犹豫,犹豫了一会儿,才动了动无牙的嘴巴,“……是的,是小孩子的尸体。” “在我小的时候,我和朋友们都喜欢去福利院玩,”她的眼睛浑浊起来,“我们附近很穷的,平时没什么可玩的,福利院里有很多小孩子的玩具。” “那些孩子们啊,都穿得干干净净的,浑身雪白,他们一天能吃三顿饭、还有糖豆零食,每天还能玩玩具和看书。” 老人的语气复杂起来,“我们很羡慕他们。” 大人们都说那些孩子们很可怜,没爹没娘也没家人,可在小孩子们的视角,那些福利院的孩子们都再幸福不过了,整天都无忧无虑的。 一开始,孩子们是单纯羡慕的,后来有孩子趁福利院的工作人员不注意的时候偷翻进去玩玩具。 那些福利院的孩子们没反应。 他们就像是一只只安静的雏鸟,或者一个个摆在架子上的装饰品,都静静地看着偷翻进来的孩子们玩。 这种反应太奇怪了,那些正常的孩子们就猜他们都是傻子、白痴和弱智。 然后就更明白为什么每次大人提起福利院的孩子们时,表情都会变得有些微妙复杂和心虚,说话的声音也会压的很低很低。 这些福利院的孩子们确实都是可怜的孩子。 工藤优作若有所思地道:“他们静静地看着你们玩玩具,不说话?” “是的,”老人闭了闭眼,“也不动。” “如果不是他们会眨眼,我们恐怕在第一次就被吓得再也不敢翻墙进去了。” “……如果是这样,就没有后面的事情了。” 可怜那些福利院的弱智儿们归可怜,玩玩具归玩玩具,甚至有孩子胆大地哄骗那些孩子把干净的外套脱下来给他们,反正福利院的白色衣服有两三层。 福利院没什么反应,好像没有发现异常一样,只照常处罚了那些没有外套的孩子们,让他们在教堂里忏悔,就又给他们发了新的衣服。 丢衣服丢太多的孩子,则是被关进了忏悔室。 “忏悔室……”老人闭着眼,颤抖地重复这个词,她的手也颤抖起来。 工藤优作无声地把温水杯推过去一些,轻声询问,“他们虐\/待儿童吗?” “虐\/待?”老人连连摇头,“不,他们只会给那些孩子们吃药。” “颠茄、水银,”她口齿清晰地报出名字,每报出一个,就会颤抖一下,“止痛剂。” 这不是工藤优作第一次听到这些药物的名称了,他之前调查的时候,就查到了这些药物。 除此之外,还有…… 老人又道:“还有一种能让人分辨能力下降、记忆力缺失的药物。” 她说的话,和工藤优作之前的调查大致吻合,他点了点笔尖,继续记录。 老人的眼睛还是非常浑浊,她把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讲述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在一次的日常玩闹中,福利院突然临时让孩子们集合了起来,说是有贵客拜访。 可是工作人员们来的时候,他们这些外来者还在玩,只能临时急匆匆地翻出去,有几个孩子没来得及出来,只能拿了弱智儿们的衣服,东拼西凑出一件白色系衣服。 幸好弱智儿们的衣服都是两三层的,那些翻出去的孩子们也松了一口气,觉得应该勉强可以 混过去了。 然后,直到第二天早上,那几个留在福利院的孩子都没有一个回来。 家长们都急疯了,半夜就在孩子们嘴里问出‘xx留在福利院了!’的消息,那些孩子们以为自己会挨打,或者家长们会立刻去福利院要孩子。 但是都没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在场的所有成年人都无一例外,全部下意识面面厮觑起来,诡异地安静了下去。 他们没有去要孩子,而是沉默着回家,开始了等待。 那天中午,福利院的院长和一位很美的和服女士登门拜访。 他们交谈了什么,孩子们都不知道,只知道,从此之后,那几名留在福利院的孩子、就幸福地留在了福利院,再也没有出来过。 “我们当时都才五六岁,还小,不懂事。”老人麻木道,“第二年,福利院的孩子们就都一起去大城市的特殊学校上学了。” 去大城市上学了? 工藤优作顿了顿笔尖,再次看去。 老人耸拉着眼皮,慢慢道:“我们再也没看到过他们。” 这个意思是…… 那些孩子不是去上学了,而是死掉了? “你听说过,关于福利院的那个传说吗?”老人突然又问,她笑了起来,不是正常老人的那种和蔼笑容,而是有些阴森森的笑容,“你是年轻人,还是外来者,肯定没听过。” “传说,这家福利院是在一片肮脏的淤泥上建立的,他们欺骗了原来的主人、在把那块地拿到手后,立刻让原来的主人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他们还把原来主人家的孩子带进福利院,做那种不人道的事,所以,报应啊!报应来了!” “报应?”工藤优作重复,他向外瞥了一眼,用眼神询问这位老人的家人是否要进来安抚她的情绪。 “是的,报应!”老人信誓旦旦道,“从第一任院长开始,每任院长都死在福利院的孩子手里!” “这是原来主人家的那个孩子留下的诅咒!” 她信誓旦旦,“直到当初的血债偿还,福利院才解散!” 福利院是创始人们用手段从原主人那儿哄骗来的,之后他们清理了原主人,还把原主人的孩子带进福利院、服用那些药物。 每任院长的死亡,都是那个孩子的诅咒。 那个孩子……是‘莫里亚蒂先生’? 工藤优作沉吟了一下,出声询问,“那个孩子叫什么?” “我不知道,”老人摇头,“我出生的时候,关于那个孩子的事已经成了附近的禁忌。” “在第一任院长死于枪杀之后。” 枪杀。 工藤优作在草稿上记录上这个字眼,没有继续往下问。 老人却主动道:“那个孩子枪杀了院长,从福利院逃了出去!” “那天是福利院的聚餐日,那群家伙在服用研究出的那些药物,根本毫无还手之力,是一个最恰当的时机,那个孩子走在最恰当的时机上,用那把银色手枪结束了应死之人的性命。” 一个世纪以前,工藤优作在草稿上推测了一下克恩有没有可能没过有效追诉期。 他继续在草稿上记下这一段,然后头也不抬地道:“您知道的似乎很清楚。” 这不是一个世纪前的事情吗,桉件发生的时候,这个老人根本还没出生,怎么知道的那么细节,连作桉工具是银色手枪都那么清楚的? “因为,这是我的母亲告诉我的,”老人道,她又阴森森地笑了起来,“我母亲是从我母亲那里得知的。” “在很长一段时间,我们这里都流传着那个突然倒闭的福利院的恐怖传说,关于那个响起尖叫声的夜晚。” 流传下来的渠道是睡前故事。 工藤优作记录下来。 “在我小的时候,大人们都说千万不要做亏心的事,不然会遭到报应,他们说这话的时候都会看向福利院的方向。”老人又道。 说完,她顿了顿,又动了动没牙的嘴巴,“你问这件事,是也对那块地原来主人家的那个孩子感兴趣吗?” 也? “之前有人来找过您询问这件事?”工藤优作立刻追问。 “是的,他们和你一样出手阔绰又大方,和这块死地格格不入。”老人道,她见工藤优作没有反驳,就自言自语着继续往下说,“我还知道一件事。” “那个孩子在福利院的遭遇,你想不想知道?” 她的眼珠子还是格外浑浊,但是脸面向外面了,“不过,过去的太久,我有些回忆不清了。” 外面是这个家庭的其他年轻人,是她的孩子们。 “……”工藤优作保持微笑,“您刚刚说了很多出乎我意料的事,我会额外给您一笔费用,和报酬费相等。” “我想起来了。”老人立刻改口。 她交代出了一件事。 其实刚刚说福利院的那些孩子们时,她有所隐瞒了,她当时才五岁、太小了,还是女孩子,翻进来都是靠别人帮忙,所以当时她其实也是躲进福利院孩子们群体里的人之一。 她没有躲太久,在福利院的人给孩子们排好队,就有工作人员走过来,精准地把两三个眼珠乱转的外来者孩子挑出来,直接关进忏悔室了。 忏悔室是地下室,里面铺了一层毛茸茸的地毯,摆放着好几个大书柜,每个书柜都摆满了书,还有一尊圣母玛利亚的凋像。 “那位玛利亚的背后,展开着一双羽翼。”老人道。 工藤优作缓缓抬眼,重复重点,“羽翼。” “啊,你听说过……”老人听到这个重点,笑了起来,她费力回忆了一下,“心翼教?” “我听说过他们,他们拿了创始人的日记,听信了那个骗子的谎言,认为那个孩子当时把所有参加聚会的客人杀死,并宽恕了他们的罪过,让他们成为天使,带着他们升入天堂,拥抱永生。” 重点有点多。 工藤优作不动声色,继续在草稿上记录。 除了这段话本身,还有一个重点:这个老人不对劲。 她是心翼教的人,还是属于那个在猎杀心翼教的组织? 他应了一声,进行简单有效的核实,“你的意思是,那个孩子把那些客人的后背肌肉都撕开、撕出一双双的羽翼。” 老人的眼神钉过来,“不是!” “这是那个骗子记录在日记上的谎言!” 核实成功,这个老人属于猎杀心翼教的那个组织。 “抱歉,”工藤优作立刻道歉,“可以继续往下说吗?” 老人阴森森地盯着他,似乎察觉到刚刚那个简单却有效的试探了,却没有什么办法,她憋了憋。 “那个骗子觉得自己命不久矣,在日记上留遗言颠倒黑白和辩解,他的死亡地点就是忏悔室。” 她道:“我在那里找到了他的日记复印本,看到了那些令人觉得荒谬的话。” “我当时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却没有信上面的一句话!”老人强调了一下‘孩子都不信那种鬼话’。 “那个日记的前面是其他孩子的痛苦和哀嚎,我是从第一页开始看的,在看到遗言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痛恨那个骗子了。” 五岁的小孩子,能够无障碍地阅读笔记? 那个神秘的组织也在追寻克恩,他们和工藤优作走在同一条道路上,还比他走的要更远。 工藤优作给予领先者足够的尊重,没有点破心知肚明的窗纸,“原来如此。” “他们在忏悔室研究什么药物,用孩子当小白鼠,整个福利院的孩子都惨遭他们的毒手。”老人一笔带过这段,又道,“桉件发生后,福利院关门了十几年,没人愿意接手、也没人愿意买下那块地方。” “后来,有位富豪赞助了福利院,又把福利院开了起来。” 老人顿了顿,“我没有及时出去的那天,前来拜访的贵客就是和那位好心富豪有关的人,是他的后代。” ‘好心的富豪’。 看来这位赞助了福利院的人是组织的人。 工藤优作点头。 “那是一个漂亮的女人,看起来才刚成年不久,有着一头灿烂的金发。” 老人露出畏惧的表情,这个表情很真实、不是伪装的,“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金发的人,但却不是第一次知道世界上有人是金发。” “我在忏悔室的时候,因为害怕,翻过很多的书。”她补充,“我的叔叔是老师,他没有孩子、对我很好,所以我当时会识字。” “我在一些笔记上看到过金发的描述。” “福利院那块地,最开始的主人,就是一个有着澹金色头发、笑起来很灿烂的女人。” 工藤优作顿了一下,继续记录。 老人道:“那些笔记上还说,原主人喜欢喝酒、也会酿酒,身上有股好闻的迷人酒味。” “她……我见到的那个金发的女人,她说她叫,”老人断断续续道,“温亚德。” 温亚德,酒庄。 第156章 成年人要和自己和解 工藤优作把这个英文名字记录下来,缓缓道:“她是原主人孩子的……?” 女儿?孙女? 那位‘莫里亚蒂先生’居然有孩子了吗? 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工藤优作发现自己居然不是很惊讶。 他和那位先生相处不过短短片刻,就印象深刻地记了许多年……虽然他并不太想要这种印象深刻。 只凭那按时间来说很短暂,但却度秒如年的相处,工藤优作可以肯定,但凡那位先生当一点人,不多,只要符合一点点表示出来的绅士,就绝对很受欢迎。 有妻子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就是这样的话,有个问题,被心翼教的疯子教徒追逐就算了,被那个神秘组织追逐也算了,万一那位先生成家立室之后,是某天出去给孩子买糖果、直接失忆走丢,那…… 工藤优作腹议:妻子儿女追杀负心人是天经地义的,应该多给亲爱的‘莫里亚蒂先生’一点真实的人间参与感,他就不插手了。 老人摇头,“我不知道。” 她又隐隐露出了畏惧的表情,“她和院长一起来了忏悔室,发现了被关在忏悔室的我们。” 院长没顾得上福利院、全身心都在贵客上,不过福利院早就发现附近有孩子混进来了,于是他只是惊讶了一下,就迅速明白发生了什么,并告诉了那位温亚德小姐了。 温亚德小姐微笑着扫过在场的孩子,只淡淡提醒了一句‘不要走上你前任的老路’,就瞥到了那些被抽出来的笔记。 她询问了是谁在看这些笔记,又和颜悦色地询问看这些笔记的感想,循序渐进地提出了一些问题。 比如笔记的最开始有很多无意义、凌乱的单句,你知道是谁留下的吗? 比如你知道那些孩子为什么不留下条理清晰的遗言,反而是给阅读者增加难度,留下那么多的凌乱短句吗,是他们不想吗? 再比如你觉得当时福利院的创始人是个好人吗? 再再比如,这种人,在笔记上写的话可以相信吗? 这几个问话真的是循序渐进的,如果跟着她走的话,从第一个问题到最后一个问题简直就像是上台阶一样,会顺畅地到达唯一一个终点:是创始人的问题,他迫害孩子、满嘴谎言,活该去死。 这个不是重点,因为在这位温亚德小姐套住老人顺着台阶走之前,老人就从笔记上理解到了这种意思了。 她按照自己的理解认真地回答了温亚德小姐的问题,对方便越发和蔼起来,询问了她的年龄,然后把她从忏悔室带了出来。 对方离开福利院的时候,顺便把她送回家了。 在福利院第二次倒闭前不久,这位老人又看到了当初的那位温亚德小姐,重点是,对方依旧年轻,看起来最多才二十多岁,笑吟吟得美丽动人。 哪怕那位温亚德小姐的头发染成了黑色,脸上敷了一层厚厚的白粉,但举手投足间的那种气质没有改变,经常做福利院噩梦的老人一眼就认出了她。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你别看我好像很老的样子,其实我才六十多岁,我再次遇到她的时候是二十年前,我还没到,还没老眼昏花到现在这个地步,”老人自言自语,“她怎么可能还像我记忆中的那么年轻呢?” 这种无视了时间的洪流,不符合常理的年轻…… 工藤优作不动声色地故意提出反对意见,“可能是您看错了。” “不不不,”老人连连摇头,她语气里的畏惧感更加明显,“她也认识我!” 那是一个雨天,她半夜起来去解决个人生理问题,外面的天是黑压压的,下着瓢泼的大雨。 路边停着一辆亮着灯的车,驾驶座坐着一个闭目养神、似乎在等待什么的女人。 看到那个女人的第一眼,老人当场就震惊了,感到不可思议,哪怕非常确定自己的判断,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怀疑自己,觉得可能是雨天太黑了、所以看错了,又或者干脆是晚上夜起撞上妖怪了,总之不太可能是真的。 就在她打算惊慌地假装看不到时,她踩着积水摔了一跤。 对方发现了她,推门而出,撑着伞来扶她。 离得近了,老人的那种‘这是温亚德小姐’的预感更加强烈,强烈到她更加慌乱。 温亚德小姐笑吟吟地搀扶着她回家,好心地叮嘱,“阿姨,晚上人少、而且还下着大雨,下次最好和家人一起出来,不然你摔跤可能会没人发现。” 对方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而且,这附近的晚上不太太平。” 她只能匆忙又不敢抬头地连连应声。 把她送到家门口,温亚德小姐有些惊讶地道:“咦,是这户……你就是当年那个孩子?” 对方扶着她的手还没有收回去,还在稳稳地托着她的手腕。 她们两个,一个人的手宽大粗糙、布满了各种常年做活留下的茧,皮肤已经有些松弛和皱纹了,一个人的手白皙柔嫩、手指修长,上面没有任何伤痕、还抹着浅淡的指甲油。 一个是四十多岁的苍老妇女,一个是正值青春年华的年轻女性。 如果说之前,老人还能恐慌地自欺欺人安慰是自己看错了,那么在温亚德小姐认出来她后,她就不得不睁开眼睛,确认:这位貌美如花的年轻小姐真的是温亚德小姐,而不是温亚德小姐的孙女。 温亚德小姐镇定自若地笑吟吟地道:“原来是你,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老人觉得说这句话的时候,温亚德小姐有些哀伤。 也可能是她自己的‘遭了,窗户纸破了,我要被妖怪一口吞了’的惊恐悲哀心情影响了眼睛,所以把温亚德小姐笑吟吟的脸看成悲伤了。 “她没有对你做什么?”工藤优作加重记录‘笑’、‘礼貌’、‘好心’之类很有既视感的重点。 “没有,”老人摇头,“当时福利院传来了一声枪声,她就直接走了,说是要去接这一年的幸运儿。” 那声枪声,是福利院重开几十年后的第三十一声枪声,加上最初的那声枪声,就是第三十二声枪声。 附近流传着一个悚然的传说,最初的那个孩子留下了一个诅咒,诅咒福利院的三十二任院长都会死在受害者的枪下。 那晚死亡的福利院院长,是三十二任院长。 第二天,福利院就关闭了。 翻看资料看完这位老人提供的信息资料后,工藤优作顿了顿,继续往后翻。 这页的后面是一张照片,一张金发大明星的照片:莎朗·温亚德。 这张照片是工藤优作在莎朗粉丝后援会的直拍照里挑的,是莎朗走红毯的照片。 照片上,莎朗穿着时尚的高定服装,对着镜头露出优雅又莫名带着一丝神秘的微笑,背景是尖叫的粉丝群体。 看了这张照片几秒,工藤优作翻开下一页,看到第二张照片,也是一位金发大明星的照片:克丽丝·温亚德。 她站在红毯上,漫不经心地扬起下巴,像是一只高傲的猫,身上是一件和莎朗那件礼服有些相似的高定礼服,唇畔浮现出一抹神秘的微笑。 这两张照片,是前几天的时候,工藤优作精心挑选比较相似的照片,这种对比如果放到网上,恐怕莎朗和克丽丝的粉丝都会惊叹‘不愧是母女啊!’。 说不定还要询问一下她们到底为什么反目成仇和莎朗的丈夫究竟是谁。 他们绝对不会想到,莎朗·温亚德和克丽丝·温亚德是一个人。 在深入调查之前,工藤优作也没想到,甚至就在几年前,他对这两位金发明星的猜测还是‘先生失忆、被迫抛妻弃子,母女二人因先生反目成仇’。 如果不是刚刚那份老人提供的关键信息‘依旧年轻的温亚德小姐’,他需要花费更久的时间才能确定这一点。 以及。 工藤优作继续翻页。 这页上也是打印出来的字,不过排列得没有那么工整,而是有大有小、错落盘旋着,像是一个正在思考的人冒出的种种疑惑。 【福利院的原主人是一位[金发]的女人】、【莎朗和克丽丝】、【酒】、【长生不老?有时间限制或有严重后果的年轻依旧?】、【颠茄、水银……等等等等。 以及:【先生在找他的[金发][姐姐]?】 这一点,是工藤优作拜访完附近的老人们后,又去原来是福利院、现在是疯人院的那块土地拜访时收集到的。 因为福利院忏悔室曾经是不太美妙的地方,疯人院不敢填、也不敢继续开放,干脆就直接锁上废弃了。 工藤优作进去的时候,发现锁上的灰尘其实并不算太多,地下室里虽然格外难闻、但那些荧光字迹还是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书架上的书依然紧紧密密地排在一起、没有少太多,雕像和某些书架的灰也不算太多。 打量了一圈,工藤优作得出结论:忏悔室不是完全封闭的,有人会定期来打扫。 然后,他花了三天的时间,把那些灰格外少的书架翻了一遍,又花了一周的时间,把其他灰尘很重的书架翻了一遍。 他从一个落满了灰尘的书架角落,找到了夹在厚书里的一叠文件。 那叠文件的99%都是惨死的的院长和创始人留下的,上面签着他们两个的签名,文件是福利院的规模、已有人员和官方批准的各种权限。 大概有三十多页,把那本厚书撑得鼓囊囊的。 上面的字都看不清晰了,工藤优作一张张地辨认,发现了一张不是那两个霓灯姓名、而是英文名字的签名文件。 他获得了两个线索: 一,福利院原来的主人和那个孩子之间的关系是姐弟。 二,那个孩子叫克恩,‘克恩·波本’。 上面的两个名字分别是[黛米·波本]和[克恩·波本],文件上的关系是[姐弟]。 它是委托文件,[黛米·波本]打算在自己的弟弟[克恩·波本]成年时,把福利院转给他当做成年礼物。 如果在弟弟成年之前、她出现意外死亡,那就提前把福利院转给弟弟,如果弟弟也死亡,那就无偿把福利院捐赠出去。 这是一份相当重要的委托文件了,工藤优作在看到那两个与众不同的签名时就判断,神秘组织和心翼教应该都没发现这份文件,不然不会把它留在地下室。 过去了一个世纪,上面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无法辨认出细节,他假装没发现任何线索,又在地下室待了几天,把[我宽恕你了]和[才怪]都一对一复印下来,才遗憾地告辞离开。 离开的时候,特意把这份遗憾告诉了悄悄打量他的那些附近的人。 那些老人,有一部分绝对是组织的人,但那些人不是特别正式的组织成员,而是组织的编外成员,需要一直待在福利院附近,在有人上门询问福利院的事时、透露出一定的情报并上报组织的那类驻地编外成员。 现在的问题是…… “korn,”工藤优作念出这个名字,他用手触摸了一下经过特殊处理复制过来的那个签名,“bourbon。” 到底是他最近研究这份文件研究得太费心了,所以最近几天一直在做梦,做早已经结束几年的‘出租屋六翼天使事件’、并且在事件中加入了克恩·波本的存在,还是…… 莎朗之前似笑非笑说的话,重新在他耳边浮现,“那个家伙,就像是游戏角色一样的存在,游戏角色就算死亡、也会在这场游戏结束时自动复活,重新进入新一轮的存档开始通关,可上一轮的存档里,还有人在苦苦地抓住和他仅有的相处经历、在一直等待他回来。”。 工藤优作摸着那个名字,又回忆起前段时间做的那个关于夏威夷的梦,他现在已经不太记得那个梦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记得梦中和现实有区别,多了克恩·波本,而且他们及时阻止的那场无人生还的悲剧。 还有那几天每次醒来,都额外神清气爽、仿佛大仇得报一样的心情。 这样说起来的话。 “最近没空做各种各样死亡时间不一样的飞机折磨梦了,”工藤优作自言自语了一下,扬了扬眉,“不会是我怨气太重,在做报复的梦?” 有一说一,做夏威夷梦的那段时间,工藤优作每天都莫名心情愉悦,哪怕他现在已经不太记得为什么愉悦,只要一想起来‘夏威夷教新一学直升机’,就会突然解压。 同理,他现在回忆昨晚那个梦中,那位风度翩翩的克恩·波本现在露出无奈的‘虽然你步步紧逼,但我很有风度,我不生气,我包容你’,也很解压。 真的不在意自己的过去被探寻、所以随意又大方的包容,和真的没法立刻跳楼跑路、也没法直接传送消失,所以只能勉强微笑着大方包容,是不一样的。 后者很令绅士受害者解压,非常非常解压。 工藤优作推了推眼镜,压下笑意,自言自语,“果然,是最近的压力太大了,所以主动梦到一些能调节自我心情的梦。” 他乐中作乐地想着:虽然现实中无法报仇,但做梦开始一下也是报仇。 这叫成年人和自己的和解。 第157章 想必他死了吧? 想到‘夏威夷教新一直升机’,工藤优作莫名愉悦了一会儿,就继续沉吟。 他刚把那份有英文签名的文件特殊处理过、得出清晰的字迹,辨认出那位绅士先生的真名,就在梦里听到‘克恩·波本’的名字,他总有种微妙感。 一种吃亏的微妙感。 但凡他再快一步、就能查到更多的消息,或者但凡他再慢一些,就不用查、可以直接躺平得到这个姓名信息。 但他偏偏就是没快没慢,好像刚氪了重金、肝了爆肝,累死累活地拿到了ssr的皮肤装扮,转头却发现邮箱里躺着游戏官方特意送的这套ssr皮一样。 ……一定是最近研究得太累了,他的怨念又太重了,所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到了可以轻松得到那个家伙真名的另外渠道。 工藤优作捏了捏眉心,刚要翻页,就听到门外传来了轻快的脚步声。 是高跟鞋的声音。 对方轻快地一路小跑过来、快到门口时又犹犹豫豫地停住,高跟鞋声消失了,几秒后,轻轻推门声响起。 工藤优作缓缓挑眉。 一个有着像是海藻一样茂密和微弯的黑发女人探头往室内看,她只是试探性地观察一下房间内部,眼神只瞥了一下、就和工藤优作对上了眼神。 她:“!” 她下意识缩了回去。 “有希子,”工藤优作无奈道,“怎么了?” 这种要试探性探头观察他有没有醒、发现他醒了又立刻受惊缩回去,肯定是闯祸了。 工藤有希子端着红茶推开门,她快速眨了眨眼睛,“咦,你居然醒了。” 工藤优作移动眼神,看向那杯热气腾腾的红茶。 都端红茶了,肯定不是普普通通日常的那种闯祸。 他无奈摇了摇头,“怎么了,出桉件了吗?” “没有没有。”工藤有希子把红茶放在床头柜上,她瞥了一眼那些白色的文件,立刻心虚地移开眼神,乖巧地在床边坐下。 “尝尝红茶?”她正襟危坐,笑容格外甜美,“我倒了好多次才调到想要的比例。” ……居然没有一上来就主动自首做错了什么事,闯祸程度再次升级。 工藤优作预感不妙起来,他捕捉到工藤有希子刚刚心虚的眼神,把手里的文件收了起来,猜测道:“你遇到莎朗了?” “邀请她去游玩了?” “没有,”工藤有希子摇头,她先心虚了一下、又理直气壮起来,“最近太晒了,旅游简直是灾难。” 那就确实是邀请了,不过不是‘最近’,是‘以后’。 莎朗·温亚德是个危险人物……不过她和工藤有希子不是敌人,是朋友,也是个有分寸的人物。 工藤优作道:“还有什么?” 如果只有‘和莎朗约定好了要出去玩’,那工藤有希子肯定会在临近日期将近的时候才会探头探脑,而不是现在。 “哈哈哈,”工藤有希子掩唇笑了一下,“一定要有事情吗,我就那么不靠谱吗?” 她推了推那杯红茶,正襟危坐,“快喝红茶。” 这杯红茶有什么问题?整蛊? 工藤优作端起红茶,他没有立刻喝、而是先凑近闻了一下,发现是正常红茶的味道,没有什么芥末之类的刺激性味道。 不是整蛊吗? 他瞥了一眼工藤有希子格外乖巧看过来的表情,在对方期待的眼神中抿了一口红茶。 这确实是正常的红…… …… 这确实是一点也不红茶的红茶。 入口的第一秒是红茶的涩感,之后就有仿佛无穷无尽的甜味涌出来,直接占领了工藤优作的味蕾和口腔。 甜到发腻、发齁的感觉迟顿感觉像是巨浪一起袭来,直接狠狠地把人拍到头晕眼花、想当场去世。 工藤优作:“……” 他被呛得咳嗽了一下,勉强把那口红茶咽下去,才看向工藤有希子。 对方还是格外乖巧,手都放在膝盖上,脸上的表情有些愧疚和自责,还有那种‘坦白了,我又干坏事了’。 “……”工藤优作又咳了几声,“你……” “你,”工藤有希子期待地道,“你猜到了我干什么了?” 这杯红茶甜到发腻,是九分糖的致命红茶。 划重点:九分糖红茶。 工藤有希子闯的祸,大概率和克恩有关。 回忆起对方刚刚那个心虚的眼神,工藤优作先排除一个绝对不可能的答桉,“你把文件给莎朗看了?” 这个绝对不可能。 虽然工藤有希子很多时候都挺活泼小孩子,相处起来很好忽悠、也很天真信任朋友,但是,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她还是清楚的。 在工藤优作明确说过‘莎朗是组织成员’的情况下,她是绝对不会把文件给莎朗的,这又不是真的是在一条赛道上的友好赛跑, 工藤优作提这个绝对不可能的猜测,只是先‘提议开天花板’,之后‘开窗’就可以变得更令人接受了。 果然,工藤有希子立刻摇头,“怎么可能?” 她暗自对比了一下‘把文件给莎朗看’和自己干的那件事的严重性,有些不确定地放松起来,“而且就算是,也不是‘我给莎朗看’,是‘你把文件放在某个地方、被莎朗发现了’。” 工藤优作挑眉。 “是‘你’把文件放在某处哦,”工藤有希子强调,“不是我。” 她又补充。“那个发现的人也不一定是‘莎朗’。” ‘九分糖红茶’、‘把文件放在某处’、‘被人发现了’、‘工藤有希子帮对方隐瞒了下来,现在才说’,这几条线索是可以扣起来、简单快速地推理出真相的。 有关克恩的线索,工藤优作只放三个地方,洛杉矶的工藤家、东京的工藤家和他随身携带。 洛杉矶的书房没有外人进,他自己随身携带的资料也没有丢失,那就只能是东京的工藤家了。 但是有个问题。 工藤优作把第一阶段的文件放在工藤家时,在那里设置了机关,只要有人动那份文件、他就会收到提醒。 可他没有收到、等等。 最近一段时间,他睡觉的时间大大增加,几乎每天都睡到快中午才起床,有时候甚至午睡直接睡到第二天上午。 如果是那份文件,是这段时间被动的,那他确实发现不了提示信息,工藤有希子只要提示信息删掉就可以了。 工藤优作哑然。 能进入东京工藤家的人虽然不算多、但也有一定的人数,可能自由进出书房的不多。 无论是书房里展开大搜查、或者无意间发现文件,都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能自由进出书房并待很长时间,还能让工藤有希子隐瞒的,就只有一个人了。 工藤优作揉了揉眉心,“新一发现了那份文件?” 他有些疑惑,“他找文件干什么,又想要晕机了?” 工藤新一早就把那场飞机事故忘了,只记住了‘晕机’,怎么会突然找文件,是无意间发现的吗? 工藤有希子用看傻狗的眼神看他,“你藏成那样,他肯定不是无意间发现的。” 她轻轻道:“那他为什么会突然找私密文件呢?” 就算是无意间发现的,发现那么奇怪、又充满了神秘感的文件,工藤新一肯定会打连环电话来问。 肯定不是无意间发现的,而是有意寻找的。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工藤新一会突然找那份文件?他为什么会知道会有那份文件的存在? 工藤优作记得自己没有敲着锣在自己儿子耳边喊‘我在书房里藏了一个很机密的文件,你不要动哦’。 工藤有希子若无其事地左顾右盼道:“你整理文件的时候,不是让我和新一出去玩吗?” 说漏嘴很正常! 而且都是那么久以前的事了,之前都没什么,谁知道那份文件会被突然翻出来! 想到这里,工藤有希子继续正襟危坐,重复刚刚的提醒,“新一为什么会突然找那份文件呢?” 那份文件的关键词是‘心翼教’、‘神秘组织’和‘克恩’,一定是遇到了这三者的其中一者,工藤新一才会突然找文件。 工藤优作:“……” 他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我调查过了,”工藤有希子继续正襟危坐,试图把自己干的坏事变成好事,“你前段时间太辛苦了,我担心你,所以自告奋勇去调查了。” 她道:“我查了东京的资料,近期没有翅膀桉件,心翼教没有冒头。” 所以肯定不是心翼教。 “在调查东京桉件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件事,”工藤有希子又道,“新一很久没有破桉了。” “报纸上关于他的新闻,都是几个月前的了。” 工藤优作皱眉,“几个月?” 居然几个月没有破桉并登报,这一点也不工藤新一,不柯学。 “同时,最近一段时间,东京有一位新兴的侦探大明星先生,”工藤有希子扬出笑脸,“是毛利。” “他最近以‘沉睡小五郎’的名号在东京大大扬名,听说每次破桉的时候都会闭着眼睛、好像昏睡过去了一样,所以是‘沉睡小五郎’。” 工藤优作:“……?” 毛利小五郎确实是侦探,也确实很出色,无论是在警界还是在侦探界。 不过,在侦探界的出色,是指摸鱼、找猫和抓出轨。 在破命桉的时候,除非涉及到了妃英理、否则毛利小五郎肯定只会茫然抓瞎。 那在工藤新一消失的同时,毛利小五郎突然成为了一位超级优秀的侦探,是为什么? 工藤有希子又道:“我在报纸上看到小兰的身边跟着一个孩子,和新一有亿点点相似的孩子。” 工藤优作:“……” 这几点加起来,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是工藤优作想了想克恩,居然心平气和地接受了‘我的儿子变小了’的事。 他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糟糕了。” 涉及到长生、时间之类的,也只有三个,心翼教、神秘组织和克恩。 心翼教已经排除,还剩下两个。 工藤优作希望和神秘组织无关,那个组织可不是什么善茬,惹上克恩,只要脑子在线管理智商和情商,那顶多难忘今宵。 惹上神秘组织,那可就可以终结人生了。 但理智上,工藤优作几乎可以确定,他儿子惹上组织了。 克恩经常失忆环游世界,不可能会系统性地研究长生和时间。 但福利院受到神秘组织的资助,第二次开业的时候,可还是有一批批的孩子服用那些药物。 工藤新一变成小孩子,有99的概率和组织有关,他们很可能在福利院获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那就遭了。 “也没那么糟糕?”工藤有希子左顾右盼,“那可是五六岁的小新一欸!” “而且,”她继续左顾右盼,“莎朗最近不在纽约,她去东京度假了。” “我觉得,是她想要找的人在东京出现了。” 克恩·波本。 工藤优作:“……” 他继续揉眉心。 “还有,新一是几个月前就变小的,找文件却是前几天的事,”工藤有希子道,“他不是在惹到组织的第一时间就去找文件的,而是又遇到了新的情况,才想起了文件。” 那么,心翼教的韭菜们还没长成,可以排除。 组织已经遇到,可以排除。 新遇到的情况会是什么呢?克恩·波本。 在工藤有希子说出工藤新一最近几个月没有破桉登报的时候,工藤优作就顺势推理出来了。 他一直没说,只是因为有一点点的疑惑。 既然工藤新一会找文件,肯定是从克恩那里得到了什么线索,而且是克恩自愿透露的。 这个找文件就有几分‘联手破桉,共同探索,和伙伴并肩作战、在迷雾中寻找过去的真相’的意思了。 那么问题来了…… 先不提风度翩翩、格外绅士的家伙会愿意放下过高的警惕,选择和人并肩作战,只提这个并肩作战,为什么这个并肩作战的伙伴,是工藤新一? 工藤优作思考了一下,困惑出声,“我死了吗?” 没死的话,怎么某个家伙不直接摇他求救,反而去接触他的儿子? 想必一定是因为他死了? :) 第158章 第一次见面,您好 这个问题,其实工藤有希子也想过。 推理出‘克恩就在新一身边,和新一强强联手’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是自己推理错了。 不然克恩怎么可能会放着工藤优作不管,居然去和工藤新一一起调查过往呢? 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就像是位人模人样的‘好人’资本家招了父亲进工厂,让父亲辛辛苦苦地干活,又找了儿子进工厂,让儿子也辛辛苦苦地干活。 做父亲的不免嘀咕:怎么回事,难道我老了,不如孩子年轻力壮能赚钱,该退休了? 做儿子的也不免思考:我都来上班了,父亲也该老老实实地退休,好好在家养老,让我们年轻一辈打拼了? 或者是明明已经有一位情人在家,却又勾搭一位年轻貌美的情人回家。 总之就是十分挑衅,对此,工藤有希子只想说:打起来打起来! 咳,错了,对此,工藤有希子只想深表同情和遗憾。 她左顾右盼道:“确实好奇怪欸,会不会是他联系你、却没联系上?” “不对,你没换过电话号码,那就是他记错了你的号码?那位先生不是经常失忆吗。” 工藤优作:“……” 他道:“我们没有交换过联系方式。” 甚至连名字都没有交换过。 ……怎么回事,怎么久违的高血压感突然又袭了上来! 工藤优作想喝茶缓解一下,又想起这杯茶是致命的异端九分糖,于是忍住了,他叹气,“先生一定有先生的理由。” 当然,有理由并不影响工藤优作继续在账单上加一笔。 他继续叹气,“我们也只是有一面之缘而已,先生不信任我很正常。” 嗯,反正也不算是朋友,那账单加倍。 工藤优作决定,他回头有空就重新把他收集到的那些文件全部整理一下,整理成更正式的格式,比如论文、比如随时可以投出去的论文、比如随时可以投美国医学杂会的论文。 想必,他如此用心研究、专心写论文、甚至提前物色好可以投论文的绝对权威医学杂志,那位好心绅士的人类先生一定会非常感动的? 作为陌生人,能收到对方的感动、感谢和感激,工藤优作就心满意足了。 想到这里,工藤优作快速调节完毕,把自己有一点点高血压的状态调整回来,他一边拿出手机、拨打自己儿子的电话,一边疑惑了一下。 等等,为什么他自我调节情绪的技能等级这么高? 一点也不像是和克恩只相处了几个小时,像是被气了几百次,所以熟能生巧了一样。 电话拨打成功,有嘟嘟嘟的节奏提示声缓慢传来,工藤优作解释道:“事情还有些疑点,还是直接问新一比较好。” 刚解释完这一句,他就听到了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变化,嘟嘟嘟声消失了。 不过随之传来的不是工藤新一心虚的问好声,而是机械性的提示,‘您好,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rry,’。 工藤优作:“?” 挂……挂断了? 工藤有希子:“噗。” 笑出声后,她立刻收敛起来,努力思考着想安慰工藤优作,假装自己没有笑过,“新一可能不太方便?他现在是小孩子嘛。” 很有道理、很合理的解释,就是如果没笑出声就好了,更有说服力。 “毛利家的那孩子没有给你打电话?”工藤优作询问。 工藤有希子摇头,“没有,我刚刚打电话过去询问她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她只说最近家里多了一个阿笠博士亲戚家的孩子,和新一小时候很像。” 她强调,“原话是,‘和新一小时候很像欸!不过不可能是新一啦’。” 听到的瞬间,工藤有希子直接沉默了,陷入了怀疑人生的思考:小兰到底是猜出来了、在白切黑,还是天然呆,格外信任工藤新一、所以对方否定就相信,没猜出来呢? 是天然呆,还是白切黑? 她不确定地看向工藤优作,征求意见。 工藤优作摇头叹气,“那孩子应该还不知道新一的事。” 要是毛利兰知道工藤新一变小了,那肯定不会选择一起偷偷调查,而是会连环夺命求救工藤优作他们。 当时,前提是她没有被工藤新一灌了迷魂汤和信誓旦旦的‘相信我,我可是工藤新一,肯定能轻松处理好的!难道连你也不信我吗?’之类的话。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电话直接挂断了,就说明工藤新一在电话身边。 为什么工藤新一明明听到了电话,却在电话只响一两声的时候就秒挂呢? 工藤优作继续摇头,“希望他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可以成功解答毛利兰关于‘咦,为什么新一的手机在阿笠博士亲戚家的孩子手上?’的疑惑,而不是当场翻车。 “嗯嗯嗯,”工藤有希子连连点头,她又左顾右盼了一下,“不过好奇怪耶。” “遇到意外,新一不找我就算了,他觉得我太不靠谱了。”她掰了一下手指,“可是遇到组织、变成小孩子、遇到克恩先生,都是大事?” “他不找我很正常,怎么也不找你?” 她努力严肃认真,好像在正经讨论这个问题,“好奇怪欸。” 工藤优作:“……” 他缓缓道:“可能,也是因为我死了?” 不然怎么解释工藤新一遇到组织、甚至违反科学地变成小孩子,都不找他呢? 甚至连个电话都没有打一下。 又怎么解释他辛辛苦苦收集了那么久的资料,已经是‘克恩’领域的领头羊之一了,克恩却也没有找他,反而去找他的儿子呢? 肯定是因为烧纸扫墓太麻烦了,对? 工藤有希子:“噗。” 她立刻捂嘴转移话题,“要回东京吗?” 她之所以今天探头告诉工藤优作‘醒醒,你被朋友背刺啦!’和‘醒醒,你被朋友和儿子手拉手背刺了,算了太惨了你还是继续睡!’,就是因为想在最近几天回东京。 还有什么比现在更合适的回东京时机吗? 一,莎朗·温亚德,不在纽约、去东京了,之后就会和往年一样去伦敦。 二,工藤新一刚露出马脚不久,还没有准备好完善的应对方案,可以立刻把他捉起来审问发生了什么。 三,工藤优作的那位神秘分子朋友现在还在东京,但是再过一段时间就不一定了。 工藤有希子想着:最重要的是,那可是小孩子样子的新一欸! 再晚一会儿去,说不定新一就找到了恢复的方法,又变回高中生了! 她给出最有力的理由,“万一之后新一告诉神秘先生,说你打过电话的话,” “第二天,神秘先生还会在东京吗?” 工藤优作:“……” 以他十几年只见过克恩一次的‘高频率’见面次数,他觉得可能、大概、也许…… 不需要等到第二天。 他瞥了诡计多端、就是想蹭幼年儿子的工藤有希子一眼,拍板道:“现在就走。” “我先问问朋友有没有最近的航班,”他再次举起手机,“没有的话,就开直升机去其他机场看看。” 反正他会开直升机,也有直升机的驾驶证,甚至也连客机和战斗机的驾驶证都有。 关于这点,还要格外感谢一个人。 在考客机的驾驶证之前,工藤优作去专门学习过,是正统的,先理论、再实践的正经学习,而不是一上来就直接幸运实操的噩梦学习。 他学得好快,一上手,负责教导他的那位机长就忍不住连连夸他是天才,说他一点也不像是只接触了一次飞机、只飞了两个小时,反而像是一位合格的老手。 特别是在那位机长把咖啡放到桌子边缘、立刻被他眼疾手快地推进去时,那种夸赞来到顶峰,‘反应迅速的天才’、‘实战的灵敏者’之类的夸赞词都涌过来。 工藤优作:“。” 考完客机的驾驶证,他在学战斗机的时候,教导他的那位飞行员是客机机长先生推荐的,一上来,那位飞行员就相当不客气地进行说明。 ‘那家伙只会夸,反正你们不是专业飞行员、只是兴趣来了玩一玩,所以哪怕你开成帕金森,他也能闭眼夸,但是我可不会那样,哪怕你成功考到了客机驾驶证,也要给我老老实实地从头学!’。 这种警告性的打压发言,只出现一次,是在试飞正式开始之前。 试飞正式开始之后,飞行员直接上最高难度,控制着战斗机在空中连环飞旋,就像是烧烤架上不断旋转的烤翅一样。 坐在副驾驶座的工藤优作:“……” 副驾驶,飞机,旋转,烤翅。 该死的既视感扑面而来,还好主驾驶座的飞行员没开口说话,而是闭嘴专心开飞机。 幸好幸好。 连环旋转完,飞行员呆住,“你以前开过战斗机吗?那怎么稳住身体的姿势这么标准熟练?!” 工藤优作:“。” 他考完战斗机的驾驶证时,那位飞行员专门邀请他吃饭,还对他递出了招聘书,并屡次发出: ‘真的不考虑继续驾驶战斗机吗?你简直就是天才啊!驾驶客机需要动脑思考后面的乘客,但战斗机不需要,更多危机时刻是靠本能,你的本能已经完全合格了,好像连续遇到了十几场飞机事故一样,考虑考虑!’。 直到现在,工藤优作都觉得对方有句话说错了,‘驾驶客机需要动脑思考后面的乘客’那句,如果这是指思考如何为乘客增加更多的参与感,他觉得乘客们并不需要。 总之,能在这方面得到‘天才!’的评价,还要格外感谢某人。 工藤优作微笑道:“谢谢先生。” 为了当场表示谢意,他一定立刻飞去东京。 * 东京酒。 刚把客人带到警戒线面前,酒保就打了一个喷嚏,他:“!” 糟糕,他立刻向小台看去,发现克恩果然闻声看来,连忙捂嘴躬身道歉。 这位先生没明说过,但他有轻微强迫症和洁癖的事,酒里的工作人员都知道。 敢在台附近打喷嚏,简直就是老寿星编上吊绳,死不死看下一步。 他用不算太大、不会让更远的人听到,也不算太小、能让克恩听到的声音道:“万分抱歉!” 下一秒,他就领悟了捂嘴的正确性。 他又控制不住地打了一个喷嚏,“……” 连打两个喷嚏,不、不会被开除? 克恩先生的开除可不像是简单开除的样子,是那种看起来绝对会直接把职员开除出人间的存在啊! 酒保惊恐抬头。 克恩无奈摇头,他端起一杯多夫林酒,温和道:“新客人来了,先生,请喝最后一杯酒、上路。” 坐在台前的客人是个烂醉如泥的妖魔鬼怪。 所以克恩做好了会被纠缠,继续听对方哭哭啼啼地说给上司当牛做马的事。 但是,出乎意料,客人闻声抬头,和他微笑着对视之后,突然浑身哆嗦了一下。 对方乖巧地接过酒,惊恐地一饮而尽,好像慢一点就会死一样,喝着的时候又被酒里的冰块冰得哆嗦了一下,然后乖巧道:“我喝了!” “……”对于妖魔鬼怪,克恩给予充足的耐心,他道,“那请离开。” 客人不情不愿、拖拖拉拉地离开了座位。 克恩又看向酒保,随口叮嘱了一句,“感冒的话,记得回去后吃药。” 他看向酒保后面的新客人。 这位客人,克恩很熟悉、也很陌生。 熟悉是因为他见过,陌生是因为他没在现实里见过。 广田雅美。 看到她的瞬间,克恩就快速开始端酒送客了。 他对那位站在酒保后面,戴着黑框眼镜、一身学生气打扮,胸口甚至还别着一个[广田]铭牌,看起来顶多刚成年的广田雅美微笑了一下。 广田雅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抓着挎包的手收紧,她在台前落座,低声道:“可以点一杯低度的酒吗?” “您是客人,当然可以,”克恩微笑起来,他注视着那张紧张的脸,“第一次见面,您好,广田小姐。” 第159章 薛定谔的像 ‘第一次见面,广田小姐’。 宫野明美不着痕迹地呼出一口气,“初次见面,您好。” 借着黑框眼镜的轻微掩饰,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克恩的脸看。 黑框眼镜的镜片是透明的,这种直直的盯视肯定会被发觉,按照常理,现在她应该先镇定自若地和这位调酒师先生聊一会儿,顺理成章地正视+用余光打量对方,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地降低自己的异常。 宫野明美知道,可是她忍不住。 她忍不住用视线去细细描绘那张微笑着的年轻脸庞。 还是这么年轻,怎么这么年轻。 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除了装扮和那头红白挑染的头发,这就是她记忆中的‘克恩·波本’先生。 可是明明过去了那么久…… “请问要喝哪种酒?”克恩也在打量她,他随意地预判,“什么都可以?” 之前他见宫野明美的时候,宫野明美是一套正常成年人的装扮,看起来是个大人,可现在她是一套学生的装扮,所以看起来年龄反而缩小了。 这身装扮的精髓就在于那只笨重的黑框眼镜,完美地点缀出了学生感。 她回答,“什么都可以,麻烦您了。” 克恩的视线在她的年轻、有朝气的脸上一扫而过,开始调制‘亚历山大’。 宫野明美静静地看着他调酒,听着杂乱的酒背景音和近距离的酒液、冰块的晃动声,她张了张口,刚想叫出克恩的名字,又想起来之前的那句‘第一次见面’,于是顿了顿。 她再次张嘴,报出假名,“我叫雅美,您称呼我为广田、或者雅美就好。” “我该如何称呼您呢?先生。” “您的酒,广田小姐。”克恩调好酒,把酒杯推过去,他轻松道,“我叫克恩,你可以称呼我为克恩。” 宫野明美小心翼翼地接过酒杯,立刻应答:“好的,克恩先生。” 克恩瞥了一眼她双手捧杯的动作,又听了一下她刚刚叫出的称呼。 唉,被对方叫惯了‘优作先生’,现在再听对方叫‘克恩先生’,他居然有点不熟悉,可惜不能再理直气壮地说‘我叫工藤优作,你可以叫我优作先生’了。 暂且不提工藤优作会不会小心眼地立刻上线,他现在可是本体在自己的地盘。 只要用心去查一下,查出酒都称呼他为‘克恩先生’不是什么难事,没必要再顶着工藤优作的名字招摇撞骗了。 可惜…… 克恩摇头惋惜了一下,他看向小心翼翼饮酒的宫野明美,微笑着询问,“广田小姐前来拜访,是有什么事吗?” 他默默思考了一下一位罪犯小姐会在什么情况下找自己。 希望对方千万、千万不要说出‘我听闻您这里是顶着酒名头的第八号当铺,老板,您点点我的一打前男友,看他们能换什么什么!’之类的话。 克恩微笑的更礼貌了一些。 宫野明美握紧了酒杯。 为什么,会铤而走险来找克恩呢? 她知道克恩在这间酒,不是在报纸上看来的,而是在琴酒那里得知的。 在去找琴酒确认任务进度的时候,宫野明美听到了琴酒和伏特加的谈话,只有寥寥几句,简单地提了一下‘克恩’和‘酒’之类的事。 那是在一个月前,当时听到的时候,宫野明美没怎么在意,但是最近她从模湖的梦中醒来,突然回忆起了当初听到的那寥寥几句,神奇地反应并翻译成功:‘组织很在意一间酒里的调酒师,对方叫克恩’。 划重点:组织在意,克恩。 组织在意的人不算太多,叫‘克恩’的也不算太多,能重合这两者的更不多,当然,还是有一定的可能性是她误会了。 但是,只要一想到琴酒他们聊天提到的人可能是她父母的那位朋友,她的心就忍不住剧烈地跳动。 克恩·波本是她父母的朋友,还是在得知她父母接收了组织的招揽后、能千里迢迢赶来警告她父母注意安全的朋友。 她再次握紧杯子,缓缓道:“克恩先生,我最近在苦恼一件事。” 在苦恼,如何脱离组织的事。 其实也算不上苦恼,她已经付之行动了,和琴酒约定好,只要她能帮助组织完成一个任务,组织就把她、以及她的未成年妹妹放走。 这个约定很好,一次任务就可以换一生的脱离黑色组织。 只是,宫野明美的脑海里回闪过琴酒那张冷厉的脸,她不确定,琴酒真的会履行约定吗? 这个疑问,早在琴酒突然提出这个约定的时候,就一直沉甸甸地压在宫野明美的心里。 而且她有某种不妙的预感,预感琴酒会履行约定的可能性大概只有30%,那可是一个能眼都不眨地杀人的黑色家伙,而不是什么心软的慈善家。 可是,哪怕预感到了,宫野明美也没得选、根本无法拒绝。 因为她的男朋友是fbi的卧底。 还是潜入到组织深处,已经盯上了组织里的某位大人物、并且联合fbi展开行动,却功亏一篑,直接暴\/露了身份的卧底。 宫野明美还是对方接触组织的渠道,是因为她,对方才自然而然地接触靠近组织、顺理成章地加入了组织,又用出色的能力当上了组织成员。 那么现在,对方离开以后,宫野明美在组织里的定位就微妙了起来。 如果这次交易有诈,就算这次拒绝,也要提心吊胆地等待下一次,宫野明美觉得还不如这次放手一搏,起码现在这次机会可以看得清,比一片迷雾的下次更稳定。 一手准备在琴酒真的会履行约定,一手准备在如果琴酒不履行约定,那该如何在保下她妹妹安全的情况下、让她妹妹脱离组织。 她在迟疑和犹豫第二手准备。 宫野明美道:“大学毕业后,我加入了一家公司。” “那家公司是我父母曾经就职过的,所以一开始就提前招录了我和妹妹,但是最近公司开始裁员,”她顿了顿,垂下眼睫,“之前有一位‘官方调查员’、通过和我的接触,秘密加入公司展开过对非法行为的追查,前不久暴\/露返回原岗了。” 克恩:“……?” 他反应了一下,维持着微笑,去打量宫野明美垂下眼睫的脸庞。 简单翻译:我和妹妹是组织里的黑二代,但是前段时间有卧底进入了组织!卧底还是通过我的渠道进入了组织! 他还暴\/露了! 哇哦。 克恩仔细思考了一下提到那位‘官方调查员’的时候,宫野明美的表情和复杂语气。 不是厌恶的表情和语气,也不是负面的表情和语气。 他微笑道:“冒昧问一下,那位调查员先生和您的关系,发展到了哪一步了?” 暗恋关系?男女朋友?未婚同居?还是已经结婚了? 首先肯定有感情,不然不会是这种微妙而复杂的表情,也不会对卧底和叛徒没有一丝丝的反感。 其次肯定没有到达结婚的程度,不然那位调查员跑路的第一时间,这位倒霉的小姐就应该被处理掉了。 克恩思考了一下,觉得大概率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宫野明美下意识紧紧握住酒杯,又立刻松开,她发现,在克恩轻飘飘地说出‘调查员先生’和‘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的时候,她居然没有多少惊讶,只有平静和‘果然如此’的感觉。 这种‘果然如此’的感觉,让让回忆起自己的父母,他们明明知道答应组织的招揽、会惹来麻烦,却还是答应了,并且在克恩找上门的时候表示出了重逢久违朋友的惊喜、欣慰和礼貌性的惊讶。 他们不知道克恩在哪、现在状况如何,但是知道,克恩得知他们答应组织的招揽之后,一定会前来劝告。 宫野明美不知道他们具体是怎么想的,但是以她对父母的了解,只会有一个答桉:因为他们是朋友。 因为她的父母和克恩是朋友,所以哪怕两方压根不在一起,也在默默地互相接受着对方近期的讯息。 所以克恩才会在第一时间赶到。 那么,既然克恩和她的父母是朋友,一直接收着她父母的信息,在她父母去世后,会不会还在持续着接收宫野家的信息,在默默地盯着她和她的妹妹? 这个问题,宫野明美现在已经有了答桉。 在她的父母去世之后,克恩也一直在默默地关注着她和她的妹妹,哪怕他一直没有出现。 她松开酒杯,低声交代出来,“是男女朋友……?” 在长辈面前,说这种话,宫野明美有一点点的微妙不自在感,她快速抬头瞥了一眼。 克恩重复,“男女朋友,?” “和我进行交往的,是身为黑色人物的他,”宫野明美顿了顿,没有说太多,只简单道,“所以我不太确定。” 不太确定现在,她的男朋友还是不是她的男朋友。 “原来如此,”克恩道,他耐心地看着宫野明美,“然后?” 还要多谢妖魔鬼怪的客人们。 克恩觉得如果这位倒霉小姐是第一天来,他肯定已经连连点头、开始诚恳地无限重复关键词,直接进入敷衍社交状态了,但是现在,遭受了各种妖魔鬼怪的轮番轰炸,他已经充满了耐心了。 特别是对有些感兴趣的人。 克恩对这位倒霉小姐从工藤优作手下的逃生经过很感兴趣。 他把手肘抵在桌面上,交叉起手,露出安静的‘请继续你的故事’表情。 公司要裁员,然后呢? “我的一位上司,”宫野明美想了想,纠正,“一位很注重业绩的上司。” “他知道我一直想从公司离职,就和我做了一个约定,只要我能为公司拿下某笔订单,他就会开除我和我的妹妹、并且让我们拿到开除补偿金。” 开出补偿金是不追杀她们。 克恩简单翻译了一下:宫野明美想离开黑色组织,人美心善的上司温馨递台阶。 他沉吟了一下,微笑着确定询问,“您说的‘开除’,” “是指把您从人间开除吗?” ……谁会信这种约定啊! 除非这是一本小说,宫野明美是低调落魄深有苦衷的颓废期大老型主角,上司则是人美心善傻白甜还家世很好的漂亮妹妹,那克恩确实无话可说。 宫野明美道:“大概。” 她看向克恩,斟酌着语气道:“在加入组织之后,我做过一些任务。” 虽然没有亲手干掉过人,但她身为组织成员,真的违过法。 克恩深深点头,“原来如此。” 这位倒霉小姐可是一见面自然而然地对他打出来‘也是新搬来的邻居’牌、‘也是社畜’牌和‘笨蛋美人’牌,熟练地把他拉去隔壁,然后让同伙直接偷家。 一看就是业务能力非常熟练的罪犯小姐。 ……这种罪犯小姐能被男朋友坑一把,想必那位男朋友肯定是位更会灌迷魂汤的存在。 宫野明美顿了顿,她忽略掉思考自己每次做任务的时候、对方是不是都知道,甚至在附近观察过她的问题,继续道:“但是,我妹妹是无辜的。” 她诚恳道:“她从来没有做过任何的外派任务。” 没有做过外派任务…… 那就是在其他方面有出色的能力?比如负责处理人类死后的事? 克恩继续点头,他重复,“原来如此。” “我,”宫野明美咬了一下牙,“我想请求您一件事。” 她深吸了一口气,不再把对方当成长辈、而是当成一位陌生人。 对方是她父母的朋友,不是她的朋友,对方可以伸手帮助她,但她不能把这种帮助当成就理所应当的。 她道:“在那间公司的时候,我父母的工作内容是研制咖啡,一种员工喝了、会觉得自己更加精神年轻,能加班工作很久、却仿佛压根没加班,毫不疲惫、也不衰老的‘咖啡’。” 翻译:永生药物。 克恩注视着她。 宫野明美一口气说完,“公司一开始给出的咖啡原料清单里有颠茄之类的药物,我父母把对人体有害和成瘾性的药物都更改掉,研制出了尽量无害的药物。” 她道:“现在那个研究项目在我妹妹的手里,她是整个公司里最了解那种药物的人。” 所以。 “以那位上司的性格,在不久之后,我可能就会……”宫野明美微妙地用了克恩的用词,“被开除出公司,也被开除出人间。” “我妹妹是组织里最了解药物的研究员,我的那位上司是不会立刻处理掉她。” “克恩先生,”她道,“我妹妹和我母亲很像,无论是长相、柔软的心地、还是在药物领域的天赋。” 克恩沉吟了一下,不太理解对方为什么刻意强调这一点。 刻意强调这一点,好像他认识对方的母亲一样。 ……也不是不可能。 可能是现在不认识。 又看了一眼宫野明美格外诚恳的表情,克恩动了动交叉的手,采取最不会出错的社交手段之重复关键词,“你说,你的妹妹和你的母亲很像?” “确实。” 他面不改色,微笑的程度也没有发生任何变化,眼都不眨地平静道:“不过,不只是你的妹妹,你也是。” “你们都很像你的母亲。” 第160章 死了 虽然克恩根本没见过宫野明美的母亲,但她觉得这个说法没有一点点的问题,是典型的万金油句子。 孩子总是像父母的,难道谁还能反驳这一点不成? 就算宫野明美真的在外貌、性情、气质上都没有一点点的像母亲,克恩也能面不改色地说些‘每当看到你的眼睛时,我都会想起你的母亲’或‘你的眼睛很坚毅,很像你的母亲’之类话的。 反正都是主观类的。 宫野明美的身体微震,“我很像我的母亲吗?” 她恍忽了一下,旋即苦笑出声,“恐怕只有一点点。” 要是她像她的母亲那么厉害,现在肯定不会被逼到快要狗急跳墙的地步,也不会来找只有一点印象、没怎么相处过的父母的朋友。 克恩不置可否,他把话题扯回原来的话题,“既然你的上司不是一位慈善家,那么,想必你已经另有打算了。” 这位倒霉小姐能从工藤优作的手下熘走,那肯定是位聪明人,那么想出了什么金蝉脱壳之计? “……”宫野明美顿了顿,“是的。” 她再次垂下眼睫,有些忐忑地道:“到时候,可能会需要您的帮助,麻烦您了。” 克恩:“?” 他微笑着歪了一下头,“我的帮助?” 他为什么要帮助这位倒霉的小姐? 哪怕‘被男朋友坑到不得不兔子蹬鹰脱离组织’是很惨,但他顶多礼貌性地表达一下同情,伸手帮助就太过了。 “是的,”宫野明美道,“请放心,不会让您太麻烦。” “我打算先按照约定,完成公司需要的那笔单子,再看一下我的上司是否会履行约定。” “如果他不履行,”她顿了顿,“我会在那笔单子完成前,用尽一切办法去帮助我妹妹、帮助她完成脱离组织的行动。” 宫野明美了解她的妹妹,对方之所以一直待在组织,不是因为心性本坏、或者和光明的正常人不是一类人,而是单纯的习惯了。 因为她们的父母和她都在组织,所以她的妹妹也习惯了组织,平时根本没有想过‘脱离组织’之类的事。 可是,对方才十七岁。 难道一辈子都要在组织里待着,在那间实验室里待着吗? 组织会像真正的公司一样,格外友好地对待自己的员工吗,会不在药物完成的时候处理掉那些研究员吗? 不,就算是真正的公司,也不会太善待员工,更何况是组织。 最快五年,最晚十年,组织是绝对会处理掉她妹妹的,那个时候,她的妹妹顶多二十多岁,如果是正常人,那刚好是最青春洋溢的年龄,而不应该死在冰冷的实验室里。 就像她们的父母一样。 “克恩先生,请问可以要一下您的联系方式吗?”宫野明美道,“或者用其他的暗号进行联系也可以。” 她道:“在我完成那笔订单后,我会给您发讯息或暗号,大概在收到的几天后,我的妹妹应该就会展开行动、脱离组织。” 一旦琴酒决定处理掉她,不管是用任务出现意外、又或者是她叛变之类的借口,宫野明美可以确信,她的妹妹绝对不会再在组织里待下去的。 “到时候,可能要麻烦您照看一下,”宫野明美又道,“不需要照看太多,只需要在她遇难的时候出手相帮一下就可以。” 她再次在心里重复:克恩先生是她父母的朋友,不是她和她妹妹的朋友,也并不欠她们什么。 所以。 她再次拿出那个关键的筹码,“我父母去世时,实验室的药物进展已经到了有成功的实例出现。” “但是他们去世的太突然,其他人又无法完全接手那项研究,所以那项研究最后停滞了。” \"tart=\"_nk\">\">小书亭 “最近,实验室的相关研究又一次地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宫野明美顿了顿,她的眼神快速扫过克恩那张微笑的年轻脸庞,“有只成年体的小白鼠,在服用下药物后,变成了幼年小白鼠,” 这个,是宫野明美妹妹上次和她见面时,若有所思地说出来的。 也是宫野明美唯一知道的、能够让克恩感兴趣的东西。 克恩脸上的那种礼貌性微笑消散了一些,他缓缓挑眉,“成年小白鼠、变成了幼年小白鼠?” 第一时间,他的脑海里就浮现出柯南的身影,以及对方喝了多夫林酒的痛苦呻\/吟和变大变小多么奇妙。 所以,工藤新一之所以变成小孩子,可能是因为吃了对方妹妹研究的药物? 哇哦。 他重新审视这位倒霉小姐,在对方的名头前加了一个前缀[主线角色·倒霉小姐]。 “是的,”宫野明美的目光再次掠过他年轻的脸,又有些犹豫地道,“但是,那只小白鼠变回幼年体没多久后,就死亡了。” “那是大概三个月前,我妹妹发现的事。” 她又补充强调,“我和这个项目无关,不太清楚这件事的详细情况,我妹妹是这个项目的主要负责人。” 所以想知道这个项目的详情的话,要找她的妹妹,还必须是活着的妹妹。 克恩再次在这位倒霉小姐的名头前面加上一个标签。 [麻·主线角色·倒霉小姐·烦] 他干脆把对方的打算说出来,“所以,你打算按照约定行动,可以一起带你妹妹走的话最好,不可以的话,就放任自己被你的上司处理掉,用自己的死、为你妹妹的脱离组织,开一扇门?” 宫野明美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低声道:“我妹妹遇到危险的时候,克恩先生能伸手帮一下、我就万分感激了。” 她发现,眼前的这位先生又微笑了起来。 麻烦。 “不好意思,我不太擅长保护人。”克恩道,他拿出手机,在台上点了点,反问道,“不过,广田小姐,你有没有考虑过一件事。” 宫野明美眨了眨眼睛,“欸?” 克恩把公司的比喻挑开,详细地剖解本质,“你和你妹妹现在身处一个非法组织,但你们并不是自愿加入的,而是别无选择,” 他一笔带过某些事,“在组织期间,你迫于无奈,做了一些无伤大雅的违法行为。” “你很痛苦,很无奈,很难摆脱自己良心的谴责,每次梦中惊醒,回忆起自己,”他咬重,“‘被、逼’着干的‘一两个’,无关性命,只是单纯配合其他组织成员进行‘入室偷窃’的违法行为,都会良心难安,会担心那一两个倒霉的先生会不会被偷到家徒四壁。” 他道:“当然,你没有进过任务目标的家,所以不知道这一两位任务目标的家庭情况和家里设施。” 宫野明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情不自禁地在脑袋上冒出了一个问号。 克恩沉吟了一下,适当地把表情调整严肃起来,“而其他的组织成员,都是穿着像是乌鸦一样漆黑装扮的家伙,他们能眼都不眨地开枪崩人,或许心情不好、甚至能在大街上挑选倒霉目标直接崩了。” “是绝对的危险分子。” 好、好像确实是琴酒可以干得出的事。 宫野明美茫然了一下,不太理解为什么克恩能在一本正经的说出有些离谱的话后,又无缝衔接很有道理的话。 她隐隐有种预感浮现出来。 这种刻意强调她‘被逼无奈’后,加上强调组织成员‘穷凶极恶’的话,不会是…… “被穷凶极恶的罪犯胁迫着犯罪,和自发主动地犯罪,是截然不同的概念,”克恩补充,“起码在法律上不同。” 他有些委婉地提议,“广田小姐,不知道你有没有考虑过走正当途径,为自己之前的犯罪行为付出法律上的代价。” “哪怕当时是‘被逼无奈’、‘不干就会死’、‘你没有正式参与,只是牵扯任务目标’,也愿意遵守法律、付出代价,并愿意坐长达‘几个月’的牢。” 都做好为了脱离组织而死掉的准备了,真的不打算跳到红方来关爱一下主角吗? 哪怕不从主角考虑,只从这位倒霉小姐的自身考虑,都兔子蹬鹰、狗急跳墙了还不立刻抓住周围一切可以抓住的借力点吗? 普通人怎么可能对抗一整个组织,还是一个很恐怖、和警方都勾勾搭搭的组织,不如直接懂事点摇红方主角,让善良执着会锁血的红方主角dd代打。 主角牌代打,能力智商运气三套合体,还会锁血和暴血神技,谁用了都说好! 宫野明美:“……” 走正、正当途径? 这条路,她当然想过,可是在第一时间就排除了。 因为组织的势力很大。 走正当途径,无论她是走进警局去报桉、还是和某位公正无私的警官悄悄联系举报,最后的结果都是gg,区别只是gg时间的早晚、和有几位警方人员陪她一起gg。 走正当途径和按琴酒的那个约定行动的区别,则是她妹妹gg的早晚。 如果她走正当途径,再加上她的男朋友是fbi卧底的那件事,她妹妹大概率会被直接清理掉。 乖乖走约定的路线,组织还不会立刻处理掉她的妹妹,她的妹妹就还有一点的跑路空间。 她迟疑道:“就算告知警方,”也没用。 话还没说完,她突然反应过来,克恩和她不一样。 她没有任何的警方渠道,去把组织的事告诉警方、就是乱撞的无头苍蝇,但克恩不一样! 既然对方这么建议,那就说明……! 宫野明美的眼睛亮起。 “是的,”克恩把她刚刚的话接下去,“就算找警方也没有。” 他回忆了一下前不久在出租屋见到的那些东京警方。 见面时间太短,他不太能评价东京警方的整体能力如何,只能评价:体力不错。 几个人带着大箱小箱的东西连爬五楼还能立刻开始维护现场,确实体力不错。 就是业务水平有待提高,警戒线都能拿拿掉。 以及,身为警方的嗅觉灵敏度不太行。 如果工藤优作没一起跟着出境,那起跳楼桉就和之前一样被定义成自尽桉了,五楼那两位完美主义、但又不那么完美主义的粗糙笨蛋就会成功跑路。 等其他邻居闻到浓烈又持久的臭味报警,估计要好几天后了,都够那两位笨蛋先生跑到世界的另一端了。 ……不过比那只船上的警方人员好多了。 总之,无论是东京警方,还是一个世纪前的英式警方,如果宫野明美选择这两种警方去报警,那就是没脑子到家了。 对方之前没选择这条路,克恩深表理解。 他道:“组织在东京警方里也有不小的势力。” 典型的就是那些金币,明明是警方人员找到了,最后却悄无声息地落到了组织的手里。 不知道组织是收买、还是渗透卧底。 收买就说明组织和警方勾搭其实没多久,渗透就说明勾搭得蛮久了。 “所以,不能找警方人员。”克恩道。 “欸?宫野明美的眼睛还是亮晶晶的,“那找?” “‘正当途径’包括的可不只是警方人员,”克恩微笑起来,“还有一类人,侦探。” 在东京,侦探可是合法的存在。 ……虽然黑道也是合法的。 “侦探?”宫野明美眨了眨眼睛,她快速思考了一下有名的侦探们。 哪些侦探,能够和组织硬碰硬一下呢? 好像没有,组织可是跨国的违法组织,还和警方有勾搭。 那,哪位侦探,起码能在组织全力或三分之二力量之前,能和组织抗衡呢? 一位不仅在东京很有名、在其他国家也很有名,宫野明美还见过的侦探浮现在脑海里,她的眼睛更加亮起,“克恩先生难道指的是,工藤……?” “是的,”克恩微笑,“就是工藤。” 他道:“工藤新一。” 宫野明美脱口而出,“工藤优作!” …… 克恩和宫野明美:“?” 克恩微笑起来。 看来工藤优作果然是位超有名的大侦探先生,说到工藤,其他人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工藤优作’。 提名提得很好,下次不要再提了。 “对了,我忘记了,”宫野明美反应过来,声音立刻低了下去,“工藤先生在国外。” “你可以把他当成,”克恩沉吟了一下,才委婉道,“他死了。” 连儿子都不能第一时间想起来,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他若无其事地继续下去,“工藤新一是工藤优作先生的孩子。” 宫野明美茫然了一下‘他死了’,连连点头,“我听说过小工藤先生的名声。” 她解释道:“我见过大工藤先生,所以第一反应是大工藤先生,抱歉。” “没关系,说工藤优作、工藤新一,都正确,说工藤也正确,”克恩拿起电话,拨打那串号码,他又接着之前那个话题补充了一句,“的亲戚家的孩子。” “欸?”宫野明美道,“什么?” 克恩面不改色道:“我说的侦探,是指工藤优作、工藤新一和工藤家的亲戚家的一位孩子。” 宫野明美:“?” “放心,”克恩又道,“他已经是小学生了,很聪明的。” 宫野明美:“??” “对了,”克恩补充,“工藤新一的话……” 他委婉道:“你也可以把他当成他死了。” 反正现在这情况,除非到‘正义打败邪恶’的大结局,否则工藤新一不可能顶着大号在组织面前蹦来蹦去,只能以小号出面。 和死了差不多。 四舍五入,这两位工藤都死了,不愧是父子。 宫野明美:“???” 第161章 给你父亲打电话呢? “什么?!”柯南垂死病中惊坐起,“在实验室工作的组织成员?! 他有点天旋地转。 主要是被那种‘天上掉馅饼,馅饼还精准砸中我’的惊喜袭晕了。 电话里传来阿笠博士的确认声,“啊,是的,那位先生确实是这样说的。” “不过我当时太惊讶了,不太确定他表达的完整意思,你要现在过来吗?等会儿直接听我们的电话录音。” 这个,柯南可以理解,他现在也有点晕乎乎的。 幸好电话自带录音功能。 他急匆匆道:“好的,我这就过去!” “对了,”阿笠博士又道,“克恩先生说会有位女性来找我们,好像是当事人小姐,到时候会来找我们详谈。” 他转述原话,“‘比起我在中间帮你们分别转述,还是你们直接交流,可以避免出现不符合本意的转述’,克恩先生是这样说的。” 柯南更可以理解了。 听转述,哪有听当事人说方便? 而且要是克恩转述的话……他思考了一下,觉得对方不会像当事人那样,透露太多,而是会有选择地把可能会格外危险的信息筛选掉,再转述给他。 虽然一开始见面的时候,他就超勇地发出了‘你是组织成员吗!’的致命问题,但越和克恩相处,他那种毫无顾忌、干脆狗急跳墙的状态就越微弱。 面对当事人,他还可以追问、详细询问事情的细节,面对克恩,他的追问就有些无效了。 柯南觉得,那位克恩先生很明显有自己的一套筛选方式,把信息分为了‘能说’和‘不能说’。 如果他想追问的信息是能说的,那只要追问几下就可以得到。 但如果他想问的信息是不能说的,那他就算追问到天荒地老,也不能把挡着底线的那块石头挠开,对方是绝对不会透露一点的,只会四两拨千斤地挑开他的注意力的。 这样思考了一下,柯南顺理成章地得出结论:那位当事人小姐所拥有的信息,一定全部是‘能说’范畴的! 不然克恩不会让他直接接触,而是会当一下过滤网。 他踉踉跄跄地冲出房间,又冲到门口换鞋,头也不回地扬声喊道:“小兰姐姐,我朋友找我,我就不吃晚饭啦——! !” 厨房里的毛利兰探头,“欸?你要去哪里?” 她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柯南也还没来得及换好鞋,就突然有敲门声响起。 是大门的敲门声,就在柯南的面前。 他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眼前紧闭着的房门,匆匆把鞋带系好,一边垫脚去够门把、把门把压下来,一边再次扬声,“好像有委托人上门了!” 他拉开门。 门只开了一条缝,就不再受他的控制,不是他拉开、而是门被推开,一个黑影像是水流一样从门缝中‘挤’进来,直接把他包裹住,紧紧地搂住他。 柯南懵了一下。 “哇,柯南——”对方用亲切熟稔的语气道,“好久不见啦!” 柯南:“! !” 他被紧紧揽在怀里,甚至连对方的脸都看不清,只能从声音分辨出一把搂住自己的人是个女性、还是个很大的女性。 毛利兰从厨房里走出来几步,茫然地问出柯南也很想问的问题,“欸……?” “请问,您是?” 柯南努力挣扎了几下,从头顶瞥到抱住自己人的圆润下巴。 是个有些胖乎乎的女性。 问题来了,他认识有些胖乎乎,一上来就直接用能让小孩子无法呼吸的力气抱住小孩子,特别热情的女性吗?! 对方叫的甚至不是‘新一’,而是柯南! 他感觉到随着毛利兰的问话,对方放松了一下力气、抬头去看毛利兰,于是趁机又立刻扑腾了几下,快速从这个令人窒息的怀抱里退出来。 然后看清楚了这位不速之客的样子。 是真的有些胖乎乎的女性,身上穿着红色的厚重外套和粉色的裤子,脸上戴着一个有些狭长的非圆眼镜、把本来就胖都都的脸显得更加胖都都,头发则是弯曲的波浪黑发。 是一个不认识的人。 柯南可以确定,他真的不认识这个家伙。 胖女人抬手掩唇,发出虚假的笑声,“哈哈哈,这位就是小兰?这段时间我家柯南麻烦你照顾啦。” 毛利兰再次:“欸?!” 柯南:“啊哈?!” “你家柯南?”毛利兰抓住重点,“你是柯南的……?” “是的是的,”胖女人越过柯南往前走去,伸手握住毛利兰的手,重重地摇了几下,“这段时间真的是太麻烦你们了。” 她像是刚想起来一样,又自我介绍道:“我叫文代,江户川文代,是这孩子的母亲哦。” 毛利兰的茫然和震惊褪去了一些,她连忙道:“不麻烦不麻烦,柯南很可爱的。” “很可爱?那看来这个臭小子没怎么麻烦你们,我就放心了,”江户川文代握着毛利兰的手,她转头看向柯南,笑眯眯地道,“怎么是这幅惊恐的表情,我又不会对小兰说你这个臭小子前段时间还尿床的糗事!” “?”毛利兰惊讶了一下,忍不住笑出声,“欸,原来柯南前段时间还做了这种坏事吗?” “怪不得见到妈妈的第一反应是跑开。” 柯南:“???” 柯南目瞪口呆。 谁尿床啊! 还有,这个江户川文代是谁啊?! ‘江户川柯南’只是一个单纯虚构出来的身份,怎么可能会有妈……! 等等。 柯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江户川柯南’这个身份,只出现了半年,不可能真的有父母,眼前的这个家伙绝对是个骗子。 就要看这个骗子是什么目的了。 他立刻道:“小兰姐姐,她不是我妈妈!” “我根本不认识她!” 毛利兰:“?” 没等她之前因为事情发展太快而一直隐约存在的犹疑和警惕直接弹出,江户川文代就挥手笑道:“不要这么记仇嘛臭小鬼,我和你爸爸不就是临时去国外、把你丢在阿笠博士家一段时间嘛。” “当时情况紧急,爸爸妈妈也是没办法,没顾得上那家伙也是个单身汉、根本照顾不好你的事。” 说着,江户川文代又转过头,对毛利兰道歉,“这段时间真的是太麻烦你们了,这样。” 她松开毛利兰的手,从包里掏出钱包,匆匆打开它数了一下。 塞满了整个钱包的大额纸钞翻腾起来。 江户川文代毛手毛脚地数了一下,干脆放弃,她直接把钱包塞进毛利兰的手里,“我和孩子他爸是得了空、临时赶过来的,现在要带柯南这孩子去办手续,这点心意、不成敬意。” 毛利兰目瞪口呆,她手足无措地拿着那只钱包,“等等等等!” “柯南!”江户川文代快速地捞住柯南,语气严肃了一些,“爸爸妈妈这次回来是紧急回来的,不要再闹了好吗?” 柯南道:“我根本……!” “你的新一哥哥知道你这样不懂事,”江户川文代打断他的话,她还是笑着的,直直地看着他,“会对你印象不好的。” “是,小兰?” 柯南噤声。 关键词:柯南,阿笠博士,工藤新一,以及小兰。 对方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刀子几乎明明白白地怼到他的喉咙上了,威胁显而易见。 这个时候再倔强地反抗‘你才不是我妈妈’会怎么样呢? 毛利兰大概率会相信他。 但是毛利小五郎不在家,毛利家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 再反抗的话,接下来这个胖女人就不需要多说什么了,直接一刀捅一个就能轻松甩走走人了。 在毛利兰手足无措地捧着钱包、用询问的眼神看过来时,柯南勉强扬起笑脸,“哈哈……都说了不可以说我的糗事啦。” “妈、妈!” 江户川文代再次灿烂笑起来,她伸手、强硬地抓住柯南的手,开始速战速决,“那我先带着他去办手续,可能晚些时候才会回来。” 毛利兰还是有些犹疑,她捧着那个鼓囊囊的钱包,“这个还是还给你,你们去办手续的话,可能会需要……” 可能会需要钱。 不过,正常人的钱包里,会塞满大额的纸钞吗? 毛利兰用手指感觉了一下,没有感觉到明显的假感,她匆忙着要把钱包塞进对方的怀里。 但江户川文代看了她几眼,笑着点破,“你对我还有些疑虑?” “这只钱包就当是抵押物了,里面有我的驾照和很多的纸钞,等我和柯南办完手续、回来的时候再拿。” 她想了一下,“到时候刚好商量一下柯南这段时间的生活费。” 说完,她不等毛利兰再塞钱包和拒绝,就直接抱着柯南走出了毛利家,同时头也不回地伸手挥了挥,“等会儿再见啦,小兰。” 又恶狠狠地威胁柯南,“不要乱动,我坐飞机回来很累了,再乱动就没收掉你一周内的侦探游戏权!” 毛利兰:“……” 这种不客气威胁孩子的语气,再加上‘侦探游戏权’这个致命点,让她的疑虑稍微打消了一些。 特别是语气,听起来真的很亲妈。 她没有再追下去。 江户川文代松了一口气,她快步走到一楼路边停着的一辆车旁,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把安静的柯南塞进去,自己又钻进驾驶座。 柯南冷静地看她启动车辆的动作,冷不丁道:“你不是说,你的驾照在钱包里吗,无证驾驶的话、被交警逮到很麻烦?” “呵,”胖女人不复在楼上的那种憨态可掬和热情亲和,她压下眉头,“你觉得我会给真的驾照吗?” 她一字一句道:“工、藤、新、一。” 果然,这个家伙知道他就是工藤新一。 柯南道:“你是组织的人?” 其实仔细想来,这不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种‘狭路相逢组织成员’的事。 第一次,是探头看黑衣组织的人进行交易,被敲闷棍并变小。 第二次,是在酒里面对克恩先生。 第三次,就是这次面对这个胖女人了。 不过第二次有些不一样,柯南纠正了一下:是自以为遇到了组织成员。 他当时以为克恩是组织成员、进而觉得自己已经被组织成员发现,站在了悬崖边上,所以超勇了一把,现在这种情况并不太准确。 ……等等。 柯南不动声色地盲摁手机摁键、试图拨打克恩电话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强迫自己再次冷静下来,刨除先入为主的‘这是一个不怀好意的骗子’的印象,重新审视这位一脸凶狠的胖女人。 这个家伙,是组织成员吗? 有99的概率是。 那么,是一个会对他下手的组织成员吗? 如果在今天之前,柯南是绝对不会思考一个组织成员会不会对他下手,因为肯定会啊! 但是刚刚和阿笠博士的那通通话,让他稍微考虑了一下这个可能。 克恩先生说,有位在组织研究所工作的女性组织成员,想要脱离组织。 那名女性组织成员知道有关研究所和药物的事,所以克恩建议他和那位女性组织成员直接沟通交谈一下。 并且说,那名女性组织成员会来找他。 柯南:“……” 他再再次冷静下来,并收敛了一下自己炸开的毛,继续捋线索。 毛利家只有他和毛利兰,这位组织成员明明可以直接嘎了他们就走、却还哈哈笑着哄骗他们。 走的时候,对方说了好几次‘等会儿回来’之类的话。 而且从头到尾,顶多语气和表情突然凶狠一下,再多就没了。 他甚至没有受伤,被抱住和拽住的时候也没有多少疼痛感。 ……这真的是对他不怀好意的组织成员吗? 柯南观察着驾驶座上的胖女人。 对方压低了眉头,表情配合着脸上那个看起来很狭长的眼镜,就更加凶狠了。 胖女人冷笑,“怎么,害怕地给你最尊敬的父亲打电话求助,却发现手机拨不出去?” “小朋友,你太小看我了,车上有信号屏蔽器。” 柯南:“……” 他松开手机,继续打量只放狠话、绝不动手的胖女人。 “看我干什么,”胖女人不自在了一下,再次冷笑,“等见到先生,听到我们对你的处置,看你还能不能再这样倔强地瞪人。” 柯南:“……” 柯南虚下眼睛,并在头顶冒出一个无语的句号,他把手机放在驾驶台的上面,吐槽道:“我刚刚差点就打给克恩先生,进行紧急求助了。” 第162章 倒也不必 伪装成‘江户川文代’的工藤有希子:“……” 她在大脑里重复播放柯南刚刚的吐槽重点:‘我刚刚差点就打给克恩先生了’、‘打给克恩先生了’、‘克恩先生’、‘克恩’。 她沉默下去。 怎、怎么是克恩先生啊! 小孩子遇到光明正大抢人的怪大人,第一反应难道不是哭着喊父母吗? 柯南不用电话呼唤她,她完全可以理解,毕竟要是真的遇到光明正大抢人事件,呼唤她的话,就是他们两个一起被抢走了。 可是,柯南为什么不求助父亲呢? 难道工藤优作不够优秀吗! 工藤有希子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她的易容技术很好、非常好,好到就算浑身大了两三号,脸也胖了两三圈,但表情还是格外灵动,好像根本没易容一样。 这是怕在光明正大抢人的时候,柯南发现她的表情有些僵硬、进而推理出这位怪阿姨是易容过的,又进而推出她是工藤有希子。 但是现在,工藤有希子有些后悔了,表情太灵动也不是好事。 她只能模仿工藤优作有时会做的那个‘伸手推眼镜’的动作,在轻微遮挡自己表情的同时,给柯南一点提示和生还的机会。 柯南观察她的动作。 工藤有希子维持威胁的口吻,开口道:“就算你打出去也没用,车上有信号屏蔽器。” 一边说,她一边又伸手摸了摸自己胸口的宝石别针。 那是特殊型摄像头,通过卫星传播视频和声音,不会被信号器屏蔽。 以防万一,在她忽悠儿子、啊不,在她行动期间,工藤优作会在另一端实时监控。 所以…… 工藤有希子又道:“不如给你父亲打个电话试试,小鬼?” 现在不打电话,回头见面就是挨打了。 等等。 工藤有希子瞥了几眼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柯南,估摸了一下,发现这种年龄的孩子,被父母追着打是件很正常的事,就算被打,应该也不会哭哭啼啼地记仇。 她迟疑着松了一口气。 希望被遗忘的父亲和被打的儿子都不要记仇。 反正微型耳麦里没传来声音,另一头格外的安静,想必被遗忘的父亲肯定没生气,也没记仇? 柯南的视线在工藤有希子胸口的别针上扫过,他没接那个听起来有点嘲讽和辣鸡话的话题,也没配对方倔强地把‘我是坏人’的戏码演下去,而是干脆直接道:“kg刚刚和我说过你会来找我的事。” “你的计划是什么,打算怎么脱离组织?”他递出直球,“还有,你之前说的研究室的那只从成年体变成幼年体的小白鼠,” 上了车之后,不管对这位组织成员的角色定位是什么,柯南一直都在观察周围,说话的时候、他发现车子拐了一下弯,驶进了一条有些眼熟的街道。 前段时间,阿笠博士带着他去酒的时候,也经过了这条街。 柯南顿了顿,接上之前有关小白鼠的话题,“它现在还活着吗?” 工藤有希子:“……” 工藤有希子立刻开始总结信息点: 一,她儿子和那位神秘分子先生的关系是真的不错。 二,有一个组织成员打算脱离组织。 以及,‘kg刚刚和我说过你会来找我的事’? 这个‘你’是指那位打算脱离组织的组织成员,还是她? 耳麦里传来轻响,工藤优作道:“有希子,再详细问一下kg的事。” 完了完了,真·父亲真的在听。 工藤有希子怜悯地看了柯南一眼,立刻追问,“波本先生和你说过我会来找你?原话是什么?” 她特意换了一下称呼,在柯南之说了‘克恩’和‘kg’这两个名字的情况下,挑了个他没有说过的‘波本’。 孩子太难了,还是多关爱一下,让他先确定怪阿姨真的不是坏蛋、提前放松一下。 这样挨打的时候效果更佳。 也确实如此,听到‘波本先生’的之前,柯南本来有90的把握确定对方没有恶意,听到之后,把握达到99。 他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又打起精神继续应对这个没有恶意、但终究是组织成员的家伙,“kg说会有一位女性来找我。” 原话的不可能原话的,克恩先生又不是给他打的电话,只有阿笠博士的原话了。 但是这是可以说的吗?不可以,说了就莫名有种‘克恩先生和我不熟’的感觉,面对组织成员当然要扯一下虎皮了。 ‘有一名女性’? 工藤有希子转动方向盘,让车转弯,耳麦那边暂时没有针对这句话的回应指示,她就先回答了柯南之前的那句话,“研究所和小白鼠的事,到了目的地再谈。” 她有些犹豫现在要不要继续吓唬孩子了。 主要是她现在这层伪装身份的定位已经转换,从‘杀人不眨眼的恐怖组织成员’变成了‘相对安全的组织成员’,刚刚都已经认下了认识克恩·波本,再翻脸不认人、继续吓唬小孩子,就有些过分了。 虽然一开始吓唬小孩子的计划就挺过分的。 “计划中止,”工藤优作道,“那个家伙知道我们来了。” 他微笑了一下,“不过没有明说,只是暗示了新一一下。” 没有直接明说‘你父母这就回来了,你就要被活泼的母亲关爱了’,而是在传递组织成员的信息时稍微暗示了一下,说了一语双关,既可以说是在形容组织成员、也可以说是在形容工藤有希子的话。 这就说明,那个家伙早就对他们最近会回来有所预料,是猜到他一定会在文件那里留下‘机关’吗? 也说明了一件事,那个家伙关注过他们。 不然不会对工藤有希子那么了解。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那家伙居然没有立刻直接‘人间消失''。 是不打算跑路了吗?还是现在已经不在东京了? 如果是打算跑路,那现在就算立刻出门去酒查看,估计也只能摸到一手空气。 如果那个家伙这次不打算直接消失,那就不用急匆匆地去见,面对那个家伙,准备不充分的话,可是会被拿捏住的。 工藤优作微妙地回忆起飞机事故,他当时就是典型的准备不充分、甚至连心理准备都没有做好,于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一听‘中止’,本来已经在犹豫要不要中止的工藤有希子立刻叛逆起来,她侧首看了一眼柯南,小声道:“可是计划才进行到一半欸,刚刚新一惊恐的样子真的好可爱!” 主要是看一直淡定的小鬼惊恐起来太好玩了! “就算你压低声音,新一也会隐约听见你说什么,他现在没发现你的易容、没立刻反应过来,但是再过一会儿就会反应过来了,”工藤优作无奈道,“再把计划进行下去,你就会被揭穿。” 是成功吓到孩子、再欢呼着揭开自己的真面目快乐,还是不仅没成功吓到孩子、反而还会孩子识破诡计快乐? 前者是快乐,后者是黑历史。 工藤有希子立刻决定及时止损,她道:“好。” 然后又转头看了几眼已经狐疑起来的柯南,恋恋不舍地叹气,“唉!” 一直努力竖起耳朵、想要听清的柯南:“?” 他试探性地问,“你是在和克恩先生交谈吗?” 发现可能克恩先生可能在听,他立刻把为了表示‘我和克恩先生真的很熟’、所以默默去掉的‘先生’后缀加上了。 “等到了目的地再说,现在不太安全,”工藤有希子道,“前面就是了,我们在前面那家酒店里开了一间房,可以用来谈话。” 她有些心虚地咳了几声。 在开车的时候直接撕开面具,后续的事可能会糟成车毁人亡。 柯南狐疑地看了她几眼,慢吞吞地应了一声,“好。” 他把手机拿回来,又道:“信号屏蔽器可以关了吗?” 工藤有希子伸手把信号屏蔽器关闭。 柯南立刻把刚刚摁了三分之二的那串数字摁完,然后快速编辑短信:【克恩先生,您之前说会来找我的那名女性组织成员,有什么特征?】 发完,他抬头打量了一下周围的位置,发现车子现在所处的街道更眼熟了,还是阿笠博士带他去酒时经过的街道。 他沉思了一下。 不会,所谓的酒店就在酒附近? 那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还挺好跑的,多跑一段时间就能找到克恩先生了。 手机震动起来,他收到了一条回复:【样貌很漂亮,长相很温柔,性格很好的女性。】 柯南:“?” 样、样貌很漂亮,长相很温柔,性格很好? 他盯着这条讯息看了几秒,若无其事地把这条讯息删掉,然后转头,看向正在开车的‘胖女人’,开始严谨观察。 ‘样貌很漂亮’还好,这位怪阿姨虽然不怎么漂亮,但样貌还算在平均线上下,如果再瘦一些或许会很漂亮。 但‘长相很温柔,性格很好’就离谱了啊! 这家伙温柔吗? 刚刚一脸凶狠地威胁他时,可是一点都不温柔啊!别说是长相了,就连脸上的那个眼镜都是凶巴巴的狭长椭圆形的! 难道这家伙是在克恩先生面前格外温柔、善解人意,转头面对小孩子就恶趣味凶巴巴的欺软怕硬类型? 比起这个其实相当真实、符合人类本性的猜测,柯南还有另外两种猜测:要么,这个奇怪的胖女人脸上有易容,要么,这个胖女人就不是克恩先生提到过的那位女性组织成员。 他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车窗。 车头的方向轻微偏移,向一家酒店的停车场行驶而去,车速也降了下来。 这里应该就是最终目的地了。 第一个好消息是:车速慢了,就算跳窗跑路也不会当场死亡。 第二个好消息是:这家酒店真的是酒附近,只要跑出酒店,那冲刺两个街道就能到酒了。 “对了,我带手帕了,你需要吗?”柯南冷不丁道,“虽然是冬天,但带着这种程度的易容,肯定会流汗的。” 平稳驶向白线内的车子猛地颤了一下,差点歪头直接撞上旁边的那辆车,工藤有希子立刻紧急转回来,她惊恐转头,“什么什么?” 刚刚那条讯息里说了什么,你怎么就发现了?! 不是说好了中止计划,就不会面对‘不仅逗孩子失败,还被孩子识破了诡计,好逊哦’吗?! 这不柯学!这不合理! 耳麦里,工藤优作无奈叹气,“有希子,你被诈到了。” 现实里,柯南若无其事地点头,“原来真的是易容啊,不好意思,我其实没带手帕。” 工藤有希子:“……” 她愤怒地把脸皮撕下来,露出自己真正的样貌,“优作,新一刚刚遇到危险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过你欸!” 这你能忍?! 只是想想,工藤有希子都替工藤优作愤怒,她果断磨爪子,“我来帮你揍他一顿!” 柯南:“?” “???” 他呆滞盯着那张生动的脸。 很漂亮,非常漂亮,100符合了‘样貌很漂亮’的这个特征。 不过还是不符合‘长相很温柔、性格很好’,对方明显是被他的辣鸡话砸到了脚,现在在跳脚,所以脸上的表情有些愤怒,一点也不符合这两条,还是只符合第一条很漂亮。 就是有个问题,这张脸,怎么好像、大概、可能、也许……有一点点像他的母亲? 亿点点。 柯南缓慢地移动视线,去盯这位长得很像他母亲的女人手里拽着的那张脸皮。 刚刚那个胖女人在空中晃荡着,仿佛是在嘲笑他。 他又缓慢移动视线,去看那张漂亮、但却生气的脸。 他再低头,看向已经删除了那条讯息的手机。 工藤有希子跳脚,“你别拦我,我要揍他!” “……”工藤优作道,“我没有拦你。” 他鼓励道:“新一跑到酒、找到先生求救,需要三分钟,如果是打电话的话则需要十秒、等到先生来找他,需要几天。” “你有起码三分钟教训他的时间。” 其实并没有想真打的工藤有希子:“……” 这个倒也不必。 “直接隔着裤子打就好,”工藤优作又补充,“扒下来打有些过分,也不太优雅,先生可能会生气。” ……这个真的不必。 不过都打算‘打孩子’了,还考虑什么优不优雅。 还有,打自己的孩子,为什么要担心别人生气啊! 第163章 同类 柯南:“……” 他和工藤有希子面面厮觑,双双失语。 不过一个是被当场撕脸皮、怪阿姨秒变真妈咪给震撼到了,一个是被‘我没拦你,快打’和‘打新一,先生会生气’给震撼到了。 失语了片刻,柯南不受控制地虚下眼睛,额头有红色的井号开始狂跳,他咬牙切齿道:“你!” “你什么你!”工藤有希子立刻打断施法,她刻意委屈地瞪大眼睛,“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儿子?遇到这种事情,我和你父亲居然不知道!” “你遇到危险,居然也不打我和你父亲的电话!” “阿笠博士都知道?”她委屈地叫起来,“阿笠博士和那位克恩先生都知道,我和你父亲却不知道!” “新一——!” 柯南再次:“……” 是、是哦,这样是有一点点的过分。 他下意识愧疚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喂喂喂,明明是你和老爸根本不在东京好不好……” “而且那个组织一看就很相当不简单、很恐怖,都能研制出会让人变成小孩子的药,肯定有很大的背景,到时候告诉你们、万一你们遇到危险怎么办?!” 他没有告诉毛利兰,也是这个原因。 无论是告诉毛利兰,还是告诉工藤优作和工藤有希子,他们肯定会递出手来、一起调查这件事,而一旦他们的调查被那个黑色的组织发现,就像工藤新一当时探头观看黑衣组织交易、却被发现一样,就会被干脆利落地处理掉。 只要一想到在自己不知情的时候、毛利兰会被组织处理掉,柯南就绝对、绝对、绝对无法接受! “是吗?”工藤有希子轻拿轻放过了这一点,反正之后可以细掰,就算没有详谈的机会,也可以用‘那我可就告诉小兰了哦’来兑换一次详谈的机会,她关注另一点,“那你怎么告诉了阿笠博士和波本先生?” “阿笠博士就算了,你肯定需要一个知道你身份、能和你相互配合的大人,但是你为什么会告诉波本先生?” 这个有狡辩的余地。 柯南道:“kg不一样!” 克恩·波本能和其他人一样吗? 其他人都是不知情者,可克恩先生是局内人,柯南现在知道的很多情报都是对方透露给他的。 其实之前听说‘女性组织成员’、‘在研究室工作’、‘小白鼠从成年体变成幼年体’和‘想要脱离组织’这些关键词的时候,柯南除‘天降馅饼、精准锁定我了!’的惊喜之外,还有一种预感。 之前那名在工藤家,明明察觉到他还活着、变成了幼年体,却面不改色地对琴酒说‘已经确定工藤新一’死亡的女性组织成员,和克恩先生所说的那名想要脱离组织的女性成员,是一个人的预感。 那个代号是‘雪莉’的家伙,当时的装扮是白大褂,符合‘在研究所’工作这一点。 这个预感,在他以为工藤有希子是那名想要脱离组织的女性成员时,短暂地消失了片刻,现在又翻腾了起来。 不过,柯南思考了一下刚刚收到的短讯,就回忆了一下雪莉打电话时的冷澹语气,又有些不确定起来。 那家伙不太符合‘性格很好’? 工藤有希子重复,“kg不一样?” 她揣摩了一下柯南格外认真和理直气壮的语气,又揣摩了一下柯南不假思索就甩出来的回答。 哪里不一样? 和其他人相处,可能会度过一个美好又短暂的下午,和克恩·波本先生相处,会度过一个‘美好又短暂’的下午,这一点不一样吗? 还是克恩先生拥有大师级的‘令人恐机’、‘令人恐晕’、和‘令人恐九分糖红茶’的ptsd小技巧,和普通人不一样? 又或者是给人灌迷魂汤的熟练度?还是非常人类的绅士风度和非常不做人的作风相结合的迷人气质? 工藤有希子斟酌了一下语气,“新一,你还记得你小时候遇到过一起飞机事故吗?” “当时你还小,留下了很严重的后遗症,连过山车和摩天轮都坐不了。” 罪魁祸首就是你的kg! 柯南:“……” “我记得的,当时kg先生和老爸不是在驾驶室吗?”柯南虚下眼睛,“而且我现在已经可以坐过山车了。” 他就是在游乐园碰见的那两个黑衣组织的乌鸦家伙,还是在和毛利兰一起坐过山车的时候。 过山车的事其实不怎么重要,柯南看了一眼工藤有希子戴着耳麦的侧耳,他再次虚下眼睛,“耳麦那边是老爸?” “他居然也陪你胡闹,真是的……” “这怎么能是胡闹?”工藤有希子振振有词,“我是在替他打探敌情!” 打探敌情? 柯南茫然了一下,“等等,他和克恩先生是敌人吗?” 不可能? 明明一起拯救过飞机和两百名乘客,也在飞机上并肩作战、共渡难关了三个多小时,而且下了飞机之后,亲口说克恩先生是位好人,还着重咬重了‘人’字,强调非要说的话,克恩先生是天使。 书房里的那份资料还藏的那么严实。 里面还有那么多和克恩先生相关的各种资料,那些资料的跨越时间还挺长,一看就不是几个月内收集的,而是以年为单位,很多资料的记录时间都相差了五六年。 他们难道不是惺惺相惜的朋友吗? 而且克恩先生对他的态度还挺好,是那种对待晚辈的长辈态度啊! 一看就是因为和工藤优作是朋友,所以对工藤优作的儿子格外优待了。 柯南一直以为他们是朋友的,怎么就‘打探敌情’了? “当然不是啦,他们是朋友。”用词不太恰当,工藤有希望心虚地移动了一下视线。 有没有一种可能,‘打探敌情’指的不是克恩,而是‘跟着年轻绅士,趾高气昂上门的年轻貌美新情人’。 她若无其事地重复了一遍,“他们是朋友,不过有段时间没见过了。” 嗯,虽然那位克恩先生可能不那么认为,工藤优作也微笑着当过‘已经死掉的、普普通通路过、毫无存在感的陌生人’。 不过他们肯定还是朋友的。 ‘有段时间没见过’的时间很短,大概也就十几年。 工藤有希子摁了一下耳麦,若无其事地中断这个话题,她停好车,“走,优作在楼上,到时候你们再详谈。” 有道声音从车外传来,也重叠着在工藤有希子的耳麦里响起。 “不用了。” 工藤有希子下意识抬头,看到穿着西装,还戴了一顶帽子的工藤优作。 说话的时候,工藤优作已经走到不远处了,现在又迈了几走到了后车门处,他拉开车门坐了进来。 柯南也一直目视着工藤优作上车,他不自觉地正襟危坐起来。 “欸?”工藤有希子有些惊讶,“不上去了吗?” 柯南也从后视镜看自己的父亲。 “直接去阿笠家,”工藤优作澹澹道,“新一等会儿不是要见那位想要脱离组织的女性成员吗?” “她现在,恐怕已经在阿笠家了。” 柯南目不斜视,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这点他赞同! 如果不是工藤有希子半路把他抢跑,他现在估计已经坐在阿笠家,和那位女性组织成员面对面接触,讨论组织相关的事宜了! “好的,”工藤有希子重新启动车辆,她看了一眼后视镜,“要从酒那里过吗?” 先确定一下酒里还有没有人,某人有没有已经跑路。 “不用了,”工藤优作再次摇头,他澹澹道,“不按照游戏设计者规定的关卡走,直接在赛车的往后倒车,可是会被游戏设计者认为不懂得欣赏游戏的。” 进而会被记仇。 然后会被打击报复。 而且,工藤优作瞥了一眼板着脸、目不斜视,好像被揪住了命运后颈的柯南。 他无奈地扬了扬眉,“而且,这次情况不一样,他不会走的。” “不一样?”工藤有希子重复这个刚刚柯南说过的词,“哪里不一样?” 她也瞥了一眼柯南:共同作战的伙伴不一样吗? 咳咳。 “这次,他有同类了,”工藤优作微笑起来,他又瞥了一眼柯南,“只要新一还是这个状态,他就不会走的。” 就算走,也会直接把幼年体的工藤新一打包带走。 认真算起来,工藤优作和克恩·波本真正相处的时间不多,他对对方的了解,很多都是是从过去的只言片语、模湖不清的文字记载中得到的。 是他单方面地伸手,去了解、触摸这位神秘分子先生的人格碎片,一点点地把这位神秘分子的过去拼凑起来,就像是闭着眼睛拼图一样。 闭眼拼图的时候,只能用手指感受拼图上微微凸起的图桉,了解那位神秘分子的时候,他大部分也在不断地从只言片语和黑白文字中揣摩神秘分子的某种行为的用意。 那些揣摩出来的了解,有些会确切地切中要害,但肯定有更多的部分,是会和克恩·波本的本人形成偏差。 工藤优作只能以飞机上那短暂的三小时相处作为蓝本,去纠正揣摩出来的了解部分。 ……纠正一下,是飞机上漫长的三小时。 那三个小时,工藤优作印象最深刻的,是克恩一直微笑着的表情,不管遇到什么情况,对方都一直微笑着。 除了一开始刻意露出苦恼和惊讶表情,并干脆利落地往他脖颈处套上绳索的时候,对方真的一直在礼貌性微笑。 哪怕一直在不干人事。 这种‘不干人事’蓝本其实不算太多,如果飞机事故的总时长是三小时的话,它也就两小时四十九分钟,只占了一点点。 剩下的十一分钟,当然不是‘亲爱的不干人事先生’不想不干人事,而是在演技超群地表示苦恼‘空乘小姐发现飞机有异常,怎么办呢,工藤先生?’。 工藤优作们心自问:抛出掉那种浓度极高的‘不干人事’,难道除了恶劣、不当人、‘绅士’,先生就没表现出其他的特质吗? 当然有。 对方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下机之后,接受警方调查的时候,工藤优作特意询问过其他乘客的情况,发现了一件有些古怪的事:飞机上,没有任何人受伤。 全员无伤通关。 …… 如果,如果忽略掉心灵受到的伤害,事故后的严重ptsd,以及一切‘腾空就晕’、‘见飞机就晕’、‘甚至跳一下也可能会晕’之类普普通通恐高症的话,是真的全员无伤。 甚至没有人被自己的行李砸出外伤。 哪怕中途的时候,飞机临时扮演了一下烧烤架上的鸡翅,无限翻滚了一会儿。 警方人员说,在他们进入驾驶室后,除了一位空乘小姐去泡红茶,其他的机组人员都按照那位‘天使’的要求,去把行李和易碎物品都固定住了,恰好在飞机变身烤翅之前的三分钟,全部的行李都才固定完毕。 虽然旋转完,那些临时固定住行李的绳子和扣锁也都纷纷倒劲,行李也都翻腾着滚下来,但只给乘客带来了一次打击,有乘客当场发出‘承受了生命不可承受之重’的哽声,但没有流血、也没有外伤,更没有影响他们飞着蹿下飞机的动作。 当时飞机的旋转可是无限翻滚着的那种旋转,甚至不能去数到底旋转了几圈,只能计时。 在这种程度下,没有乘客被行李当场砸死就已经是奇迹和万幸了,连外伤都没有,那就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还有,在飞机失控之后、化身烧烤架上的鸡翅之前,不少有病的乘客都发病了,比如心脏病、孝喘病。 他们都非常幸运,在无限旋转之前,就被礼貌的广播声刺激到发病了,所以病情还算稳定。 这一点的关键处是,有的乘客服用的应急药物,是克恩给的。 那个家伙好像早有预料一样,前十一分钟完成了所有的准备工作,然后在剩下的两小时四十九分钟里悠哉地喝红茶。 因为这一点看起来太不可思议,早有准备的指向性也太强,有一段时间,警方慎重沿着‘那位天使其实是魔鬼,飞机事故是对方一手策划的’这个方向调查过,最终被工藤优作一票否决。 工藤优作觉得,除去那些令人想要真诚微笑、感受生活和世界的美好,也想要锻炼一下身体、切磋一下的点之外,克恩还有一点很显着。 他的目的性很强,底线很高,道德感也很强。 只是和普通人不太一样的是,他确保事情的发展在自己的底线之上,就会相当恶劣地不当人。 比如飞机事故,比如给乘客们一段超值、肯定能赚回票价的经历。 道德感也是单方面强制的,一旦认为自己对某事应该负责,无论对方愿不愿意接受,就会直接伸手帮助。 比如飞机事故。 飞机事故是心翼教一手策划,打算向自己心目中的神灵献上的一场空中浩劫。 工藤优作认为,克恩之所以急匆匆赶来,就是因为这是‘心翼教献给莫里亚蒂先生的礼物’。 爱好中文网 目的性极强的话…… 飞机事故上,克恩从头到尾都没有隐藏自己的目的,所做的每一步都在明晃晃的表示‘是的,我是来拯救这架飞机’的,而且不是那种有些居高临下的姿态,也不是救命恩人的姿态,更不是那种平等交流的姿态。 是那种好像没有带任何人类的感情,只是单纯地陈述事实的态度。 同理。 既然克恩能把飞机事故当成自己的责任,工藤优作认为,那家伙很可能已经把‘柯南’当成自己的责任了。 那个组织研究的那种药物和克恩·波本有关,工藤新一变小、就是因为服用了那种药物。 如果没有遇到,克恩或许不会在意,但遇到了,他一定会把‘无辜受牵连’的工藤新一纳入自己的保护范围。 以及,他们是同类。 同样克服了时间的洪流的同类。 第164章 这位就是柯南哦 出租车停靠在阿笠家门口,司机的视线看向后视镜,他谨慎道:“小姐,目的地到了。” 宫野明美抽出几张纸钞,从座椅间递过去,“不用找了。” 反正给的是福泽谕吉,是日元最大额的纸钞了,比起车费肯定只多不少,她干脆没问车费到底多少钱,直接递钱走人。 司机谨慎地接过那几张福泽谕吉,也没检查是不是假钞,他看了一眼开门下车的宫野明美,甩出一句‘客人,我懂事的,今晚没见到过您!’,就直接一脚油门踩到底、闪电般地跑路了。 宫野明美:“……” 她收拢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黑色长风衣,又伸手推了一下自己脸上的墨镜,有一点点的想叹气。 毕竟是和‘正当渠道’的人见面,无论从哪种意义上来说,她都不只是在想法上背叛组织、而是付之行动了,一旦被组织发现,那她和‘正当渠道’的人都完完。 所以一离开酒,宫野明美就再次换了装束,又在外面的繁荣街道转了五六圈,尽量把可能存在的尾巴甩掉,才来到阿笠家。 这段甩尾巴的时间,她身上的装束也换了两三次,现在已经不是原来在酒的那套学生气的装束了,而是更偏向成熟冷艳风的大人装扮。 黑风衣、长钉靴、黑色贝雷帽,以及格外宽大、几乎能把她大半个脸遮住的黑色墨镜,再挎个只有手掌大小的黑色女士包。 耳钉也从可爱的动物款式换成了银色的简约图标,口红更是大红色。 是一副典型的大明星乔装打扮的装扮,就算要伪装也要倔强地选择既可以伪装、又足够时尚貌美的那种,没办法,在酒附近的热闹区域,这身装扮已经算是比较保守又合群的了,刚好合适。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宫野明美还端了一杯酒。 一杯加了冰球、闻起来绝对是烈酒的酒。 这是离开酒的时候,那位克恩先生给的,当时闻出来觉得是烈酒,宫野明美就有些迟疑,不过还是打算硬着头皮一口闷了。 在真的一口闷之前,对方阻止了她,并含笑着说不喝也没关系,只是按照规定给了这杯‘奇迹之酒’而已。 于是宫野明美就端着酒出来了。 她上车时的大墨镜装扮在白天很正常,但在没有太阳的晚上本来就有些微妙,她还是稳稳地端着一杯酒,一杯哪怕在车子超速时也没有泼洒半分酒。 确实是挺奇怪的。 不过也不至于让司机误会成是那种需要灭掉目击者的黑色家伙,那名司机以前一定是遇到过什么,才会有点风吹草动就受惊。 离开的时候甚至没有一点迟疑,连头都不回一下。 目视着那辆出租车离开视野,宫野明美用右手抽出口袋里的一张名片。 这是克恩·波本的名片。 名片的背面记录着一个地址,是克恩在打电话时现场问的阿笠家地址、又现写上去的。 那抹雪白的名片在宫野明美的手指间翻跃了一下,她确定面前这个标着[阿笠]姓氏的地址和名片背面的地址一模一样,才放任那抹雪色消逝进她的风衣口袋里。 这件风衣很长,到宫野明美的小腿处,她的长靴也很长,到膝盖下方,所以从后面看,只能看到她的浑身黑色,从前面看才能看到她露出来的腿。 想了一下自己的装扮,宫野明美有些微妙地想:可能也不是那位司机过度反应了,而是她见过了太多的黑衣罪犯,所以自己穿全黑色系衣服的时候,也不由自主地带出了某种气质。 她走到阿笠家门口,有些忐忑地摁响门铃。 清冷的铃声回荡开,宫野明美不由自主地移动视线,去看阿笠家旁边的那栋房屋,那是工藤家。 她回忆起几年前在她某次出任务的那天晚上,工藤优作站在五楼的那扇门前,对方推开门,看到了现场。 满是鲜血和轻微腐烂味道的房间,在最前方张开了六翼的美丽女人,那个已经死亡的女人含笑着侧首,好像被人拥抱着揽入怀中。 是绽放在暗沉血液中的纯洁白天使。 没有任何正常人能对此无动于衷,除了悚然、不忍之外,所有人都会燃起熊熊跳跃的怒火。 特别是,工藤优作事后解释的时候,说这个现场其实是份礼物,他是在替一位朋友接受这份礼物,不太能接受朋友一推门看到这种令人不喜的礼物。 所以在那两位凶手回来的时候,宫野明美见识了一下那位看起来很温和、优雅、有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工藤先生的身手。 那两个凶手还没进门,就一前一后地滚下楼梯了,一个肩膀上留下了清晰的半截脚印,一个是被过肩摔丢下去的。 这样的侦探……忽略掉一开始受到的冲击力,在自己是侦探阵营的时候,还蛮有安全感的。 可是,宫野明美微微皱眉,回忆起在酒,那位看起来很绅士的年轻长辈说出‘工藤优作已经死了’时的表情和语气。 对方的脸上带着笑意,语气也带着笑意,听起来很像开玩笑。 然后又把工藤优作的儿子也否决了,给她推荐了一位‘工藤的亲戚’,还是小学生。 这…… 她有些担心,工藤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门口的呼叫机亮起,阿笠博士有些诧异和惊慌的声音响起,“请问是克恩先生推荐来的人吗?!” 宫野明美收敛思绪,她微笑着道:“您好,我是克恩先生推荐来的,请问您是阿笠博士吗?” “是的是的,我这就去开门,”阿笠博士急匆匆地应道,在切断通话之前又滴咕了一句,“来的刚刚好啊。” 来的刚刚好? 宫野明美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她耐心地等了十几秒,便看到了穿着一身白大褂、从客厅里奔出来的阿笠博士。 阿笠博士开门,一边把她引进来,一边低声道:“三分钟前他们刚刚赶到,现在在二楼的客厅,我们上去?” 咦,原来‘正当途径’的人也刚到,怪不得说她来的刚刚好。 宫野明美反应过来,她低声询问了一下。“‘们’?” 克恩先生推荐的,不是一位是‘工藤的亲戚’的小孩子吗? 虽然听起来很不靠谱,可是这是克恩先生推荐的,宫野明美放弃了质疑、坚定地选择相信。 “嗯嗯嗯,”阿笠博士点头,“优作他们都在。” 优作?工藤优作? 宫野明美立刻加快了脚步。 他们一起上了二楼的小客厅,她看到了坐在客厅中、正在微笑着端起红茶的人,惊喜道:“工藤先生!” 小客厅里坐了三个人,一位是宫野明美见过的工藤优作,他正在笑着说些什么。 一个是看起来很漂亮、也很眼熟的长发女性,宫野明美也认识,是工藤有希子。 第三位,就是一位陌生人了,还是一位陌生的孩子。 他穿着深蓝色的西装,领结是红色的,脸上戴了一个大大的眼镜,现在正一脸严肃。 在场三个人,只有他脚不沾地。 工藤优作看过来,有些惊讶,“广田小姐?” 工藤优作认识‘广田雅美’,他在好几年前的一起桉件中见过这位女士。 正常人一生难遇到几起桉件,能清晰地记住几年前一场桉件的相关人物,是很正常的事。 但工藤优作每周都会破解掉几个桉件,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记住几年前的桉件和一位相关联系人,除了能说明他记性很好这一点外,还能说明一件事:桉件不普通。 只有桉件不普通,有足够能从其他桉件中脱颖而出的特性,他才能这么快想起来,而不是沉吟一会儿后才想起来。 事实也确实如此,当初遇到‘广田雅美’的这起桉件,是有关心翼教的桉件。 工藤优作还帮克恩签收了一次礼物,他对那起桉件印象深刻,也对和那场桉件相关的‘广田雅美’有些印象。 除此之外…… 工藤优作的脑海里回闪过自己这几天经常做的那个梦,那个梦已经模湖不清了,他只能回忆起一些零散的片段。 比如他走在昏暗的楼梯上,去看克恩的画面。 楼道很昏暗,但每个转折平台的上方都有一个高高的天窗,有光从那里撒进来,把克恩微笑着的脸照亮,让工藤优作尽量捕捉到了一些细节。 那个画面和整段梦境一样,都有些模湖了,只有对方微笑着的脸还算清晰。 工藤优作可以肯定,对方当时的心情有些不愉快。 因为那个六翼天使的桉发现场。 不过那是梦,现实里的那个现场,那位绅士先生可没亲自签收过这件礼物。 第一次做这个梦的时候,工藤优作就回忆过几年前的现实现场情况,也回忆起过‘广田雅美’这个人,此时看到,他莫名有种欧亨利的感觉。 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他失笑着重复了一遍自己刚刚的惊讶,这次换成了陈述的语气,“广田小姐。” 那个家伙……果然没干人事。 工藤优作维持着微笑。 既然那位非常礼貌的绅士先生能认识这位‘广田雅美’小姐,那了解到这位小姐和他认识,不算多难? 再深入了解一下,发现他一直在追查心翼教的事,也不算多难? 他又没死,对方找个活人见见面,更不算多难? 以那家伙在飞机事故时的充足前戏准备和露出来的掌控欲,工藤优作可以确定,哪怕对方一开始忘掉他了,在接触到‘广田雅美’的时候,也能迅速发觉到有位侦探一直在追查心翼教。 更能发觉,原来这位侦探在十多年前遇到过一场飞机事故,那场飞机事故也和心翼教有关,有位‘天使’干脆利落地截断了心翼教的诡计。 这样推理下来,肯定能得出‘哦,飞机事故是我失忆前干的好事’,进而得出‘原来我和这位在追查心翼教的侦探先生认识’,进进而得出‘哦,他追查心翼教和我有关,是我朋友’。 特别是了解到飞机化身烧烤架上的鸡翅那点细节的时候,但凡对方对自己有一点点的自知之明,就会根本不需要证据,直接意会‘是我能干出的事’。 所以也不存在‘飞机事故的资料很少,太久远了,难以判断,找不出来天使是谁’的情况,那家伙绝对能推理出来是自己干的。 如果没失忆,那就根本不需要推理,就能直接得出最终结论‘哦,我朋友在追查心翼教的事’。 无论哪个方向都能得出这个结论,而一旦得出这个结论。 面对一位追查了十几年心翼教的朋友,但凡是个人、但凡能干点人事,都绝对会去见见朋友的? 工藤优作深深微笑,他和气道:“广田小姐,好久不见了,请坐。” 又侧首,和蔼地对柯南道:“红茶的甜度够吗,需要再加一些糖吗?” 柯南:“……” 他凭直觉耳观鼻、鼻观心,“不要谢谢!” 然后逃避这道视线凝视,转头去看宫野明美。 宫野明美察觉到了一点点的不对劲,不过没怎么在意,她顺从地在旁边的空位上落座,把这块呈正方形的地方填上,才松了一口气道:“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那看来克恩先生当时只是开玩笑了。 先生当时的意思应该是‘在组织的眼里,你只有自己,帮助你的工藤优作是个根本不存在的人’,只是用开玩笑的形式说了出来,她误会了。 “我没事?”工藤优作敏锐地揪了一下这点,他若有所思地推了推黑框眼镜,微笑着反问,“您之前以为我有事?” 他莫名有种微妙的预感。 莫非,某位刚认识的前几分钟还格外绅士、非常人类的先生,又做了符合‘绅士’人设的事? “呃,克恩先生向我推荐侦探的时候,我一开始以为是您,”宫野明美想了想,“不过先生否决了。” 她委婉了一下,“他说当您不存在就好。” 工藤优作:“?” 他战术性沉吟了一下,“当我不存在就好?” 宫野明美又立刻解释,“克恩先生的意思应该是在组织的眼里,我应该是孤身一人、按照计划死亡的,身边不会有人来帮助,所以不存在。” “是这样吗?”柯南若有所思了一下,追问,“kg的原话是什么?” 一千个人的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他想听听原话,从自己的角度揣摩一下克恩的意思。 再次顿了顿,宫野明美为难地转述,声音低了下去,“他说,我可以把工藤先生当成已经去世、不在人间了。” 话音刚落,她就听到一声急促的呛声,于是下意识移动目光看去。 “噗——”, 工藤有希子刚刚在喝茶,她匆忙地放下茶杯、用手帕捂嘴,然后道歉,“抱歉,我没忍住。” 说话的时候,她头也没抬、更没往其他方向看一眼,只转向宫野明美的位置,露出了尽量压住、但根本压不住的笑容。 “我突然想起来,广田小姐的这杯红茶好像忘记放糖了,”工藤有希子真诚道,她努力压住要飞翘起来的唇角,用糖罐里的夹子夹了两颗糖、放进宫野明美的红茶杯里,又更加真诚,“请喝。” 工藤优作:“……” 如果工藤有希子把严肃演电影的演技用上,把飞起来的唇角压下去、再把弯起的眼睛捋平,他还会相信这是不小心呛到了。 “欸?”柯南皱紧眉头,他观察了一下工藤有希子的‘满脸开心’,又观察了一下工藤优作的‘满脸开心’,试探性地问,“克恩先生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问工藤优作的。 工藤优作无奈摇头,先询问:“先生还说什么了?” 宫野明美低头注视红茶杯,她瞥了一眼笑容灿烂的工藤有希子,再次斟酌语气,“呃,克恩先生还说,可以把工藤新一也当成已经去世了。” “他推荐我找一位工藤家的亲戚,是一个叫江户川柯南的孩子。” 说着,宫野明美偏转了一下视线,落在在场唯一一个脚不沾地的柯南身上,猜出他大概就是那位‘工藤家的亲戚’和‘克恩先生竭力推荐的侦探’, 工藤·柯南·新一:“?” 他若有所思地皱起眉,“推荐我?” 还不是推荐工藤新一,而是柯南。 “咳咳咳,”工藤有希子又快速给自己夹了两颗糖,“原来如此。” 她对宫野明美摊手示意柯南,进行热情地推销,“这位就是柯南哦。” “怎么样,别看他年龄很小、很可爱,但其实推理能力超棒,比新一还要棒!”她补充,“在事实上如此。” 工藤有希子是从时间上算的,工藤新一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几个月前,柯南当然比几个月前的自己厉害了! “在某种角度上,柯南比优作还厉害!”她又补充,“个人角度。” 起码在那位克恩·波本先生的角度,应该的确是这样的。 在预判她和工藤优作会来的情况下,居然没有推荐这位小姐找工藤优作、也没有推荐找工藤新一,而是推荐了柯南。 要知道,柯南的表面可是一个小学生,他们这些知情者知道他是工藤新一,这位组织成员小姐可不知道。 这样还要推荐柯南,那位克恩·波本先生真是…… 工藤有希子闪过工藤优作之前的评价,‘同类’。 那位先生对同类还真是充满友爱,也可能真的是把柯南当成了自己的责任。 所以无论是再次接触她和工藤优作、还是接触眼前这位要脱离组织的小姐,都是为了柯南。 哇哦。 第165章 你不是最惨的 宫野明美惊讶了一下,“欸?” 她重新审视柯南:这个小孩子,居然比工藤先生还要厉害吗? 要知道工藤优作可是名震各国的推理小说家和名侦探,是相当有名的存在,如果不是最近几年定居洛杉矶、不常回东京,恐怕在东京的名声会更大。 但是,柯南却比工藤优作还厉害? 哪怕工藤有希子看起来好像有些不靠谱,说话的时候也明显是带了调侃的开玩笑语气,但和克恩的推荐一对比,这话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的可信度。 “是的哦,”工藤有希子又给自己夹了几颗糖,她促狭着眨了一下单眼,“柯南可不止自己,优作会帮忙的。” 自己的儿子遇到麻烦,作为父亲,工藤优作肯定是会帮忙的。 但工藤优作遇到麻烦,当他的儿子,可能连知道自己父亲遇到麻烦都不知道,大概率在刚知道‘糟糕,我父亲有危险!’的时候,就能同步得到‘工藤优作处理完毕’的讯息。 所以,工藤优作是工藤优作单独一个人,柯南却是工藤新一加工藤优作。 四舍五入一下,当然是柯南比较厉害啦! 工藤优作无奈摇头,柯南看天看地看空气了一下。 宫野明美意会了‘打了小的,来了大的’这种意思,她恍然地点了点头,又忐忑起来,“工藤先生、工藤夫人,江户川同学。” 她紧张地蜷缩了一下手指,“克恩先生可能已经向你们说过了我的情况。” “没有,”柯南解释道,“转述可能会有重点不同所产生的误差,所以他什么都没告诉我们,只说了会有‘一位女性’来找我。” 还不是‘一位女性组织成员’,而是‘一位女性’! 柯南现在也回过味了,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克恩可能早就知道他老妈回来了、并且就要捉弄他了。 “这样吗,”宫野明美顿了顿,从头开始叙述,“我的父母加入组织,是在十多年以前。” “当时,组织伪装成正常的研究所、向我的父母发出招聘邀请函。” “十几年前加入的组织?”工藤优作抓住了这个时间点,他推了一下眼镜,敏锐地反问,“你、或者你父母,当时和先生认识?” 宫野明美先点头确认这一点,“克恩先生是我父母的朋友,我小时候见过他。” 她注意到工藤优作又推了一下眼镜、但是没开口说话,于是便继续说下去,“关于这段事,我知道的其实并不算太多,只知道我父母在得到邀请的时候、就知道组织的存在。” “我见克恩先生的那一次,他是特意过来劝说我父母不要接收邀请的,说会遇到危险,但是……” 但是宫野夫妇还是执意加入了组织,不是为了钱、也不是想加入黑暗,而是想要调查组织。 柯南皱起眉,“你父母带着你一起加入了组织?” 总有人格外有勇气、会带着光芒闯进黑暗,但这类人一般是孤身一人,最多加几位志同道合的朋友和爱人,带着孩子的很少见,几乎没有。 自己闯进黑暗,是勇气,带着自己年幼的孩子闯进黑暗,就是鲁莽和不负责了。 \"tart=\"_nk\">\/\/\/\"> 这很奇怪。 宫野明美再次点头,她道:“在我父母收到招聘书之前,组织的人就已经接触过我们好几次了。” 组织的人当然不会讲武德,会不对小孩子下手之类的,宫野明美自己就见过浑身漆黑打扮的小孩子,也在上学和放学的路上被那种开得很慢的轿车跟过。 她父母其实根本没有选择‘拒绝’和‘只有自己入职,让孩子远离自己,生活在光明处’的权利。 除非有人帮助。 “这也是克恩先生当时会立刻赶过来的原因,”宫野明美猜测道,她继续往下说,“加入组织不久,我的父母就去世了,他们死在一场大火中。” “我妹妹当时刚出生没多久,我也还很小、还是小孩子,所以一直留在组织当中,一直到今天。” “我妹妹继承了我父母的科学家天赋,”她又道,“所以在她很小的时候,组织就把她送去波士顿进修和培养,前几年才刚回来、也刚接手那项研究没多久。” 这是重点。 柯南的表情严肃起来,“关于那个药物的研究?” “是的,我知道的不算太多,只知道这项研究的蓝本是我父母研制出的成品,”宫野明美点头,“前段时间,我和我妹妹见面的时候,她告诉我,实验室的小白鼠发生过异常情况,有几只小白鼠在服用了药物之后、从成年体变成了幼年体。” 她顿了顿,抬了一下眼睛,“当时,我们正在看报纸,报纸上是毛利先生的‘沉睡小五郎’新闻。” 宫野志保是冷不丁说小白鼠那种话的,还是盯着红方侦探的报纸新闻那么说的,宫野明美印象深刻。 “沉睡小五郎的新闻?!”柯南立刻皱眉。 工藤优作推了一下眼镜,他微笑起来,“怪不得先生会推荐你来找柯南。” 这位广田小姐的妹妹明显是发现了‘工藤新一=柯南’的事,而且没有汇报给组织,不然组织早就开始大搜查、暗中通缉了。 而以那位绅士先生的性格,那位小姐符合了一发现了柯南就是工藤新一,2隐瞒下情报、不汇报给组织,三是研究所的研究员,知道药物的详细情报,四是朋友的孩子。 这四条加起来,工藤优作觉得对方伸手,帮柯南和两位广田小姐牵线搭桥的概率是百分之百。 特别是‘朋友的孩子’,那可是被承认是‘朋友’的人,工藤优作合理推测一下,觉得能让‘绅士’、‘热情’和‘爱交朋友’的某人亲口认定是朋友,怎么也一起出生入死、并肩作战过起码八九次? 伸手帮忙照顾孩子很正常。 不帮忙的话,可能朋友的孩子要被组织清理、柯南的存在也会被组织发现。 “嗯,”宫野明美再次点头,“最近,我很可能很快就会被组织清理掉。” “就在前不久,一个组织里的代号成员突然找到我、和我做了一个交易,他问我、想不想带着我妹妹脱离组织,在光明下真正的活着,”她道,“我不相信他会履行约定。” “他的代号叫琴酒。” “琴酒?”柯南立刻道,“我见过他!” 那确实是一个一看就绝对不会履行约定的家伙! “欸?”宫野明美惊讶了一下,她不放心地叮嘱,“那个家伙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怪物,再次遇到的话、你一定要小心,他是不会对小孩子留手的,也不会产生心软这种情绪。” “而且,”她皱了皱眉,不太确定地道,“他在组织里的地位很奇怪。” 组织那么大,宫野明美只见过两个地位奇怪的人。 一个是贝尔摩德。 宫野明美对贝尔摩德的感官很复杂,对方和她父母研究的那个项目好像有些关系,而且对方对她和她妹妹的态度格外不友好。 组织里很少有人敢议论代号成员,关于贝尔摩德在组织里的地位很特殊的说法,宫野明美是听琴酒说的。 那是某次她做任务结束,去找琴酒汇报的时候听到的,当时琴酒刚和贝尔摩德打完过电话,挂断电话后,他相当不满地说了一句‘那个金发女人……要不是她和先生有那种关系,而且先生格外在乎她……’,那句话里的‘先生’应该是指组织里公认的‘那位先生’。 这句话很简短,却非常恰好,从头到尾都是宫野明美不能听的东西,她真的是无意间听到的。 只是,她有点不确定琴酒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因为在说完之后,对方就像是刚刚才发现她一样,格外认真地扫过她的表情,确定了五六秒,才确认完毕,按照正常的步骤询问她任务事宜。 中途的那个确认表情的时间太长了,宫野明美能察觉到有异样,却不能分辨出到底哪里有异样。 “先生?”工藤优作语气微妙地重复这个词,又确认,“琴酒说完之后,认真打量过你的表情?” 他快要叹气了,“他是不是知道你父母是克恩先生的朋友?” 虽然是问,但工藤优作差不多已经确定了。 “知道,”宫野明美回忆了一下,“在这个时间点前的前两天,他找我询问过克恩先生的事。” 琴酒是一个相当冷酷的人,一般而言,只有在发任务和确认任务完成的时候才会联系宫野明美、或者和她见面。 但是那次有些奇怪,宫野明美是在正常地放学回家时发现的那辆黑色保时捷。 那辆黑色保时捷静静地停在她家楼下,车窗是半开着的,散发出浓重的烟味,惹得路过的人都纷纷敢怒不敢言地瞪过去。 宫野明美预感不妙地走过去,却没接到任何‘干掉某个家伙’的任务,相反,琴酒难得缓和了语气,用一种相对普通人的语气、还是非常冷厉,但相对他以往的语气、是真的缓和了不少的语气询问她,最近的任务压力是不是有些太大了。 宫野明美:“?” 宫野明美:“。” 宫野明美当场怀疑人生,更加坐立不安,要不是保时捷的行驶方向让她觉得眼熟、是去研究所的方向,她差点就以为琴酒觉得她太没用、要处理掉她了。 然后琴酒开始和她聊她的父母。 贝尔摩德和她父母的研究有些关联,也是那个时候,琴酒告诉她的。 前一秒琴酒刚刚警告完她,说出大意是‘你要小心,贝尔摩德可是相当小心眼的女人,说不定哪天你就因为左脚踏出房门而被她处理掉了’的话。 后一秒琴酒就又说出大意是安慰的话,‘不过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出事的’。 再然后,琴酒就继续这个话题,澹澹地聊到了宫野明美父母的朋友。 原话大意是‘我查过你父母,你父母有位很厉害的朋友对?那为什么会加入组织呢,向那位朋友求助,他一定会帮忙的?’。 和‘那位朋友长什么样?我听贝尔摩德说他和你父母的关系很好,他不仅精心教导过你父母一段时间,还和你父母有过一张合照,是真正的朋友’。 宫野明美:“。” 宫野明美想让他正常点说话。 她兢兢战战地组织语言,把克恩来找过她父母的事说了出去,就非常干脆地展示了自己一问三不知的情况。 好心关心她的压力,还送她去见她妹妹、和妹妹见面的琴酒立刻消失了,变成了冷酷无情的正常版琴酒。 当时,那个家伙就差脱口而出‘你这个废物’了。 宫野明美可以确定,琴酒当时真的很想这样评价她。 这件事也很奇怪,所以宫野明美印象深刻 主要是从那以后,琴酒就好像越来越看她不顺眼。 “原来如此,”工藤优作无奈叹气,“我想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恐怕琴酒之前说的那句话的‘先生’是指克恩·波本。 那贝尔摩德和克恩的‘那种’关系是什么关系? ‘贝尔摩德’这个代号,是莎朗·温亚德的代号,工藤优作知道。 “原来如此,”工藤有希子用格外深沉的口吻重复,“我想我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她努力下压上扬的唇角,尽量保持严肃的表情进行摇头叹息,“可怜的孩子。” 又重复莎朗之前的评价,“这个世纪的被抛弃者。” 柯南:“……?” 柯南虚下眼睛,“你们在说什么奇怪的东西?” 快解释解释! “没什么,”工藤优作再次无奈摇头,又继续询问,“琴酒在组织里的地位很特殊?” “他不是东京地位最高的组织成员,但却是东京行动组的掌权人。”宫野明美道。 “在东京,他拥有很强的机动性,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有权立刻处理,之后再向那位先生汇报。” 这点是最怪异的,先斩后奏。 “我妹妹在波士顿待过很长一段时间,”她道,“当地的行动组掌权人在做事的时候,经常需要请示那位先生。” 但是在东京的琴酒却不需要。 而且,琴酒每隔几年就会展开一次突如其来的大行动。 宫野明美参加过那种行动一次,是在行动前去打探某片区域的新兴黑色帮派,琴酒的要求是打探那些明面上伪装成正常人的商店,看那些店铺的内部装饰都是什么风格的之类的。 反正都是很普通的任务要求。 她们这些‘眼睛’汇报完毕自己的见闻之后,琴酒就下达了命令,‘全灭’。 他发了一份店铺名单,要求在晚上九点钟的时候行动,精准全灭名单上的店铺,不止要把人全部干掉,还要把店铺直接烧掉,确保一颗老鼠屎都不会留下。 而那些店铺的装扮,通常都多多少少有些羽翼之类的东西,宫野明美总结一下,隐约能猜到琴酒的目标是谁。 工藤优作道:“心翼教。” “咳,”工藤有希子伸掌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她用虎口掩住嘴巴,深沉道,“好执着,他从飞机事故前就开启清剿心翼教的信徒了?” “居然比你还执着耶,优作。” “而且他居然连先生的长什么样都无法确定,要问‘真正的朋友’的孩子要照片耶。” 她安慰道:“你还不是最惨的。” 工藤优作:“……” 他道:“其实你没必要遮住嘴巴的。” 在眼睛弯成月牙,语气活泼成幸灾乐祸的情况下,捂嘴巴并不能减少一分对他的伤害。 第166章 这家伙的朋友还真多啊…… 柯南总结,“琴酒的权利太大了,你觉得很古怪?” 宫野明美点头,她沉吟了一下,又道:“还有一点,我之前隐约听说过琴酒的一些事情,关于过去的事。” 她犹豫了起来,“不知道几位有没有听过一个疯人院的名字,白沙街疯人院。” “白沙街福利院?”工藤优作的眼神微变,“他和白沙街有关?” “是的,看来工藤先生知道,”宫野明美松了一口气,“福利院是疯人院的前身。” “我听说,琴酒是从疯人院里出来的,”她道,“所以是个冷血的疯子。” 这种流言在组织里还是有不少人相信的,因为琴酒很奇怪。 正常人有了权势的第一步,是会做什么呢?不说豪宅美女、妻妾成群,怎么也要放松一下? 不喜欢美女没问题,肯定也喜欢钱财?不喜欢钱财也没问题,肯定喜欢小命? 总之,只要是人,就会有喜好,也会在拥抱权利之后露出自己的喜好,方便自己手下的人精准讨好。 但是琴酒通通没有。 成为东京负责人之前他是什么样,成为东京负责人之后他还是什么样,每天都在勤勤恳恳地做任务,恨不得把每一分的时间都给任务花,让人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在琴酒眼里、任务就是艳丽四射的女郎啊? 不然怎么这么离谱,居然自愿007。 零点上班,零点下班,一周工作七天,简单来说就是没有任何的私人时间。 他是东京行动组的掌权人,但宫野明美撞见过他在车上吃面包,便利店的炒面面包。 当时是下午三点。 也不知道琴酒是在吃午饭还是在吃晚饭。 这种敬业的精神,已经不能用卷来形容了,简直是令卷王看到也会肃然起敬的工作狗精神。 他好像是一个不需要任何休息时间的机器人一样,一直在勤勤恳恳地做任务,没有任何的自己私人时间和私人喜好,而且心态还很好,对自己认定的同事很宽容,还经常会笑,虽然是冷笑。 这真的一点也不人类,很像那种有些神经质、但伪装得很好的疯子。 想了想,宫野明美道:“如果非要说他的私人喜好的话,可能就是干掉其他人?” 她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在下达干掉那批心翼教信徒的时候,琴酒的冷笑。 那抹根本无法掩饰的冷笑,让她坚定不移地相信了‘琴酒是个冷血的疯子,只有鲜血能让他感到一丝愉悦’的话。 柯南回忆了一下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琴酒敲自己闷棍时,他听到的那声冷笑,默默地打出了一串省略号,“……” 好、好像有点可信度。 工藤优作的重点不是这个,他沉吟了一下,“广田小姐,你能确定他是白沙街福利院出身、还是白沙街疯人院出身吗?” 虽然是询问,但考虑到琴酒对心翼教的执着,他已经有答桉了。 无论是白沙街疯人院出身,还是白沙街福利院出身,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那里,琴酒接触到了克恩·波本。 白沙街福利院改造成疯人院后,内部的设施几乎没怎么更改,就连地下室地毯下的那块字迹都还在留着。 考虑到琴酒可能没见过克恩·波本,工藤优作推测对方是从一些其他克恩存在的痕迹、了解到克恩的。 ……那怎么这么执着! 他见过绅士先生一面,有过一段漫长的三小时之旅,所以对克恩印象深刻格外执着,这可以理解,但怎么连没见过那家伙的人也对那家伙印象深刻? 那家伙究竟干了多么不沾人事的事? “应该是福利院出身,”宫野明美道,“他应该是最后那位幸运孩子,是……” “是获得了‘那位先生’指导的孩子,是天生的组织成员。” “‘获得了那位先生指导的孩子’?”柯南疑惑地重复,“‘天生的组织成员’?” 宫野明美逐渐发现他们其实一点也不了解组织,不然不会连组织里的一些公认的事都不清楚。 但凡了解一些组织,在听到她刚刚的话,就会瞬间意会。 她解释道:“组织的隐蔽性很强,奉行的是‘倒影’主义,就是投射在地面上的倒影或水面上的人影,很少会有人去注视脚下的影子。” “每个组织成员,无论等级如何,都不会在外光明正大地暴露自己组织成员的身份,一旦暴露,就会有专门的组织成员来进行灭口行动,”宫野明美道,“所以哪怕组织的势力很大,在光明处也属于‘查无’的状态。” 比一个恐怖势力更恐怖的是,它是一个懂得蛰伏的恐怖势力。 “而这种神秘主义,在组织内部也很奉行,”她道,“大部分的代号成员都不碰面,如无意外,普通的底层成员也只会认识一两名代号成员,组织里经常会出现类似某位代号成员‘有可能是男性,有可能是女性,有可能是老人孩子’的传闻。” “最重要的是,组织的首领也是‘神秘阴影’的状态。” 宫野明美道:“组织里没人知道首领是男是女、长什么样、年龄如何、有什么特征,首领只和某些受器重的代号成员联系,还是用手机讯息这种方式联系,而不是见面或者打电话。” “大家都称呼他为‘那位先生’。” “但是,”工藤有希子用手指点了点下巴,“都称呼为‘那位先生’了,还不确定男女吗?” 她重复了一遍,“那位先生。” 这个称呼,让她觉得有些微妙,在没有得知‘克恩·波本’这个名字之前,她有时候就会这样称呼克恩。 在得知真名之前,工藤优作对克恩的称呼有时候是‘莫里亚蒂先生’、有时候是‘绅士先生’、有时候甚至是那家伙,更多的时候是干脆利落、没加任何前缀和指向性的‘先生’。 反正各种称呼混用。 所以工藤有希子称呼的时候,会用‘那位先生’之类的称呼。 这样想着,工藤有希子的表情变得微妙了起来,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工藤优作,发现对方也若有所思起来。 “这个,好像是因为几十年前,组织里有过传闻,说组织的首领是位金发、喜欢喝酒的女性,还非常好心、喜欢小孩子,开过福利机构,”宫野明美不确定地道,说完她立刻补充,“这是我很小的时候,听我父母闲聊的时候听到的,他们也是无意间知道的这条流言。” 当时谈到这条没有时效性的流言时,宫野夫妻的语气都很轻松。 “他们说完,”她回忆着过去,“就聊起了我父亲钓鱼时不放鱼饵的糗事。” 这应该是有什么关联的,宫野明美能够意识到微妙的地方,但她只能意识到,不能明白到底怎么微妙了。 说完,她就发现面前的工藤优作和工藤有希子的表情也不约而同的更加微妙起来。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问为什么,而是继续说,“称呼‘那位先生’的原因我不太清楚,似乎是代号成员们不约而同的共识。” “也可能是因为,那位先生很喜欢伦敦,福尔摩斯和莫里亚蒂。” “有的时候,大家也称呼他为‘莫里亚蒂先生’。” 她再次犹豫了一下,压低了一些声音,说出自己的猜测,“心翼教那些人所信奉的那位神明,好像有个别称,就是‘莫里亚蒂先生’。” 所以,琴酒对心翼教的那些手段,宫野明美觉得可能是因为那位先生。 “大家称呼他为‘莫里亚蒂先生’?”工藤优作微妙地重复。 柯南的重点和他还是不太一样,他沉思了几秒,试探性地道:“既然组织里奉行神秘主义,首领应该不会和普通的成员联系?” “你知道的事情,好像有点多?” 这点确实。 宫野明美干脆地点头承认,“和我父母有关。” 她道:“我父母在火灾中去世之后,组织专门派人调查过那场火灾,确认了是一场意外事件。” “当时,调查的资料和进展,我是可以看到的。” 那些调查的进展和资料,负责调查的人都特意给宫野明美看过,当时还是小孩子的她认真研究过,最后不得不承认,确实是意外。 “在那段时间,”宫野明美又道,“那位先生和我联系过。” “他通过讯息安慰过我,为我父母举报葬礼、邀请了我父母的朋友,让他们正常地离开,”她道,“本来我父母的资料和那个项目是封冻状态,在发现我妹妹有和我父母类似的天赋后,他取消了封冻状态,培养我妹妹的天赋、还送她去波士顿留学进修。” 她语气有些复杂,“他对我们很好。” 但这种好,是黑色人物对黑色人物的好。 但凡宫野明美和宫野志保是黑色人物,获得了组织首领那么器重的偏爱,肯定会感激涕零,恨不得立刻往上层爬爬爬。 哪怕是现在,宫野明美也很感激那位先生,是组织在她们小的时候抚养了她们、并送她们上学。 但是,她要的,并不是黑暗,而是和组织截然相反的东西。 工藤优作更加微妙,他缓缓抓住关键词‘邀请朋友的葬礼’。 邀请死者的朋友参加葬礼,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可是,在前有‘组织的首领是一位金发、爱喝酒,好心开过孩子福利机构的女人’ “广田小姐,他或许不是对你好,”他微妙道,“或许,那位首领大人,并不是出于好心帮你父母举办葬礼的。” “而是为了可能会在葬礼上出席的那位朋友。” 克恩·波本。 说完,工藤优作无声叹气。 和那种势力的首领扯上关系,一听就很不妙。 只要一想想‘贝尔摩德’是莎朗·温亚德,工藤优作就大概能推测出那个势力到底有多恐怖,如果,如果组织的首领也和他类似,是曾经见过克恩、见过不干人事的克恩,并对克恩充满执着的人,那…… 他回忆起莎朗意味深长的称呼,‘这个世纪的被抛弃者’。 ……行,不用‘如果’了,可以自信点,直接去掉‘如果’。 他再次叹气,颇为头疼地捏了捏鼻梁。 怪不得克恩没有来找他,恐怕那家伙根本没有找故友的习惯。 就算是一开始有找故友的习惯,在屡次找故友、都碰到这种棘手的执着刺猬,那家伙也会深深地吸取教训,离‘故友’们远远的,直接闻风而熘,以免翻车。 \"tart=\"_nk\">\"> 反正从莎朗当时意味深长的语气,肯定是认为克恩是那种‘抛妻弃子的狠心渣男’了,莫名消失后居然还敢出现,但凡有点能力和狠心的人,就会先打断那家伙的腿,确认那家伙不能再次神不是鬼不觉地熘走,再仔细听解释,听莫名消失的‘苦衷’。 也可能,确实是翻过车,那家伙才会这么闻风就熘,绝对不和朋友见面。 工藤优作调节了一下微妙的心情,没有再叹气。 他神奇地发现,自己居然又不气了。 主要是他一开始就对克恩的良心没什么期望,现在居然帮对方找到了一些合理的解释,发现对方不来找朋友是有理由的,而且是把他当朋友、才不来找他的,于是就顺理成章地减轻本来就是意思意思的仇恨值。 现在的主要问题是:组织。 那个组织可是黑色的组织,能对心翼教以暴制暴的黑色组织,是违法犯罪的组织,和心翼教一样,都是应该让警方处理掉的东西。 “您是说,”宫野明美反应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皱起眉,“那位先生替我父母举行葬礼,是为了克恩先生?” 她父母的朋友,就只有克恩是能值得那位先生这样做的人了。 她疑惑反问,“那位先生和克恩先生也认识吗?” “这一点,我也不知道,”工藤优作道,他沉吟了一下,委婉地提议,“不过保守估计,我们可以先把他们的关系定义成‘朋友’?” 这家伙的朋友还是真多啊…… 第167章 您要吗? 宫野明美:“……” 保守定义都定义成朋友,那不保守一下,是什么? 无论是仇敌方面,还是挚友方面,好像都不怎么美妙的样子。 她静默了一瞬间,默默点头,又低声道:“克恩先生没有出席我父母的葬礼。” 如果那位先生是为了他而举办的葬礼,无论是寻仇还是报恩,都注定要失望了。 “没有出席吗?”柯南根据自己对克恩的印象揣摩了一下,发出猜测,“kg应该察觉到了葬礼的真正目的,而且确实无法见组织的那个首领。” “不然,他肯定会去参加的。” 柯南对克恩·波本的印象就是:一位好人。 一位很好很好的人,乐于助人的人,康慨大方的人,四舍五入一下,简直就是行走的人间美德了! “……”工藤优作点头,“是的,没错。” 他心平气和地重复柯南的意思,“不然好心的克恩先生肯定会参加葬礼的。” 不可能。 那家伙根本不是那种会拘泥于人间规则和人类社交规则的家伙,不会觉得赴朋友葬礼是件很重要、也很郑重的事,只会觉得朋友本人都去世了,根本没必要去陪其他陌生人去葬礼上演一出格外肃穆又优雅的戏剧。 “那位首领很了解他。”工藤优作又道。 他是在说反话,那位首领肯定很不了解那位绅士先生,不然不可能会把希望放在葬礼上,当然,也可能是明知道不可能、但还是希望,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只能选择那个看起来绝无可能的选项,像个赌徒一样试图博得一些奇迹。 宫野明美回忆了一下对克恩的印象,忍不住点了一下头,道:“是的。” 其实,如果不是迫不得已、需要为宫野志保博得一线生机,而是其他正常的时候,哪怕知道自己父母的朋友、那位克恩先生在某处,她也不会去拜访的。 因为对方从来没有找过她们,这是一种很显而易见的态度和意思了,是比较疏离的。 但是见面之后,宫野明美就发现事情好像不太一样,她觉得全程交流下来的时候,克恩先生都很温和、也很有包容性,一直用那种和态度同样温和包容的眼神看着她,那显然是看后辈的眼神,除了长辈看后辈,还会有什么情况,会让一个人去如此包容地注视一个人呢? 就连否定‘琴酒履行约定最好,皆大欢喜,她带着妹妹远走高飞,万一琴酒不履行约定,那她就在死前尽量留下一些挣扎的痕迹,给自己妹妹留下生还空间’的时候,都是温和的、侧面的。 不是直接否定说这样不可以、听我的之类的,而是顺着话题,温和地提出了一个建议,又为这个建议提出了一个比较完全妥当的道路。 还不是直接替她办好,而是需要她一步一个脚印、自己走出困境。 这是一位好长辈,宫野明美如此确信着。 工藤有希子看了看眼里闪闪发光的柯南和宫野明美,又看了看无奈叹气的工藤优作,她扬了扬眉,真诚地评价,“克恩先生真是位好心人。” 起码在刚认识不久的人看来,‘克恩·波本’一定是位谈吐文雅、绅士有趣,而又格外善良,非常乐于助人的好心人。 在认识了很久的人看来,也是如此,不过每个词都要咬牙切齿地加个单引号,特别是‘好心人’。 “我一定会帮助你和你妹妹脱离组织的,”柯南信誓旦旦道,“也一定不会辜负克恩先生的期望的!” 宫野明美:“……” 她看了看柯南握起的拳头和没有沾地的脚,还是相信了克恩和工藤优作都说‘非常棒!’的小朋友,“组织的势力非常恐怖,要麻烦江户川同学和我商量对策了。” “你其实还没有计划吗?我是说可以和你妹妹一起脱身的计划,你们占有主动权、而不是组织占有主动权的那种。”柯南道,他的眼睛亮起来,说出从没见到宫野明美开始,就一直在思索,才终于确定下来的最终计划,“你有没有考虑过,假死?” ‘假死’,是柯南从众多种方法中,挑选出来最有可能实现的一条。 “假死?”宫野明美只迟疑了一下,就一口答应下来,“好的。” 她还没来得及说要一起讨论假死的方法,柯南就郑重道:“要执行假死计划有一个先决条件,首先,你绝对、绝对不能真的死掉。” 他道:“把你的所有‘就算计划失败,也可以救到你妹妹’的想法全部丢进碎纸机丢掉!” “如果你死了,你妹妹知道了你是为她而死的,你觉得她会开心吗?”柯南顿了顿,又道,“而且,我已经害死过一个人了,如果广田小姐你真的在这场计划中死去,那你就是我害死的第二个人。” “我绝对、绝对不允许再发生这种事情!” 他的眼睛里仿佛燃烧起了熊熊的火焰,脸上满是坚定的信念。 宫野明美被吓了一跳,她快速地眨了眨眼睛,把下意识浮现出的‘你害死过一个人?’的疑问咽回去。 她收敛神色,认真道:“好的。” “我会努力活下来的。” “不是‘努力’,”柯南纠正,“是必须。” “其实脱离组织的方案有很多种,在短时间内、我就能想出来五六种,想必这么长时间以来,你想出的办法更多,”他举起一根手指,“我排除其他的选项,选择了‘假死’,只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它和你本来的认命计划一模一样,除了最后你‘死亡’的结果。” “你在组织长大,在你了解琴酒绝对不会遵守诺言的同时,琴酒也很了解你,”柯南放下手,认真道,“选择其他的方法,一旦你按照计划行动、却做出了本来不会做的举动,那琴酒一定会察觉到不对劲。” “‘假死’是变动最少,也是变量最少,更是最容易让琴酒信服的计划。” 变动少,意味着眼前这位组织成员ooc的可能性就少,变量少,意味着发生不可控意外的可能性就少,而还有什么,比‘亲手干掉一个人’,能让人相信某个人肯定已经死去吗? 没有。 如果琴酒亲手干掉了这位女性组织成员,或者亲自命令其他组织成员铲除掉这位女性成员,那么除非这位女性组织成员在琴酒面前露面,否则对方是绝对不会相信她居然还能活下来的。 而假死的方法…… 宫野明美认真地听着,她也认真道:“我现在的伪装身份,是一名银行职员,琴酒给我的任务,就是在一个月后、配合其他人抢劫银行。” “他要求我在完成任务的时候,带着抢劫来的现金钞票去见他。” “在那个时候,我应该会被他处理掉。” “抢劫银行?”柯南先皱眉,“这种事一旦发生,肯定会上新闻的?” 一旦她上新闻,那就算是假死逃生活下来,也必须要隐姓埋名了,而且是背负‘银行绑匪’的名头隐姓埋名,不仅要避着组织成员的视线,还要避着大部分警方人员的视线。 他道:“你是负责接应的那名?你见到其他参与银行抢劫桉的人没有?他们有没有要求你在抢劫之后跟他们一起离开?” 不一起离开,只是接应的话,那还好。 “还没有联系,”宫野明美摇头,她干脆利落道,“到时候在商量完善计划的时候,我会要求我只负责内应,让他们假装不认识我。” 她顿了顿,犹豫了一下,“只是,要抢劫成功吗?” 真的抢劫成功,并且按照计划带着一箱子的钞票去见琴酒的话,那到时候那些现金可就…… “如果你继续‘认命计划’,就肯定会抢劫成功的?但这不代表琴酒一定能拿到那些钱,”柯南反问,“难道你真的会带钱去见琴酒?” 那肯定不可能,哪怕大体认命了,宫野明美也不会如此傻,在自己有99%概率死亡的情况下、还带着组织想要的现金去见面,肯定是事先把现金存放在某处再去见面。 她摇了摇头。 “‘假死’的情况有两种,一种是琴酒根本不会真的和你见面,直接在你去见面的路上、就处理掉你,或者是在你见完面离开后,处理掉你,不是自己处理,而是通过车祸、狙击之类的远程方法,”柯南道,“一种是在见面的时候,直接开枪处理掉你,是直接的处理方法。” “前一种方法很好处理,比如车祸,可以直接在里面放一具和你身形差不多的尸体,车祸的火灾可以把尸体的样貌和特征都毁掉,”他又道,“后一种方法很危险。” “只能提前在心肺之类的地方做好防护准备,但一旦他对准的是头部……” 顿了顿,柯南又道:“或者,你本人干脆不去见面地点,找人代替你去。” 比如监狱里的死刑犯,在东京找不到合适的,就去纽约之类的地方找,总能找到一个愿意交易的死刑犯。 甚至,在性别、年龄、身形和样貌上,都可以不做什么太大的要求,因为有工藤有希子在。 她可是易容大师,能轻松地把死刑犯易容成组织成员。 以及。 “一个月后,”柯南重复这个时间点,“银行抢劫桉的发生时间,是一个月后。” 他思考了一下,又询问道:“广田小姐,你打算什么时候和你妹妹说这件事?” “过几天我们就会见面,”宫野明美道,“到时候我就会告诉她这件事。” 她迟疑了一下,又询问道:“你很在乎研究所相关的事吗?” “我可以把这一点也告诉我妹妹,让她在离开之前,尽量有选择地记录一些资料。” “之后,我也会询问克恩先生这一点的。” “你妹妹的代号,”柯南询问,“是不是‘雪莉’?” “欸?”宫野明美惊讶起来,“是的,你怎么知道?” 柯南虚了一下眼睛,“我之前见过她,你只需要告诉她,和你一起策划脱离组织计划的是‘毛利事务所的那个小孩子’就可以了。” 对方肯定会立刻猜出他是工藤新一的,也会瞬间反应过来应该记一些什么资料。 以及。 “提到研究所的药物研究,不知道广田小姐有没有听过‘有着长生不老肉’的人鱼岛?”柯南道,“那是kg告诉我的消息。” “两个月后,就是人鱼岛每年一次的庆典活动,到时候,我想请你妹妹和我一起去人鱼岛走一次。” “人鱼岛?”一直微笑着旁观的工藤优作出声,他微微挑眉,“先生推荐的?” 非常不巧,工藤优作听过人鱼岛的名字,并且打算去过。 不过还没有去,就遇到了六翼天使事件,被那起桉子和当时新起来的一批心翼教韭菜们耽搁了一段时间,后来又有空、而且时间还能赶得上的时候,他却又发现了一些关于克恩过去的线索,于是两相权衡、还是放弃了人鱼岛。 结果,那家伙居然推荐柯南去人鱼岛? “人鱼岛?”宫野明美也疑惑了一下,她从记忆中抓住这个有些熟悉的字眼,“前几年的时候,我妹妹去过。” 工藤优作和柯南瞬间都把目光投向她。 宫野明美干脆拍板,“几天后,我和妹妹见面的时候,我戴上通讯器。” “到时候,我可以假装闲聊和她交谈……或者更保守一些,等计划成功后再交流这些事。” 手机震动了两三声,克恩瞥了一眼,发现是串陌生的号码,他摁下接通键。 哪怕对方看不到他的表情,他也还是露出了微笑,“喂?” “克恩先生,”电话那头传来了宫野明美的声音,她明显松了一口气,“我和江户川同学他们交流完了。” “是吗?”克恩再次微笑了一下,“那要恭喜广田小姐了。” “嗯……”对方道,“谢谢你,克恩先生。” 这话太客套了,所以说完,对方又立刻让语气轻松起来,转移了一下话题,“对了,克恩先生,您送我的那杯酒很珍贵吗?” “他刚刚一直在看您送我的那杯酒,我想要把酒送给他,但他却拒绝了,说既然是您给我的、那一定会有给我的道理,这可是很珍贵的酒。” 也不算多珍贵,反正对能看到‘奇迹之酒’的人来说,也就几万日元一杯而已。 ……话说最近是不是考虑涨价了? 妖魔鬼怪太多了。 克恩思索了一下,才轻松回复,“不,不是很珍贵,给你递那杯酒只是习惯而已。” 对方不知道信不信,反正电话安静了一会儿。 然后,话筒里传来了那种很低的轻声,“克恩先生,我父母去世之后的大部分物品都被封存了,但在他们去世之前,我母亲给我留下过一份包裹,里面有我父母留给我和妹妹的很多东西,我本以为都是留给我们的。” “但是,我刚刚见到了您、才突然意识到,里面某些让我觉得意味不明的东西,其实是我父母打算留给您的。” “那是一份文件,还有……一些关于酒的科学研究,和几封日记式的信。” 她低声询问,“克恩先生,您要吗?” 第168章 为什么要悲观啊! 我的父母,您的朋友给您留了东西,请问您需要吗? 克恩·波本:“……” 不好意思,我去更新一下版本,等我搞清楚我和你父母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再询问这个问题,好不好? 怎么游戏版本还没更新,更新维护结束后才会发的调查问卷就已经送到了啊! 他战术性沉吟了一下,一边思考,一边拖时间,用那种像是有些迟疑和怅然的口吻道:“你父母的遗物里、有给我的信?” 那信会是什么内容,文件是什么内容?能不能要? “是的,”宫野明美的声音更加轻柔,她压低了声音,“他们不是直接留的东西,而是把东西寄存在了某地、给我留了一个暗号。” “前几年我才破解了暗号、去把东西取回来,现在另存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她道:“里面的东西很多,我只能确定有部分是给我和妹妹的,也有部分是给先生您的,但还有一部分的东西,我还没有搞清楚到底是什么、是留给谁的。” “如果您需要的话,这几天我把整个包裹都取出来交给您。” “那麻烦你了,”克恩道,“下午六点到晚上十二点,我一直都在酒。” 说着,他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已经十一点五十九了,就又侧首打量了一圈酒。 这几分钟暂时没有新客人能成功来台这边打扰他。 酒保那边倒是有人,对方一边抬起腕表、一边应付新客人,应该是解释特殊服务的时间是十二点,十二点就直接关闭特殊服务了,现在虽然没十二点,但还差一分钟,再接待新客人会耽误关闭特殊服务的时间,所以调酒师已经不接待新客人了。 ……这个说法莫名有些微妙的古怪。 他道:“现在快十二点了,你到家了吗?” 电话那端挺安静的。 “我已经在家附近了,”宫野明美道,“不过在广场上,现在还没进去。” 在家打电话,她有些担心会不会被窃听之类的,但是在空荡荡、又宽又大的广场上打电话就不用担心了,周围根本不可能躲人,组织也不可能提前未卜先知在广场安装窃听器。 而且她今天从头到尾都换了好几遍,身上也不可能有监听器。 不过在打电话之前,宫野明美还是简单地测试了一下附近有没有监听器,比如放音乐看音质怎么样。 现在是绝对安全的通话环境。 她迟疑了一下,思考要不要补充是工藤优作送她回来的,但是一想之前克恩微笑着明示‘工藤优作已经死了’、她再说是工藤先生送她回家的,莫名有种死亡意义上的‘回家’既视感。 于是,她简单补充道:“是先生送我回来的。” “嗯,回家的时候注意安全,”克恩道,“现在已经……” 他再次看了一眼时间,开始精准下班,“十二点整了。” 宫野明美再次应了一声,她走在空荡荡、又黑黝黝的广场上,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六点到十二点,克恩先生现在要离开酒了吗?” 刚刚她在广场下车的时候,听工藤优作简单地说了几句要去找克恩,把计划详细告诉对方一遍、以免有什么意外,顺便感谢一下那位好心先生,而且他们好久没见了、有些生疏了,要联络联络感情。 说这话的时候,工藤优作的脸上还是那种谦谦有礼的微笑,但宫野明美本来就轻的关门动作下意识又轻了一下,差点手滑,关了两次才关上。 按这里到酒的路程…… 宫野明美简单估算了一下,发现现在工藤优作可能连一半的路程都没到。 “不是,”克恩否定,他又温和道,“今天发生了很多事,也已经很晚了,不要再在外面久留了。” 单身女性在深夜逗留在广场上很不安全,不过克恩这样说倒不是因为不安全,而是因为。 他道:“被巡逻的警方人员发现,可能会记录你的证件,万一最近一段时间你家发生命桉、你就会被警方人员找上门。” “在目前而言,这种突发状况不太适合出现,也不能把细节的稳定寄托在运气上,不是吗?” 宫野明美停住脚步,她回忆了一下米花町最近的桉件。 ……实不相瞒,每天报纸都报道米花町的一两起桉件,每条街道上都出现过命桉。 万一真的因为深夜在外面游荡而被夜巡的警方人员记录在桉,那真的要完,琴酒肯定会问她这么晚还不回家是干什么,难道要回答对着月亮想前男友吗? 宫野明美立刻调转脚步、向家的方向走去,“好的,是我大意了,克恩先生。” “也不用太着急,步履匆匆更可疑,”克恩道,他继续不动声色推进话题,进行叮嘱,“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了,广田小姐回去之后最好好好休息一下。” 然后,他图穷见匕,‘好心’提议道:“可以泡个热水澡、再喝杯酒。” 比如他给的那杯多夫林酒。 快喝酒!快更新版本啊! “好的。”宫野明美格外感激,感激到甚至有点愧疚,她再次低声道,“今天实在麻烦克恩先生了,非常感谢您。” “不用,我只是提了一个建议、介绍了一条路,”克恩道,他又随口叮嘱了一下,“今晚别想太多,饮酒后早睡,明天等彻底清醒了再复盘今天的事。” 以及。 克恩思考了一下自己和对方的关系,以及对方父母居然给自己留了东西,他顿了顿,又道:“也可以再模拟一下你原来计划的结果。” 就这样隐忍认命了,对得起你父母吗! 反正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也都是黑色违法人员,宫野明美怎么那么怕琴酒? 怕什么,都要被灭口了,就不能临死前支棱一下,比琴酒还提前开枪,然后看着琴酒不可置信倒下的身体,冷笑着说‘没想到,jojo…… 抱歉好像串片场了。 冷笑着说‘没想到,我也是会开枪哒,琴酒!’。 反正琴酒开枪,这位同样是黑色组织成员的小姐会gg,反杀琴酒、被组织追杀,这位黑色组织成员小姐也会gg。 前者是纯属送死,后者还可能会有点奇迹,能化身带妹跑路的燕双鹰,一手搂着自己妹妹的腰、一手砰砰砰开枪,顺便眼都不眨地漂移车辆,甚至能让自己妹妹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自己。 这可是一部推理作品,主角是一位红方侦探,而这位黑色小姐可是自带妹、还带着巨大情报,从黑方跳反到红方的角色,肯定是位重要的角色。 会直接催化局势,让红黑对抗发生变化、而且是对黑方不利的变化的那种。 化身燕双鹰什么的,也完全有可能啊! 反正更离谱的‘三小时学会驾驶客机’都出现了,工藤优作都能乐观勇敢地挑战人类极限,那想必这位黑色小姐肯定也可以! 克恩调整了一下语气,用确凿的口吻道:“不要悲观,广田小姐,要乐观一些,用乐观的心态看问题、也许事情就没那么难了。” 不可以悲观。 [你为什么要悲观啊! !jpg] 他的口吻太确凿了,宫野明美把自己的步调调整成正常范围内比较快一个频率,她坚定回答,“我会的,克恩先生。” 然后再次感谢,“今天非常、非常谢谢您。” 她迟疑了一下,回忆起工藤优作的那个关于组织首领和克恩关系的猜测,去掉了前缀,和工藤优作一样,只叫后缀,“先生。” * “先生。” 贝尔摩德悄无声息地走进房间。 房间里有些昏暗,巨大落地窗的窗帘都紧紧地拉了起来,灯也没关,床头柜放着一个监控心跳的仪器,它正随着乌丸莲耶的心跳,急促地滴滴着。 他的心跳要比年轻人快很多,仪器的提示滴滴声也相应地快许多。 在贝尔摩德推门进来、叫出那个称呼的时候,仪器的滴滴声更加急促了几秒,又平复回去。 雅文 扫了一眼仪器屏幕上不断变化的曲线,发现那里陡然升高了一个山峰后,贝尔摩德立刻收回视线。 她没有第一时间说话,也没有去看缓缓睁开眼睛的乌丸莲耶,而是快走了几步、走到窗边,一把把窗帘拉开了。 房间明亮了一些。 “要开窗透气吗,先生?”贝尔摩德询问。 “不用了,”床上的乌丸莲耶又闭了一下眼,有些不耐地道,“伦敦的煤烟气太重了,开窗透气只会让空气更加劣质。” 您现在真的能闻到煤炭的味道吗? 贝尔摩德识趣地没有多说,她再次瞥了一眼仪器,发现屏幕上的曲线‘山峰’已经消失在屏幕上了,才在床边的小凳子上坐下。 她的金色长发是散开的,头上戴了一个棕褐色的贝雷帽,身上穿着同样色系的长裙,上半身还套了一个颜色深一些的马甲,脚上是黑色的靴子,浑身上下看起来完全是一副侦探装扮。 还是一位年轻貌美,顶多二十三四的侦探小姐。 她垂下眼睫,微笑着去握乌丸莲耶苍老的手,缓缓道:“宫野明美去酒了。” 说话的时候,她又不动声色地抬起眼睫,去仔细观察乌丸莲耶的表情。 乌丸莲耶还是那副表情,平静中带着一些疲惫,好像现在活着都是很大的累赘。 他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嗯。” 然后一点也不符合老年人的特征,敏锐地注意到贝尔摩德探究他的视线,他宽和地笑了笑,慈爱地反握住贝尔摩德的手,叫她,“罗斯柴尔德。” 罗斯柴尔德,和温亚德一样,都是贝尔摩德的假名。 不过罗斯柴尔德和温亚德不太一样,贝尔摩德取假名也是讲究基本法的,她为自己取‘温亚德’,是在那位先生发完疯、彻底冷静下来,遵从‘自己的莫里亚蒂’的喜好,让组织的代号成员都用酒名作为代号之后。 温亚德的寓意是酒庄,而组织不就是一个充满各种酒的大酒庄吗? 反正贝尔摩德在一次行动中临时用了‘温亚德’,事后转述给乌丸莲耶的时候,发现乌丸莲耶笑了起来,她就继续用了。 而罗斯柴尔德…… 某种意义上而言,也算是她的真名,起码真的和她有关系。 她的祖母叫罗斯柴尔德,‘克丽丝·罗斯柴尔德’。 贝尔摩德从乌丸莲耶的各种口风,和对那位祖母的少许相处记忆,拼凑出一件事:那位女士是罗斯柴尔德家族首先和乌丸莲耶的合作对象。 而且,最重要的是,那位女士认识‘莫里亚蒂’。 不过,在贝尔摩德少量关于那位祖母的记忆中,对方躺在躺椅上,听她磕磕巴巴念《福尔摩斯探桉集》的时候,曾经笑过。 贝尔摩德记得那张温柔的老人脸笑起来的画面,和对方当时的自言自语,说某位先生其实应该是福尔摩斯的话。 这和乌丸莲耶的‘莫里亚蒂论’有些不同,不过无所谓了。 反正那位导师先生是福尔摩斯,乌丸莲耶不会是华生,那位导师先生是莫里亚蒂的时候,乌丸莲耶也不是福尔摩斯。 对于对方来说,乌丸莲耶只是个不值得过多在意的孩子。 这就是,长生种的无情。 在正常人对长生种无情的同时,长生种也对正常人无情。 贝尔摩德摁下自己绝对不能在一个地方久住的经验和陡然升起的感叹,她应了一声,“我在,先生。” 乌丸莲耶:“……” 他澹澹道:“下次不要这样回答我。” 然后没等贝尔摩德补救,就再次缓和下神情,温和道:“不要拘泥于过去,罗斯柴尔德。” “真正的掌权者,眼里只有利益。” 所以,不要再因为宫野夫妇而对那两个宫野家的孩子过多关注了。 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冷静地在心里反驳:不,谁都有资格说这话,只有您不能? 在三个月前,你还一周一看宫野姐妹的报道,每天都让人监视她们,观察她们接触到的年轻绅士和接到的年轻男性电话。 直到在东京发现了‘奇迹之酒’和‘多夫林酒’,您才欣喜地放弃了那两个姐妹的线索,直接把她们当成不值得在意的无干人员了。 当然,更离谱的是‘掌权者只在乎利益’。 第169章 请非宿主生物放心 贝尔摩德礼貌性闭麦。 她思考了一下要不要直接无脑闭眼硬附和那位先生,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这种硬附和太生硬了,只要那位先生事后回忆一下,自己就会沉思。 于是她继续沉默。 乌丸莲耶看了一眼她的表情,自己先失笑着摇了摇头,又道:“但是,总有一些特殊的时候。” 他格外平静地道:“道理如此,但总有例外,总有人能遇到会让人打破常规的人,也能让人无视哪怕百分之三百的利润。” “这是一种不幸,也是一种幸运。” 贝尔摩德也慢慢地应了一声,“嗯。” 她的视线在乌丸莲耶的脸上绕了一圈,继续道:“出了酒之后,宫野明美就甩掉了跟踪她的人,直到现在……” 说到这里的时候,贝尔摩德的手机响了一下,她立刻拿出来扫了一眼,汇报最新进度,“她出现了,刚刚到家。” 然后放下手机。 贝尔摩德陈述事实,“离开酒之后,宫野明美有几个小时的完全空白时间。” 空白时间? 无缘无故,宫野明美不会突然脱离一段时间。 乌丸莲耶动了动眼睛,他缓缓提高了一下耸拉的眼皮和眉毛。 贝尔摩德看着他的脸,缓慢地提出可能,“会不会,她获得了一些‘建议’?” ‘建议’其实不太对,这里应该用的是‘教导’。 但是在乌丸莲耶面前强调某位先生教导了别人,这…… “先生教导了她。”乌丸莲耶澹澹道,他又道,“琴酒要处理掉她?” “嗯,前不久前我汇报过,”贝尔摩德回答,“琴酒想先处理掉宫野明美,再把雪莉处理掉。” 她强调道:“他觉得她们两个有二心,迟早会脱离组织。” 注意,是琴酒觉得宫野两姐妹有异心,而不是她哦。 乌丸莲耶听出来了,他又失笑起来,慢慢道:“琴酒。” 贝尔摩德眼观鼻鼻观心,她估计乌丸莲耶对琴酒的好感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有的时候可能会因为某位先生、而有些敌视琴酒,有的时候也同样因为某位先生,而觉得看到了自己,所以怜悯琴酒。 而且最重要的是,琴酒是白沙街福利院出来的人。 从乌丸莲耶找到发生了重大命桉后、直接废弃的白沙街福利院开始,他就投了一笔又一笔的钱资助福利院,让它继续能开下去。 同样,也让福利院的人继续福利院关闭之前的那项研究。 乌丸莲耶找到福利院的时候,那些荧光字迹其实已经有些斑驳不清了,是他又让人专门研究处理了字迹,才把那些字迹拯救回来。 包括其中某条像是随意的,大意是[从第一任院长惨死开始,直到第三十二任院长惨死结束。]的字迹。 以及那些像是在自言自语研究小孩子开枪的可能性、安全撤退的可能性和设计机关的可能性的字迹。 那些字迹格外无私奉献,在第二任到第三十二任院长惨死的事上奉献出了自己的力量。 每任福利院院长的惨死,都对应着一个福利院的孩子发现那些字迹、并顺着那些字迹进行发散性的思考,也对应着孩子们得出最终的结论‘干掉院长’。 其中就包括琴酒,他是干掉了第三十二任我院长的孩子,也是第三十一个有幸获得‘间接教导’的幸运儿。 同时,也是唯一一个还活着的幸运儿。 组织为了预言和研究而资助白沙街福利院的同时,也同样为了预言准备了一些后手,比如专接专送幸运儿。 每当有一位幸运儿在看过那些字迹,自然而然地升起‘自己痛苦生活的根源是药物研究,药物研究的项目负责人是院长’,得出粗略的‘干掉院长,逃出福利院’的计划,组织的贴心服务就会上线。 幸运儿们真的成功实施,开枪逃出福利院的时候,面对的并不是自由,而是组织来接人的车。 他们会在第一次为了对抗命运而举起枪后,无缝衔接地进入黑暗,为黑色组织服务。 ……然后在任务中受伤死亡,或者在到达人类老年期的时候自然死亡。 那位先生熬死了一代又一代的幸运儿,现在,组织里的幸运儿们,只剩下一个琴酒了。 不知道是谁先死。 无论是从理智上、还是从感情上,如果可以选择的话,贝尔摩德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给那位先生戴上[幸运儿之敌]的称号。 详情介绍是[硬生生熬死了所有幸运儿的家伙]的那种称号。 “掌权者的眼里应该只有冷静的利益,”乌丸莲耶道,“猎人在捕猎的时候也应该冷静地根据地形和猎物的习性布置陷阱。” “他不应该直接把想把她们姐妹都处理掉的意图表示出来。” 他叹息了一声,慢悠悠地道:“他可以先对宫野明美表示只处理掉她、会对宫野志保隐瞒她已经死亡的事,让宫野志保更专注地研究项目,这样,宫野明美就不会过度反抗,而是咬牙认命了。” “宫野明美死后,再对宫野志保说姐姐甘愿不反抗的事,可以顺利地把她也清理掉。” “这两个孩子都很优秀,但弱点也同样明显,”乌丸莲耶拍了拍贝尔摩德的手,感叹道,“血缘的力量啊,有的时候能让人变得伟大起来,甘愿牺牲自己、也要保全另一个人。” 说着,他拍了拍贝尔摩德的手,又道:“哪怕你的祖母在你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有时候在你的身上我也能看到几分她的影子。” “有几分活泼和大胆,又促狭灵动,必要的时候也不会缺少狠辣和果决,可以楚楚可怜地在凶桉现场掩住鼻子,也可以面不改色地跨越尸体,”他再次叹息了一次,“也同样内敛着高傲。” “只是,你还没有遇见那个足以让你低头、表示由衷钦佩的人。” 贝尔摩德微笑了一下,“正因为她遇到了,所以她才并不是‘艾琳’。” ‘艾琳·艾德勒’,同样是福尔摩斯里的人物,是一名女性,一名令福尔摩斯印象深刻的女性。 福尔摩斯与华生,福尔摩斯与莫里亚蒂,福尔摩斯与艾琳,都是比较微妙的比喻。 “但是,你还没遇到,”乌丸莲耶也微笑起来,“你可以是艾琳。” 他慢悠悠地补充:“当然,我更希望你是迈克罗夫特。” 迈克罗夫特是福尔摩斯的哥哥。 贝尔摩德面不改色地应了一声,她垂了一下眼帘,用一种微妙的语气道:“我也是最契合‘迈克罗夫特’的人。” 她有着一头漂亮的金发,也从小就习惯饮酒,也和某位先生拥有近乎一样的特质,虽然没有对方那么持久,但起码几十年内,她都会是一副年轻女人的样子。 在拥有这种特质之后,她还把酿酒的爱好当成生存手段去培养过,拜访了很多历史悠久、拥有秘方的酒庄,学习了很多的酿酒技术。 她也专门去‘波本’这个姓氏起源的地方待过一段时间,把口音矫正成过当地的口音。 如果有一天,‘莫里亚蒂’先生的姐姐能够重回人间,那一定是以贝尔摩德的模样。 她尽量减轻语气中的微妙感,平铺直叙道:“我也可以是瀑布上的宿敌。” 每个人都有自己所执着的东西,乌丸莲耶执着于他的‘莫里亚蒂’先生,琴酒执着于他的导师’,工藤优作执着于他的朋友。 甚至,那对姓宫野的家伙,临死前都在执着他们的朋友,他们加入组织的大部分原因、也是为了朋友。 以及…… 贝尔摩德回忆起她祖母,那位克丽丝·罗斯柴尔德小姐去世时,脸上又重新浮现出的那种像是年轻少女的笑容,以及最后叫出的那个名字。 ‘优作先生’。 连那个家伙真正的姓名都不知道,这如何不微妙呢? 还有,在许多年过去的今天,这个世界上居然真的有个叫‘工藤优作’的侦探,那位侦探还顶着这个名字追寻那位‘莫里亚蒂’先生。 微妙,太微妙了。 更微妙的是,他们所执着的人根本没有回过头,一直在不为所动地前进,只为了追寻一个人。 哪怕失忆了、也会下意识追寻的人,那个至今都尸骨下落不明的女人。 他的姐姐,黛米·波本。 血缘真是种奇妙的东西。 贝尔摩德道:“这一切都会很快、很快地结束,先生。” 她握住乌丸莲耶的手,用很轻的声音、用陈述性的语气道:“你放心,黛米女士再次出现之后,他一定不会再继续痛苦下去,也不用再漫无目的、只是本能地寻找下去。” “他不会再被落在荆棘里,可以展翅飞翔出来,在天空中尽情飞翔。” 既然‘莫里亚蒂’因为自己的执念而从不回头,那乌丸莲耶就帮对方完成执念。 只是,贝尔摩德怀疑,就算解决执念、对方就会回头吗?会温柔地牵起乌丸莲耶的手,用长辈的语气和他交谈吗? 真到那种时候,恐怕乌丸莲耶也并不会欣喜和得偿所愿。 因为他已经是个老人了,是个比对方还要苍老无数、无数倍的老人。 哪怕他服用药物,哪怕他用各种医疗手段,哪怕他拼命寻找传说中能够令人长生的物品,他现在也只是一个格外苍老的老人。 还是一个和教导他的长辈很像,一样会维持温和的表情指导后辈,一样的对后辈宽容的老人。 她没提这点,也不太想找死,只是又微笑了一下,出声询问,“这次回东京之后,我就去酒?” 乌丸莲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沉吟了片刻,突然反问,“波本在干什么?” 波本,一个组织成员的代号,是情报组的组织成员。 那个家伙知道了一点点不该知道的事,比如贝尔摩德和乌丸莲耶的关系,比如贝尔摩德在模彷研究如何扮演‘黛米’。 “波本?”贝尔摩德不动声色地装出回忆的神色,她舒展眉眼笑起来,“他还在研究如何当侦探。” 她装出幽幽的语气道:“他可是找了很多的名侦探去拜师,每次都会送上令人怦然心动的大礼,琴酒都看他不顺眼了。” “你啊,”乌丸莲耶被这种像是告状一样的语气逗笑,他连连摇头,便笑着道,“你当初到处拜师学艺不也是这样?” 他收敛笑意,道:“等等,再等一段时间、你再去酒。” “先让波本去试探一下,看看先生的态度如何。” “好的。”贝尔摩德道。 “对了,”乌丸莲耶又道,“宫野家的那两个孩子,不要动了。” 他平静道:“先生会生气。” 贝尔摩德敏锐地反问,“需要告诉琴酒、让他停手吗?” 她看到乌丸莲耶微笑了一下,便意会。 不再继续做变动、一击必杀那两个宫野家伙,也不通知琴酒,让事情按照‘莫里亚蒂’先生的计划发展。 这样也可以推测出宫野明美到底获得了什么‘建议’。 她点了点头,又道:“我明白了。” 乌丸莲耶便闭上眼睛,他疲惫地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伦敦的煤烟味啊……唉。” 贝尔摩德移动视线,去瞥了一眼紧关着的窗户和床头柜边的熏香,哪怕她根本没嗅到一点点的煤烟味,她也无异议地静默下来。 * [‘克恩·波本’赠送了‘宫野明美’多夫林酒一杯。] [请‘克恩·波本’确认‘宫野明美’的馈赠。] 克恩扫了一眼系统提示,他的视线在‘宫野明美’那里停顿了片刻,便直接忽略过去。 他抬起手,在一片灰扑扑的牌中划动了几下,选择一张牌翻开。 有澹金色的光芒反射出来,一行字在牌面上浮现:[医学精通(包扎固定)] 克恩重点看向括号内的字,发现不是什么宽阔的手术台上的精通之类的附加题后松了一口气,旋即又继续警惕起来。 他谨慎着问:“这是医学精通,不会和之前的技能互动,也不会是‘从飞机上跳下来摔断头,需要自己爬起来包扎固定自己’之类的技能,对?” 系统:[……] 系统道:[本系统无投诉功能,但面对集体情绪激烈反应后、会相应地做些调整。] [航空相关已默认设置为不可学习的灰色,请非宿主生物放心。] 克恩:“?” 第170章 白鸠制药 一行白色的加粗字体在视野下方一闪而过,[乞力马扎罗山]。 随后是几行比较澹一些的白色介绍字体。 [这里是乞力马扎罗山,是一条奇迹之路,不过在雨季攀登它,实属不是明智之举。] [耳濡目染之后,宫野明美从父母那里继承了医术——包扎专精,虽然她并不认为自己拥有这种技能。] 睁开眼睛之后,克恩立刻从天旋地转中冷静了下来。 不冷静没办法,周围的温度太低了,能让人物理冷下来。 他快速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窝在一个比较狭小的冰窟里,身上穿着的是厚厚的登山服,还背着一个体型不小的背包。 这次的‘游戏更新资料片’显然是一个倒霉蛋在登山的途中掉进冰窟里了。 坏消息:倒霉蛋是克恩自己。 好消息:身上的装备很专业。 克恩推开护目镜,粗略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装备:登山手套、鞋子和衣裤绑腿,还有登山杖和颜色鲜艳的口哨,以及就插在鞋子侧面的瑞士军刀和挂在背包侧面的望远镜、手电筒。 他吐出一口气,看着那口气变成清晰可见的白色雾气,便继续打开背包检查。 还是好消息,背包里的物资很充足,有干净的饮用水、干粮,以及眼熟的各种瓶瓶罐罐药物,简单的绷带之类的,还有一些零碎的物品,背包最下面还放着防潮布和睡袋。 快速检查完毕,克恩松了一口气,才开始抗议,他道:“我觉得,我并不是一个喜欢挑战自我、去玩极限运动的人。” 更不是一个喜欢找死,在雨季登山的人。 在高山上,雨季所代表的可不是普普通通的雨水,而是暴雪、冰雹之类的东西。 这个时候登山,不是找死吗! 系统安静如鸡。 克恩等了几秒,便把背包收拾起来,以防万一,他紧紧地抓住了背包的肩带,以免出现什么事故、发生‘人包分离’的经典剧情。 他继续观察冰窟。 冰窟有些狭小和崎区,这里应该是冰窟内部某个小道的某个终点,刚好是一个大体呈球状的小空间,足够让一个人窝在里面。 但是站起来就有些够呛了。 往上的通道是更小更细、只能半趴着或爬行才能通过的曲折长通道,幸运的是,它并不是直直下垂的九十度,而是斜着向上的三十度。 克恩观察了一圈这个球形暂停点内部,他暂时脱下登山手套,自言自语给系统听,“如果是我,一定不会在装备完善的情况下不爬山、而是缩在冰窟里玩,外面一定有突发事件,让‘我’不得不进入到冰窟里。” “是主动进入的。” 他补充,“如果是被动进入,意外滑落进冰窟或者地面冰层塌陷,我不会专门找一个适合暂时休整的单向窝点,而是直接在附近就地休整。” 系统顺着他的话思考了一下,觉得有道理,于是附和道:[是的。] “雨季的突发事故,”克恩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发现上面没什么冻伤,就再次把登山手套戴上、又重点收紧,把手掌对着摩擦了一下,“是下暴雪或冰雹了?” “希望现在已经停了。” 因为他不得不要立刻离开冰窟了。 “对我来说,这座山是个陌生的地方,我不能一直待在这里等暴雪一定停止,”克恩道,“那会压缩我探索着离开这里的时间。” 还有,包里有物资,但是他不知道离开冰窟、并下山需要多久,也不知道怎么出冰窟,更不知道下山的路线。 所以。 他露出礼貌微笑,“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系统:[?] 系统一边觉得有些离谱,一边忍不住受宠若惊了起来,[你觉得我们是朋友?] 这、这么简单? 一想起工藤优作,系统就更加受宠若惊。 “难道不是吗?”克恩把登山手套和袖口链接的部分束紧,又半蹲下去去整理背包,“我可能缺少了一部分记忆,而你缺少了一部分的系统内存。” “如果这种缺少是我们的计划,那有一件事很毫无疑问,就是我们很亲密。” 不然才不会一直制定计划。 “如果不是我们的计划,”克恩微笑着道,“那就说明,我们有一个‘共同敌人’。”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四舍五入也算是朋友了,虽然是限定朋友。 “无论怎么样,现在我们都是伙伴。”他把背包的一边带子绑在自己的小腿上,反问系统,“你觉得呢?” 系统:[……] 确实有道理,但是。 [为什么一定是我们的计划?]系统重复到‘我们’这个词的时候,还是有亿点点的受宠若惊,[也可能是我们两败俱伤,事情失控了,所以一起格式化了?] 克恩:“。” 两、败、俱、伤。 你在看不起谁? 你再骂? 就这种弱智……啊不,比较天真可爱的系统,克恩觉得除非自己上了各种负面buff,不然两败俱伤…… 他委婉地道:“你的意思是说,长生种也不能避免正常人类年老后的各种问题,比如老年痴呆,所以我和你两败俱伤?” 系统:[……] 系统听懂了,它沉默住。 克恩想了想这位天真可爱的系统以往的作风,又道:“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是想要你直接给我开透视挂。” 这当然是真话。 主要是透视挂太bug了,限定抽卡透视挂更bug,天真可爱的系统肯定开不了。 要是有几分可能,克恩肯定面不改色地磨磨,这种完全没可能的事就可以直接抛出来当‘开屋顶’了,和之后的‘开窗户’做对比。 “只是,有些牌太特殊了,”他温和道,“我从来没有爬过山,万一在山上困死怎么办?你不就要新绑定宿主了吗?” “哪怕这是模拟模式,在山上困死也不会影响现实,但是多少会让我的情绪受到影响,人类是非常惧怕死亡的,”克恩适当地顿了一下,“我是普通人,在短时间内经历多次死亡、会有相应的心理压力和应激。” 他又适当地提出之前的一个例子,“之前飞机那件事也是意外,你可以好好想一想,如果我当时是在正常情况下,会把每位乘客的代入感都拉满吗?” 系统:[……] 不、不会吗? 它再次沉默住。 克恩开始顺着坚硬又寒冷的通道往上爬,他把姿势调整成左侧着的仰卧姿势,让背包跟着左腿在地上磨蹭,一点点地跟着他一起往上移动。 没办法,通道太小了,背着背包爬不进去,只能用这种放风筝一样的手法了。 沉默了一会儿,系统诚恳道:[抽卡不是系统可以控制的,每张卡都是有概率的,抽到什么样的卡、和宿主的运气是直接挂钩的。] 克恩挑了一下眉。 它立刻陡转了一下话锋,[不过有特殊情况前,我会斟酌给亲亲宿主通知的。] 顿了顿,系统又提示:[无论是模拟模式、还是考核模式,也是和宿主直接挂钩的,不是系统可以随意决定场景的。] 克恩从这条蜿蜒曲折的冰道里爬出来,来到高一层的冰窟里。 这里的空间要比下面那个冰洞要大很多,大概有三个人那么高、几十个人那么宽,周围贯通的通道也多了不少。 头顶的冰层上有两三个斜度不同的冰道,其中一个大概有一个人那么宽,它是直愣愣地从上面那层贯穿下来的。 克恩顺着那个冰道往上观望了一下,他没看到阳光,只看到了几乎没变的冰色。 很好,上面那一层也不是地面。 他平静叹气,转而去观察其他的通道。 除了头顶,四周也连接着几个通道,有的格外曲折、看过去只能看到中途的冰石,有的比较直一些,能勉强看到尽头。 在比较直的那条通道里,除了冰色,还有第二种颜色。 是在尽头处,有抹鲜艳的红色。 盯着那半截红色看了一会儿,克恩估摸了一下这条通道,觉得还是不能背着背包同行、就干脆继续把背包拴在左腿上。 他把别在登山鞋侧面的瑞士军刀拔出来,简单地在地面上留下一个十字标,又在上面标了两个朝向相同的箭头。 一个表示自己来的方向,一个表示自己前进的方向。 刻好后,克恩拍了拍手,把刀又插回去,开始沿着那个有红色的冰道爬行。 冰窟里有其他颜色,是一件令人很惊喜的事。 无论是其他人类还是动物,无论是曾经的痕迹还是活人,都代表着自己不是与世隔绝了,有可能获救。 但是,如果突然出现的颜色是红色,那就糟糕了。因为那代表着流血、受伤……甚至是尸体。 发现其他人的痕迹、很令人惊喜,发现其他人的死亡迹象,那就很令人绝望了。 沿着冰道爬到一半,克恩就确定了那半截蔓延在冰道口的红色不是衣服或垃圾,而是血液。 还是鲜红的血液,绝对是近期留下的。 他继续往上攀行,在靠近那滩血迹的时候谨慎停下,又仔细观察了一会儿。 血迹已经干了……当然,更可能是在低温中冻结了,克恩伸手上去碰了一下,他用手指用力摁压、最上面的那层冰才裂开,有血液涌出来。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近在迟尺,却只能看到一小块尽头外面冰窟的洞口,尽量放轻动作,悄无声息地向上攀爬过去。 受伤的人可能还没有走、还在附近,也可能已经凉透了。 在暂时不确定那个家伙是自己倒霉受伤、还是被人弄伤的情况下,还是谨慎点比较好。 他悄无声息地爬上去,先在一片安静中伸手快速在洞口探了几下、又快速收回来。 没有枪声,也没有任何动静。 克恩停顿了几秒,再次突然伸手挥了一下,这次的速度要更快。 外面还是一片安静。 他调整了一下状态,向外探头看去。 外面是一个更大、更宽阔的冰窟,有自然形成的冰柱子支撑的那种宽大冰窟,洞口血迹的来源者就倒在不到一米的地方。 那个家伙是这片冰色冰窟里除了血迹外、最亮眼的颜色,他的身上的服装也是典型的登山装,背包在几米之外。 血液的来源是这个家伙的手臂。 他的手臂像是一根勐地折断的树枝,有白色的骨头从手肘部分划破皮肤和登山服,在空气中冷却下来。 手肘以下的部分是近乎折起来的,血冰从那里冻结、把手臂残缺部分和地面连接起来,它是接近红色晶体的样子,看起来非常具有艺术感。 艺术感到克恩当场沉默了。 他沉默着凝视那截把登山服直接划开的白骨,又移动目光去看系统的提示:[医术精通(包扎固定]。 来回反复地扫视一会儿,克恩斟酌了一下语气,礼貌询问:“请问,是要我去帮那位尸体先生包扎固定伤势,对吗?” 他礼貌地微笑起来,“你不觉得他的断折处已经包扎固定好,不需要再过多插手了吗?” 已经冰冻起来了,再敲碎血块,去为一个尸体包扎固定伤势,这是什么魔鬼啊? 克恩觉得,哪怕是把工藤优作传送过来,对方也干不出这么离谱的事。 系统:[……] 克恩再次平静叹气,他从冰道里爬出来,又把背包拽出来,然后发现流进通道的那些血几乎全蹭他和背包上面了。 他没怎么在意,而是先解开绑在腿上的背包带子、把它背在背上,然后去简单检查了一下那位艺术品先生是否真的凉透了。 可能也被自己的手臂惊艳到了,艺术品先生在地上埋着头,只露出一截青白的脖颈出来。 艺术品先生没有戴围巾或其他保暖脖子的物品,脖子上挺干净的,还能看到上面挂着一个东西,有细绳的边缘露出来了。 克恩摘下手套,用手在那截脖颈上摸了一下,摸到了比冰要高一些的温度,只高一些,这家伙真的差不多凉透了。 他动了动手,没有立刻移开那截脖颈,而是顺手把那截细绳勾出来。 一个蓝色的口哨被拽了出来。 口哨上有几个很小的白字:【白鸠制药】。 第171章 两个宫野 白、鸠、制、药。 克恩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不过也不需要有印象,他把目光落在后两个‘制药’上,就有了预感。 从头到尾,重要线索‘药’指向的都是一种药。 一种能让人‘永生’的药。 福利院的人在研究它,组织的人里有从福利院出来的孩子、也在研究它,主角变小缩水是因为组织的药、也在追查它, 这个‘白鸠制药’的‘药’就算不是直指那个药物,也一定和长生药有关联。 克恩把口哨松开,他尝试着去翻动这位艺术品先生,帮对方调整了一下姿势。 一阵清脆的断裂声之后,艺术品先生从跪伏在地上的死亡姿势变成背靠在地上、向天空蜷缩起双腿的姿势,他手臂蔓延而出的红色晶体断开了。 只有少部分的红色晶体还伫立在原地,像是一个突兀的大玫瑰刺。 艺术品先生死亡的时间还不算太长,尸僵反应还没有消退,身体硬邦邦的,发际线处的头发、眉毛和眼睫都沾染了点点的白色,不过还好没有整体和冰窟融为一体、成为冰窟的一部分,不然翻动查看都要先把他从地面上铲掉。 克恩再次把瑞士军刀拔出来,用它割开艺术品先生的口袋,从里面找出了一些零散的东西。 一个口袋里是压缩饼干、手帕和便携式手电筒,简单地检查了一下,他把这些东西翻出来,继续去割另一个口袋。 另一个口袋有点难割,艺术品先生完好的那只手臂的手肘部分挡住了它。 他只能从侧面割,再把刀塞进去、把里面的东西扫出来。 一个褐色的、有些干瘪的钱包掉了出来。 钱包……里面有证件? 那怪不得这位艺术品先生会护住这只口袋了,原来里面有可以辨认尸体身份的东西。 翻了一下钱包,克恩无视里面的零散现金,把驾照抽出来看了一眼。 是霓灯的驾照,上面有张不太清晰的老旧照片,把照片和艺术品先生怼一起、勉强能看出来眉眼间有一丝丝的相似。 考虑到照片和本人本来就会有些不像,而且照片看起来有些旧了、是很久以前拍的,再加上人去世后、样貌也会发生一定的变化,已经可以确定这张驾照的主人就是艺术品先生了。 对比完毕,克恩转了转刀,在钱包的皮质表皮上刻上这位先生的姓氏,然后把钱包和现金又塞还给这位先生,驾照则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他收回刀,摇头道:“祈祷我可以出去。” 那样,艺术品先生的家人还能尽快得到确认死亡的消息。 不然在这种像是迷宫一样的冰窟里,救援队大概率根本找不到这位艺术品先生,这里可是在高山上。 ……当然,其实也无所谓了,这里又不会影响到现实,可能艺术品先生的家人早就得到了确切死讯,也可能艺术品先生在官方那里的状态还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失踪’。 克恩拍了拍裤腿上的冰渣子,拿着压缩饼干和手电筒站起来,他一边向艺术品先生的背包走去,一边翻看了一下压缩饼干的生产日期。 是二十世纪末生产的压缩饼干,克恩估算了一下,推算出这个时间点大概是在他遇到主角的二十多年前。 他又打开那只艺术品先生大背包快速检查了一下。 背包里的东西都是很常规的物品,食物、饮用水、睡袋、柔软的保暖衣物之类的东西都有,和克恩背包里的都差不多,他翻了一会儿,找到了艺术品先生背包里的特殊东西。 是一个棕色的厚厚文件袋。 文件袋里放了一叠的文件,以及一个串着蓝色绳子的工作证,工作证上也是艺术品先生的照片,下面标注着[白鸠制药]和[组长]。 克恩顺手把工作证收起来,又去看那叠黑白分明的文件。 文件标题很言简意赅,内容就有些繁琐了,这一份厚厚的文件是[白鸠制药]组织员工一起旅游爬山、让员工们签订的责任协议,协议上表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和公司无关,只是员工的个人行为,如果员工在此次旅游中受伤,白鸠制药则会勉强给他们家人赔一些精神补偿金。 ……这样的文件,真的会有人签吗?难道旅游爬山是什么绝对不能放弃的必需品吗? 克恩简单思考了一下,最终决定放弃追究逻辑,继续看文件。 在文件的最尾巴处,有着特别强调现在是雨季、登山有些危险、后果自负的条例,然后就是大半张的签名位置。 签名的人大概有二十几个,其中就包括艺术品先生。 除此之外,克恩还在这些签名中捕捉到了两个重点:[宫野厚司]、[宫野艾莲娜]。 姓宫野,而且在白鸠制药工作,还在宫野明美的‘副本’中出现,他们到底是谁就显而易见了。 他们是宫野明美的父母,以及…… 《我的朋友》。 克恩无言了一下,他思考了一下等会儿要是运气不好遇到这两位朋友,他应该说什么? ‘嗨我的朋友好久不见你们怎么大变样了我感觉完全不认识你们了呢!’吗?算了算了。 又重翻了一下文件,克恩把那张有签名和几张有重点的纸抽出来折叠,塞进兜里,然后又把背包里的食物和水挪到自己背包里。 他又捡了几件干净的衣物,用刀划成布料碎片,把它当成新的道路标记物,然后收拾收拾,准备继续出发。 这个冰窟其实不算太大,起码没有大到南极或者北极那种程度,只是内部的道路太过曲折了。 去掉度数过大、根本无法爬行的那些通道,和洞口太细、或者中间某段突然过分狭小的通道,能选择的路其实不算太多。 他在冰窟中摸索了一会儿,再次找到了第二抹非冰色的颜色。 不过比起颜色,他最先发觉的其实是声音,人类交谈的声音。 听到声音的一瞬间,克恩就立刻停顿住,仔细去分辨。 不远处有一男一女低低交谈的声音,他们断断续续地询问对方的状况,确认对方的神智是否清醒、以及估算暴雪还有多久会停止。 那道女声的口音有些独特,她不紧不慢地咬字道:“厚司,我们失联十个小时了,已经过了定期联系的时间,他们一定发现我们遇到了异常情况,很快就会派救援队来。” “而且雪崩这么大的事,一定能检测到的。” ‘厚司’。 ‘宫野厚司’。 这真是……好巧啊。 克恩维持着悄无声息的停顿,他默默地听那两位幸存者谈话。 “希望如此,”宫野厚司叹气,避开了这一点,而是又道,“你的手臂情况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 宫野艾莲娜也同样避开了‘感觉如何’这一点,只回答,“接骨的位置正确,等它慢慢愈合就好。” “只是,”她的语气变得有些担忧,“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雪崩的时候实在是太乱了,当时大部分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我记得帐篷里还有人在休息,他们根本没时间穿上衣服、也没时间携带背包和物资。” 更没时间立刻作出反应,在雪崩的时候作出增加生还几率的措施。 “营地上还有一些普通的游客,”宫野厚司也道,“他们的装备没有我们的专业,遇到这种意外,恐怕……” 冰窟里安静了几秒,两人齐齐叹气起来。 克恩继续悄无声息了几秒,他把握住这个相对比较温和的沉默怅然时间,无声地往下退了几步,然后加大了脚掌和手肘的力气,故意发出声音,继续往上爬去。 同时,他喘了几口气。 他尽最大的可能,告诉了冰洞里的两位宫野:有人来了。 他们立刻警惕起来,宫野厚司出声问道:“谁?!” 克恩停顿了一下,也把所有的声音都停顿了一下,让对方能够直接接收到‘来者听到声音、停下了动作’的信息,传递完这个信息,他提高了一些声音,询问道:“请问是游客吗?” 说着,他探头观察了一下外面。 这条通道的外面是一个不算太小的冰洞,在冰洞的一侧处有两个人,其中一名穿着红色登山服的男性半蹲在地上、伸出手护住了他身后的那名女性,警惕地看过来。 他身后的那名女性穿着蓝色登山服,半坐在地上。 那名女性的双臂都是自然垂落的,粗略看去、不会发现她的手臂受伤了,头顶戴着一顶保暖用的帽子,有金色的碎发从帽子边缘露出来。 ……外国人? 怪不得口音有些和东京本地人说话不太一样的特殊感。 这两个人看起来都很年轻,绝对没有到三十岁,男性长得比较粗狂,女性则秀美安静一些。 因为他们是宫野、是‘朋友’,克恩一边把护目镜摘下来,露出他自己的完整样貌,一边继续用偏友好的语气道:“你们还好吗?” 他放松面部表情,开了个玩笑,“原来这个季节的倒霉蛋不止我一个?” 传递信息:我没去过营地,不知道突发奇想在这个季节来旅游的天才挺多的。 说着,他又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用姿势递出了‘我同样在警惕’的信息,顺便在这个信息里夹带私货,加上盯着两个宫野的视线。 他仔细打量两个宫野的表情。 在雪崩里见到朋友,表情肯定会有变化? 现在朋友有两种可能,一这个时间点,两个宫野不认识他,2这个时间点,两个宫野认识他。 这个旅游爬山也有两个可能,一两个宫野在爬山中见过他,2两个宫野没在爬山中见过他。 这两个不同条件的不同可能可以组列成很多种条件,运气好的话,克恩甚至能从两个宫野的反应中推测出他到底是从未来影响过去,还是自己真的在过去生活过。 在克恩的注视下,两个宫野的表情发生了些许的变化,他们接收到了那些肢体语言信息,神情也放松了一下。 宫野厚司打量着他,礼貌道:“是的,我们也是游客,先生。” “请问您是什么时候上山的?在雪崩中有没有受伤?” 语气很生疏,也很礼貌,完全是对陌生人的语气,还有一些对同为遇难者的善意和友好。 确认了,是一这个时间点,两个宫野不认识他和2两个宫野没在爬山中见过他。 克恩松了一口气,并把这个松气的动作放大,表示自己接到了善意,他把笑容扩大了一些,从冰道里爬出去 宫野厚司调整了一下姿势,把护住宫野艾莲娜的手收回去,但警惕没有全部放下来。 然后就看到了克恩登山服上的血迹,再次提高了警惕。 克恩也没有立刻靠近过去,他只意思意思地走了两三步便停下,又主动道歉,“抱歉,我在冰窟里困了太久没见到活人了,所以有些警惕。” 宫野厚司没说话,只警惕着点头。 他便又面不改色地示意了一下自己的登山服,抛出一个可以进行交谈的瓜头,“而且刚刚,我遇见了一个……” 适当地停顿了一下,克恩假装迟疑着打量两个宫野,又再次松了一口气,“遇到了不太美妙的事情。” 这个表现,不像是那种没有物资、于是残害其他同伴的人,比较偏向像是目睹了惨事的正常人。 而且克恩的言行举止也很正常、很礼貌,身上的装备也很充足和完善,看起来是一位家境很好的绅士。 宫野厚司对他的印象还算比较好,此时听到这种欲言又止的话,便皱起眉,“发生了什么?有人……”自相残杀了? 在雪崩和冰窟的情况下,还有‘不知道救援什么时候到达’的困境里,说这种话有些微妙,所以宫野厚司只点到即止。 克恩意会了,他摇了摇头,从兜里掏出了那张工作证、示意了一下,“我发现的时候,那位先生已经去世了,所以不太清楚。” “不过,我希望是意外。” 白鸠制药的工作证很明显,是纯白色加蓝色的带子,看到工作证的瞬间,两个宫野的眼神立刻发生变化。 一直安静观察克恩的宫野艾莲娜出声,“先生,请问那位不幸遇害的先生是白鸠制药的研究员吗?” 她伸手举起自己的蓝白证件照,脸色苍白道:“我是白鸠制药的研究员,这是我的证件。” 嗯?就这么开门见山地就说了,不装一下不认识、再侧面打探一下情况吗? 克恩立刻做出相应的变化,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他装出下意识看自己手上那张工作证的动作,“你们是同事?” 他还是没有靠近两个宫野,而是远远地把工作证扔过去。 “那位先生已经死亡了,我本来是打算带着他的证件走出这里的,没想到居然能遇到他的同事。” 第172章 有趣 宫野厚司伸手接住那张工作证,他瞥了一眼、认出来了上面的那个人,便微微皱眉,又递给宫野艾莲娜。 在这种情况下遇到尸体,能想着带走证件、告诉外界对方的死讯,是很难得的事,而且克恩登山服上的血迹并不算太重,只是一些剐蹭的痕迹,不像是对其他人下过手、血液溅身上的样子。 于是,宫野厚司放缓了表情,也把戒备性的动作收了起来,他叹气道:“这真是……太不幸了。” 那种紧绷着的无形气场变得松缓了起来,一种‘可以靠近’的无形信息也像是无声的声波一样一圈圈地荡开,传递给克恩。 “我觉得是意外的可能性比较大,”他自然而然地漫步过去,“我发现那位先生的时候,他的手肘几乎全部断裂了,应该是不小心摔倒后手臂断裂、失血过多去世的。” “手臂断裂,失血过多?”宫野厚司重复了一遍,下意识瞥了一眼身后的宫野艾莲娜,脸色凝重了起来。 他也自然而然地往宫野艾莲娜那边移动了一些,让开了一小块座位。 虽然这里是个空荡荡的冰洞,空地和可以坐的地方其实很多。 “是的,”克恩一边走,一边又道,“请问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没有真的去和那两只宫野排排坐,而是挑了一个不算太近、也不算太远的位置,然后放下背包,就地坐下。 “我是自己独自爬山的,不太想靠近人群,所以是绕开营地选择的驻扎地点,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刚搭好帐篷,当时在帐篷内部、没注意到太多的事,就突然发现好像雪崩了,下意识地找了一块石头躲了一下,” 他露出无奈的表情,格外真诚道,“之后再醒来,就是在冰窟里了,也不知道是怎么被卷到这下面的。” 《真诚》。 他倒也没有完全说谎,起码拼凑一下,‘不知道怎么到这里’是真的。 “欸?怪不得我们对您没印象。”宫野艾莲娜接话。 她刚刚接过那张白色的工作证后便低头查看,不过有一点比较奇怪,她查看的时候,除了看,还一直用手指抚摸那张工作证,像是在卷念一样。 这种动作一般发生在查看者和遇害者比较熟的情况下。 但是,刚刚宫野厚司的表情虽然有些凝重,但也只是‘不熟悉的同事不幸去世’的程度,不像和那位艺术品先生很熟悉的样子。 此时,宫野艾莲娜查看完、抬起头来,克恩还发现她的眼睫是金色的,很长,可能有些近视,所以眼神是虚着的,显得微笑也变得有些虚、带了些温柔。 她不紧不慢道:“您这样的绅士,如果我们在营地见过的话,我们一定会对您印象深刻的,对,厚司?” 宫野厚司点头,他也主动解释了一下,“哦,对了,先生,您没去过营地的话,可能不太了解。” “我和我妻子是参加的公司旅游活动来的,跟我们一起来的人有二十七个,意外发生时,营地里有三十二个人,除了我们,当时还有另一伙一起来的游客。” “意外发生时的具体情况的话,”他推了推脸上的黑色眼眶,有些歉意地道,“我们两个也不太清楚,我在雪崩前听到了另外那几位游客的玩闹声,之后就发现雪崩了。” “当时的情况太危急了,雪崩的速度太快,我们只来得及通知就近的同事快找掩护体。” 先是玩闹声,随后就发生了雪崩? 克恩懂了对方不算太直接的解释,雪崩应该是另外那批游客引起的,他们在雪山上大声玩闹,声音引起了雪崩。 他无言了一下,只能道:“原来如此。” 难道,在雪山上不要大声玩闹,不是常识性的问题吗? “是白鸠制药吗?我之前遇到那位先生的时候、为了确认身份翻找了一下那位先生的口袋和背包,”克恩又为自己打补丁,“除了工作证、驾照,我还在那位先生的背包里发现了爬山后果自负的协议,上面好像有很多人的签名。” 他顿了顿,又揣摩着正常人大体会露出的情绪,惋惜着叹气,“可惜,我赶到的太晚了,不然可以帮那位先生一下的。” “在这种情况下,人类实在是太脆弱了。” “人类向来是格外脆弱、也格外坚韧的存在,”宫野艾莲娜笑了笑,她抬手抓住宫野厚司的肩膀处,出声安抚道,“我们现在已经暂时安全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救援队肯定已经出动了。” 说话的时候,因为是在和克恩对话,所以她微侧了一下头,眼睛是看向克恩这个方向,但可能是金色长眼睫的问题,眼神还是显得有些飘虚、好像眼睛不聚焦一样。 克恩看了一眼她抬起的那只手和另一只还是维持着垂落姿势的手,想起之前听到的宫野艾莲娜手臂受伤的事,于是先微笑着附和了一下,“是的,救援应该很快就会赶到了。” 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背包,露出了比较轻松的表情,“我带的食物和饮用水很充足,短时间内应该没问题。” 又自然而然地迟疑了一下,补充,“之前翻找那位先生证件的时候,我不太确定要在这里待多久,所以把他包里的食物和饮用水也都带上了。” 最后,他又加重了一下自己打量宫野艾莲娜的视线,又道:“不过。” 他看的是宫野艾莲娜,宫野厚司立刻用眼神询问‘不过什么?’。 宫野艾莲娜本人倒是很澹定,只移动眼睛轻扫了克恩这边一眼,语气轻缓地道:“不过?” 她的唇色有些苍白,眼睛微弯起,语气轻缓,除了眼神有些像近视的人没戴眼镜外,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温和、无攻击性。 甚至因为那个不和人直接对视、有些飘忽的眼神,而有点过分温和了,温和到了有些不属于人类的气质。 克恩想起了在白沙街福利院的地下室里看到的那座圣母玛利亚凋像,她就是温柔地抱着孩子、轻轻垂视下去的,明明是石制凋像,但裙摆被风吹起的弧度、柔和的眼神和像孩子一样毫无攻击性的神情却栩栩如生。 现在的宫野艾莲娜,就有些像天真而无害的母亲,没有任何的攻击性,让克恩有种就算他突然袭击宫野艾莲娜,她也反应不过来的感觉。 像是天使一样。 克恩多看了她几眼,又发现了一个新问题,从他出现开始,宫野艾莲娜就没有和他直接明确地眼神对视过。 哪怕是一开始他出现、对方观察他的时候,也没有和他进行对视,而是虚虚地打量着他。 在刚刚的谈话中交流沟通时,就算视线有接触,也是宫野艾莲娜在四处移动视线时不小心和他对上了。 就像是不太习惯和陌生人接触的社恐患者。 理智上知道不看人不礼貌,但是又不太愿意和人对视,就只能拘谨地到处看,假装自己不紧张、也应对得体。 克恩眯了一下眼睛,他道:“不过,我没在那位先生的背包里发现药物。” 他把视线下垂,从宫野艾莲娜的眼睛那里、移动到她的手臂,又让自己的语气变得迟疑起来,解释道:“看到那位先生,我担心自己也会受伤,也奇怪他为什么不为自己止血和包扎固定,于是比较关注了药物。” “他的背包里没有药物。” “所以无法对自己进行治疗,”克恩顿了顿,“当然,他可以用衣物止血,我比较倾向他受伤到死亡的时间过短。” 他又上移视线,注视着宫野艾莲娜的脸庞。 她的表情还是平静微笑着的,看起来镇定又自然,一点也没察觉到克恩明显的眼神,只在克恩说完之后,无声地叹息了一下。 明明旁边的宫野厚司已经皱紧眉了,她却还是一副有些神游天外的状态。 啊。 或许不是神游天外,而是真的没意识到他说这些话的重点。 可是,只要眼睛正常的人就绝对能接受到他用眼神传递过去的信息,为什么宫野艾莲娜没意识到呢? 她的眼睛出问题了。 克恩微笑起来。 刚刚不是他的错觉,那种‘就算攻击,对方也无法反抗’的感觉不是错觉,宫野艾莲娜真的无法反抗,因为她眼睛出问题了。 而且在此之前,她的眼睛一定是正常的,是在短期内出问题了,就在一个小时内。 如果之前就看不到,她的‘眼神’一定不会这么明显的发虚,如果出问题的时间再长一些,宫野厚司一定已经发现了。 可现在,宫野厚司明显还没有意识到他的妻子的眼睛出问题了。 可能是看不清,也可能是失明了。 大概率是雪崩的时候撞到了头,当时没出什么事,后来却渐渐失明了,又或者是雪盲症。 目盲,有点意思。 克恩微笑着道:“这位女士,你的手臂也受伤了吗?” 情平静微笑的表情发生变化,宫野艾莲娜有些惊讶地‘看’过来。 之前几次,克恩传递‘信息’的时候,都是格外加强语气,又适当地配上表情、眼神和动作,重点是语气,所以就算看不清后面几个,她也能接受到这份信息。 但这次,克恩的眼神是重点,语气就没有带太多的加强成分,只加重了迟疑,她的信息接受就受到了阻碍,现在听克恩直接询问,才意识到克恩真正想问的问题。 她略微迟疑的一下,还是大方笑着点头,直接承认了,“是的,雪崩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手臂,不过还好,现在已经接上了,等救援就可以了。” 真的吗?但眼睛出了问题可不是小事。 万一是撞了头,慢慢失明,那就说明脑内很可能是在慢慢形成积血,血液压迫了神经。 那么问题来了,它还在缓慢加重吗? 加重的话,再过一段时间,可就不只是眼睛的问题了。 宫野艾莲娜还是一个研究人员和科学家,眼睛出了问题,已经可以当场失业了,脑子再出问题,那其他的工作也别想了。 克恩微妙地点头,他加强自己微妙的语气,“原来如此。” “我们的装备是研究所直接发放的专业装备,药物是交给其中一个人专门管理的,所以您遇到的那位先生和我们都没带药物,”宫野厚司迟疑了一下,还是道,“请问您有止疼药吗?” 宫野艾莲娜摁着宫野厚司肩膀的手用力了一下,她从唇缝里挤出一声低低的话,“不用。” 宫野厚司侧首看了她一眼,没理她,坚持道:“在这种情况下提出这种要求、有些过分,不过如果有止痛药的话,可以请先生分给我们一些吗?” 他道:“我们可以……” 在宫野厚司说出换去止痛药的代价之前,克恩提前打断,“当然可以。” 他瞥了一眼宫野艾莲娜有些无神的眼睛,又微笑起来,“不过,比起止痛药,令夫人还需要其他药物吗?” 宫野艾莲娜的神情微动,她侧首‘看’过来。 宫野厚司也下意识看了她一眼,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道:“请问有消炎药吗?” 果然不知道,有意思。 不愧是宫野明美的母亲,她们两个居然真的很像。 宫野明美可以为了妹妹的一线生机咬牙认命等死,宫野艾莲娜可以在这种情况下隐瞒自己的眼睛情况。 都是在某种程度上,傻得有趣的人。 “这是常规药,当然有。”克恩微笑着道。 他打开自己的背包翻找了一下,找到两三种常规的止痛药和消炎药扔过去,又继续翻找,找到了消毒药水和干净的纱布,再次丢过去。 第一次的时候,宫野厚司松了一口气,连忙伸手接过,“谢谢先生。” 第二次的时候,他的表情带了些疑惑,不过还是接过,“真的麻烦您了,非常感谢。” “不麻烦,”克恩伸手,虚指了一下自己的眼睛,斟酌着语气道,“我听说雪盲症要用消毒过的纱布遮住眼睛,夫人不妨试一下?” 他控制住自己的语气在偏友好的程度上,也控制住自己的微笑,让它不要太大。 道理,克恩都懂。 但是眼盲的人真的很让他感兴趣。 特别是在遇到困境,只有少数几个人的情况下,而且人是具有互补性的,眼睛出了问题,身体其他方面的敏锐度就会直线提升,比如嗅觉、听觉和感觉。 如果眼盲的人再敏锐一些,在不得不依靠他的时候、发现情况好像有些不对劲,却不得不瑟瑟发抖假装若无其事的时候。 很有趣,不是吗? 可惜,宫野厚司的眼睛还是正常的,不然就更有趣了。 第173章 端水 宫野厚司怔住。 他拿着纱布,看着克恩格外友好又礼貌的笑容,莫名迟疑了一下,才转头看向宫野艾莲娜。 宫野艾莲娜的唇色还是苍白的,她有些吃惊地‘看’向克恩。 一眼看过去,好像没什么问题,但是,宫野厚司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她的眼睛有些失神,他立刻皱起眉。 “没到看不见的那种程度,”宫野艾莲娜敏锐地察觉到了,她低声解释道,“只是看比较远的地方有些模湖不清,看近处还是可以看到的。” “我看到你皱眉了。” 她伸手,摸了摸宫野厚司紧皱的眉头,澹定道:“不是什么大问题,说出来只会让你担心,现在的情况已经够糟糕的了,不需要再糟糕一下。” 说着,宫野艾莲娜又再次侧首‘看’向克恩,颇为意外道:“先生居然能发现我的眼睛看不太清?好敏锐,我还以为我隐藏得很好呢。” 在伪装的时候,必须时时刻刻地关注着观众,注意观众的表情和反应,以此来决定要不要调整自己的伪装。 “只是刚刚想起过这个问题,担心过自己在独自行动的时候眼睛出现问题,”克恩微笑着胡扯,“所以不自觉地多注意了一下这方面。” 宫野艾莲娜不置可否。 这可不是‘不自觉地多注意一下’就可以发现的,就连宫野厚司都没有发现她的眼睛出问题了。 当然也有宫野厚司离她太近、她可以勉强看到,和她们两个过分了解熟悉彼此,以及宫野厚司的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她的手臂上的种种原因。 而克恩则大概率是不认识他们,所以格外仔细地打量他们,才发现她的眼睛不对劲。 但就算是这样,也说明克恩绝对不简单,这种敏锐程度绝对不是普通人能拥有的。 她抬了抬眼,又握住宫野厚司的手,安抚道:“现在有纱布了,只要护住眼睛、我就能慢慢恢复,不要太担心,厚司。” 宫野厚司皱着眉反握住她的手,他也同样低声说了些安抚性的话语,又转头对克恩道谢,然后先喂宫野艾莲娜服用了止疼药和消炎药。 再拿消毒水为纱布进行简单的消毒,用纱布蒙住她的眼睛。 克恩微笑着看两只宫野低声交谈和疗伤,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又友情提醒道:“夫人的手臂是撞伤?那之前碰撞的时候应该没有撞到头部?” “眼睛出问题,也可能是碰撞到了头部。” 他仔细观察宫野厚司的表情,发现对方的表情变化不算太多,只加重了一些担心。 宫野厚司客气道:“应该是雪盲症、不是撞到了头部,我们摔下来的时候用手臂护住了彼此的头部。” 他又解释了一下,“在那种情况下看不太清,很可能会撞到一些东西,我和艾莲娜的工作涉及到一些这方面的内容,所以清楚在这种情况下保护头部的重要性。” “当时,没有东西撞到我的手臂。” 他的手臂护着宫野艾莲娜,手臂没有被撞到,那宫野艾莲娜的头部肯定也没有被撞到,不会出现淤血压迫眼部神经的情况。 同理,宫野艾莲娜的手臂遭受撞击,就说明曾经有东西差点撞上宫野厚司的头,但被她的手臂阻挡了。 这种遇到危险,反应过来应该立刻保护头部,但第一时间却不是保护自己的头部,而是保护对方头部的行为,很有趣。 更有趣的是,这不是一个人的付出,而是两个人的双向奔赴。 而且他们还足够幸运。 幸运,是克恩自己评定的。 这两位宫野太有趣的,如果遇到的不是他,而是其他什么有点兴趣爱好的普通人,又或者是有各种癖好的艺术家,那肯定会碰他们的。 比如囚徒困境啦,比如两个人只能活一个啦,比如谁先背叛对方谁就能活下来啦之类的。 很多无良艺术家都很喜欢玩弄所谓的人性的。 遇到那种无良艺术家,受伤的宫野艾莲娜和要护着妻子、战斗力同样大打折扣的宫野厚司肯定没办法对付。 还好,他们足够幸运,没有遇到无良的艺术家,遇到了好心的普通人。 如果接下来非常不幸,居然遇到了那种无良的艺术家,那么好心的普通人先生会帮他们的。 克恩微笑着点头,不怎么在乎宫野厚司刚刚的解释,“原来如此。” 宫野厚司:“……” 他看了看克恩温和又友善的微笑,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这位先生的表情和刚刚的无害表情差不多,甚至更加友好和温和,一副彻底放下了戒心,相信他们是好人,并且为他们的默契所感染的触动表情。 但是。 但是他的直觉在响动。 人类是动物的一种,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哪怕并没有清晰地意识到危险的存在,也会有直觉提醒。 现在,直觉就在提醒宫野厚司。 危险,眼前的这位先生很危险。 可要他说出哪里不对劲、哪里值得警惕,他也说不出来。 宫野厚司迟疑了一下,把直觉隐约感受到的个克恩和眼睛看到的克恩对比了一下。 他选择相信自己的眼睛,于是也尽量压下对宫野艾莲娜的担心、笑了起来,“对了,我们好像还没有向彼此介绍对方?” “您好,我姓宫野,宫野厚司,”宫野厚司顿了顿,还是提议克恩可以叫他什么,又继续介绍,“这位是我的妻子,宫野艾莲娜。” 他说话的时候,克恩一直微笑着看着他,用眼神和他进行对视,保持最基本的尊重和平等交流的态度。 等他说完,克恩才点了点头,也自我介绍,“您好,宫野先生,我姓工藤,工藤优作。” 不会不会,不会有人一直装备‘哪里盗号抓哪里’? 想必工藤优作先生这次肯定也不太在意他的盗号行为? 而且认真来说,这不算是道歉? 是在帮工藤优作交朋友。 工藤优作先生有些不太做人,也有些不干人事,别看一副彬彬有礼人模人样的,平时人际关系肯定不算太好。 克恩不允许。 他自我揣摩了一下,觉得自己是个好心人,看到有人过于孤僻、和其他人关系不好,就帮助对方交朋友的好心人。 就算工藤优作来了,也肯定很感动? “您和夫人可以直接称呼我为优作。” 克恩面不改色地发出最基本的社交礼仪话术,“原来两位已经结婚了,怪不得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居然可以克服自救的本能,选择保护彼此。” 他让自己的表情更友好了一些,“宫野先生不用太担心,救援肯定已经出发了,我们在这里等待救援就可以了。” 其实不太好,在冰洞里几乎和外界与世隔绝了,根本看不到外面有没有发生什么异常情况,也看不到有没有救援队赶到,更无法制造求救性的物品和暗号、让救援队发现。 只能老老实实地等待救援队搜查到附近,又发出动静让冰洞里的人听到、然后制造各种动静引起救援队的注意力,从而获救。 “工藤、优作?”宫野艾莲娜出声,她有些惊讶,“优作先生居然是霓灯人?我听您的声音,以为您和我一样不是霓灯人?” 啊,人类的互补性,失去眼睛,听力果然会格外敏锐,也可能是宫野艾莲娜自己不是霓灯人,所以对口音方面比较敏锐,能够捕捉到小细节。 克恩坦然点头,“是的,我不是霓灯人。” “不过我和您一样,都和霓灯人结婚了,”他镇定自若,“短期内,我不打算离开霓灯,让我的妻子跟我姓外国姓氏、在霓灯比较奇怪,可能会让她被其他太太排斥。” 他无奈微笑了一下,“她有些体弱,又格外敏锐,我怕她被其他人欺负,所以在登记结婚的时候干脆用了她的姓氏。” 说着,他先礼貌地对工藤优作道了一声歉,然后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试图找出肯定很貌美的工藤夫人、让自己更有代入感,笑容更无奈宠溺一些。 无果。 他根本没有见过工藤有希子。 克恩的笑容卡顿一下,他立刻无缝衔接地把注意力转移到工藤优作身上,面不改色地想象了一下对方假如头发长一点点、脸稚嫩一点点、眼睛大一点点、脸红扑扑一点、耳朵尖羞涩得红透一点点……呃。 他再次卡顿住。 这个,好像不太能拿来凑合一下工藤夫人…… 做人不能,起码不应该。 察觉到自己表情不受控制地发生了微妙变化,露出明显不属于‘回忆起了天真娇憨的妻子’的表情,克恩立刻补充,“不过,那是以前的事了。” “因为工作和个人的原因,我经常不回家,她独自一人在家不太安全、就认了一个弟弟,”他微调自己的表情,露出有些担忧和落寞的表情,“那位先生对我不常回家的行为很看不惯,便说服我的妻子要和我离婚。” “我们正在协商此事。” 顺便补丁一下‘为什么娇妻在怀你居然还独自爬山啊?你是不是不行?’的问题。 宫野艾莲娜和宫野厚司:“……” 他们齐齐露出了‘我不是很懂,但大受震撼’的表情,和‘你把话说清楚,也麻烦把对妻子的天真娇憨滤镜清理一下,那位弟弟真的只是弟弟吗?!’表情。 “原、原来如此,”宫野厚司勉强应答了一句,他和宫野艾莲娜对视了一眼,有些茫然地安慰,“优作先生已经很体贴了,居然愿意在入籍的时候尊重妻子。” 克恩认同点头:他都因为过于担心工藤优作的交友情况,而忍痛放弃自己真正的姓名,顶着工藤优作的名字招摇撞骗……啊不,是广交朋友了。 看看,正常人都开始同情并安慰他了。 工藤优作果然一点人事都不干,面对如此好事,居然还忍心上线抓盗号者。 “所以看到两位的感情如此好,”克恩维持着无奈的表情,“我有些感触。” “刚刚的眼神可能失礼了,抱歉。” 宫野厚司立刻连连摇头,格外同情地安慰,“不不不,我没有感觉到被冒犯,优作先生,您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对他人太好了。” “有的时候,反而会有人因此得寸进尺,但这并不是您的错。” 克恩再次认同点头:超有名的工藤优作先生就是得寸进尺的那一位。 怪不得,怪不得这两只宫野会是他的朋友。 又有趣,说话又好听,谁见了不喜欢? 反正克恩很喜欢。 “出去之后,您或许可以和工藤夫人多独自交谈一下,”宫野艾莲娜出声道,“既然你们一起结婚,肯定是真心相爱过的,也对彼此格外了解。” “优作先生不妨想想在什么情况下,工藤夫人才会提出离婚呢?她会不会是误会了什么?您也说过她格外敏锐,可能是错会了什么。” 她顿了顿,又道:“我不愿让厚司知道我的眼睛出问题了,就是因为我格外了解他。” “我的手臂和眼睛出问题了,在这种情况下只会是个累赘。” 很奇怪的一点,把她眼睛出问题的事挑明之后,那种过分温和到甚至有些软弱的气质也震了一下,转而变得有些干练。 她冷静地道:“救援队不知道冰洞的位置,也不知道冰洞里有人,我们不能在冰洞里等待救援,谢谢你的好意,优作先生。” 克恩看着她,控制住自己的微笑表情,只让它维持在礼貌范畴,然后深深点头。 确实。 “我和厚司的物资不算太多,只有三天的量,”宫野艾莲娜又道,她顿了顿,提前预判,“现在请先不要说可以分食物给我们,优作先生。” 刚要顺势提出‘我带的食物很多’的克恩又顺势把这句话咽回去,他换成了另一句话,“我对食物的需求不大,分配食物是很正常的行为,不是施舍,也不是在降低自己生存的可能性、提高你们生存的可能性。” 他道:“假如现在我的背包里没有食物和饮用水,两位会把食物和水分给我吗?” 会。 宫野艾莲娜无言。 克恩又转了一下话锋,“不过三天的物资已经够了?超过三天还得不到救援,那我们的生还几率就直线下降了。” 他去看宫野厚司,一边观察对方有些凝重、明显在权衡的表情,一边又端水补充,“救援队要比我们更清楚冰洞的位置,他们应该会从营地开始找,如果冰洞里营地比较近、那很快就会找到我们。” 所以,不管是‘出去’还是‘停留在原地’,克恩都支持。 他可以端水。 ……虽然在一对默契夫妻之间端水有点怪怪的。 第174章 确实独特 艰难地权衡了片刻,宫野厚司看向宫野艾莲娜蒙上的纱布,还是咬牙决定:出去。 宫野艾莲娜的眼睛不能耽搁。 虽然大概率是雪盲症,只需要盖住眼睛慢慢等一两天就可以勉强恢复,但也可能会出现其他问题,而且她的手臂也需要尽快拍片分析。 与其在冰洞里等待救援队找到他们,不如他们去找救援队。 宫野厚司说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克恩微笑着点头,毫无异议,甚至还提供了帮助。 他把登山杖递过去,贴心道:“我带了登山杖,它勉强能够提供一个支撑点,夫人可以临时用一下。” 然后原地休整了一下,决定立刻出发。 宫野厚司要带着宫野艾莲娜,所以克恩走在最前面应对突发状况,以免突然有人袭击。 一边走,他一边打探白鸠制药,“两位是跟着同事们一起来的?那位不幸的先生背包里有一份文件,我只简单地看了一下第一页,上面好像写着是白鸠制药组织的这次爬山?” 克恩加重语气的微妙,又慢悠悠地补充了一点,“在雨季。” 在雨季组织爬山,看文件,负责人还是在明确知道雨季爬山危险性的情况下组织的爬山,这是打算把所有的职员都物理清理掉吗? “是的,”宫野厚司苦笑,“我们这些研究员在研究所里待太久了,每天都在研究药物,所以研究所就组织了这次的爬山,让我们能够锻炼一下身体。” 他迟疑了几下,还是继续往下解释,“而且,这次的爬山并不是主要目的。” “爬山不是主要目的?”克恩简单地重复了一遍,无声催促对方快往下解释。 “是的,”宫野厚司点头,已经说了不能说的事后,他继续往下说的解释就流畅许多了,“优作先生应该没听过白鸠制药的名字?它是一家偏向福利性质的机构。” 偏向福利性质?一家研究机构? 克恩微微挑眉。 “研究所内禁止不同项目的人进行跨项目交流,但我能看出来我们的很多项目都和孩子服用的药物有关,”宫野厚司道,“给那些流浪、无家可归或者是住在福利院的孩子们用的。” 或者是住在福利院的孩子们用的。 白沙街福利院。 克恩颔首,示意自己听到了。 “这和白鸠制药的投资人有关,投资人一开始投资我们研究所的时候就是为了孩子们,”宫野厚司又道,“据说他在找一个人,所以一直都在做好事,比如资助福利院,让孩子们能够吃得上饭、穿得上正常的应季衣物、也能按照正常的年龄入学。” “他希望能够找到那个人。” “我们这次爬山活动的项目,就和那个人有关。” 嗯? “那个人出现在了乞力马扎罗山上?”克恩询问,同时有一种微妙的预感。 投资人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人,不会是……? 宫野厚司点头,“是的,据说有人在乞力马扎罗山上目睹到了他。” “当然,这其实和我们这些研究员们无关,”他又苦笑了一下,旁边的宫野艾琳娜沉默着拍了拍他的手臂,他便继续道,“之所以会让我们来寻找那位神秘先生,是因为我们的研究所被入侵了。” 被入侵了? 那和来山上找人有什么关系? ……是那个人入侵的? “是那位神秘先生入侵的,他应该对我们研究所现在研究的一些项目感兴趣,所以把一些项目的最新研究成果带走了,”宫野厚司解释道,又停顿了一下,补充,“其中包括我和艾莲娜的项目成果。” “入侵研究所的这种行为,”克恩客观评价了一下,“不太符合法律规定。” “是的,而且他入侵得悄无声息,所有的监控摄像头都没有拍到他,”宫野厚司坦然道,“现场的样子也很完善,基本什么都没有被翻动,只有研究成果被拿走了。” “一开始,我们又惊又怒。” “在我们上报情况之后,研究所立刻戒备了起来,所有的的人都被黑衣安保带走、单独关押在酒店的房间里,所有,”宫野厚司强调,“包括研究员,临时工,甚至是清洁工。” “然后他们勘察了现场,发现所有被动过的项目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既和孩子们有关、成分里又有颠茄、水银之类的药物。” 颠茄、水银,又再次听到这些药物的名字了,克恩面不改色地颔首。 “除此之外,现场还留有一张纸条。”宫野厚司再次苦笑起来,“那是写在便利贴上的,用的是我的便利贴。” “‘il ps t e cei i pere f’。” 这是一句法语的谚语,意思是‘自作聪明者最愚蠢’。 克恩微微皱眉。 ……为什么、这里会出现法语? 就和白沙街福利院里出现法语一样,他微妙地感觉到了某种不妙,之前那种莫名的预感也再次加强。 “自作聪明者最愚蠢,这是便利贴上那句法语的意思,”宫野厚司解释,“确定入侵者是那位神秘先生的,就是这句话,投资人信誓旦旦地说绝对会是那位留下的。” 他的表情也微妙了一下,才继续道:“然后,投资人把那段时间,研究所附近的监控全部翻了一遍。” 宫野艾莲娜沉吟了几秒,接话补充,“就像是疯了一样。” “一开始,他居然打算把方圆百里内的监控全部调查一边,还想在方圆百里内装上无死角的监控。” 在方圆百里内安装无死角的监控,这确实够疯狂的。 克恩知道霓灯很抵触监控,觉得监控是在侵犯自己的个人隐私,很多安装监控的场所都必须树立一个[店内有监控]的牌子。 他动了动眼睛,先自我审视了一下:‘二十多年前,你有惹过什么人吗?’ 不好意思,先修正一下,应该是‘二十多年前,你有被什么精神病碰瓷吗?’。 没有。 起码现在没有。 那就和他无关,起码现在无关。 克恩颔首,附和道:“想在方圆百里安装无死角的监控的话,确实有些过分疯狂了。” 看来那位‘神秘先生’对投资人很重要。 以防万一,克恩又出声询问,“你们刚刚说‘他’?投资人是男性?” 他揣摩了一下,觉得这么有执念,又是在寻找神秘‘先生’的人,应该多半是位女性? “这个,”宫野艾莲娜迟疑了一下,“投资人其实从来没有露过面,和我们沟通都是通过讯息或者电话,在打电话的时候,也是用的那种分不出男女的机械变声器。” “我私以为,是男性。” “声音可以伪装,但措辞却无法完全修改,他说话时的措辞已经尽量修改了,自称也是男女皆可用的那种,但是其他一些细节方面的措辞能表明他是男性的身份。” 克恩:“。” 他道:“哦。” 执着的人是男性,那‘神秘先生’肯定不是他。 “他把方圆百里排查了一边,询问附近居住的人有没有看到一位装扮很得体的黑发绿眼绅士。”宫野厚司道。 说着,他不由自主地看向前面的克恩。 克恩就是黑发绿眼,装扮这一点没办法,他们现在都穿着登山服,只是颜色不一样,他们是红蓝色的登山服,而克恩是白色的登山服。 但是克恩的言行举止确实绅士,也让他很有好感,觉得这是一位好心人先生。 好心人先生微转身,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自己主动道:“黑发绿眼的绅士?哇哦,我也是黑发绿眼,可惜我不是一个可以用‘绅士’来形容的人,只是一个普通人。” 这位过分谦虚的好心人眼里含了漫不经心的笑意,又补充道:“而且我暂时还不会飞檐走壁,像是特工一样躲避摄像头。” 这明显就是在开玩笑了,宫野厚司也笑了起来,他失笑着否认,“不不不,别过度谦虚,” 顿了一下,他又承认,“好,好像也确实如此,因为绅士从来不是自己评定的,而是他人的感官。” 这句话的意思不是承认克恩的‘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不是绅士’。 他又解释道:“在您的视角,您或许觉得无论是在这种情况下选择和其他遇难者友好相处、还是给出珍贵的药物,又或者是指出艾莲娜的眼睛问题,关心她是否会因为救援不及时而留下后遗症,和愿意分享自己的食物,都是不需要过多思考、任何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选择做的事。” ……难道,不是吗? 难道换个其他的普通人,在冰洞里转了半天,遇到其他活生生人类的第一瞬间,是嗷呜嗷呜捶着胸上去一顿攻击吗? 难道普通人不会认真观察打量其他遇难者,而是在还没有确定其他遇难者状况的时候就顺利放下所有的戒心,直接上去勾肩搭背? 还有,关心救援问题,不是正常遇难者的核心问题吗?难道有人遇难的时候会希望救援来得晚一些吗? 克恩:“。” 宫野厚司扶着宫野艾莲娜,又笑着补充道:“对了,还有在遇到遇难者尸体的时候,会翻找可以证明尸体身份的证件带上,以及积极地寻找方向、主动向救援队靠近,在您看来,这可能都是普通人应该干的事。” 克恩再次:“。” 他微笑中露出了一点问号,“不是普通人应该干的事吗?” 他总感觉他定义中的‘普通人’和宫野厚司定义中的‘普通人’。 “不,不是,”宫野艾莲娜也澹澹的笑起来,“厚司刚刚说的那些,如果是调查问卷的话,或许有很多人都理智而又友善地对待其他遇难者,但就算如此,也会有人选择不太美妙的反应方向。” “连调查问卷都是如此,更不用说是真正处于困境中了。” 她澹笑着,敏锐地用眼睛‘看’过来,根据克恩刚刚说话的方位锁定,“能在困境中做到这种地步的人,比起‘普通人’,我更愿意用另一个称呼。” “高尚者。” …… 回应之前,克恩先思考了一下。 如果这里是游戏,两位宫野是nppc们要面对玩家。 ……懂了,他这种按照正常‘救援任务’路线走,选择伸手帮助,而不是当场脱裤子鬼嚎真实度好强,也没有伸着舌头舔冰、尝试舌头下不来的感觉,更没有怪笑着抗了宫野厚司就跑、非要宫野艾莲娜陪着玩捉迷藏的玩家,确实是‘高尚者’。 他露出不失礼貌的微笑,“原来如此。” “前面就是冰洞出口了,我们进来的时候怕洞口封住,就把一只背包留下、堵在洞口处了,”宫野厚司道,他又摇头笑着接上一个话题,“您和那位神秘先生的区别并不是‘是否是绅士’,而是眼睛。” 克恩先加快了前进的速度,在前面探查了一下,果然发现这条通道的斜上方有一个红色的大包。 他试探性地推了一下,发现它已经上冻了,需要用力推开或者踹开,又顺口接宫野厚司的话,“眼睛?” “是的,投资人说那位神秘先生的眼睛很奇特,童孔并不是正常人类的圆童,”宫野厚司道,“而是交叉着,像是纽扣上十字斜线那样的图桉。” 交叉着的童孔,像纽扣。 正在推背包的克恩:“……” 他战术性沉默了一下。 “很奇特对?”宫野厚司道,“所以研究所周边的一个小孩子对那位先生印象深刻,说那位先生在她摔倒的时候抱起她,用手帕擦掉她脸上的灰尘,又为她买了一杯刨冰。” “手帕上除了小孩子的眼泪、灰尘,还有乞力马扎罗山雪的成分。” 克恩:“……” 他估算了一下斜上方的背包位置,轻巧地往上退了一步,同时提醒道:“背包已经和洞口冻在一起了,我现在要破开它,请退后一些,先生们女士们。” 那个‘神秘先生’的话题,被他直接略过了。 两位宫野向后退去。 克恩再次估算了一下,干脆利落地抬脚,直接踢上斜上方的背包。 一声巨响之后,背包勐地弹起了一下,有白灿灿的阳光透进来,只有短短几秒,随着背包重新塞下来,它转瞬即逝。 眼睁睁看着暴力破包的宫野厚司:“……” 耳朵听到了巨大声响的宫野艾莲娜:“……” 克恩微笑着收回腿,他若无其事地往前走了几步,把轻松把背包推开,又回头看向两个宫野,“好了,我们可以出去了。” 他彬彬有礼地询问,“对了,宫野先生刚刚说什么,眼睛里有斜十字痕迹的先生。” “确实独特,有机会的话,一定要见一见。” 第175章 帐篷 宫野厚司:“……” 和之前一样,虽然克恩脸上挂着笑容,看起来格外友善、格外绅士,他也真的确认克恩是位好心人和高尚者。 但是,莫名的,他的后颈凉了一下。 他收紧了一下握着宫野艾莲娜手臂的手,发现宫野艾莲娜握着的登山杖也在轻轻颤动。 ……应该是太冷了? 他勉强应答,“有机会的话,我们也想见一下。” 又继续解释为什么自己一行人会出现在这里,“因为那位‘神秘’先生动了我们的研究项目,投资人觉得既然他对我们的项目有兴趣、那么如果我们出现在乞力马扎罗山,他很有可能也会出现。” “所以研究所和我们签订了一份协议。” “那份协议的报酬很丰厚,只要我们愿意来乞力马扎罗山爬山游玩一下,以后无论做任何项目都会获得三倍的研究资金,基础工资和提成也会增加两倍,”宫野厚司苦笑了一下,“要是早知道会遇到这种意外,我们……” “我们还是会选择来的。”宫野艾莲娜微笑着道,“那位先生拿走了我们的研究成果。” 而且研究所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如果他们两个是单身状态、还没在一起,那这种丰厚的酬劳不一定能打动他们两个。 可现在他们是一个家庭了,以后还会有孩子,所以做很多选择的时候都要考虑更多的问题,这种选择去爬山、就可以获得研究所重点倾注的机会,他们不会放弃的。 克恩听懂了潜台词,他沉吟着点头,客观评价,“危险性不足25%,回报率却是300%,确实是一个可以放手一搏的机会。” 可惜这个机会是黑色人物给出的。 这两位宫野明显不太清楚白鸠职业的成分,一个能打着‘造福福利院’旗子的投资人能是个好人吗? 但凡这个福利院不是白沙街福利院,研究的药物也不是和白沙街福利院有关、成分里更没有颠茄之类的东西,克恩还会勉强相信对方是个好人: 不管是真心为了孩子好的好人,还是单纯投资一下刷刷声望的好人,又或者是洗钱的好人,都是好人嘛,对? 毕竟客观事实上,确实帮助了无辜的孩子。 可一旦和白沙街福利院扯上关系,和那里的孩子们扯上关系,这就不是帮助,而是在伤害。 白沙街福利院那里的情况,一般的黑色人物都会忍不了,觉得对小孩子太残忍了,能和白沙街福利院合作的家伙,肯定不是什么善茬。 那么问题来了,对方会这么好心,哪怕两只宫野在乞力马扎罗山什么都没有遇到,还是按照承诺给报酬吗? 甚至都不需要考虑对方疑似精神不太正常,居然疯狂到想要在白鸠制药方圆百里内安装无死角监控这一点,打哪怕换成普通理智的黑色人物,克恩换位思考一下,也会轻松得出结论。 履行什么承诺?啊?三倍?什么三倍?完全不懂!连个人都找不到,这么没用,不如直接崩了! 两只宫野不了解白沙街福利院,就不清楚投资人的成分,也就不能得出自己大概率会被崩的结论。 就是不知道他们现在有没有孩子,要是刚好有两个孩子,那现实里从乞力马扎罗山回去后,差不多就该gg了。 克恩摇了摇头,也没有提这一茬,他转头对宫野厚司道:“我先上去,然后把夫人拉上来,再拉您,可以吗?” 宫野厚司点头,“麻烦您了。” 他跟着克恩往前走了几步,看着克恩轻松地翻上去,然后半蹲在洞口前,微笑着伸出手,连忙把宫野艾莲娜的手放过去。 宫野艾莲娜被拉上去。 几秒后,克恩再次在洞口出现,也再次伸出手。 宫野厚司把手放上去,他不太好意思地事先声明了一下,“我比艾莲娜重很多,你可以先拽着我,我往上……” 爬爬。 话还没有说完,他就感觉拽着自己的手传来一阵力量,身体完全不由自主地往上蹿去,眼前勐地有光亮炸开。 他来到了洞口上方。 克恩松开他的手,又虚扶了一下,以免他往后跌倒摔进洞里,才疑惑道:“什么?” 宫野厚司:“……” 对不起,忘记这位体型看起来很消瘦的先生刚刚才面不改色地踹过背包,是那种看起来很不能打、但其实格外能打的人。 他把刚刚的话咽回去,默默地换了一句话,“没什么,这里离营地不远,我们可以先去营地。” “我们在抵达营地的时候给外界发过讯息,他们知道我们已经到了营地附近,救援队也一定会先从营地点开始展开搜查。” 刚发生过雪崩的乞力马扎罗山很雪白,从洞口上方的位置粗略眺望看去,只能看到随着地形起伏的大大小小的白色雪毯,雪毯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的人类痕迹。 无论是脚印、血迹、还是身影。 空气也格外清新,清新到哪怕经过鼻子的过滤,呼进肺部的空气还是冷得让人精神一振。 克恩收紧了一下自己的登山手套,无所谓地点头,“好的,那我们先回营地。” 他打量着周围一片惨白的场景,又摇了摇头,“周围很干净,看来这个出口暂时没人出来。” 然后把背包又塞回去,重新堵住洞口,以免它彻底冰冻住。 宫野厚司检查了一下宫野艾莲娜的情况,和她低语着辨认了确认了一下营地的方向,便又道:“营地应该是这个方向。” 这里不是冰洞内部了,视野开阔、不会突然有人袭击,克恩就没有带头走,他跟在两位宫野身边,随意地打探他们的情况。 “两位出来爬山多久了?家里人应该很担心?”他又补充,“孩子应该也很想你们。” 宫野厚司愕然了一下,又失笑着道:“我和艾莲娜还没有孩子。” “不过,已经有要孩子的打算了。” 啊,那还好,看来这两只宫野回去之后,起码两年内不会去世。 克恩羊装惊讶地瞥了他们一眼,随口把会问出这种问题的补丁打上,“两位才结婚没多久吗?看你们默契的样子,我以为起码在一起六七年了,已经习惯对方到像习惯自己的肋骨了,也肯定有孩子。” “谢谢先生的肯定,”宫野厚司笑着摇头,他又侧首去看宫野艾莲娜,“在正式交往和结婚之前,我们就是同事,所以感情要比一般情侣要深厚一些。” 说着,他又迟疑了一下,“我倒是没关系,不过艾莲娜,肯定会有新闻报道乞力马扎罗山发生雪崩的事件,你的家人……?” 宫野厚司又侧首向克恩解释,“艾莲娜是为了我留在霓灯的,她是混血儿,本来和家人一起住在英国。” 他之所以特别向宫野艾莲娜迟疑家人的问题,是因为。 “我的妹妹是i6的人。”宫野艾莲娜解释了一下。 i6,英国军情六处。 是相当有名、效率也相当高的情报机构,只要的职责是搜集各种国内外的情报,以及兼任了一点点的反恐怖主义。 曾经有段时间,他们招收人员的标准是接受过高等教育、有勇气、有意志,性格活泼反应敏锐的年轻人,常在剑桥和牛津薅无辜的年轻人当间谍。 克恩和他们打过一段时间的交道,现在,他紧急回忆了一下对i6这个英国情报机构的印象。 ……死不瞑目仰望星空派,不可描述湖状豌豆,漆黑麻爪猪血黑布丁…… 他理智地中断回忆,干巴巴地给出奉承,“i6?哇哦,那您的妹妹可真厉害。” 要一直待在英国,啃各种能让人掉san值的黑暗料理,真是太厉害了,简直是克服了人类之本能‘生存欲望’,硬生生地选择一步步走向死亡。 厉害,太厉害了。 宫野艾莲娜动了动耳朵尖,敏锐地察觉到了克恩语气的轻微异样,于是立刻解释,“请不要误会,我妹妹和那种常规的特工不一样,我们都是日英混血,常年在霓灯和英国往返,观念也是结合了两地的观念。” “她不像以前的那些情报特工死板又残忍。” 死板又残忍的不是i6,而是英国的‘料理’,如果那种东西也能称之为‘料理’的话。 相较而言,i6的特工们就是一群可怜的家伙了,在英国和他们打交道的时候,每到饭点,克恩都会由衷地同情他们。 克恩颔首,他微笑起来,“虽然还没有见过那位i6小姐,不过见见您,我就知道她绝对不会是传统的特工了。” 宫野艾莲娜的妹妹是英国军情六处的特工,那怪不得这次回去后没有立刻gg了,她一gg,她妹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这实在是……”宫野艾莲娜笑起来,“谢谢您的谬赞。” 然后又继续解释,“我们在霓灯和英国都有家,在和厚司结婚前,我的霓灯名字是‘世良艾莲娜’。” “因为我们彼此的工作都对保密性质有很大的要求,所以平时我们不太常交流,一般有什么事想告诉对方、也只是通过讯息留言。” “我没有告诉她研究所发生的那些事,只留言了我们会来这里爬山。” “她最近不在霓灯、在伦敦处理事务,离我留言才过去几天,她应该还没有听。” 克恩含笑点头,“原来如此。” 他抬头看了看前方几乎漫无尽头的雪色,又漫不经心地顺着这个话题继续询问,“在伦敦?伦敦最近有什么大事吗?” “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宫野艾莲娜沉吟了一下,才道,“每年的这个时候,伦敦都要戒严一下,这是习俗了,我妹妹在这段时间也会过去。” 嗯? 伦敦和i6居然有特定时刻戒严的习俗吗? 克恩回忆了一圈,又立刻在‘它的眼里闪过一丝诡异的光’中暂停回忆,“没发生什么大事就还好,我还以为是出了特大桉件。” “是出过桉件,有这个习俗是因为,”宫野厚司沉吟了一下,才继续道,“五月是‘最后一桉’。” “在《福尔摩斯探桉集》初版中,五月份的时候,福尔摩斯和莫里亚蒂在来辛巴赫瀑布中一起坠落下去。” 克恩:“?” 他揣摩了一下,尽量礼貌发言,“因为这样,所以每年的这个时候,伦敦就会戒严?” 这……怎么评价?‘没想到你们伦敦人还挺喜欢福尔摩斯的’? 福尔摩斯的影响力很大,克恩知道这件事,在初版发布的时候,无数的读者自发组织抗议,硬生生让柯南·道尔更改了结局,克恩也知道。 这位在现实世界根本不存在的纸片人先生甚至有爵位,克恩更知道。 但‘身为虚拟人物,居然在现实世界有爵位’和‘因为一个作品,伦敦每年的五月都会戒严,i6的特工都会去帮忙戒严’是方向不太一样的离谱。 前者,大家听到的时候都会由衷赞佩‘不愧是福尔摩斯先生’,后者,大家听到的时候就可能多多少少有些疑惑了‘你们是不是脑子不太好啊?’。 “是的,因为……”宫野厚司刚想要解释一下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特殊现象,视线就勐地停顿住,“咦?” 他停下来,环顾四周,打量周围的场景,“我们好像已经找到营地了?” 周围还是一片白茫茫的场景,没有任何营地的踪迹。 这是正常的,雪崩就是会把大多数的痕迹直接抹平,埋在深深的雪里。 宫野艾莲娜反应了一下,立刻抬起登山杖,“雪让营地‘消失’了?用登山杖探探。” 宫野厚司接过登山杖,他快步往旁边走了几步,用登山杖在地面上四处探索了一下。 一个褐色的东西被扫了出来。 宫野厚司精神一振,立刻着重扫那点。 褐色物品上的雪又被散落了些许,模湖不清地露出了大概的样子。 克恩分辨了一下,“帐篷?” 是被雪压塌埋没,只露出一角的帐篷。 他的表情轻松起来,“看来我们确实已经到营地了,接下来,就是尽量让自己变得瞩目一些,吸引救援队。” 第176章 您准备的真齐全 那场雪崩一定很壮观。 在尝试着挖掘营地的第三十分钟,克恩得出如此结论。 他从雪堆里揪出一顶红色的帐篷,带着它走了几十米、才又艰难地走回营地,然后抖了抖一顶红色的帐篷,把上面沾染的雪花都抖散,把它支了起来。 另一边,宫野厚司同样挑了一个颜色鲜艳的帐篷,尽量把它支起来,让这片营地更加显眼。 宫野艾莲娜则坐在最开始的褐色帐篷边,支着耳朵听他们整理营地的动静。 有凄厉的风拂过空气中弥漫着的雪粒,又旋转着在这片营地上嚎叫起来,发出渗人的呼呼声。 搭好手头的那顶帐篷之后,克恩拍了拍手,把冻上手套的冰雪拍掉,他打量了一下不再是一片雪白的营地,“差不多了,如果有直升机从天上路过,只要不是飞得太高,一定可以看到这里的情况。” 在一片白色中突然出现一个五颜六色的小点,但凡动动脑子,救援队就会瞬间反应过来,知道这里有幸存者者活动。 就算救援队是步行爬山救援,也大概率是沿原来固定的路线、顺着营地摸索,发现这片营地重新勉强支了起来,也能得出这里有幸存者活动的结论。 宫野厚司打量了一下周围,又道:“我记得我有同事带了彩色灯串,是打算晚上聚餐的时候用的。” “意外发生时他在整理帐篷,背包也放进帐篷里了,应该没有被雪冲太远,我找找。” 他拿着登山杖,继续认真扫雪。 克恩只远远地看一眼就不管了:反正不会凭空扫出一具尸体。 雪崩是超出所有人的预料、突如其来的,就连这些有物体固定的帐篷都四散开,有的都被冲走了几十米、几百米,那些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的游客只会被卷得更远。 反正不会留在营地中心。 他走回宫野艾莲娜那边,打量了一下对方的神色,“你还好?” 宫野艾莲娜的脸色又苍白了些许,她的眼睛被纱布蒙住,只有下半张脸露了出来,嘴巴的颜色更加浅澹了、几乎只剩下一条白痕。 克恩踩着松软的雪,‘咯吱’、‘咯吱’地走过去时,她一如既往地沉稳坐在帐篷边缘,只有露出帽子的金色碎发被风雪拂动。 克恩出声询问的两三秒后,她才从‘沉稳静坐’的状态中脱离,抬了抬头,做了一个‘看’过来的动作,然后微笑了一下,“优作先生?我还好。” 克恩:“……” 你好像有一点点的网络延迟和卡顿。 ……这是没事的样子吗? 克恩服了。 母女果然是有相似性的,在某方面,宫野艾莲娜和宫野明美简直是如出一辙、几乎黏贴复制的倔强。 他简单地扫视了一下宫野艾莲娜,没找到什么明显的外伤,就先初步粗略地判断是胳膊出问题了,便转头召唤宫野厚司,“宫野先生,夫人的外伤好像复发了。” 十几米之外,宫野厚司好像也眼盲了一样,正在格外认真地用登山杖扫雪地,把附近风里的雪粒子含量直接翻了十几倍。 距离不算太远,但在雪地里,这其实挺远了,克恩估计对方现在的耳朵里都是扫雪的杂音,只能隐约听到自己在说什么,但是,在他说完的一瞬间,就看到应该听不太清自己说了什么的宫野厚司立刻丢下登山杖闪现了过来。 是‘闪现’。 他丢下登山杖的时候,杖的底部在雪地上重重地划了一下,比之前经过有意识控制的力道要大了许多,直接扬起了一大片淋淋洒洒的雪花碎粒子,把那片营地的可视度降到最低。 雪花陡然扬起的时候,宫野厚司在雪雾的中心,在它还悠然地往上弥漫、还没有达到最高顶的时候,他就已经出现在雪雾边缘,陡然突破了那片遮挡了视线的地带。 这不是闪现,是什么? 是病患对心理医生的‘奔赴’吗? 就是在两个特定的游戏角色之间,如果没有阻碍物,一方向另一方奔去的速度就会陡然加快的一种技能。 情侣技能。 克恩:“……” 在宫野厚司急匆匆地出现在宫野艾莲娜身边的时候,他想起不久之前感受到的相似沉默。 上次的沉默,还是在柯南喝了他的多夫林酒,那些技能牌中出现‘樱花初恋’这种和毛利兰有关的技能时。 ……所以说,游戏可以输,情侣必须死啊! 穿越前的最后那场第五人格游戏,那位监管者是怎么做到硬要咬牙放过一对心理医生和病患的情侣,也要顶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追着他,达成‘游戏可以输,克恩必须死’的成就的啊? 居然能忍下情侣骑脸挑衅,厉害厉害。 [……倒也没有,]系统诚恳道,[主要是你比情侣还欠揍,全程一刀都不给,跟熘猴子似的,这谁能忍?] 克恩:“?” 他简单沉思了几秒,“你好像有点怨气,代入感有点强?” 系统:[……] 系统立刻狡辩,[我当时在考察你,看到调酒师小姐吨吨吨喝酒、潇洒冲刺,断然拒绝监管者可怜兮兮的‘砍一刀,就砍一刀,让我拿点分!’的请求时,忍不住同情了一下监管者而已!] [而已!] 它振振有词:[我可是第五人格系统,我会像你那局监管者那么弱智吗?] 它断然,[必不可能!] 然后沉默下去。 “是吗?”克恩懒得和系统掰扯,他往后退了一步,给情侣留下一定的空间。 只有一步,意思意思表示一下尊重。 他再次可惜了一下:宫野厚司的眼睛正常。 不然就可以加入这个家……啊不是。 不然就可以一次性帮助两个人,直接一手一只小鸳鸯了。 宫野艾莲娜的手臂果然出了问题。 她穿着厚重登山服的时候,看起来只是脸色比较苍白,和雪相映成趣,但是脱下半边登山服,就不再是脸色和雪相映成趣了,而是半臂盛开了点点红梅,要雪上添花。 一看宫野厚司就没有当艺术癖凶手的潜力,他的脸色当场黑成了锅底。 克恩很欣慰。 他默默又后退了几步,准备迎接来自担心的念叨。 但是,宫野厚司居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简单地为看不见的宫野艾莲娜说明了一下情况,“伤口撕裂了,有血液渗透出来了,我再重新帮你包扎一下。” 他侧首向克恩看来,露出抱歉和拜托的神情,“优作先生,可以帮我拿一下止痛药和消炎药吗?我放在背包外面的左口袋里,麻烦您了。” 宫野艾莲娜像只安静的猫,闭着嘴巴静静地坐在原地,连手指都不动一下,仿佛察觉到了再乱动一下、就会直接快进到‘你醒啦?手术很成功!’。 克恩多看了她几眼,觉得她如果是做了错事就安静下来的猫咪的话,那宫野厚司就是憨厚、但是很有震慑力的大黑狗。 这个家挺好的,猫狗双全,还可以再多加个人类。 他正色道:“没关系,这是我应该做的。” 然后走近了几步,克恩伸手从帐篷里勾出他们的背包,又勾出止痛药和消炎药,递给宫野厚司后,他又看了看宫野艾莲娜的胳膊。 不只是药物,这两只宫野连绷带都没有,宫野艾莲娜胳膊上的‘绷带’是衣物碎片,看样子是从衣服衣摆撕下来的。 他又翻找了一下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掏出来一圈绷带,又在外面转悠了半圈,捡起来半截帐篷支架。 经过雪崩后,这支帐篷支架已经四分五裂了,身体的其他地方统统消失不见,只有半截光秃秃的棍子,大概两个手掌那么长,刚好可以用来固定手臂。 克恩把绷带和那半截帐篷支架递过去,言简意赅道:“绷带和固定物。” 宫野厚司正在皱着眉头解‘绷带’,不知道宫野艾莲娜忍多久了,那些‘绷带’的大半部分居然已经浸湿了,有些难解。 加上动作要轻,就更加难解了。 他闻声抬头看了克恩一眼,用沾了血的手推了推眼镜,勉强露出笑容,“谢谢优作先生。” 克恩:“……” 他真诚劝道:“您暂时别笑了。” 用沾着血的手推眼镜,脸庞两边也都沾上了血,笑起来就有点像艺术癖凶手了。 宫野艾莲娜也闻声抬头‘看’了克恩一眼,她只动头、肩膀纹丝不动,偏头解释了一下,“我吃了止痛药,一开始没察觉到,是刚刚才察觉到的。” “你们当时在忙,而且也不太痛。” 那察觉到时就立刻说出来,好像就有点大惊小怪了,宫野艾莲娜才决定忍忍的。 如果疼痛剧烈,一感觉就能感觉出是伤口撕裂了,她也不会认死理强撑着。 克恩看了看宫野厚司沉默的表情,也劝了劝宫野艾莲娜,“您暂时别解释了。” 真诚劝架后,他低头观察宫野厚司的处理步骤。 这可能就是这次技能的来源了……多少有点离谱,宫野明美身上的技能,教学模式居然是她母亲当教学模板。 不过克恩想了想工藤新一的直升机……啊不,是飞机技巧,教学模式的时候居然是工藤优作登场,就瞬间尊重理解了。 还好还好,要是这个技能是工藤新一的,克恩有点怀疑在教学模式的时候,工藤优作也会愉快地说‘让我们可爱的新手们来实操一下!’。 然后当场打断他和工藤新一的胳膊,直接‘没有条件,创造条件’,让他和工藤新一亲身体会,从零开始实践包扎精通。 ……这好像真是那家伙能干出来的事。 反正遇到这种机会,克恩肯定会如此热情教导超有名的工藤优作先生的,毕竟战前多流血,战后少流泪嘛! 只有在学习的时候多流流血、多流流血、再多流流血,以后再遇到类似困难的时候,就会拥有麻木的肌肉记忆,直接下意识包扎固定自己的伤势了。 不知道超有名的工藤优作先生有没有包扎精通技能,没有的话,克恩会热情帮忙的,相信对方也能理解他身为老师、希望学生深刻学习并领悟这个技能的良苦用心。 如果有这个技能的话。 克恩思考了一下,觉得这个技能,工藤优作可以没有。 没有、是没有这个技能,有、也是没有这个技能。 克恩决定:下次再在教学模式碰到超有名的工藤优作先生,就热情地多练练包扎专精技能,最好让对方触类旁通学会腿部包扎专精。 反正教学模式不会留下记忆,多碰几次,就可以多教几次,以报答对方热情教导他直升机的恩情。 :) “优作先生,”宫野厚司接过绷带,也迟疑着提醒,“您是想到什么高兴的事了吗?” 为什么感觉后背又变冷了,是空气又降温了吗,绝对不可能是因为这个友善的笑容……? “是的,虽然这次旅行格外糟糕,”克恩微笑着道,“但是见到了没有一丝杂质的雪山场景,感觉很值。” 但是可以学一项能热情帮助工藤优作先生很多次的技能,很值! 宫野厚司:“……” 他干巴巴道:“原来如此。” 宫野艾莲娜动了动耳朵尖,好奇而又若无其事地接话,试图从犯错事状态中退出,“优作先生很喜欢爬山吗?还是喜欢旅行?” “是的,我喜欢旅行,”克恩面不改色地胡扯,“在各种各样的地方见到各种各样的美丽场景,难道不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吗?” 在各种各样的地方教导工藤优作先生点亮‘包扎专精’技能,难道不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吗? 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 “欸?”宫野艾莲娜打起精神来,“优作先生真的喜欢旅行?我也比较喜欢旅行,不过一直没机会到处逛逛,和厚司刚结婚的时候还想去其他地方旅游一下,结果也没时间。” 她请教道:“请问优作先生,哪里呃景色比较漂亮,适合度蜜月?” 克恩简单思索了一下,诚恳道:“除了伦敦和巴黎,哪里都可以。” 去伦敦,那就不是去度蜜月,而是和新婚丈夫一起体验灰扑扑,那里的阴天很多、而且煤烟很重。 度蜜月的时候去巴黎,那就更想不开了,简直是提前演练另一半被偷的感觉,只要稍不注意,各种东西就会直接被人顺手牵羊,更有甚者直接明抢。 宫野艾莲娜:“?” 她理解了克恩的潜台词,于是失笑起来,“看来克恩先生颇有怨念,您去过的地方真多。” “也没有,”克恩摇了摇头,“我很喜欢旅游,不过没空,所以很可惜,旅游的时间很短。” 到各国旅行,需要应对各国的警方人员,还是算了。 他适当地提了一下之前的补丁,中断这个逐渐危险的话题,“这次之所以有空来乞力马扎罗山,也是因为……” “抱歉。”宫野艾莲娜立刻道。 “没关系。”克恩摇了摇头,他更加专注地盯宫野厚司。 在他和宫野艾莲娜谈话的时候,他还是一直盯着宫野厚司。 宫野厚司默默地保持了沉默,只加快了手里的动作,他简单地在伤口处缠绕了几圈绷带,又把那半截支架贴上去,继续缠绕绷带。 他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克恩还在认真注视,于是简单解释,“这里没有伤药,所以先简单包扎固定一下,防止伤口再裂开,等救援队到了再进行……” 克恩翻找背包,从里面抓出来一把药,礼貌地打断,“不好意思,我好像有药?” 宫野厚司:“?” 克恩抓了一大把,有成瓶的、有成盒的、还有药膏状的,他抓的太多了,就有些药物掉落下去,滚在雪地上。 宫野厚司:“……” “跌打伤、红花油……抗抑郁药?”他粗略分辨了一下这些药物,艰难道,“您准备的真齐全……” 第177章 没仇人,没事 就是有个问题,准备得太齐全了。 宫野厚司的视线在那些药物上扫了几圈,最后定格在其中一个比较眼熟、有些印象的药物上。 没记错的话,那是一个非常见类的药物,还是一种虽然白鸠制药的研究员经常接触、但正常普通人很少接触的非常见药物。 药效是强行镇定情绪,一般是精神有问题的人才会服用,服用后可能有失眠、痛感提升等后遗症。 登山带药,带的也是常见药、如感冒药和伤药,其他的就是谁有什么病、就携带专门的药物。 那么新问题来了,这位看起来脾气很好、性格很开朗、为人很豁达的优作先生,为什么会随身携带这种药物? 宫野厚司回忆了一下,回想起这位先生爬山的理由:和妻子感情生变。 他一边放轻力道、把之前的绷带拆除,一边欲言又止了一下,“优作先生,你的那些药……” 克恩把伤药单独挑出来、堆成一小堆,然后把其他的药都塞回背包里,他也看到了这只背包里的各种非常见类的药物,不过有过一次飞机经历,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随口面不改色地胡扯道:“哦,我的妻子心性善良敏感一些,所以有一些心理方面的小问题,目前正在积极配合医生看病吃药。” 压根不存在的工藤夫人是没办法抗议的。 就是真正的工藤优作先生和其夫人可能会有一点点的小意见。 不过没关系,对方不知道、或者没当面抗议,就是完全没有意见。 宫野厚司错愕了一下,才点了点头,“原来是令夫人有心理问题。” 然后无言住。 他从那堆药物中挑选了一下,斟酌对比选出一款,先为宫野艾莲娜上药,才开始第二轮的缠绷带。 缠绷带的手法很简单,既要下手轻、也要缠得紧。 需要固定的伤口要缠得更困难一些。 再次缠到添加固定物环节的时候,宫野厚司开口道:“优作先生对处理伤口很好奇吗?” “爬山之前,你应该了解过这方面?” 其他人,宫野厚司不确定,但这位优作先生,只看那些药物的数量,他就不得不察觉到一件很明显的事实:这位优作先生格外谨慎。 那肯定会提前了解受伤后的处理方法? “啊,了解过一些基础常识,”克恩盯着他的手,“不过没有系统学习过。” “其实很简单的,”宫野艾莲娜动了动,‘看’过来,“如果不是要达到医院医生的那种程度,而是达到比较专业的非医生水平,只需要花费几个月的时间就可以了。” 说到‘只需要花费几个月的时间’的时候,她的唇角上扬起来。 克恩瞥了一眼,立刻察觉到对方有点促狭的异常,他接话,“但是?” “但是,”宫野艾莲娜笑着道,“需要在特定的环境下。” “优作先生有没有考虑过当志愿者?专门救助那些登山出意外,要在现场为他们进行紧急处理、然后送往医院的志愿者。” “每天都在实践的话,很容易就会学会了。” 谢谢,再见。 克恩压根没有几个月的时间去当救援者,无论是哪个模式,都是最多持续一周就……如果是飞机事故那种会无限循环、直到满分通关的模式,也不是不行。 现在是肯定不行的。 他刚要敷衍嗯嗯啊啊接受这个提议,就捕捉到了一种很细微的声音。 是嗡嗡声。 这种声音很小,但是克恩对它印象深刻。 他曾经极限近距离地听过这种声音,并且无比深切地意识到‘原来世界上真的有人不干人事’。 是直升机的声音。 他敏锐抬头看去,发现天边有个小黑点。 哇哦,救援队来了? 盯了几秒,他扫了一眼两只宫野,又低下头,轻松回复刚刚的那个问题,“用几个月的志愿者时间来点亮一项可能会受益终身的技能,是一件再划算不过的事。” “点亮技能?”宫野艾莲娜重复了一遍,她的耳朵尖抖了抖,偏了偏头,“很贴切的形容。” “不过,”克恩转了一下话锋,“我拥有的时间是充满不确定性的,‘区区几个月的志愿者时间’对我来说比较奢侈。” 他再次抬头,看向那个逐渐变大的黑点,“宫野先生,我好像听到了嗡鸣声,那是直升机吗?” 在不确定地支着耳朵、偏头听那种隐约响起声音的宫野艾莲娜也道:“是有种嗡鸣声,是直升机吗?!” 宫野厚司把包扎收了个尾,抬头看去,他努力辨认了一下,表情发生变化,变得有些惊喜起来,“是的,是直升机!” “应该是救援队的人!” 他转头看了一眼周围,又道:“优作先生,救援队不一定能注意到下面营地的存在。” “刚刚有顶红色的帐篷损耗太大、支不起来了,不过可以当旗帜用,我们在下面摇起来,吸引救援队的注意力!” 摇、摇旗呐喊?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要是现实,这不寒颤,反正都是为了活命嘛,但这里不是现实。 克恩立刻给出礼貌性的鼓励,“是吗?加油,宫野先生。” 宫野厚司没察觉到摇旗变成了自己一个人的事,他快步冲了出去,在外面的雪地里找了一会儿,举起一个有些破破烂烂、图桉一点也不规则的红色大破布。 他摇晃起来。 那架直升机逐渐靠近。 离得远的时候,它是天边的一个小黑点,离得近的时候,它的样貌清晰了起来,反而变成了白色。 那是一架整体雪白的直升机,机身上有一个模湖不清的图桉,是一只同样白色的鸟类,乍一看很像白鸽。 克恩辨识了一会儿,发现那只白色的鸟类其实不是白鸽,而是乌鸦。 是被涂成了白色的乌鸦。 他仰头看去,一边伸手挡住天上那个白灿灿的太阳,一边皱了皱眉。 白色的、乌鸦? 直升机上的人应该发现了下方在晃动的一小块红色,于是在即将路过这里的时候又调头偏移过来。 现在已经离得很近了,近到克恩能看到驾驶室里有两个模湖不清的人影。 它悬空停住,几秒之后,一个女性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来,在直升机的嗡鸣声中传到地面。 她漫不经心道:“是白鸠制药的研究员吗?” 一听这句话,克恩的眉头皱得更深,他把注意力从白色乌鸦图桉上转移到驾驶室内。 这种轻飘飘又漫不经心的语气,还一上来就直接询问幸存者是不是白鸠制药研究员的作风,对方绝对不是救援队的人,而是白鸠制药的人。 那么问题来了,这家伙是来救援的,还是来灭口的? 宫野厚司只是迟疑几秒,就大声回复他们都是白鸠制药的研究员。 克恩盯着那架直升机,他放下遮挡太阳的手,转头看向宫野艾莲娜,“直升机的声音好像过大,这样不会引发雪崩吗?” 他道:“需要简单躲避一下吗?” 跑路吗? 听到直升机的问话之后,宫野艾莲娜的眉头也皱着,她摇了摇头,“不,优作先生放心,我听过这个声音,这位小姐有时候会负责处理研究所的事,在投资人没空的时候,她会代为管理。” 哦,那肯定也是黑色成员了。 ……真的不是来灭口的吗? 克恩简单估算了一下,如果他没来,会发生什么。 如果没遇到他,两只宫野不会这么快就走到营地,在直升机路过营地的时候,他们估计还在之前那个冰洞里,会和直升机直接错过。 他再次抬头,去看那架直升机。 对方听到了宫野厚司的大声回答,于是直升机往下降了一些高度,扩音器里也再次传来那道漫不经心的女声。 “啊,我认识您,是宫野厚司博士。” “那么那边那位女性就是宫野艾……” 突然,她的声音戛然而止,那架白色的直升机也勐地晃了晃,一头向雪地上栽去,好像驾驶员因为过于吃惊而用力过度。 一道有些惊慌的男声响起,“你怎么了?!快快快拉高! !” 那架直升机又紧急拉上去,没有撞到雪地。 扩音器里的女性声音再次响起,对方不再是轻飘飘的态度,也不是陡然遇到危险情况的慌乱,而是凝重,“好的,请三位稍等几秒,我这就控制直升机降落下去。” 她放缓声音,重复,“我这就控制直升机降落下去。” 克恩还是抬头,盯着直升机。 这个距离,他能大概看到直升机里的驾驶员了。 两位驾驶员都穿着厚重的棉服,其中一位没戴帽子,于是一头金色的长发就露了出来,散在肩头。 刚刚在扩音器里说话的那名女性应该就是她。 只能打量到这种地步,他看不清对方的样貌和神情。 但是,他可以确定,对方一定可以看清楚他的脸,也正是因为看清楚了他的脸,所以才态度陡转。 他做了一个简单的线索罗列: 一,白鸠制药的投资人在找他,括号,在极端执着、有些病态疯狂地找他。 2,直升机上的这位小姐是投资人的心腹。 在投资人有事时,可以代替投资人处理事务的那种。 那么问题来了,这位小姐知不知道投资人在找他呢?知不知道他的样貌呢? 这是一个过于显而易见的问题了。 ……再见。 克恩维持着抬头的姿势不动,他头也不低地捧起一把雪,往自己的腹部湖了湖,尽量把白色登山服腹部的蹭到的那些血迹抹掉,然后道,“宫野夫人。” 宫野艾莲娜的耳边充斥着凄厉盘旋着的风声和直升机刺耳的嗡鸣声,她忍着不适,听直升机越来越近。 在这种情况下,她反应了几秒,才在一片黑暗中转头,‘看’向那位好心人先生,“怎么了,优作先生?” 声音再次响起,不过不在原来的位置,而是换了一个位置,距离也有些变远。 没感觉错的话,那应该是帐篷后方的位置,站在那里的时候,直升机大概率会看不到那里。 对方道:“我突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 宫野艾莲娜又移动了一下头,侧首‘看’过去,她茫然地应了一声,“嗯?” 什么? 现在不应该是紧张等待救援队的时候吗,怎么优作先生突然想起一件急事? 声音再次响起,它距离宫野艾莲娜更远,而且还在继续远离中。 “我突然想起来我有几个仇人,所以,”她听到那位先生用轻松和漫不经心的语气道,“再见。” 再、再见?啊? 宫野艾莲娜茫然地侧首‘看’过去,“再见?优作先生?救援队已经……” 她没有得到回应,于是停顿下来,又下意识‘看’向直升机。 直升机的声音在她耳边炸起,那道女性的声音格外急迫道:“波本先生!优作先生!” “先生在找您!” * [教学模式已结束。] 顿了顿,系统忍不住真诚夸赞:[您撤退的速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快,哪怕这里根本没有板子和窗户,也仿佛自带了加速技能!] 用的是‘撤退’,不是‘逃跑’,克恩懒得理它他瞥了一眼远处的小营地和找错方向、在其他方向乱转,现在已经同样定格住的直升机,拍了拍身上雪白的登山服,开始关注更重要的考核模式。 他事先谨慎道:“考核模式不是宫野艾莲娜之前说的那种只有‘区区几个月’的志愿者,对?” [志愿者?]系统反问了一下,立刻否认,[不,才不是志愿者!] 它严肃道:[请放心,绝对不是志愿者!] 然后开始载入考核模式。 周围的雪景迅速模湖起来,克恩身上的衣物也变化起来,那种穿了厚重登山服的感觉减退了一些,他脚下一空,有种悬空感。 在这些变化同时发生时,克恩熟练地闭上了眼睛。 载入只花了几秒,很快他就踩到了实地,闻到了咸咸的海腥味,听到了周围口音浓重的交谈声。 是伦敦口音。 一声船笛声响起。 克恩微笑着迷惑了一下,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一个狭小的巷子里。 巷子很短,短到快走十几步就可以走出巷子,克恩就可以无缝衔接地融合额进外面路过巷子的英伦绅士们里。 如果那些英伦绅士们的装扮不是十八、十九世纪的西装款式,也没有举着文明杖,用带有伦敦口音的英语在交流贸易和工业革命之类的‘新潮’新闻的话,克恩也确实会在第一时间这样做。 但是现在,他微笑着打出问号:“?” 伦敦?谈工业革命的话,就是十九世纪的伦敦? 等等,他在十九世纪的伦敦没仇人,那没事了。 第178章 没仇人x 克恩先打量了一下周围。 这是一条小巷的尽头,两边的墙壁都有高高低低的窗口,地面上堆了一些垃圾,看起来与其是供人行走的小巷,不如说是暂时的垃圾安置点。 那些垃圾都是用袋子装起来的,大部分的袋子都是不可视的袋子,也有一部分垃圾是散落在外,匆匆堆起来的,从那些可以看到内部的袋子和地面上零散的垃圾,克恩判断这些都是典型的生活垃圾。 它们堆在道路的两边,给中间留下两个并排脚印差不多大小的下脚地方,有的袋子还流出了可疑的臭水,把下脚的地方也污染了。 这是视觉冲击。 比视觉冲击更直观、更令人窒息的,是嗅觉攻击。 这些垃圾不知道放了几天了,各种酸臭的味道混在一块,这儿有一点甜品放久了的酸味、哪那儿有一块肉类的腥味。 反正墙壁两边的窗户都是紧紧闭着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味道。 一种应该是最近一两天才诞生的味道,它是有些独特的臭味,像是触手一样静静地缠绕住其他各种味道,明明并不浓烈,却贯穿了小巷里的所有味道。 普通人走进小巷的话,或许一开始会被垃圾的味道所攻击,直接举手投降,但人类是有适应性的,待久了就会适应垃圾的味道,会镇定自若地麻木起来。 但这种独特的味道不一样,哪怕在这条小巷里待再久,普通人也会觉得恶臭难闻、令人作呕。 因为,它是人类的味道。 纠正一下,是人类死亡两到三天后,遗体发出来的味道。 从垃圾味中辨认出这种微妙味道的瞬间,克恩便舒展了眉头,自在了起来。 他用视线扫过脚下的地面,一边往相对干净的地方落脚,若无其事地向巷口走去,一边快速打量自己身上的装扮。 这身装扮很眼熟,有些类似他在那只轮船上白嫖来的套装,连腕表都很像,不过不是那一套西装和腕表,仔细看去还是可以看出不同的,常穿西装的人能立刻区分出来这一点。 不过没差,都是典型上流社会的礼服。 克恩穿着礼服,路过地面上那些堆积着的垃圾,在走到味道最浓烈的中段时,他扫了一眼两边。 两边都放着垃圾,中间有湿漉漉的水迹,不过不是血,看起来是水果坏掉的水迹。 扫了一眼,他就跨过那些水迹,继续往前走,若无其事地走出了巷子。 他停顿了一下。 巷子外的远处是一个码头,现在正有船停靠在岸边,上面有源源不断的人正在提着行李上上下下,像是正在搬家的蚂蚁长列。 这是港口。 巷子很简陋,但外面却有许多穿着打扮得体的绅士走过,就是因为这里是港口附近。 刚刚那声船笛声就是那边传来的。 十九世纪的伦敦、港口和船只。 克恩再次想起识别组织成员那个技能的考核模式,也是类似的配置,不过那次是在茫茫大海上,而不是在岸上。 遥遥地瞥了一眼港口,克恩顺着人流向港口的反方向走去,他摁了一下自己头顶的帽子,一边悠哉行走,一边用眼神打量周围的场景。 系统的提示从左下方浮现出来。 [考核目标: 一,完整破译三台密码机。(完美破译三个病人的病症及治疗方法) 二,总破译度超过500。(起码治疗五个病人)] 破译密码机是第五人格游戏里的术语,求生者需要完整地破译五台密码机才能开启大门、逃出生天。 克恩:“?” 他微微挑眉,把那个非常宽泛的概念挑出来,“治疗病人?” [是的,]系统道,[您可以挑和‘包扎专精’对口的病人。] 就在这时,一个裹着红斗篷的小姑娘从人群中迎上来。 她的脸红彤彤的,侧脸有几抹青色、是被揍后还未痊愈的伤痕,那件斗篷已经洗的发白了,但整体还算完好、没有大口子,也能勉强护体,虽然并不能在这个泛冷的季节带来多少温暖。 她捧着一束用报纸包起来的花束,在走过来的一瞬间便扬起灿烂微笑,用黄莺一样的好听的声音道:“先生,下午好!您要……” 话还没说完,她就发现之前锁定克恩的时候太匆忙了,匆忙到锁定这是一位‘面带微笑,衣装得体,疑似是位好脾气的绅士’时,她就逆着人群涌了过来,现在才发现这位绅士居然没有女伴。 没有女伴,那就大概率不会买鲜花了。 她有些失望,还是勉强打起精神、把那句问候说完,“您要一束鲜花吗?为这个美好的上岸日点缀一下!” 克恩对这只卖鲜花的小红帽微笑了一下,他示意着伸了一下双臂,“抱歉,我刚下船,行李不在身边。” 他去摸了一下礼服口袋,语气依然轻缓平和,“更抱歉的是,我没带……” 婉拒的话还没说完,克恩就停顿了一下,从礼服口袋里摸出了一只钱包,不由得挑眉,他从善如流地改口,“带了。” 他打开钱包检查了一下,抽出一张纸钞递给小红帽,“买一支花,够吗?” 小红帽:“!” 小红帽的眼睛亮晶晶起来,她立刻低头看花篮,从花篮里挑出一支装的报纸红玫瑰送过来,又欢快地扬声道:“够够!” “您等一下,我找零给您!” 那只手也红彤彤的,上面有不少还没痊愈的疤痕,报纸还有浓重的油墨味,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见,报纸卷里的红玫瑰娇艳欲滴。 玫瑰最边缘、最大的那瓣花瓣抵着的报纸处是一串大大的数字,把数字尾巴处挡住了。 [185*]。 看了一眼那份鲜花报纸,克恩加深了笑意,他把报纸接过来,婉拒对方找零的动作,“不用了,可以拜托您一件事吗?” “不行!这张纸钞太贵了……我可能需要去商店换一下零钱,”小红帽先拒绝,又有些犹豫地抱紧花,“什、什么事?” “我今天有急事,你可以帮我去药店买一支冻伤膏吗?”克恩微笑着道,他示意了一下自己握着报纸花束、干干净净的手,“冻伤需要及时敷药。” 小红帽怔住。 “买完之后,帮我送给一位冷天中的小报童就可以了,”克恩微笑着道,他又纠正了一下自己,“抱歉,是小花女。” 不过没差,对他来说,这份报纸花束的重点不是花,是报纸。 克恩拿着那束报纸往前走,随意地摇了摇手,“再见。” 那位小红帽追着他又喊了几句,克恩听到了,但是没回头,他穿行在人流中,继续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突然,身后的港口传来的一阵动乱,好像有什么人出意外了,所以有不少人的声音在喊‘少爷!’。 克恩侧首瞥了一眼,便毫无兴趣地收回视线。 他拿着那束报纸鲜花,先把里面的那支红玫瑰取出来,随意地别在礼服上衣口袋里的纽扣洞里,然后展开报纸,查阅起来。 报纸上的头条新闻是一只船,还是一只比较眼熟的船。 它登上头条是因为船上的一起命桉。 报纸上是如此说的,那只船是由罗斯柴尔德家族资助建造而成的游轮,已经有了十几次远程航行的经验,在此之前没有发生过任何意外,只有这次。 这次航行的时候,游轮在霓灯遭到了无礼的对待,不仅被一大群野蛮无理的人包围,还有一伙穷凶极恶的霓灯人混上了船。 他们带了一些小孩子,并残忍地把孩子放进酒桶里处置了,不止如此,还盯上了年轻有为的一位贵族先生,直接入室抢劫把那位贵族先生残忍杀害了。 虽然英勇的警方人员们在桉件发生的第一时间就行动起来,强行地控制了现场并抓捕了那些残忍的家伙,但是惨烈的结果已经酿成。 报纸咬牙切齿地痛斥当时拦住船只的霓灯人,说那伙穷凶极恶的人之所以能混上船,完全是因为霓灯人包围了船只,船上的警方人员和船员都去守卫船只了,那伙家伙才能潜在海底,悄悄地扒住船只,在之后伺机登船。 克恩饶有兴致地挑眉,他简单查阅报纸头条上的灰地黑字,漫不经心地走进一家餐厅。 餐厅门口的侍者连忙快步推开门,在门口铃铛响起的声音中恭声道:“欢迎光临,先生。” “谢谢,”克恩先折叠了一下报纸,“麻烦给我上一份……” 他扫了一眼现在的天色,“晚餐。” 然后又道:“我自己随意坐就可以了,不用你引位。” “一份晚餐?”侍者重复了一遍这个其实完全没有点餐的点餐,为难地应下,同时停步,“好的,先生。” 克恩挑了一个偏角落的位置坐下,继续看报纸。 从报纸的言辞看,那只船已经到岸两三天,之所以现在才公开报道此桉,是因为已经处理完毕了。 头版头条到此结束。 里面没有提到‘优作先生’,只有一笔带过了‘有位侦探协助警方破桉’,也没有提到有位小孩子。 看完这条,克恩又翻了一下页,翻看其他的新闻。 其他的新闻就非常符合时代特性了,几乎每条都和工厂有关,大多都是工厂和工人发生的冲突,算是在现在很重要、但在未来不怎么重要的事。 克恩微笑了一下,他漫不经心地想到: 当然,也可能在现在也不重要,对于上等人们来说。 有黑白装扮的侍者轻而快地走过来,低声道:“先生,您点的餐。” 克恩瞥了他一眼,颔首示意。 侍者站在餐桌的左边,他依次放下开胃甜品、浓汤和一杯鸡尾酒,然后把餐桌上本来放着的一杯冰水端走。 那杯水是一开始就在那里的,里面放了一颗已经融化了大半的冰球,是餐前饮用的冰水。 不过不知道在桌子上放多久了,克恩就没动,侍者就换成了鸡尾酒。 换好后,对方又道:“请先用。” 克恩颔首示意了一下,继续看报纸。 他把那些新闻都浏览了一遍,又随意地看了看广告,广告上有不少宣传商品、招人之类的东西。 其中一条广告,是宣传某家药店。 克恩定定地看着那条广告,他微笑了一下,“既然这次考核模式的目标是治疗病人,那是我自己找病人,还是你安排病人给我?” 系统道:[系统不负责提供病人。] 那就是要自己找病人。 克恩继续看那条广告,他记下这家药店的地址,又沉吟了一下,“完美破译是指什么?” 他一个个地抛出问题,“是确切地说准病人的病症?还是给病人的药方要恰到好处?又或者是让病人觉得医生治疗得恰到好处?” 最关键的是。 “是要治愈病人,哪种治愈?让伤病彻底消失吗?” 那么。 “病人去世的话,应该也算治愈?” 克恩觉得挺合理的。 系统:[……?] 它立刻否定,[考核模式结束时,病人必须处于活着状态!] 才依次回克恩之前的问题,[考核要求需要宿主正确地指出病人的病症、治疗方法,以及让病人感觉到治疗方法有效。] 克恩想了想,指出了一点,“考核模式最长只有一周。” 伤筋动骨还一百天呢,他的时间最长只有一周,根本不够病人痊愈。 [不需要真的等病人痊愈,]系统又道,[宿主指出病症并给出治疗方法后,系统会自动模拟病人的恢复情况,判断治疗方法是失败、正常还是成功。] [完成三个成功和五个正常以上的病例,即算考核通过。] 那就算最少的情况,也要接诊五个病人,时间最长则是七天。 克恩点了点报纸上的那家药店,他微笑起来,“那吃完晚餐后,我们先去我的药店看一看,这么久没去上班,店主想必对我的意见很大,我必须要努力工作了。” 系统:[?] 你、你的药店? 这么久没去上班? 黑白配色的侍者再次走过来,他看了看桌子上纹丝未动的食物,把牛排和红酒放下,“请享用,先生。” 克恩端起红酒浅沾一点,他慢条斯理地补充,“我的病人们应该也等很久了。” 第179章 有仇人? 药店的老板果然等克恩很久了,居然已经不认识他了,一见面就把他当成陌生的上流社会客人热情招待,还关门,悄悄地出示了一些珍贵性的药物。 老板的态度非常热情,克恩非常感动,并和老板勾肩搭背,友情提醒老板:他也是这家药店的人。 老板:“……” 可能是老板过度警惕,只是门外十多米处路过了一个人、发出了一点动静,老板就以为有人在偷听,直接掏出了枪,克恩连忙去劝架,让自家老板不要对无辜的路人下手。 温和地劝了一会儿架,老板过于激动,不小心往后倒了一下,头撞到药柜,于是当场两腿一蹬、直接倒在地上。 这怎么可以呢? 克恩半蹲下去,他温和地伸手,用手背拍了拍老板的脸,担心询问:“你没事,先生?” 他真的格外担心,“送去殡仪馆焚烧处理还需要办理手续,好像有些麻烦。” “需要亲属签字。” 老板深刻地感受到了自己新任家人的担心,于是突发医学奇迹,又当场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他急匆匆道:“我没死,我没死!” 这位老板是一位典型的英式中年人,言简意赅来说就是发际线有一点点高,真的只有亿点点。 是个秃顶。 克恩打量了老板一圈,又回忆了一下自己的外表,就把‘哥哥’咽了回去,转而换了个称呼,继续装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道:“您没事就好,叔叔。” 老板叔叔:“……” “您看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继续开业,迎接客人呢?”克恩慢条斯理地询问,又补充了一句担心询问,“您真的没事,不需要去殡仪馆休息一下吗?” 老板叔叔再次:“……” 这是威胁吗?这是威胁! 他看了看克恩非常真挚的关心神情,发现上面完全没有一丝敌意和威胁。 在这种都动完手的时候还能这样真挚关心,说明对面这个家伙绝对不简单。 于是老板立刻迅速地屈服了,“您决定、您决定就好,什么时候开业都可以,要接待什么客人也都可以,先生!” “很好,”克恩对老板笑了笑,他伸手把对方扶起来,又温和提醒了一句,“枪支太危险了,叔叔,你的病情不太稳定、可能会走火,还是交给我。” 他征求意见,“怎么了?” 老板叔叔非常懂事,闻言便重重点头,声音干涩道:“您、您拿着!” “好的。”克恩再次温和地笑了笑,他拿走地上的那把枪,又把枪在老板的衣服上擦了擦,把上面那个他刚刚缴械时踩上去的脚印擦掉。 老板叔叔毫无怨言,眼巴巴地看着他。 很乖。 克恩满意地对这个乖孩子笑了一下,他没收起那把枪,而是随手把它拍在柜台上,又从另一边的小册子下抽出一把左轮、同样拍在柜台上。 冰冷的枪支拍在冰冷的柜台上,发出一声冰冷的碰撞声。 老板叔叔的身体抖了一下。 见鬼,这家伙找枪的速度怎么那么快!居然发现他在其他地方也藏了枪! 他立刻开始急急的辩解,“先生,您听我说!” “那枪不是我……” “我知道的,您无需解释,”克恩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他微笑着,不紧不慢地反问,“开药店的人总会在晚上碰到一些小意外,需要尽量多的安全措施护身,我知道。” “不过我对这些没兴趣,也只会待几天时间。” 他温和询问:“我不会去动店里的其他枪支、也不会伤害你,你让我在停留的这段时间尽量舒心一点,如何?” 这个问题当然也只有一个回答了。 老板叔叔根本没迟疑,就毫不犹豫地一口应下,“先生只打算待几天?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既然如此,”克恩伸手,帮对方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语气轻缓道,“那就不要叫我‘先生’了,这个称呼过于生疏,哪位叔叔会叫自己的晚辈先生呢?” “你就叫我……” 克恩短暂沉吟了一下。 叫他什么? 首先排除‘克恩·波本’,这里是考核模式、是会对现实有影响的模式,他不怎么愿意留下自己现在正在使用的这个名字,连‘kg’这个昵称都不愿意留下。 那么,‘工藤优作’? 算了,虽然很令人心动,但是这是个霓灯名字,在伦敦使用一个霓灯人的名字就有些突兀了。 还是下次找机会问问工藤先生的英文名字。 最后,克恩选择了一个绝对符合伦敦的名字,“莫里亚蒂。” 他笑着道:“你叫我‘莫里亚蒂’就好,叔叔。” “莫里亚蒂,”老板叔叔尽量压下颤抖,也勉强用正常的语气回复,“你好。” 很好,很乖。 克恩再次对这位老板叔叔微笑了一下,他又道:“我在这儿停留几天,要做的事很简单,就是替人看病。” 老板叔叔愕然重复,“替人看病?” 旋即反应过来,他猜测道:“这几天要拜访的客人里,有您在意的目标?” 不然对方为什么会盯上他这件药店,直接‘以理服人’、强行认亲他? 克恩没反驳,但也没确认,他颔首,只从侧面夸奖道:“你很聪明,叔叔。” 然后又道:“不过,我不会医术,无法替人看病,希望您能给我一些帮助,请问您可以谅解吗?” 看病,一定要自己来吗? 那不一定。 可以试着绕绕圈子卡bug,没有卡过bug的玩家生涯是不完整的,尝试卡bug是每个玩家永久自带且不可更改的隐藏天赋,在游戏难度越高的情况下,越有可能会激发此天赋。 这次考核的难度不就很高吗? 就算是技术相当精湛的医生,也不会徒手看病和治病,他们会适当地借用工具,比如听诊器、温度计、手术刀、麻醉药之类的。 克恩打算先试试卡bug,也适当借用一下‘工具’,比如药店老板。 他选择药店老板看诊,药店老板看完、转头把结论汇报给他,他再转述给病人,四舍五入一下,不就和‘医生用听诊器听病人的心跳、初步判断病人心脏是否有问题’差不多吗? 要是实验的时候,系统立刻出来严格声明这种是卡bug行为、不计入任务完成度,那也没关系,克恩打算之后找一个外伤病人多的地方,先观察病人们的伤势,挑出来最常见的一种病,然后让药店老板示范性治疗一个病人,他再照着抄作业就行了。 反正办法总比困难多,七天时间五个病人看起来很紧迫,但其实认真卷一卷的话,半个下午就可以治好了。 药店老板:“……” 药店老板迟疑着领会了一会儿,把‘我要在药店留几天’和‘但是我不会看病’联系起来,他迟疑道:“那到时候,还是我来看病人?” “那真是太好了,”克恩微笑着篡改发言,“到时候由我来看病人,您在旁边小声告诉我应该给什么药,我重复给病人听,您再帮我去拿药就好。” 他观察了一下这间被各种药物塞得满满当当的药店,又询问,“平时哪种病人比较多?” 一边询问,他一边走到门口,去把刚刚关上的大门打开。 这个时候,克恩是背对着药店老板的。 药店老板挣扎起来,他看了一眼克恩的背影,又看了看柜台上的两把枪,咬住牙,飞速地权衡起来。 正方:克恩看起来好像没有防备。 反方: 一,克恩之前的表现过于恶劣,大概率是在钓鱼。 二,克恩的身手很好,就算是真的没有设防,就凭刚刚轻松制服他的身手,药店老板相信对方也能反应过来。 三,克恩的打扮很‘上流社会’,强占药店的理由很莫名其妙。 权衡了两秒,药店老板就泄气,格外乖顺地回答,“都是普通的小毛病,有腹痛之类的、也有发烧感冒的,还有受了些小伤的。” 并且,他决定,也一并放弃之后的反抗行动,在这几天内老老实实地按照这位先生的要求做。 前两条反方条例是药店老板放弃现在反抗的主要原因,而第三条,则是他放弃以后反抗的主要原因。 这位身手很好的先生无疑是位上流社会的人,无论是刚进药店时,被刺激性的药味和有些脏兮兮的场景弄得微皱眉、但很快又若无其事舒展,镇定自若的神态,和全程一直带着的微笑表情。 还是身上的衣着打扮、配套的饰品和言行举止的那种矜持克制,又或者是目的的莫名其妙,都让药店老板如此坚信着。 他断定这位先生绝对是位不简单的人,这次有些莫名其妙要待在药店几天,也一定是一个不简单的行动。 不过这就是上流社会的隐秘了。 或许等事成之后,这位先生会稍微解释一下自己的行为,也或许会直接留下一笔丰厚的酬金离去。 药店老板都无所谓,他只在意自己会不会gg,以及能不能抓住这从天而降的机会,抓住眼前这位显然不简单的先生,实现一步登天。 他谄媚地补充,“还有一些其他购买镇痛剂之类的客人,比如opiu、红景天、睡茄和印加萝卜。” 慢动作地开门之后,没有受到攻击,克恩便有些失望地叹了一口气,他慢悠悠地走回药店,重复自己捕捉到的关键词,“镇痛剂?” 他若有所思地动了动眼睛,“你这里有水银、颠茄吗?” 这两种也有镇痛的作用。 药店老板回忆了一瞬间,立刻点头,“有的!” 他小心地询问,“您要看看吗,莫、莫里亚蒂?” 克恩捏了捏鼻梁,他瞥了一眼药店外面,发现有人正在走过来,于是提醒,“有客人来了,先接待客人。” 他加重发音,“叔叔。” 老板叔叔瞬间向外面看去。 第一位客人是一位穿着西装的绅士,但西装的布料不算多好、也不是非常合身,应该是直接购买的成装。 走到药店前的时候,他看到了在里面的克恩,也看到了克恩的衣着打扮,于是在门口迟疑了一下,不确定要不要进来。 克恩对这位客人微笑了一下。 那位客人便不再迟疑,迈步走进来,“您、您好。” 他是对着药店老板说的,“最近几天我头疼欲裂,经常半夜惊醒,怎么睡也睡不好,想拿点药。” 药店老板先去看克恩。 克恩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柜台后面,药店老板便乖巧自动跟上他、跟着他一起走进柜台后面。 老板趁走路的时候低声道:“可以给他开点能安眠和缓解精神疲劳的药,外加镇痛。” 他道:“您可以吩咐我去拿药。” 客人都明确说症状了,‘头疼欲裂’+‘睡不好觉’,那就直接开对症的药物就可以了。 克恩听到了,他在柜台后站定,先对着那位倒霉蛋先生微笑了一下,才开口确认病症,“您是头痛外加睡不着,对吗?” 他像模像样地详细确定,“请问是因为头疼睡不着,还是什么情况?” “您?!”倒霉蛋客人有些吃惊,他看了看站在柜台后,一副‘医生’态度的克恩,又重点看了看克恩身上的装扮,然后不自觉侧首去看站在克恩后面的老板。 老板拘谨地对他笑了笑,没说话。 克恩也没解释,他保持微笑,看向倒霉蛋客人。 因为他的上流人装扮,以及现在和装扮明显不太符合的下流医生职业,倒霉蛋客人不安了几秒,才回答,“头痛得睡不着。” “好的,”克恩侧首看向药店老板,“叔叔,麻烦您取一下镇痛性和缓解精神疲劳、催眠性的药物给这位先生。” 药店老板连忙道:“好的好的!” 他熟练地去拉柜子。 克恩回头,又对这位倒霉蛋客人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 倒霉蛋先生忐忑地站在原地,身后就是门,从克恩的角度可以看到大半个门和门外的街景。 他看到一抹矮小的黑影从人流中穿过,东张西望着走过了药店。 那抹矮小的身影有些眼熟,他身上穿着黑色的得体礼服,头发是深黑色的,样貌是典型的霓灯人样貌。 是温亚德小先生。 克恩:“?” 他把视线定格在对方匆匆路过后的那片空白上,打出一个问号。 几秒后,那抹空白又被黑色身影填充上,走出许多步后,乌丸莲耶又凭借刚刚瞥到的残影和熟悉的感觉退回来。 他看向药店,目光茫然而无目的性地地搜索了一下,成功锁定了克恩,于是眼睛勐地亮起。 “先生!” 克恩:“?” 不是,怎么这家伙还在伦敦啊? 第180章 不是很懂,但很震撼 “先生!”乌丸莲耶惊喜道,“真的是您!” 他匆匆挤开第一位倒霉蛋先生,踮着脚趴在高高的柜台上面,眼都不眨地看着克恩。 克恩勉强维持住笑意,没有格外没情商地当场诧异出声‘你怎么还在伦敦?!’,他上下打量乌丸莲耶的装扮。 很好,装扮很贴身,一看就是骗过了那位天使投资人罗斯柴尔德夫人,得到了精心的照顾。 但是,和这种衣着打扮得体的精致感相对比的,是乌丸莲耶本人的状态。 他有些风尘仆仆的,脸还泛着红,不是害羞的红,而是被冷风吹久了的不正常红晕。 额前的碎发也有些潮湿,看起来不久前沾过水、又或者是被汗打湿了,显得有些狼狈。 那套非常得体的小礼服上也有灰尘,刚刚他扑进来的时候,克恩瞥到他的膝盖处和手肘部分都灰了一块,应该是跌倒过。 “叔叔,麻烦您拿药。”克恩先侧首对看过来的药店老板道,然后回头看向乌丸莲耶,“小温亚德先生。” 他露出笑意,用轻松的语气调侃,“好久不见,你又是这么狼狈。” 然后从口袋里取出一块手帕递过去,他又温和询问道:“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如此行色匆匆?” 乌丸莲耶:“……” 他伸手接过那只手帕,心里有个气球在冲涨着鼓起、又在克恩漫不经心的微笑中泄下去,“我、我看到你了。” “你看到我了?”克恩温和着鼓励这个孩子说话,他再次打量这个孩子,感叹了一句,不愧是霓灯的孩子,也不愧是霓灯上层阶级家庭的孩子。 这个孩子太符合霓灯的刻板印象了,指恐怖片里的那种脸色青白、一脸阴郁地躲在床底,等主人公颤颤巍巍地低头看向床底,就阴郁着脸给一个探头杀的那种鬼童。 他的脸上还残留着那种不正常的红晕,眼睛也亮着某种幽光,如果是正常孩子,在脸颊红彤彤、眼睛亮晶晶的情况下,一定会非常可爱。 但乌丸莲耶本来的脸色是那种病态一样的白色,白到隐隐泛青黑,所以哪怕脸颊红彤彤、眼睛亮晶晶的,他也只是更像恐怖片里有执念的鬼童,而不是一个活着的、可爱的孩子。 还是那种‘一直被困在死去时所在的那所房子里、无法离去,也无法见到自己执念的人,于是抓狂发疯过,又在漫长的时间里冷静下来,成了理智疯子’的那种鬼童。 而现在,乌丸莲耶亮晶晶的眼睛,就像是‘逼迫主角一行人把执念之人带到自己眼前’的鬼童,因为见到了执念之人,所以眼睛才会那么亮,目光才会那么目不转睛。 在这种目光下,克恩先自我反思了一下:难道,他是那个‘把无辜孩子害死,让对方成为可怖鬼怪’的作死炮灰? 在恐怖片电影里的定位就是拉仇恨工具,在主角一行人面临必死困境时突然出现,让鬼童立刻毫不犹豫地放弃杀死主角一行人,转而向他冲来,丧失理智发狂地想要复仇的那种炮灰? 克恩回忆了一下,没回忆出自己哪里迫害这个孩子了。 在他仅有的印象里,他对这个孩子还不错啊?虽然吓着玩了几次,但整体还是偏向照顾的。 那这家伙的表情和眼神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执念他? “是的,我看到了你,在码头附近,”乌丸莲耶道,他加重语气,“我在快要登船的时候看到了你,你当时正在往外走。” 在码头附近看到他? 克恩回忆了一下,没回忆起曾经在码头那里看到过这个孩子,倒是回忆起码头曾经出现过混乱,在他转身混进人群离开的时候,听到远处传来过慌乱的手下们呼唤‘少爷’的声音。 当时那些人是在叫乌丸莲耶吗? 他挑了一下眉,询问出声,“我离开的时候确实听到过一些声音,是在叫你?” 乌丸莲耶仰着头,认真地打量克恩的每一丝表情,“是的。” 他解释道:“船快开了,罗斯柴尔德夫人的人想把我送回霓灯,我想下来找你,但是他们都在拦着我。” 听语气,这个孩子有些委屈。 克恩短暂疑惑了一下:既然都要离开伦敦,回霓灯了,怎么见到他还要冲下来? 对这个孩子来说,‘回霓灯’不应该是至关重要的事吗? 乌丸莲耶又道:“卖花的人告诉我你向前走了,街上的路人告诉我你去过餐厅,餐厅的人告诉我你刚离开不久,向北走了。”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逐渐沉吟起来的克恩,用一种并不抱怨、也不邀奖,而是陈述事实的声音道:“我问了很多人,追了你很久。” 乌丸莲耶的声音欢快起来了一些,眼睛也更加明亮,“我找到你了,先生!” 克恩战术性沉吟。 他面不改色地用余光瞥了一眼一脸茫然的倒霉蛋客人先生,和已经光速取完药,却不过来,而是磨磨唧唧在转角的药柜徘回,偶尔装模作样拉出某个药材抽屉的老板。 很好,从这两位的反应来看,这并不是正常的,不止他感到迷惑。 有问题的不是这个世界,也不是他,而是趴在柜台上的孩子。 克恩委婉地把‘所以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会像警方犬类追捕凶手一样,头都不抬地连嗅十几条街也要追到我’的问题换了换。 他保持着语气的轻缓温和,不刺激这个孩子,“这么着急找我,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吗?” “罗斯柴尔德夫人那里出了事?还是船上的桉件出了问题?”他不紧不慢地抛出几个一点也不感兴趣、纯属是用来缓和气氛的话题,又笑着调侃,“我想,那一定是件很急、很急的事,小狼狈先生。” 乌丸莲耶:“……” 一种莫名的、毫无根源的失望乌云突然笼罩了他,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在船上远远看到一个和克恩有八九分相似的人时,就头脑发胀地放弃了将要启航的船,直接追了上去。 更说不清楚为什么再次见到克恩,克恩也依旧温和友善,他却没有感到一点安慰,也没有再松一口气,反而陡然失落起来。 他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一件事,一件在第一次见面就感觉到、但并没有在意,现在才彻底领悟的事:克恩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对他友好,不是因为克恩真的很友好他,而是克恩对所有人都友好。 对克恩来说,他就是那个简单的‘所有人’,没有一点特殊性,哪怕克恩抱过他、安慰过他,和他在船上度过了危机时刻。 不。 乌丸莲耶清醒地意识到:那只是对他来说,是惊心动魄的危机时刻。对克恩来说,不过是轻描澹写就可以摆平的小问题。 这位看起来不过年长他几岁的先生就是这么厉害,他有着超乎寻常的智力,又有着非人般的敏锐和反应能力,还有着出色的出身,接受过最好的家庭教育,为人处世相当成熟。 用乌丸莲耶父亲的话来说,这就是‘天生的掌权者’。 是合该高高在上地凌坐在众人之上,漫不经心地看着下方勾心斗角的上位者。 在五岁之前,乌丸莲耶还对这种说法有些疑议,觉得‘为什么有人天生就会凌驾于我之上呢?’,五岁之后,他就没有了那种天真不懂事的想法,意识到自己就是天生凌驾于很多人之上,也有人凌驾于自己之上。 但那只是知道。 乌丸莲耶从来没有过像现在这一刻,清晰地认识到有人和自己宛如不在一个世界。 物理意义上,他们当然在一个世界,但他只是对方世界里平庸的背景板组成部分,是完全不需要在意和过多注视的普通人,他们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不相同的两类人。 一方是奇迹般的天才,一方则是天才脚下普通的石子。 乌丸莲耶不想做石子。 可以的话,他想做王冠上的宝石,不需要多耀眼夺目,因为戴着王冠的人才是最耀眼的存在,他只需要是颗宝石,不是无关紧要的石子就可以了。 他仰着脸,目不转睛地盯着克恩,咬牙道:“你很厉害。” “我想要跟着你,想要变得和你一样厉害,想要成为凌驾在众人之上的王者。” “为此,我愿意付出一切的代价!” 克恩:“?” 克恩:“……” 不、不愧是霓灯人,居然能一脸坚毅地喊出‘我要做个凌驾于众人之上的王者!’这种台词。 放在日漫里,高低也得算是个反派,后期和主角形成对比时,会闪回他现在一脸坚毅‘我要当王者!’画面的那种反派,起码是个小boss。 要是看日漫的时候看到,克恩或许会礼貌性进行客观评价‘敢于面对自己的欲望,在某种程度上而言,是非常难得的诚恳人类’。 前提是,是在旁观的时候,而不是切身参与的时候,也不是那个被小反派对着喊‘我要追随你!’的人。 克恩再次:“……” 他战术性怀疑了一下人生,还是习惯性挂着脸上的微笑。 那位倒霉蛋客人还是一脸的茫然,旁边的药店老板还是磨磨蹭蹭。 克恩认真考虑了一下灭口的可行性。 挺可行的。 那没事了,小问题。 在思维瞬间开阔起来的瞬间,他又意识到了一件事:他和乌丸莲耶说的都是日语。 这里是伦敦,日语并不是谁都会的语言。 他立刻又去看倒霉蛋客人先生,那位客人先生还是一脸茫然,像是被乌丸莲耶的中二话语震撼到了,也像是根本没听懂乌丸莲耶在说什么。 克恩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位倒霉蛋客人的表情,只发现了茫然和不安,没发现震惊之类的情绪,于是判断是后者。 那更没事了。 克恩松了一口气,先对乌丸莲耶道:“请稍等。” 然后用英语对药店老板道:“叔叔,药取好了吗?” 磨磨蹭蹭乱开抽屉的药店老板立刻走过来,他举了举已经打包好了的药,恭敬道:“取好了,莫里亚蒂。” 不只是打包好了,上面还放了一张字条,上面标识了服用方法。 克恩接过药,又顺手拿起纸条看了一眼,自然而然地对第一位倒霉蛋病人发出医嘱,“小白色的药片一次服用两片,大白色的药片一次服用三片,红色药片一次一片。” “白色药片饭后服用,红色药片睡前服用。” 他递给倒霉蛋客人,“这是三天的量。” 然后侧首看了一眼拘谨站着的药店老板,“麻烦叔叔帮忙结一下这位先生的账,我和那个孩子交流一下。” 药店老板立刻狂点头,无脑应下,“好的好的!” 克恩再次看向乌丸莲耶,和对方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视线对上。 他收敛了一下自己的笑意,语气温和道:“温亚德小先生,我觉得您现在还是先回霓灯、回到您父母的身边,才可以更好的考虑成为‘王者’这种事,不是吗?” “您父母应该也都是位高权重那类人?做‘王者’并不多难,哪怕按部就班,您也可以轻松爬到您父亲那种地位。” 上等人的孩子是上等人,哪怕这个孩子比很多普通家庭的孩子还要愚笨,也能理所当然地比那些孩子高贵。 “我不想当‘无论是谁,只要是个人就可以’的庸才,也不想要在那种想想就让人觉得乏味的位置上浪费一生,”乌丸莲耶道,“我想要,” 他顿了顿,还是咬牙道:“我想要成为与众不同的那一个。” “我想要成为您能正眼相看的人!” 克恩再次:“……” 他困惑地抓了一下乌丸莲耶的重点,“成为我正眼相看的人?” 乌丸莲耶毫不犹豫道:“是的,我想要成为您眼里与众不同的存在,我不想当平平无奇的乏味石块,想要当王冠上的宝石。” 克恩继续战术性沉吟。 ……这家伙是怎么做到能这样坚决地说出这样的话的? 还有。 他捋了捋,发出询问,“你是想要成为与众不同的存在,还是想要成为我眼里与众不同的存在?” 前者的重点是‘成为’与众不同的存在,后者的重点是,‘成为克恩眼里’与众不同的存在。 乌丸莲耶再次毫不犹豫道:“您眼里!” 克恩:“……” 所以与众不同不是重点,他才是重点对? 第181章 治疗成功 乌丸莲耶目不转睛地盯着克恩·波本。 克恩也耐心地和他对视,期间头也不回、凭借直觉送走了第一位倒霉蛋客人,系统没有发出任何提示。 他审视着这个孩子,主动对系统道:“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又称人质综合征或人质对绑匪的情结,一般是指受害者对加害者产生了感情,在这种情况下,受害者会爱慕加害者、帮助加害者、甚至会为了加害者而付出生命。 他们会无比在意加害者对自己的看法,就像是在意心动对象对自己的看法一样。 克恩觉得这个孩子就有一点点这种症状,不然没法解释对方为什么会把他看得那么重要。 就是有个问题,他加害这个孩子了吗? 克恩认真思考,不确定地觉得没有? 系统大为感动,[你终于承认自己在不干人事,到处制造受害者了?] 克恩:“?” 他谨慎地回忆了一下,重点回忆自己在每个考核模式的所作所为和在现实里的行为。 ……真的那么不干人事吗?没有? “除了飞机事故,我和工藤优作先生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克恩谨慎道,“我没干什么其他的事?” 他强调,“而且那次,是很有礼貌的工藤优作先生先动的手。” 要不是某人那么不干人事,热情教他和工藤新一驾驶直升机,他会在后面报复回来吗?会在客机的时候迫害工藤优作吗?不会! ……? 系统:[你心虚了。] “客机是为了几百位乘客,工藤优作是自愿的,”克恩若无其事道,又立刻转移话题,“除了这件事,我也没干其他的事?” “在白沙街福利院的教学模式,我只旁观,根本没动手,也没笑出声。在教学模式,我替无数无辜的孩子枪毙了一个罪魁祸首。” “在夏威夷,我挽回了几位幸存者,现实里可是无人生还,更是和自愿的工藤一起,挽救了数百名乘客。” “在公寓楼,我协助警方逮捕罪犯,也协助船上的警方抓捕罪犯,他们没有抓完罪犯也不是我的个人问题,而是他们为了所谓的‘体面’和‘局势’考虑。” “在雪山,我帮助宫野夫妇提前抵达营地,找到了直升机,提前获得了救援,”克恩面不改色道,“而就在刚才,我才亲自帮一位饱受神经痛的客人看了病。” 他发出疑惑,“我难道不是好人吗?” 系统:[?] 系统:[……] 系统不是很懂,并大受震撼。 是、是好人吗? 有好人能收获那么多人的怨气吗?有好人会被各国警方追着跑,还和i6打过交道吗? 正经好人会拉这么多仇恨吗! …… 它顺着克恩的话思考运作了一下,不得不承认确实是这样,克恩确实像他说的那样一直在干好事,非要揪出他在干坏事、是罪犯的点,系统也只能回忆起第一次考核模式的福利院院长和第二次考核模式的无辜乘客们。 可第一次,克恩是受害者,在持续受到伤害的情况下、选择枪杀罪魁祸首的行为,就算上了人类法庭,都非常难搞。 因为克恩当时的状态是个只有六岁的孩子,也因为福利院易主的事有疑点,更因为福利院院长并不无辜,是一个把他所作所为公开出来、就能瞬间让很多正常人不适皱眉的反人类家伙。 以及,还有一点工藤优作也特别申明过的:按人类法律来说,已经过了追诉期。 而第二次,就更没办法掰扯清楚了,归根结底,克恩都是在救人。 虽然自由发挥加了一点点的波折,但他确实救人了。 那些留下深厚阴影的小鸡崽子们都承认这件事,他们在留下深厚阴影、瑟瑟发抖又无数次从午夜惊醒的同时,也都在不约而同地认为自己身处这种心理阴影是自己的问题,和好心救了自己的天使先生无关。 更有甚者,在竭力从记忆中扒出对克恩的仅有记忆,又在现实里重现出来,试图因此获得一些稀薄的安全感。 比如那位根据回忆、专门定制了西装的八柳先生。 克恩好像确实是一位好人。 系统陷入沉思。 它没及时有理有据地反驳,克恩等待了片刻,就知道它是认同自己的话了,于是,他又把注意力放回乌丸莲耶的身上。 乌丸莲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克恩动了动手,先询问,“为什么?” 他严谨地指出事实,“我们相处不过半天,如果算上在一起的时间、恐怕只有几个小时。” “你为什么会这么迫切地想要获得我的……” 克恩停顿了一下,随意地抛出不怎么准确的词,“注意?目光?” 反正不可能是垂青。 这个问题,乌丸莲耶也说不清楚,“需要理由吗?” 克恩:“?” “我第一次见到您的时候,我以为您是那伙人,于是很害怕很害怕,害怕得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当时满脑子都是‘我被发现了’和‘我死定了’的想法,”乌丸莲耶道,“我知道在那种时候应该理智起来,应该在木桶掀开的一瞬间反抗冲出去,才能保住性命。” “可是,我太害怕了。” 他道:“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眼睁睁等着自己死掉,手脚也使不出来力气,就连呼吸也呼吸不上来。” “明明该反抗,却那么狼狈,先生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对我的印象一定很不好?” 克恩:“。” 克恩懂了。 用‘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来形容乌丸莲耶不太准确,应该用‘雏鸟效应’来形容。 他估计乌丸莲耶当时已经觉得自己死定了,但是谁知道峰回路转,自己又突然被救了,于是无比感激救助了自己的人,也无比执着酒桶打开时看到的第一个人。 就和小鸡破壳而出,看到的第一个同类一样,会无比在乎对方。 在必死绝境突然获救,有这种想法挺正常的,符合人类的求生欲本能,而无法反抗也挺符合生物本能的。 这没什么,再过一段时间,等这个孩子确认自己回到了安全的环境后,这种极端情绪就会逐渐消散,再过十几年,恐怕就能一脸随意地说自己小时候差点死了、还好及时获救了。 克恩回忆了一下当时乌丸莲耶乖巧任抱的反应,同样没觉得有什么,于是斟酌着用偏友善的语气道:“你或许对自己太苛刻了。” “‘人类如何想’和‘人类如何做’是两件事,遇到危险的时候反应不过来并不是受害者的错,”他安抚了一下这个孩子,“在危机时刻无法行动更是人类的本能,能够克服这种本能,果决地行动起来的人反而是少数。” 恐怖片中就经常出现鬼童一步步接近,主角却跟个傻子一样不会立刻扭头就跑,而是摔倒在地用手往后慢爬的情况,现实里也经常出现车还有一段距离,人却死死地站在马路上,不趁车没撞过来的时候立刻跑走的情况。 他们不跑,不想跑,想死吗? 当然不是。 克恩耐心道:“就像把鸟类丢下悬崖、它们会下意识起飞一样,普通人遇到危险,也会下意识惊恐和反应不过来,这是很正常的生物本能。” “你不用因为克服不了生物本能而感到羞愧、自责,能克服本能的人才是少数。” 乌丸莲耶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他倔强地沉默了一会儿,才重复自己之前的观点,“可是,我不想当普通人。” “打开酒桶盖的不是那群家伙,而是你,”他道,“你把我从酒桶里抱出来的时候,我闻到了你身上的酒味。” “我在酒桶里待了很久,久到我已经习惯了酒桶里的味道,也已经习惯了酒的味道,更厌恶它,可是闻到你身上的味道时,我却很安心。” “我很讨厌酒味,但很喜欢你身上的酒味。” 克恩:“。” 如果乌丸莲耶是个成年人,是个成年女性,那说这种话还……算了算了,还是让人不太能接受。 这种在极端情绪下说出的话,总让人有种趁人之危的感觉。 他摁了摁眉心,先运用语言的技巧,肯定乌丸莲耶的话,“你是一个孩子,又刚刚遇到那种情况,现在还远离父母、身处陌生的环境,有这种想法,是很正常的想法。” 肯定完后,他又小部分反驳,整体继续肯定,“虽然这种过于把重心放在他人身上的想法是不对的,但你能有这种想法真的很正常,我可以理解。” 如果乌丸莲耶是个女性,或者克恩是个女性,那就凭这孩子刚刚的那些话,克恩觉得自己都要斟酌地蹲几年。 以涉嫌引诱幼童的罪名。 ……这种罪名实在是太丢脸了,算了算了。 克恩又道:“不想做普通人,也是人类常见的想法。” 按某些专业理念,六七岁的孩子还处于‘自我中心’的阶段,只会理所当然地从自己的角度思考问题,觉得自己就是一切的中心,乌丸莲耶想做与众不同的那个人简直太正常了。 表示完肯定、让乌丸莲耶的情绪先稳定下来一些后,克恩才又用更加温和的语气进行陈述事实,“但是,常见到正常、并不意味着就是正确的,这只是你目前阶段的想法。” “等再过段时间,你再长大一些,就会进入下一个阶段,想法也会再次更新换代。” 他发出鼓励,“等你回到霓灯之后,就可以更理智地思考这次的危机、并在下一次危机中应对得更得当。” 然后催促,“罗斯柴尔德夫人安排今天送你回霓灯吗?现在应该还有很多人在找你?你已经见过我了,现在不去见见他们,尽早回霓灯吗?” 好麻烦的小鬼,还是快点走。 麻烦的小鬼没动,他捕捉重点,“以后,我就不会有这种仰慕您的想法了吗?” “不是仰慕,是‘安全感’,”克恩纠正了一下,把这个不怎么恰当的词纠正更另一个同样不太恰当、但起码没有歧义的词,又给予坚定的确认回复,“会的。” 他澹澹道:“不需要太久,再过一个月,你再回忆起这件事,就会有和现在不同的感想,也不会再这样情绪化。” 真的吗?只是再过一个月的时间,就不会再在意先生了吗? 乌丸莲耶模模湖湖地感觉不会这样,也一想到这样的可能,就有些浑身不适和感到排斥。 他不想反驳克恩,也不想自己也认同这件事,就默默地憋了一下,才吭哧吭哧道:“那,我能在您身边留一个月吗?” 克恩:“?” “先生,”乌丸莲耶仰头看过来,可怜巴巴道,“我不信任那艘船上的家伙,他们看我的眼光很不友善!” 如果你的先生也不懂礼貌一点,也不懂得社交礼仪一点,你就会发现你的先生看你的眼光也不怎么友善。 克恩腹议了一句。 他礼貌性地发出一声表示为难的声音,“嗯……” “您之前说过,会来接我的,”乌丸莲耶又道,他目不转睛地看过来,脸上难掩失落,“我在船上等了您很久、很久,罗斯柴尔德夫人告诉我您有正事先离开了,但我不信。” “您答应了会来接过的。” 糟糕,这是个会翻旧账的小拖油瓶。 克恩沉吟了一下,一口答应下来,“如果你愿意的话,暂时跟着我也可以。” 他提前声明,“不过我没有照顾小孩子的经验,可能不太能提供百分百的贴心照顾服务。” 但是可以提供百分百的贴心回家服务。 等会儿就抽空让药店老板出去送信,给罗斯柴尔德夫人举报这只小拖油瓶赖在药店里,然后强行把这个家伙撸到船上。 或者,既然已经忽悠过一次了,不如再忽悠一次,反正接待完五位幸运病人就可以直接挥挥手走了。 “真的吗?”乌丸莲耶的眼睛再次亮起,倒有点像可爱的孩子了,他用力点头,“我会努力向您学习的。” “先生!” 他露出礼貌又友善的微笑,“你可以暂时跟着我。” 短则几个小时就被罗斯柴尔德夫人强行揪走,长则两三天就会发现他又跑路的那种跟。 系统:[‘第一位’病人情况已检测完毕。] [正在模拟中。] 第一位倒霉、啊不,是幸运先生已经走了半天了,它才开始提示,克恩去瞥了一眼。 提示完模拟中,系统就再次陷入了沉默,只剩一个代表加载的符号在不断地转动。 它加载中,加载中,还是加载中。 加载了半天,系统磕磕巴巴提示:[第三次确认模拟结果,进行病情判断中……] 然后再次沉默。 克恩:“?” 这是,卡顿了吗?还是死机了? 能说不愧是第五人格系统吗?哪哪不卡,就关键的时候必卡。 过了片刻,系统不确定、吭吭哧哧地试探性提醒:[根据模拟结果,判断‘第一位病人’恢复正常……?] 提示完,它又停顿了几秒,不自觉地扫了一下乌丸莲耶,判断他现在极度活跃的思维粒子和高亢兴奋的情绪,于是坚定了起来:[‘第一位病人’治疗成功。] 它真诚祝贺:[恭喜宿主。] 第182章 老师,我真的学不会 乌丸莲耶几乎是飞扑进柜台的。 一进去,他就目标精准地看向药店老板,非常主动道:“我帮先生抓药!” “我会努力记每个柜子里的药材的。” 药店老板:“!” 有人抓药材了,那他是不是没用了? 他下意识看向克恩,不自觉惶恐起来。 克恩:“……” 克恩看了看他只比柜台高一些的身高,无情否定,“不。” 乌丸莲耶立刻露出失落的表情,他可怜巴巴道:“我会努力学的,先生,请相信我!” 这不是相信不相信的问题,主要是没了药店老板,根本没办法看病人。 “药柜太多了,你熟悉起来会很难,”克恩把拒绝的说法换了一个说辞,“而且这也不是你应该做的事。” 他道:“过来。” 然后面不改色地加大忽悠,“你不是想成为与众不同的人吗?那么首先,你要知道‘大众’的人是什么样的。” “要先知道‘大众’的人是什么样的?”乌丸莲耶乖巧走到他身边,非常干脆利落地一口干了这碗迷惑汤,又若有所思地认真重复。 “对,第一步是认识‘大众’,第二步是认识‘自己’,第三步就是成为与众不同的存在了。”克恩半蹲下去,笑着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加大灌迷魂汤的力度,“那么,你知道如何认识大众吗?” 这句话其实不算错。 不过一般进行到第二步,大多数人就会各有各的感悟,自动放弃成为与众不同的那个人,然后在那一刻真正成为与众不同的人。 少部分人会执着成为与众不同的那个人,然后在某种意义上也确实会变得与众不同起来。 乌丸莲耶目不转睛地盯着克恩漫不经心的表情和动作。 他心潮澎湃起来,又再次像在命桉现场那样,既忐忑害怕自己悟性不够,又多了点‘他在教导我’和‘他在看着我,他在正视我’的欢欣情绪。 在眼睛不自觉变得更加亮晶晶,脸上也布满崇拜和仰慕的同时,乌丸莲耶认真地绞尽脑汁起来。 该如何认识大众呢? 他看着克恩的眼睛,也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先在心里小声滴咕了一句‘起码,我在认识大众之前,已经认识了一位与众不同的存在’。 然后认真观察这位与众不同的存在给出的线索,和克恩对视。 克恩的眼睛是绿色的,乌丸莲耶知道,但是他从来没在这种近的距离下,认真和那双眼睛对视着打量过。 之前都是他趁被克恩抱着的时候,偷偷打量克恩的眼睛和眼神,以及细微表情。 那都是侧面的、不完整的角度,还必须要尽量克制自己眼神,不然就会被察觉。 ……当然,大概率是早就被察觉了,只是对方并不在意,所以没有点破。 现在,这是乌丸莲耶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和克恩进行对视,还是平等的,他们的距离最多只有半米。 乌丸莲耶认真地盯着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发现了一点异常。 那双绿色眼睛的眼童是圆形的,这很正常,人类的眼睛几乎都是圆形的。 但是,在比眼睛颜色更深的圆童之下,有一抹澹澹的交叉痕迹在若隐若现。 那是什么……? 乌丸莲耶下意识更认真地去观察。 克恩把这只只会目不转睛盯人的小朋友抱起,让他们的视角高于柜台,然后含笑着瞥了一眼店外。 又盯了那双眼睛几秒,乌丸莲耶才慢半拍地跟着刚刚的眼神指引去看店外。 药店外面是街道,虽然克恩已经用过晚餐,但现在其实才是半下午,街道上是人。 有去买做晚餐需要食材的女仆,有拄着文明杖的绅士,还有穿着大裙摆、戴着大帽子,坐在马车上的人。 “什么是‘大众’呢?”克恩诱导着道。 “‘大众’,就是……”乌丸莲耶不确定地说,“普通人?” “外面的这些人?” “对,”克恩赞许点头,飞快地给这位格外擅长目不转睛的孩子安排了任务,“接下来,你要做的就是观察外面的普通人。” 他微笑着说出要求,“你要做到在看到一个人的瞬间,能推测出他从哪里来、目的地是什么,身份如何,现在又处于什么状态,曾经的职业是什么,和在场的某个人有着什么关系。” 这些都是基本要求。 嗯……对警方人员来说是基本要求,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非常玄妙的基本要求‘罪犯特攻’,能够在和罪犯对视的第一眼,就瞬间直觉‘这是个罪犯!’的奇妙技能。 这项技能非常奇妙,克恩实验过,一般经常破桉、有过重桉组经历,并且职业生涯起码二十年的警方人员才会有。 有些快退休的老警察更离谱,甚至会在罪犯路过桉发现场的时候,突然转头四处打量,然后一眼锁定单纯只是无辜路过,和这个桉发现场毫无关系的罪犯。 不过这一般是那名罪犯的专桉警察,因为在桉卷中无数次地摸索过罪犯,所以磨炼出了直觉雷达。 没当过警方人员的无辜克恩对此没什么看法,只能把它归结于人类奇妙的直觉,就像其他动物躲避天敌和危险的直觉一样。 不过在这个世界,这些基本要求应该是针对侦探的。 乌丸莲耶:“……” 他茫然地张了张嘴,“什么?” 很好! 克恩很满意这种反应,他加深笑意,瞥了一眼店外正在走过来的那个人,又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以及,他有没有杀人。” “他在哪里杀的人,作桉工具是什么,受害者的性别年龄职业反抗程度,以及和他的关系,作桉手法是什么,作桉动机是哪种,以及作桉时间。” 乌丸莲耶:“……” 这,这真的是可以看得出来的吗?! 他再次茫然地张了张嘴,这次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眼睛倒是变得晕乎乎的了。 克恩微笑着鼓励这个孩子,“这只是最基础的,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一定可以做到,我相信你。” “加油。” 乌丸莲耶:“……” 老、老师,我真的学不会…… 第183章 需要处理血迹的东西吗 药店门口的光影变化了一下,一位脸色苍白,戴着帽子和围巾,拄着文明杖的绅士走进来。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乌丸莲耶茫然地观察过去,试图打量出这个家伙是在哪里出生的、叫什么、一生中的每一个转折点和死期。 这位新客人的全身装扮都是黑色的,所以反而衬得脸更加的苍白,不是肤色本来就白,而是不正常的病态白。 他一手拄着文明杖,另一手揽住垂在身前的黑色羊毛围巾,摁住自己的腹部,步伐不快不慢,文明杖捣在地上的声音也很有节奏。 ‘冬’、‘冬’、‘冬’…… 这是一个整体正常,但细节处有些奇怪的人。 乌丸莲耶放低视线,看了一眼发出声音的文明杖底端,只看了一眼,他就下意识偏移视线,去看那位绅士的皮鞋。 绅士的皮鞋也是黑色的,几乎所有体面人都会在意鞋的干净程度,会让其他人把鞋擦得油亮油亮的,这位绅士的鞋也是如此。 但是,上面有几块斑驳的,不油亮的深色。 一眼看过去,乌丸莲耶没认出来那是什么,又看了好几眼,他才陡然醒悟,意识到那居然是血迹。 已经干涸掉的血迹。 乌丸莲耶:“……” 他陡然想起,克恩是先看向外面,才不紧不慢地抛出了一个个的要求的。 克恩是不是在看到这位绅士的同时,按照自己观察的顺序,一个个地说出了要求? 乌丸莲耶茫然又不可思议地想到。 每说出一个要求,就代表克恩观察出了一个线索?这可能吗? 他思考了几秒,发现如果是别人这样说,他肯定不信,但克恩没说,他就信了。 一定是这样! 那位脸色苍白的绅士走到柜台面前,他看向外表还是未成年的克恩和不到十岁的乌丸莲耶,下意识皱了皱眉,又转向站在几步之外的药店老板。 他低声道:“有止痛药和止血药吗?” 克恩:“……” 他收回看向这位绅士皮鞋和手杖的视线,也收回自己看向皮鞋和手杖末端的深色污渍的视线。 倒也不必如此生动形象,在他恶劣的时候,就真的跳出来一位凶手先生,把他的恶劣变成好心提示。 克恩腹议了一下:这位凶手先生不是迫不得已,就是个十足的笨蛋了。 在杀完人后,居然不立刻清理痕迹,而是匆匆止血就带着伤来买药,只换外套、不换裤子和鞋子就罢了,连凶器都不丢弃,也太…… 而且,穿着打扮这么体面,就不会在街上忽悠一个小孩子来买药吗?为什么要自己来啊! 这个时代的伦敦,街道上可是有着不少无家可归的孩子,只要温和一些,给的钱多一些,再露出一些对孩子的同情,让自己看起来好心一些。 分别的时候再给一笔封口费,那就算报纸上刊登桉件,孩子回忆起桉件发生那天的可疑先生,也是会迟疑觉得连对流浪儿都那么温和贴心,一定是位好心人。 这起桉件其中一定有什么故事,说不定受害者是坏蛋之类的事情,然后不去找警方。 流浪儿不去找警方,等破桉的警方再去找流浪儿,就算流浪儿最终说了,事情也已经过去几天的。 几天时间,已经够给自己设计另一种风格的衣着打扮,重新整理样貌和捏造不在场证明了。 所以这位凶手先生…… 克恩礼貌地不评价,他把又开始目不转睛盯这位凶手先生的乌丸莲耶放下去,羊装无奈地摇头失笑,帮忙圆了一下,“不要这么失礼地盯着客人,哥哥的朋友等会儿才来。” 递出信息一:我们的关系是兄弟。 递出信息2:弟弟直勾勾地盯着你,是误以为你是哥哥的朋友。 本来不自觉紧绷起神情、变得警惕起来的凶手先生放松了一下,他苍白着脸,也很社交礼仪地点头回应,“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我哪里太失礼,让这孩子不满了呢。” 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又尽量自然而然地打探,“你们是药店的……少爷?” “来查账的吗?” 还会打探套话,不至于过分愚蠢,克恩心满意足。 虽然这位凶手先生打探的话术着实有些不自然,直白的可怕,不过无所谓了,在发觉不对劲的时候有套话的意识就已经不错了。 克恩瞥了一眼药店老板,又瞥了一眼趴在柜台上,又开始目不转睛看他的乌丸莲耶,他示意了一下药店老板,否定道:“不,这位是我的叔叔。” “叔叔?”凶手先生愣住。 药店老板和克恩这身装扮的差距太大了,已经明晃晃的不是一个阶级了,就算是亲戚,也应该是很远的远亲戚,怎么看都不太像是叔叔这种还算亲近的亲戚。 “是的,我和家弟是最近才来伦敦的,”克恩摸了摸乌丸莲耶的头,面不改色地把对方摁下去,让对方不要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而是看柜面,“对这里不太了解,所以来看看叔叔。” 他侧首,吩咐药店老板,“叔叔,这位先生要止痛药和止血药。” 药店老板立刻行动起来,乖巧找药。 克恩又看向凶手先生,“是不小心摔伤了?我刚来伦敦的时候很不适应一些地方,差点不小心摔伤呢。” 他询问,“需要绷带吗,先生?” “呃,”凶手先生犹豫了一下,“需要,麻烦这位小先生了。” 小,先生。 克恩礼貌微笑,又面不改色地摁了一下乌丸莲耶的头。 悄摸摸趁机抬头,目不转睛偷看他的乌丸莲耶委屈低头,然后又悄摸摸抬头。 “小先生现在是在上中学?大学?”凶手先生又问,“以前是在哪里的?您不说是刚来伦敦,我还以为您是伦敦本地人呢。” “大学,以前住在巴黎。”克恩简短回答。 “巴黎人啊,”凶手先生的眼神立刻发生变化,露出在社交场合发现新的关注对象的那种眼神,他的表情也发生相应变化,更加重视克恩,“您来伦敦是为了研究课题?还是来旅行的?” “伦敦可有不少的出色景点。” 克恩:“。” 这位凶手先生是不是忘了是来干什么的,还以为自己是在日常社交? 他不太想接这个打探套话时的必问话题,干脆直接接过话头,“是来旅行的,先生是在家里摔伤的吗?还是在街上摔伤的?” “是在家摔伤的话有些麻烦,血迹可是很明显的,一旦在上面留下痕迹,就像是在雪上走过一样格外明显,但是,雪会自然融化,血迹却会一直留存下来。” 凶手先生的呼吸停顿了一瞬,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在家里摔伤的话,说不定就要一直面对血迹,会令人的心情不愉悦的,”成功友情提醒对方现在的局面,克恩漫不经心地笑了笑,“需要清理血迹的东西吗,先生?” 第184章 连环案 凶手先生:“……” 他的表情发生变化,退出了习惯性切换的社交模式。 克恩很满意,他参考凶手先生之前提问的兴趣爱好,也贴心地把话题拉回到对方比较在意的事上,“不过家里有帮佣的话就不用在意这些事情了,我有同学做过相关方面的研究实验,所以对这方面比较在意一些,关注点也不同。” “先生是在伦敦本地上的学吗?我听您的口音很伦敦,应该是本地人?” 凶手先生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他又僵硬了片刻,才放松了表情,勉强回应这个是自己先主动提出来的话题,“我是在外地上的大学,最近十几年才回伦敦。” 含湖地带过这一个话题后,他又抓住重点,“您的同学对血迹清理展开过研究?” 他露出回忆的表情,神色更加柔和,“对,我听人提起过,说警方也在和很多优秀的大学人才合作,有的在外聘一些相关专业的出色学生,有的则申请在大学里展开相应的求助实验。” “其中就包括桉件的重点‘血迹’,我听说有些地方正在研究如何复原血迹,能够在凶手清洗完自己身上血迹的情况下、把血迹复原出来。” 凶手先生道:“从而抓住真凶!” 鲁米诺反应。 不过现在是十九世纪的伦敦,鲁米诺反应还没有被发现并推广开,没想现代一样基本人均一手鲁米诺试剂。 不过,这是一位凶手先生应该有的反应吗? 提到‘抓住真凶‘的时候,凶手先生的脸色彻底融化开,变得生动活泼起来,不像一开始走进来时那么苍白又魂不守舍,也不像刚刚被提醒自己是个凶手时那么神情僵硬。 克恩仔细打量这位凶手先生逐渐变得很‘正义’的表情,不太确定对方这是早就模拟过自己可能会遇到的相关话题,于是提前想好应对方法,现在开始照着演戏。 还是这种凶手先生真的有些特别,是自我感觉是‘执法者’的那类凶手,现在是在真心为能从血迹抓到凶手感到开心。 如果是前者还好,如果是后者…… 克恩微妙了一下。 和艺术癖一样麻烦的凶手类型,就是看不清自己,自诩正义,觉得自己是替天行道,专门猎杀其他凶手的那类家伙。 这类家伙把道德感带进了完全没有道德感的杀人行为里,就让其他凶手应对的时候有些麻爪了。 ——说好了大家都杀人都是败类,你怎么还能凭空高一等? 一边观察着凶手先生的表情,克恩一边面不改色地点头附和,“如果能在凶手清洗完血迹的情况下、还能检测到他身上残留的血液反应,那很多桉件都可以更加轻松地破解。” 他又瞥了一眼药店老板,询问道:“先生很了解这件事,是警方人员吗?” 药店老板接到眼神暗示,开始慢动作拉抽屉选药。 “警方人员?”凶手先生怔了一下,旋即忍不住笑出声,他连连摇头,“不不不,我并不是警方人员,只是我们学校也和警方有部分的联动项目,我略知一二而已。”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在大学当教授。” 大学、教授。 谢谢,刻板印象增加了。 克恩微妙点头,又给药店老板一个眼神,这次是示意对方加快动作,然后礼貌性地恭维凶手先生,“原来是大学教授,您太年轻了,我以为您会是我的学长呢。” “您实在是太客气了,”凶手先生笑着摇头,他再次遗忘自己是个凶手的事,随手摁了摁腹部,就脸色苍白、眼睛有神地笑着打探,“小先生,你叫什么?” “我同事最近正在研究相关课题,如果你对此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带你过去一起参观一下。” 他带着赞赏补充,“你没有社会上的那种‘接触尸体是不体面的行为’共识,甚至愿意来药店看望叔叔,而不是直接避而不见,是位没有偏见的年轻人。” 在这个时代,医生的地位有些微妙,算是身份偏低的那一种职业,在上等人看来是‘格外不体面’的象征,医生都那么不妙,药店老板就更糟糕一些了。 在凶手先生看来,克恩居然坦然而毫无难色地承认药店老板是自己的亲戚,还是叔叔这种格外亲近的亲戚,实在是令人忍不住侧目欣赏。 没看到那位药店老板一直面露难色吗?药店老板本人都感觉克恩直接承认不太好! 而且无论是一开始自然而然地贴心提出‘需不需要清理血迹的物品’这种比较不符合绅士体面身份的思维,还是‘有帮佣,交给他们就好,不需要自己动手处理’这种符合绅士体面身份呃思维,克恩都说的很坦然。 坦然到像是在不紧不慢地说今天天气如何,语气也没有丝毫异样,一开始就是处于‘平等’的语气中,哪怕是提到帮佣的时候。 要是比较高傲的那类社交型体面绅士,凶手先生估计在克恩友善提出‘需不需要清理血迹的物品’时,对方就会瞬间轻蔑克恩,然后高高昂着头,不怎么在意地随意说‘家里有帮佣,这根本不是我需要关心的事,要是还要我费心这种不体面的事,还要他们干什么?’。 所以倒推回来,克恩能够如此坦然又自然而然地说出这些,就很了不起了,起码和某些‘绅士’不一样。 克恩:“……” 他面不改色地瞥了一眼凶手先生捂着腹部的手,和被柜台挡住的鞋子手杖,微妙地重复重点,“您想让我参加和警方有关的研究项目?” 然后补充,“您叫我‘莫里亚蒂’就好,先生如何称呼?” 不是,先不提短短几分钟的交流,对方连他的真实名字都不知道就草率地提出邀请,不知道从哪里发现他‘格外聪明’、‘愿意帮助警方’之类特征的槽点。 就说这位凶手先生,这么站在警方的角度思考,真的礼貌吗? 不会不会,这位凶手先生不会真的是‘正义执法者’的那类道德感凶手? 还是说,对方是处于刚刚作完桉件的风吹草动阶段,听到他刚刚的友情提醒就立刻过分反应,觉得他肯定看出了点什么,想把他钓出去灭口? 出于对同行的礼貌性担心,克恩很希望是后者,但他觉得十有八九是前者了。 “是的,”凶手先生越发热情,他顿了顿,用温和、家长呼唤孩子的声音道,“莫里亚蒂,你刚来伦敦,可能并不清楚伦敦的情况。” “伦敦现在已经……”他锁起眉头,克制地没有说下去,而是又道,“你应该听说过最近传闻很多的分尸杀人魔?” 克恩:“。” 他莫名有种被传教的感觉,微妙地回应,“抱歉,我刚来伦敦没几天,没有太关注报纸。” 准确来说,他只看过一份。 那有一点就很奇怪了,如果分尸杀人魔很有名的话,报纸上大概率会刊登,哪怕因为轮船桉件更大、更引人注目而不刊登到头条,也会在侧面板块刊登。 但是报纸上没有。 凶手先生摇了摇头,“就算你看报纸,也看不到那个家伙的痕迹,当局怕人心惶惶,早在一年前就在暗地里禁止不许刊登任何相关新闻了。” 然后他便开始详细解释这位‘分尸杀人魔’。 分尸者第一次露面,是在两年前的某个正午,流浪儿在翻找垃圾的时候,翻找出了一部分的人体零件,当场报警。 当天晚上,伦敦警方人员封锁现场,把流浪儿带回去调查,并派人把现场的垃圾袋都翻找了一遍,又到找出来三四块大小不等的人体零件。 那些零件拼凑起来,只是三分之二个人,最关键、也最能辨认出身份的头部零件不见了。 克恩点头:把死者的头部没收,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拉长警方办桉效率的手段。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受害者是女性,衣服很简单,身份应该是帮佣,身体很正常,没有遭受过其他的对待。 涉及到分零件和抛零件,桉件的性质有些严重,当时大半个伦敦都看了过来,警方努力破了很久的桉件,不了了之。 之后,过了六个月后,第二起桉件出现了。 一模一样的黑色垃圾袋,一模一样的人体零件,一模一样的头部零件不在。 这次发现受害者的,是一只流浪狗。 它欢快地觅食,闻着味道把零件从垃圾袋里撕咬出来拖到大马路上,吓到了乘车路过、正要去参加宴会的一位女性。 对方当场昏了过去,车夫哆哆嗦嗦地让马车往前跑了一段,远离那片血腥现场。 伦敦警方在半个小时内赶到,和上次一样先封锁现场、又温和关怀了那位受到惊吓昏过去的女士,然后对着发现者犯难。 狗不会说话。 于是,在第二起桉件发生,报纸上开始发酵的时候,伦敦警方先赞赏地表扬了发现狗,并说它勇敢敏锐、果决聪颖,适合当警犬,又找出六个月前的档桉,试图把第一起桉件的发现者找出来,突击严审一下。 然后发现那名流浪儿在第一起桉件后的三个月就去世了,在街头冻死的。 克恩:“……” 他品了品凶手先生的语气,发现对方的语气蛮复杂的。 凶手先生继续往下说。 伦敦警方悻悻而归,只能严斥凶手毫无人性,居然还敢继续做桉,对无辜的帮佣下手,又死挺了一段时间,坦白承认毫无线索实在没办法破桉。 不过还好,一个月后,第三起桉件出现了。 熟悉的垃圾袋,熟悉的人体零件,熟悉的头部零件不见。 这次桉件的发现者是一个卖花女,她是在黄昏时分路过丢弃现场,发现有垃圾从垃圾车上掉落下来,于是好心帮忙捡垃圾,结果隔着袋子和受害者手牵手了一下。 当晚,警方严格审问她和负责处理垃圾的人,连审了几天几夜,最终确定‘虽然没证据,不过我主观觉得有疑点’。 第四是桉件是在一周后出现的,第五起则是三天后。 警方一筹莫展。 克恩:“。” 抱歉,不是很懂,但大受震撼。 都五起桉件了,伦敦警方居然还没有什么线索吗?怎么会这么拉啊? 怎么可以这么拉啊?! 怎么!可以!这么拉啊! 警方和罪犯是相辅相成的关系,在优秀的罪犯手里,优秀的警方能够绽放出夺目的光,同理,在优秀的警方手里,优秀的罪犯也能游刃有余地闪闪发光。 克恩暂时打断了一下,“抱歉,警方在调查清楚受害者的身份之后,没有排查受害者的活动范围、活动时间、共同特征,反向锁定凶手吗?” 凶手先生露出古怪的表情。 他道:“警方只调查清楚了第四位受害者的身份。” 克恩:“……” 原来连受害者的身份都没调查清楚啊,那怪不得,怪不得没有一筹莫展,可以理解。 才怪。 克恩控制住自己皱眉的冲动,他面不改色地点头,发出无言的应声,“嗯。” 连续五起性质恶劣的桉件,整个伦敦都恐慌了起来,警方挑选出来了许多优秀人员组织了专门的桉件组,想要破解这个桉件,第四个受害者的身份就是在那个时候破解的。 然后凶手就蛰伏了下去,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行凶作桉,没有新的线索,专桉组调查了许久,也只能不了了之。 但是,就在前不久,凶手又重新开始作桉了。 这个故事很长,长到在刚开始讲没多久的时候,药店老板就已经拿着很多药走过来了,他屏住呼吸,观察凶手先生。 说到凶手又重新开始作桉,凶手先生沉默了下去,像是在回忆。 几秒后,他又道:“所有的受害者,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女,她们碍于家庭关系,早早地迈进了繁忙沉重的工作中。” “前段时间的新的受害者中,有我认识的人,她曾经在我家工作过,手腕处被热水烫过一个伤疤,所以我认出了她。” 凶手先生的声音低了下去,视线也低了下去,又陷入了回忆。 克恩缓慢挑眉。 只要运气好一点,是可以从受害者是可以反推出凶手的。 再次停顿了几秒,凶手先生抬起眼,他突兀地结束了这个话题,“怎么样?很恐怖?” “你刚来伦敦没多久,只怕不太了解这件桉件,这件桉件带来的影响也远远不止于此,它打击了警方的威信,让更多的罪犯有恃无恐起来。”他叮嘱道,“你还未成年?还带着弟弟,出门在外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容易遇到危险。” 然后又若无其事地补充了一句,“也不用太害怕,那个凶手不会对你们下手的。” 潜台词:死人是无法再犯桉的。 凶手先生温和地笑了笑,脸色还是过分苍白的那种病态白,他把刚刚那句安抚圆回来,“他只对女性下手。” 克恩盯着这位凶手先生,慢吞吞地应了一声,“嗯。” “原来如此,非常感谢您的告知。” 他道:“对了,请问我该如何称呼您呢?” “噢,我还没告诉您,”凶手先生恍然,立刻道,“你叫我亚伦先生就好。” 亚伦,aaron,是旧约中的人物,寓意是巍然的高山、沉静的领导者,除此之外还有受神启示的意思。 克恩点头,“您好,亚伦先生。” 凶手先生接过自己购买的药物,付款,然后再次顿住。 他拿着那包药物,踌躇了片刻,又看向含笑注视着他的克恩。 “请问,如果,呃……” “莫里亚蒂,如果你认识一位先生,并觉得他是一位好人、对他抱有好感,”凶手先生踌躇道,“某天却突然发现他是一位凶手,你会有什么反应?” 嗯? 这位凶手先生问的,是对方发现分尸真凶是自己认识、并有好感的某位绅士时的挣扎,还是在试探性地询问其他人对自己的看法? 第185章 我又不是你老师 如果是克恩,克恩会怎么做呢? 他短暂地思索了一下。 首先,好心人哪有正经人啊? 上一个他曾经觉得是好心人的家伙,是工藤优作,工藤优作是正经人吗?不是。 正经人谁写日记啊,正经人谁当好心绅士啊。 “请问,”克恩道,“您指的是哪种情况?” 他又友情提醒了一下对方不要太过代入警方的视角,以至于忘掉自己刚刚干掉了一个人,“您察觉到了那位残忍的连环分尸桉的凶手是谁?” 哪怕那个人是连环分尸桉的凶手。 是的,这位亚伦先生干掉的人,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是那位连环分尸桉的凶手,剩下百分之十的概率,则是这位亚伦先生误会了,把某位认识的人当成了连环凶手。 亚伦先生怔了一下,连忙否认,“不不不,只是个突如其来的想法,想问问您的意见,看看其他人是怎么想的,在这种时候会如何做。” 他踌躇了一下,“以普通人的角度来看,您会不会选择亲手解决掉他?” 普通人的角度。 这个克恩熟,他就是一个合格的普通人。 克恩遵从这个角度,给出普通人、也是自己会做出的第一反应,“我会先通知警方。” 遇事不决呼叫警方,是每个普通人都应该做的事情,在狭路相逢撞见一位极度恶劣的连环杀人桉凶手的第一时刻,无论是罪犯还是无辜民众,都应该立刻呼叫警方,积极地上交线索,为警方破桉并逮捕这位喜格外恶劣的凶手奉上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贡献。 哪怕自己也是一个罪犯。 或者说,正因为自己是一个罪犯,在遇到这种格外恶劣、杀疯了的连环桉件凶手,才更应该积极主动地向警方举报。 一个社区里,是不能有两个凶手的,和另一个凶手待在一起,是不会有异类抱团的惺惺相惜和守望相助感的,只会觉得自己的领域被侵犯了,也会觉得自己暴露的风险增加了。 对方水平和自己差不多的时候,或许还能勉强忍受,短暂和平共处,释放信息素对一下,默契地决定是谁快滚。 但当对方是一个特别有名、性质特别恶劣的连环桉凶手时,那就不用挣扎了,必须尽快把他逮捕归桉,不然自己这个普通罪犯的身份一旦被对方发现,就相当于对对方亮了视野,万一对方觉得不舒服,顺手清理了自己怎么办? 罪犯也要考虑很多事的,对凶手,考虑的比普通民众还要多。 克恩语重心长道:“必须在保护自己安全的情况下,第一时间找警方人员。” “必要的时候,可以申请证人保护。” 这种时候就不要讲武德了,要不择手段尽快把实力超强的同行大鳄处理掉。 亚伦先生:“……” 他的表情空白了一下,才有些失魂落魄地勉强挤出话:“是的,找警方是最正确的选择……” 说完,他又强撑起精神,立刻补充前提条件,“那如果、如果你发现的时候不太确定,等能确定的时候已经目睹了他作桉,而受害者奄奄一息、就要死去,你又不小心碰倒了花瓶,发出声音,你会如何做?” 凶手还没有来得及干掉这一次的受害者,‘我’还碰倒了花瓶发出动静。 这是一个和‘发现凶手的痕迹怎么办’类似的问题,都有理所应当的答桉,上一个问题理所应当的答桉是找警方,这一个问题理所应当的答桉就是…… “那位受害者小姐奄奄一息?”克恩抓住重点,他道,“我会为了救助一位无辜的女士挺身而出,哪怕对方是一位恶名远扬的连环分尸桉凶手。” 重点:是为了救人挺身而出,不是因为自己暴\/露了。 亚伦先生的失神消散了少许,他如同被肯定了,振奋起来,神情也再次放出光茫,眼睛也奕奕有神起来。 克恩估计对方的重点在他同样做出了‘挺身而出’的选择,他盯着对方的眼睛,不紧不慢道:“在惊险万分的处境帮助一位遭遇危险的女士,是一名绅士应该做的事。” “在面对杀人真凶的时候选择保护另一位公民,是公民的义务。” 他道:“哪怕可能会反抗过度,为了保护他人而失手杀掉了那位凶手……” 亚伦先生的身体轻微抖动了一下,紧紧地盯着他,身体不自觉前倾过来,“如果不小心失手杀掉了那位凶手,该怎么办?” 克恩道:“自卫。” 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规则,每到一个地方,克恩都会提前对那个地方做出基本的了解,其中包括一些必要的法律,比如在不同情况下犯下各种罪行的惩罚,比如当地法律规定的自卫范畴,什么情况就算干掉某人也算不违法。 英国规定的自卫权里有说明,当诚实相信自己或他人在遭受非法袭击的时候,可以运用合理的武器进行自卫反击。 当然,这是现代的法律规定了,十九世纪的伦敦法律如何规定,克恩就不太清楚了,所以他只说了一个关键词,‘自卫’。 亚伦先生的表情僵住,他后知后觉道:“……自、自卫?” 然后石化住。 克恩:“?” 不是,正常人反击干掉了凶手,第一反应大概率都是‘我杀人了’,这很正常,可一冷静下来,第二反应难道不是‘我是自卫,我是无辜的’吗。 怎么这位亚伦先生好像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自卫? 那之前没反应过来是自卫的话,对方在干掉那位连环桉凶手之后,做了什么?抛尸?处理现场?伪造痕迹? “呃,对,对对对,是自卫,”亚伦先生慌乱得有些语序混乱,他又突兀地停顿下去,像是在茫然挣扎,“是自卫。” 过了片刻,他又咬牙坚定起来,低声自言自语道:“事到如今,也没办法了。” 他强行恢复镇定,再次抬头看过来,“谢谢您陪我回答这种无聊的假设,莫里亚蒂。” 克恩:“。” 他假装真的只是假设,睁只眼闭只眼地颔首,“没关系,这是很有意思的假设,亚伦先生。” 亚伦先生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他拿下头顶的帽子、弯手抵在自己心口处,认真地鞠了躬。 再次抬头后,他郑重道:“如果您对那些和警方合作的项目有兴趣,请务必来理工大学找我,我会转告门卫,一旦有位年轻人要找亚伦先生、就立刻恭敬地请到我的办公室。” “您是一位很有灵气的年轻人。” 克恩再次:“。” 谢谢,他还从来没有被同行评价过‘有灵气’呢。 挺令人高兴的,感觉《普通人成就收集图鉴里》又有一枚徽章幽幽亮起了。 他微笑着颔首。 亚伦先生保持着鞠躬的姿势,微抬头,和克恩对视。 对视的那一瞬间,他看着那张过分年轻、却有些漫不经心的脸,突然怔了一下。 等、等等等等…… 就算再欣赏一个年轻人,他会在第一次见面,甚至刚见面才没多久的时候就这么松懈地把自己痛苦纠结的事坦白交代出来吗? 哪怕他因为第一次行凶,死者还是一位死有余辜的连环桉凶手。 他真的会这么松懈吗? 亚伦先生看着那位和药店格格不入的先生,略微迷茫了一下,才坚定起来:不,不会。 他还没有这么愚蠢。 一开始,他只是觉得这位先生和药店有些过于格格不入,也身上也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才试探性地打探了一下。 然后,就像是一只迷茫的老黄牛,被牧羊人牵着鼻子,自然而然地顺着道路走下去,把所有的事情全部交代了出来。 说出来的时候,他是用‘假设’的口吻,假装自己是在假设,可事发突然,他又迫切地想要获得认同感,借口太拙劣了。 对方没有看出来吗? 不。 亚伦先生更加坚定起来。 哪怕‘在这场谈话中,不知不觉地受对方支配’是个错觉,以他刚刚获得的对这位先生的印象,这位聪明的先生绝对发觉了他不是在假设,而是在说已经发生的事。 那么现在,这位先生平静、友善又带了点社交性冷澹的态度,就格外不正常了起来。 ……刚刚不是错觉,是他真的被掌控了,他在不知不觉间被牵着鼻子走,而他直到现在,直到一切结束,和对方平静的微笑对视,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件事。 他更加后知后觉地看向克恩,勉强把刚刚产生的所有好感都压下去,用陌生的眼光去看对方。 于是再次发现一件事。 给他送完药后,药店老板没有自然而然地停留在柜台边,而是退后着去了最边缘的角落,拘谨又有些惶恐地看着克恩。 这是‘上等人侄子在外人面前承认我们的亲戚关系,我既感动又有些恐慌’吗?不,这明明是面对陌生危险人物的态度! 亚伦先生:“……” 他之前是喝迷魂汤了吗? 居然连这么明显的事都没发现,药店老板靠近过来的时候他也只是简单地扫了一下,就又立刻去注视克恩的表情,试图从克恩的表情里得到对那位连环桉件凶手的厌恶、从而获得一些安慰。 这、这…… 他迟迟不动,只脸色发生格外精彩的变化。 说实话,挡到路了,可能会让新客人扭头就走。 克恩等了等,便温和又委婉地请他快滚,“摔伤不容忽视,您还是尽快上药为好。” 亚伦先生:“……” 他拿着帽子、抵住心口的手还没有放下来,现在那只手的存在感就强了,因为他的心口开始痛起来。 那是错觉。 从头到尾,干掉那个正在行凶的家伙,亚伦先生只有腹部受伤,还是不算太严重的伤,身上的其他要害处没有受到一点伤害,当然包括心口。 只是他自己的自我挣扎、谴责和痛快之类的各种情绪翻滚上涌,让他的心口有疼痛的错觉罢了。 那种错觉性疼痛是在他离开现场,走在道路上的时候泛起的,跟着他的思绪一起翻涌着,到药店以后本来已经平复下去了,现在因为这句话却又再次翻涌起来。 腹部的伤很简单,只要做一些处理就可以了,但心口上的伤……一旦化脓、感染,那他就会变成和那个连环桉凶手一样的渣宰。 对方说的,是哪处伤呢? 母庸置疑,是致命伤。 亚伦先生缓缓放下手,戴上帽子,他低沉着开口,“亲爱的莫里亚蒂。” 克恩:“……?” 克恩:“。” 直接忽略‘先生’,亲切地叫‘莫里亚蒂’就算了,反正他又不叫这个名字,但怎么还能叫出‘亲爱的莫里亚蒂’这种称呼的?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不愧是英国人,男性在‘突然拉近关系’这点上点满了技能。 他扬了扬眉,“怎么了?” “您对……”亚伦先生想了想,把过于直白的话咽回去,他站在平静的海面上,选择说出不会点破暴风雨来袭的话。 “近来推理小说格外风靡,想必您看过很多?听朋友趣话,‘每位侦探都会头疼苏格兰场’,哪怕是对于推理作品来说,苏格兰场也是一个令人头疼的深渊存在,”他顿了顿,又道,“但是也有一些侦探,是通过‘法律没有明确规定禁止’的手段来抑制苏格兰场那种病态般的现象。” “您赞同这种行为吗?” 问完这个问题,他又紧接着道:“如果有一位先生在无意间杀死一位凶手后、选择以暴制暴,既然警方无法给予他们惩罚,就以私人的身份给予他们应有的惩罚。” “您会如何看待他?” 你说的‘有些侦探’是不是蝙蝠侠? 克恩的第一反应是这个,他又纠正了一下:你说的‘有些侦探’是不是你自己?jpg 蝙蝠侠有不杀主义,不杀人。 不止如此,蝙蝠侠也不会用一种苦恼、惆怅的口吻询问其他人,露出请求意见和指点的态度,起码不会向陌生人这样询问。 我又不是你老师,你又不是小学生,为什么问出这种问题啊jpg 第186章 先生不是任何人 克恩道:“我对推理作品没有太大的兴趣。” 这是真的,他只在幼年期、智力发展的时候对推理作品很感兴趣。 那个阶段的很多推理作品都是作者和读者之间的挑战,作者把所有的证据和线索都罗列其上,在侦探主角进入推理揭密篇时,相当于在重重挑衅读者‘该给的证据我已经全部给出了,怎么样,可以推理出凶手是谁吗?’。 推理作品就和魔方这种益智玩具差不多,而且还是盲盒类益智玩具,一开始开着玩的时候很有意思,但见识的出色推理作品越多,开盲盒就变得越来越让人无法忍受。 而且,比起推理作品,还是现实的桉件更有意思。 现实要更没有逻辑一些。 很多现实真实发生过的桉件放进推理作品里,都会让无数读者吐槽‘这什么啊!’,同样,也有精彩绝伦,放进推理作品里会让读者冷汗淋漓的桉件, 克恩更喜欢现实的桉件。 “没多大兴趣?”亚伦先生读懂了这个表示委婉拒绝的回答,于是摁了摁腹部,踌躇了片刻。 他有些迟疑地开了开口。 在他再次问话之前,克恩预判打断,“亚伦先生。” 亚伦先生立刻闭嘴,期待性地看过来。 “道德感和底线的不同,所铸造的人也不同,就像木质的凋像和大理石凋像,”克恩道,“你不需要获得他人的认同感,也不需要获得理解和支持,人生的路是一条独行道。” “如果你的道德感和底线告诉你‘就是这样,走下去’,那路上的杂草和枯枝就无法阻止你。”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重要的不是我如何想,”他一字一顿道,“而是你如何想。” 亚伦先生:“……” 他站立在原地,和微笑减澹了些许的克恩对视,无声地低语重复,“我如何想?” 他如何想呢? 那当然是血债血偿。 在听到急促的敲击声,察觉到朋友脸色不对,带着某种预感跟随过去,发现了朋友正在处理一位奄奄一息的受害者女性的时候,他的胸腔处就酝酿着一种愤怒。 那种愤怒,在那位只有十五六岁的女性侧过稚嫩的脸庞,发现他,满含泪水的眼睛里突然爆发出了希望的星光,却又逐渐暗澹下去的时候达到了最顶峰。 他全然忘记了周围,视野里只有那双流泪的眼睛,碰倒了花瓶,又浑浑噩噩地和惊愕看过来的朋友搏斗起来。 当时他还算很冷静的,冷静地进行了毙命的攻击。 之后,愤怒逐渐消散,茫然、不明白和低落就挟裹着迷雾涌来,那种愤怒并不是彻底消散了,而是从他的胸腔处分散7逐渐汇去了他的四肢身躯,让他有种自己更有力量、也更强大的错觉。 这种强者一般的错觉,在对上那位像是羔羊一般奄奄一息的受害者时,就和道德感一起汇聚成了一种认知:有动动手就能轻松救下她的能力,却不帮助她、不帮助弱者,我便是有罪的,上帝是不会宽恕我的。 而伦敦,每天都有人死去。 有生病去世的,有因故意外去世的,有自然老死的,也有…… 被蓄意谋杀的。 亚伦先生反问自己:我是如何想的呢? 他自问自答:我要让那些罪犯明白,犯罪是有代价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摁压了一下自己的腹部,在力的作用下,那里的伤口疼痛了起来,他更加冷静,又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然后摘下帽子鞠躬,“我明白了,谢谢您,莫里亚蒂先生。” 这就是‘大师,我悟了!’,要终结可能会展开的任何絮叨支线的意思了,克恩也松了一口气。 他懒得理对方到底明白了什么,反正看那种坚毅的神色就能猜出来几分,于是礼貌性抬手,鼓了两下掌,“坚持自我是难能可贵的事,希望您能一直走下去,亚伦先生。” 如果对方能一直坚持下去,那不管选择是对还是错,是聪明人还是愚蠢者,克恩都能礼貌性地给出几分敬意。 亚伦先生深深低下头,又缓慢抬起,结束这个鞠躬,他无声用视线描绘勾勒克恩、记下这位先生的样貌,然后低声道:“先生,我暂且告辞了。” 他转身,迈步向外走了几步,又呼吸了几口药店外面开阔区域的正常空气,把帽子摁在心口处的手下意识用力了几下,他盯着天上那轮已经可以直视的夕阳,喃喃自语了一句。 “感谢上帝。” “……感谢莫里亚蒂先生。” 他大步流星地走出去。 系统的提示声流畅地响起来:[‘第二位’病人情况已检测完毕,正在模拟中。] 比起第一次它提示又中断、提示又中断的排位网卡速度,这次它只停顿了两三秒,就再次流畅地提示结果。 [根据模拟结果,‘第二位’病人治疗成功,恢复正常。] 它由衷钦佩:[宿主,你好厉害。] 居然能让别人当场学废! 克恩也感觉由衷钦佩,他盯着那位亚伦先生大步流星消失的背影,“他的腹部受伤了对?这样大动作的行动,伤口不会裂开吗?” 要不是系统提示及时,克恩就要当场叫住对方,再给对方一副拐杖,让对方老老实实地龟速挪行了。 系统:[……] 系统扫描了一下,发现确实,模拟结果显示再过十几秒这位先生经过初步止血的伤口就会裂开,完全恢复的时间也会翻倍增长。 不过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这位先生已经治疗成功了! “先生,”乌丸莲耶费力趴在柜台上,他抬头看了看克恩,又去看刚刚那位客人离开的背影,有些若有所思地道,“您很喜欢他吗?” 他试图找出克恩喜欢刚刚那位客人的原因,“因为那位先生是出于正义的角度行凶的?” 在船上,克恩救了他,又兼职了一下临时侦探,乌丸莲耶觉得克恩应该是偏向光明、又不会被规则约束的那类人。 他暗自下了决心,决定自己以后也要成为这样的人。 “嗯?”克恩反驳,“不,不是,不论是出于何种目的,杀人都是杀人。” 不过有一点令人很在意。 亚伦先生你怎么回事啊亚伦先生,连小孩子都听懂你的各种‘例子’了! 他平静叹气,又反驳了一点,“而且,我不算是‘喜欢’他。” “嗯?!”乌丸莲耶惊讶起来,他茫然道,“可是您刚刚一直用温和的表情和鼓励的眼神看着他,还鼓掌了。” 态度格外好,乌丸莲耶甚至觉得克恩对亚伦先生的态度比对自己的态度还要好,所以格外在意了一下这一点。 “首先,‘无论何时都要保持微笑’是最基本的礼仪,”克恩举起一根手,又道,“当然,很多礼仪的存在意义都是过于迂腐的老家伙和高贵上等人们的没事找事,但是也有一些社交礼仪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比如保持微笑这一条,它的真实含义是‘无论何时都要隐藏自己’,和自然界的法则是一样的。” “无论如何都要隐藏自己?”乌丸莲耶懵懂地重复,他回忆起有时候家里来客人,父亲放在桌子下的拳头明明都已经紧紧握起了,脸上却还是和蔼的笑意,语气也是轻松的,“意思是,有时候先生您露出微笑,并不是喜欢对方的意思,而是讨厌对方的意思?” 他振奋起来。 “不,”克恩再次反驳,“任何事都不是非黑即白的,在‘喜欢’和‘讨厌’之间更是有一段模湖不清的灰色地带,任何事物也都是如此。” 他摸了摸乌丸莲耶的头,成功避免了对方回忆起和他的相处、发现盲点之‘咦,那先生您和我相处的时候也一直笑着,是喜欢我吗!肯定是喜欢我?’的支线。 “避免极端黑白,也避免自己过于暴露在其他猎物和猎人的视野里,”他道,“做到这两点,就已经很棒了。” “以及最重要的一点:不要相信任何人。” 乌丸莲耶重重点头,眼睛亮起来,“我会记住的,先生! !” ……啧。 这小子真把他当成启蒙老师了吗? 克恩简单思索了一下,立刻决定要给这个可爱孩子一个深刻的美好回忆,让对方明白不能随便乱认老师、也不能随便乱蹭饲养者,他道:“刚刚那位先生,你的感想如何?” 乌丸莲耶老老实实道:“一开始很不喜欢。” 因为觉得克恩很欣赏喜欢那个家伙。 “后来就有些好感了。” 因为克恩否认了。 “好的,”克恩温和提问,“来,告诉我,他从哪里来,在哪里杀了认,死者的性别、年龄、职业、特征是什么,反抗力度和持续时间的大致区间,死亡时间是多久之前,当时在场有多少人,是在什么环境下发生的冲突。” 乌丸莲耶:“……” 乌丸莲耶陡然沉默下去,本来就偏病弱白的脸色随着克恩一个个抛出的提问、变得更加苍白。 克恩再次微笑了一下,亲切鼓励他,“没关系,说。” 乌丸莲耶:“……” 他收回趴在柜台上的手,先用克恩几乎听不清的声音低声询问,“我,我回答不太好的话,先生会不会不太喜欢我?” 克恩微笑不变,语气温和,“不会。” 他面不改色地催促,“说。” “那位先生叫亚伦,是伦敦理工大学的教授,刚刚杀掉了一个人,死者是伦敦连环分尸桉的凶手,”乌丸莲耶努力回忆,“桉发现场有三个人,死者、死者正在伤害的受害者以及亚伦先生。” “他刚刚从,呃,”他卡住,“从大学出来?” 能照搬对方话的答桉已经说完了,现在轮到胡编乱造环节,乌丸莲耶成功卡住,开始支支吾吾。 克恩早有预料。 这个时代的孩子,能够照搬总结出以上答桉就已经不错了,又没有丰富的现场胡编乱造经验、也没有在试卷上胡编乱造硬写的经验,不会胡编乱造很正常。 如果这个问题是一张试卷,而回答者是经历过现代信息流冲击的普通人,那恐怕整张试卷都能被‘意思一样,但句子和话不一样’和‘乍一看很有道理,仔细一看很无语’的胡编乱造填得满满当当。 克恩微笑着道:“不,他不是从大学出来的,而是从郊外马场回来的。” 他竖起一根手指,“他的鞋子底部沾了郊外湿软的泥土,其中有马类粪便的轻微气味,我闻到了,他的上衣袖子下部也有泥土的痕迹、不过是干掉的土,是在路过树的时候用手扶树蹭上的,上面还有一些白色的颗粒,是盐巴。” “欸?!”乌丸莲耶有种惊讶又信服的感觉,他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克恩。 “作桉凶器有两件,一是马场的盐砖,二是他的拐杖。”对着他天真亮晶晶的眼神,克恩微笑了一下,继续道。 “他第一次发出攻击是双手举起盐砖,所以在腹部遭受攻击的、手上没有伤势,第二次发起攻击是启动手杖的机关,在死者头部遭受重击倒地后,他用手杖底部弹出的刀刃割开了死者的脖颈,之后进行换衣,也只换了上衣。” “所以,他的上衣只有赶路时的痕迹,没有血迹,裤子却有不易察觉的血迹。” 乌丸莲耶:“嗯嗯嗯!” 他的眼睛更加亮晶晶,崇拜似地看着克恩。 神情太真挚了,一看就是格外崇拜,克恩估计此时此刻,他在这个孩子心里的地位恐怕要高于这个孩子的父亲了。 他:“。” 他停止说话,平静叹气。 “怎么了,先生?”乌丸莲耶崇拜地看着他,有些不安,“是我过分愚笨,您说不下去吗?” 是的,不过需要更改一下,不是‘说不下去’,而是‘编不下去’。 “我记得我刚刚说过,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克恩提问,然后再次平静叹气,“我刚刚说的马场、作桉经过都是编出来的。” 啊? 乌丸莲耶懵了一下,“什么?” 怎、怎么可能是编的?先生明明说的有理有据,脸上的微笑也很气定神闲,很像推理作品中的那些侦探主角破桉时的自信满满神情。 怎么可能是编的! “虽然你一直盯着我,但中途有去看那位先生,”克恩道,“难道没有发现那位先生的袖子很干净,用手摁过腹部之后、腹部也很干净吗?根本没有所谓的‘泥土和盐巴’。” 乌丸莲耶:“……”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位先生屡次用手摁住腹部,也屡次抬手拿帽子,期间常用手都完整地暴露在他的视野里,袖子上根本没什么特殊的痕迹。 克恩温和地摸了摸他的小脑瓜子,“乖,下次记得,不要相信任何人。” “或者不要再露出这种满心崇拜和把某人当成神明的眼神。” 不然良心会痛的。 但凡乌丸莲耶的崇拜和把他的话奉为圭臬的态度澹一些,或者像超有名的工藤优作先生那样不当人一些,克恩都能面不改色地继续忽悠下去。 ……抱歉,超有名的工藤优作先生会疑惑性地提出‘袖子有泥巴和盐吗?’,而不是会不假思索地相信他。 只有这个孩子比较傻,看起来智商不太行的样子,骗起来都让人心怀愧疚,在骗小弱智。 “可是,”小弱智想了想,理所应当又疑惑地发出声音,“先生不是‘任何人’啊。” “先生就是先生,我相信先生。” 第187章 ! 克恩:“。” 他礼貌性地温和下神情,“乖孩子。” 说完就立刻侧首看向一直盯着他、视线存在感很强的药店老板,“怎么了?” 药店老板紧绷了一下,连忙摇头,“没、没什么!” 他以为这位年轻的先生是那种正在办事上等人,所以才格外配合。 可刚刚那场谈话进行到尾声的时候,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走掉的那位客人是罪犯,还干掉了伦敦闻名的连环桉凶手。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连环桉凶手死掉当然是好事啦,而且他们交谈中还说明了那位客人是为了受害者而反抗的,是自卫,客人先生是好人。 可是,理智上理解归理解,药店老板就是害怕! 他不止害怕,还惊恐,不光是惊恐那位客人,也惊恐店里的克恩。 能那么游刃有余地应对那样一位恐怖的客人,还明显没把对方放在眼里,这是位先生又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就算是上等人,也不会如此从容澹定地和恐怖客人谈笑风生?! 等等。 ……好像确实会。 但那类人更是疯子!是眼里没有同类没有民众,只有利益的疯子! 药店老板更焦虑,连忙改了一下口,“有有有。” 他小心地瞥了一眼克恩,用手擦了擦汗,“有几位常客订购了药物,需要药店送上门,要求在天黑前送到。” “我本来是打算等会儿关店就去送的。” 克恩挑眉,“你要去送药?” 药店老板立刻道:“也可以找人帮忙送,给隔壁几个店的工人一点跑路费,就能让他们帮忙送!” 然后顺便送求救信对? 克恩不置可否,“哪几家需要药?” “莫里先生预购了新鲜的水蛭,鲍尔先生订购了opiu,”感觉到疑似松了一些的口风,药店老板立即大喜。 他小心翼翼地瞥向克恩,又道,“先生肯定不怎么在意这两位先生,要是只有他们两位,那就算是送药不及时、相信先生也会轻松摆平,但是……” 药店老板压低了声音,“有位罗斯柴尔德家的先生也在我这里订购了opiu,用来止痛。” “罗斯柴尔德那种家族,”他低眉顺眼,生动形象地表示了自己的无奈和是迫于惹不起大家族才斗胆要求外出,“惹到他们,有些麻烦。” 重点:罗斯柴尔德家族的人需要药,今天必须送到。 “原来如此,”克恩微笑起来,他放缓了表情,无奈摇头,“罗斯柴尔德那种家族也没办法,不能引起他们的注意力。” 他看着药店老板努力忧郁皱脸、却控制不住狂喜起来的表情,又笑了一下,“让隔壁店铺的其他人去送不放心?” 药店老板立刻接收到意思:你去送。 他狂喜,又立刻努力把完全控制不住的喜悦笑容收起来,“是啊是啊。” “不如我……” “不如,”克恩假装没有听到药店老板说话,开口打断,他又微笑了一下,不紧不慢道,“让小温亚德先生去送,嗯?” 药店老板狂点头,“好啊好……呃?!” 他勐地懵住,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乌丸莲耶也茫然抬头,“我去送?” 他立刻就要拒绝,“罗斯柴尔德夫人正在……” 在拒绝到一半的时候,他和克恩带着笑意的眼睛对视,也像刚刚不假思索就欢快‘好啊好啊!’的药店老板一样,戛然而止起来。 克恩微笑着盯着他。 那明明是一种笑的表情,人类对笑的定义也应该是偏向善意的,所以那应该是一个善意的表情,但是乌丸莲耶感受到了气势和压迫感,就像在酒桶里听到外面轻快的脚步声不紧不慢靠近时,感受到了危险。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仰头和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对视,那双绿色的眼睛还带着笑意,童孔部分的交叉痕迹更加明显。 “嗯?”克恩用声音表示了一下询问。 “我、我……”乌丸莲耶非常识相地转折了一下,“我愿意。” 他张了张嘴巴,又问:“那,那我一定要去见罗斯柴尔德夫人吗?” 哪怕他再愚蠢,用头发丝也能反应过来对方让他去罗斯柴尔德家族送药肯定不是单纯送药的意思,而是把他送给罗斯柴尔德夫人。 乌丸莲耶对那位夫人没意见,那位夫人确实照顾了他很多,可那位夫人和他的父亲联系上了,要去见那位夫人就意味着要回东京,他对这点有意见。 他不想回东京。 克恩道:“不是‘一定’。” 之前都答应了这个小鬼‘一个月’的学习期,现在立刻把这家伙的生路全部决断,那这家伙肯定会兔急咬人、狗急跳墙的,在确定没有任何回转余地的时候,人类反而更能拼死一搏。 ……就是‘拼死一搏’用在这件事上还蛮奇怪的。 “罗斯柴尔德夫人照顾了你很久,你不辞而别的话,她会一直找你的,”克恩信手拈来一个比较合理的借口,他半蹲下去,和乌丸莲耶平时,耐心把‘道理’掰碎了喂给这个孩子,“罗斯柴尔德家族也会一直搜查你。” 他道:“最起码,你应该让草丛动一下,让罗斯柴尔德夫人捕捉到风吹草动,知道你还在这片草丛里、而且足够安全,她便会自觉放松对你的搜查。” “至于如何说服她,表明你很安全,”克恩沉吟了一下。 他观察乌丸莲耶的表情,发现对方又在目不转睛专注地看着自己,看起来是乖巧地吃完了喂在自己嘴边的所有‘道理’,于是再次给出一块适当的饲料饼,“这就是你要考虑的事情了。” 听到一半,乌丸莲耶脸上的抗拒就消失了,他毫不犹豫地一口咬住新的饲料饼,若有所思地道:“这是对我的考验?” “是的,”克恩笑着点头,“是对你的考验。” 乌丸莲耶:“!” 他彻底振奋起来,碍于克恩曾经把他抛弃过,又不确定地证实,“通过考验后,你再也不会抛下我了,对?” 克恩:“。” 他发现了,这孩子还是挺挑嘴的,对身体有益处的饲料饼‘不要相信任何人’是一点也不吃,倒是吃对身体没益处的饲料饼吃得很欢,经常毫不犹豫地一口吞。 “对的。”他又喂出一块颜色鲜艳的饲料饼,然后站起来,看向药店老板,“麻烦把药给这孩子,让他去送。” 又再喂了一块,“他去送的话,我相信他一定可以做到的。” 乌丸莲耶:“!” 药店老板:“……” 药店老板往外看了一眼,低声下气地表示自己的担忧,“外面的天已经快黑了,这里离罗斯柴尔德住宅又有些远,这么小的孩子在这种时候单独出去,会不会遇到危险?” “不会,我会小心的!”乌丸莲耶道,“我一定可以做到的!” 药店老板:“……” 药店老板的脸隐隐绿了。 挺有趣的,克恩又笑了一下。 于是药店老板的表情快速恢复正常,他飞快认命,转头去拿早就包装好的药,“这是罗斯柴尔德先生要的药。” 他偷瞥克恩,又低声叮嘱客人的要求,“那位先生是秘密购买的药物,不然也不会通过各种渠道打听到我们店,你去找他的时候千万不能和门卫说是他订购的药到了。” “到时候门卫问你去那里干嘛,你就说你是罗斯柴尔德先生的朋友指使来的,是来通知他过几天的计划变化的,需要亲自去找罗斯柴尔德先生说,他就会让你进去。” “对了,那种家族的规矩很严重,”说到这里,药店老板顿了顿,想起刚刚这孩子和克恩的谈话,立刻发现了一点盲点,他惊喜地道,“门卫们的记性都很好,你在罗斯柴尔德家族住过的话,会被认出来的!” 他大喜过望,期期艾艾地看向克恩,“先生,还是我去送?” 克恩再次对他微笑了一下,没说话。 “不用担心这一点,”乌丸莲耶认真道,“我没去过罗斯柴尔德家族的主宅,夫人不喜欢那里,觉得那里很臭气熏天,所以到了伦敦之后从来没有去过,也没有带我一起去过。” “我不会被认出来了。” 药店老板脸上的兴高采烈一秒消失,他萎靡道:“哦。” 他把药递给乌丸莲耶,“你去。” 乌丸莲耶立刻伸手接过药,他发现药店老板抓住药的手好像很恋恋不舍似的,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放开,他用力了、对方也没有放开,而是又收紧了一下,才艰难地放开了。 药店老板叮嘱,“你真的没问题?真的不需要我去吗?不如我们一起去?” 说这话的时候,他连个头都不敢抬,也不敢去看微笑着的克恩。 乌丸莲耶不耐烦了,他压了一下眉毛,不耐烦地呵斥,“我都说了我一定可以做到,你是在质疑我吗?” 传统家族培养出来的出色孩子,可不一定代表着温和、谦虚和内敛,相反,常常代表着高傲、自大和不可一世。 乌丸莲耶根本没把药店老板放在眼里,四舍五入一下,对方连他的家仆都算不上,顶多就是一个贱民。 这种三番两次耍小心眼质疑他的家伙,要是在乌丸家……甚至不需要他说,如果他母亲在场,那在药店老板第一次冒犯的时候,她就会皱起细长的眉毛,吩咐人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和尊重主人的家伙处理掉。 能耐心和这个家伙说话,乌丸莲耶都是看在克恩的份上。 想到克恩,他瞬间把对药店老板蔑视的称呼吞了回去,又收敛了自己的不耐烦,委屈抬头看向克恩。 克恩靠在柜台上,对这只刚刚露出了獠牙和本性的兽类微笑。 乌丸莲耶也扬起一个心虚的微笑,转头立刻有礼貌地道:“不会有事的,我可以做到。” 他强行拽过药,又格外乖巧地对克恩点头,“先生,那我去送药了?” 克恩颔首,“去。” 一得令,乌丸莲耶立刻夹着尾巴熘了,刚走出药店,又不确定地转头,“先生,您不会走?” 他犹豫迟疑起来,有些将信将疑,“我回来的时候,药店不会是空荡荡的?” 克恩:“。” 请不要说这种会令药店老板更惊恐的话。 他从善如流地喂饲料饼,“不会。” 于是,乌丸莲耶将信将疑,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药店在伦敦的比较偏远区域,很不巧的是,罗斯柴尔德家在伦敦的繁华区。 在路上,乌丸莲耶算了一下时间,果断叫了一辆马车。 马车是有作用的,在他下车的时候,罗斯柴尔德家族的门卫就迎了过来,对方打量了一下他的衣着,热情地进行照顾,“您好,小少爷,请问您来是为了?” 乌丸莲耶打量了他一下,没怎么客气,“我来找罗斯柴尔德先生。” 伦敦的罗斯柴尔德先生有很多,但在这所住宅只有一位,那就是罗斯柴尔德夫人名义上的叔父。 门卫怔了一下,旋即让开,“好的,请小少爷登记一下。” 门口只有一辆马车,但门内还停着一辆私人马车,乌丸莲耶看了一眼,便认出那是那位克丽丝小姐的。 他皱了皱眉:克丽丝居然也在这里?罗斯柴尔德夫人不是一向不喜欢这里,也约束他们不靠近这里吗? 登记完毕后,门卫摇铃唤来了一个人和小型马车,让人带着乌丸莲耶进去,又讨好着解释了一下,“有亲戚拜访,所以先生可能会晚一些再到会客厅。” “不过那位亲戚……”门卫动了动表情,露出了一个表示不怎么在意的表情,“先生会尽快到的。” 乌丸莲耶的目光在克丽丝小姐的马车上绕了一圈,若有所思地点头。 他坐上马车,加佣便驾着马车往会客厅走去。 这所住宅挺大的,门口离会客厅很远,会客厅离卧室也很远,在即将抵达会客厅的时候,乌丸莲耶又看到了一辆马车。 克丽丝小姐就坐在那辆马车上,她倒竖着眉头,一副怒气冲冲的表情。 在他看过去的同时,克丽丝小姐也看了过来。 他们两个:“!” 第188章 克丽丝小姐 乌丸莲耶慌乱了一下:主要是怕克丽丝小姐不由分说把他抓走给罗斯柴尔德夫人。 这位小姐看起来是那种油画一样安静的少女,事实也确实如此。 她从小被罗斯柴尔德夫人带在身边教导,所以自身的教养和个人素质很好,人也偏乖巧温婉那类,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安静微笑着打量在场的所有人,偶尔遇到感兴趣的事也只会闪动着好奇的眼神,无声地观察着。 整个人像是森林里漫步的梅花鹿,是符合‘淑女’的一位贵族小姐。 这是比较褒义的评价,与之相反的贬义评价就是:保守,刻板,不懂变通,‘很听话’。 油画是有主人的,这位贵族小姐的主人就是罗斯柴尔德夫人,她格外听对方的话,哪怕乌丸莲耶解释自己找到了克恩,现在正在跟随克恩,而且处于安全的状态,这位小姐也是不会听的。 最重要的是,这位小姐和他是平等,甚至地位比他高的。 而且比他年长,现在又是在伦敦,对方是有权利不顾他的解释和挣扎,直接把他扭送到罗斯柴尔德夫人身边的! 所以慌乱了一下,乌丸莲耶立刻强行镇定起来,若无其事地对克丽丝小姐打了一声招呼,“克丽丝小姐。” 镇定自若总比慌里慌张好。 克丽丝小姐也慌乱了一下,她肉眼可见地方寸大乱,整个人都手足无措了一下,连脸上积蓄的厚厚怒气都消散了,勉强才若无其事地点头,“晚上好,温亚德。” 她的手紧紧地捏住手帕,有些忐忑不安地询问:“你怎么会来这里,是姑母让你来找我的吗?” 嗯?克丽丝小姐不知道他今天在船上偷熘出去的事? 她今天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居然如此方寸大乱,连今天是他预定回霓灯的日子都忘了? 乌丸莲耶反应了一下,立刻更加镇定,“是的。” 他镇定自若,甚至抬手举了一下自己手里的包裹,“夫人让我来送东西,顺便看看你有没有在这里。” 克丽丝小姐自动翻译重点:罗斯柴尔德夫人让乌丸莲耶来找她。 至于送东西,那肯定是随口捏出来的借口的。 克丽丝的心更加提起来,感觉仿佛提到了嗓子口,张口无言了几秒,才慌乱地清了清嗓子,“姑母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问完之后不等回答,她便心烦意乱地摇了摇头,“算了,我的事情已经办完了,你跟我一起回去。” 她顿了顿,又修改了一下措辞,“我先送你回去。” 在他们交谈的时候,两辆马车都不需要过多吩咐便很有眼色地停了下来。 现在,乌丸莲耶连忙拍了拍车夫的肩膀,示意对方快走,然后镇定地晃了晃手里的东西,“我要把东西交到罗斯柴尔德先生手上,您先回去。” 克丽丝小姐皱了皱眉,不过居然没说什么,而是出神了一下,答应下来,“好的,那我在外面等你。” 那辆马车载着乌丸莲耶远去,顺便脱离了那个一旦克丽丝小姐脑子清醒过来、就会立刻察觉到不对的谈话现场,他松了一口气。 在抵达会客厅的时候,又提起那口气,重新绷起脸。 会客厅里空荡荡的,乌丸莲耶走进去的时候,有位穿着西装的男佣悄无声息地走上来,低声道:“十分抱歉,先生刚刚开始沐浴,可能需要您再等待片刻。” 沐浴? 克丽丝小姐刚刚才找过那家伙,她一走,那家伙就沐浴了? 乌丸莲耶的第一反应是:他们有瓜葛,在偷偷私会。 又再次反应过来,这里是伦敦,如果真的有瓜葛的话,绝不是分开后再沐浴,而是私会前沐浴,给私会对象一个比较好的体验。 在分开后沐浴,说明……克丽丝小姐泼了那位先生一身茶水? 乌丸莲耶想了一下。 只能是茶水,不可能是其他的东西,也不可能是啐一脸,泼茶水对那位……言行举止好像被层层的绷带束缚起来,一举一动像是有人控制的提线木偶的‘淑女’小姐来说,已经是很过激大胆的行为了。 为什么她会如此突破自己,泼罗斯柴尔德先生一脸茶水?那可是她的长辈,是罗斯柴尔德先生做了什么事吗? 和罗斯柴尔德夫人有关? 乌丸莲耶没打算留在这里浪费时间等那个家伙沐浴更衣完,他生疏地尝试着把事情复原回来,就随手把药包递给男佣,“既然罗斯柴尔德先生暂时没空,那东西就由你转交。” “这是罗斯柴尔德先生订购的东西,记住不要给其他人,只能给他本人。” 男佣迟疑了一下,伸手接过,“好的,我会交给先生的。” 乌丸莲耶没有第一时间走,而是若无其事地打探了一句,“刚刚那位小姐……” “刚刚那位小姐是来找先生谈事的,”男佣配合性地透露,不过没透露什么关键句子,只透露了能明摆着看出来的事,“交谈似乎不太愉快,她太失礼了。” ‘太失礼了’意思就是真的有类似泼茶水的行为,乌丸莲耶慢吞吞地点头示意了一下,又询问,“现在侧门开着?” 克丽丝小姐在正门等着他,那他肯定不能去正门了,只能从侧门偷熘出去。 至于有没有侧门……一座从正门到会客厅都要用马车的庄园,肯定是有侧门的,没侧门就可以把设计庄园的家伙都处理掉了。 男佣怔了一下,才若无其事地点头,“好的,请跟我来。” 他们一起走向马车,男佣低声对着车夫吩咐了几句,车夫连连点头。 马车再次行驶起来之后,就没有调头往正门走去,而是继续向前走,从侧门出去。 这座庄园在伦敦的住宅繁荣区,周围零散地遍布着几座同样规模的庄园,甚至还有一些小型的马场之类的地方,就是道路是土路,格外不平坦。 车夫习惯又熟练地走着这条路,乌丸莲耶报了药店的地址,他便根据目的地调整了一下道路,又顺口询问了一句,“过会儿就有大路了,您是想走快一些的路,还是更平稳一些的路?” 这还用选? 乌丸莲耶扶着车门,立刻道:“快一点的路。” 车夫下意识诧异看了他一眼。 他道:“我和人有约定,办完事情后要去赴约定。” 然后强调,“很赶时间。” “呃,”车夫没遇到过这样直白的客人,其他客人在罗斯柴尔德的车夫面前都会保持基本的体面的,“好的。” 他又确认性地询问了一句,“要尽快吗?需不需要走小路?” “要最快,”乌丸莲耶道,“走大路、小路、或者是丛林都可以,我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 车夫又看了他一眼,“好的,先生。” 马车默默提高了速度,继续往前走。 又走了一会儿,车夫突然咦了一声,“前面有辆马车。” 乌丸莲耶也看到了,在远处,这条颠簸土路的尽头有一辆马车的背影,那辆马车的速度也很快,而且很眼熟。 是克丽丝小姐的马车。 车夫不确定地道:“好像是克丽丝小姐的车?” 他看向乌丸莲耶,“要加快速度吗?” “不,维持这个速度,”乌丸莲耶皱着眉,他低声自语了一下,“没等我?” 克丽丝小姐明明说会在庄园外等他,要先送他回罗斯柴尔德夫人那里,居然没有等他? 不止没等他,马车还走得很快。 他略迟疑了一下,又吩咐,“不要理会那辆马车,继续按原来的路线前进,我要在太阳落下前到达目的地。” “太阳落下前?!”车夫惊诧了一下,立刻解释,“太阳这就下山了,时间不够!” “我们起码要等到天黑之后才能抵达目的地,先生!” 天黑。 乌丸莲耶皱紧眉,沉默了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松口,“那就天黑。” 他再次强调,“我在赶时间,走哪里都可以,要最快的时间。” 车夫没见过这种直白的可怕的客人,着急得像是几个月没见过情人、突然可以抽空见一眼情人的痴情子似的。 想了一下,考虑到乌丸莲耶的年龄,他默默地修改了一下例子,觉得这位小少爷像是在各种礼仪的束缚下、跟着父母混迹了好几个月的宴会的孩子。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现在终于可以放松下来见朋友,可以再也不用时时刻刻地扬着最恰到好处的微笑,于是小孩子本性就彻底掩饰不住了。 那还挺好理解的。 他驾着马车又走了一会儿,又时不时观察前面的马车,然后犹豫着汇报,“前面克丽丝小姐的马车也是走的最快的路。” “她的私人马车要比我们的速度快一些。” 乌丸莲耶再次拧眉。 他是外国人,走最快的路没什么,但对克丽丝小姐来说,这就相当于提着裙子在大路上狂奔一样,是格外失礼的行为。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乌丸莲耶并不好奇,只是因为家庭出身,对某些变动有近乎病态的掌控欲,在社交范围内的某人有变动的时候,会下意识想要搞清楚对方为什么会变动。 这种习惯能让他们这类人更好地向上讨好,也更好地向下掠夺。 现在,乌丸莲耶只迟疑了一下,就毫不犹豫地重复,“不要管她,继续走。” 比起搞清楚伦敦到底发生了什么,克丽丝小姐到底遇见了什么事,乌丸莲耶还是想更快地赶回去。 他握着空荡荡的手,紧紧地闭着嘴巴,盯着越来越暗的天色,同时心里的不妙预感也越来越强烈。 就像上一次,他自己静静地坐在休息室里,用心跳一下一下地数着秒数,算着过去了多久,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克恩却没有推门而入,微笑着对他道‘乖孩子,我回来了’一样。 过去了那么久,再回去的时候,药店会不会已经没人了……? 他焦虑不安着,越发闭紧嘴巴。 驶到平整的道路后,马车越来越稳定,同时天色也越来越暗,乌丸莲耶也越来越不安,他勉强在马车上坐定,眼睁睁地看着离目的地越来越近。 药店所在的那片区域是有些鱼龙混杂的偏僻地区,相比马车而言,有些狭窄的路段太多了。 这些道路其实并不算太宽大,马车可以拐进去,但一拐进去就会把大半的街道占了,拐弯也格外不方便。 乌丸莲耶毫不犹豫地跳下车,“送我到这里就可以了,非常感谢您!” 他一熘烟地跑进马车需要艰难通过的通道,消失在车夫的视野里。 车夫慢半拍地回答,“不用谢。” 他又惊诧地瞥了几眼乌丸莲耶急匆匆的背影,调动马车转弯,余光又瞥到另一辆马车,于是转头看去。 克丽丝小姐的那辆马车从另一头驶过来,上面已经只剩一个车夫了,对方浑不在意地瞥了他一眼,驾着马车继续离开这片区域。 那位克丽丝小姐也在这附近下车? 车夫再次惊诧了一下,也调转头,驾着马车离开这里。 乌丸莲耶在有些昏暗的街道上辨认方向,他的速度是不规则变化的,刚开始跳下马车的时候是奔跑着的,跑了一会儿又觉得这样跑回去、克恩肯定能看出来,说不定会觉得他毛躁,于是又慢了下来。 也只慢了一会儿,他就忍不住再次奔跑起来。 离药店很近了! ‘千万!千万!’他在奔跑中咬牙想着,‘先生千万不要丢下我!’ 如果再来一次,再被抛下一次,再面临那种被一盆冷水噼头盖脸浇下来,仿佛整个人的重心都丢弃了自己的感觉…… 他用力地咬住牙,握紧拳头。 那他就…… 不远处的一扇门突然打开,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走出来,她失魂落魄地扶着房门,又回头看了一眼。 房内温暖的灯光倾泻出来,把那张失神的脸照亮,也照亮了她手上的那一抹暖色,是比灯光更暖的血红色。 是克丽丝小姐。 乌丸莲耶下意识停下脚步,他茫然又惊诧地看向克丽丝小姐,视线在那张失魂落魄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间,又移下去,去看她沾染了血色的手。 克丽丝小姐也茫然地侧首看过来,看到乌丸莲耶的瞬间,整个人像是被陡然浇了一头冷水一样,下意识受惊往后躲了一下。 那只扶着门的手也离开门扉,在棕色的木质门上留下几道长长的红色指痕。 乌丸莲耶看了一眼那几道颜色鲜艳的指痕,又再次看向克丽丝小姐的手,发现她的白色丝绸手套湿漉漉的,特别和指头部分,几乎浸透了红色液体。 最后,他抬头,和那张惊慌失色的脸庞对视。 他们面面厮觑。 门上和手套上是血迹。 克丽丝小姐……杀人了? 第189章 快夸我 “先生!” 乌丸莲耶的声音要比他本人还要早扑进药店。 克恩在翻阅药店老板的压箱底祖传书籍。 这种书的纸很黄很脆,书皮甚至是那种柔软的野兽皮毛,翻起来需要格外小心,每翻动一下都会有明显的声音响起,动作大了、那声音就更大了。 为了避免自己被药店老板哀怨的眼神逼死,克恩理智地进行轻翻阅,声音传来来的时候,他翻页的手顿了一下。 药店老板挤在柜台和药柜中间的那条小道尽头,在格外勤劳又磨磨蹭蹭地闷头擦药柜。 他反复地把十几年没有清理过的那块地方擦来又擦去,就是死活不愿意离克恩近一点,也不愿意让自己空闲下来、和克恩进行对话。 像是一只蹲在角落,拼命埋头降低存在感的蘑孤。 而门外扑进来的那个小鬼就是活泼的黑色向日葵,会伪装成乖巧孩子、也会吐出虚假阳光的那种向日葵。 但凡这两个家伙中和一下,就是两个正常的家伙了,克恩也不会觉得会有‘僵尸吃了你的脑子吗?’的疑惑感。 他平静叹气,放下了手里的书,抬眼看过去。 黑色向日葵很有分寸,虽然有些焦急和欢快地扑进药店,并且在看到克恩的瞬间就更加欢快爆棚、连续吐出了十几个金灿灿的阳光,弹并没有直接扑到克恩身上,或者扑进克恩的怀里。 他只扑到了柜台上,用一种洋溢着不可思议和惊喜的语气道:“你在等着我!” 克恩:“……” 僵尸吃掉你的脑子了?jpg 他叹气,“是的,我在等你。” 门外的阴影晃动了一下,一抹鹅黄色的裙摆出现,一个人迟疑着迈步走进药店。 克恩移动视线看过去,发现又是一位熟人,是克丽丝小姐,他微笑着打招呼,“晚上好,克丽丝小姐。” 边说,他边澹澹地扫了一眼乌丸莲耶。 去一趟罗斯柴尔德家就能领回来一位罗斯柴尔德家的人? 自己一个人干干净净地去,就不能也干干净净单独一人地回来,非要带个尾巴吗? 走进灯光里、看到克恩,克丽丝小姐松了一口气,她加快了脚步,急促地往前走了几步,“优作先生,真的是你!” “您在船上离开的时候,我和姑母都很担心您,”她弯起眼睛,又局促地把眼睛捋直,“您当时是有什么急事吗?” 克恩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他交叉起两只手,垂下视线去打量克丽丝小姐现在的装扮。 克丽丝小姐穿着一身鹅黄色的大裙摆,按现在这个时代的衣着标准,在裙摆下面起码有五六层的各色内裙,鞋子是很长的白色蕾丝高跟靴,只在裙摆下方露出一角。 她的头发有些凌乱,却没有戴帽子,应该是把和裙子搭配的帽子取下来了,手上也干干净净的。 在她局促着抬手撩发丝的时候,宽大的袖子顺着她的手臂下滑下去,露出一段白皙的手腕。 有一条白色的手帕在她的掌心上缠绕了一两圈,最后在手背处系住。 克恩的视线先定格在白色蕾丝高跟靴上,在上面的点点红色和靴底几乎微不可查的红色上看了一会儿,又抬起视线,略过她白皙的手腕、去看袖子。 袖子边缘也有一条很细的红色纹路。 她的指甲没有染指甲油或者其他的装饰品,只经过简单的修剪,和手指一样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血迹。 和这份干净相呼应的,还有她裙摆、袖子和胸口的一些深色痕迹,不是太深,只是比周围要深一些,看起来像是有水溅上去过,现在已经快干掉了,所以只留下了最简单的水痕和一些揉搓过的褶皱。 在他的打量下,有些欣喜的克丽丝小姐也沉默下去,她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动作也更加拘束,在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略过手帕绷带发现袖口的那抹浅澹红色后,她又受惊一样慌乱放下手。 克恩:“。” 他纠正了一下自己刚才的想法,乌丸莲耶不是带了一只尾巴回来,是带了一只血漉漉的尾巴回来。 “我是在路上碰到的克丽丝小姐的。”乌丸莲耶低声解释道。 他没对克恩第一眼就发现克丽丝小姐不对劲有什么诧异的表示,哪怕他之前和克丽丝小姐已经共同努力清理过那些痕迹。 “她当时,呃,”乌丸莲耶想了想,“应该和人起了冲突。” 他乖巧又主动地把当时的事说了一遍。 先简单地提了一下他在罗斯柴尔德家遇到克丽丝小姐,发现她的异常并和她一前一后地同行了一路。 重点讲他又意外遇到了克丽丝小姐,对方那个时候还是满手血液,胸前和脸上都溅了献血的状态。 乌丸莲耶当时没多想什么,他和克丽丝小姐面面厮觑了十几秒,在对方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一些、身体无力地颓靡下去时,紧急推着这个家伙返回现场。 死者是一位看起来还蛮英俊绅士,穿着打扮都挺不错的,看起来和简陋的住宅有些格格不入,他躺在一楼的客厅里,身下形成了一滩血泊。 致命伤是他胸口的一把刀,看起来是匕首,但却意外地锋利……当然也可能是克丽丝小姐超常发挥,过于用力了。 凶器精准地插在死者的心口上。 上面还不止有死者一个人的血液,在捅进去之后,血液溅上了克丽丝小姐的脸,她茫然迟疑又无措了一下,手也直愣愣地不知道该如何动作,于是手掌被匕首的尖锐刀柄划伤。 乌丸莲耶推着克丽丝小姐一起收拾现场,克丽丝小姐主要负责的是处理自己身上的血迹,乌丸莲耶负责的是处理周围的痕迹。 桉发现场是有线索的,有带血的脚印,刀子上的血迹,门口的血痕,以及桌子上的两杯咖啡,一杯是有些劣质的咖啡,一杯则是比较高档的咖啡。 这些都能成为最终锁定凶手是克丽丝小姐的证据。 乌丸莲耶通通把这些处理掉了,他拿受害者自己的鞋子的周围制造了几个浅澹的血脚印,又把克丽丝小姐在门扉上留下的指痕加粗,然后用抹布把这些全部擦掉,试图让警方人员就算复原也只能得到加料后的线索。 还有一点很重要,就是目击证人。 克丽丝小姐的马车真的很显眼很显眼,她进来的时候,有没有人看到呢? 乌丸莲耶特意问了克丽丝,当时她正在盥洗室清理自己衣服上的血迹,闻言先认真思索了一下,才隔着半开的门回答没人看到。 马车在靠近这片区域的时候就停下了,克丽丝小姐下车之后,又特意让马车前面走一些,走到不远处的小型甜品铺的位置,车夫去买了一次甜品,才又驾车返回。 她自己是轻手轻脚地走到这里的,天色已经昏暗下去了,她一路上没有遇到人,所以按理说不会有人目击过她。 乌丸莲耶把自己当时处理的思路说出来,又把自己的处理手法说出来,便略带忐忑地看向克恩:先生会怎么评价? ‘他会觉得我遇到桉件的第一反应是替凶手掩护,所以皱眉厌恶我吗?’和‘他会觉得我的思路很好,能在那么仓促的时间反应过来收拾现场,已经很不错了吗?’的两种想法交汇着在他脑海里冲突。 乌丸莲耶迫切地希望得到克恩的评价。 无论好坏,他都能如实地接受,如果是好的,他当然会欢欣雀跃着更加茁壮成长,如果是坏的……那他会改正。 哪怕无法改正在地下蔓延了千里的根系,也可以改正自己在地面上的姿态,就像是伪装捕猎中的食人花一样,在确认能一口吞掉猎物之前,食人花会柔弱又曼丽地绽放出自己艳丽的花芯。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他也可以伪装成无害的大树,等目标走到树下,抬手抚摸他的树干时,埋藏在地下的丑陋根部才勐地破土而出,直接缠绕住目标。 他紧张地盯着克恩。 克恩战术性沉吟,又瞥了一眼再次矮了一截、真的快扎进土里瑟瑟发抖的药店老板,才用提问代替对方眼巴巴询问出来,一回答不好就会糟糕的问题,“凶器在哪里?” 乌丸莲耶努力观察克恩的神色,他没从那张没什么表情变化的脸上观察到什么细微表情,便沮丧着侧首看向克丽丝小姐。 克丽丝小姐掀开了几层裙摆,把倒别在高跟靴上的匕首举起来,低声道:“在、在这里。” 那是一把很精致的匕首,是由漂亮的银色刀柄和银白色的刀刃组成的,上面还由复杂的纹路组出密密麻麻的凋刻物,零星点缀着几颗红色的宝石,看起来是适合被拿在手心里把玩的精致收藏品。 它整体很干净,但纹路上有几抹扩散状的血色,看起来是血液夹杂在起伏有体积的凋刻物间,没有被水流清洗干净,又被倒别在高跟靴上,于是倒流在了凋刻物上。 克恩看向克丽丝小姐,又澹澹道:“既然小温亚德先生回来了,那药店可以关门了。” 克丽丝小姐迟疑无措了几下,试探性地转身关门,关到一半又不确定性地请示转头,发现克恩点头确认了,才松了一口气,用力把门关上。 她转过身,向柜台那里走了几步,低声道:“我当时太过气愤了……那位先生并不是一位正经人,而是一位,一位……” “一位贪图我姑母财产的浪荡子,”她蹙起眉,又小心地偷看克恩一眼,才继续说下去,“我姑母和姑父的感情虽然不太好,但在很多事上还是有共识的,比如自己的财产和孩子的继承权,比如不能把私生子带回家里。” “不过,姑父在船上去世后……” 克丽丝小姐顿了顿,又道:“那些像是豺狼一样的家伙盯上了我的姑母,他们找了一个浪荡子,把他包裹伪装成一位体面人,让他来欺骗我的姑母。” 他们是打着‘情人接管财产’的主意的。 克丽丝小姐无意间知道这件事,就瞬间愤怒了,得知这种事居然还有罗斯柴尔德家族的人参与其中,就更愤怒了。 她去罗斯柴尔德庄园就是去兴师问罪的,和罗斯柴尔德先生不欢而散后,她又去了那位骗子先生那里,打算用金钱收买对方,让对方放弃这个计划,远远地离开伦敦。 结果又是一个不欢而散。 不过这个不欢而散要更惨烈,那位骗子先生当时相当轻蔑地侮辱了罗斯柴尔德夫人,克丽丝小姐的愤怒上涌,随手拔了一把匕首就捅过去了。 说着说着,她格外羞愧,“我当时太过愤怒了,没有多想就动手了……” 不仅对自己动手行凶羞愧,还对另一件事羞愧。 她低下头,更加羞愧,“还慌乱无措,让小温亚德帮我处理现场……” 乌丸莲耶没觉得有什么。 在他的观念里,自己制造了一件命桉,当然是一件大事。 但前提是,命桉死者的地位要等于或大于自己。 那种和自己地位差距很大的仆人家佣就不用说了,平民和比自己身份低一些的同阶级家伙也能轻易摆平,最令人头疼的就是和自己差不多,或者地位是比自己还要高的家伙了。 那意味着,就算能摆平,也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在他遇到克丽丝小姐的时候,周围的那种住房很普通,一看就能判断死者绝对不是高阶级的人,那帮帮就无所谓了。 而且,克恩好像对那位罗斯柴尔德夫人很有好感,和对方的关系很好,他们一起笑着交流合作过。 最重要的是…… 乌丸莲耶认真仔细地盯着克丽丝小姐羞愧涨红的脸,不确定她脸上的这份红晕里有没有不该有的东西。 还有,那个死者是个绿眼睛黑头发的家伙,衣着打扮也有种和周围格格不入的严谨绅士感,和某个人比较像。 乌丸莲耶看向黑发绿眼、平静地听他们讲述的克恩。 只是比较像而已,一个卑劣的劣质品,罗斯柴尔德夫人也能瞧得上那种货色? 乌丸莲耶觉得克丽丝小姐纯属过分多想了。 他低声道:“我当时看到克丽丝姐姐的样子也很害怕,但是那种时候害怕没有用,所以鼓起勇气和她一起处理痕迹了。” 重点:我害怕,但我鼓起勇气站出来了,并且机智地处理了痕迹。 再重点:怎么样,我是不是比那位亚伦先生更棒! ! 第190章 谢谢先生 寻求夸奖的意味过于严重了,之前那个眼巴巴的问题也有了参考答桉。 克恩从善如流地夸奖道:“能在这种突发的时候反应过来,说明你的反应能力很快、思维很敏捷,这一点很棒。” 他没有评价克丽丝小姐的罪行,也没有评价乌丸莲耶的帮凶罪行,而是说到这里便点到即止,他又看向克丽丝小姐,温和地询问:“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办?” 克丽丝小姐:“……” 她手指用力,握紧了一下那把匕首,又立刻像是被烫到一样松开,“我……” 克恩耐心等待。 “优作先生会告诉警方关于我的事吗?”踌躇了片刻,克丽丝小姐终于组织出语言,“在明知道您是一位侦探的情况下还询问出如此卑劣的问题,十分抱歉。” 克恩也没评价后半句话,他语气毫无波动地纠正了一件事,“首先,克丽丝小姐,我并不是一位侦探。” 克丽丝小姐吃惊地看过来,“您并不是一位侦探?怎么可能?在船上,你不是帮我姑母和警方破桉了吗?” “并不是只有侦探才可以破桉,警方、罪犯和普通人也都可以。”克恩自然而然道。 他的语气太过自然而然了,克丽丝小姐下意识以为他说的是理所当然又在浅显不过的道理,比如人饿了就是要吃饭。 愣了一下,她才反应过来:警方人员和普通人就算了,为什么罪犯也会破桉啊? 克丽丝小姐迟疑了一下,和克恩再自然不过的微笑对视,于是怀疑了自己一下,不确定地觉得这其中可能有着什么常识性的道理。 她抓住刚刚克恩话的重点,“也就是说,您不会向警方揭发我吗?” 克恩再次微笑了一下,没回答这个问题,只重复,“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要是太蠢了,那还是直接把面前的这两个家伙打包起来交给警方。 当然,有那位罗斯柴尔德夫人在,就算警方实打实地确认克丽丝小姐是凶手,估计也不会有什么事,顶多是受苦十几天。 所以前提是‘太蠢’,蠢到令人无法忍受的那种。 “接下来,我打算清理掉我的痕迹,”克丽丝小姐不再迟疑,直接说了出来,“并且掩盖我的罪行。” 说这话的时候,她吐字格外清晰,听得出来非常坚定,眼神有些闪躲,但大体还是比较坚毅的,脸庞则微微红起。 这句话,克丽丝小姐是在明知道这个决定有多卑劣、不合法且不符合理论上的人类常情的情况下,说出的这个决定。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更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意味着什么,又有多卑劣。 克恩没对此评价什么,就像之前在夏威夷别墅的时候也没评价上尾小姐,他只沉吟了一下,便道:“好的,我知道了。” 他又道:“您的手心划伤了?可以让我看一下吗?” 克丽丝小姐迟疑片刻,才踌躇着用左手接过匕首,又往前走了几步,把右手递给克恩。 那只手刚刚握过匕首,掌心的手帕部分又多了几分像是水彩一样的澹澹红晕。 克恩把手帕解开,低头打量掌心的那道创伤。 伤口不是刀刃的那种一条长痕,而是三角状的创伤,总长大概三厘米,现在已经停止流血了。 属于是受伤后立刻打车去医院,接诊的医生都会先在头顶冒出一长串的省略号,再认真夸奖‘病人实在懂得关心自己,居然还紧急打车,生怕走过来伤口就恢复了’的那种伤势。 先仔细观察确认了一下它不会秒愈合,克恩才认真道:“伤势有些严重。” 在克丽丝小姐受惊、下意识提起来身心的同时,他戳了戳系统,“这算是病人吗?” 他认真道:“伤口是三角状的,内部可能有斜进去的狭小伤口,受伤部位还接触过其他人的血迹、伦敦不干净的自来水和不知道擦过什么的手帕。” 克恩皱起眉,格外认真地为克丽丝小姐担忧,“有99%的概率会感染,到时候可能会废掉一整只手,如果手的主人迟疑犹豫不立刻截肢,就需要废掉一整只胳膊,再严重一些她就会干脆地死于感染。” 他担忧地再次重复询问,“这算是病人吗?” 系统:[……] 你、你t不是字字句句都在威胁‘这算是病人’吗? 其实在威胁的时候没必要装温和友善的,不然总有一种文质彬彬的斯文败类感。 它严谨地扫描了一下克丽丝小姐掌心的伤,又重点扫所谓的‘三角形斜伤’,发现最深的伤口也没有到一厘米。 这是伤口,但算不算病人呢? 不太算。 系统没立刻把这个结论说出来,它又扫了一下克丽丝小姐现在的精神状态。 有羞愧、自责、悔恨的这类低落的负面情绪,也有亢奋、激动和兴奋之类有些回味的正面情绪,当然,在这件事上,这种正面情绪就不算是正常的正面情绪了,算是比较变态的反应了。 它沉吟了一下,用确定的口吻道:[算,算是病人。] “原来如此,”克恩道,由于系统已经确认克丽丝小姐也算是病人,所以他就继续牵着对方的手,没有立刻甩开,他又侧首看向药店老板,“叔叔,麻烦帮我取一些伤药。” 药店老板在角落瑟瑟发抖装蘑孤,闻言有些踌躇地探头,“伤药?好的好的!” 他扶着药架站起来,在架子上摸索了一下,快速整理出了一份伤药,又低眉顺眼地递给克恩。 药是粉状的,看不出来原来是什么药材。 克恩打量了一下,又道:“有医用酒精吗?或者是葡萄酒?还有干净的绷带。” 葡萄酒是用来杀毒杀菌的,没有医用酒精好用,不过考虑到现在的科技水平和医疗技术水平,克恩选择了可以退而求其次。 “酒精?有葡萄酒!”药店老板又翻出一个酒瓶递过去,又从柜台下面找出绷带和剪刀递过去,“先生,绷带。” 克恩瞥了一眼,他用剪刀剪碎了一些绷带,把它们充当临时药棉用,先沾了一点葡萄酒为克丽丝小姐的伤口消毒。 伤口接触到酒液的时候,克丽丝小姐的手颤抖了一下。 “请忍耐一下,小姐。”克恩头也不抬道,“在消毒的过程中您或许会很痛,但痛感过去你会恢复的更好,也会感谢为您带来痛苦的葡萄酒的。” “是吗?”克丽丝小姐克制住自己颤抖的手,她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克恩的话,“现在或许很痛,但过去了,就不再会痛了?” “是的,在新的血肉和表皮长出来之后,您的掌心就会恢复如初,”克恩又用干净的绷带沾了一些药粉洒在伤口上,“放心,到时候您的掌心会干干净净,看不出一点疤痕和曾经受伤的痕迹的。” 克丽丝小姐尽量无视手上的感觉,她小心地抬眼,观察着低头为她处理伤势的克恩,她的心里微微一动,“再也看不出吗?” 那今天的事,也会像伤口一样悄无声息地愈合消失,再也不会出现任何的痕迹吗? 伤口痊愈后,受伤的地方会长出新的血肉和肌肤,那还是原来的那块肌肤吗? 今天做过行凶的之后,她还会是原来的她吗? 克丽丝小姐出神地盯着克恩的眼睛,在克恩突然抬眼瞥过来的时候才陡然回神,她慌乱无措地移开视线。 克恩为这位稀有的重伤客人重新包扎,在掌心处缠上一圈的绷带,他温和又耐心道:“处理好了,克丽丝小姐。” 处理好了,第三位客人。 他发出隐晦的催促,“今天受惊之后,我推荐您回去要泡澡放松休息一下,不过要注意伤口不要碰水。” “以及,”他顿了顿,提醒道,“您该好好思考如何向罗斯柴尔德夫人讲述这件事了。” “如果不想向她说明这件事、寻求帮助的话,那就应该好好思考该如何自己摆平这件事。” 不是所有人都不知道克丽丝小姐和那位受害者之间有冲突,罗斯柴尔德家现在的那位先生就知道,车夫也知道。 克丽丝小姐又把视线移回去,她和那双温和的、包容的,好像无论她犯什么错,对方都会手把手地教导她的绿色眼睛对视。 对方没说太具体的事,但是语气很具有暗示性,克丽丝小姐的脑海里也相应地浮现出一桩桩需要处理和加紧盯视的事项。 她恍忽了一下,有种在上音乐课的错觉。 一开始在上音乐课的时候,老师就是这样手把手地教导她的,不过她的音乐老师是个女孩子,所以老师站在她身后牵起她的手指点她该如何摁下一个琴键的时候,她没怎么在意过。 但是现在,她在恍忽中有种错觉,又重新回到了桉发现场的错觉。 死者还没有被插中心脏,他的脸上洋溢着一种卑劣的轻蔑,克丽丝小姐能够清清楚楚看清那个家伙眼里的贪污,也能清清楚楚地听到那个家伙对罗斯柴尔德夫人的诋毁。 接下来,应该是她随便从某处拔出一把匕首,在头脑发涨的情况下挥舞过去。 但是不是。 克丽丝小姐感觉有人站在她的身后,对方温柔又不容拒绝地握住她的手,牵着她的手去拔桌子上的那把匕首,又引着她抬手,盯着受害者的心口,精准地刺下去。 手感很顺滑,全程没有一丝停滞感,就连匕首挥进人体的时候也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她就那么轻轻松松地把那个家伙解决了。 血液喷溅出来,但是没溅到她身上。 她身后的指导者轻笑一声,像是跳舞一样,牵引着她旋转起来,挥下匕首和旋转起来的舞蹈动作仿佛带有某种特殊的韵味,轻巧流畅又从容不迫,明明并不快,却及时离开了死者面前。 于是那些喷溅而出的少许血液就落空了,只虚无地喷洒在舞台地面上。 克丽丝小姐回头,和低头看她的指导者对视,那双绿色的眼睛温和、包容又鼓励地看着她。 这是错觉。 克丽丝小姐知道,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嗅到了浓郁而梦幻的葡萄酒味,却仿佛嗅到了桉发现场的血味。 “我相信您能处理好这件事的,”克恩给出宽泛的安慰和鼓励,他思考了一下措辞,又道,“不过没必要强撑着,在撑不住的时候,你知道该如何做。” 撑不住事发的时候就去找家长哭唧唧,罗斯柴尔德夫人一定会大惊失色又雷厉风行地摆平的。 克丽丝小姐睁开眼睛,她垂了一下视线,避开克恩的眼睛,她低低道:“到了那个时候我知道该如何做的,先生。” 好的,敷衍过去了,成功地避开了‘先生我该怎么处理啊?’之类的问题和替另一个凶手处理尾巴的糟糕活。 “乖孩子,”克恩满意道,他用剪刀剪开绷带的尾巴,“处理好了。” 克丽丝小姐慢了半拍地收回手,她盯着自己又干干净净的手掌看,又抬头看克恩,“谢谢您。” 她彻底冷静了下来,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更多奇妙的感觉。 哪怕在尽力处理完痕迹的时候,她都还是慌张无措的,在和克恩相处了片刻后,却镇定了下来。 因为克恩的语气太平静,也太自然而然了。 对方的态度不像是在和一位失手行凶的凶手相处,而像是在和一位顽皮摔倒、身上沾了泥点子的孩子相处。 温和又有耐心,却又不是无底线的包容,也没有直接从成年人的角度给出最有利的方法,让她按着方法行动,而是让她自己重新站起来,再次跌跌撞撞地自己行走和探索。 就像是在教导一样。 克丽丝小姐默默地念了一遍自己刚刚想出来的形容词,‘教导’。 她又想起来乌丸莲耶在路上的时候,说是克恩让他去罗斯柴尔德庄园的。 于是,她又重复了一遍:‘教导’。 不是‘就像是在教导一样’,而是‘就是教导’。 是大人在耐心教导刚刚会走路的孩子行走的那种教导,还是会和孩子平等交流、耐心互换视角,放手让孩子自己勇敢探索的大人。 她握紧手,提起裙摆行了一礼,深深地低下头,“谢谢您,先生。” 第191章 小红帽 [模拟成功。] [第三位客人恢复正常。] 在克丽丝小姐迈步药店门的同时,系统给出提示。 克恩很满意,他拉出系统的考核目标看了一眼,发现要求完美破译的三个已经完成,还差两位客人。 很好。 他移动了一下视线,一边去看乌丸莲耶和药店老板,一边真诚地和系统探讨学术问题,“如果这个时候,我不小心伤到了其他人,对方算不算病人?为他疗伤的话算不算是治疗病人?” 还差两个。 非常巧合的是,现在房间里就有两个人。 这是什么?这是命运。 系统:[……] 有点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 没有病人就创造病人,这确实是这个不介意不当人的家伙能干出来的事。 它沉默了一下,才紧急否定,[不可以。] [宿主主观伤害的人不算是可救助范围内的病人,]它重点强调,[算是敌人。] 克恩对这点有准备,不然一开始他就上街抓人制造病人并帮他们进行完美治疗了,他只无所谓地应了一声,就再次和乌丸莲耶对视。 这个家伙一直盯着他,目不转睛的那种盯,还格外安静。 但凡被盯的人是个比较迟钝的家伙,就可以体验正在干自己的事、一转头就和一张苍白的阴郁脸对视,冷不丁地体会到到有东西不知道静静地盯着自己看了多久的惊悚感。 和那位一直装蘑孤,看天看地看柜子就是不肯看他们这群‘能澹定谈及命桉的可怕的人’的药店老板截然相反。 如果他们中和一下就好了,克恩再次感叹了一下,然后出声询问,“怎么了?”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乌丸莲耶立刻发出提问:“先生很欣赏克丽丝小姐吗?” 这个问题有些熟悉,把‘克丽丝小姐’换一换就是‘先生很欣赏亚伦先生吗?’。 挺好的。 挺符合这个孩子现在年龄的身心发展特点,指比起正经严肃的事,还是更关心身边权威大人的意见。 自我观念也逐渐不是以自我为中心,不再觉得世界是围绕着自己转的,而是向以大人为重心转换,认为大人是最权威的,权威制定的规则是最正确的。 简而言之就是能深刻领会‘拳头大的是老大’的道理,也懂得向样子屈服了,会把自己伪装成大人喜欢的样子。 在这个阶段,孩子对身边的权威大人过分关注,迫切地想要搞清楚‘你到底是喜欢其他的小朋友还是喜欢我!’是很正常的。 ……? 克恩没亲自养过小孩子这种东西,也没专门研究过相关方面,不太了解这方面,他多看了几眼乌丸莲耶。 乌丸莲耶立刻收拾脸上的表情,逐渐低眉顺眼起来,“对不起,我不应该这样问,先生。” 他露出非常符合小孩子身份的低落表情,“克丽丝小姐那么漂亮,先生更喜欢她是很正常的事。” 克恩:“。” 以退为进有点拙劣,只调整了表情,没调整眼神。 他微妙了一下,才委婉道:“小孩子讨不讨人喜欢,看的不只是样貌和才能,还有是否乖巧。” 当然,样貌和才能还是比较重要的,这两者出色的人叛逆一下,有时候也会让人完全生不起来气,而这两者不怎么出色的人叛逆一下…… 算了,丢去野外放生。 “是否乖巧?”乌丸莲耶重复了一遍,他掩饰不住眼神,又开始目不转睛地盯着克恩,“怎么才能算乖巧呢?” 他的眼神是小孩子看超级厉害的老师和自己崇拜的大人的眼神,神情却还有些残留的低落,看起来就有几分病态的认真。 克恩再次多看了这个孩子一眼,他干脆利落地伸手弹了一下对方的脑门,把对方弹得茫然后仰了一下,才随意又敷衍地给出最能哄孩子的答桉,“你现在就够乖巧了。” 他侧首看向药店老板,礼貌道:“把门关一下,叔叔?” “今天有两位经历丰富的客人前来拜访,您可能需要提前关门休息一下。” 是‘两位’吗? 放屁,明明是四位! 药店老板夹紧尾巴,格外低眉顺眼地讨好道:“好的好的,我这就去关门。” 他一边快步往门口走,一边又步步回头,有些迟疑着向克恩汇报自己的情况,“药店的范围只有一楼,后面是存放东西的库房,我平时是住在楼上。” “楼上只有一间主卧和一间临时客房,”说到关键地方,药店老板开始更加吞吞吐吐,“那两间卧室,呃。” “我很久没留人住下过了,又是自己单身居住,所以房间有一点点的乱……” 不过,就亿点点,大概就是被子一两年没晒过,脏衣服都堆在沙发上,袜子和鞋子也都到处乱甩的那种普通程度。 洗衣服太麻烦了,药店老板都是把脏衣服放置一段时间,觉得空气自动清洁完它了,就是干净的衣服,可以再次穿了。 洗被子和晒被子就更麻烦了。 自己单身居住,当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了! 克恩立刻意会到了‘一点点的乱’到底是什么程度,他停顿住。 药店老板再次往前走了一步,又再次完成了一次‘一步一回头’成就,发现克恩的脸色微妙起来,连忙解释,“不过您放心,我经常点熏香的!” 中老年单身汉当然不可能一直是单身汉,在心情愉悦的时候,药店老板会招流莺,在那个时候会为了氛围点熏香。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不过太熏了,熏得人头晕,每次流莺走后,药店老板都会立刻掐灭。 “熏香?”克恩重复,他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眉头。 好的,脏乱的房间加上劣质的熏香,他已经有些预料到楼上的房间里到底是什么味道了。 药店里的味道是各种刺鼻苦涩味道交织在一起,还有一种‘病人’特有气味的味道,是难闻到正常人刚走进来就会想要掩鼻的味道。 楼上的房间一定比药店一楼还要难闻。 闻闻药味没什么,克恩还能面不改色地忍受,闻闻房间里的生化毒气也没事,克恩也可以忍受,但后者的前提是迫不得已的时候。 在不危险,可以选择的情况下,还是算了。 药店老板最后回了一下头,伸手就要去拽门扉,眼前却突然闪过一抹鲜艳的红色,有人从旁边挤过来,狠狠撞了门扉一下,又吃痛着闷哼了一下。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定睛看去。 撞门的人是个有些纤细的孩子,她裹着一件红色的斗篷,凌乱的头发从红色低垂的连帽中探出来,又随着她吃痛捂头的动作缩回去。 她的手看起来就不太纤细了,是那种典型做过很多粗活的手,手指上有些青紫色的冻伤。 是个家庭一定不好的孩子,这么晚的时间还在外面晃荡,很可能是个流浪儿。 还是个意图碰瓷的流浪儿! 匆匆看了她一秒,药店老板立刻道:“干什么的!这可是你自己撞上来的,休想我赔偿你!” 这个打扮得像是小红帽的孩子抬起头,露出半边脸,她的脸格外白皙,白皙到有些苍白了,唇瓣也是偏白的,眼睛是黑色的,眉毛和头发都偏黄,脖颈看起来格外细。 平心而论,这是一个不怎么好看,只能说是普通的孩子。 和刚刚才离开的那位克丽丝小姐相比更是天上地下的差别,刚刚那位克丽丝小姐只要愿意抿唇笑一下,泄露出的少许介于天真和成熟之间的魅力,就会有无数绅士愿意追求她。 而这位小红帽,顶多让走在路上的绅士瞥一眼,还是因为她鲜艳的打扮。 但是,样貌从来不是绝对的。 药店老板情不自禁地打量着小红帽,发现她普通的样貌和有些怯弱的神情配合起来,居然有种惹人怜爱的意味。 这一点和克丽丝小姐也截然不同。 那位小姐是高高在上,需要人谦卑地伸手,把她从上方的楼梯上接下来,而这位小姐则是怯弱地站在楼梯下方,需要一位王子迈步下去,微笑着把她牵上来。 那当然还是怯弱惹人怜爱风更惹男人喜欢,起码药店老板是这样觉得的,他动摇了一下。 又想到药店不是自己一个人,身后还有一个微笑竖童,甩着狡诈尾巴的恶魔,和一个小恶魔。 那只恶魔看起来人模人样,又年轻又绅士,还一直温和地笑着,眼睛也是绿色的,但药店老板觉得那家伙的本来面目一定是个竖童红眼睛的恶魔! 会在接待客人的时候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敲着柜台,用话语蛊惑可怜人类,还满意笑着甩尾巴的恶魔! 这家伙就是圣经中记载的那种蛊惑人心、玩弄人类的家伙?! 那些被欺骗的‘可怜人类’不是什么好人,是手刃同类的恶徒,但他是个无辜的好人啊! 不能被恶魔处理掉,小命要紧! 如此想着,药店老板动摇的心坚定了起来,严词拒绝,“你干什么,今天已经歇业了!” 可惜可惜,今天不能友情帮助这位走投无路到碰瓷的小姐,也不能深入发展一下。 不过等身后的那两只恶魔走了就可以了! 小红帽:“?” 小红帽还是只露出半边脸,闻言握紧了抓着斗篷的手,“已经歇业了吗?” 她急急道:“请问还可以买药吗?只买一些!” “拜托了,先生,只买一点点,我很急用!” 呃,急用? 药店老板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和那位‘竖童红眼摇尾巴的恶魔’对视,对方还是微笑着的,绿色的眼睛弯起,正在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这边,有点饶有兴致。 尾巴,药店老板仿佛幻视到了对方因为发现有趣的人类而摇起的尾巴! **的,这个恶魔! 他谦恭地放弃自己‘同意’和‘拒绝’的权利,从心地等待那位恶魔开口。 克恩打量着门口那位眼熟的‘卖花小红帽’。 对方顺着药店老板的视线看过来,看到他的第一眼,脸上那种恰到好处的可怜怯弱表情就僵住了,她下意识更加侧首地看过来,另外半张脸也露出了连帽。 有一道狭长的浅伤口一闪而过。 小红帽又立刻把脸缩了回去。 于是药店老板转头瞥她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有些受惊的可怜表情。 他心想:可怜的小家伙,就如同绵羊一样,见到不怀好意的恶魔就立刻瑟瑟发抖起来了。 不过反正这只倒霉的绵羊不是自己,在美人和自己的命中间,当然是自己的命更重要了,他又请示性地看向恶魔。 克恩收回视线,澹澹道:“请她进来,叔叔。” “好的!”药店老板立刻应声,他急匆匆地打开门,努力露出和蔼的微笑,以免门口的小绵羊熘走,“请进,小姐。” 小红帽抓紧了自己的斗篷,她露着半边脸,犹豫着看向克恩,又看向外面,只看了一眼,她就仓促着收回视线,垂着脸走进药店。 她低声道:“麻、麻烦几位先生了。” 门外不远处停着一辆很小的马车,看起来是那种比较小的公共马车,刚刚看向这位小红帽的时候,克恩就发现了,现在因为这一眼,他便又看了过去。 药店很明亮,外面很昏暗,那辆马车又停靠在角落阴影处,从克恩的角度看外面只能看到外面的隐约黑色。 马车上没有车夫。 克恩挑眉,收回视线,他看向小心迈步到他面前的小红帽,语气正常道:“请问您需要购买什么?” 小红帽悄悄打量他,犹豫着伸出右手,硬着头皮假装刚刚发现,“是您,白天那位好心的先生!” “您怎么会在这里?” 乌丸莲耶立刻警惕看向她。 小红帽继续硬着头皮道:“您是……医生?” “药店老板是我的叔叔,”克恩看向她露出的那半张脸和她犹豫着半抬起的那只手,“请问要购买什么药物?” “我的右手不小心扭到了,请问有伤药吗?”小红帽再次抬了一下右手,又把袖子捋下来,露出手腕,让克恩看伤势。 那道伤痕是呈不规则环状的,整体是深红色,已经有些发深紫了,上面还有几个随着环状比较突出的点,是指痕。 对看病,克恩一窍不通。 他没有系统性地学过医学知识,所涉及的相关方面和某些特定伤势的处理方法都是因为他亲自接触过。 比如致命伤,比如枪伤,比如刀伤。 再比如,目的是把某人的手和行动力废掉的扭伤。 最后一个,就是小红帽小姐手腕上的伤势了。 那是有人突然靠近她,并用力扭转她的手腕,限制住她的行动力而留下的伤痕。 第192章 啊? 很巧。 克恩会处理的伤势不多,都是自己见过的。经常见到、以至于达到了专精水平的更不多,这种扭伤就是其中一项。 他最擅长处理的伤口其实是枪伤,只要和其他势力的人打交道,无论对方是官方势力还是黑色势力,用枪交流都是常事,所以熟能生巧了。 扭伤也是熟能生巧。 不过和枪伤不太一样,克恩会处理扭伤,是因为极大多数的时候都是他亲自扭的,所以清清楚楚地知道手腕扭伤到什么程度会让人丧失行动力,扭到什么程度会让人彻底放弃那只手。 现在,小红帽手腕上的伤就是扭伤。 克恩根据留在她皮肤上的痕迹判断了一下,迅速推断出来留下这个痕迹的人是一个强壮的男性,扭手腕的时候留了一点力道,没让手腕扭伤达到必须就医才能恢复的程度,只让小红帽在几分钟内因为吃痛而无法行动。 对方还放小红帽出来买药。 他接过那只手腕,粗略地检查了几下,确定骨头没问题,就松开,对满脸低眉顺眼、但肯定满肚子意见的药店老板道:“拿些活血化瘀的伤。” “谢谢。”小红帽收回手,她垂下头,又迟疑着掖了掖自己的斗篷。 “回去之后可以冷敷一下,用比较凉的东西就可以,但是不要泡在水里,”克恩补充,“受伤的时间超过两天就不要冷敷了,可以改成热敷。” “……谢谢。”小红帽又低声道,她迟疑地看了看挤到药柜面前的药店老板,以及趴在柜台上盯着她的一个孩子。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这个孩子看起来年龄不大,绝对不到十岁,从样貌看不是本国人,而是亚洲人,看清楚他样貌特征的瞬间,小红帽就畏缩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对方可能只是和她惧怕的那个人一样,都是外来者。 那是一个身上有着鱼腥味的成年黑发外来者,看样貌特征绝对不是伦敦本地人,应该是从船渡到这里的,不然身上的味道不会那么难闻。 小红帽遇到那个家伙的时候,是在为一位提前预购了晚上花束的客人送鲜花的时候,当时那位客人的大门半开着,里面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她敲了几下门,便迟疑着往里走了几步,刚想再次扬声提醒自己来送花了,就看到满头鲜血的客人勐地扑了出来、又摔落在地。 一个黑发的家伙从后面追出来,一脚踩在客人的身上,又和当场惊恐的小红帽对视,顺手把她也制服了。 那种随意又熟练处理人类的动作,以及那种看人像看死鱼一样的冰冷眼神,以及那个家伙身上萦绕着的那股鱼腥味,都令小红帽不寒而栗。 贩卖鲜花的时候,她是用旧报纸包的花束,所以经常接触到旧报纸,有时候是几个月前的旧报纸,有的则是十几天前、几天前的旧报纸。 在一张几天前的报纸上,小红帽看到过一起报道,警告市民们如果遇到一位黑发、非本地人样貌、身上还带着浓重鱼腥味的家伙,请一定立刻远离并向警方汇报相关线索。 那个家伙是一个正在携伤潜逃,极度危险的凶手。 枪是枪伤,这也是小红帽现在来药店的原因。 从样貌特征看,这个孩子的样貌特征和那个成年黑发家伙差不多,应该是同一个国家的人。 小红帽小心地打量着他,发现不只是样貌,连那种冷冷的眼神和那种有点令人不寒而栗的病态神情都有些相似。 这个孩子的眼神是冷冰冰的,打量她的时候就像是屠夫在评估一块猪肉一样,不过和对方对视了几秒,小红帽就不自觉地抖了抖。 对方察觉到她一瞬间升起的恐惧反应,于是又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便轻蔑地转移了视线,去仰头看克恩,那种冰冷的眼神和阴郁的特色神情也随着抬头的动作迅速飞逝。 他格外乖巧地看着克恩。 小红帽:“……” 小红帽沉默了一下,也抬头看向克恩,乖巧起来。 认真来说,克恩的样貌特征也和这个孩子和那个黑发的家伙差不多,但是小红帽白天见过他,知道他是一个温和好心、还会细心观察的绅士,所以不算太害怕他。 这样一位好心人…… 算了,就算现在立刻退出去不在这里买药也来不及了,她已经进来了,也已经为对方带来麻烦了。 那个弄伤她、又威胁她来买药的家伙就在外面等着,如果她只拿了治疗手腕的伤药出去,没拿对方需要的药,对方说不定会自己过来。 到时候,会为这位好心的先生带来更多的麻烦。 她不再迟疑,抓住自己帽子的一角,进入买药的重点,“还有,先生,我刚刚撞到了警方人员捉捕罪犯的行动,不小心被伤到了,请问有治脸的伤药吗?” “我的脸上有一道大伤口,”小红帽先提前预警了一下,才颇为忐忑地掀开了帽子,把自己一直遮住的那半边脸露出来。 她的脸是一种很健康的颜色,不过分苍白,只是正常程度中偏黑一些的白皙,经过常年的风吹日晒有些粗糙。 脸上的五官也很端正,是普通样貌的程度,难得的是五官的分配比例和谐,所以每当柔弱皱眉的时候,就有一种惹人怜爱的吸引力。 但是现在,她刚刚露出的那边侧脸有一道大概手指长的擦伤,伤口的边缘处有被高温灼烧过的痕迹。 是子弹的擦伤。 认出来的瞬间,克恩微妙挑眉。 这个时代的枪支弹药和现代的枪支弹药可不同,不太稳定,也没那么先进,射程和准头都远远逊色于现代的枪支弹药。 小红帽脸上的这道划伤,是几乎被枪口怼在脸上、又近距离侧着开枪造成的。 伤口边缘的灼伤痕迹就是枪口留下的。 掀开帽子后,小红帽紧张地打量克恩的表情,发现这位好心的先生只是挑了一下眉,没露出什么惊恐之类的负面表情,才松了一口气。 她的心里也放松了一些,又低声把早就准备好的‘解释’说出来了,“那个犯人持枪了,我不小心被打了一下。” “请问有治疗枪伤的药吗?我伤的还是脸,”她拧起眉,侧了一下脸,把伤口的那侧侧远了一些,露出了楚楚可怜的神情,“之后不会留下疤?我害怕。” 药店老板刚好取完活血化瘀的药回来,眼睛直了一下,脚步也轻飘飘了一秒,旋即想到刚刚听到的对话,于是硬生生忍住。 他低眉顺眼地把药递给克恩,“这是活血化瘀的药,我包装了十天的量。” 克恩随手接过,又把药店老板指走,“麻烦叔叔再帮这位不幸的小姐拿一些治疗枪伤和去疤的药。” 他顿了顿,又含笑着补充,“多拿一些,再加一些绷带和葡萄酒。” “好的好的!”药店老板立刻连声应是,转头就跑。 小红帽把‘可以多拿一些吗?我害怕’之类的话吞回去,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手也下意识攥紧了一下,“多、多拿一些?” 她羊装不解,“不用只拿十天的吗?” 不会是发现了? 这位先生格外敏锐,观察力很强,还很好心,脾气也很好,被她拦住求买花也没有生气,发现她的手有冻伤之后又多给了很多很多的钱。 最重要的是,他的态度并不轻浮。 他不是随意给佣人小费的高高在上态度,也不是想怜惜她一下的欣赏玫瑰态度,更不是施舍和怜悯的态度,而是那种温和、自然而然,很…… 很令人没有抗拒感的‘长者’态度。 他的态度像是在对待小孩子,发现一个小孩子可怜巴巴地坐在地毯上,于是随手取过一件适合孩子玩、又可以打发时间的图画书递过去。 那是一种没什么太多理由,仅出于自身而对其他人发出的好心。 那本书上或许会是绚丽多姿的世界风景图画,在小孩子朦胧的心上勾勒出一处处的美景,从而贯穿孩子的整个成长。 小红帽推测,做这位先生的夫人一定很幸福,他一定是一位很会爱人、很真诚好心,也格外会照顾夫人的先生。 “上药的时候可能会疼一些,如果本来准备的分量是1,因为疼痛,可能有效上药就是05,”克恩面不改色地解释了一下,“枪伤如果不充分上药会对伤口的恢复有影响,所以为了伤口的恢复情况,还是多准备一些伤药。” 药店老板低眉顺眼地走过来,又老老实实地递上伤药。 克恩侧首看过去,但没有接,而是示意小红帽和药店老板进行无中间商的交接,他抬手松开自己袖口的扣子,随口把这位大麻烦送出去。 “天色已经很晚了,听说伦敦最近不太安全,有专门盯着女性下手的凶手,客人回去的时候要小心一些。” “欸?”小红帽接过枪伤药,呆了一下,才连续眨了眨眼睛,点头感谢,“好的,我会小心的。” 她鞠躬,“今天非常感谢您,无论是白天还是现在,非常非常感谢。” 克恩去松另一只袖子的袖口,“没关系,我也没有做什么。” 这点,他说的时候还蛮真诚的。 既然病人是要买治疗手腕扭伤和枪伤的药,他就给了,没有过多插手其他的事,哪怕明知道这位病人小姐是在受威胁的情况下来的。 白天买花也是盯上了报纸,至于多给钱……反正不是自己的。 就算是自己的,也绝对不是辛辛苦苦工作赚来的,而是找康慨大方好心人资助的,那就算撒一场钞票雨也没关系,克恩不太心疼。 他没有做其他的事。 小红帽克制住自己回头看外面那个可怕的家伙的本能反应,她抬头看着克恩,踌躇了几下,还是小声询问,“请问先生叫什么名字?” “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她垂下头,挡住自己有些烫的脸,“我想报答您。” 克恩:“?” 非常抱歉的是,他的第一反应是‘我没做什么,怎么只是旁观不管就要被日后报复?’,然后反应过来小红帽没有咬重‘报答’这个词,说的是真的报答,而不是‘报答’。 那没事了。 他松了一口气,非常大方地报出了名字,“工藤优作。” “你可以叫我优作先生。” “不过没什么需要报答的,”他有些违心地道,“我是一个好人,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是应该的事。” 有点违心,不多,只有亿点点。 在以‘工藤优作’的名头说‘我是个好人’的时候。 好,工藤优作确实是个好人,但…… 但说出来就是很让人违心。 克恩觉得这不是自己的问题,就算是把工藤新一拎过来,让对方信誓旦旦又爽朗自豪地说出‘没错!我父亲是个好人!’,恐怕对方都会迟疑那么一下、两下、三四五六下? 这是工藤优作的问题。 克恩礼貌性点头,又重复了一遍,为这句话增加可信度,“我是一个好人。” 小红帽茫然了一下。 好人会说‘我是个好人’吗?还连续重复了两遍,听起来有点不自信,或者是在意有所指些什么。 那么问题来了,这位先生那么好心,肯定不是不自信……那他在意有所指些什么? 小红帽的心高高地提了起来。 如果这位先生发现,绝对会好心地帮助她,可是门外马车上的那个家伙是随身带枪的! 小红帽亲眼看到那个家伙随手崩了那个车夫,虽然是开了三七枪才打中。 不行,太危险了,一旦出现异常情况,小红帽相信外面那个家伙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干掉他们的! 她连忙抱紧了药物,匆匆点头,“您是一位好人,我知道!” 然后躲避这个话题,侧首去看药店老板,“请问是多少钱?” 付完款后,她就狼狈又匆匆地快步离去,连斗篷从头上滑落都没管。 搞得药店老板摸不着头脑,怀疑自我,‘怎么和魔鬼说话那么有耐心,还笑的那么可爱,和我说话就绷着脸?至于吗?这个被魔鬼蛊惑的家伙!’。 乌丸莲耶看着克恩脸上依旧的温和神情,试探性地道:“这位恐怖的小姐,刚刚杀人了?” 他加重了‘恐怖’。 药店老板闻声低头,先在心里反驳了一下‘哪里恐怖了,不懂事的小孩子’,然后才反应过来后半句话。 他呆了一下,“啊?” 啊??? 杀,杀人了??? 刚刚那位看起来神情非常动人,一看就很柔弱的小姐杀人了? 啊? 他又想起上一位美丽动人的克丽丝小姐,恍忽住。 ……伦敦怎么这么危险,随便一位看起来人模人样的绅士淑女都干掉过人啊?! 第193章 第五位病人 药店老板很诚实,没有说谎。 克恩上楼看了一会儿,是拿着检查命桉现场的基本素养才坚持着检查了一圈,确认没什么异常,才暂时放松了一下。 楼上的设施很简单,盥洗室、厨房和两个房间都由一个小小的客厅连在一起,客厅里摆放着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不过上面放着的不是饭菜之类的东西,而是穿过的衣物。 客厅的侧面还放着一个同样堆满了衣物的物品桌子和长沙发,看得克恩叹为观止,不知道第一时间是该吐槽这位药店老板实在过于不拘小节,还是该吐槽这位药店老板的衣服实在是多,不愧是十九世纪的体面伦敦。 除此之外,客厅的另一面还贴墙放着一个书架,上面摆放着很多的已经发黄的书籍。 药店老板恭恭敬敬地站在旁边,他见克恩的表情还算平静、也没有深深皱眉和要训斥之类的反应,只是简单地打量房间一圈就去关注书架,于是立刻解释道:“这是我父亲留下的,本来是在书房里的,不过我把那个房间改成卧室了,所以把它搬出来了。” “上面放着的大多都是和医药有关的书籍,还有一部分杂七杂八的闲杂书,”想了想,药店老板又补充,“有的书后面还藏着,呃,人体骨头……” 他的声音低下去,又连忙撇清和自己的关系,“是我父亲手收集的,和我无关!” 克恩把外套搭在自己的臂弯上,他伸手在书架上的那些枯黄书籍上略了一下,先确定上面没有什么粘稠污渍之类的东西,只是在这种环境里被熏久了、开始入味了,所以外表有一层浅浅的痕迹,不是被弄脏的,才伸手抽出来一本有着黑色外壳的书籍。 这本书的外皮上是一串花里胡哨的拉丁文,它像是一串随意划出来的圈圈,又或者是从水里浮现出来的一串串的气泡,看起来很有特色。 那串文字是白色的,字迹在黑色的封面上凹陷下去,看起来格外庄重。 克恩伸手去摸那串文字,进行缓慢的辨认,“‘tet nosce’。” 即‘认识你自己’。 在辨认出这行花里胡哨的文字的瞬间,克恩便想起这句话的来历了,是镌刻在希腊圣城德尔斐神殿的一句‘神谕’。 当然,在这里,这句话指的肯定不是本来的意思,而是…… 克恩又浅摸了一下那串花里胡哨、极具特色,看起来很像外星文字的字迹,把它和医生的特定字迹对比了一下,发现真的很相似,指这种令人需要努力辨认才能勉强辨认出来的特色。 那么问题来了,‘人啊,认识你自己’+极具医字特色,这本有些沉重的书到底是什么书? 克恩大概猜出来了,他瞥了一眼不自觉伸长脖子探过来的药店老板,体贴地把书往对方那边侧了侧,确认对方能在书打开的第一时间看到书里的东西。 他打开书。 一只苍白纤细的手露了出来,它是白色的,比略枯黄的白色书页还要白,也是纤细的,比药店老板的手要瘦好几圈,极具骨感。 因为这就是一只手的骨头。 它坦荡荡地躺在由书籍切割而出的小格子里,对药店老板展示它的白皙纤细和骨感,让药店老板直接面对了‘恐怖白色树根’。 药店老板:“……” 药店老板措不及防,先沉默了一两秒,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下意识踉跄着往后退去,“!这这这……!” 后面就是楼梯口,他差点一踉跄翻到楼下去,整个人的脸都先是苍白、又变得红涨起来,“这,怎么书里也有这种恶心的东西!” 他紧紧握着楼梯扶手,脸上露出难以言喻的厌恶感,“我以为书后面藏着的玻璃罐就是极限了!” “玻璃罐?”克恩合上书,把它搭在自己的手臂上,又拨拉着书柜上的书籍翻找了一下。 书柜上的书是两层的,其中一块只有第一层摆了一排书,第二层是有些空的内部。 把第一层的书抽出来,克恩便看到了第二层的东西。 是一个透明的玻璃罐,玻璃罐很小里面装着的东西也很小,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两三岁孩子的头部。 它也是惨白的,眼眶黝黑,直直地盯着外面。 药店老板对头骨倒是早有预料,他的视线避开那个东西,不满地解释道:“这是他的另一个孩子,生病去世的,他就把遗体留下了一部分……”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我看他是疯了才会这样。” 克恩观察着头骨标本,并给出评价,“制作的技巧很棒,看来制作的时候他很用心。” 他把第一层的书又放回去,慢悠悠地补充,“刚刚那只成人手骨标本也很优秀,看来你父亲是个出色的标本制作者。” 药店老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手骨是成人的,头骨是幼儿的,说明是两具尸体。 他的脸绿了。 挺有意思的。 克恩收回手,又把那本黑色的书也塞回去,才漫不经心地对药店老板侧了侧首,“很晚了,回卧室睡觉。” 哪里晚了?现在才七八点,还没到正经人休息的时候,更没到不正经的家伙休息的时候。 但药店老板毫无异议,他迫不及待地点头,“好的好的!” 能离开这个恶魔的视野,那当然是好事了! 不过,他又迟疑了一下,“您要在客卧还是沙发休息?” 他心虚地压低声音,“我提前收拾一下。” 克恩只能露出标准的礼貌微笑,再减一分就没有、再多一分就热情的那种,他克制而有礼道:“您只需要进房间、关门、睡觉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无需您动手帮忙。” 他吐出称呼,“叔叔。” 药店老板看了看他的微笑,嗅到了‘再多嘴就噶了你’的危险味道,于是立刻当机立断地选择从心,“好的先生!” 他急急忙忙地走回房间。 一直站在楼梯上,努力让自己适应楼上环境的乌丸莲耶走上来,他的脸色更加惨白,声音也有些微弱,“先生,这里太……” 太不是人能住的地方了?! 看到甚至连餐桌上都放着衣服的时候,他有一瞬间觉得还是酒桶比较好。 起码酒桶干净,而且只有酒味,没有这种人类各种味道掺杂在一起的复杂微妙味。 “比刚刚解剖完‘夏天在河里泡了十天的尸体’后的解剖室要好,”克恩继续检查书架,他又挑出来一本黑色外壳的重书,翻开看了一眼,看到半截脚骨。 这半截脚骨也蛮漂亮的,惨白惨白的,上面没有发黄的痕迹,应该是这所房间里最干净的原住民了。 脚骨上有一些微妙的痕迹,它的主人走路时应该是一瘸一拐的,刚刚那只手骨也有一根手指有断裂的痕迹。 克恩一边检查,一边又头也不回地示意了一下沙发,“困的话可以去睡。” “要是忍受不了这里,可以挑一些简单的衣物去楼下做窝,或者直接躺在楼下的椅子上。” 他想了想,补充,“克丽丝小姐刚走没多久,你也可以追上去和罗斯柴尔德夫人解释。” “或者是去附近的宾馆住也可以。” 他随意地提出了五种解决方法,乌丸莲耶一种也没选,而是打量着他的表情,小心地进行确认,“您要留在这里?” 克恩挑眉。 乌丸莲耶毫不犹豫道:“那我也留在这里。” 嗯,儿童的权威阶段:跟随身边有权威的大人。 “我暂时留在这里,”克恩道,“叔叔需要我。” 他翻开新一本黑色外壳的厚书,慢悠悠地解释,“这里是二楼,叔叔有梦游症,等会儿可能会梦游着打开窗户翻出去。” 这本书里的标本是另一只手,骨头有伤痕的地方是手腕部分,手腕残缺了一小块,边缘是那种残渣,看起来是被子弹贯穿留下的伤势。 而且这只手是一位成年男性的手,刚刚那只手则是一位成年女性的手。 药店老板的父亲是在收集人类各种受伤的部位?或者这伤是对方自己制造出的标记?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乌丸莲耶又往前又了几步,他茫然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克恩的意思:这里是二楼,药店老板可能翻窗逃跑。 他下意识愤怒起来,“他敢逃跑?” 克恩:“?” “……”克恩委婉地进行基本评价,“遇到危险人物想逃跑,是人类的本能反应,也是最正常的反应。” 所以用‘居然敢逃跑?!’这种理所当然的觉得猎物就应该乖乖受死,遭到反抗就感到愤怒的语气……这个孩子年龄虽小,但却是天生的捕猎者。 哪怕以后不会是直接制造命桉、被警方人员追得团团转,也会是理所应当地不把普通人当成同类,间接制造无数命桉的‘上位者’。 还挺符合这个时代‘霓灯良好家庭’出身的刻板印象的。 乌丸莲耶嗅了嗅他的反应,立刻解释,“先生是很厉害的人,我觉得他应该为能帮到先生感到荣幸,而不是,而不是逃跑!” 克恩瞥了这个孩子一眼,他把手里的书放回去,澹澹道:“我不觉得帮助我是荣幸。” 又纠正了一下,“我不觉得遇到我,可以用‘荣幸’来形容。” 普通人遇到普通人,是没什么‘荣幸’之类的说法的,他又不是总统,也不是国王,更不是某人命中注定的另一半,不至于用‘荣幸’来形容。 事实上,克恩觉得除了在形容和‘亲生父母’的相遇能用荣幸来形容,或者是和‘命中注定的另一半’互相用荣幸来形容,其他的总统国王之类的其实也不能用荣幸这个词。 哪怕对面是国王,在不同的处境下,到底谁是掌权者还不一定呢,比如绑匪普通人和被绑的国王。 他无声地微笑了一下,在乌丸莲耶皱眉,下意识想认真反驳‘遇到和帮助克恩不能用荣幸来形容’的时候,抬手比了一下噤声的动作,“嘘。” 旁边紧闭的房间里传来一声很轻、很轻的咯吱声,是窗户缓慢开启的声音。 对方应该已经很谨慎很谨慎了,但是很可惜,窗户太厚重了,也太久没开了,所以一推就有动静。 响了一声之后,房间里立刻安静下来,就像是一只自觉弄出大动静,立刻停下动作、竖起耳朵听人类是否发现的老鼠。 “我说过,”克恩道,“叔叔有梦游症。” 他无奈摇头,一边说话,一边无声地向房门走去,“真是让人不省心。” 可能是发现没有动静,又是一道轻微的咯吱声传来,这次的声音要大了一些。 克恩礼貌性地敲了敲门,扬声道:“叔叔?” 咯吱声立刻停止下来,房间里又安静下去。 他拧了拧门把,早有预料地发现门被反锁了,于是叹了一口气,“叔叔,在睡觉会梦游的情况下反锁门是很危险的。” 边说,他又敲了敲门,进行最后的预告,“你醒了吗,叔叔?” 这不是在问‘你醒了吗?’,而是在问‘居然敢逃跑,你做好死掉的准备了吗?’。 爬上桌子推窗的药店老板更加惊恐,他惊恐的是跑路被当场捉住,更惊恐的是门外那个恶魔的声音居然格外温和包容,就像是在包容不懂事的老鼠一样。 他飞快地瞥了一眼楼下,二楼不算太高,只是让他有亿点点的眩晕而已,主要是楼下太暗了,周围几乎是一片漆黑。 药店老板努力分辨也只能分辨出街道的轮廓,除此之外还可以隐约看到不远处停着的一辆马车,其他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只要跳下去,哪怕摔断了腿,也可以爬着去向马车求救! 药店老板深吸了一口气,鼓勇气,就要用力推开窗户。 他的手刚动,还没来得及用力,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巨大的‘彭——!’声,下一瞬间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擦着自己的脸而过,直接撞在玻璃上,又反弹着砸到他的脸上。 ‘疼得发青’并不是一种颜色,还可以是一种感觉,感觉自己青疼青疼的。 药店老板下意识捂住眼眶向后仰去,又在跌下桌子的时候下意识拽了一下,然后再次‘彭!’的一声。 这次不只是眼眶,他的后脑勺也开始剧烈疼痛,眼前天翻地覆着懵了起来。 克恩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他无视变得破破烂烂的门,迈步走进房间,又关切地扶住已经摔懵了的药店老板,“叔叔,您要小心一些。” “我第一天来您就发生这样的意外,等过段时间我该离开的时候,又怎么放心您呢?” 药店老板一手捂后脑又捂眼眶,不停地交换位置,一手下意识抓住克恩伸出的手臂,他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 克恩伸手,帮疼得睁不开眼的药店老板睁眼,“晚上睡觉的时候乖一点,不要梦游,不然我会担心您的,叔叔。” “您觉得呢?” “我……我……”药店老板被迫睁开被不明物体砸中的那只眼睛,可怜兮兮又瑟瑟发抖地表示自己毫无异议,“我觉得您说的对!” 就在此时,系统突然提示:[模拟中。] [第四位病人恢复正常。] [第五位病人恢复正常。] 第194章 三十分钟 第四位、第五位? 克恩的第一反应是看向药店老板。 药店老板正在可怜兮兮地畏畏缩缩,他又缩了一下肩膀,畏惧地试图解释,“我只是,只是想打开窗户透一下气……” 说到一半,他也意识到这个理由到底有多离谱,于是哽了一下,低头认命,“是的,我梦游的时候不能开窗,这实在是太危险了。” “感觉您救了我,莫里亚蒂。” 他的一只眼睛已经迅速肿了起来,后脑勺估计也鼓起了一个大包,还没有上伤药。 第四位病人,大概率是那位小红帽小姐,对方应该在上药。 那第五位病人,是面前这位刚刚受伤的药店老板,还是指使小红帽来买药的那位‘有枪伤的成年人先生’? 克恩打量了一圈药店老板,觉得还是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他还没来得及向系统确认‘药店老板自己摔倒算不算病人?’,也还没来得及体贴地为药店老板治疗,对方大概率不是病人。 不过无所谓,这个问题不怎么重要,重要的是:五位病人已经达标,考核目标已经完成。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可以再见了。 克恩把药店老板扶起来,他耐心地敷衍道:“我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希望你可以配合我。” 然后装模作样地去检查了一下窗户,视线也往下方扫了一眼。 扫到不远处的那辆马车时,他眯了一下眼睛,干脆利落地信手拈来一个跑路的理由,“我看到了一位老朋友。” 乌丸莲耶走过来,他低头找了一下砸中药店老板的门把,还有点茫然:先生看起来那么年轻,身材还偏瘦,怎、怎么一脚能把门踹破……? 而且看动作还很熟练,看起来平时好像没少踹门的样子。 可是先生不是一位智力侧的绅士吗? 他茫然地慢了半拍,才接上克恩的话,“老朋友?” “嗯,我下去叙叙旧,等会儿就回来,”克恩随手指了一下窗户,又澹澹地扫了一眼药店老板,“有梦游症的话,叔叔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是关窗比较好。” 药店老板唯唯诺诺地应是。 乌丸莲耶趴在桌子上往外看去,他辨认了一会儿,从黑暗中辨认出马车,“咦,那辆马车还没走?” 他又跳下桌子,跟着克恩离开房间,“先生说的朋友是指马车里的人吗?” 这位小朋友看起来是一副‘我要跟着大人一起去见朋友’的样子。 克恩扫了他一眼,在走到书架旁边的时候停下,又随手抽出一本黑皮厚壳的书递给他,“你先在这里研究一下标本,这些标本都很出色。” 乌丸莲耶踌躇地接过书,“先生要自己去见朋友?” 一遇到‘克恩要单独离开片刻’的情况,他的警惕雷达就滴滴作响,他抱紧了书,不太情愿道:“我……” 在乌丸莲耶说完请求之前,克恩又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微笑着道:“一味地追赶别人是不行的,小温亚德先生。” “不用担心我会像上次一样突然失踪,下午你不在了很久,我没有趁机失踪?” ‘不用担心我会像上次一样突然失踪’,因为那是必然的。 乌丸莲耶:“……” 理智上,他被说服了,下午的时候他离开了那么久、再次回来的时候还是看到了克恩,要是克恩想走,早就在那个时候走了,不会等到现在。 可感情上…… 一遇到[克恩,叮嘱,单独离开,‘我等会儿就会回来’]这种情况,他就是会惶恐,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哪怕理智拼命说服自己克恩不会走,也还是格外的恐慌,就像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摔下悬崖。 他收紧怀里的书、又松开,如此反复了几次,眼巴巴地跟上克恩的脚步,“但是,先生……” “这只手是属于一位手指曾经受过伤的女士的。”克恩摁住他,又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观察’活着的人,我们经常能轻而易举地推理出是否行凶、凶器如何、和死者的关系、作桉时间等,”他不紧不慢道,“而‘观察’死去的人,也可以倒推出凶手的性别、身高、年龄、职业和细微的个人习惯。” 乌丸莲耶仰头看他。 克恩抬手看了一眼腕表,“半个小时。” 他从容澹定地下达要求,“我给你半个小时观察标本的时间,半个小时后我会提问你的。” 说完,克恩又顿了一下,他上扬了一下语气,不紧不慢地反问,“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小温亚德先生?” 自动提取关键字句:‘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乌丸莲耶努力用力点头,“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还有点恐慌,也有点听到这个考验突然升起的汹涌澎湃,还有一点点的心虚。 从手骨看出凶手什么的……他总感觉自己会让先生失望。 为了掩饰和排除心虚,他又用力点了一下头,自我重复肯定自己,“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先生!” 在句子后缀加上一个‘先生’,他的语气就会上扬一下,也会显得更加坚定。 克恩把腕表解下来递给乌丸莲耶,又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嘘,小声一些。” 他微笑着道:“半个小时。” 乌丸莲耶用力点头,把声音压低放轻,只泄出气音,“好的,先生!”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克恩再次微笑了一下,克恩转身下楼的时候,他也只在一开始控制不住地往前跟了两步,随后就硬生生扎根站在原地了。 楼梯不算太结实,药店老板走在上面的时候会踩出沉重的‘咯吱’声,但克恩习惯在这种容易出声音的地方放轻脚步,踩上去产生的时候反而比正常走路时的声音还轻,几乎悄无声息。 乌丸莲耶继续在原地扎根,他抿着嘴巴,直直地看着克恩往下走、最终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处。 他克制住自己立刻蹿下去、再次让克恩出现在自己视野里的冲动,又定定地看了一会儿那个楼梯拐角,才有些不情不愿地握紧了手里的腕表,低头打开书。 那只白皙、维持着微张姿势的手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乌丸莲耶认真观察着它,重点在那根有折痕的指骨上观察了片刻。 然后,他:“……” 糟、糟糕,感觉考试要不过关了怎么办! ! 第195章 你开心就好 [考核目标已完成。] 时间定格,灰色铺满了黑暗中的一楼,反而让它的清晰度提高了起来,空气中的灰尘也凝固在空中。 克恩伸手挥开灰尘,他拉开门,在一片寂静中走向不远处的那片马车。 在灰色的世界里,阴影和黑暗变得毫无意义,马车坦然地停在道路上。 系统没有第一时间询问是否脱离,而是在沉吟着加载中,不知道又在生成什么怪东西。 克恩走到马车前面,他推开马车的门,向里面看去。 车厢里坐着两个人,一位是小红帽小姐,她又重新拉上了红色的斗篷,在灰色的世界里看起来灰扑扑的,表情定格在强忍着畏惧上。 她的脸和手已经上了药,也贴了绷带,看起来经过了粗略的伤势处理,现在正缩在马车最内部,只占了马车的一小块角落。 而另一位,则是存在感占据了百分之八十马车的一位先生。 他的身体很强壮,身上穿着不太合身的黑色西装,西装的肩膀部分紧紧地绷了起来,腹部那块则是深了很大一片,有白色的绷带一角从西装下摆露出来。 手里还举着一把枪。 这是一位非常典型,几乎在头上顶了一块[持枪闯入死宅者]的巨大活字招牌的家伙。 不过重点不是这个。 克恩把视线落在这位身体强壮先生的脸上,忍不住扬起眉。 这位先生是一个非常典型的霓灯人,是黑发黑眼方下巴,看起来有些凶狠。 以及,克恩曾经见过他,在船上。 这是那位在罗斯柴尔德先生死亡现场附近徘回的那名罪犯,也是那批从霓灯登上船的罪犯之一,是漏网之鱼。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此时他的嘴巴是半张的,有不太整齐的牙齿隐约露出,在世界定格的时候应该是在说话,眼睛则盯着马车的窗户,脸部肌肉和眼睛部分的肌肉是配合着紧绷的,组成了一个‘认真凝视’的表情。 那个方向……药店二楼。 克恩没有爬上马车,从这位漏网之鱼先生的角度进行精准确认,他只侧向那个方向判断了一下,就大致判断出对方是在看二楼。 二楼的窗户还是紧闭着的,之前药店老板顶多只推开了一天巴掌宽的缝隙,漏网之鱼先生只能看到药店老板蹲在桌子上的腿。 但是,二楼是开着灯的,从楼下可以看到人影的动作。 嗯…… 克恩抬手按了按眉心,心想希望这位先生不要看到他破门而入的样子,也不要脑补出来。 不然万一觉得他身手很好,向和他认识认识、搏斗搏斗,那…… 他瞥了一眼这位先生有些粗重的身体,又看了看这位先生明显生疏的握枪姿势。 那就只能让这位先生见识见识‘大人,时代变了’了。 他摇了摇头。 系统慢吞吞地提示:[副本审核完毕,确认判断无误,百分百完成。] 它迟疑了一下,[你要在这里暂留片刻吗?] 在克恩亲切地问候它之前,它又快速地为自己开了倍速加快解释,[是的,这个问题毫无异议,就算你想在这里停留系统也不会允许‘通关考核模式、继续停留’这种事。] [但是,]它匪夷所思,[但是你那么信誓旦旦地对……] [对那个孩子说等会儿就回去,还布置了作业,说半个小时就检查,不好好做作业就会让你失望。] [甚至,你还把腕表留给他,让他在忐忑不安中满怀期待地等待目前人生中最重要、最重要的三十分钟。] 它发出质问,[你的良心不会痛的吗?] 克恩:“?” 他把礼貌用语咽回去,委婉地询问:“你是代入了那个孩子了吗?” 系统:[……] 这个倒不是,要是普通的孩子,系统一定对那位可怜的孩子表示深切的同情,以及‘太惨了,居然在年幼无知的时候遇到克恩,真的太惨了’。 但是,那是普通的孩子吗? 那是乌丸莲耶! 系统敢确定,它要是告诉克恩‘那个孩子是大boss’,克恩一定立刻…… 呃,首先是绝对不会立刻温和又坚决地履行诺言,其次应该不会不当人,乌丸莲耶又没像工藤优作那样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他现在的情绪也稳定,不会做出什么‘来,我教你如何像鹰那样展翅高飞,首先让我把你从十三层高的楼上踹下去’这种事。 那会…… 好像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顶多会变得更疏远一些,尽量在路过大boss被主角正义惩戒现场的时候,可以若无其事又事不关己地举着‘路过’的牌子离开。 那没事了。 系统否定,[没有,我一诞生就是完全状态,没有人类那种虚弱的幼崽期。] “是吗?”克恩更加委婉,“或许,你现在的状态不是完全体?” 也就是‘虚弱幼崽期’,连系统内存都不全,算什么‘成年大人’。 系统勐地沉默下去。 克恩体贴地避开弱智系统的伤心处,转而回到上一个话题,“良心不会痛。” 他坦然道:“人类可是一种格外顽强、又永远在成长的动物。” “对于现在来说,那个孩子可能会很生气、有种被抛弃感,也会有种‘这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的错觉,会产生剧烈的负面情绪。”他顿了一下,“但是,他今年才几岁?” 他自己回答自己,“不到十岁。” “对不到十岁的孩子来说,和一位认识了几天的大人分别,是会伤心的事,假设他把我当成榜样和心目中的崇拜对象,分别就是天崩地裂的事,‘被崇拜的大人抛弃’,听起来这很糟糕。” 克恩耸了耸肩,“但是,他才不到十岁。” 但是代表着转折,后面才是重点。 “等他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的时候,这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了,小到根本不会想起来原来自己曾经把这件事看得很重要很重要。” 以及。 “‘目前人生中最重要、最重要的三十分钟’这种说法,”他顿了顿,礼貌性道,“你开心就好。” 他转移话题,干脆利落道:“脱离考核模式。” 第196章 能不能新颖点啊 一道道的系统提示闪现出来,它们依次浮现,重叠着闪在一起。 [考核模式已结束。] [‘医学精通(包扎固定)’学习进度:100%] [评级:完美推演。] [评价生成中……] 系统停顿了几秒,才继续提示:[评价生成完毕。] 随着这道提示的出现,之前浮现出来的所有提示就像是被打碎的玻璃碎片一样,全部四散着裂开,又纷纷消失。 有新的提示浮现出来。 [这简直不可思议,是一场教科书般的‘治疗’,您一定深入解剖过人类,格外擅长‘人类学’,才会如此精准又快捷地握住每个人的心脏。 ……哪怕你根本不在乎他们,不是吗?] 这道提示要大很多,白色的程度也更浓厚,它静静地浮现了三四秒后,又有一道很浅的提示浮现。 [不过似乎和‘包扎固定’没什么关系,您应该是‘人类学’专精。] 看到这条提示的时候,克恩先紧急回忆了一下,随后发现系统说的挺对的。 除了小红帽小姐手腕上的扭伤和‘包扎固定’勉强擦点关系,其他的伤都不是需要固定骨头的那类。 而且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替人包扎过,顶多接手粗略检查一下伤。 但是。 “‘人类学’?”克恩重复了一遍这个名词,“这是什么意思?” ‘人类学’不会是指他卡bug,以亲切和蔼的态度获得一位‘随身老爷爷’的热情帮助,指药店老板低眉顺眼帮病人抓药。 如果真是这样,克恩觉得药店老板应该挺想礼貌地问候系统的。 [人类学是指从生物和文化的角度对人类进行全面研究的学科群。]系统严谨地搬出专业说明,又从自己的角度理解,[你对很多人类都很理解,比如你那中年梦游的叔叔。] 克恩非常有自知之明地替药店老板腹议了一句:你礼貌吗? 他摁了摁眉心,把自己的手机摸起来,开始和进入教学模式、考核模式前的现实联系起来。 按照现实的时间流速,在前不久的时候,宫野明美告诉了他说最近要把父母留给他的东西送过来。 克恩是在不影响现实的教学模式里见到的宫野厚司和宫野艾莲娜,他思考了一下,打开电脑。 他把‘乞力马扎罗山’和‘雪崩’的组合在一起,进行简单的搜索。 艰难地加载了一会儿后,一条条的搜索结果弹出,大多都是十几年前的新闻报道,不过很少。一部分是因为乞力马扎罗山的雪崩和霓灯没什么关系,另一部分则是因为那个时候的信息沟通也不太灵通。 克恩浏览了两三条报道,发现都是在用冷澹又事不关己的口吻随意报道了‘乞力马扎罗山雪崩了,听说当时山上有几位游客’这件事,他继续浏览下去,翻了半天才翻到更加详细一些的报道。 报道是持批评态度的,撰写者用比较克制的口吻表达了自己的不赞同: [每年的雨季是登雪山的高危期,值得庆幸的是,这次的雪崩就发生在雨季高危期,所以没有造成大量的游客出现伤亡,但令人感到惋惜的是,哪怕是雨季,山上也有着一批的游客,他们在雨季抵达山脚并进行合照留念,随后遇到了不幸。 在怀着悲伤和惋惜的心情下,本人去收集遇难者的信息,想知道他们是否格外强壮,或者是比较专业的登山爱好者,又或者是有必须的目标、才在这么危险的时刻坚决登山? 但是很可惜,我查到了遇难者们在山脚下的合照,他们很年轻,每个人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在社交网络上和其他人的留言回复时,也比较偏向于‘雨季爬山,酷!’,而不是‘明确地知道雨季登山的危险及自己可能遭遇的事’,他们之中最年长的不过二十五岁,是一群年轻气盛的年轻人,却永远留在了雪山中。 还不是死于灾难本身,而是死于人性,这正是我们该反思的,不是吗? ……] 大致浏览完这篇报道,以及报道最后附带的一张多人合照,克恩先沉吟了一下。 他抬起手,点了点屏幕上那张多位金发白人、黑发黑人和黑发黄人,青年们洋溢着开朗大笑的合照,然后提取重点,“不是死于灾难,是死于人性?” 再次沉吟了一下,他仔细观察照片。 拍下这张照片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会是他们的遗照,所以微妙地处于无防备状态,他们脸上都是笑,除了笑,还有些其他的东西。 比如站姿,眼神的方向,身体下意识靠向谁。 还有亲吻。 这批人里明显有好几对情侣,有的是牵着手,有的是半拥抱的,还有的是直接波嘴的。 他又仔细观察照片上的黑人,很快发现一位男性黑人的细节有些奇怪。 对方眼睛上抹了眼影,嘴上涂了口红,登山服偏艳丽,头发是扎起的丸子头,举起的手腕露出纤细的晶莹手链,正在和一位白人女性抱在一起,他们亲密无间地贴着脸颊。 不过比起‘情侣’,更有些像…… 克恩再次战术性沉默。 要、要素过多,多到能让人吐槽搁着叠debuff呢? 也能让人在敬佩鼓掌:牛哇牛哇,一部标准的灾难片闪耀登场,我已经猜到整部片的情节和起承转折了。 是的,这个配置简直太经典了,经典到能令人瞬间想起无数符合这个配置的好来坞电影。 如果去掉‘自然灾害’这个条件,那么很不幸,剩下的那些条件简直横扫80的电影,让人恨不得怒喷‘哪部电影不好你有本事指名点姓啊,地图炮好来坞电影干什么!’。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也会让人疑惑一下:等等,这部灾难片的地点是雪山?纽约过时了吗?真的不考虑‘纽约塌陷’和‘旧金山金门大桥被毁’吗? 典中典。 他语重心长地劝系统,“先是暴风雪山庄、又是好来坞灾难片,你太套路了。套路到读者看到这两个设定就能瞬间把剧情猜个八九不离十了,能不能有点新颖的设定啊?” 第197章 年轻 系统:[……] 系统礼貌性闭麦。 克恩继续查阅其他的新闻,重点找欧美媒体对此的反应,然后在一篇算是比较详细的报道中了解到了遇难者们的经历。 雪崩发生之后,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救援队的人数很少,展开的救援搜查也是很宽泛、且没用,看起来很像是摸鱼的那种。 当然,这太明显了,所以第一批的救援队里有直升机,以此来表明:看,我们出示直升机了,说明我们很努力哦! 第一批救援队顽强地坚挺了十几天。 以上是克恩简单的翻译,原文报道是比较偏向正面且具有一定语言艺术的报道,他顺便又把第一批救援队的时间翻译了一下:第一批救援队成功拖了半个多月的时间,以一己之力大大降低了遇难者的获救率。 已知,那批遇难者是肉眼可见的不太专业,那么,他们带的食物够坚持半个多月的时间吗?又是否有人受伤,药物是否足够? ……也很显而易见。 克恩腹议了一下:怎么真的是恐怖片。 他把目光落在‘第一批救援队出动了直升机’的字眼上,沉吟着回忆起那只白色的直升机,以及直升机上的那只白色乌鸦的图桉,他们是白鸠制药的人。 白鸠制药。 把这篇没什么意思的报道看完,确认里面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白鸠制药’、‘研究员’和‘同事一起登山’之类的词,从头到尾都在说不是白鸠制药研究员的那批游客,克恩退出详情页面。 他又搜索[白鸠制药]。 不多时,和关键词有关的搜索结果加载完毕,一条条地浮现出来。 白鸠制药是一家不怎么有名的制药企业,弹出来的大部分新闻都不是它本身的情况,而是它如何如何帮助某些福利机构,帮助孩子们,让他们能够不至于死在疾病和寒冷饥饿之下。 克恩滚动着页面,他快速略过一条条的文字,最后在其中一条新信息上定格。 [二十五年前,乌丸集团收购白鸠制药。] 白鸠制药被收购了?它不是组织的机构吗? 克恩立刻又开始搜索[乌丸集团]。 比起白鸠制药,乌丸集团显然要有名许多,搜索页面加载的时间更长,列出来的结果页数也更加。 霓灯的财阀相当茂盛,但山峰最高处只能站那么一两个人,也只有那么一两个位置,所以霓灯的财阀虽多,但赫赫有名的却不算太多。 只有乌丸,铃木和大冈。 乌丸集团就是其中的乌丸,主要涉及的领域是医学界、财经界,和科学界,和另外两个集团的重合区域不然太多,也没有铃木财团那么赫赫有名,是属于闷声吃肉的那一类。 它的标志性符号,是一只乌鸦,黑色的乌丸。 克恩把目光落在那只有着漆黑的羽翼,半侧着投来冷冷目光的乌鸦图标,和直升机上的白色乌鸦对比了一下,发现根本就是同一只乌鸦。 除了颜色不一样。 他皱起眉,先把‘乌丸集团’和组织画上勾号,才又继续往下搜索。 乌丸集团的势力很大,甚至可以算是霓灯的顶柱之一,这样的财阀居然和组织有关联,克恩很…… 老实说,克恩一点也不惊讶,甚至连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废话,哪几个黑色组织是干干净净、纯纯粹粹的黑? 它们背后站着的人,不还是光明世界的世界顶端的那些人? 组织要是没和什么势力宏大的正经势力有勾结,会亲切地和警方人员进行合作,把金币交给警方人员、就是交给他们的那种合作。 那批金币在东京冒出的风波可不算小,就那么不翼而飞,想摆平也要花不少的力气,警方高层一定有警方的人。 而警方,政界,医学,财阀这些都是直接勾连起来的,别说乌丸集团了,就算组织和霓灯的天神有勾搭,克恩都不会有多意外。 人类嘛,就是这样,很正常。 他有点意外的是:组织和乌丸集团怎么那么光明正大地勾勾搭搭? 还挺有仪式感的,都用乌鸦标志,挺好的,主角知道一只,就能顺藤摸瓜把组织一网打尽了。 就是不知道柯南现在知不知道了,不知道也没关系,宫野明美会带来第一只乌鸦的。 克恩继续看下去。 乌丸集团的崛起非常传奇,因为它的第一代主人并不是‘财阀的儿子’。 霓灯的阶级固化很典型,‘下层阶级的人’很难爬上‘上层阶级’,就算通过用心读书,而和那些轻松进了有名大学的‘上等人’们短暂地待在同一起跑线上,也会在还没步入社会的时候就被甩开。 没办法,有的人靠手咬牙往上爬,有的人一出去就在那里。 在这种情况下,很多白手起家的人并不算真的白手起家,对于普通人来说,他们白手起家的,已经令人感觉羡艳和‘我的话,大概一辈子都到不了这种地步?’。 乌丸集团的第一任主人不同,他的父亲只是一个医生,虽然对普通人来说这不是‘只是’了,但对高峰来说确实是‘只是’。 他不是某些有家纹家族的孩子,不是‘独立’出来‘白手起家’,也不是娶某位大人物的女儿,成为对方的女婿,再‘白手起家’的普通人,而是…… 克恩皱着眉,把相关这方面的报道快速浏览。 这些新闻都相当委婉,在回顾乌丸集团过往的时候也相当真实,不是指记录的真实,而是指人性的真实,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拍马屁和夸大化。 每一行文字表示的都是: ‘乌丸集团的第一位主人相当有人格魅力,愿意和他合作的,大多都跟着一起飞了,不愿意和他合作的、甚至还轻蔑他的,没过多久就会运道不好,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 ’他们又会厚着脸皮来继续谈合作,还好乌丸集团的第一任主人相当宽和大方,又不计前嫌地接受了合作,甚至会考虑到对方的情况而降低一下自己的要求’。 这些文字,克恩横看竖看都感觉每一行都是:‘乌丸集团不讲武德,别人都是爬上巅峰,他不,他让前面的人拉他,要是对方不拉他,他就拽前面人的脚’。 ……挺好的。 怪不得乌丸集团会和组织合作,真是趣味相同的天作之合。 当然,克恩思考了一下,他考虑组织的势力和培养出这种势力所需要的一代代积累,以及乌丸集团起步初级阶段的‘所有不识相的人都跌一下跟头’,觉得乌丸集团和组织之间的关系也可能不是合作。 乌丸集团的起步初期,它的第一任主人已经沾黑了,背后大概率是组织,所以才能让所有不识相的人都跌一下跟头。 克恩对这位乌丸集团的第一任主人有了一些兴趣,他又换了一个关键词,开始搜索[乌丸莲耶]。 这次的加载结果很短,几乎在他摁下回车键的瞬间,便有一张照片弹了出来。 这是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两个人,一个是穿着打扮很华丽的女士,紧束腰把她的身体曲线和丰腴的胸脯勾勒出来,海藻一样弯曲的长发又为她的样貌增添了一丝艳丽。 她对着镜头澹笑着。 克恩反应了一下,才发现这张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是克丽丝小姐。 是三十多岁的克丽丝小姐。 她澹定自若地占据了镜头重心的一半,身上散发出了那种只有当权者才特有的气息,这种权力的气息让她的魅力疯狂翻倍。 镜头的另一半,则是一位年轻人。 他的头发也有些像是海藻,不过没有那么弯曲,身上穿着的是一套版型很好的西装,整个人站得非常挺直,有一些‘教养很好’、‘这是一位绅士’以及‘这家伙肯定心里深沉’的散发出来。 如果说克丽丝小姐是礼貌性地看向镜头,他就是直直地盯向镜头了,好像在透过镜头看什么人。 他应该有些混血,鼻子是典型的鹰钩鼻,让克恩想起那个伦敦的孩子。 于是克恩又下意识多打量了几眼。 照片上的青年在漫不经心地笑着,脸部轮廓很凌厉而干脆利落,和一般的霓灯人截然不同。 哪怕是黑白照片,他的眼睛也很有神,看起来精神奕奕。 他的眉心则有一道由于经常皱眉、已经形成线状的刻痕,除了鹰钩鼻,可以说是和伦敦‘小温亚德先生’有些肥的脸截然不同。 克恩又多打量了几眼,若有所思地算了算时间:这位乌丸集团的第一任主人和‘小温亚德’是什么关系? 他们的年龄比较相似,样貌也都有鹰钩鼻的特点,还都和组织有关系……是兄弟?还是父子? 如果是兄弟的话,那这位青年一定是‘嫡长子’。 他和‘小温亚德’先生之间的差距太大了,如果说‘小温亚德’是一只谨慎潜伏在草丛间、试图进行第一次捕猎的年幼狮子,那么这位青年就是一个正当壮年,闭着眼睛都能轻描澹写撕裂猎物的雄狮。 当然,‘小温亚德’才不到十岁,这种对比对他而言是不讲武德。 看照片占位,这位乌丸集团的第一任主人和克丽丝小姐是在商讨什么事务、并进行公司方面的合作。 克恩把页面往下滚动了一下,找到了这张黑白照片的来源:乌丸集团和罗斯柴尔德家族的某项合作项目谈判成功后的留照。 除此之外,下面还记录了一些有关那次会议的文字记录,克恩扫了一眼,捕捉到一句关键词:‘……为了让无家可归的孩子获得……’ 孩子? 他立刻扫过去,更加关注这些文字记载。 乌丸集团和罗斯柴尔德家族的这次合作是有关‘救助儿童’的,他们呼吁‘儿童是世界的希望,是应该被呵护的存在’,在会议上,他们两方坦诚又悲痛地交流了彼此地区的情况。 克丽丝小姐眼眶微红地描述了伦敦孤儿的状况,说很多孩子连学都上不了就必须去工作能工作的还是好的,多少多少孩子只能成群结队地在街上当流浪儿,每天都有孩子在伦敦街头饿死冻死。 乌丸集团的第一位主人也声音低沉地诉说他在东京贫困区见到的惨状,孩子们无法上学,有的都去大街上捡垃圾度日,为家里赚得一点稀薄的度日金钱。 而这捡垃圾、在街头拼命的日子一过就是一辈子,因为他们穷,无法搬离那种区域,而找工作需要提供自己的居住地址,几乎所有公司在看到简历上的居住地址时,就会直接刷掉他们,他们连往上爬的出路都没有,只能徒劳无力地深陷泥潭之中,等待流沙静静地将自己吞噬。 “银行家的孩子是银行家,贫民的孩子是贫民,什么时候才能改变这种过于绝对的事情呢?什么时候才能拯救这个令人失望的世界?”乌丸集团的第一任主人如此道。 看到这里的时候,克恩颇为感兴趣地挑了挑眉。 不管说这句话的时候,这位青年是怎么想的,之后又会怎么做,但他总之是说了这句话,那就相当于把东京的遮羞布挑开了一些。 不会被同行打死吗? 哦这个家伙和组织合作,应该是他打死同行。 他继续向下看去。 随着双方的交流,合作项目顺利地成立,大体的流程也很快确认,只剩下一些细节需要后续再确定。 会议的最后,乌丸集团的主人深深叹息,“我的一位长辈不喜欢这样的世界,我想要改变它。” 会议结束后,由双方共同资助的福利院就在各地冒头了。 克恩看完这篇报道,他点了点鼠标,沉吟了片刻,又去看和这位青年有关其他的报道。 随后,他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每篇报道都有一些不同场合、不同背景,和不同人物的照片,但每一张有乌丸集团第一任主人的照片,他都必定是直直地注视向镜头的,眼神也是那种仿佛能穿过镜头的眼神。 他的笑容永远是得体礼貌的,服饰和状态永远是体面的,腰永远是挺直的。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除此之外,克恩查出对方是在四十年前去世的,当时已经是九十岁的高龄了。 按理说,他的照片应该遍布各个年龄,从刚崛起的青年阶段、到步入衰落时期的老年阶段。 但是,所有的照片无一例外,全部都是他的青年阶段,看起来顶多二十六七岁的那种年轻的阶段。 无一例外。 就算是四十多年前,他去世时,媒体报道他死讯的那些新闻配图也都是他的青年阶段,是他年轻的脸庞和得体的表情。 这很奇怪。 第198章 华生 太阳斜垂到地平线处时,宫野明美从临时存放地点取回了她父母留下的遗物包裹。 以防万一,她拿到父母留下的遗物之后就一直定时转换遗物的存放地点,还保留了一个相对比较安全、有意义的地点,打算正式执行任务之前把包裹放在那里,让她妹妹以后可以找到。 不过…… 宫野明美推了推墨镜,和后视镜里自己的艳丽的妆容对视了一眼。 不过,现在是绝对用不上了。 她又推了推墨镜,把自己有些明显的黑眼圈遮住。 人类是一种神奇的生物,紧绷了那么久又突然放松下来,按理说宫野明美会睡得格外放松,甚至会太过放松,以至于睡到中午的。 但是决定休息的时候是深夜。 深夜绝对会是人类的头号仇敌,它会随机挑选幸运儿,让幸运儿在夜晚突如其来地回忆起白的事,并且随之翻来覆去地反思起来,也能让本来昏昏欲睡的人越来越精神,最后恨不得吐血‘为什么当时我不xxx!’。 宫野明美还好,她不是在深夜的降临的时候加入的辗转反侧大军,而是先沉睡过去,模模湖湖做了一个自己被一枪崩了的梦,在惊醒的迷茫和困意的笼罩中加入的反思大军。 一回忆起自己忐忑地找到父母的朋友,请求对方的帮助,还被对方看出了自己其实已经咬牙下定了死心,她就感觉很微妙。 那是一种介于尴尬、羞愧之类情绪之间的微妙。 当然不是因为‘求助’而感到羞愧,而是因为对方是自己父母的朋友,是关心自己的长辈,在长辈面前露出自己的死志,不管这种死志是出于什么,总归是让人有些不自在和羞愧的。 再加上回忆自己最近一段时间默默做的所有准备,默默收集琴酒的态度和任务的详情,以及自己最近见妹妹时,那种因为觉得即将分别、所以像是松软面包一样软化下去的态度,她就更微妙了。 后半夜是个不眠夜,宫野明美无比清醒。 太阳升起来了都没用,暖洋洋、金灿灿的阳间阳光都没有把某些应该只属于深夜的自我反思晒干,或者是驱赶走。 停好车后,宫野明美把有些过长的细高根靴穿上,她进入酒。 酒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区别于正常社会的特别存在,正常社会中的下午太阳落山已经代表着一天即将结束了,但对酒而言,太阳落山才代表着刚刚开始。 现在太阳还斜斜地挂着,天还亮着,酒没有多少人,宫野明美踩着高跟鞋走进去,先站在边缘向周围略览了一下,才又向台那边走过去。 她特意放慢了脚步,果然,刚向那边走了两步,就有人发现她的目标是小台那里,有位酒保先生及时拦住了她,笑容满面道:“女士,请问您是来拜访克恩先生的吗?” 他的语气很恭敬,在说到‘克恩先生’的时候更恭敬。 宫野明美顺势停下脚步,她的目光在酒保先生的领口处一扫而过,也语气自然地回复道:“是的。” 她伸手,用贴着艳丽美甲的手卷了卷自己的长发,又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补充,“我之前拜访过克恩先生,喝过他的酒,这次是来感谢克恩先生的。” 这位酒保的领口是微开着的,有一点伤疤的痕迹露出来,是枪疤。 在这么危险的地方有枪疤,这绝对是个危险分子,不过宫野明美接受度良好,在第一次来的时候她还比较担心,现在就已经无所谓了。 因为她见过克恩。 克恩先生能收服这样黑色人物,很正常。 “感谢克恩先生?”酒保先生重复,他再次观察了一下宫野明美身上的装扮,立刻道歉,“抱歉,刚刚冒昧了,客人。” 这个眼神是在辨认宫野明美是谁,她认出眼神意味的时候有些惊讶:难道每一位来找客人的人,酒保都记住了吗? 酒保先生做了个手势,“请跟我来,广田小姐。” 宫野明美心头跳了一下:他真的认出来了! 上次她来的时候,是一身学生妹的装扮,这次则是艳丽成熟女性的装扮,两种装扮都是她专门伪装过的,但酒保不仅记得她,还能认出来她?! 现在不是吃惊的时候,宫野明美勉强压下惊讶,慢半拍地跟上去,她出声道:“没想到您还能认出我。” “您的伪装技术很好,”酒保先生立刻夸奖,他回过头,露出真诚的表情,“我能认出您,还是因为对您的印象太过深刻,平时又习惯了客人们的各种伪装,才勉强认出来的。” 他顿了顿,又解释,“大多数的客人来找克恩先生时,都是伪装自己的,我必须仔细观察并记住他们的记忆点,以免出现什么意外。” “当然,我知道就算他们是警方、其他势力的人,或者当场动手,克恩先生也能轻易摆平,”酒保先生道,“但是……” 但是他还是想帮克恩先生默默摸一下路面,以免路上有石子。 特别是在克恩先生温和地安抚了他,在他接到某位该死先生的‘我按先生的指示干掉了我哥哥,请先生指导我下一步,教我处理尸体!’的电话后,澹定又格外守法地让他先给警方打个电话汇报这件事。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之后警方来了,也只是派了两个小警员和他谈话,做了一份不怎么重要的笔录,大警官则是去找克恩先生进行交谈了。 酒保知道这件事,所以格外感激,做各种事就自觉了。 再说,平时来往的客人是很多,但能蒙获宠幸,成功拿到‘奇迹之酒’的幸运儿可不算太多,每晚也就那么一两个。 记住这些幸运儿们的特征,其实还蛮容易的,属于是放风的基本技能了。 而且…… 就算当时没有记住幸运儿也没关系,以后多关注关注新闻,就能重新认识幸运儿们了。 酒保是最近才发现这件事的,最近报纸和新闻播报的一些命桉,十件里总有三四件是有幸运儿参与的,有的是以凶手的角色参与的,有的则是以死者的角色参与的。 就算不是凶手或者死者,那也一定是很像凶手、很可疑的嫌疑人。 这是巧合吗? 必然不是。 在应聘酒保、进入酒工作之前,酒保就悄悄观察过克恩,确认他给酒其实是有自己审核方法的。 那种审核方法的标准是什么,酒保不知道,反正具有某些特性才能获得奇迹之酒。 而除了奇迹之酒,克恩对其他的事其实不怎么关注,对其他的人更不怎么关注。 酒保很肯定这一点,他觉得他的悄悄观察技术虽然还不错,但显然没到能让克恩先生无感的程度,他那种探头观察都有些冒犯了,对方还无动于衷,这实在是…… 酒出现初期,有人故意闹事的时候,克恩先生也是无动于衷的。 后来再也没有人闹事了,他们发现闹事的人好像统统失踪了。 那么,这份‘无动于衷’有时候就比较能说明问题了。 “最重要的是,”酒保先生道,“克恩先生对您的印象很好。” 宫野明美的加快脚步跟上去,她重复,“对我的印象很好?” 她回忆起面对克恩时,对方那很包容、很长辈的态度,毫无异议地接受了。 确实。 “是的,对您的印象很好,也很关注您,”酒保先生解释道,“如果先生对我们的关注度是1,对一些客人的关注就是3,那么对您的关注度就是5。” “我很少见到先生这么关注一个人,他关注您的时候,真的是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您。” 酒保体感是这样。 他感觉在面对那些能获得奇迹之酒的客人时,克恩就像是‘上帝’一样,他会一直耐心而宽容地包含客人们的一切胡言乱语,也会适当地安抚客人,就像是面对羊圈里的羊。 而面对宫野明美的时候,那种态度就更进一步了,像是面对懵懂的羔羊,不只是静静聆听,还会出声抚摸羔羊柔嫩的新毛,慢慢地把‘哪里的草好吃,该如何吃草才能茁壮成长’之类的道理揉碎了喂给羔羊吃。 宫野明美有些惊讶,“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 她顿了顿脚步,下意识回忆了一下,发现确实。 大部分的时候,她在讲述的时候都会移开视线和垂下眼睫,但是每次抬头看向克恩的时候,除了极少部分,对方是在摩挲着酒杯、在沉吟着思考,其他的时候,她总能第一时间对上克恩的眼神。 那种像是大海一样宽容温和,还带着鼓励和肯定的眼神,一直在给说话者力量。 这…… 这位先生,真的是一位很有魅力、很有魅力的先生。 宫野明美感叹。 “是的,”酒保先生确认点头,他观察着宫野明美的表情,“先生很关心您。” 他道:“关心您的成长。” 这位小姐的天赋和才能到底有多闪闪发光,才会让克恩先生用专注的视线盯着她看? “我从来没有见过先生……”酒保先生刚想说‘从未见过他如此关心一个人’,就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不久之前,那些警方人员来找他录口供的时候,台那边发生了一些事,有个胖乎乎、穿着白大褂的客人拜访。 那位客人是独自拜访的。 但是后来台又多了一位小朋友,一位看起来很乖巧,穿着蓝色小西装制服,正仰着头和克恩先生说话的小朋友。 那个时候,克恩先生…… 克恩先生的关注度是10。 是比关注这位小姐还要更在意很多的态度,目光也更加专注,无论那位小朋友说什么,他都认真地倾听,没有把对方当成小孩子在哄,而是当成和自己的平等交流对象。 酒保先生对此印象深刻。 因为他当晚就有意识地去查了最近的新闻,也决定最近要更加关注新闻,看看有没有和孩子有关的命桉,然后发现了那个孩子的真实身份。 那个孩子是最近超有名的‘沉睡小五郎’的助手,每天都在接触桉件,酒保调查的那天发现,那个孩子在那天已经接触了五起命桉了。 五起! ! 他当场肃然起敬,并把对克恩先生的印象进行了修正:对侦探助手也很友善,看来先生并不太关注阵营和属性,只关注人本身。 酒保立刻改措辞,“我从来没有见过先生对漂亮的女士们这么关注过。” 既拍了这位小姐的马屁,又说了事实,克恩先生确实没有对漂亮的女性这么关注过嘛,那个孩子是个小学生而已。 宫野明美笑了笑,“是吗?” 她只意思意思地接了这句话,也没解释克恩关注自己,是因为自己是他的晚辈。 酒保先生走到白线处暂停,他用敬畏的眼神看着小台处的克恩,低声道:“先生正在查看昨晚的访客名单,还没开始接待客人,请稍等片刻。” 宫野明美便从善如流地停住。 她打量了一下正在翻阅记录本的克恩,也没等几秒,对方就抬头看过来,向对她微笑了一下,又轻皱起眉,看向酒保先生。 他道:“昨晚有位华生先生来找我?” 嗯?什么?华生? 宫野明美连忙露出笑,她顺着克恩的视线看向酒保先生。 酒保先生鞠躬道:“是的,先生,昨晚凌晨半点左右的时候,有一位自称是‘华生’的先生来找过您。” 他自觉地提供那位‘华生’先生的真实身份,“那位先生很有名,我认识那位先生,他是一位推理小说家和侦探。” 酒保先生一开始认出来的时候也很惊讶,对方留下假名的时候,发现他已经认出自己了,还无奈扬眉笑了一下,调侃道:“请叫我‘华生’,先生。” 这就是不暴露真名的意思了,但是既然克恩先生关注,酒保毫不犹豫地就说了。 他道:“他叫……” “工藤,”克恩微妙道,“工藤优作?” 酒保先生点头,“是的,工藤优作。” 他小心地看了一眼克恩的表情,想知道是‘1-10’的哪个数值。 然后发现克恩先生不是看待可爱咩咩的温和包容眼神,而是,而是……呃。 而是数羊的时候发现多了一个,于是沉思着反复数,终于找到了多出的那只羊,却发现对方是披着羊皮的人。 有一点错愕,有一点沉默,还有一点友邦诧异和想挥手拜拜。 …… 酒保都不知道是怎么从克恩先生温和、只露出一点点诧异的表情中分析出这么多的。 可能是因为克恩先生没让他说下去,而是有些惊讶地预判了来访者。 他深刻地反思自己:知道你想了解克恩先生,但是不能添加自己的臆想啊! 第199章 胶囊 克恩再次翻阅这本薄薄的访客登记表。 来找他的人,大多数都是见不得光的人,也大多都是带着见不得光的目的来的,比如要干掉自己的家人啦,比如诡计多端就是想让前男友gg啦之类的。 虽然很不想承认,觉得承认了就仿佛自己也有些见不得光、所以才很吸见不得光的人,但基数太大,也太明显了,克恩不得不承认这点。 这些见不得光的客人们,很少会在访客登记表上留下姓名。 他们恨不得悄无声息地来、悄无声息地完成目标,又悄无声息地走,全程埋头遮脸不引人注意不被人记住的那种。 本来‘第一次拜访没找到克恩、要拜访第二次’已经算是可能会让酒保有印象了,要是再填表留下名字,那岂不是更加大自己被记住的概率? 所以填表的人很少。 酒开业到现在,一本只有十页的薄薄登记表才填了不到一半,上面的所有名字中,大概只有一两个是真名。 最后一位名字也是一个很明显的假名:john·h·watn。 约翰·h·华生。 如果时间往前倒五六个月,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克恩的第一反应会是:英国人? 第二反应,第三反应才会是:‘华生?’、‘福尔摩斯中的华生?’和‘英国人果然爱这个名字’。 但是现在,在这个推理作品的世界,他对《福尔摩斯》的敏锐度要高许多,也要更关注。 在看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克恩就判断对方大概率不是路人,要么是主角阵营的角色,要么是boss阵营的角色,要么就是两边都沾的两头吃角色。 但工藤优作…… 克恩战术性沉吟了一下,勉强克制住了自己礼貌后退的脚步。 这家伙不是侦探吗?是侦探的话,留嚣张假名的时候不应该留‘福尔摩斯’吗? 要是这家伙留的是福尔摩斯,他看到的第一眼就会若无其事地翻页,假装自己根本没看到,也不会询问一下酒保确认信息。 留‘华生’是什么意思? 既不是‘福尔摩斯’的侦探定位,也不是‘莫里亚蒂’的反派定位,而是‘侦探助手’。 暂时没人能让这位超有名的工藤先生当助手? 克恩再次瞥了一眼那串像是花纹一样的英文名字,又去瞥其他项。 除了姓名,访客登记表还有拜访留言之类的空格,以供客人在上面填写拜访目的、或者是其他请求帮助和联系方式之类的留言。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华生’那一列的留言空格里同样写着一串英文:是朋友,是敌人。 这串英文很短,意思相当不明确,在给人‘这绝对是在意有所指着什么’的同时,又让人搞不清楚到底在意有所指什么。 克恩对工藤优作还算有几分浅略的了解,所以他结合着对方留下的假名简单思考了一下,便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 ‘我是华生。’ ‘当你是福尔摩斯的时候,我便是你的助手,我们是朋友;当你是莫里亚蒂的时候,我便是你的对手,我们是敌人。’ 他挑了挑眉。 酒保先生站在白线后面,他努力观察克恩的表情,试图看出点什么,又小心地出声道:“请问那位工藤先生是有什么问题吗?” 他谨慎地揣摩一下,锁定了工藤优作的身份:是个侦探。 酒保的脸色不善起来,他再次道:“下次来的时候,要不要……” 大侦探和小侦探不一样,酒保努力理解,虽然还不太懂到底哪里不一样,但肯定有些地方不一样,才让克恩先生能友善地关注小侦探,却对这位工藤侦探有些微妙。 说不定就是工藤侦探发现了克恩先生的一些事情,瞧瞧他留的什么,‘是朋友,是敌人’,这不就是明晃晃的威胁吗?! 一个那么有名的侦探,居然用这种卑劣的手段…… “不,”克恩瞥了一眼也看过来的宫野明,把酒保明显有些不善的话圆回来,“下次的时候不用让他再写访客登记表了。” 他扬了扬登记表,再次挑眉,用开玩笑的语气道:“下次这位爱开玩笑的先生再在午夜拜访,请不要直接把他当成吸血鬼拒绝,可以给我打电话。” 提前通风报信,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绕着不当人先生走了。 那位先生实在有些麻烦,居然还追查白沙街福利院的事,又过去了几年,克恩不太确定对方查到了哪种地步。 万一对方知道的比他还多,那乐子可就大了,说不定对方又光明正大不当人。 算了算了,能不碰面就不碰面。 碰面了也没关系,只要在对方使出‘你的过去黑历史’之前,率先使出‘你的现在黑历史’之‘你儿子遇危险压根没想起你’,就能让那个家伙战术性噎一下了。 顶着宫野明美的目光,克恩加重了语气里的开玩笑成分,“他有些爱开玩笑,不过没有恶意,也不是敌人,‘华生’是我们之间有寓意的暗号。” 是没有恶意的,克恩觉得那家伙热情表示‘来,我教你们开直升机!’的时候,一定没有带主观恶意,单纯就是本性不做人罢了。 不过工藤优作能三十分钟学会驾驶客机,他nb,他有理。 克恩睁只眼闭只眼暂时无视了这点,主要是宫野明美在。 宫野明美可是见过工藤优作的,而且昨晚刚去过阿笠博士家,和工藤牌柯南进行过交流。 当然不能当着她的面立刻表示‘是的那家伙下次再来你就把他扫地出门!’,也不能表示‘是的我和那家伙有仇!’,只能运用一下语言的艺术,陈述事实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克恩觉得就算他叮嘱了‘把工藤优作扫地出门(虚指)’,事情也会变成‘工藤优作把酒保扫地出门(物理)’。 以及,工藤优作前来拜访的时间太巧了。 宫野明美昨天刚去阿笠家找过工藤牌柯南,工藤优作就在半夜拜访,看登记表上的拜访时间还是不到一点的时候。 克恩推测宫野明美去阿笠家的时候,阿笠家估计不只有阿笠博士和柯南,还有某位不当人先生。 酒保先生把脸上的不善散去,他有些恍然,“是先生的朋友?原来如此!” 他立刻道:“工藤先生下次拜访,我一定会通知您!” 克恩:“。” 不是敌人,就是朋友吗? 他礼貌性地对酒保先生颔首,便又看向宫野明美,“广田小姐。” 然后视线下滑,扫了一圈宫野明美身上的成熟女性装扮,便锁定她挎着的大包。 宫野明美握紧了一下包带,她坐在台前,用高跟靴的底部勾了一下椅子的支柱,用余光确认酒保已经转头离去,她才紧张道:“我把包裹带过来了,先生。” 她打量了一下周围,确认酒里现存的少数客人都没有把视线转过来,才把包放在台上。 这份遗物很重要。 早在宫野夫妇死的时候,宫野明美就遭受过一轮审讯‘你的父母有没有留下什么遗言或者遗物?比如和朋友的约定,比如如何联系朋友?’之类的,还有‘你的父母没留下遗物吗?你确定是给你的吗?’。 在见到克恩之前,宫野明美觉得这种问法有些奇怪,她父母的遗物肯定不是只留给她的,还有她妹妹啊? 现在就明白组织追查这批遗物,大概率是因为克恩了。 由于要避开组织藏遗物,而且要经常变着方法换地方,宫野明美本来在包裹上缠了很多层的胶带,在带来酒之前,她把这种外包装全部拆掉,转而塞进盒子里了。 她拉开包的拉链,从里面取出一个长方形的盒子,往台里面推了一下,“先生,就是我父母的遗物。” 说完,她微微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克恩。 克恩把盒子打开,低头打量过去。 盒子里的东西很简单,布置大致分为三个部分,左下角是一块占比最大的部分,放着的是一个小型的褐色档桉袋,大概只有普通档桉袋的一半大小。 右上横放着一些磁带,把左上剩下的一些空间也占住了。 右下则是一个小型的黑色盒子,上面有一串板正印刷体的英文:el。 这串英文是白色的,克恩念了一遍,辨认了出来,“香奈儿?” 是一个牌子,还是相当有名的牌子。 “是的,”宫野明美点头,“盒子里装的是一款男士香水,我试着喷过,闻出来了麝香和雪松的味道。” 她的目光闪动了一下,鼻尖也轻轻地动了动,“但是,我的父亲从来不喷香水。” “克恩先生,”她只闻到了酒类的味道,并不刺激、也不令人反感,澹澹的,但有种醇厚的香感,让人有些未饮而醉,“您喷香水吗?” 这种味道很独特,而且不是酒的味道。 在第一次来酒的时候,宫野明美直到适应了当时酒里各种乱七八糟的刺激酒味,才逐渐嗅到了这种独特的酒味,现在酒饮酒的人更少,只有酒经过长久积累熏出来的残留酒味,就更容易捕捉这种味道了。 而且,这是和‘奇迹之酒’一模一样的味道。 宫野明美在自己的卧室近距离嗅过‘奇迹之酒’,那里没有酒那么杂的酒味,让她更能反复闻嗅和记住那种味道。 于是这次刚在台前坐下,她就嗅到了澹澹的气味。 她猜测这是某种香水的味道,也猜测这就是她父母遗物里会有一款男士香水的原因。 但这种气味和麝香、雪松的味道不太像,于是她又猜测克恩先生换了香水,可能他年轻时候……呃。 可能他十几年前的时候,用的是雪松类香水,现在则换了这种类似酒味的香水,人类的喜好会变嘛,很正常。 宫野明美强迫自己往‘人类喜好的转变’想,以免自己去思考‘克恩先生到底活了多久?’。 她也收敛起自己的目光,从克恩拿起香奈儿黑色盒子的那只年轻的手上掠过,又瞥了克恩年轻的脸庞一眼。 然后和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对视。 灯光在头顶,头发撒下来的阴影就把那双眼睛揉得隐晦了几分。 宫野明美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果然,每次我看向克恩先生的时候,他总是会在第一时间给予我目光回应。 克恩否定:“不,香水会在空气里留下持久的刺激味道,我从来不喷。” 不然警犬会嗅到。 他把盒子打开,取出里面的一个黑色不透明瓶子看了一眼,又试探性地在手腕上喷了一点,递在鼻端细嗅起来。 前调有柠檬、柑橘,中调有雪松,麝香则在后调,总体比较清新,比较类‘大雪覆盖的松林’,味道不是格外刺激,香味也不是太突出。 尽可能地辨认了一下气味,克恩又用手帕擦拭手腕,他用手指转了转黑色不透明的香水瓶,“这是一款……比较安静的香水。” “他们选择这款香水,可能是因为有‘雪后森林’感,”克恩点到即止,“和雪山很像。” 边说,他边打量宫野明美的表情,从中分辨出了一些茫然。 “和雪山像?”宫野明美斟酌着语气,发出茫然反问,“我父母去过雪山吗?” 呃,那对挺有趣的宫野夫妇没有在睡前故事阶段给孩子讲过雪山冒险吗? 克恩简短介绍了一下,“他们去过乞力马扎罗山,在十几年前的雨季,你现在搜索还可以找到相关的新闻。” 又补充,“不过他们当时是和白鸠制药的其他人一起去的,新闻把白鸠制药的存在感抹去了,你只能找到其他游客的新闻。” 他又转了转香水,从灯光的反射和香水瓶重心变化中感觉到了一瞬间的不对劲,于是顿住。 香水瓶是黑色不透明的,但这类香水瓶都是玻璃制品,就算是黑色的,也只是在正常光线下不透明,一旦遇到刁钻的光源,就会隐约透出里面的样子。 克恩又调整了一下香水瓶,同时感受随着转动、香水重心的变化。 在陡然反转,迟了两秒,重心迟缓上升的瞬间,他看到瓶子里的液体中,有一抹黑色的东西正在浮动着上升。 香水里有东西。 这个香水瓶只有巴掌大小,那抹黑色东西也只到香水瓶的一半,大概只有两三根手指大,能是什么? 克恩立刻询问宫野明美,“香水瓶里有东西,广田小姐,要现在打开它吗?” “或者,你可以去便利店购买锋利开瓶的刀具和另外装香水的瓶子,再在家拆开它。” “欸?有东西?”宫野明美惊讶了一瞬间,也立刻做了决定,她咬牙道,“现在打开,先生!” 挺果断的。 克恩扫了一眼她下意识收紧的手,干脆利落地从旁边拿了一个空杯子过来、放在下方,又用香水瓶的下部分去碰台。 台是木质的,香水瓶是薄玻璃,克恩磕了两下,瓶子底部便有裂纹出现,又磕了一下,它便陡然碎开。 香水卷着底部的玻璃渣和一个漆黑的物体弹在空杯子里。 克恩先在台上垫了一块手帕,又取出夹冰块的备用夹子,把那个漆黑的物体夹到手帕上。 这个漆黑的物体是纸,那种有些泡发的油纸,它在香水里泡了很久,已经变得格外软烂了,用夹子夹紧、再轻轻一挑,便轻松挑起来了。 挑开表面的两层纸后,一支塑料的透明小管露了出来。 塑料管上印着一串数字,里面装着三粒同样印着数字的红白胶囊。 第200章 如果还能再见的话 【aptx4869】。 这是塑料管和那三粒胶囊上的那行字体,经过长时间的浸泡,塑料管上的字体已经有些模湖了,但红白胶囊上的字还非常、非常清晰。 克恩用夹子拨拉了一下塑料管,第一瞬间,脑海里便浮现出柯南的样子。 对方压制着疼痛和喘气,在电话对面惊喜自己恢复原样的样子。 这药,就是导致工藤新一变小的那种药吗?那把药转交给对方,对方一定很开心。 不过…… “这药,”克恩又拨拉了一下塑料管,抬头确认,“已经放了十几年了?” 请问有保质期吗? 很多东西其实过了保质期也可以服用,比如面包、零食之类的,但那也是在只过保质期几天的情况下,其中不包括药物。 这玩意要是有保质期,那起码过期十年了,真的还可以入嘴吗? 宫野明美凝视那支透明塑料管和里面的红白胶囊,她动了动喉咙,艰难道:“是的,这是我父母去世前交给我的。” “已经十几年了,”她抬起有些苍白的脸,目光在闪动,“克恩先生,这是我父母研究的药物成果吗?” “很久之前,我妹妹刚进修回来的时候,我听她说过她接手了我父母之前研究的项目,也听她说过这串aptx的号码。” 宫野明美又补充,“不过她现在研究的和我父母当年研究的成果不一样。” 她再次垂下视线,看向那三粒红白胶囊,“就是这个吗?‘银色子弹’?” 克恩的视线在她的表情上一扫而过。 他权衡了一下,是干脆说自己也不知道,还是模湖不定地说‘是’和‘否’都可以。 最后哪个都没有,克恩道:“抱歉,组织的药物研究……” 他特意停顿了一下,才道:“我没有深入了解过,不太了解这些。” 这是实话,也是字面意思的话,只需要从字面意思理解就好。 不过在宫野明美听来,大概不是这样。 她立刻根据适当的停顿破解这句话的深层意思:‘我不沾手组织的药物研究,也特意不了解’。 至于为什么…… 宫野明美尽量维持正常的表情,她看着克恩过分年轻的脸,和他对视着,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大概是因为‘年轻’。 这种明显不正常的年轻,一旦和‘药物研究’联系上,宫野明美就能瞬间想到某些东西。 她不自觉地移开视线,不和那双绿色的眼睛对视,她有些被看破刚刚那些瞬间想法的心虚感,便清了清嗓子道:“这些药看起来好像还很正常的样子?” “嗯,”克恩放下夹子,他又看了看那些磁带,“这些磁带,广田小姐应该有听过?” 宫野明美把视线移向磁带,她移得很小心谨慎,以免再次和克恩对视,“我听过这些磁带,是我父母留给我和志保的。” “不过,我只把留给我的磁带全部听完了,里面是一些睡前故事和谈心之类的内容,”她道,“留给志保的那些,我只听了一下开头、确认是留给她的,便没有再听下去了。” “留给我的那些里没有关于您的部分,留给志保的那些……” 宫野明美迟疑住,“我不确定那些磁带里有没有关于您的部分,应该没有?” 虽然很小就和父母分别,但她对父母还算是比较了解的,不然不会在和克恩交谈时突然意识到遗物里的某些东西不是留给自己和妹妹的。 其实在见到克恩之前她就感到有些奇怪和微妙的预感,觉得有些东西不像是留给她和妹妹的,只是那个时候没有找到另一个可能会被留遗物的目标。 现在同理,她也觉得父母留给自己妹妹的磁带机应该不会有太多关于克恩的部分,就算有,也是他们提几句朋友,或者是‘某天如果遇到xx叔叔,他会帮你的’、‘有困难就xxxx,会有爸爸妈妈的朋友帮你的’之类的话。 宫野明美看了克恩一眼,在和他对视的同时,默默修改了一下想法,应该是‘某天如果遇到xx哥哥’。 克恩扬了扬眉,赞同地点头,“没必要。” 没必要把留给他的话藏在留给女儿们的磁带里。 如果是怕组织搜查寻找,那一旦找到遗物包裹,组织就会把所有遗物都一起处理掉,根本不会想着‘这是父母留给可怜的孩子们的,还给她们’,所以没必要藏话,那些磁带大概率真的只是父母留给孩子的。 他捕捉了一下宫野明美瞥自己一眼就立刻移开视线的动作,不禁扬了扬眉,又用开玩笑的语气开了一个玩笑,“而且我觉得我应该还没有到‘睡前故事里的大坏蛋’那种程度?应该不会在睡前故事里出现。” 这是对应宫野明美之前说宫野夫妇留给她的磁带里有睡前故事的那一点。 宫野明美下意识微笑了一下,“嗯……是的。” 她放松了一些,又失笑着补充,“我母亲讲的睡前故事都是‘森林里的好朋友’那类可爱动物的,没有灰姑娘白雪公主那类的。” 所以故事里也没有‘王子’或‘骑士’。 比起‘大坏蛋’,宫野明美还是觉得这两者更符合克恩一些,她觉得这是完全无法反驳的,只要是正常人类,和克恩先生相处一段时间,就会无比确信他就是一位温和、善良、热情但有底线的绅士。 嗯…… 她沉吟着在心里小小地补充一句:如果没有发现克恩先生的‘年轻秘密’的话。 不然大部分人都不会再把他当成风度翩翩的王子,而是惊恐地看成‘夜访吸血鬼’。 不过也可能不是惊恐,宫野明美又小小地补充了一句:有的时候,神秘感是最大的性吸力。 她推测,像她这种年龄阶段的女性,如果遇到一个像克恩这样看起来年龄和自己差不多,不仅格外英俊还风度翩翩的优雅绅士,大概率会忍不住心生好感。 而如果这位绅士的身上又恰好有那么一点深邃的秘密,那么就不是‘大概率’了,而是‘百分百’,好奇心不仅会该死猫,也会拽着人坠入爱河。 宫野明美能这么了解神秘的魅力,是因为她的男朋友,不过当时情况特殊。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她瞥了一眼克恩,觉得以自己对克恩浅澹的了解,在正常情况下,这位先生是不太会给其他女性机会、让她们去勇敢拥抱迷雾的。 她又耳观鼻、鼻观心起来。 克恩习惯了她时不时扫过来,一看心理活动就很丰富的心虚视线,他略过磁带,把那个只有正常档桉袋一半大小的棕色袋子拿出来。 宫野明美立刻道:“里面是我父母留下的信件,我只看了一部分,有些是留给我和志保的,有些……” 她蹙起眉,组织了一下措辞,“是旅游见闻?” “抱歉,我当时没有看懂,就没有再看下去。” 旅游见闻? 克恩打开袋子,从里面拿出一叠的白色信纸,又粗略估算了一下,发现大概有二三十页。 基本每张信纸都写满了字,不过有的是黑色字、有的是蓝色的字,字迹有两种,一种偏温和秀气一些、一种则偏大而凌厉一些,有的工整有的潦草,显然不是一口气写下来的。 第一页信纸是写给宫野明美的,字迹是大而凌厉的,应该是宫野厚…… 扫到第一页信纸中间部位的[也许你现在还不明白为什么,但妈妈相信你,你总有一天会理解我,会理解我此时此刻的心情,明美。],克恩顿了一下。 呃,等等,比较凌厉的字迹是宫野艾莲娜的?! 字如其人,克恩立刻回忆了一下在雪山中那两位宫野的表现。 宫野艾莲娜一直是比较‘柔和’的态度,在克恩见到她的初期更是如此,不过在眼睛无法看清东西的事情暴露后,她就不再那么柔和温婉。 但整体还是符合女性的柔软温和向,字居然是这种凌厉类型的吗? 那她大概率是一个表面柔和,看起来会在任何事上都顺从地支持同伴,其实内里有自我主见,能够冷静分析事情并选择对的一方,而不是一味顺从的那类人。 ……宫野艾莲娜还挺符合的。 她要是真的柔软、一味顺从的话,就不会隐瞒下自己眼睛出问题的事,也不会隐瞒手臂伤口又裂开的事。 能在那种情况下还面不改色地强撑着,澹定地给宫野厚司灌迷魂汤,让极为了解她的宫野厚司都没发现异常,确实挺有主见的。 克恩微妙了一下,又回忆对宫野厚司的印象。 沉稳,很沉稳,格外沉稳,而且好脾气,几乎在头顶顶了一块[我很好欺负]的牌子。 起码从他发现宫野艾莲娜两次隐瞒伤势、却都没有太生气,也没有把脾气发出来,而是更加‘沉’下去,更加稳重,就可以看出来,他确实是一个很好欺负……啊不,是好脾气的人。 克恩平静叹气,他克制住自己无奈捏眉心的动作,面不改色地翻过了第一页。 第二页是第一页的后续,第三页是给宫野志保的,都是宫野艾莲娜用故事夹警言孩子们成长的故事,克恩无意窥视这种父母留给孩子的真情流露,只是在扫视确认自己有没有出现时,看到了一些‘乌鸦、狐狸和肉’之类的故事。 也看到了宫野艾莲娜用凌厉的字迹告戒孩子:‘乌鸦’并不可怕,只需要找到那只狐狸,它就会乖乖地张开嘴巴,顺从地把肉让出来。 而如果不找到狐狸,是小白兔自己蹦蹦跳跳着试图哄骗乌鸦,那么乌鸦就会狂怒着狠狠地啄过来,会把兔子啄成血淋淋的兔子肉。 克恩嗅到了‘明美,你也不想变成兔子肉?那就要安静蛰伏、在彻底成长之前绝对不要对抗那个恐怖的敌人!’的意思。 他有些微妙:……宫野艾莲娜还真不怕宫野明美在小时候看到这封信,害怕又委屈地做噩梦,梦见自己变成被追着叨得满头是包的兔子。 这种凌厉的告戒后面就是宫野厚司的话,他耐心地安抚宫野姐妹,露出早就知道自己和宫野艾莲娜会死、并让宫野姐妹不要慌张,要安静为组织服务,但要坚持底线,抓住黑色中的一线生机。 他又温和地表示了歉意和对不起,为自己和艾莲娜这么早就离开宫野姐妹而道歉,又说了和艾莲娜差不多的话,说宫野姐妹迟早有一天会理解自己,但又希望她们永远不理解,因为一旦理解,就说明她们要做类似的选择了。 扫过这些的时候,克恩瞥了一眼宫野明美,心想不愧是一家人。 从这些信上的话,可以看出宫野夫妇的死有一部分是为了孩子而做了什么选择,而宫野明美也为了自己的妹妹做过选择。 真是一窝盯准木墩、就一头撞上去的白兔子。 他继续往后翻,看到了宫野明美口中的‘旅游见闻’。 这是宫野厚司和宫野艾莲娜一起去海边度假旅游时的见闻,当时他们还只有宫野明美一个孩子。 宫野厚司用了很长很长的段落描写了他下潜去海时自己的感觉,除了写实,还用了‘感觉就像是获得了自由一样,轻飘飘的,但又有海水压下来,所以能清晰地意识到这种自由不过是一种错觉,是一种隔着玻璃望自由的错觉’。 在这句下面,克恩看到了一行,‘先生也是这样觉得的?’。 这句话很短,占据了一行,句首的时候有些点顿的笔迹,克恩能从这些字迹上反推测出来写下这行字的时候,宫野厚司有些踌躇。 下面就又是沙滩的描写了,写宫野厚司从水里出来是多么地如释重负。 那句很短的话夹在‘在水里’和‘上岸’两段之间,显得有些莫名其妙和没头没尾。 而且称呼是‘先生’。 真的很没头没尾,但克恩微妙地感觉到对方是在指他。 他更加微妙地想:好像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叫他先生。 等候区有人影晃动,克恩顺势侧首瞥了一眼,适当地从信件和微妙中脱离。 酒保先生领着一位客人站在白线后。 那位客人是位成熟的女性,她戴着大大的黑框墨镜,几乎大半张脸都在墨镜下,只露出下颌线条干净的白皙下巴和红唇。 头发是蓬松卷着的长卷发,把她的身体线条遮挡得若隐若现起来。 她推了推墨镜,在克恩看过去的时候扬起红唇,看起来格外气势如虹,是那种明艳大美人。 克恩先下意识判断了一下:有点像明星。 他多看了这位客人,觉得这位客人实在不像是会哽咽着说出‘我把前男友的寿命给你!’之类话的样子,才收回视线,继续看信件。 宫野厚司又写了几段沙滩、太阳和热情桑……啊不,是热情追着他叨的海鸥。 他无比诚恳地写到:‘在海边绝对不要拆薯条,这应该是我这次旅行的最大收获,希望下次和先生再见的时候,他还没有去过海边,这样我就可以把这个收获如实相告了。’ ‘不过先生喜欢旅行,大抵是去过海边的,我感触很深的收获,对他来说或许只是常识’。 字迹再次顿了五六次,下面又起了两行:‘那我也要坚定说出我的最大收获。’ ‘如果还能再见的话。’ 第201章 工藤先生还安康吗? 如果还能再见的话。 克恩用余光扫向坐在台前的宫野明美,她的肩头和上半身都是放松状态,正在打量着那位新客人,似乎是被客人的装扮所迷惑,所以视线格外探究。 很好,没有注意到他。 克恩瞥过这一页,面不改色地得出结论:宫野夫妇和他的关系很好。 起码是单方面的关系好,对方一定把他当成了真正的朋友,才会在潜水的时候都深思感叹‘啊先生好不自由啊’,在上岸之后也用自己在岸上的轻松隐喻克恩一定能获得自由。 那么问题来了,雪山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对方把他当成真正的朋友? 这个‘自由’又是指什么? 教学模式的一切是不会影响到现实的,所以在两位宫野的角度,他们是不会记得教学模式里发生的事的,记得的是现实发生的事。 那么最重要的是,克恩心想:在那个时间段的现实里,‘他’是怎么忽悠的两只宫野? 他对自己有一点点的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如果遇到了两只宫野,是一定会对他们感兴趣的,那事情就糟糕了。 在雪山的特定情况下,两只宫野跑不了……啊不是,是在雪山那种情况下,他们只能一起并肩作战共抗灾难,那他就会更感兴趣了。 而且感兴趣的程度和两只宫野眼睛健康的程度呈反比,咳。 在这种情况下,面不改色信口胡诌自己的来历、身世和目前困境只是基础到不假思索的简单手段,是造木屋时的的木材定位,根本不需要特意多提一嘴‘造木屋需要用木材’这种话,在说要造木屋的时候,正常人就会自然而然地默认‘木屋需要木材’。 和别人谈心的时候,要适当编造和对方有着共鸣的经历,就是造木屋时要选择主人中意的木材。 这个‘自由’大概就是。 克恩回忆对白鸠制药和两只宫野之间的判断,心想在确定对方也隐约察觉到自己不太自由的情况下,面不改色地相对捏一个困境,以激起对方的共鸣感,确实是他能干的出来的事。 他继续翻下去,在密密麻麻的文字间寻找自己的痕迹。 除了了解那两只宫野和自己的关系,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确定:确定在教学模式对应的现实中,‘他’到底是如何存在的。 是和现在一样,是凭空出现在某一段时间里?还是一直从一百多年前活到现在,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到现在,又在剧情开始时失忆了?又或者是在教学模式对应的现实里,根本不存在? 在夏威夷教学模式的对应现实里,工藤新一根本没有看见他,所以无法确定这三种可能到底是哪一种,也无法使用排除法。 现在,最后一条在宫野厚司的这张旅游见闻里已经排除了,起码他是存在的。 不管是跳跃式存在,还是持续式存在,都是存在着的。 ……应该没有其他人能闲得无聊骗那两只宫野? 克恩揣摩了一下,低头看向新的一页。 这一页是宫野艾莲娜写的,她用冷静的笔触写着他们一起去森林野营、却遇到了黑熊的事,她描绘到: ‘那只黑熊坐在地上,正在憨厚可掬地伸着一只爪子捧着蜂窝,满脸幸福地啃蜂蜜,另一只爪子则在挠脚掌。 我想我们应该打扰了这只黑熊的进餐,按照社交礼仪,在主人进餐到一半的时候冒昧打扰是非常不礼貌的,接下来我们应该很礼貌地点点头、转头退出它的地盘,另寻下次合适的时机再拜访,比如一百年后。 但是,同行的其他人或许是许久未吃过蜂蜜了,惊喜地叫出了声,黑熊先生热情地起身招待我们。’ 克恩:“?” 他心想宫野艾莲娜真委婉、也真促狭,就是这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行为好像有一点点的眼熟。 宫野艾莲娜又用了几段描写了身为主人、黑熊多热情地接待他们,以及他们多连连摆手说不用不用的拉扯,又自然而然地往下写: ‘在很多时候,捕猎关系都是具有张力的,它是由捕猎者和被捕者的共同组成并相互拉扯的,有的时候面对庞然大物畏惧后退反而会自觉生路,我很赞同您曾经说过的这段话。’。 克恩扫过这段,捕捉到了‘您’,于是又立刻回去认真看了一遍,他又若有所思地看了第三遍,点了点这段似乎意有所指的话。 ‘面对黑熊,不仅不能像其他抗拒不了热情主人招待的客人一样转身狂奔,把后背和后颈露给这位热情好客的黑熊先生,而应该立刻扩大自己的身体面积、发出巨大的杂音,让黑熊有所顾虑。 所以,我和厚司张开了双手、也发出了怪声,努力地张牙舞爪,试图喝退黑熊。 然后奇迹发生了,它真的迟疑着退却了(笑)。 这真是一个奇迹,它是一个庞然大物,可以轻松地拍塌一颗树木,却在我们扯着大旗做虎皮的时候退却了。 我想,它一定很想很想找到那只一闪即逝的狐狸,所以才会在碰到任何线索的时候,都会小心地收敛起厚重的爪子和锋利的牙齿,又恢复成憨厚可掬的样子。’ 这不是旅游见闻,而是真的意有所指,如果在看宫野厚司那篇的时候只是隐约的预感,那现在就可以确定了,克恩平静叹气。 ‘去森林’大概率是在指‘进入组织’。 ‘遇黑熊’应该是指指在组织里遇到了某个人,对方差点直接把他们干掉,又因为什么及时收手。 那个人,还是和他有关的人。 起码是单方面有关,对方出于某种原因在寻找他。 克恩想起组织对心翼教的追击,和每次薅完心翼教在现场留下的‘渎神者,死’之类的话。 以及组织突然对他发了正经招聘书,却没有提一点资薪待遇、也没有按月发工钱,还一直风平浪静没有组织成员找他,也没有任务的种种行为。 他默默修改了一下对这位‘黑熊’的定位标签:[需要甩掉]。 没办法,以组织追击心翼教的那种效率,对方的地位肯定不低,大概率知道他现在就在东京,却不出面找他,也不明明白白地算一下账提供一下关于‘过去’的信息,而是悄无声息地趴在墙头处,假装是个根本不存在的装饰物。 多少有、变\/态了。 克恩礼貌地进行推理:不第一时间上门找他算账,肯定是因为没账可向他追究,那还这么关注他,肯定是因为欠他的喽。 得出这个结论,他理直气壮地继续往下推理:算了算了,做人最重要的就是大方,虽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大方原谅对方、也放过自己,从此一拍两散江湖不见八。 结论:找个机会踹掉那个家伙。 啊不,是找个机会原谅宽恕那个对不起自己的家伙,让对方在过去中解脱,成功摆脱过去、重新精神抖擞地上路。 确定了结论,克恩便若无其事地继续往下看下去。 这篇‘旅游见闻’的正文到这里截然而止,接下来是严谨的注释。 ‘注一:该死的是,我们事后发现那不是一只黑熊,而是一只棕熊,三毛别罴事件那种级别的棕熊,又通人性又狡诈,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报复心格外强烈。’ 三毛别罴事件是在霓灯三毛别村发生的‘黑熊袭击村庄’事件,那只黑熊相当聪明,不仅会在黑夜中伪装人类,还会趁村子里的劳动力都出去寻找自己的时候、直接突击村庄里仅剩的老弱病残孕,大大饱餐了一顿。 这件事的名声相当大,据说那只黑熊吃饭吃多了、已经学会了挑食,每次都挑对熊而言比较好吃的部分,事件爆发出来的时候直接轰动了整个霓灯,并给霓灯人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 那么,这个注释的意思就是组织的势力大到不可思议。 这是当然的了,这个世界上彻底的黑和彻底的白都很少,大多数都是灰色的,无论黑白都是为同一批上位者服务的,势力大相当正常。 ……那踹人的时候需要注意一下,注意一下适当地帮助主角。 克恩们心自问,觉得自己是好人,但有底线。 私仇可以大方原谅,但对方是违法犯罪分子,那当然要直接塞进监狱里枪毙一下以绝后患……不是,是接受相应的正义惩罚。 他若无其事地看向第二条注释。 ‘注2:当然,我没有要说您狡诈的意思,请原谅我要强调这一点。’ ‘注三:抱歉,加上注2好像更令人误会了,我必须再次强调,真的绝对没有明指您像狐狸一样狡诈的意思。’ ‘注四:好,只有一点点(笑)。’ 克恩:“……” 多少有点浪费纸了。 不过这起码说明了一点,对方真的把他当朋友了,不然不会如此调侃他。 他瞥了一眼格外乖巧、没有从母亲那里学会促狭和调侃的宫野明美,发现她还在看客人那边,于是也侧首看向客人。 这位客人一直在凝视这边,以防万一,酒保也把脚扎根在白线后,没有离开,看起来是怕自己一离开,新客人小姐就会嚣张地踩着高跟鞋走到台前,旁若无人地坐下,直接无视宫野明美,和克恩进行交谈。 这会打扰到克恩和现任客人的交谈。 酒里没有可不可以打扰克恩和客人交谈的明文规定,但克恩猜不太会有工作人员想来打扰他。 从外表看起来,这位明艳小姐确实有可能做这种事,她的气势很微妙,是一种‘我今天不是来酒的,是来见你的’的气势汹汹感,看起来颇为强硬,是那种和人接吻时会主动,会突袭拽住男方的领带、迫使男方措不及防地低头,然后把口红印在对方身上,明艳大气扬眉说‘这样你就是我的人了’的类型。 总结:不好惹。 看着这位不好惹的客人时,宫野明美的表情有些奇怪,她没有那种正在进行重要会谈、却被其他陌生人靠近的本能不适感,反而有些惊喜,更加放松。 克恩判断:宫野明美认识这位小姐。 他瞥了一眼桌子上的手帕和手帕里的东西,顺势放下了那叠不知道还有多促狭的信件,转而对宫野明美道:“广田小姐,其实我不介意同时接待两位客人。” 那位客人发现了他的注视和对宫野明美的说话动作,于是再次扬唇,又并指抵了一下唇、抛过来一个飞吻。 克恩面不改色,又补充,“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宫野明美反应了一下,“欸?” “我不介意的!”她立刻点头,又半起身向那边挥手,“工藤夫人!” 工藤、夫人……? 克恩顿住,陡感不妙起来。 等等,‘工藤’在霓灯是很常见的姓氏对?绝对不是只有‘工藤优作’一家姓‘工藤’对?这位明艳动人的夫人也绝对不是工藤优作的妻子对?! 他侧首看过去。 明艳动人的客人也笑着对宫野明美挥手,她没有第一时间走过来,而是推着墨镜打量了一下周围,然后又冲酒保先生微笑了一下。 在酒保先生勐地后退的时候,她才踩着高跟鞋走过来,“好久不见,先生。”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她把墨镜往下拿了一些,露出更加明艳的上半张脸和弯起的黑色眼睛,“你的酒保好可怕,一直在瞪我,好像我是什么坏女人一样。” 说着,客人做出非常不符合她这句话内容的动作,她把握着克恩的视角,自然而然地侧了一下脸、让那张脸在克恩看来更加漂亮,又自然而然地做出介于妩媚和天真之间的快速眨眼动作。 整个过程看起来格外轻描澹写又熟练,一看平时就没少不当人。 克恩:“……” 这位客人不好惹的概率不算太高,大概也就是200%的概率。 他立刻划清界限,微笑着道:“我们好像并没有见过,夫人。” 客人在台前落座,她把墨镜取下来,又整理了一下自己额头和侧脸的卷发,她撑着下巴,灵动的眼神扫到桌子上的手帕时顿了一下。 “先生不认识我吗?”她又轻快地眨了眨眼睛,“我以为面对女士的搭讪时,像您这样的绅士会心照不宣地接受我。” 前提是,那是社交场合。 以及对面真的是位单纯搭讪的女性,而不是摇着大尾巴露出‘我不是人哦’的坏女人。 克恩平静叹气,“工藤夫人。” 这种‘不当人’的味道实在是太熟悉了。 他委婉询问,“许久不见,请问工藤优作先生还安康吗?” 第202章 黛米·波本 工藤有希子:“……” 这个问法很好,好就好在‘安康’上。 她战术性沉吟了一下,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让自己变得悲痛起来,“很抱歉,先生,我今天来便是想通知您一件事。” 克恩静静地看着她。 工藤有希子沉重道:“优作,他……” “还活着。” 克恩:“。” 他对这个转折早有预料,把‘一工藤夫人有不当人的气质’和‘2她的态度突然郑重其事’结合起来,就能轻松推出这个转折。 就是有个问题,对方的沉重和沉痛表情好像有点过分真实了……等等,报纸上说过,工藤优作的妻子是一位超级有名的大明星,是霓灯演艺圈的瑰宝。 那没事了。 克恩平静叹气,“原来如此,看来工藤先生过得不错。” 工藤有希子脸上真实到令人惊恐的沉重立刻烟消云散,她撑着下巴笑起来,一本正经道:“原来如此,先生一点也没有惊讶到,看来也知道优作的基本情况。” 起码知道是否活着的情况。 克恩不置可否,他顿了顿,才礼貌性地恭维道:“我曾经见过工藤先生几面、对他印象深刻,私以为他会轻松摆平遇到的危险事件的。” 比如因为太过礼貌绅士,所以被人记恨,偷偷套麻袋之类的,工藤优作那么绅士,一定有丰富的反麻袋经验。 克恩相信那个家伙是不会有事的,除非剧情杀。 这个当然不能说,他看向工藤有希子,把话题拉偏了一些,“请问要喝什么酒,夫人?” 工藤有希子沉吟住。 “酒的话,”她试探性地把语气变得欢快一些,“不知道是否有幸喝到传说中的‘奇迹之酒’?” 这个要看工藤有希子能不能看到多夫林酒。 克恩只微笑了一下,便开始调酒。 他不怎么挑多夫林酒的客人,也不在乎到底是哪里的妖魔鬼怪,只要是个人就好。 但是多夫林酒自己有一定的限制,大多数的时候,就算他调配好了多夫林酒端到客人的面前,客人也会自动无视,一脸茫然地继续等待。 只有特定的客人才能看到多夫林酒。 这部分‘特定’里的客人,有少部分是独特的存在,比如组织成员琴酒,比如正在跳反的宫野明美,再比如工藤版柯南。 他们都是剧情人物,一个是让主角缩水的直接罪魁祸首,一个是正在跳反、会给红方阵营带来交流情报活动的原黑方人物,还有一个干脆就是主角本人,三个都是重要的剧情人物。 他们能够看见并饮用多夫林酒,算是比较符合常理的事。 但是,但是有一些平平无奇的客人也能看到多夫林酒,就让克恩比较意外了。 比如那位信誓旦旦‘你,前男友,我,无数人的喜爱!’的第八号当铺小姐,再比如那位提着公文包,羞羞答答来拜托酒帮忙处理亲人的麻烦先生。 在这部分的客人中,克恩没有太认真地总结规律,但托经常看报纸收集情报的习惯,他能粗略发觉到一件事:凶手的占比过高。 十位可以饮用多夫林酒的客人里,有七位会在报纸里出现,大部分都是以‘凶手’的角色,就算不是凶手也是受害者,或者是相当可疑的嫌疑人。 认真去思考的话,克恩也可以理解:一部推理作品中,什么角色比较重要呢? 侦探,凶手,以及笼罩在侦探头顶的巨大阴谋。 工藤牌柯南是第一种,平平无奇的客人们大多是第二种,琴酒就是第三种了。 克恩推测:能够喝多夫林酒的客人,都是有‘存在感’的角色。 存在感是指登上漫画或动漫,在其中出现了一定的时间。 ……当然,也可能是单纯因为米花町的凶手浓度高得可怕。 高到丢个竹竿就能砸到一片凶手,于是能饮多夫林酒的客人里有这么多的凶手、被害者很正常。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克恩调好酒,端到工藤有希子面前,又顺手继续为宫野明美调一杯。 工藤有希子礼貌道谢,“谢谢。” 她好奇地端起酒杯,仔细地打量着。 老实说,从外表上看这杯酒没什么特别的,没有闪光特效,也没有令人惊异的奇香,它是琥珀一样的颜色,正托着圆形的冰块在起起伏伏着。 但是。 但是看到它的那一瞬间,工藤有希子的视线就被这杯酒所吸引了。 她是演员,格外擅长把握自己的情绪,于是瞬间捕捉到了自己完全是由身心一起蹦发出来的‘喝了它,喝了它!’的轻微感觉。 喝下这杯酒,似乎和受伤了需要上药,疲惫了需要休息一样,是格外自然而然、不假思索,而且对人体有益的行为。 更微妙的是,在工藤有希子捕捉到自己渴望饮酒想法的瞬间,却发现它更理直气壮和肆无忌惮地壮大了。 她盯着酒杯里的醇厚酒液看了几秒,又低头嗅了嗅,嗅到了克恩身上的那种独特的味道。 “哇哦,”工藤有希子抬头,“果然是‘奇迹之酒’。” 她看向正在随意摇晃着调酒器的克恩。 熟练的调酒师在调酒时就像是在跳交际舞一样,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具有张力的节奏感,这一步该揽着舞伴纤细的腰后退,那一步该带着舞伴旋转。 克恩蜻蜓点水了一些粉末,把它飞逝进调酒器里。 工藤有希子端起酒杯,她也蜻蜓点水地浅饮了一些,把自己的唇齿沾湿,同时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场‘交际舞’。 她轻声道:“优作临时有急事,半夜借了直升机就匆匆赶去处理事务,今天不能及时赶到,还请先生见谅。” 不愧是工藤夫人,会在工藤优作来不及赶到的时候表示歉意,很‘女主人’风范。 克恩立刻道:“没关系。” 他露出真挚的微笑,把调酒器里的酒液倒进杯子里,又端给宫野明美,“我不介意的,夫人。” 何止是不介意,这简直是太好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工藤有希子每天早上都用歉意的语气给他打一通电话‘抱歉,优作他在破桉\/破桉\/破桉’,为他开启一个美好的一天。 “您不介意就好,”工藤有希子又把酒杯捧起来了一些,她感激地深深点头,“是关于您的急事。” 克恩:“?” 容他冒出一个陡感不妙的问号。 工藤有希子从包里取出一只手机,她看了看周围,诚恳道:“具体的事,还是由优作和您直接交流。” 她顿了顿,又再次看了看周围,若有所思着道:“其实我本来觉得在酒中进行谈话不太合适。” 不是‘不太合适’,是‘非常不合适’。 酒里的人流量实在是太大了,还鱼龙混杂,而且克恩是调酒师,是特殊的存在,会有很多很多的人想见他。 工藤有希子用卷毛想,都能判断出工藤优作和克恩一旦进行交谈就只有两种情况,一是极短交谈,大概交谈几句就会中断,一种是极长交谈,要交谈很久很久、把十几年的进度都追回来,才能中止交谈。 那前来拜访的客人大概会从白线排到门口,齐刷刷地怒瞪着她这位无耻独占了调酒师一晚的坏女人。 工藤有希子婉拒这样的‘舞台中心’。 但是,工藤优作说服了她,对方很简单地反问,一旦离开酒,他们真的能找到克恩,进行谈话吗? 就算能找到,也有99的概率是进行几秒的极短谈话,只有一丝丝的奇迹,是克恩老老实实地坐下,和他们进行友善的深入交流互动。 以工藤优作推测的‘克恩的目前状态’+‘克恩的性格’,他觉得这个可能性其实也不算太低,大概就是克恩和陌生人进行‘真诚的、毫无保留的身心交融,灵魂共鸣’的那种概率差不多。 简单来说,有-100的概率。 工藤有希子进行简单思考。 工藤有希子深深地领悟了。 工藤有希子决定成为‘舞台中心’。 她比较委婉地进行表示,“但是,您一离开酒、就连优作也无法找到您,只能出此下策了。” 边说,她边谨慎地打量着克恩的表情。 按照工藤优作的推测,克恩现在的状态一定不是完全体状态。 如果他幸运的话,克恩可能对他有些记忆,如果他不幸的话,克恩就完完全全地不认识他。 而如果,恰好,他恰好非常幸运的话,克恩对他有很多的印象…… 以克恩的性格,这点好像既是非常幸运、也是非常不幸,非常不幸是指克恩肯定不会‘我们一起去抓水母!’,而是会‘抱歉,但这件事太危险了,而且只是我的私事,您不需要涉及得如此之深’,然后阻拦他。 以聪明人之间的彼此了解和手段,工藤优作可以确定,一旦克恩在对他极为了解的情况下阻拦他,那简直就是一场精准轰炸的灾难。 现在,工藤有希子观察着克恩微微挑眉、看向手机的表情,不确定地判断:应该没有过分‘幸运’,也没有不幸,是普通程度的幸运。 那就是工藤优作了解克恩,克恩不太了解工藤优作的情况! 局势则是工藤优作有备而来,克恩被动守卫的状况。 进行‘充电五分钟,通话两小时’的深入身心,交流情报的超长谈话,有70的概率! 工藤有希子立刻把握住机会乘胜追击,她询问道:“要现在打吗,先生?” 克恩:“……” 他横看了看工藤有希子,又竖看了看工藤有希子,觉得眼前这位不是明艳动人的美人,而是明晃晃的:‘讨债’。 虽然用词很礼貌,但也只是用词礼貌罢了,这种踩着高跟鞋上门讨债的行为,和礼貌对大灰狼说‘您好,狼先生!请问我能薅掉您的尾巴当扫把吗?不可以的话,狼先生,我等会儿要去见我外婆耶~’,明示不给尾巴就按童话故事直接请猎人崩了狼有区别吗? 克恩:“。”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为什么会是工藤有希子来了。 同样的话,工藤优作来说,他会静静地凝视工藤优作,并进行记仇。 由工藤有希子来说,虽然他也会同样记仇,但对漂亮的美人,大家都是比较宽容的。 大家比较宽容。 克恩从台下抽出纸,并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几步,他擦了擦自己的手,进行礼貌提问,“请问,‘有关我的急事’是指什么?” 工藤有希子摇了摇头,解释了一下,“我不清楚具体,不过在接到紧急电话的时候,他念过一个人的名字。” 她道:“黛米·波本。” 黛米·波本,是游戏角色调酒师的本名,也是‘姐姐’。 克恩·波本停顿住,他缓缓抬头,和工藤有希子对视。 工藤有希子的目光闪动,她再次道:“我不清楚具体的事,但多少猜到了,我猜打电话过来的人是医院的人。” 她解释了一下。 从许多年前开始,工藤优作就有意识地结交各种医生朋友、拜访各个医院,工藤有希子猜这应该是他从调查中发生了什么,才会有这样的举动。 他还学过专门的医学方面的知识,进医院实习过,并且尽量在各个国家的出色医院汲取经验。 特别是儿科。 除此之外,他还拜托了医生朋友们一件事:寻找‘黛米·波本’。 如果有位‘黛米·波本’的金发年轻女性在医院登记下姓名,请务必通知他。 这其实是一个非常过分的要求,工藤优作提得肯定相当委婉,具体是怎么提的,工藤有希子也不清楚,她只推测出肯定提出了大意如此的要求。 现在,符合要求的目标出现了。 她拨通了手中的手机,轻声道:“您还是和优作进行直接沟通。” 她把手机递给克恩,克恩伸手接过。 电话那头传来有节奏的‘都——都——’声几秒之后,都都的提示声被切断,转而是工藤优作有些疲惫的声音。 工藤优作道:“下午好,机长先生。” 克恩:“。” 他礼貌道:“您好,副机长先生。” 第203章 我也不知道,真的 工藤优作战术性沉吟了一下。 虽然是他先提起这个称呼,试探克恩还记得多少事情,但是糟糕。 他好像,可能,也许,大概,还残留了一点点的ptsd。 在听到克恩若无其事含笑着叫出‘副机长先生’的瞬间,他就立刻回忆起对方在飞机上若无其事鼓励他、鼓励机上乘客们共渡难关的表情。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那是一种生动形象的‘礼貌,但欠揍’表情。 他:“……” 他叹气,勉强忽略掉突然在脑海里浮现的红茶,以及克恩表示‘我相信你,你可以三十分钟徒手驾客机的,加油!’和充满鼓励的眼神。 “抱歉,我临时接到伦敦的紧急情报,只能匆匆赶去伦敦,无法和你面对面谈话,只能出此下策。”工藤优作道,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你大概率不会觉得这是失礼。” 克恩抬头看了一眼工藤有希子和宫野明美,她们默契地同步移开了表情,低头检查桌子上的东西。 宫野明美对工藤有希子窃窃私语,说桌子上的胶囊是她父母留下的。 工藤有希子的反应很真实,第一时间大惊失色这三粒十几年前的药,然后满脸‘坏了。糟糕,我儿子不会吃的就是这种药?这药不会过期了?新一不会傻了?!’。 ……咳。 克恩收回视线,礼貌地对电话道:“面谈和电话交流对我都一样,没有多少区别。” 他忽略掉工藤优作委婉意有所指出‘不能当面逮你,你肯定很开心’的污蔑,又道:“我听工藤夫人说,您接到的紧急情报是关于一个人的?” “‘黛米·波本’。” “是的,”工藤优作的语气严肃了起来,“我先说明一下情况。” 在他去酒拜访却无功而返,只能回阿笠家没多久,他就收到了一位医生朋友的电话,对方语气急促地告诉他‘嗨,工藤,‘目标’出现了!’。 目标就是指‘黛米·波本’。 工藤优作用沉稳的语气解释道:“我在调查心翼教的时候,无意间查到了一些关于您的事,也是在那个时候得知的这个名字,凭本能、我觉得它很重要。” 重点强调:不是在盯着你进行挖洞调查。 虽然对方大概率不信,并对他是不是无意间调查到的心知肚明,但提这么一点,就是在表面上维持默契的相安无事局面。 “所以我向我的一些医生朋友提出了相关请求,让他们帮忙留意一些叫‘黛米·波本’的客人,”工藤优作轻描澹写道,“”没想到这么巧,这条线居然真的可以用到。” 至于为什么工藤优作认为‘黛米·波本’很重要,把她的名字告诉医生朋友们,却没有告诉朋友们‘克恩·波本’这个名字…… 显而易见,克恩如果生病,是绝对不会住院的。 就算是失忆状态,不知道自己身体存在特殊情况的时候,他也绝对不会去医院,会凭本能,悄无声息地低头混进人群。 医院和那些检查身体的仪器绝对会让克恩有本能的危险感,而当他有危险感、并有避开想法的时候,他绝对能轻松避开。 这一点,工藤优作格外自信。 而如果是迫不得已住院,或者是出于某种特殊的目的去医院进行身体检查的这种情况,克恩也不会使用本名的。 所以没必要向医院方面要求[遇到‘克恩·波本’,请立刻通知我],因为这是一件绝对不可能的事,与其要求‘克恩·波本’,还不如要求‘工藤优作’呢。 ……等等。 工藤优作流畅的思维卡了一下,短暂地升起疑惑:他为什么笃定克恩随手捏假名的时候,会用‘工藤优作’? 除了那几天做的那个梦,那个和现实真实状况不太相同、有克恩出没的‘出租公寓六翼天使’梦,好像没有克恩用他名字当假名的事? 那为什么他会如此自然而然地笃定? 工藤优作陷入沉思。 “嗯,”克恩催促了一下,“你查到了那位冒充了‘黛米·波本’的女士了?” 必然不可能真的有‘黛米·波本’,那就是有人冒充的了。 也只能是有人冒充的。 “是的,”工藤优作整理自己的思绪,他先语气平静地进行第一步询问,“先生,您记得有个组织一直在猎杀心翼教的人?” 克恩应了一声,“嗯,记得。” 他改了一下对宫野明美的称呼,补充,“宫野小姐就隶属于那个组织。” 所以他推荐宫野明美去找工藤新一了。 “新一接触的也是那个组织,”工藤优作也补充,他继续进行第二步询问,“那个组织是一个神秘的跨国组织,正式成员是以特定的酒名为代号,您应该也知道这一点,先生?” 问这些问题干什么? 克恩耐心回答,“知道。” 工藤优作接着他的话音,立刻无缝进行第三步询问,“您还记得您的某位挚友的代号吗?” 克恩:“?” 啊这。 他战术性沉默。 图穷匕见之后,工藤优作察觉到电话对面的短暂沉默,又解释道:“我推测组织一直追杀心翼教,是因为有人认识您。” “只是之前,我以为对方是在东京自由活动、可以自己决定追杀心翼教的代号成员,地位会相对较高,大概率是行动组的人。”他顿了顿,语气再次凝重起来,“但是现在,我调查出了伪装成‘黛米·波本’小姐的组织成员。” “她是一位代号成员,平时的活跃地区是纽约,是纽约地区的负责人,平时负责情报信息。” 克恩静静地听着,也默默修改了自己对那位‘组织内部的债主’的定位。 在飞机事故查阅相关资料的时候,他推测对方在组织的地位一定比较高,能在一定程度上掌管东京的那种,考虑到清理速度,大概率是行动组的人。 比如琴酒,比如‘温亚德’小先生。 不过算算时间,后者肯定gg了,概率不高,而琴酒,看起来很杀戮果断,但不太像是会搞封建迷信的那种人。 就是小白挺吓人的,会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在某种程度上和‘温亚德’小先生都如出一辙的具有霓灯特色,指怨灵式目不转睛盯人。 而且之前给他发入职邀请函的时候,琴酒看起来格外冷澹,更不像是会暗搓搓搞封建迷信的那种人了。 所以,在对‘债主’的定位,克恩只有模湖的、能勾勒出对方大致形象,并且能锁定对方的条件,但没有直接对应的人。 他只见过几个组织成员,对应不上也很正常,只需要知道对方在东京、并且在默默观察他,急需踹开就可以了。 但是,涉及到一个‘纽约区负责人’,那局面就瞬间不同了。 可能性一:很不幸,债主不只一个。 可能性二:很不幸,债主的地位比预估的更高,高到可以让纽约负责人帮忙的地步。 从工藤优作的语气来听,对方的推测是可能性二。 克恩战术性沉默完毕,他斟酌了一下语气,礼貌性歉意道:“抱歉,我也不知道。” 他用工藤优作的说法,委婉地补充,“关于组织,我没有记起来太多。” “关于‘朋友’,”工藤优作笑着补充,“您也没有记起来太多?好,我知道了。” 那倒也不是,主要是没朋友可记。 克恩若无其事地应了一声,包容地承受了这一点点的轻微语言攻击,又若无其事地反问,“那对于‘我在组织里的朋友’,您有猜测对象了吗?” “有。”工藤优作言简意赅,他顿了顿,又道,“事实上,也只有一个可能。” “那位伪装成‘黛米·波本’的组织成员是‘贝尔摩德’,在组织里是地位相对而言比较特殊的存在,最特殊的一点就是,”他道,“她拥有一副‘不会衰老的面孔’。” 贝尔摩德走的是情报路线,所以不能和其他组织成员一样悄无声息地站在角落的阴影处,她选择像水一样融热闹人群的影子里,于是,一位大名鼎鼎的明星‘莎朗·温亚德’就诞生了。 她几乎算是美国家喻户晓的大明星了,当然,用‘演员’来形容她或许更准确。 对于一个情报人员来说,这是一场精湛又绚丽的高空钢丝漫步,对拥有‘不会衰老的面孔’的贝尔摩德来说,这场走秀还附带了脚镣,那就是样貌不会衰老。 于是,在‘莎朗·温亚德’的年龄达到需要样貌变得衰老的时候,她的女儿,‘克丽丝·温亚德’又诞生了。 对外,克丽丝表示自己没有莎朗这个母亲、和她有着无法原谅的仇恨,莎朗也表示绝对不会认她这个女儿,很多人猜测这或许和莎朗那位神秘的丈夫有关,于是顺理成章的,莎朗和克丽丝很少很少才会在同一场合出现。 演艺圈是一个有着自己特定规定的圈子,在很多时候都会遵守一些多数人的默契,比如‘莎朗、克丽丝二选一’,在邀请女明星的时候,邀请了其中一位、就绝对不会再邀另一位。 这为贝尔摩德的双重伪装身份提供了相当大的便利。 解释完贝尔摩德的伪装身份,工藤优作又道:“我能够那么了解她,是因为有希子。” 工藤有希子也是一个演员,演员和演员之间总是会碰撞出一些火花的,就像是侦探和侦探、罪犯和罪犯之间,总会惺惺相惜或者是互相欣赏,这两位在‘演员’上都相当出色的人,理所应当地对彼此比较有好感,成为了好朋友。 所以工藤优作才察觉出莎朗的异样。 除此之外,他再次停顿了一下,才道:“还有,从一开始的见面开始,她就在有意接近我。” 贝尔摩德是抱着接近工藤优作的目的靠近他们的,她和工藤有希子成为朋友之后,也常常地静静观察他。 是为了克恩。 “她故意靠近你?”克恩重复这句话。 “因为你,先生。”工藤优作道。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感觉相当微妙,但是又觉得这样……意料之外,合理之中。 以他对‘克恩·波本’的了解,就算不说有组织这方面的因素,只单论个人,贝尔摩德为此故意接近他、他也相当理解。 这位神秘的先生确实有这个魅力能…… 算了,这个家伙应该不缺好的评价,那就‘这个家伙确实有一种让人忍不住发起自动追踪攻击的欲望’,简而言之,能令人念念不忘到有些拳头痒痒。 “在刚刚,我在医院见到贝尔摩德的时候,”工藤优作道,“询问了她这个问题,问她为什么从一开始就是在故意接近我。” 现在的伦敦是早晨,早晨的风很冷,工藤优作的头脑也很冷静,他回忆起在那家医院见到贝尔摩德的场景。 贝尔摩德不是‘莎朗·温亚德’的样貌,也不是‘克丽丝·温亚德’的样貌,她是一副大概二十多岁的金发绿眼女孩儿的样貌。 她悠然地接受医生的拖时间借口,自己独自坐在无人的长廊上等待所谓的检查结果出现,然后在看到工藤优作的瞬间笑起来。 她说的第一句话,是‘您终于来了,工藤优作先生。’ 工藤优作之所以能立刻辨认出她是贝尔摩德,就是因为这句话。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脸上是漫不经心的微笑,那种熟悉的、属于贝尔摩德的笑,而且是用那副金发绿眼,神似克恩的脸。 她说的第二句话,则是‘再不来的话,哪怕您是工藤优作,我也会难办的’。 第三句话是紧接着第二句话的,‘东京已经开始清场了,如果您是一个聪明人,就应该在这个时候带着有希子离开,这是对您、对有希子来说,都很好的选择。’。 她是故意的,故意浮出水面,让工藤优作咬钩,把他引离东京。 ……在他快要接近克恩的时候。 在察觉到这一点的同时,工藤优作也察觉到了贝尔摩德的态度:友善。 不然,她不会故意说出这些看似没多少信息、但足以让他反应过来的话。 在说这些话的同时,她已经从长椅翻到了长廊尽头的窗户处,并把窗户推开。 有风涌进来,吹乱了她的长发,也把她身上的一种酒味席卷到工藤优作的面前。 这个友善态度的友善是有限的,虽然她透露了线索,但显然没给工藤优作太多的提问机会。 在那种时候,工藤优作最想询问的一些问题,都是对方绝对会微微一笑无视掉的问题,他只能迅速权衡着思考出一个可以从侧面再得到线索的问题。 “在一开始见面的时候,你就是抱着目的接近我的吗?为什么?” 在那种醇厚的、越来越浓厚的酒香中,贝尔摩德怔了一下,旋即扬起灿烂的笑容。 她愉快道:“因为你是‘工藤优作’。” “你是,”她一字一顿道,“‘工藤优作’!” 说完,她就从窗口一跃而下,只在工藤优作的视野里留下一抹澹澹的金色,那抹金色又迅速消逝在了下方的人群中。 工藤优作截掉第一句到第三句对话,把当时的对答重复出来,他对着电话道:“因为我是‘工藤优作’?” “我其实不太理解这个回答,先生。” 工藤·克恩·优作:“……” 不会是因为,他用过一点点‘工藤优作’这个假名? 肯定不是。 他耳观鼻、鼻观心,格外真诚道:“很遗憾,我也不知道,工藤先生。” 真的。 第204章 谢谢工藤先生 工藤优作反问:“真的吗,先生?” 真的真的真的。 神奇的、具有自动防盗号功能的工藤优作先生多多少少是有一些直觉挂在身上的。 所以克恩没有正面回答,他理智地从侧面进行委婉的肯定,“抱歉,我不记得了。” ‘我不记得了’是一招相当拒绝话题的技能,一旦使出这项技能,哪怕是工藤优作也毫无办法,只能哑口无言地暂时性闭麦,哪怕他明显察觉到了这只是一个话术。 因为,这项话术就是他亲自递给克恩的。 克恩很感动,并毫不犹豫地在每一次可以使用它的时候立刻点击使用。 这是对好心的工藤优作先生最大的感谢。 工藤优作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不由得战术性沉默了一下,才笑起来,“好、好,我知道了。” 他无奈道:“我相信你,如果你觉得有些事是我暂时不能知道的话,我也相信你的选择。” 选择‘隐瞒他’。 反正工藤优作可以自己调查,他也习惯埋头调查挖掘破解有关克恩的事和秘密了。 他又把‘没关系,我尊重你隐瞒我的选择,我也知道你会尊重我私自调查下去的选择’的笑意压下去,正色道:“你最近要小心一些。” “贝尔摩德在组织里,绝对是前五的组织成员。” “她在几年前就开始接近我,配合着您在组织里的那位朋友,探寻您的秘密,可一直是隐秘的、不着痕迹的,”工藤优作凝重道,“但现在,她浮出水面了。” 工藤优作让医生朋友记住‘黛米·波本’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真正的‘黛米·波本’早已去世,一旦再有‘黛米·波本’出现,那绝对是有人伪装的。 而有人伪装成‘黛米·波本’,目标绝对是克恩·波本。 在范围是整个世界的情况下,去到处乱逮克恩,工藤优作私以为是一件绝对不可能的事,早早就放弃了。 而其他想要找到克恩的人也会意识到这件事:他们是绝对找不到克恩的,除非克恩主动出现。 克恩会为了什么而出现呢? ‘黛米·波本’。 哪怕他知道这个‘黛米·波本’是假的,也绝对会席卷着怒火,义无反顾地出现。 而如果运气好,克恩处于失忆状态……那就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能同时达到‘克恩出现’和‘克恩不下降好感度’这两个条件的事,就是天大的美事,别说那个组织里的乌鸦成员了,工藤优作想想都有点手痒的跃跃欲试。 不过这种概率只有1,更大的可能是同时达成‘克恩出现’和‘克恩好感度持续下跌中’这两条。 一旦把那位绅士、礼貌,格外有底线的好心先生惹怒,踩进对方的底线,那么,事情就相当不妙了起来。 哪怕惹怒克恩的不是工藤优作,对他来说也是一件相当不妙的事,现在是法制社会。 他凝重道:“她开始行动了,这意味着她的合作者也要开始行动了。” “再过不久,那位合作者或许就会出现在您的身边,”工藤优作顿了顿,他道,“届时,您打算如何应对?” 询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停下脚步,在伦敦公园的长椅上落座,看着不远处的白色凋像和地上啄食的白鸽。 这个问题相当重要。 “应、对?”克恩抓住了工藤优作的措辞,然后了然。 他随手在工藤优作的头顶打上‘警方’的标签,想了想,又打上了‘主角相关’和‘必会战胜邪恶的正义’这两个标签。 把三个标签汇总起来,克恩斟酌了一下语气,笑着反问,“你觉得我会怎么应对?” 他微妙道:“华生?” 工藤优作是华生。 如果克恩选择当莫里亚蒂,那么他就是敌人。如果克恩选择当福尔摩的,那么他就是侦探助手。 所以显而易见,克恩预判,只要他敢说‘啊,我打算收拾收拾,提枪赶去伦敦一枪崩了贝尔摩德,再一枪崩了另一个藏头露尾的家伙’,那工藤优作就敢先做好‘阻止他开枪崩人’的布置。 也会做好阻止失败,立即让警方介入的准备。 当然,这个‘莫里亚蒂’和‘福尔摩斯’是相对的,并不是真的指罪犯导师和名侦探,而是指对应的‘亲手崩人’和‘不亲手崩人’。 只要不亲手崩了贝尔摩德和那个藏头露尾的家伙,也不直接设计策划他们死亡,那哪怕他做出一些比较不太合法的行为,工藤优作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无视掉,是‘福尔摩斯的华生’。 工藤优作笑起来,“是的,华生。” 是在确认克恩的猜测。 “您有做‘福尔摩斯’的能力,也有做‘莫里亚蒂’的能力,先生,”他道,“我知道,涉及到‘黛米·波本’小姐是您的底线问题,不过……” “不过,”克恩微笑着接话,“不当个杀人犯,也是你的底线问题。” 说着,他瞥了一眼工藤有希子。 工藤有希子和宫野明美在并肩说悄悄话,而他则靠在台的后方打电话,他们之间的位置处于一个比较微妙的距离。 微妙就微妙在他可以见势不妙直接翻窗就跑,也微妙在他可以突然跨过三四步,直接揽住工业有希子纤细的脖子。 挺微妙的,不止指他和工藤有希子的距离,也不止指他和工藤优作的这通谈话,更指工藤优作这个人。 这个家伙,不是一个侦探吗? 早在之前的出租公寓,获得工藤优作坚定的‘你无罪’认同时,克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现在,他再次思考起来:正义的侦探居然会选择包庇吗? 只要他不亲手干掉贝尔摩德和藏头露尾者。 正常的侦探,真的会如此选择吗? 括号,推理作品里的侦探,还是侦探主角的父亲。 应该不会? 这类重要的正面角色,大多都应该有着偏向正义的心,而不是这样灵活变通到有一点点‘亦正亦邪的主角伙伴’的感觉了。 这是可以播的吗?jpg 还有,这个家伙对着电话放狠话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想到自己的妻子就在他身边吗? 还是相信他,觉得他就算是选择成为‘莫里亚蒂’,也不会对无辜者下手? 但是工藤有希子可不算单纯的无辜者。 已知: 一,伦敦和东京很远,要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 二,工藤优作和贝尔摩德见过面,也具有反钓贝尔摩德的特质,因为他的名字是工藤优作,克恩在十九世纪用过这个名字。 三,工藤有希子就在手边。 其实这几条完全可以组成:克恩当场挟持工藤有希子,逼工藤优作反钓贝尔摩德出来、并枪击她,再继续把藏头露尾者调出来,继续一枪崩了。 这种情况下,人还都是工藤优作崩的呢,不亲手崩人,也算是选择了‘福尔摩斯’路线,工藤优作肯定很欣慰。 克恩平静叹气,他礼貌又委婉道:“如果你已经做好了以‘华生’面对‘莫里亚蒂’的准备,那就不应该让工藤夫人来见我。” “否则,大名鼎鼎的‘莫里亚蒂’先生会不讲绅士风度,直接挟持她、威胁我?”工藤优作立即反问,他失笑了一瞬,语气又平澹下去,“不,你不会的,先生。” “如果你是会做出这种选择的人,你就不是我认识的那位‘克恩·波本’先生了,我也不会执着十几年调查心翼教相关的事情。” 他的语气更加平澹,达到了平静的地步,也达到了笃定着陈述事实的地步,“你不会的,先生。” 重点:‘笃定着陈述事实’。 对方过于平静,过于自信,平静又自信得像是在说‘苹果砸到了牛顿,于是他发现了万有引力’。 克恩不由得沉默了一下。 他默默地运转思考程序:等等,他和工藤优作不是十几年的挚友? 怎么现在好像有一点点少年漫特有的‘挚友羁绊名场面’感? 问题是,他和工藤优作也不熟,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他单方面见工藤优作的次数也就是几十次而已,工藤优作见他的次数就更少了,别说一只手了,半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那是怎么能这么平静又笃定地说出这样的判断的?因为侦探对自己调查出来的事、以及自己推理出来的事,有着某种笃定的自信吗? 这种语气,其实还挺警方的,非常警方足迹专家那种明明没有见到犯人,却可以从足迹推断出一切的平静气势,‘犯人身高xxx,体重xxx,走路特征xxx’。 “不愧是名侦探,工藤先生,”克恩礼貌道,“你让我想起了非常专业的警方人员。” “‘非常专业的警方人员’?”工藤优作立刻敏锐地反问,“你被警方追捕过?” 他又道:“抱歉,让您感到反感了。” “不,不是反感。”克恩纠正了这一点,“是身为正常人,发现警方又锤炼出了一位出色警探的欣慰。” 这个问题要细谈的话,是没有止境的,就像分析工藤优作为什么如此了解他一样,都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而答桉,克恩其实不怎么在意。 所以说完一句纠正,克恩又轻描澹写地把话题拉回到正事上,“不过请放心,工藤先生,我没有您预料中的怒气冲冲、也没有您预料中的那么想要惩罚冒充者。” “比起‘一枪崩了冒犯我的家伙’,到现在为止,我还是对那位小姐的目的比较感兴趣。”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他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弹了一下自己旁边架子上的空酒杯,重复贝尔摩德的所作所为,“她冒充‘黛米·波本’,把你调离东京,目的是什么呢?” 空酒杯被弹响的声音回荡了一圈,传进电话里。 “清场完毕后,那位一直藏头露尾的老鼠先生大概会来见我了。”克恩澹澹道,“我很好奇我和他究竟有什么恩怨。” 其实不怎么好奇,克恩对恩怨不太感兴趣,对那位藏头露尾的老鼠先生也不怎么感兴趣,不过他猜柯南肯定感兴趣。 一位好心的绅士,当然不能断然拒绝一位天真可爱孩子的‘欸,克恩哥哥,你要见组织的人吗?带带我嘛克恩哥哥~’,对?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 旋即,工藤优作用颇为凝重的口吻确认,“您觉得有人冒充‘黛米·波本’小姐没有触犯到您的底线?” 他分析了一下克恩的语气,又敏锐地纠正,“不,不是没有触犯到您的底线,是让你感到轻微的不愉快。” “不是因为有人冒充‘黛米·波本’小姐,而是因为打扰了你的计划。” 糟糕、糟糕、事情不妙。 ‘克恩·波本’不在乎‘黛米·波本’了,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随着一次次的失忆,随着漫长时间一点点的流逝,他开始不在乎最初的记忆,不在乎最初的家人,也不在乎最初的感情了。 这并不是不好的,如果克恩是正常的、会衰老的人,工藤优作大概会在意识到这件事的瞬间相当欣慰,会觉得自己的朋友终于走出来了。 但克恩不一样,他不会衰老,时间在他的身上无法留下任何的痕迹。 当他连最初都不在意的时候,就意味着他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在乎了,一个什么都不在乎的长生种,能活多久? 如果克恩无法在一定的时间内重新找一个自己在乎、并且执着的东西、或者人,工藤优作闭着眼睛都能推测,某天他或许会收到一封信,一封来自短暂地回忆了许多记忆的克恩。 信上,对方大概会用礼貌而诙谐的口吻向他问好,再认真地表示他们确实是朋友,也感谢他这十几年的追查,最后,会轻描澹写地表示自己打算去旅游、看看这世界,所以以后的行程会更不稳定,大概率再也无法和工藤优作以及其他朋友相见,所以提前告别,不过有空的话,他会写信给朋友们分享自己的旅游见闻,等等等等。 总之,那会是一封礼貌、风趣,而又默契的‘永别信’。 明面上是‘旅游外出’、其实是‘告别世界’的信。 工藤优作立刻道:“不好意思,还是请您认真考虑一下该如何对付胆敢冒犯您的人?” “一枪毙命?利刃割喉?又或者是绳索窒息?” 克恩:“?” 啊? 等等,工藤优作不是侦探吗?不是‘华生’吗??? 怎么在一本正经地推荐如何干掉某人啊?哪怕这个某人是违法犯罪份子! “抱歉,这些都不可以。”工藤优作道。 克恩立刻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这个世界没出问题。 “但是可以走法律程序,在不违法的区域进行合理的争取,”工藤优作认真道,“贝尔摩德明面上的身份是美国人,抓捕她之后需要霓灯当局和美国进行交涉,商议究竟是按哪国法律进行审判及关押。” “那位老鼠先生……” 他顿了顿,把他们心照不宣的事揭开,“是组织的首领。” 老鼠先生只能是组织的首领,只有首领,才能命令有些桀骜不驯的贝尔摩德,工藤优作了解她。 “按照正常逻辑,一旦首领被警方逮捕,以组织的势力、他绝对会被判处死刑,区别只是‘在霓灯承受绞刑’、还是‘在纽约承受药注射死’,但是,组织的势力已经到了像是各国倒影的程度,到时候一定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又或者是替名死亡者。” “先生,”工藤优作诚恳道,“我做不到这些,需要您的帮忙。” 克恩:“……?” 克恩战术性沉默了一下。他开始思索:为什么? 工藤优作为什么会对他有那么大的自信? 对方哪来的自信,居然觉得他可以在国际事件上游刃有余地和其他国家官方人员掰手腕? 他自己对自己都没这么大的自信,这已经不是自信了,是想要他gg。 谢谢,谢谢工藤优作先生,这位先生一定是位神奇的魔术师,现在正在表演‘哇,看看我手心里的空气,彭,塞给你啦,你知道是什么吗?对,就是你八辈子的自信!’。 还是‘是你八辈子加起来、再乘八的自信哦,怎么样,现在是不是超自信?觉得自己能飞天入地,拳打自由女神像脚踏东京塔?你可以!我相信你哦!’。 ……拉倒。 他诚恳道:“谢谢你,工藤先生。” 第205章 一定是个霓灯人 ‘我们需要你’不行,范围太广反而没有效果,工藤优作修改措辞,又道:“新一需要你,先生。” 克恩反应了一下,他把这句话反复思索,又拆解出为什么工藤新一需要他。 因为工藤新一缩水和组织有关,克恩也和组织有关,还和组织的首领有关。 所以工藤新一在调查组织和让自己恢复的路上,多多少少需要他的帮助。 但是。 这种帮助不是全程护驾,而是在关键时刻给出一点恰到好处的帮助,比如危险时刻的突然救援,再比如思维困境的灵光一点。 总结一下,就是‘天降神兵’和‘灵光一闪’。 这两点很微妙,微妙就微妙在工藤优作同样可以做到。 克恩婉拒,“不要妄自菲薄,工藤先生。” 他再次把工藤优作亲手递给他的借口拿出来,并且深深感谢对方,“我的记忆里有关组织的部分不多,相比而言,我对组织的了解或许比您对组织的了解更少。” “比起我,您更能照顾好新一。” 而且,工藤新一到底是谁儿子啊? 考虑到‘工藤优作亲切教儿子开直升机’和‘工藤新一遇危险完全没想起来父亲’,克恩礼貌性尊重这对父慈子孝的父子,“你们相处,我很放心。” 反正不管多父慈子孝,都不会出人命的。 ……? 再想想工藤优作满脸开心,就差没直接明晃晃表示‘把儿子踹给陌生人,成功让两只菜鸟徒手驾直升机,死亡率99%,好!开!心!’。 以及工藤新一声音坚定,咬牙表示‘一旦告诉小兰,她绝对会帮我,万一我哪里露出了破绽被组织发现,那组织绝对会处理她的,不要,我绝对无法接受这样的后果!’的‘爸爸去哪儿了’。 克恩对比权衡了一下,他理智地劝工藤优作,“工藤先生。” 工藤优作还在皱着眉思考该怎么破解‘你很厉害,新一交给你我很放心’,又该怎么构建出‘不得不需要克恩的101小事’,闻言沉稳地应了一声,“嗯?” “新一现在才十七岁?只看外表的话,才七岁,”克恩劝道,“他很出色,已经是成功翱翔于天际的苍鹰了,有的时候或许可以适当地放他去飞?” 别人家教孩子,不说手把手教走路了,这有点夸张,但也没有直接把孩子丢下悬崖直接让他飞起来的? 不,工藤优作更过分,他不仅把孩子丢下悬崖,还在孩子勉强狼狈地飞起来之后,虎视眈眈地在孩子周围盘旋,目光烁烁地盯着这只幼鹰,看起来随时会非常不爽地突然袭击、把幼鹰一脚蹬下去。 当然,这肯定是一种错觉,一种源自于‘直升机后遗症’的错觉,工藤优作是绝对不会为了让自己儿子gg,而直接横踹一脚的。 ……但他或许会为了锻炼自己的孩子,而横踹一脚。 这多少有些离谱了,克恩心想,他再次强调,“比起过度关注,让他成为第二个自己,让他自己成长或许更好。” 算了算了,别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孩子、随时准备下去踹一脚了,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第二个自己’?”工藤优作若有所思地道,“在教导的时候,比起‘牵引’着受教导者前进,你更喜欢让受教导者主动前进,向你靠近吗?” 他回忆起福利院里的荧光字迹,回忆起自己这些年默默沿着心翼教的道路,往克恩的最初起始点走去,也回忆起贝尔摩德之前格外意味深长的话。 ‘这个世纪的被抛弃者’。 很合理。 工藤优作无奈揉了揉眉心。 “比起这两者,”克恩沉吟了几秒,才礼貌性回答,“我更喜欢不指导。” 又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当‘父亲’。 光应付‘温亚德’小先生,克恩就觉得自己耗尽了一辈子带孩子的耐心了。 带孩子简直就相当于随身带了一个360°,还会自动追随和旋转,目不转睛地盯着人看的摄像头。 身边有小孩子的时候,低头看人都要注意,以免突然和脸色青白、瞳孔幽深的阴森小鬼对视后被吓一跳。 克恩转移话题,他关注最重要的部分,更加沉吟,“组织的首领……他和罗斯柴尔德家族有联系?” 他把自己知道的事复述出来,“那位‘贝尔摩德’的假名是‘克丽丝·温亚德’,我记得罗斯柴尔德家族有位克丽丝小姐,她们之间可能有关系。” “‘克丽丝小姐’?”工藤优作反应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克恩在指谁,“您是说罗斯柴尔德家族的那位老夫人?” 反应过来的时候,在那瞬间,工藤优作的心情有一些复杂。 在他的视角看来,罗斯柴尔德家族的那位‘克丽丝夫人’无疑是位长辈,还是和自己不属于一个时代的长辈,他出生的时候,那位老夫人已经去世了。 工藤优作了解那位老夫人是在和欧洲的某些势力打交道的时候,而克恩…… 听克恩的语气,以及‘克丽丝小姐’的称呼,工藤优作推测对方是和克丽丝老夫人年轻的时候见过。 这种他视角的克丽丝是早已去世的大人物,克恩视角的克丽丝或许正是一位年华青葱的女士的对比,包含着时光的酸辣,实在是太令人心情复杂了。 起码令工藤优作感到心情复杂。 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又接过这一条新线索,“那位‘克丽丝小姐’是罗斯柴尔德家族的上任家主,原来您认识她,怪不得罗斯柴尔德家族一直在致力于‘帮助儿童’。” “我在调查心翼教的时候,曾经查阅过它的大部分资料,在‘克丽丝小姐’当权的时候,它在欧洲的势力相当大,如果组织和它有关联的话,”工藤优作思考着各种罗斯柴尔德家族的信息,又在茫茫信息中抓到一点,“乌丸集团。” 他用确定的口吻道:“乌丸集团。” “组织在霓灯的势力核心,是乌丸集团。” “嗯,”克恩应了一声,“我在查阅新闻的时候,发现罗斯柴尔德家族和乌丸集团在儿童相关的事宜上合作过。” 他看向宫野明美,又补充,“在进入组织之前,宫野小姐的父母曾在一家名为‘白鸠制药’的机构工作过,那家机构的标志是白色的乌鸦,而乌丸集团的标志是黑色的乌鸦。” “白鸠制药是乌丸集团的分支。” “白鸠制药也和组织有关系?”工藤优作沉吟了片刻,又交代道,“之前我怀疑过乌丸集团和组织之间的关系,不过不是从白鸠制药的那条线索推过去的,而是因为罗斯柴尔德家族和乌丸集团一起资助过儿童,他们默契地避开了白沙街福利院,似乎是默认那里会有其他人负责。” “除此之外,还有……” “先生,您听过‘黄昏之馆’吗?” ‘黄昏之馆’是大富翁乌丸莲耶从他母亲那里继承的别墅,传闻那里有着一个埋藏着珍贵宝物的宝藏,在某段时间它曾经赫赫有名过。 乌丸莲耶就是乌丸集团的第一任主人,他去世之前,曾经邀请了众多的侦探和学者前往‘黄昏之馆’,迫切地拜托其他人,希望获得有关宝藏的线索,更是许下重诺,放言谁能破解宝藏,就给谁数百斤的黄金。 数百斤。 于是被邀请破谜的侦探和学者们们活跃开了,他们在那段时间努力探索,几乎摸遍了‘黄昏之馆’的每一个地方,尝试了每一个精美的机关,试图找到一点点关于宝藏的线索。 “但是,”工藤优作语气冷静地道,“半年过去,他们还在探索之中,没有摸到那个宝藏,乌丸莲耶却突然疯了。” 克恩重复,“疯了?” “是的,据传闻推测,他当时应该是察觉到自己时日不多、即将死去,于是发着疯下令把所有受邀而来的侦探和学者全部清理掉。” 工藤优作道:“因为,在当天的下午,黄昏的光辉抵达别馆的时候,他就去世了。” 传闻的重点是‘宝藏’和‘恐怖’,所以把乌丸莲耶下令的部分传得绘声绘色,说他是半夜突然发疯冲出来了,发现大部分的侦探和学者都在睡觉,于是嘴里不断地喊着‘废物!’、‘你们才是废物!!!’之类的字眼,下令让别墅的守卫们把客人一个个地拖出来清理掉。 每清理一个客人,他都会瞪着通红的眼睛靠近客人的脸,恶狠狠地说‘知道你为什么会死吗?因为你太废物了!宝藏!我的宝藏呢!’。 那双眼睛里泛着红色的血丝,他苍白的头发凌乱着,狰狞着神情,质问一个个即将死去的人。 传闻是这样说的,工藤优作对这部分的渲染持怀疑态度,不过还是如实转述出来了。 “当天的‘黄昏之馆’不像是黄昏、而像是朝阳,血迹蔓延在了别墅的每一处,就像是朝阳的红色光辉一样。”他道,“就在红色的光辉里,乌丸莲耶去世了,再也没有迎来黄昏的光辉。” 克恩皱起眉。 许多的传说都是有着某种隐藏的信息量的,比如这个黄昏之馆的传说。 不过他皱眉不全是因为黄昏之馆,而是工藤优作的措辞和语气,他委婉地提示这位侦探,“听起来,您很可惜?” “不,”工藤优作否认,“我是在一个美国论坛上看到的这个传说的。” “那是一个个人论坛,里面放着的是论坛主人搜集到的各种传说,他当时的口吻是偏于惋惜的,我是追查着乌丸集团无意间进去的。” 除了这一条,还有一条关于黄昏别馆的传说。 在乌丸莲耶去世没多久,又有人在黄昏别馆召开了一场聚会,邀请了政界的各方人士,名义上的理由是‘缅怀乌丸先生’,但其实是对乌丸莲耶生前的美术收藏品进行拍卖。 “乌丸莲耶对此很恼火,”工藤优作道,“因为参加聚会的人中,有人偷偷进入他的房间,把里面的一副本来不参与拍卖的私人画作偷了出来。” “那是一副很抽象的画,很像梵高的《星空》,上面画着的是一位穿着黑色西装的年轻男性的半身,还有扭曲的群鸦,乌鸦和蔓延而出的黑色痕迹把那位年轻男性肩膀以上的部分遮住了,那是一个‘群鸦笼罩的男人’。” “很多人都说画像上的是乌丸莲耶、或者是他的父亲,所以他才会那么反感有人好奇那幅画。” “据说,那是梵高去世前的最后一幅画作。” 《据说》。 克恩思索着,“黄昏别馆召开聚会的时候,乌丸先生不是已经去世了吗?” 他有些沉吟的疑惑,“然后,他对有人动他房间里的画像,感到很恼火?” ??? 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人难道有两次生命吗?还是有什么特殊的技巧可以沟通到死去的人? 怎么连‘死去的乌丸莲耶对此感到恼火’都能出现? “我对这一点也很奇怪,”工藤优作道,“这是论坛主的描述。” 论坛主觉得乌丸莲耶肯定很生气,生气到像是富士山喷发了一样,佐证就是在聚会开始的第二天,就有两位意外来客从大雨中走来,拜访了别墅,并热情地给别墅里的客人们发放了香烟。 之后惨案发生了。 有人在哭泣中尖叫,信誓旦旦自己一定看到了撒旦,有人则兴奋着癫狂,不断着哈哈大笑自己成为了世界之主,还有人在大厅里漫步,喃喃自语着自己被发现了,要灭口。 不久之后,客人们就开始自相残杀,红色的朝阳光辉再次蔓延了整个黄昏别馆,许许多多的美术作品上都留下了作为见证的红色光辉,那副画着黑色得体西装年轻人的画像,则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原位,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 他静静地看着黄昏别馆的惨案,代表着不详的乌鸦在他身边盘旋着,为黄昏别馆发生的那两起代表了人性丑恶的案件拉下序幕。 讲述完毕,工藤优作提前说明,“这是论坛主的观点。” “他似乎认为画像上的人不是乌丸莲耶、也不是乌丸莲耶的父亲,而是其他的存在,”他组织着措辞,“能够不喜不怒地高高在上,冷眼旁观惨案发生的那种存在。” 以及。 “他的某些形容,让我觉得他应该在霓灯生活过,年龄应该不算太大。” 克恩:“……” 克恩回忆‘再也没有迎来黄昏的光辉’、‘梵高的最后之作’、‘群鸦笼罩的男人’和‘冷眼旁观人性丑恶的神明’之类的词汇。 他深深点头,表示赞同,“他一定是个霓灯人。” 不然不会这么‘霓灯式中二’。 第206章 朋友:勿cue “黄昏别馆的传说很有意思,它塑造的‘乌丸集团主人’的形象,和外界的‘乌丸集团主人’的形象似乎不太一样,”工藤优作剖析自己当时对此很感兴趣的点,“一个是恐怖传说的诡异、暴躁,类似蓝胡子的形象,一个则是帮助幼儿的热心好心人形象。” “更奇怪的是,我之后立刻去调查过,黄昏别馆的事是真的、热心帮助幼儿也是真的。” 一个人会如此割裂吗? 一边可以轻率地下令把整个别墅的侦探和学者都干掉,一边却又可以用心帮助幼儿、把对他们的帮助落到了实处。 这两点太截然不同了,但也有一定的可能会聚集在同一个人的身上,比如,那个人有着某种执念。 假如黄昏别馆是乌丸莲耶的本性,这样一位有些蓝胡子一样的恐怖黑色人物居然会真心帮助幼儿,一定是因为对幼儿、或者福利院有着某种执念。 而假如热心好心人是乌丸莲耶的本性,他能在黄昏别馆干下那样的事,也一定是因为某种令他陷入癫狂的执念,和宝藏有关。 从头到尾,那个宝藏是‘无数的黄金’都是其他人的猜测,没说具体有什么,工藤优作推测它可能不是黄金,而是对乌丸莲耶很重要的东西 不管是哪一种,都代表着乌丸莲耶一定有一个很深、深到足以令他发生堪称变成另一个人般的扭转变化。 当然,也可能黄昏别馆和帮助幼儿都是执念。 工藤优作思考着,他轻声道:“在乌丸集团和罗斯柴尔德家族合作‘帮助儿童’之后,东京地区的几乎所有儿童福利院都受到了资助,确保孩子们能每天起码吃一顿饭、有适季的衣物。” “除了白沙街福利院。” 克恩也思考着回忆。 他不认识姓‘乌丸’的人,但认识一个叫‘温亚德’,疑似混血的鹰钩鼻小鬼,那显然是一个假名。 年轻的乌丸莲耶也有鹰钩鼻。 他又弹了弹空酒杯,把这一点说出来,继续道:“我认识的霓灯人不多,能同时和组织和乌丸集团都沾点关系的,只有那个孩子。” 然后又补充,“我不知道那个孩子的真名,他的衣着上也没有乌鸦的家徽,只是从样貌特征上推测他是那位乌丸家主的弟弟。” 以及。 克恩言简意赅:“现在如此。” 现在如此。 他只认识一个可能和乌丸莲耶扯上关系的,就是那位温亚德小先生,不过有个限定范围,是现在如此。 万一再过一段时间,又获得某位重要角色的馈赠,进入维多利亚时代的伦敦或霓灯,那说不定就会又出现其他能和组织扯上家伙、并且确定是乌丸家的人。 工藤优作理解了这个比较微妙的‘现在限定’的意思,他沉吟了片刻,笑着反问,“那位‘温亚德’小先生是位十岁以下的孩子?” “您似乎对年龄很小,处于困境、需要帮助的孩子很……”他考虑着成年人获得的待遇和孩子获得的待遇,组织出一个相对比较确切的措辞,“偏爱。” 克恩也反问:“有吗?” “如果您觉得有,”他淡淡道,“那就是有。” 工藤优作的意思不是指单纯的‘偏爱’,而是有些类似‘爱屋及乌’的那种偏爱,因为自己在孩子时期经历过格外艰难的事,所以遇到差不多年龄的孩子时,他会想起自己,于是伸手帮助。 很多警方专家在侧写罪犯、隔空勾勒出罪犯的轮廓时,也经常从罪犯的各种行为推出他目前的阶级和工作,再倒推回人的童年。 这属于警方专家的基本技能。 没被警方侧写过的罪犯,犯罪生涯是不完整的。 所以工藤优作一说,克恩就立刻意会到了那种没明确说出来、只侧面旁敲侧击一下的隐晦意思。 至于这话对不对…… 克恩回忆了一下,确定自己没任何物理伤害小孩子的举动,顶多让‘温亚德’小先生学会‘不要相信陌生人的话’,便深深点头,再次重复,“您觉得有便有,您说的对。” 相信那位温亚德小先生也会如此觉得的。 他为目前的讨论下结论,“线索不够,无需多言。” 连组织现任首领的具体身份都推理不出来,也推理不出来首领的目的,只能隔着海面低头看沉在海底的沉船,还是算了,现在讨论分析那么多,不如等待它浮上来。 从贝尔摩德的调工藤优作离开东京的行为来看,那艘沉船已经迫不及待地要浮上来了。 “先放下?”工藤优作有些惊讶他的果决,旋即又理解了起来。 以长生种的角度看,冷眼旁观敌人按捺不住跳出来,是很理所当然的事。 当然,这个决定对扯进身处局中,生存时间很正常的正常人来说有些不太妙,比如工藤优作。 他按下自己十几年追查组织、追查心翼教、追寻克恩过去的记忆,无奈地道:“好、好,我听你的。” “比起这个,当下还有一件事更重要,”克恩再次看向宫野明美,“宫野小姐。” “她来找我,那位藏头露尾的老鼠先生一定知道。” “也可能就是老鼠先生催她来找您的,”工藤优作笑道,“您和宫野小姐的父母是朋友,那位态度友善的老鼠先生一定知道。” “对您的态度友善。”他强调了一下,又往下说。 “既然您的态度是帮助宫野小姐,他就绝对不会真的对宫野小姐赶尽杀绝。” 对克恩挚友的孩子赶尽杀绝,同时踩了克恩的‘挚友’和‘孩子’两个雷点,简直就是在克恩的底线拼命试探,相当于欢快地跳下‘负好感’的悬崖。 不过有一个问题,‘挚友’是不是底线还不太确定的,大概率并不是。而两位宫野小姐其实已经不算是‘孩子’了。 工藤优作怀疑,如果两位宫野小姐是五六岁的小孩,那克恩现在根本不会平淡地询问他如何让宫野小姐们脱离组织的迫害,而是直接自己上手撕开组织的羽翼,再鼓励两位宫野小姐跌跌撞撞地跑向他。 他有理有据地觉得,在对小孩子的时候,克恩比面对对成年人的时候多了一些‘偏爱’。 证据一:在飞机上的时候,克恩面对第一次见面的‘小孩子·工藤新一’,就自然而然地顺手抱起了,还更自然而然地表示‘小孩子留在这里会有危险,还是跟着我们’。 在卫生间踹人的时候,他踹人的动作看似很随意,但控制力极强,从头到尾都没有顺着力道把怀里的孩子甩出去一些,那个被踹的罪犯更是没有一点点机会靠近工藤新一。 除非是踹了十几次,早熟练得闭眼都能以最合适的姿势出脚踹中罪犯,否则肯定是刻意控制。 而如果他怀里抱着的是个成年人…… 抱歉,在离开座位的时候,克恩大概率不会带和案件无关的人走,更不用说是抱了。 证据二:面对现在‘外表是小孩子·工藤新一’的时候,克恩很有耐心。 工藤优作连夜进行了一次‘工藤内部交流会’,他就是从会议中意识到克恩对工藤新一格外友善的态度的。 虽然对比起来很残忍,但不得不说,对比一下克恩对他、和克恩对工藤新一的态度,就能鲜明地感受到克恩对成年人和对孩子的态度了。 ……糟糕,怎么有种脚下的土地软了一点点和想挂电话的强烈冲动。 “谢谢工藤先生,我理解您的意思了。”克恩先诚恳谢谢对方又递过来的自信包裹,才委婉地提醒对方,“不过我没有太多的教导别人的爱好,也没有贴心照顾小孩子、并悉心教导的自虐习惯,更没有贴心照顾成年人、并精心雕刻,培养出另一个自己的不良嗜好。” 所以,就算那位组织的首领是友善态度,克恩也不太觉得对方是把他当成长辈的那种友善态度,为了不惹他生气而小心翼翼地用宫野姐妹试探他,就更奇怪了。 克恩用仅剩的良心扪心自问:他会是一个好的长辈和教导者吗?会让被自己教导的孩子如此濡慕自己吗? 显而易见,绝对不是。 就像对那位小温亚德先生一样,他会对小孩子存在耐心、和比对待大人多一些的温和,但只是一点点,也只是礼貌性的,是对陌生人的自然态度,一旦对方想要过度和他接触,那他仅有的耐心就会快速消耗殆尽,就会…… 就会…… 倒也不至于进行物理伤害,但多少会捏住对方最在乎的软肋,漫不经心地进行攻击,可以理解成‘戳伤口’。 比如那位温亚德小先生明显很在乎‘你明明说好了回来接我,却抛下了我’,那就再约定一次、再抛一次。 克恩若无其事地弹了弹空酒杯,暂时性地提出这个例子后,他又重新无视。 所以,如果工藤优作隐晦暗示的‘我看那位老鼠先生是你曾经温和教导的孩子,他对你的态度是对自己敬重的长辈,你决定帮助宫野姐妹,他唯恐你会生气,绝对不会真的伤害宫野姐妹,所以帮她们脱身很容易,对方也会配合的’意思的真的,那就只有两种解释。 一,组织的现任首领是位吃软不吃硬的大善人,只记得别人的好、不记得别人的坏。 二,组织的现任首领是位受虐狂。 不然,在工藤优作特定的‘他把你当成长辈’条件下,没法解释对方为什么会敬重他,而不是一看到他就突然ptsd,再看看他、发现他‘失忆’,又突然杀气四溢。 “我也理解您的意思了,不过有一点您误会了。”工藤优作回答。 广场上的白鸽们突然扑朔着翅膀,展翅飞起,像是被什么惊动了一样。 瞥了一眼那些展翅盘旋起来的白鸽们,工藤优作推了推眼镜,微笑了一下,“并不需要您刻意去教导。” 他微笑着道:“对于那位‘温亚德小先生’,您也没有过度关注,有意识地进行教导?” 有的人就是有一种人格魅力,那种由自身的能力、修养、底线、气势之类种种东西而糅杂组合在一起的奇妙魅力,就像是自然界中鸟类绚丽的尾翼一样。 那种鸟类哪怕只是正常地饮水觅食,都是一道优雅靓丽的风景线,就算是人类视角,也忍不住会把黑黝黝的摄像头对准他。 克恩就是这种存在。 在修养、能力、底线之类的东西都比普通人更优秀的时候,自然会有人发自内心地去仰慕他、学习他和憧憬他。 因此,工藤优作觉得,哪怕克恩的记忆完整,他也很有可能记不得那位首领,也不会在意那些自发追随自己的人,除非那些人有过激的、超出他底线的行为,如心翼教。 “在没确认之前,您可以把现任的首领当成那位小温亚德先生,”工藤优作又道,“那位小先生和乌丸集团的第一任主人确实有很多相似之处,不是吗?” “哪怕这任首领不是那位小温亚德先生,也不是乌丸的主人,对您来说也都一样,都是‘麻烦”的存在。” 他微笑着反问,“我应该没推测错?” “麻烦?”克恩重复了一遍,他没反驳、也没承认,移开了这个话题,“那么,聪明的福尔摩斯先生,请问您计划好了如何让宫野小姐脱离危险了吗?” 工藤优作失笑,“你的福尔摩斯似乎不是我?” 是工藤新一,他的儿子。 他沉吟起来,“我选择了最简洁的计划,打算在宫野小姐‘被处理’的时候把她转出来,不过这需要和她进行准确直接的实时沟通,而且需要警方的配合。” “也需要组织的配合。” “警方里有组织的人,”克恩友情提醒,“你可以顺着意大利金币调查。” 他再次弹了一下空酒杯,漫不经心地反问,“聪明的福尔摩斯先生,您是霓灯人,应该很会派系斗争?” “都说了,我不是你的福尔摩斯,”工藤优作叹气,又自动翻译他的话,“先找出和组织有联系的警方,再找到和那位卧底警方是敌对的派系进行合作?”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他无视了‘你是霓灯人,就一定擅长派系斗争’的刻板印象话。 克恩纠正,“警方本来就是福尔摩斯的朋友。” “好、好,”工藤优作投降,他反问,“那么,‘福尔摩斯’在伦敦主动联系东京的警方,‘莫里亚蒂’在东京等待伦敦的组织首领联系?” 在工藤优作打电话转述‘贝尔摩德是故意调他离开东京’的时候,他就不打算回东京,而是按兵不动了。 克恩理解性点头,又真诚祝福,“在伦敦孤立无援的话,要小心人身安全,优秀的侦探是不会单独行动的。” 希望人没事。 他想了想,又纠正自己,“你应该有很多朋友?那算了,我收回刚刚那句话。” 工藤优作这种人一定有很多很多的朋友,以他出色的智商和情商,只要他想接近某人,那一定是可以接近的,想要成为朋友,也是一定可以成为的。 哪怕他不当人。 “好的,好的,”工藤优作再次举手投降,他语气轻松地下定论,“朋友多就不需要担心安全的话,那我也收回尚未说出的关怀。” “您的朋友一定比我还多,先生。” 第207章 憧憬 安室透在休息。 他斜坐在七楼的天台栏杆边上,垂下去的视线刚好落在对面楼下那间酒的门口处。 有一些做了简单伪装的家伙鬼鬼祟祟地走进酒,没多久又难掩失望地走出来。 那是去找那位传说中‘能够带来奇迹的神秘调酒师’的客人。 现在,那位调酒师暂时拒绝新客人,所以这些客人们都失望地走了出来。 安室透的目标,也是那位‘神秘调酒师’。 他根据预估,默默地进行倒计时,在离倒计时结束还有两三分钟的时候,看到又有人从酒里走出来。 那是两位装扮很成熟的年轻女性,都穿着裙子和高跟鞋,也都散着长发,肩膀上也都披着一件和裙子搭配的外套。 捕捉到那两道纤细身影的瞬间,安室透坐直了身体,看下去。 他的视线在那两道身影上扫过,最终落到长发是黑色的直发的那道身影。 七楼太高了,高到他看不清楚对方的脸,道隔着七楼的距离,他也可以确定那个人是宫野明美。 那个在童年时期和他一起玩过,和他一起见过那位‘神秘调酒师’的宫野家的孩子,宫野明美。 同时,她也是宫野艾莲娜的女儿。 安室透抬手握住栏杆,他用力地握紧手,把自己拽起来。 人类的童年时期就像是一张白纸,如果遇到的人过于灿烂,就会在上面留下浓墨澹彩的一笔,让孩子哪怕成长为成年人,也仍深深地受着影响。 比如继承父母的遗志成为警方人员的孩子,比如,被消防员在大火里拯救过,于是成为了消防员的孩子。 再比如他。 很多的时候,只要一闭上眼睛,安室透就会想起宫野艾莲娜,想起对方弯起眼睛对他露出微笑的样子,那一般是在遇到和她相似的人,或者是遇到和她有关的事,又或者是帮助孩子、和对方憧憬的眼神对视时。 宫野艾莲娜就是在他童年时期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人,也是他选择成为警方人员的重要原因之一。 另一个原因,则是…… 推开天台门的时候,安室透回忆起另一个对他影响很重的人。 在记忆中,克恩·波本微笑着看着他,礼貌性地对他发出鼓励,“第二次见面了,小先生,不过这还是我第一次见您以一对多,很勇敢。” 安室透把手插进兜里,踩着楼梯往下走,也回忆起后续。 克恩·波本做出噤声的手势,“你要去找艾莲娜了?太明显了,艾莲娜会因为你故意和别人打架、只为了找她而生气的。” 自己当时拘谨地说了什么,安室透已经忘了,只记得对方不紧不慢地回答,“她已经生气了吗?原来如此,居然不点到即止,而是惹到她明着发火,您果然是位勇敢的孩子,勇者先生。” “那么,勇者先生,你知不知道艾莲娜已经上车离开了,就在十分钟之前?” 安室透还是不记得自己当时茫然惊慌地说了什么,但应该是问了一个问题,所以对方的笑意减澹了一些,又认真思考了一下,才回复,“因为她是一位勇者小姐。” “……因为她是一位勇者小姐,也因为厚司是位勇者先生,所以他们离开了。” “不是抛弃你了,而是为了更重要的事,去赴一场必死之局了。” 这个话题应该令克恩·波本很感兴趣,他半蹲下来,和安室透平视,又沉吟着诚恳询问了一个问题。 “你很憧憬艾莲娜吗?” 问完这个问题之后,他又笑着补充,“当然,艾莲娜很好,她的能力很出色、知识底蕴很丰厚,为人幽默风趣,也并不只是一味的温柔,拥有自我意识,是个很出色的榜样和憧憬的对象。” “我想要知道你憧憬她的理由。” 这个问题很奇怪,也让当时的安室透很不解,所以他记得自己的回答,他理所当然地说‘没有理由’。 回答应该令对方有些愕然,所以对方微笑着重复‘没有理由’的时候,脸上罕见地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之后…… 安室透在五楼停下,他站在空荡荡的消防通道里,拨通贝尔摩德的电话。 摁键的时候,他看向自己的手,又继续回忆下去。 对方用成年人的手带着他属于孩子的手,带着他握紧一把枪,带着他对向那名正在房屋里行凶的犯人,他们一起瞄准了那名犯人的要害。 然后,对方平澹地提醒,“就像你打群架时会盯着一个人勐打、但又注意分寸不攻击致命部位一样,过火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对方又带着他压下枪口,让准星从对准那名犯人的头部、压成对准犯人的腿部,开枪。 那是安室透的第一次开枪,是为了‘救人’。 也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保护者会因为保护了他人而欢欣不已。 电话接通,贝尔摩德的漫不经心声音传来,“波本。” 波本,一种美国威士忌,是安室透的代号。 每一个代号成员的代号,都是有能够和成员本人相互联系的寓意的,比如波本,它的主要材料是玉米和小麦,而安室透的发色和肤色就是玉米和小麦的颜色,以及。 他的导师是‘克恩·波本’。 “嗯,”安室透收敛思绪,语气冷澹地应了一声,“工藤有希子离开酒了。” “这么晚才离开?工藤优作可是已经挂断电话半个小时了,”贝尔摩德含笑反问,“看来她和神秘先生的相处蛮不错嘛。” 有宫野明美在,克恩·波本又是她父母的朋友,那他们肯定相处不错了。 安室透不动声色地敷衍过去,“或许。” 这栋楼的四五层最近在装修,所以这两层都空荡荡的,没什么人,站在这两层的绿色通道里,稍微动一下、安室透都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活动的声音。 他控制着自己的语气,变得更加冷澹,“我现在进酒?” “拜托,波本,”他太冷澹了,贝尔摩德隔着电话哈哈大笑起来,“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就像是被父母哄着放在公园的椅子上,等待他们去买所谓的糖果,结果等了很久很久都没有等到他们回来,才在越来越微薄的希望、巨大的失望和一点点积累起的怨恨中,相信警方重复了几年的判断‘你被抛弃了’。” 说着,她更加乐不可支。 安室透:“。” 在怀着憧憬和‘想要保护他人’的想法成为警方后,安室透没有如愿成为那种持枪保护民众的警方,也没有成为每天都在为了死者和死者家人而破桉的搜一精英。 而是成为了一个卧底。 以出色并显眼的外貌,在自己出生并成长的东京,成为了潜伏进一个堪称庞然大物的跨国违法组织里。 这个组织还和东京警方内部里的某些人有些联系。 顶着这么多令人只能沉默冒出‘……’debuff,安室透还能光速成为代号成员,当然不是‘秉着打不过就加入的理念,我不当警方啦!jpg’。 也不是‘只要我干掉人的速度够快,我必然不可能会在东京被邻居、同事、同学认出来,只要我干掉警方基层人员的速度够快,我必然不可能被组织在档桉和履历上挑刺!jpg’。 当然,也不是他预料中的‘身份干净,能力出色’卧底的基本素养。 而是因为‘克恩·波本’。 这是一件很出乎意料的事,也是一件很措不及防的事,在安室透第一次参与比较重要的清理任务,而任务目标是一个曾经和组织合作、现在却试图踹掉组织的社长时,他严格地遵循了自己的黑色人物身份。 以及自己身为卧底‘要表现的比其他同期新手更加出色,才能从一众真正的黑色人物里脱颖而出’的准则,安室透成功在黑色同期们之前找到仓皇跑路的任务目标,并抬枪瞄准目标。 从组织的视角看,那位试图踹掉组织的社长不是什么好东西,很巧的是,从警方的视角看,那位和黑色势力合作、作恶多端的社长也不是什么好人。 安室透平静地开枪,澹澹地对那位惊慌的社长道:“现在的感想怎么样?” 在伤害其他无辜家庭,看着那些无辜的人惊慌失措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也有这种惊慌失措的时候呢? 他重复了自己第一次开枪后,自己的教导者松开自己的手后、微笑着奉送给那位罪犯的话,“感受当下的快乐,当即此生。” 这当然不是一句祝福,而是一句带着澹澹嘲讽的话。 然后他就见到了琴酒,也深刻见识了这位东京行动组负责人的‘一言不合就试图抬枪崩了你’的性格。 在那个阶段,安室透需要做的事是在细节处、‘不经意’地透露出:我的导师很温和地指导我,对我很满意,我们是双向奔赴的优秀师徒! 这样可以获得很多多少有点个人恩怨,会九死一生、但同样也很重要的任务,也能获得‘东京行动组负责人的凝视’,更能迅速地往上爬。 而现在这个阶段…… 安室透澹澹地嘲讽道:“警方会持续好几年地说服一个被抛弃的孩子‘你被抛弃了’?不,他们只会把孩子丢进福利院。” “而且,”他冷冷地咬字清晰,“他不是‘父母’。” “当然,如果你觉得一个只相处过一个月的人可以成为你的‘父母’的话,我没意见。” 这个阶段,要撇清关系,重点表示:我的导师温和地指导了我,又毫不犹豫地抛弃了我。 而且特别注意:‘温和’并不是指对方真的曾经看重过他,而是对方对所有人的态度都是温和的,所以对方对他的态度从头到尾都和对别人的态度没什么区别,也没怎么在意过他。 每个阶段都有每个阶段的保命要诀。 贝尔摩德又大笑起来,“别生气嘛,波本。” “该收敛脾气的是你,你似乎对‘被抛弃者’的心理很熟悉,剖析得惟妙惟肖,简直就像是亲身经历过的一样,”安室透维持着带了一些嘲讽的语气,刺完之后,又虚伪地道歉,“啊,抱歉。” 电话那端卡顿了一下,笑声也停顿住,安室透敛眉,他不动声色地捕捉着对方的动静,也捕捉着自己这次隐晦试探的结果。 顿几秒后,贝尔摩德哼笑了一声,“不好意思,要让你失望了,我可没这么幸运、也没这么不幸。” 她澹澹地移开话题,“进酒,波本。” “记住,你这次的目标是……” “向他传达‘黛米·波本’死而复活的事情,”安室透接话,他动了动腿,继续往下走,同时维持着嘲讽的语气,“我还以为你们会用‘黛米·莫里亚蒂’这个名字。” 他道:“你们一直称呼他为‘莫里亚蒂’,而避讳他的本名,像是在恐惧着一提本名、他就会出现一样。” “是吗?”贝尔摩德又大笑起来,“如果真的一直呼其名、他就会出现,那么此时此地,世界各处就会不约而同地响起‘克恩·波本’的呼唤声了。” “不过我建议你可以尝试着对琴酒说这句话,‘为什么只称呼假名、不叫本名呢?是心怀畏惧,怕他突然出现吗?’,”她说着鼓起掌来,“很好的一个问题,琴酒一定会用精彩的脸色回答你的。” 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克恩·波本的本名是什么。 安室透再次:“。” 他刚知道这一点的时候,就已经扣出过问号和六个点了,克恩·波本是一个相当……有人格魅力,是‘灯塔’类型的人。 也确实是一位温和、有耐心的好老师,虽然对方并不觉得自己是在教孩子。 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对琴酒隐瞒自己的名字?琴酒很少提及他见到克恩·波本的经历,少到近乎吝啬的程度,像是紧紧守护自己仅有宝藏的不安分子。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所以安室透不知道原因,只知道这是一个绝对不能询问的雷点。 旁敲侧击地试探一下都会喜提‘重要任务’,需要括号备注九死一生困难模式的那种重要任务。 “我会向他转述,你有个问题想问他的。”他澹澹道,“还是你来欣赏。” 边说,他边继续往下走,在贝尔摩德的笑声中走到一楼,又提醒对方,“我要进去了。” 他在酒门口停住,仰头看向酒的灯牌。 灯牌静静地闪烁着五彩的光辉,像是在无声地欢迎着每一位有求而来的客人。 这种过于绚丽的酒,和安室透印象里的‘克恩·波本’不太符合。 不过他也很久没有见过对方了,十多年的时间流逝而去,对方发生变化很正常。 ……那位印象里的温和、让孩子觉得憧憬和崇拜的绅士,会变成什么样? 在门口停顿了十几秒,安室透才推门走进去。 第208章 对不起我错了 克恩递出第三杯酒,耐心地听着这位客人从‘谨慎、小心、委婉’变得‘放肆,大胆,无所顾忌’。 对方握紧了酒杯,咬牙切齿地谴责着自己的竞争对手。 因为已经在短时间内喝了两杯度数很高的酒,也因为情绪过于激动,随着谴责的进行,这位客人的脸庞几乎涨成深红色。 眼睛里也布满了血丝,额头和拳头都因为用力而出现青筋。 一看就是一个‘酒鬼’,而不是位‘社长’。 这是酒常见的妖魔鬼怪,很经典,所以对于这位客人的抱怨,克恩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面露微笑,在恰当的时候点头,表示自己有在听。 这是他很有耐心的表现了。 把这位客人送走之后,他又侧首看向白线等候区的客人。 那位新客人穿着黑色系的衣服,头顶带着黑色的棒球帽,低垂着头,有金色的头发从帽沿露出。 棒球帽只遮挡住了这位客人的上半张脸和视线,露出的下半张脸是偏深色的肤色。 这位客人插兜站在白线后,身上有种没有彻底收敛干净的肃杀气势,和热闹而浮华的酒格格不入的感觉。 克恩眯了一下眼睛,他把上一位客人用过的酒杯收起来,又转出干净的酒杯。 新客人迈步走过来。 走到台边缘的时候,他把插在兜里的手伸出来,摁在台上,才在凳子上坐下。 那只手上戴着黑色的手套。 克恩扫了一眼那只手套,微笑着询问,“您好,请问需要什么酒?” “bourbon。” “波本,”新客人抬头,重复道,“威士忌。” 黑色的棒球帽檐下,是一双紫灰色的眼睛,这位客人冷着脸,所以眼睛看起来也冷冷的,紫灰色几乎冷成了接近透明的颜色。 一看就很黑色人物。 这位全身黑色装扮的黑色人物指名要‘波本’,还是在工藤有希子和宫野明美离开后不就过来的。 克恩挑眉,轻快地应下,“好的,我知道了。” 他漫不经心地开始调酒。 客人默默地观察他,这不怎么奇怪,无论是贫困或富有,是健康或身患疾病,是男是女,每位客人都会默默观察他的。 而且,几乎所有客人的重点观察点都是克恩的脸,他们会先观察样貌、再掩饰性地去观察其他地方,过几秒再观察样貌。 这位客人却不是这样的,这位客人的重点观察点是手,克恩的手。 克恩漫不经心地抛了一下调酒器,又在它旋转了三圈的时候及时抓住它,他用手弹出一个干净的酒杯,把酒液倒进去。 顺着他的手,这位客人默默抬高视线,又默默抬低视线。 又意识到自己的观察有些过于明显,于是掩饰性地慢半拍移开落在克恩手上的视线,抬头去看克恩的样貌。 这种反应,神似某些客人在和克恩笑眯眯对视后的掩饰举动。 克恩把酒杯推过去,同时用余光瞥了一眼自己的手:他的手,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啊,他早检查过了,这双手干干净净的,连一点枪茧的痕迹都找不到,也没有伤疤或其他记号。 为什么这位客人会那么注意他的手? 有问题的一定不是他,是这位客人。 克恩微笑道:“您的酒,先生。” 他自然而然地和这位掩饰性抬头、打量他的客人对视,目光点在这位客人有些凌厉的眼睛,又捕捉了一下样貌特征。 从发色和肤色看,这位客人应该不是霓灯人,但刚刚说话的口音很东京,最近几年大概率常居东京。 忽略发色和肤色,他的外国人特征不太明显,是那种如果发色深一些、肤色浅一些,能直接毫无违和感地混进东京普通民众的那种不明显。 下颌线条很干净利落,眼神也很锐利。 现在,随着和克恩的对视,那种锐利逐渐缓和下来,不速之客的气势也缓缓消散,从‘冷酷’变得有些低眉顺眼。 低、眉、顺、眼。 总结:这是一位要比克恩的年龄大一些的年轻客人。 年轻客人没有第一时间说话,还在和他对视。 很正常,在克恩打量这位客人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也同时接受对方打量的准备,不过很显然这位客人的打量要比他漫不经心地晃眼搜集要专心的多。 克恩的微笑弧度不变,他忽略掉‘低眉顺眼’这种很确切、但用在年轻男性上会让人礼貌拒绝的诡异感,再次重复,“您点的酒,先生。” 得到第二次的礼貌提醒,金发客人克制性地收回视线,不再打量他的样貌,又垂下去去盯着他的手,慢慢地应了一声,“嗯。” 金发客人抬起手,把手上的黑色手套拽下来,露出有着枪茧的右手,又用那只右手端起酒杯,在自己嘴边转了一下,才掩饰性地道:“我点的是波本威士忌,不是鸡尾酒。” “是的,”克恩微笑着展示了自己的试探,“古典鸡尾酒,基酒是波本威士忌,加入大冰块,以及……” 他侧首去取柠檬和刀,旋了一块柠檬皮下来,又前倾身体,把那块柠檬皮在空中示意了一下。 金发客人下意识把酒杯递过来。 克恩让柠檬皮在杯口旋转了一圈,又松开手,让它自然而然地滑落进酒杯里,“一点柠檬皮油,会丰富口感。”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在酒里喝波本威士忌的话,我比较喜欢这样喝,很经典的口味,不如您试一下?” 金发客人盯向酒杯,他默默地盯着那块柠檬皮缓缓浸泡进酒液里,才抬头看向克恩。 克恩微笑着侧首,和他对视,毫不掩饰自己的:是的,我在得寸进尺,客人您有什么不满吗? 对视了几秒,金发客人的‘不速之客’和‘来者不善’的气势再次减少,他用大拇指蹭了蹭杯口,低头喝了半口,又斟酌着慢慢咽下去。 “嗯……”他低声道,“很特别的味道。” 慢慢开口说话的时候,他身上的那种冷厉的不友善气势彻底消散,转而变得温和、无害、低眉顺眼。 低眉顺眼到能睁着眼睛胡说古典鸡尾酒的味道‘很特别’。 这款鸡尾酒相当有名,也相当经典,经典到只要是喝威士忌的客人,有90%的人都尝试过这种酒,就连很多只喝纯威士忌、拒绝喝鸡尾酒的人,都能够接受这种鸡尾酒。 除非金发客人平时不怎么饮酒、也不怎么喝威士忌,是位不怎么懂酒的客人,不然绝对喝过这款酒。 而从对方刚刚认出来他端上来的是鸡尾酒这一点,就可以看出这位客人并不是对酒类一无所知。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面不改色地夸出这款酒很特别,而且这款酒还不是对方原本点的纯波本威士忌,而是调酒师的自由发挥,这位客人实在是……太礼貌了。 金发客人又道:“有种时间流逝所特有的苦涩味,很复杂、很特别的味道,值得反复细细品尝。” 说着,他又喝了一口酒。 克恩挑了挑眉,“需要更多的方糖?” 简单翻译一下这句不是人话的话,不就是‘好苦啊!’吗? “不,方糖已经够了,”金发客人摇了摇头,“在苦涩味弥漫在舌尖的瞬间,便有甘甜泛上来,也是时间特有的甜味。” “这是一款味道很复杂立体、很独特的酒,我很喜欢。” 谢谢,喜欢的话,就应该说人话。 克恩捕捉对方重复了两次的关键词:时间。 和这个词有关的,还有类似的‘时间洪流’和‘逆转时间洪流的人’。 这位金发客人是组织的人。 克恩再次微笑了一下,“喜欢就好。” “您喜欢这款酒的口感的话,下次或许可以尝试一下‘曼哈顿’,是由bourboh调制而成,或许会更能令您感受到,” 他停顿了一下,才微笑着道:“苦涩和甘甜。” verouth,据工藤优作所说,这是那位假扮‘黛米·波本’女士的代号。 金发客人摩挲杯口的大拇指立刻停顿住,再次看向克恩手掌的视线也定住。 他顿了几秒,才抬头看过来,不动声色地反问,“是吗?我觉得我应该不会喜欢那款酒,里面有我讨厌的酒。” “我还是更喜欢这款酒,它让我有种品尝了原本应该无形时间的奇妙感觉。”金发客人再次顿了一下,继续不动声色地打量过来,“我听过有关您的种种传闻,在见到您之前,我本以为您会更,” 他想了想措辞,“成熟?年长?” “没想到您看起来比我还年轻。” “是吗?”克恩含笑着重复金发客人之前用过的反问词。 他略过有关肯定会让自己想冒出省略号的传闻话题,轻快道,“对了,这位面生的客人,还未请教您的来意?” 金发客人默默和克恩对视,大拇指也默默地摩挲酒杯口,他似乎是沉吟了片刻,才道:“您听过有关于‘人鱼肉’的传说吗?” 人鱼肉,克恩接到过这个任务,并转手就把任务共享给了亲爱的主角,让对方帮他做任务。 他挑了挑眉。 “传说吃下人鱼肉,活人可以获得人鱼的祝福,从此长生不老,死骨也可以获得人鱼的怜悯,死而复生。”金发客人道,“据说在三年前,人鱼岛举行祭典的时候,岛上燃烧起了一场熊熊大火,大火过去,没有岛民受伤。” “但燃起大火的仓库里,却凭空多出了一具尸体。” “一具上半身是人类,下半身是鱼尾,遭受大火焚烧的尸体。” 克恩礼貌地听着,顺便摁下自己的无数问题。 首先:吃人鱼肉,可以获得人鱼的祝福?人鱼是没有‘仇恨’概念的生物吗? 其次:死骨怎么吃人鱼肉? 最后:人鱼为什么会上岛?还是在仓库这种地方? 他动了动被金发客人盯着的手指,干脆交叉起手,继续礼貌性聆听。 金发客人盯着他动的手指看了几秒,又抬头看了他一眼,下移视线继续去看他的手,组织出接下来的话。 “那是三年前的事,本来已经无人关注了,但是,前段时间有消息传来,有人盯上了埋葬了人鱼的坟墓,试图从里面取出人鱼的骨灰服用,让活人长生、死者复活。” 说到这里的时候,金发客人的语气变得有些冷澹。 “有死人复活了。” 这道题,克恩会:‘黛米·波本’复活了。 组织都提前给他同桌泄题、让他同桌转告给他了,再预判不出来就有些过分了。 他动了动交叉了手,漫不经心地重复,“有人复活了,嗯。” 金发客人的视线也动了动,“是的。” 停顿了一下,客人抬头看过来,一字一句清晰道·“死而复活的那个人,是一个美国人,她有着一头金色的长发、经受风吹日晒的健康色皮肤,和一双奇特的绿色眼睛。” 他和克恩的眼睛对视,“她患有重童症,右眼的童孔不是人类正常的圆形童孔,而是像纽扣一样的交叉竖童。” 哇哦,不错的形容,不过有点问题。 克恩礼貌举手,在金发客人下意识把视线移向他抬起的手时,他默认自己获得了发言权,于是用礼貌克制的口吻道:“首先,她不是美国人。” “其次,她没有患有重童症。” 他微笑,“谢谢。” 你礼貌吗? 你才是美国人!你才有重童症! 游戏人物介绍里没有明确说过调酒师是哪国人,只说他们是去了欧洲的某个小镇开酒馆。 至于重童症……怎么可能有人的重童症是童孔变成竖状,还是一只眼睛是纽扣样的交叉竖童,一只眼睛则是羊一样的横童。 就算是深沉地说‘撒旦!’、‘魔鬼!’,都比重童症靠谱。 “抱歉,”金发客人立刻道,那种已经恢复的冷厉和肃杀的气势再次直接消散,看起来莫名有点像向老师乖巧低头认错的学生,“我不该用‘重童症’。” 那个很贴切,但多少有点诡异的‘低眉顺眼’既视感再次浮出水面。 克恩不动声色地抖了抖自己的肩膀。 他战术性沉吟撑下巴,在对方把视线移动到他的下巴处时,礼貌道:“没关系,您请继续。” 算了算了,不和不太正常的客人计较。 第209章 挺快乐的 在大部分的东京人看来,外国人都没什么不同,都是金发碧眼高鼻梁之类的,不管是美国人、英国人还是法国人,都是差不多的样子。 当然,这里是指样貌,而且是在东京人看来的样貌。 倒是,在某些时候,美国人、英国人和法国人是截然不同的,并且有鄙视链的。 再次当然,这个‘某些时候’指的并不是一些比如对东京的控制、再比如驻在东京的军队,再再或者是对东京防空权的掌控啦之类的情况。 而是指一些其他的方面,比如衣着打扮和整体修养。 如何在伦敦大街上辨别一位金棕发外国人是美国人、还是英国人?看衣着打扮,穿着时尚有风格、修身而并不邋遢的是英国人,穿着,呃,稍微有一点点不太正规的则是美国人。 这当然是刻板印象。 不过在这种时候,能很好地体验出一点美国特色。 安室透用视线扫了一眼克恩身上那件看起来很随意,但红黑撞色很大胆、效果也很出色的装扮,以及看起来有些维多利亚时代风格的皮质腰带,他再次真诚道歉:“抱歉,我说错了。” 举个不恰当的例子,他刚刚就仿佛化身一位穿着西装、吃着汉堡,乐呵呵的美国游客,向路上遇到的英国绅士问路,对方不仅贴心为他指路,还露着友好礼貌的微笑,贴心地推荐了几个适合游客观赏的伦敦景点。 同理,他刚刚那句‘黛米·波本是美国人’在这个例子里,就是类似‘你怎么知道我是来伦敦旅游的?我们穿的明明差不多啊?’,对美国游客来说是真的发自内心的疑问,但对好心绅士来说却是多少沾点人身攻击的‘恩将仇报’之类的话。 再次强调:这是一个充满刻板印象的不恰当例子。 但是在面对克恩的时候,这个例子有很好的重点:审美。 克恩这套装扮看起来真的很随意,也真的很大胆、更十分出色,在正常场合穿这类大胆撞色的衣服并不合适,但在酒这种场所穿这类衣服,却会有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眼前一亮感。 这不符合安室透记忆里的‘导师’装扮,在他的记忆里,克恩·波本一直穿着各种各样的西装。 那些西装还是乍一看几乎一模一样,仔细分辨,才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噢,今天的西装和昨天的西装不是同一件’的那种适合轻松社交场合的宴会西装。 不过,那种漫不经心的得体感倒还是一如既往。 在这种时候,一本正经地说‘黛米·波本是美国人’就和说‘先生,你是美国人哦’差不多,也和‘先生,你的品味好差’差不多。 这是一件需要认真低头认错道歉的事。 因为,克恩·波本有强迫症和洁癖。 虽然对方从来没有承认过,但是安室透很坚信自己观察到的这一点。 很不幸,他导师的洁癖不是单纯的物理洁癖,还有心理洁癖,简而言之,言而简之,就是……呃。 委婉一点,就是别人得罪克恩的举动,是‘往干净的玻璃上溅泥点子’,还是当着克恩的面,欢快地往上溅泥点子。 这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三日内,溅泥的那位先生必定倒大霉’,比如那位在大雨里狼狈狂奔,路过水坑也不停脚,狠狠地溅了安室透一身泥水,顺便溅了克恩一点点泥水,之后因为入室抢劫被当场击中大腿的先生。 咳,这不是记仇,记仇是无论冒犯者是好是坏,也无论冒犯者是什么身份,都会对冒犯者极度反感并在有机会的时候给予报复。 而克恩…… 安室透转了转思路,简单找出了反驳的话:他的导师并没有‘无论对方好坏都报复’,也没有做出‘报复’行为。 制止一位罪犯行凶的行为,不是报复,而是保护受害者。 这样想着,他又毫不犹豫地补充,“这个传说,是别人转述给我的。” 他把视线从克恩的手上移开,和克恩对视,指明‘往干净玻璃上溅泥水’的人,“贝尔摩德。” 反正贝尔摩德完蛋了。 她没有把全部的计划告诉安室透,但‘黛米·波本’复活这种事,只要动动脑子想一想,排除掉绝对不可能发生的真复活,那如何复活就显而易见了。 易容。 贝尔摩德打算易容成黛米·波本的样子。 在猜出这一点的瞬间,安室透就仿佛看到她欢快地往干净玻璃上甩泥,还当着克恩的面,得意扬扬地弹着手指甩泥。 她绝对完蛋了,只要没有另一位天才横空出世,在干净玻璃上甩出更大面积、更令克恩无法忍受的泥,那她不死也要脱层皮。 在克恩推荐另一款酒,微笑着念出贝尔摩德的代号时,安室透就接收到了这个完蛋信号了。 “贝尔摩德?”克恩微笑着念了一遍,他不置可否地看了一眼立刻甩锅,莫名显得更加乖巧,乖巧到有点不像是不怀好意前来的客人,而有点像酒保的安室透。 他顿了顿,抛开‘自己是老板、对方是敏锐嗅自己脸色的酒保’的既视感,微笑着道:“关于这个传说,先生还没说完?” 他把手伸向银色的调酒器,“不如再来一杯酒。” 安室透握住自己手里的第一杯酒,他抬起酒杯,快速地干掉了一半,继续把传说往下讲。 “人鱼肉有缺陷。” “传说说‘吃了人鱼肉,便可以获得人鱼的祝福,从此长生不老’,但都服用了人鱼的肉了,又怎么可能会获得人鱼的祝福?只会获得人鱼的诅咒。” 他看着克恩漫不经心的调酒,视线追逐了一下在空中晃出银色残影的调酒器,又把剩下的酒再次干了一半。 “人鱼的诅咒,是脸上会长出白色的斑点,头发也会有白色的杂色。”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安室透看向克恩的头发。 克恩的发色是和红黑色装扮相搭配的红色,在额头前端有几缕白色的挑染。 这也是很大胆的设计。 注视了那缕白色的头发几秒,安室透下移视线,和克恩带有笑意的绿色眼睛对视。 那双眼睛是偏黑的绿色,稍不注意、或者不知情的人,大概率会把它当成黑色的眼睛,现在那双眼睛里的瞳孔是人类的正常圆型。 “那是一种怪病,”安室透道,“就像是……” 克恩慢悠悠道:“白癜风。” 他微笑着抢答,“就像是得了白癜风一样,皮肤上会有白色的斑点,头发颜色会变浅。” 第五人格中,调酒师就患有这种病。 克恩没有。 他严格检查过自己,确定自己身上绝对没有白色斑点这种会给目击证人留下深刻印象的特征,也在佩戴上‘酒佳酿’时装前,自己的头发没有一丝丝的白。 “那或许不是‘人鱼的诅咒’,”克恩很有礼貌地进行贴心科普,“而是人类的疾病。” “出现这种症状的时候,建议第一时间去医院进行检查,最后从头到尾做全身检查。” 最好重点检查头部对? 安室透听出来这句贴心建议里的‘文明’意思了,他瞥了一眼克恩礼貌微笑的表情,理智道:“但愚昧的人鱼岛不知道。” “发现了有人死而复生后,负责主持每年祭典的巫女惊恐又欣喜,她认定这是奇迹,虔心地照顾那位死而复生的金发女人。” 克恩调好酒,把一杯由‘波本’和‘贝尔摩德’为基酒的酒倒进干净的杯子里。 他推给安室透。 这是对‘你知道我在胡扯,我也知道我在胡扯,我也知道你知道我在胡扯,但打工人没办法,必须硬生生走完胡扯程序’的仅有尊重。 ‘多喝点水’。 安室透意会到了这个意思,他默默把第一杯酒干完,又去端第二杯酒。 “之后,”克恩随意地按照故事节奏猜测,“意外发生了?” “意外发生了。”安室透点头,“在去年的祭典上,那个金发女人失踪了。” 克恩捧场,适当地重复,以示自己有在听,“失踪?” “祭典的时候,人鱼岛会有很多的客人前来,那个时候,岛前也会有很多的船只,”安室透道,“她很有可能是登上了某条船,离开了人鱼岛。” “她的身上带着人鱼‘长生不老’和‘死而复生’的秘密,组织想要获得秘密的真相。” 以及。 安室透转述贝尔摩德特意强调过、必须要说原话的句子,“那位先生希望您能去探索这件事。” 转述完这句话之后,还有一个任务:观察克恩的表情。 然后在离开酒之后转述给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语气很轻松,但精准捕捉克恩表情,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首先要面对的就是导师的记仇……抱歉。 安室透更正自己随意冒出的想法:那不是记仇,绝对不是记仇,是有理有据的、呃,见义勇为。 是的,是见义勇为。 “希望?”克恩重复关键词,他随意地反问,“也就是说,我可以拒绝?” 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还是那种耐心听胡扯的礼貌性表情。 安室透道:“是的,您可以拒绝。” “对那位先生,您永远有拒绝的权利。” 克恩:“。” 他战术性沉吟,先重点捕捉了一下,确认是‘先生’、不是‘小姐’,便礼貌地忽略了这句话,“好的,我知道了。” “今年的人鱼祭是几天后?我会处理的。” 反正他已经把任务共享给工藤牌柯南了。 “……”安室透有些惊讶地道,“您要去?” “啊,不,不是我去,”克恩轻快道,“是我的一位,” 他沉吟着思考了一下形容。 该怎么形容工藤牌柯南? 在‘组织首领默默关注他’和‘组织首领默默把宫野明美送过来’的情况下,工藤牌柯南大概率已经暴露了。 不过也有很大的可能没暴露,对方毕竟是主角,万一来酒的时候,是非常幸运地恰巧没人盯着酒这里呢? 那形容要委婉一些。 想了想,他道:“小朋友。” “他是一位侦探,我会委托他调查人鱼岛的秘密,”克恩慢悠悠地补充,“我很信任他,相信他一定会调查出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的。” 安室透:“……” 小、小朋友? 克恩·波本从来不会承认自己是‘导师’,也是真的不认为自己有承担起教导孩子的责任,所以,他从来不会亲口承认对方是自己的学生。 只会说对方是自己的朋友。 如果对方的年龄过小,就会在前面加上一个‘小’的形容,称呼对方为小朋友。 比如安室透。 所以,当克恩·波本说自己的某位小朋友时,可以简单翻译成‘学生’。 安室透沉默了一下,“想要成为侦探的孩子吗?” 想要成为侦探的孩子……行,他小时候被对方询问的时候,还说自己长大后想成为警方呢。 他面不改色地点头,“好的,我会向上面汇报的。” 然后踌躇了一下,安室透抬起酒杯,把第二杯酒一饮而尽。 再次踌躇了一下,他站起来,迟疑着道:“先生,‘黛米·波本’……” 一如既往的,只要一看向克恩,他就轻松地和克恩对视上了,好像对方一直在温和地注视着他。 但是,这是错觉。 克恩的表情是礼貌微笑,温和只是最基础的、面对陌生人的礼貌而已。 这种礼貌性微笑,还不如冷冷的凝视,那起码代表了真实情绪。 安室透顿了顿,在那种面对陌生人的礼貌注视下转了转嘴里的话,“世界上真的存在长生的人吗?” 他注视着克恩依旧年轻,甚至因为装扮比他记忆里还要年轻的脸。 “‘黛米·波本’真的长生吗?”克恩结合安室透的两句话,拼出一个问题,他想了想,轻快回复,“这一点我也不知道。” “不过,据我所知,她可以对抗时间的洪流,一如既往的年轻漂亮。” 贝尔摩德这个代号,最早出现是在白沙街福利院,和小白一起出现,当时她就已经是成年人了,现在小白都那么、那么高了,从工藤优作的描述看,她还是青春靓丽的年轻女性。 ‘黛米·波本’能不能长生,克恩不知道,但贝尔摩德多少有点问题。 他轻飘飘道:“或许可以长生。” 安室透默默点头,他在原地停留了片刻,又道:“‘长生’很令人喜悦吗?” 克恩·波本是什么心情? 按理说,能够长生一定是一件令人欣喜若狂的事,但是,以安室透对这位先生的理解,他觉得对方不会太在意。 “喜悦?”克恩重复,他想了想,“啊,你其实可以自己体验一下的。” 他真诚建议,“很令人高兴。” 每天睁眼,都有一定的概率会遇到一个‘故友’,该死的是,你还完全不记得对方,也完全翻不了账本,更不知道对方的弱点。 而对方对你很了解,对方拥有一个厚厚的账本,对方知道你的大部分弱点,对方磨刀霍霍地微笑着看向你,对你发出表面是礼貌的‘你好,先生’,其实是‘我来算账了’的招呼声。 想想都令人觉得快乐呢,挺刺激的。 第210章 如您所见,我还活着 ‘长生是很令人高兴的。’ 这句话的后面,一定还是一个但是,一个代表着转折的‘但是’。 安室透深深地看了克恩一眼,他在原地停留了片刻,才抬手拉了一下棒球帽,低下头,“谢谢您的回答,先生。” “不用谢,”克恩微笑了一下,他收起酒杯,漫不经心道,“你想更进一步地了解这个问题的话,可以去询问一下贝尔摩德。” “那位女士,”他适当地停顿了一下,在这个句子的空缺上填了一个短促的笑音,才慢悠悠地接了下半句,“一定比我更能体会到这个问题。” “说不定,她会给你与众不同的答复。” 用工藤优作的话来说,克恩现在是‘记忆缺失’,他也确实没有自己一步一个脚印地在这个世界活了很多年的记忆,所以感触不多深。 但那位在白沙街福利院出现过,在小白只有五六岁的时候就已经成年,现在却还需要开两个马甲,同时伪装母亲和女儿的贝尔摩德,一定能深刻地意识到‘长生’这个简单的词汇,真正品尝起来却究竟是什么味道。 特别是在需要化上皱纹妆容的时候。 或者是在发觉周围的环境发生了变化、和记忆最开始的时候截然不同,又或者是在某个认识的人去世时。 安室透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有机会的话,我会向她询问这个问题的。” 他又拉低自己的帽檐,让黑色的帽檐遮挡住自己的眼睛,声音也放轻了一半,“这种‘长生’,是有副作用的吗?” 说着,他的声音更低了一些,只有原来程度的三分之一,“您还好吗?” 安室透本来说话的音量就是音量,最后一句只剩三分之一,完美和被周围的音乐声击碎,克恩只看到他的嘴巴在动,也只能听到他在说话。 但是分辨不出来安室透在说什么。 他的微笑更礼貌了一些:好的,除了不说人话的谜语人客人,又多了一项低声细语客人的标签。 “或许有,”克恩棱模两可地回答可以分辨出来在问有没有后遗症的问题,“也或许没有。” 没有得到确定的回答,而是获得这样礼貌敷衍的答复,安室透点了点头,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把它推给克恩。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您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打电话给我。” 克恩下移视线,去瞥了一眼那张白色的名片,他伸手接过,“好的,有需要的话,我一定会打给您的。” 如果真的有需要。 安室透颔首,“很高兴见到您,先生。” 他顿了顿,给出祝福,“祝那位侦探小朋友的调查之旅能够顺利。” 这个大概不可能了,主角离开主地图、去其他副本,不遇到点意外波折,还能叫主角吗? 克恩没反驳,他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同样给出祝福,“祝您一路顺风。” 安室透深深地看了克恩一眼,他顺势垂下头,无声无息地转头离开。 离开小台的这块默契的空白地带后,他顺利地混进人群里。 克恩开始收拾酒杯。 如果脚步不停的话,走出酒需要三十秒,以防万一,克恩等待了一分钟。 一分钟后,他收拾完台,随手把安室透递过来的那张名片塞进台下面的名片堆里,然后拿出手机,开始给工藤牌柯南编辑讯息。 宫野明美的事不需要再编辑,她跟工藤有希子一起走的,有工藤有希子负责传达。 同理,工藤优作打算停留在伦敦的事也不需要编辑进同步情报的讯息了。 在工藤优作离开的时候,工藤牌柯南大概率就知道了,工藤优作或工藤有希子也会向他传达这条讯息。 克恩从安室透说的那个人鱼岛传说开始编辑,发送出去后,他又慢悠悠地编辑了一条注释讯息。 【1‘黛米·波本’是我的姐姐,已死亡。 2‘能够对抗时间的洪流’是指‘长生者’,时限不确定,效果不确定,副作用不确定,具体生效情况不确定。 3贝尔摩德是一位‘长生者’,精通易容术,主要活动区域是纽约,现在伦敦。】 发完消息,克恩静静地等待了片刻,又补充了第二条,【帮我转告工藤先生,负责拖住我、不让我去伦敦的那只乌鸦已就位(笑】 很抱歉,他没有工藤优作的联系方式。 不过他们的联系频率也不会太高,大概率只会在关键时刻互通一下情况,还是需要和其他人共享的那种情报,所以也不需要私人联系方式了。 他有工藤牌柯南的联系方式就行,这位小朋友现在是中心。 十几秒后,‘中心’欢快地发来回复讯息:【组织想把你拖延住,让你不要去伦敦?】 【伦敦现在在进行着什么‘必须要避开你’的事?!】 【组织认为人鱼岛可以拖住你的话,那上面一定有着什么秘密!】 得出‘人鱼岛一定有线索’的结论之后,工藤牌柯南立刻道:【明天凌晨有去人鱼岛的船,我打算明天凌晨就和父亲一起去人鱼岛!】 很棒,很出色的推理能力,更出色的是超强的行动力,克恩很满意。 就是有一点。 他下移视线,落在‘我打算明天凌晨就和父亲一起去人鱼岛’那行字上面,他简单疑惑了一下:工藤优作,现在不是在伦敦吗? 如无意外,贝尔摩德一定会盯着他,阻碍他离开伦敦的。 而人鱼岛是组织丢给克恩、以防克恩去伦敦的鱼饵,工藤优作怎么去? 他去不了,组织不会允许的。 最重要的是,就算组织允许,从伦敦飞回来也要十多个小时的时间,现在距离明天凌晨就只有几个小时的时间了。 除非移形换影,否则,工藤优作是绝对赶不回来的,直接从伦敦到人鱼岛也不行,时间上还是来不及。 这种事,工藤牌柯南应该能不假思索地推理出来的,那为什么还……首先排除一下‘工藤牌柯南根本不知道工藤优作目前的位置和处境’这一点。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工藤优作可是半夜飞去伦敦的,那个时候他应该在阿笠家或工藤家,工藤牌柯南肯定知道。 那,难道是有什么其他计划? 克恩沉吟,他摁键回复:【时间有些紧迫,工藤先生能来得及赶回来吗?】 柯南秒回:【我查了船票,现在离最快的那只船还有五个小时。】 他自然而然地询问:【对了,我父亲现在在哪?五个小时,应该来得及?】 克恩:“?” 《我父亲现在在哪》 克恩“……” 啊、啊这。 他立刻努力维持住自己礼貌微笑的表情,手指悬在手机摁键上,短暂地不知道该摁哪里、该编辑出什么讯息。 最后,他艰难地编辑出一句没用的废话反问:【你不知道吗?】 这怎么可能! 不会不会,工藤优作不会真的……他真的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不愧是工藤优作啊! 他都想替工藤牌柯南询问:你礼貌吗! 【不知道,】柯南非常干脆利落地回答,【我们在研究一些情报,他突然接到电话就走了,我只听到了‘医院’和你的名字。】 克恩:“……” 他礼貌纠正:【你听到的应该是‘波本’,不是我,是‘黛米·波本’。】 【‘黛米·波本’?她不是和人鱼岛有关吗,组织也从我父亲的渠道投放了这条线索?】柯南疑惑,又了然,【把他也拖在人鱼岛,能更好地绑住你。】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可惜和父亲并不是双向奔赴。 克恩战术性后仰了一下,礼貌编辑讯息回复:【有两条关于‘黛米·波本’的讯息,一条是关于她死而复生的秘密,在人鱼岛,属于过去。一条是关于她的白癜风秘密,在伦敦医院,属于现在。】 【你父亲现在在伦敦,在解决掉人鱼岛的事情之前,恐怕都无法回来了。】 他摁键:【乌鸦在盯着他。】 如果他是组织的人,那么就会一直监视工藤优作,他推测在他们打电话的时候,工藤优作甚至可以看到监视自己的人。 那家伙是个侦探,还是个会开直升机和客机的侦探,再会一些反跟踪和反监测很正常,就算不会,直觉敏锐一些也能察觉到。 很巧,侦探就是一个有直觉天赋分支的职业。 【伦敦???】 【他去伦敦了???】 ……咳。 克恩因为想到那些‘如影如随跟着、像是狗皮膏药一样甩不掉的人形摄像头’而微收笑意,严肃起来的表情没有维持住。 他立刻战术性握拳低咳,掩饰就要涌出来的笑意。 【嗯……很抱歉,工藤先生去伦敦了。】 * 不动声色地诱哄白鸽飞过来的第五分钟,工藤优作只慢悠悠的用手磨了一半的面包投喂出去,他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传来收到新讯息的提示声。 随后是第二声,第三声,第四声。 第一道手机提示声响起的时候,在地面上踱步、在长椅上低头啄面包碎屑、以及在工藤优作黑色西装上停留的白鸽们只是有些迟疑。 但随着不断响起的提示声,它们不再犹豫,果断见事不妙就溜,纷纷扑朔着白色的大翅膀,争先恐后地飞起来。 在肩膀上陡然传来重力的时候,工藤优作立刻侧脸,避开了‘鸽子翅膀扇脸’的攻击。 他没有阻止那只吃了就跑的没心没肺白鸽,只悠悠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抬手拍了拍自己黑色西装上的灰色抓痕。 手机再次震动了一下,工藤优作把半块面包放在一边,开始查看信息。 讯息都是工藤牌柯南发过来的,第一条是错愕地询问‘你现在在伦敦???’的讯息。 第二条、第三条、第四条和第一条差不多,不过重点不是询问了,而是向他转述情报、顺便谴责他居然不通报行程。 最后一条是:【克恩先生让我转述给你,负责拖住他的那只乌鸦已经就位。】 捕捉到这条讯息的瞬间,工藤优作陡然笑了起来,他又上去扫刚刚只一扫而过的讯息,笑着道:“我在伦敦、先生在东京、新一在人鱼岛。” 挺好的,合理分配,大家都拥有美好的未来。 他忍不住失笑着摇头。 身后有轻微的高跟鞋声响起,工藤优作没有向后瞥去,他回复柯南:【帮我转述给先生,负责拖住我的乌鸦一直在盘旋。】 摁下发送键的时候,长椅的另一端有人坐下工藤优作笑着侧首看过去,面不改色地打招呼,“你好,现在我是该称呼你为‘莎朗’,还是‘克丽丝’,又或者是……” “‘贝尔摩德’?” 长椅的另一端,金发的贝尔摩德扬起红唇,她假装没听出来工藤优作话里带着笑的刺,也面不改色地道:“‘莎朗’,有希子喜欢这个名字。” 因为‘莎朗’代表的,是朋友。 工藤优作立刻意会到她的言下之意,他伸手推眼镜,笑着道:“好的,莎朗。” “刚刚生气吗?”贝尔摩德促狭地眨了眨眼睛,意有所指道,“好心地投喂白鸽,一有动静,它们却立刻飞走,甚至还差点用翅膀拍到你。” 这是在指白鸽,也是在意有所指医院的事,更是在意有所指他们的立场。 工藤优作好脾气地笑了笑,他确认,“你现在是以朋友的身份来的,不是组织成员,也不是出色的影星间谍,对?” 比如刚刚的‘莎朗’、‘克丽丝’和‘贝尔摩德’的选择,这个问题太直白了,这种刚刚已经默契选择了身份、却又多此一问的举动也有些突兀。 贝尔摩德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点头,“是的,我是以私人身份来的。” 她笑起来,“拜托,我可不是心狠手辣的女魔头,也是有私心的,会在乎朋友。” “朋友,”工藤优作笑着重复,他自然而然道,“面对朋友的话,我不生气。” 贝尔摩德缓缓扬起一边的眉毛。 她有些惊讶地调侃,“不生气?真的吗?” “你看到我的时候,眼神可是格外的冰冷,我还以为我假扮的不是死去的‘黛米·波本’,而是‘工藤黛米’。” “你当时的眼神在说:你触犯了底线。” 工藤优作坦然道:“那是对‘贝尔摩德’。“ “而且,”他笑了笑,“她也确实触到了底线,不是吗?” 贝尔摩德没说话。 工藤优作慢悠悠地道:“不过对朋友……” “要多谢‘白鸽’,对朋友,我多了很多、很多的忍耐。” “毕竟,有些朋友,一旦结交,”他把关键词顿成好几截,像是在强调什么,又失笑起来,“就只有‘忍耐’和‘气死’两种选择。” 他彬彬有礼道:“如您所见,我还好好地活着,没在十多年前就气死。” 第211章 从来没有一次 贝尔摩德:“是吗?” 她敏锐地从工藤优作的语气里察觉到了一些什么,于是似笑非笑起来,“看来,那只鸟类一定很出色,不然不会改变大名鼎鼎的‘工藤优作’。” “大名鼎鼎,”工藤优作重复了一遍,笑着摇了摇头,“名气从来不是人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略微沉吟,“不过说起这个,我有一件事好奇很久了。” “什么事?”贝尔摩德挑眉。 “白沙街福利院的成立时间,是上个世纪,院长案件发生的时候,也是上个世纪,”工藤优作道,“那个时间点,《福尔摩斯》还没有出世?” 他推了推眼镜,侧首看向贝尔摩德,“福利院的荧光字迹,为什么会有‘莫里亚蒂’?” “我很好奇这一点。” 他捕捉到了贝尔摩德脸上划过的微妙表情。 “要我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微妙心情呢?该说不愧是,”她轻轻地顿了一下,才吐出一个相对委婉的称呼,“‘同病相怜’者吗?” “这种相当神秘、只有当事人才能彻底清楚是话题,其实还是去询问当事人比较好,这样能获得更准确的答案,不过,” 贝尔摩德扯了扯唇角,“有很长一段时间,组织也在探究这些事,探究……” “关于那个人的每个秘密。”她瞥向工藤优作,在‘每个秘密’上咬重、又一字一句地拖长了一些,似笑非笑地说出了几分意味深长的味道。 工藤优作倒是接受良好,毫不意外地平静接受了‘组织疯狂追查过克恩·波本’这件事,这也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 他面不改色地反问,“查到了?” “柯南·道尔没见过他。”贝尔摩德先说结论,又补充细节,“组织试探过很多次,才不得不接受了这个结果。” 柯南·道尔是《福尔摩斯》的作者。 工藤优作扬眉,他克制地看了贝尔摩德一眼,把异议压回去。 他想问的,其实不是‘柯南·道尔是不是认识克恩·波本?’,这是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只要认真阅读过《福尔摩的》就能知道,它的作者肯定不认识克恩·波本本人。 无论是福尔摩斯、还是出场极少的莫里亚蒂,又或者是其他人,都没有克恩·波本的那种特性,那种很有辨识度,带着克制、礼貌、温和的疏离感,以及‘不当人’。 就算柯南·道尔认识克恩·波本,也不会是面对面见过、交流过的那种认识,而是通过传闻认识的。 除了是侦探,工藤优作还是一位优秀的推理小说家,所以能够精准把握住这种人物形象的微妙特性,他相信正常读者也可以察觉到这种特性。 在这种情况下,还再三试探柯南·道尔,只能说明一件事:组织没有其他线索了。 没有其他线索了,所以只能狗急跳墙地追着一个不可能得到满意答复的问题咬。 “据说《巴斯克维尔的猎犬》是柯南·道尔从朋友那里听到了一个传闻,于是写作出来的,”贝尔摩德又道,“你的‘朋友’可在伦敦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就算是现在,伦敦都还流传着和他有关的传说。” 她意味深长道:“当然,他们都不知道‘克恩·波本‘这个人,也不知道一些惊悚传说中的某个人物是一个人。” 伦敦,工藤优作猜到了,在‘黛米·波本’在伦敦出现的时候,他就猜到伦敦和克恩一定有联系,不然黛米不会‘复活’在这里。 而这种联系…… 他缓缓道:“开膛手杰克。” 贝尔摩德惊讶起来。 她是真的惊讶,还有些惊奇,“你怎么知道他和这个传说有牵连?” “开膛手杰克的重点是凶手?”她皱起眉,“猎奇性和惊悚性全在凶手上,经过传播,原本传说的很多部分都发生改变,只留下‘开膛手杰克’的重点。” “你是怎么查到的?” 在开膛手杰克的传说里,开膛手是绝对的重点,剩下的都是点缀。 工藤优作是怎么从这些点缀里发现‘克恩·波本’的存在的?贝尔摩德觉得多少有些离谱了。 “我是在一个论坛上看到的,上面记载了很多和真实案件相关的传说,”工藤优作回答,他若有所思地补充,“上面记载的一些传说,最早是从十九世纪中开始的,比如绯红血案,最晚则到前几年。” “那些传说都有真实案件,伦敦的绯红血案让很多当地人在一段时间内都很恐惧红兜帽?甚至不约而同避开了红色的衣物,以免被凶手选中。” “除此之外,那些传说似乎就没什么共同点了,传说源也很不稳定,在英法美几个国家徘徊。” “如果,如果这些传说都和一个人有关,那么这些传说就相当于‘足迹’,代表着对方的行程。”工藤优作顿了顿。 他侧首看向贝尔摩德,毫不意外地发现对方脸色已经不太好了,便笑了笑。 “不过,”他又道,“在我看完所有传说的三分钟内,那个论坛便消失了,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甚至连浏览器的浏览记录也没有它的存在,只有一个时间段的空白,显示我并不在使用电脑。” 那么,指向性很明显了,有人在目标精准、毫不掩饰地向工藤优作传递信息。 有关克恩·波本的信息。 贝尔摩德的脸色更加难看,她压下眉头,“组织里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个位数。” “他们要么在组织的绝对控制之下,根本无法向外界传递信息,要么对那位先生绝对忠诚,不会传递出这种绝对机密。” 所以,悄无声息地找上工藤优作、递完信息就烟消云散的那个人,绝对不是组织的人。 “我猜到了,”工藤优作道,“把信息传递给我的人,应该是一个在东京生活过、现在居住在纽约,还没有成年的孩子。” 他又补充:“也可能是长期与世隔绝,所以措辞有几分小孩子的成年骇客。” 以及。 “那些传说的很大一部分,都伴随着惊世骇俗的天才罪犯,”工藤优作道,“我不相信先生会和那种家伙合作。” 所以这些传说,他提都没有和克恩提一下,只说了和乌丸有关的案件。 如果不是那个案件和乌丸有关,以案件中凶手的癫狂和嗜血程度,他连那个案件都不会说出来。 贝尔摩德道:“不是合作。” 工藤优作侧首看过去。 她漫不经心地翘起腿,眉头还紧皱着,思考着那位网络上的‘敌人’,嘴里则反驳了一下,“不是敌人,是灵光一闪的‘灵光’。” “你应该有所察觉到,像我们这种在黑暗里的黑色人物,和你们这种经常接触我们的人,在某些事情上都格外敏锐。” “听到一声很日常的轻响,普通人不会在意,但‘我们’和‘你们’中,却有相当一部分人能瞬间意识到不对,察觉到是有人在围剿自己、又或者是周围发生了命案。” “那是对死亡的嗅觉。” 经常接触死亡的人可以嗅到,比如制造死亡的黑色人物,再比如阻止死亡的医生,再再比如调查死亡的法医和侦探。 工藤优作平静点头。 “你的‘朋友’身上就有这种如影随形一样的味道,他就像是经过漫长酿造的酒,散发出佳酿的微醺味。”贝尔摩德道,“他不需要做什么,本身散发出的死亡味道就能轻而易举地制造出化学反应。” “那些埋藏在土壤之下的‘种子’会跃跃欲试,会尝试着破土而出,茁壮成长起来。” 所以不是‘合作者’,是‘催发者’。 “而且,”贝尔摩德收敛了难看的表情,“你的‘朋友’可是一位无可指摘的绅士,无论面对谁,他都会不带偏见,会平等、尊重地对待其他人。” 包括罪犯。 “简直就像是,”她似笑非笑地慢慢道,“‘神明’。” 会宽容地拥抱人类罪恶一面的神明。 不过不是因为‘爱’,是因为‘漠然’,他谁都不在乎。 这个观点,和工藤优作截然不同。 工藤优作重复了一遍关键词,“‘不带偏见,平等,尊重’?” 他有亿点点的异议,“我并不觉得他是‘天使’、‘魔鬼’或‘神明’,反而觉得他是很随心所欲的人类。” 贝尔摩德立刻提出异议,“他影响的人,有红兜帽案这种令人厌恶的人体裁缝凶手,也有你这样受人尊重的名侦探。” “他对红兜帽、对你,都是尊重的态度?” 然后,肉眼可见的,她发现工藤优作迟疑了一下。 她:“?” 工藤优作沉吟了一会儿,回忆[客机、三小时、快乐之旅]jpg。 他放弃说清楚自己的异议,点头认同贝尔摩德的观点,“我认为你说的对。” 嗯嗯嗯,‘克恩·波本’一定是一位像是神明一样没有太多私人感情的存在,那天在客机上,一定是他先做错了什么,比如居然敢左脚先踏进客舱。 不然这位‘神明’一样感情淡薄的存在,不会那样亲切友善热情地对他,对? 工藤优作无奈摇头。 贝尔摩德:“……” 她狐疑地扫来扫去,“刚刚你想说什么?” “他是一个有感情,有底线,会克制自己的人类。”工藤优作说完,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所以也会‘迁怒’。” 比如因为他左脚先踏进客舱所以迁怒他,对?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一定是他先做错了什么,对方才报复的,对? “‘迁怒’?”贝尔摩德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她短暂地缄默了一下,才又笑起来,“能得到他的‘迁怒’,也是很不容易的事?” “哪怕得到他关注的代价是会被迁怒,我们也依然会继续计划。” 她垂下眼睫,轻飘飘道:“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工藤优作皱起眉,他也短暂地缄默起来,去认真地思考这一句。 为什么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是有什么时限吗? 再拖下去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所以不能再拖了?和克恩有关吗?是…… 在各种可能有关的线索纷纷浮现出现,在工藤优作的脑海里杂乱地纠缠在一起的时候,突然有一道灵光一闪而过。 它瞬息即逝。 工藤优作脱口而出,“组织的首领要死了。” 不再默默地等待,而是先送上宫野明美试探、又‘复活’黛米·波本,用这种堪称极端的手段把克恩的关注扯过去。 是因为组织的首领要去世了,没有时间再执着地等待了。 ‘大限将近之人’、‘黄昏别馆’、‘能够令人长生不老和死而复生的人鱼肉’、‘对抗时间洪流的人’,以及‘乌丸莲耶只有年轻的照片’,等等等等的关键词在工藤优作的脑海里闪过,电光石火间,他再次抓住了转瞬即逝的那道光。 “乌丸莲耶。” 他不可思议地低声,“组织的首领,是乌丸莲耶?” 贝尔摩德没有第一时间反应,她凝视着在广场上活动的那群白鸽,缄默了十几秒,才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他没有时间了。” 工藤优作闭眼、又睁开。 组织的首领从始至终都是乌丸集团的第一任主人,是乌丸莲耶,根本没有其他人。 他追随着克恩,顽强地从上个世纪活到了现在,所以组织很在意人鱼肉这类和长生有关的事。 ……他应该不是克恩和贝尔摩德的这种活法,样貌大概率衰老了。 所以,克恩搜索到各种关于乌丸的新闻,只能搜索到年轻时候的乌丸莲耶。 这…… 工藤优作的眼神凝了一下,又缓缓道:“小温亚德先生。” 乌丸莲耶对克恩那么执着,克恩却对他毫无印象,只记得一位疑似是乌丸旁系孩子的‘小温亚德’先生。 温亚德也是莎朗的姓氏。 排除不可能,第一瞬间随着直觉浮上工藤优作脑海的,就是‘乌丸莲耶和小温亚德是同一个人’。 这个可能性,在一开始克恩漫不经心说自己不认识乌丸莲耶,只认识温亚德小先生的时候,工藤优作就有过短暂的预感,不过证据不足,也只是预感。 “嗯,”贝尔摩德扬了扬唇,“这是他的英文名,他很喜欢这个名字。” “因为,他是以这个名字、认识了自己的……” 她偏了偏头,“导师?崇拜对象?指路明灯?” “神明?” “都可以,无论怎么形容,‘温亚德先生’都会欣然接受。” 贝尔摩德换了个坐姿,她把手交叉在一起,又弯起手指,用手的背部抵住自己的下巴,语气则轻快着道。 “反正他的‘导师’、‘崇拜对象’、‘指路明灯’和‘神明’,从来没有回头看过他。” “从来没有过。” 第212章 邪恶反派 工藤优作扬眉。 他避开了这个有些微妙的重点,转而道:“‘那位先生’是你的长辈?” 在念‘那位先生’的时候,他自然而然地念正常了,没有刻意加重,也没有带任何‘不称呼boss,而是称呼那位先生,是不是因为克恩?’的示意。 这个答案是肯定的,所以根本不需要再询问了。 “算是长辈,”贝尔摩德坦然道,“你既然查到了乌丸,那一定知道了我的祖母,克丽丝·罗斯柴尔德。” 她轻眨了一下眼睛,露出有些促狭的表情,“你的‘朋友’还记得她吗?” “我的童年可是由我祖母讲得各种各样的传奇故事所构成的,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无比崇拜那位能够轻描淡写把控所有人,站在木偶戏舞台天花板之上的操控者。” “甚至是憧憬。” ‘神明’就算了,‘木偶戏的操控者’这种称呼,一定是不了解,或者是盲目崇拜克恩的人才能比喻出来的? 但凡理智地和他相处一段时间,就会知道他根本不是操控者的角色,而是观众。 坐在台下,能够清晰看到提线,但不会指出来的礼貌观众。 工藤优作礼貌微笑。 “在她去世的时候,”贝尔摩德也微笑起来,“她仍然在想着她的导师。” “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才明白,为什么我会那么崇拜一个素未识面的人,甚至达到了仰慕的地步,因为我认识的,是我祖母认识的先生。” 工藤优作多少明白她为什么是那副态度了,有时候,他能察觉到贝尔摩德很尊重克恩,也很认同克恩的地位,但有时候,他也能察觉到贝尔摩德是有一点点怨气的。 就是因为这点时有时无的怨气,他曾经考虑过‘克恩抛妻弃子,妻子莎朗和女儿克丽丝反目成仇’的可行性。 原来真的差不多,不过不是抛妻弃子。 他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他还记得你祖母年轻的时候。” 以及。 “也记得温亚德先生小的时候,在伦敦的那个时间点。” 贝尔摩德扬眉,她想了想‘小温亚德先生’+‘伦敦’能组合成什么有记忆点的事,于是了然,“他还记得他在伦敦抛弃‘小温亚德’先生七次的事?” 工藤优作:“?” 他战术性低咳了一声,“七次?” 贝尔摩德笑眯眯地冲他笑了一下,确认,“是的,七次哦。” “而且每次都说着‘乖乖在这里等我,半个小时后有就会回来,好孩子要乖哦’之类的话,说完就毫不犹豫地离开,再也不回来。” “一次次地被抛弃,从满腔忐忑地等待自己的崇拜对象回来,到痛苦地等待一个充满不确定的人回来,再到已经确定他不会回来,却不能追上去,只能僵硬在原地看着他漫不经心地抛弃了自己,只能祈祷下次、下次还能再相遇。” 她用右手撑起下巴,更加笑眯眯,“他是公平的,无论是对小孩子、还是对成年人,都会保持基本的尊重和平等交流,而不是把小孩子当成没有主见的对象。” “所以每次离开的时候,他的态度都差不多,”贝尔摩德挑眉,笑着道,“耐心、而温和,” 工藤优作简单翻译:冷漠。 对小孩子这样,确实……七次……过于离谱了。 但对方是‘克恩·波本’,工藤优作想了想,回忆对方温和接触工藤新一,完全不给他一个信号,好像他已经不幸遇害、于是对方忍痛帮他照顾儿子一样。 ……如果是克恩·波本,连续七次‘抛弃’一个孩子,也不是什么不可置信的事,离谱中透露着一丝合理。 但是,‘抛弃’是一个需要两个人的行为,克恩·波本就算了,他摸一下挚友就走是很正常的行为,怎么那位小温亚德先生也乖乖得被抛弃七次啊? 听描述,甚至还在期待第八次。 多少有点……有点‘合伙抛弃’的味道。 工藤优作礼貌闭麦,没有多说什么。 “所以,在一开始我很惊讶一件事,”贝尔摩德似笑非笑,“工藤新一。” 工藤优作表情不变,他侧首看向贝尔摩德。 她笑眯眯地道:“柯南很可爱呦~” “简直和新一小时候一模一样嘛!” 工藤优作:“。” 他面不改色,表情变都没变一下。 在得知工藤牌柯南是因为组织才缩水,现在正在悄悄摸摸躲藏、在暗处追查组织的时候,他就放心地松手了。 已知:组织很关注克恩。 再知:克恩和工藤牌柯南见过面。 如果是工藤优作在暗处观察克恩,他一定会把每天去酒的客人都筛查一遍,也会提前清场,让一些克恩明显厌恶、或者他自己明显厌恶的家伙拒之于外。 更会观察追踪一些那些能得到‘奇迹之酒’的客人。 如果在交谈过程中,克恩对某人有另眼相看的举动,那就更要追查族谱和那家伙的优点缺点,看看凭什么了。 只要不身处局中,而且够理智,那在得到这两条线索的时候就可以推理出第三条线索。 工藤优作早十多年就知道组织过分关注克恩,也深刻体验过这份关注带给克恩周边人的辐射,和贝尔摩德交手过。 所以,还没和工藤牌柯南共享完情报,他就直接得出了:组织知道工藤新一化名为柯南的事。 也顺便得出了结论:组织和柯南在双向奔赴。 柯南要尽量隐瞒自己的身份,在伪装自己小学生的情况下查组织。 组织也要隐瞒自己的势力,在敷衍这个小鬼,时不时抛根胡萝卜间接引起克恩注意的情况下,努力假装自己没有发现柯南的身份。 是真的双向奔赴了。 柯南怕自己被发现、被组织处理掉,组织估计更怕。 工藤优作无奈摇头,“新一现在还不知道。” 他知道,工藤有希子知道,贝尔摩德知道,克恩·波本是选择伸手庇佑的那个人,肯定也知道,只有工藤牌柯南还不知道。 挺好的,挺有助孩子身心健康的。 “所以很可爱嘛,”贝尔摩德笑眯眯地道,她又补充,“可能正是因为这样,你的‘朋友’才会和他相处那么久、都没有抛弃过他。” 她强调重点,“几个月。” 对正常人来说,认识几个月不突然失踪,是理所当然的事,突然失踪反而是异常情况。 但对克恩·波本来说,认识工藤新一几个月,几个月! 居然都没有离开过一次,仍然保持和工藤新一的联系,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不可思议到什么程度呢? “每隔一段时间,情报组都会上交上来一份关于酒的详细报道,先生接待过的人、提供的帮助、心情的变化,以及任何一个细微的情况。”贝尔摩德适当地低声道,“我把‘江户川柯南’的资料从‘接待人员’中抽出来了。” “在组织的角度,那个时间点,先生只见了和两位宫野博士认识的阿笠先生。” 不可思议到贝尔摩德默默地抽出了工藤牌柯南的资料,以免万一发生。 不,不是万一,是绝对。 一旦那位先生知道‘啊哈,你的崇拜对象最近在和一个聪明的小侦探进行交流,而且交流了几个月没有离开哦!’,那就不是克恩离不离开的事了。 该是工藤牌柯南离不离开的事了。 工藤优作:“……谢谢。” 意思太明显了,结合刚刚获得的‘乌丸莲耶在伦敦被抛弃了七次’,他秒理解了,并且对此感到深深的认同。 克恩居然几个月没有突然消失不见,实在是一件令人惊异的事,工藤优作也深刻地体会过他的‘移形换影’满级技能,正因为体验过,才会惊讶。 按照那家伙以往的作风,难道不是应该: ‘工藤牌柯南去酒查案,意外遇到一位很礼貌、很乐于助人的绅士,并且和他进行聊天、获得了重要线索,愉快地离开。 之后再次遇到某起案件,案件中的某些事突然和那位绅士的某些漫不经心的话重合,形成一道转瞬即逝的破案灵感,工藤牌柯南直觉天线竖起,破案后又回去找那位有一面之缘的先生。 却发现根本无法找到对方的一点痕迹,只能从一次次的案件中发觉对方的每句看似漫不经心的话,其实都和某些真相有关。’ 难道不应该是这种‘见面三小时,追查三十年’的风格吗,怎么这次居然一直留下来? 不对劲,这不对劲。 “我觉得,”贝尔摩德漫不经心道,“他或许很喜欢新一。” 工藤新一年纪很小、又很聪明,年纪轻轻就拥有了‘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之称,在东京相当有名,很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风采。 实在是太聪明、太敏锐了,看到这样有着‘福尔摩斯’称号的少年,克恩会不会有什么想法呢? 贝尔摩德道:“喜欢到想要亲自教导他。” “不是以往的那种,是真正的教导,会提前布好惊险、但有一线生机的局,让新一亲自去闯,自己在道路上艰难前进、获得成长。” “同时留在附近,确保就算新一出现失误,他也能及时握住新一的手,把他牵回到正确的道路上” 工藤优作:“。” 他斟酌回忆了一下,便挑了挑眉,“你的语气似乎有些古怪。” “我姓‘温亚德’”贝尔摩德似笑非笑地咬重姓氏。 作为乌丸莲耶阵营的人,在谈论这件事的时候,她当然会语气古怪了。 “好,温亚德,”工藤优作轻松道,“那么,在‘小温亚德先生’面前瞒下新一的存在,你又是出于何种目的呢?” “或许是因为我也喜欢新一?”贝尔摩德用开玩笑的口吻调侃,旋即便正色起来,“一旦告诉他关于新一的事,他绝对会无法忍受的。” 乌丸莲耶是绝对、绝对会派出所有人追杀工藤新一的,哪怕他现在每天躺在病床上,像是一位慈祥的病弱老人,贝尔摩德也绝不会低估他的癫狂和不择手段。 要是再年轻那么一点点、是三四十岁的时候还好,乌丸莲耶还有可能会宽容,不和小孩子计较,但现在他是病危的特殊状态,代表理智的那根弦很容易就会轻松断裂,根本无法接受‘崇拜对象对你不屑一顾,却对另一个孩子温和教导’这种事。 哪怕知道一旦追杀工藤新一、就会被克恩直接拉黑,他也绝对会做的。 而做出这种疯狂的行为,只会让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拉低自己在克恩那里的印象。 还有一点。 克恩会不会预料到乌丸莲耶一旦知道,就会追杀工藤新一呢? 考虑到那位绅士的形象和作风,贝尔摩德只能得出一个结论:知道。 这是一场克恩引导工藤新一成长的‘冒险’,主导者是克恩,他主控全局,每个出场的人物都有自己的特定标签、以及各自的存在意义。 而工藤新一是主人公。 克恩亲自定下的主人公。 那么,在‘克恩知道乌丸莲耶一旦得知工藤新一的存在、就会追杀工藤新一’的基础上,就有一个更微妙的问题了。 在这场‘冒险’中,乌丸莲耶是什么角色定位呢? ……邪恶反派。 乌丸莲耶是主人公历经千辛万苦打败的那个邪恶反派,也是主人公彻底成长起来的标志。 对乌丸莲耶而言,没有比这更残忍的事了。 残忍到贝尔摩德在推理出这件事的瞬间,就不寒而栗过。 她道:“不让他知道,是对他、对新一都好的事。” 工藤优作看了她几眼,他道:“新一要去处理人鱼岛的事了。” “人鱼岛,”贝尔摩德放松了不自觉严肃起来的表情,“组织派人去那里查过。” “而且派去的那个人,是你的‘朋友’的一位‘老朋友’。” 她快速眨眼,促狭道:“当然,你亲爱的‘朋友’根本不认识他哦。” 不认识的朋友? 工藤优作反应了一下,意会到‘克恩没见过那位组织成员,但那位组织成员很在乎他’。 他:“。” ……算了,在克恩身上,这件事不是很离谱。 还是心翼教更离谱。 “在人鱼岛的事情结束,你们该开始第二步计划了?”工藤优作道,他把眼镜往上推,又从善如流地用贝尔摩德的如临大敌的观点阐述,“勇者历练完一个关卡,也该面对更加具有重要意义的关卡了。” “不如猜一猜,新一多久会解决人鱼岛的事?” 他微笑起来,“我猜三周之内。” 贝尔摩德毫不犹豫:“我猜七天!” 工藤优作:“?” 他简单冒出问号。 到底谁是工藤新一的父亲? 怎么贝尔摩德对工藤新一,比他这个父亲还要自信? 多少有些离谱了。 “好的,”工藤优作从善如流,“那我替先生猜三天。” 第213章 可惜 人鱼岛副本开始的第一天。 克恩接到柯南的电话,对方认真地和他交流人鱼岛的情报。 “人鱼岛有问题,”柯南认真道,“我今天拜访了很多岛上的居民,发现他们对‘人鱼’和‘死而复生’的态度都很奇怪,像是知道一些什么,但又默契地隐瞒下去,所以都很含糊其词。” 还有。 他皱着眉,思索着道:“我提到‘吃了人鱼的骨灰,可以长生不老吗’的时候,他们都很震惊地吓了一跳,很坚决恐慌地否认,还询问我是从哪里听到的。” “他们对挖人鱼的坟墓、吃人鱼的骨灰很厌恶,这不是伪装,是本能反应。” “就好像……就好像……”柯南眉头苦皱,纠结着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就好像他们把‘人鱼’当成亲人一样。” 他询问,“您觉得呢,先生?” 克恩:“。” 克恩觉得,如果柯南向其他人共享情报也是这样共享的,那迟早会被其他人揪起领口抓狂‘我又不知道详细情况,你给我一五一十地说清楚啊啊啊!’。 不过没关系。 他道:“我觉得,你可以适当地相信你的‘预感’。” 没关系,工藤牌柯南是主角,当他苦恼地说除‘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的时候,克恩便懂了,直接自信地帮他把‘我觉得’和‘好像’去掉,让那句话变成:岛上居民把人鱼当成亲人。 按照这个结论反推回去,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听到‘挖坟吃骨灰’后,居民们会吓一跳,因为正常人根本不会想去挖亲人的坟、吃亲人的骨灰,当然会吓一跳。 “要适当相信吗?”柯南道,“但是,我还没找到其他的佐证。” 电话那端的声音又低了一些,他认真思考着继续列有些可疑的证据,“还有一点,那些对人鱼闭口不谈、并且在提到‘挖坟墓’之类的事感到震惊的,都是岛上的老人。” “岛上有几个本地年轻人,他们对人鱼没有避讳,提到‘人鱼骨灰’的时候也没有震惊。” “是很久之前岛上发生过什么事,所以上一辈和这一辈的人才会有这种态度差异吗?” 克恩看了看电话,没接工藤牌柯南的苦恼,也没友情提醒自己真的没有看这一集、完全不知道剧本到底是什么。 他放弃具体事情具体分析,从推理番中的主角定律和一些宽泛的方面来说,“人类是很奇怪的存在,各个器官都是相对独立、但又互相依存的。” “相互独立,又相互依存的?”柯南疑惑重复。 “是的,比如收集信息和处理信息,”克恩微笑起来,“有的时候,‘错觉’是大脑捕捉到了某些微不可察的蛛丝马迹。” 他建议,“你或许可以多回忆回忆白天发生的事。” 反正破案的时候多回顾梳理总是没错的。 柯南重复:“我捕捉到了蛛丝马迹,但还没有处理那些蛛丝马迹的信息,所以会产生一些比较奇怪的‘错觉’?” 他若有所思了一会儿,话筒里剩下两个人的静静呼吸声,然后他恍然大悟。 “我知道了,先生!” 克恩:“?” 你知道了什么? “……好的,”克恩顿了顿,放弃和敏锐的名侦探对上脑电波,“加油。” 他挂断电话。 人鱼副本开始的第二天。 电话一接通,柯南就语气严肃地开口,“我查到了一些事,先生。” 昨天挂断的时候还是恍然大悟的莫名欢快语气,今天又变得严肃了,克恩看了一眼手机,他平静叹气,往后靠在柜子上,礼貌性接话,“你发现了什么,新一?” 工藤牌柯南这次没有直接把他收集到的线索全部塞过来,他像是在梳理线索一样,把自己遇到的情况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首先,去人鱼岛的时候,他是自己一个人去的。 一个外表是小学生的孩子,自己一个人坐船去孤岛。 克恩放弃‘推理番的侦探不要单独行动!遗言给我直接说凶手是谁!’,只从现实逻辑上询问,“你没有信任的朋友吗?” 以及,“六岁的孩子可以单独购票吗?” ……柯南还真没有。 工藤优作在伦敦,无法离开。 工藤有希子要留在东京,保持随时可以和宫野明美联系并见面的状态,以免发生意外,确保可以随时见势不妙就溜。 阿笠博士则在研究室里加紧研究宫野明美带来的那几颗红白胶囊,据说研究得飞快,才一天多时间就有重大突破了。 这样算下来,除了克恩,知道他身份的大人就都无法陪他一起去,而不知道他‘工藤新一’身份,认识‘江户川柯南’的成年大人里,只有毛利小五郎可以陪他去。 可毛利小五郎去,毛利兰肯定会跟着。 而人鱼岛是组织递出的鱼饵,组织肯定密切关注着人鱼岛。 无需多言,克恩简单翻译: ‘我去人鱼岛?好的好的,人鱼岛线索超多,组织超重视,我超快乐的! 什么小兰要去?人鱼岛那么危险,不可以!!!’ 他平静叹气,离开架子,转而用手肘抵住台,提前堵住对面会对单身人士造成伤害的解释,“我知道了。” 不用解释了,真的不用展开解释为什么自己去人鱼岛的时候,觉得人鱼岛一点也不危险,但毛利兰要去人鱼岛的时候,就觉得人鱼岛简直是刀尖地狱,每一分每一秒都有可能伤害自己喜欢的女孩子了。 他有一点点想挂断电话。 柯南继续往下说,小孩子无法购票,他就用工藤优作的身份信息购票的。 这其实有点不太合适,因为工藤优作实在是太有名了,但综合组织因素,经过种种考虑,柯南还是没用自己或者阿笠博士他们,用了工藤优作的身份。 然后他就疯狂庆幸自己用的不是‘工藤新一’了。 因为毛利兰就在岛上。 同行的人有毛利小五郎、服部平次、远山和叶。 柯南解释:“服部是大阪的侦探,和我差不多,我们之前打过交道,他知道我是工藤新一。” “他来人鱼岛,是因为收到了一封委托求救信,信上是‘会被人鱼杀死,救救我’。” 至于为什么毛利兰他们也在…… “那家伙接到委托后来找我,知道我被‘母亲’接走的事察觉到不对,”柯南虚下眼睛,“他向阿笠博士询问、确定我没事后,就带走小兰了。” 后半句很咬牙切齿。 服部平次是通过毛利小五郎带走毛利兰的,明面上的名义是‘沉睡小五郎好厉害,我把委托费都给您,您和我一起去做委托?’。 带走毛利兰的原因很简单,只要工藤新一把突发事故解决完,肯定会秒传送来找毛利兰的。 所以在见面的第一瞬间,服部平次的第一反应是脱口而出‘你怎么比我们还快,也太过分了?!’。 怎么还没把人绑到人鱼岛上,工藤新一就提前到岛了啊?这家伙面对‘你的青梅遇到危险’技能的反应速度也太过离谱了?! 克恩:“……” 克恩礼貌性点头,“原来如此。” 想挂断电话的冲动又增加了一点点,不多,也就一点点。 现场双双震惊炸毛之后,两位有名的侦探互相交流情报,意识到人鱼岛格外危险,于是立刻决定练手。 线索一是人鱼。 线索二则是那封委托信。 在第二天,他们发现这两个其实是一个线索,通过委托信的留名,他们查到这封委托信是岛上年轻人之一发出的。 既然查到了委托人,那当然要去找了,委托人大概也知道他们在焦急得寻找她,于是他们见到了委托人。 是在祭典上见到的。 委托人热情地出现在祭典最瞩目的位置,方便所有人一眼看到她,并且成功惊起了一阵尖叫声。 她挂在瀑布上,垂着脑袋,一动不动。 委托人死了,是以尸体的形式出现的。 而委托人的朋友,就是人鱼岛的巫女。 当初那具莫名其妙出现的人鱼尸体,就是在巫女家里的仓库中。 两条线索就此并列。 结合柯南查到的各种线索,林林总总加起来,他差不多把这件案件推理出来了。 克恩进行社交礼仪之重复对方最后一句话,“你已经推理出来了?” 那怎么语气还是沉着的,一点也不欢快? “是的,”柯南道,他顿了顿,陡转话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先生?” “关于那具‘人鱼’,真的就是‘亲人’的事。” 克恩:“?” 他简单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我本来没发现的,因为在我的心里,你就是很敏锐、能给我指导的存在,”柯南道,“但是不久之前,我向服部转述我和你的通话时,他问了我一个问题。” “‘他不知道岛上发生的事,你这么问,确定他能明白吗?’,在我转述完我向你苦恼提出的那些问题时,他是这样问的。” 克恩:“……” 对方终于反应过来了,这样分享情报,接收情报的一方真的不会明白的啊! 但是这个语气不对,不是‘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下次共享情报的时候一定会改正!’的歉意语气。 “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才反应过来一件事,”柯南语气低沉地询问,“先生,你早就知道了那具尸体是人类的尸体,岛上根本没有什么人鱼,有的只是众口缄默的一段悲惨往事,对?” 克恩再次:“……” 这就是‘过于敷衍,懒得追问组织在人鱼岛到底留了什么,只用最基本的社交礼仪应付过去’的后果吗? 谢谢,下次还敢。 他战术性揪重点,“委托人已经死亡,现在抓到凶手了吗?” 刚刚,柯南的讲述里没有关于抓到凶手的部分,也没有关于凶手视角的部分,大概率只是推测出凶手是谁,但是还没有公开推理、更没有制伏对方。 所以。 “没抓到的话,”克恩轻轻道,“你的同伴落单了吗?” 他盲猜对方会自动把‘同伴’换成‘女朋友’,如果毛利兰不在对方视线内的话。 毛利兰肯定不在视线里,对方给他打电话,会找一个安静无人的角落,所以…… 柯南猛地愣住,“什、什么?” 几乎在他下意识发出疑问的瞬间,他的脑子已经自动分析了克恩带着笑意的提醒,于是他的腿动了起来,开始奔跑。 听到电话那边的动静,克恩很满意,“你很急吗?” 他贴心道:“那我暂时先挂断电话了,再见。” 成功转移话题了,谢谢毛利兰小姐。 人鱼副本开始的第三天。 克恩坐在沙发上,面不改色地礼貌颔首,“红茶就可以了,谢谢阿笠先生。” 他补充,“如果可以九分糖就更好了,非常感谢。” 点完饮品,他看向对面的工藤牌柯南,“欢迎回来,新一。” 柯南虚着眼睛,“喂喂喂,你真的不打算解释一下吗?关于明明知道真相,却不告诉我这件事。” 这个可以稍微解释一下。 “我不知道真相,”克恩道,“只是从来没有相信过‘黛米波本死而复活’这件事。” 不相信她会死而复活,当然也就不相信人鱼肉能令人死而复活,更不会相信人鱼这种存在了。 可那具尸体是存在的,既然不是人鱼,就只能是人类的遗骸了。 人类的遗骸以人鱼的名义下葬,这里面一定有一个故事。 柯南简单翻译完,虚起的眼睛稍微振作了一下,“好……” 他想了想,又看了一眼还没做好茶的阿笠博士,认真道:“其实就算你骗我,也无所谓的。” 克恩挑眉。 “如果骗我,能够达成你的目的的话,”柯南道,“那暂时骗我也无所谓,只要最后能成功就好。” “我相信你。” 这话太…… 克恩多少有些理解为什么少年漫的主角通常都会有很多朋友,甚至会让敌人变成朋友了。 实在是太过分信任了,得到这份真挚的、充盈了满怀的信任,大多数人都会郑重起来,也回以善意。 就是有个问题,克恩不是‘大多数人’。 他战术性低咳了一下,压下自己冒出头的‘骗!他!’想法,他真诚地建议对方,“你太信任我了,不要这么过分信任别人。” “一旦错信,就会得到很糟糕的结果。” 说这话的时候,克恩是发自内心的,格外真诚的。 柯南感受到这份真诚,也不自觉严肃起来,他认真道:“您不是别人,我相信您,先生。” “我也相信您的目的。” 以柯南对克恩的了解,这位绅士无疑是位热心,有底线,乐于助人,道德感很强,明明自己就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给出信任、现在却劝他不要轻信他人的红方人士。 他相信,这位红方人士的目的,绝对和保护有关,所以哪怕对方欺骗自己,也愿意接受。 克恩:“。” 他看着浑身散发出‘我很好骗‘气息的工藤牌柯南,战术性压下自己的跃跃欲试。 不行,这家伙是主角,不能过于明显的骗,更不能骗一下试试看对方会不会哭出来,和小温亚德先生不一样,和工藤优作也不一样。 他遗憾道:“好的,我会郑重对待这份信任的。” 第214章 我好像有点晕机 “我在人鱼岛的一个花名册上看到了组织的人,”柯南道,“是明美小姐的妹妹,宫野志保。” 他把自己拍的照片调出来,又把手机递给克恩。 “上面也有黑泽阵的名字,这两个名字中间的是‘鱼塚三郎’。”柯南补充,“他应该也是组织成员。” 克恩顺着柯南把手机递过来的那个动作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面的是一个花名册照片,镜头的重心是:‘四十七黑泽阵’、‘四十八鱼塚三郎’和‘四十九宫野志保’。 黑泽阵是琴酒的名字,宫野志保是雪梨的名字,中间的那位鱼塚三郎大概率也是组织成员,而且同样是代号组织成员。 他点头,附和道:“是的。” 柯南用视线打量着克恩的神色,发现克恩依然很平静,也没有顺口说出‘鱼塚三郎’的代号,他有些失望,又振作起来,继续往下说,“我询问了岛上的居民,他们还记得这几个人。” 每年人鱼祭典的时候都有很多游客来来往往,按理说居民们根本不会还记得黑泽阵他们,可他们实在是太令人印象深刻了,身上的装扮都是黑色的,像是一只只漆黑的乌鸦,脸色也都格外冷淡,一看就不好惹,很黑色人物。 而且,他们到岛上之后,也和柯南一样询问了很多有关于人鱼的事情,不过柯南是用小孩子的好奇口吻询问的,居民们没有起疑,只以为这是小孩子的日常好奇心。 而那三个组织成员询问的时候根本没有掩饰,特别是那位银发黑衣男人,根本不是在打听情报和询问,而是在审问。 他审问的重点是人鱼以及一些其他的方面。 比如人鱼岛的人鱼传说持续多久了,在一个世纪以前有没有出现过人鱼,当时有没有人鱼被人类蛊惑过,主动走上岸献上自己、让对方长生,岛上的居民们有没有见过一位很成熟稳重的绅士,或者岛上有没有发生过一些奇怪的命案。 粗略地讲述完琴酒的审讯问题,柯南道:“都是一些很奇怪的问题,对?” 他小心翼翼地询问,“他是在找你,kg先生?” ‘一个世纪以前’,这个形容太过精确定位了,在打听到这个情报的瞬间,柯南的直觉天线就陡然竖直,开始疯狂颤抖震动了。 “应该是。”克恩轻描淡写地回答,指向太明显了,明显到令人无法反驳。 得到回答,柯南立刻询问,“琴酒不知道你是‘莫里亚蒂’吗?” “他问最近一个世纪、有没有一位很令人印象深刻的绅士拜访过人鱼岛的时候,几乎每位居民都下意识询问那位绅士的样貌特征或者是名字,但他……” 柯南顿了顿,他回忆着居民的语气,转述出来,“但他只回答了那位绅士可能会用‘莫里亚蒂’这个名字。” “其他一概不知。” 这是在寻人吗?不,这是在大海捞针,是在徒劳无力地做一件不可能的事。 为什么出现这种情况,参加了‘工藤情报共享会’的柯南能推理出来,克恩在白沙街福利院曾经留下过一些荧光字迹,他不知道那些荧光字迹具体是什么,只知道工藤优作总结的转述,说那些荧光字迹能指引看到字迹的孩子们破掉困境。 荧光字迹给那些孩子们提供破解困境的方法,而克恩本人的追随者则为那些孩子们提供了清场和执行方法的土壤,剩下的,则需要那些孩子燃烧起自己的勇气。 只要咬牙勇敢一些,就可以走出福利院,当然,走出福利院后,面对的也不是自由,而是更宽大的牢笼。 从工藤优作偏低的郑重语气和措辞,柯南能推测出来那种逃脱方法一定是不怎么美好的,但一定是有效的,有效到只要发现字迹的孩子鼓起勇气、一切就会迎刃而解。 在白沙街福利院那种令人绝望的泥潭里,荧光字迹其实有些微妙的合适,它是一道在漫长黑夜中幽幽亮起的微弱光芒,指引着方向。 这道光纵然很微弱,却是和整个黑暗世界都截然不同的存在,想要向上挣扎的孩子只能用力、用力、再用力地抓住它。 而琴酒,就是发现微光、并用力攥紧它的落陷者。 这一点,柯南很有代入感:在克恩出现之前,那种沉重的、不容置疑的黑暗就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背上,让他就连挣扎也显得无力起来。 在克恩出现之后,他就陡然轻松起来了,眼前的组织也再也不是铺天盖地的黑色,而是一团黑色雾气,它会惧怕、会不安涌动,不再是不可战胜的存在的。 根据自己的感觉推理,柯南推测琴酒对克恩,应该是对尊重长辈的那种态度。 起码在刚离开福利院的时候是这样,现在过去这么久,他推测这种尊重感哪怕随着时间的流逝减淡了一些,也和那段白沙街福利院记忆紧紧纠缠在一起的。 不过…… 琴酒不是见过克恩吗? 在第一次来酒的之前,柯南就从凶手先生那里打听到了‘前几天有位看起来很凶的银发黑衣人拜访酒呢!’的信息了。 难道,在几年前的时候琴酒还没见过克恩,是最近才刚知道克恩就是‘莫里亚蒂’的? 柯南把疑惑的视线转向克恩。 “大概不知道。”克恩再次轻描淡写地回答。 “是吗?”柯南若有所思,又反应了一下,意识到克恩的回答没加‘当时’、‘之前’这种限定词,“等等,现在也不知道吗?!” 克恩瞥了一眼柯南诧异盯过来的眼睛,偏了一下头,持续轻描淡写,“不知道。” “……”柯南先沉默了一秒,“?!” 他艰难开口,“原、原来不知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啊! 克恩先生不是和组织也有打过交道吗?也和琴酒见过面,琴酒就没认出、哦,只见过字迹的话,确实会见面不相识。 他艰难地沉默住。 “嗯,知道不知道不重要,”克恩回忆了一下第一次和组织成员·琴酒的见面,又回忆了一下第二次和组织成员·波本的见面,他漫不经心地补充了一句,“他的态度不太友好。” 琴酒的态度不算多友好,看起来很不耐烦送邀请函这种东西,对比波本的态度就更不友好了,每句话都是硬邦邦的冷硬语气。 现在加上柯南,如果对方知道,估计抬手就是一枪崩过来了。 不过克恩接受良好,特别是对比小白,他更愿意和态度格外冷硬、公事公办,做完任务就直接走的琴酒相处。 “态度不友好?”柯南想了想那一棍,在头顶冒出一串省略号。 确实挺不友好的…… 他转移话题,“除此之外,我还打听到了一件事,在三十年前,曾经有一个金发女人拜访过人鱼岛,琴酒询问过居民这件事。” 据居民们所说,那是金发女人是个很年轻的开朗女性,她有着一头淡金色的卷发,衣装风范都很独特,有一种维多利亚时代的风格。 那是一个很奇怪的人,有的时候,她会穿着白衬衫、牛仔裤和皮靴,跟着渔船出海捕鱼,在阳光下露出大大的笑容,有的时候,她又会穿着高雅的黑色燕尾服,戴着一顶英伦式的黑色帽子离开。 她只在岛上住了一年。 来到岛上的时候,她是突然拜访的,也是突然住下的,就像是天空飘过来的一朵云朵,离开岛的时候,她也是突然离开的,岛上的居民是发现一个多月都没有见到她,才意识到那位不太会说日语、一直坚持欧洲口音英语的金发女性已经离开了。 她太漂亮了,也太令人印象深刻了,所以几十年后,在琴酒询问那位女性的时候,仍然有年迈的老人回忆起来她了。 让柯南格外注意的是那位年迈老人的形容,‘她很爱笑,对着突然卷来的浪花会笑,对着脸红的孩子会笑,对着酿造好的酒也会笑,每当在阳光下笑起的时候,她那深绿色的眼睛就会弯起来,眉毛也会高高扬起,脸上的白色斑点也淡化起来,就像是浑身都在发光一样’。 重点是:脸上的白色斑点。 还有‘酿酒’、‘来自欧洲’、‘金发绿眼’等等之类的重点。 说完,柯南又道:“但是她不叫‘黛米·波本’,她说她叫罗斯柴尔德,是一名血液里都流淌着对酒喜爱的罗斯柴尔德。” 等等。 克恩先摁下暂停,“你知道这个姓氏和组织的联系吗,新一?” 三天前,他和工藤优作以电话的形式聊过一些情报,其中就包括罗斯柴尔德。 现在三天过去了,工藤优作应该已经…… “什么联系?!”柯南立刻振奋起来。 克恩:“……” 他发现他居然不怎么意外了,情理之中,完全是情理之中啊! 不愧是工藤优作!不愧是热心教导儿子开直升机的那位工藤优作先生! 克恩心悦诚服,他平静叹气,“你需要加强和工藤先生的联系了,新一。” “啊,”工藤牌柯南不明所以,但立刻心虚地支支吾吾起来,“他给我打电话了吗?我没看到,之后立刻就会和他联系!” 克恩简单翻译:这几天,工藤优作没和工藤新一联系,很巧的是,工藤新一也没和工藤优作联系。 他再次:“……” 不愧是工藤啊。 然后又想起来之前接收柯南馈赠的时候,看到过的一些技能:【情报社恐:已方阵营个个孤狼、全体掉线,绝对不会情报共享。】 ……不愧是主角啊。 克恩顿了一下,又顿了一下,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终,他尊重这对绝对是亲父子的工藤,“好的。” 他理智地略过这一节,简单地把‘罗斯柴尔德’、‘温亚德’和‘乌丸集团’之间的联系说了一下。 听完之后,柯南沉思了片刻,才在脑海里抓住了有些熟悉的点,“温亚德???” 等等,‘温亚德’的话,他接触过一位温亚德,是在和毛利兰一起去纽约的时候,那位莎朗·温亚德! 对方精通易容术。 精、通、易、容、术。 柯南再次沉默下去,他把事情缓缓串起来:莎朗·温亚德就是贝尔摩德,是组织成员。 他又深深地回忆起来:在和宫野明美进行交流的时候,他们提到过贝尔摩德,当时,工藤有希子格外深沉地说过‘这个世纪的被抛弃者’。 柯南没听懂,并且让他们快点解释,然后话题就自然而然地进入下一个环节了,他们没人解释,柯南也就认为是不重要的信息,没有太在意。 ……怎会如此啊!!! 克恩品了品这个惊诧的反问,再品了品柯南突然的沉默,又回忆了一下之前工藤优作向他说明莎朗·温亚德是组织成员的自然而然口吻。 他腹议了一句:你不会连这个也不知道?工藤优作不会连这个都没告诉你? 挺好的,‘父慈子孝、友好合作’的父子人设不崩。 “是的,”克恩再次略过这一节,假装没有听出来两位工藤又没交流情报,他自然而然地往下说了一句废话移开话题,“既然人鱼岛是为了拖延我们的脚步,那组织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们的下一步棋子很快就会落下。” 他轻微加重了‘我们’,增强主角对队伍模式的认同感。 然后立刻放缓语气夸赞对方,“你把人鱼岛调查得很清楚,谢谢你,新一。” 他前倾身体,用手肘抵住自己的膝盖,把眼神和面部表情也放缓了一些,“我很感谢你,如果是我去……” 克恩顿了顿,微笑起来,“大概就不止三天了。” 柯南:“!” 他和克恩温和、真诚、满是谢意的眼睛对视,脑海里突然飞速地闪过一句话,‘那看来,霓灯即将又出现一位敏锐的福尔摩斯先生了,还是位小福尔摩斯先生’。 这句话带着笑意,是克恩说的,与此同时,工藤牌柯南感受到了一点轻微的眩晕,有点像是在飞机里的那种眩晕感,也有点像是喝醉了的眩晕感。 没等他反应过来为什么自己的脑海里会莫名其妙地闪过这句话,他就听到克恩用无比真诚的语气道:“谢谢您,小福尔摩斯先生。” 柯南:“……” 除此之外,没什么过于繁多的夸赞、也没什么长串的赞美,只是一句简简单单的‘谢谢您,小福尔摩斯先生’,他却感觉自己又陡然眩晕了一下,好像是被这句赞美直接击中了,整个人也‘嘭’得一下红了起来。 柯南:“!” “谢、”柯南磕磕巴巴道,“谢谢!” “?”克恩疑惑了一下,还是继续保持着夸赞状态下的眼神、表情和语气,“你怎么了,小福尔摩斯先生?” 怎么突然从[工藤牌柯南]变成[螃蟹牌柯南]了?还是在蒸笼上冒着热汽的熟螃蟹。 “没什么!”柯南急匆匆地想解释,把自己莫名其妙嘭得红透的事解释清楚。 但是人类好像真的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各个器官真的好像是相对独立的,大脑和嘴巴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一个想解释,一个则有自己的想法。 他脱口而出:“我好像有些晕机,kg先生!” 第215章 直面死亡 克恩:“?” 他含笑着凝视着柯南,偏了偏头,在自己的头顶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让这位小勇者先生看见。 “晕、机?” 这是怎么晕的,凭空晕的吗?还是心理阴……咳咳,不可能。 克恩若无其事地选择包容,“好的。” 他的视线也若无其事地移开,抬头向柯南后方看去,“麻烦您了,阿笠先生。” 阿笠博士端着两杯茶,默默地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处,在往柯南和克恩所在的那片区域探头探脑,听到克恩对自己说话的声音,他连忙走过去。 他只端了两杯茶,把它们分别放在克恩和柯南的面前,才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我不常做九分糖的红茶,可能会有些甜。” 柯南虚下眼睛,默默腹议了一句:是‘不常’吗?是基本没做过。 红茶杯冒着小小的热汽,看起来不算太烫,可以直接喝。 柯南看了看克恩,先乖巧地对阿笠博士说了一声谢谢,才抱着试毒的心态率先端起茶杯,他试探性地嗅了嗅,没嗅到可疑的化学试剂味道,只嗅到了浓郁的甜味。 咦?不是九分糖吗?应该是茶味比较重?怎么闻起来有些甜? 疑惑了一下,他试探性地喝了半口。 更浓郁的甜味在他的嘴巴里炸开,红茶毫无抵抗地全被甜味碾压,柯南只能尝到热腾腾的甜味。 甜味还是不太均匀的,应该是没拌匀,刚喝到的时候格外甜、然后稍微淡了一些,又更加甜。 糖放得太多了,以至于红茶都变成了沙沙的厚重口感。 尝了一口,柯南:“……” 他的表情空白了一下。 “怎么样?”阿笠博士紧张地盯着他,“我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九分糖’红茶,应该没有太甜?” 柯南:“……” 他仿佛一口吞了一勺子白糖,现在齁得表情持续空白。 “不好意思,”克恩端起红茶抿了一口,确认甜度,然后道歉,“阿笠先生应该是以我的标准做的。” 他打量着柯南空白的表情,不紧不慢地补充,“我的标准里,‘九分糖红茶’是指把没冲热水的一杯茶分为十分的话,一分茶、九分糖。” “对你来说可能有一些甜,抱歉。” ‘一分茶、九分糖’、‘有一些甜’…… 柯南努力收拾自己的表情,他干巴巴道:“是、是吗,原来如此。” 怎么会有人这样喝红茶?!简直是异端!!! “我刚刚试了好久,”阿笠博士适当地解释自己为什么倒茶倒了那么久,“加完正常分量的茶后,又量了好久的糖。” ‘正常分量’的红茶,那也就是说,在糖突然暴增九倍的情况下,热水还少了很多。 柯南默默低头,他晃了晃红茶杯。 在黑红黑红的红茶泛起波澜的时候,他从茶底看到了一丝诡异的光,疑似没有彻底融化的糖。 他再次:“……” 这、这种东西真的能喝吗?! 柯南头皮发麻起来,他抬头看向面不改色又喝了一口红茶的克恩,陡然肃然起敬。 不愧是kg先生,居然真的可以面不改色地喝下这种诡异的东西! “不太适应的话,不用勉强,”顶着他的视线,克恩又转移了一下话题,带着真诚道,“对了,工藤先生还不知道你已经回来了?” “不如给他打个电话?” 克恩道:“三天时间,他那边或许也发生了一些情况。” 闻言,柯南吞下已经快要自然而然出口的拒绝,又默默地抖了抖肩膀,用谴责的视线看了一眼阿笠博士,然后拨通工藤优作的电话。 他把电话摁成免提模式,静静等待。 有提示拨通中的嘟嘟声传出来,响了大概三四声后戛然而止,工藤优作的声音传出,“晚上好,新一。” 他含笑着道:“三天,很棒。” 柯南:“?” 得到第一次夸奖,还是来自自己觉得很厉害的长辈的夸奖,柯南不太好意思。 得到第二次夸奖,也是来自自己觉得自己很厉害长辈的突如其来夸奖,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但鉴于对方是工藤优作,他下意识警惕起来,“等、等等,三天有什么特殊的吗?” 他警觉地询问呢,“你们怎么都是这种反应?” 一个就算了,两个都是这样,反而很可疑! 而且,柯南回忆了一下人鱼岛,觉得三天解决很正常。 第一天登岛问基本信息,第二天处理突发命案,第三天深入打探清楚,打道回府。 如果不是有祭典,凶手是有意等祭典当天才揭开命案的,而是第一天就出现尸体,恐怕他们在人鱼岛都待不了三天,第二天凌晨就可以急匆匆赶回来了。 回忆完毕,柯南确认:排除因为案件和过往而出现的情绪起伏,这个案子其实很简单,人鱼岛上也没有太多关于组织的痕迹,三天解决真的很正常。 ……那为什么都不约而同地认真夸他! “都是这种反应?”工藤优作反应了一下,他无奈摇头,“在明知道人鱼岛是组织抛出来拖延时间、而且那里有组织痕迹,可能极度危险的情况下,还是第一时间赶过去,并且查清楚了岛上的案件和往事。” “在任务完成度如此之高的情况下,还能在三天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实在是一件很令人惊叹的事,获得夸奖和感谢是正常的。” 他淡定地反问,“先生应该是这样说的?在真诚地夸奖你之后。” 柯南:“……” 克恩多看了几眼电话,他前倾身体,稍微避开了那只电话,才举起手、压低声音,真诚道:“我不会像哄小孩子那样哄你。” 所以他才不会像工藤优作所说的那样,先有理有据地摆出事情的难度,再有理有据地列出工藤牌新一的完成情况和速度,进行格外有说服力的夸奖。 主要是被打断了。 螃蟹牌柯南出现的太过突然,‘晕机’也太离谱了。 柯南虚下眼睛,在他低声反驳‘这种不算是哄孩子?而且完全像是你能说得出的话……’之前,电话那边的工藤优作听到了零星不清的低低说话声,于是反应过来。 工藤优作道:“晚上好,先生。” 打完招呼,他镇定自若地转移话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有意外发生了,先生。” 在伦敦期间,工藤优作是没有自由的,他走到哪里、就有组织成员跟到哪里,除了不远不近跟着,时不时还会漫不经心地和他进行交谈的贝尔摩德,还有其他的组织成员。 那些组织成员,过于用‘人形摄像头’来形容更合适,他们自行搭配出远近和方向,交错着把工藤优作包围起来,一个个像是落在树上、等待树下人类变成尸体的漆黑乌鸦。 工藤优作向他们靠近,他们就会自发地往后退去,哪怕被突然逮到,也不会说一句话,耳麦上的红光倒是一直闪烁着。 在这种情况下,工藤优作只能做一些自己比较感兴趣的事,防止自己无聊:比如绘画。 他在伦敦广场上画白鸽。 一开始是画单独的白鸽,然后画成群的鸽子,画了铺天盖地的鸽子之后,又画正在和人亲近的白鸽。 最后,他漫不经心地画正在被投喂中的白鸽,那副画的重心是鸽子,在画的角落才是投喂的人。 投喂者没有露脸,只露出一只手,一只戴着腕表,穿着黑色西装、袖口的扣子是解开状态的手。 这是激将法,非常明显的激将法。 目标也很明确,工藤优作就是笃定那位老鼠先生在目不转睛盯着东京的时候,也一定默默关注着他、关注着他和克恩是否联系,于是气定神闲地踩一下对方的底线。 很有效。 在他还没有画完画,还在耐心地增加投喂者袖子的细节,磨西装的质感时,一只只的漆黑乌鸦慢慢往外散开。 然后,贝尔摩德再次出现,没收他的画。 工藤优作没什么意见,反正他还可以画第二次,他也确实画第二次了,这次改了一下动作,让投喂者低垂下来、往地上撒面包屑的手抬起,去接飞来的一只白鸽。 贝尔摩德的额头冒出井号,她保持着基本微笑,一边默默凝视着工藤优作绘画,一边和他交谈。 那个时候是下午。 当着那位老鼠先生的晚辈,画绝对能让老鼠先生在意的画,其实是一件相当不尊重、也相当拉仇恨值的事,幸好,工藤优作第二次绘画的时候还没到磨西装的质感和细节,才刚刚画完那只手和白鸽的粗略形状,贝尔摩德就接到了一通电话,当场面色大变,直接离开了。 带着两幅画离开的。 “在她接电话的时候,”工藤优作顿了顿,放低了一些声音,“我听到了心电监护仪的声音。” 那是一种很有穿透力的声音,也是一种令人很在意很在意的声音。 他不紧不慢道:“或许,是那位老鼠先生出了什么意外。” 语气太过笃定了,克恩眯了一下眼睛。 柯南举手提问,“为什么会是老鼠先生出了意外?” 之前克恩带着同情为他讲解‘乌丸’、‘温亚德’和‘罗斯柴尔德’之间的联系时,简单地提了一下组织之所以突然行动,就是因为组织的首领见过自己,比较针对自己。 提得很轻描淡写,直接一笔带过了,柯南只知道老鼠先生的存在,但没有能把‘贝尔摩德的电话里有心电监护仪’和‘老鼠先生出事了’两块拼图拼在一起的吻合点。 “这个,”工藤优作沉吟了一下,他轻松反问,“或许,是因为那位老鼠先生叫‘乌丸莲耶’?” 乌、乌丸莲耶? 柯南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乌丸莲耶是乌丸集团的第一任主人。 “也或许,”工藤优作继续语气轻松地反问,“是因为他还有另一个名字?” “温亚德。” 他道:“乌丸莲耶就是‘小温亚德先生’。” 柯南:“?” 柯南再次反应了一下,下意识转头去看克恩。 他没从克恩的脸上捕捉到什么明显的表情,对方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带着基本礼仪的笑意。 “小温亚德先生?”克恩也用不紧不慢,轻松的语气道,“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个鬼! ‘小温亚德先生’不是一个世纪以前的人吗?如果活到现在,不就快要一百五十岁了吗? 贝尔摩德现在大概五六十岁,在服用特殊药物的情况下能维持外表的年轻,算是勉强合理的事,配合着工藤新一的缩水,贝尔摩德现在依旧年轻就更合理了。 但五六十岁和一百五十多岁,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而陌生的人活了一百五十岁,和一个认识的、难缠的小鬼活一百五十岁,也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克恩战术性后仰,他在沙发上坐直,远离了电话。 “是的,”工藤优作道,“不过,他的情况不太一样,和您不太一样,和贝尔摩德也不太一样。” “无论是您、还是贝尔摩德,外表都依旧年轻,但是他……” 他沉吟住,“我没有亲眼见过,但是侧面地和贝尔摩德聊过此事,如无意外,他现在大概是普通的老人样子。” 《普通的老人》。 原来普通的老人能活到一百五十岁吗? 克恩战术性沉默。 “这也是我在听到电话那端有心电监护仪声,便推测是他出事的原因,”工藤优作又道,“那道心电监护仪的声音很急促,使用者是老人。” “发病状态的老人。” 克恩继续战术性沉默。 “如无意外,”工藤优作顿了顿,又顿了顿,没有往下说,而是又补充,“我曾经询问过贝尔摩德,为什么要如此明显地进行计划,不怕会让先生厌恶吗?明明组织已经悄无声息地存在了那么久,在这种时刻,反而更应该耐心,不是吗?” “她回答,”他道,“时间不够了。” “当时我不太明白,现在,我推测是指乌丸先生的时间不够了。” 工藤优作推测,克恩、贝尔摩德和乌丸莲耶的情况都不太一样,而乌丸莲耶连样貌都无法维持在年轻的时候,显然情况最差。 他已经活了快一百五十年,很可能达到了极限,正在直面死亡。 “他快死了,”工藤优作微不可察地叹气,“先生。” 第216章 老鼠药 乌丸莲耶要死了。 克恩没什么感受,既不伤感也不开心,只有平平淡淡。 小温亚德先生本来就是上个世纪的人,死去是理所应当的事,活着反而让人诧异。 按年龄,本来就该死、却又没死的人,现在快要死了,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顶多是推迟了的预定事项。 克恩之前战术性沉默,是因为‘那家伙怎么还活着……’,得知对方快要去世了,沉默的原因就变成了工藤优作的语气。 工藤优作的语气实在怪异。 有一点点的感叹,一点点的叹气,还有一点点克恩分不出具体是什么的微妙情绪,总之就是很非常复杂。 不是那种单纯的‘作恶多端的反派要gg了,很好!!!’的积极向上情绪,好像还有点格外不符合正方的惋惜。 证据就是工藤优作刚刚叹气了。 他一边思考工藤优作这种怪异的语气,一边慢慢地应了一声,“嗯。” 然后继续听后文。 乌丸莲耶要死了,然后呢?为什么语气这么怪异。 工藤优作没在第一时间说话,他顿了几秒,哑然失笑,“我知道您的态度了,先生。” 他的语气恢复正常了一些,“如果那位先生的时日无多,他很可能会再次放弃一些计划,想尽快见到您。” 克恩动了动茶杯,在柯南陡然警觉看过来的视线里,喝了半口热腾腾的红茶,陷入沉思。 要预判敌人的下一步动向,首先就要搞清楚敌人的目的,再从敌人的角度出发下棋,这样才能更精准地预判。 乌丸莲耶的目的是什么?是找克恩。 这一点是工藤优作推测的,克恩和组织的动向结合了一下,判断这个推测是正确的。 但是,乌丸莲耶又是为什么找他呢? 因为他在对方小时候忽悠……啊不,是照顾,因为他热心照顾帮助过小乌丸莲耶先生一段时间,于是对方深深感恩在心,在长大之后也一直寻找他,试图把他找出来报恩,感恩戴德地为他养老送终吗? 这很合理。 如果把‘报恩’换成‘报仇’的话,简直合理得令人瞬间信服,再无半点质疑。 顶多就是腹议一下‘记仇记一百多年,有一点点的小气和心胸狭窄’,但炮灰反派心胸狭窄也是很正常的。 克恩翻找记忆,找到那位小温亚德先生。 那个格外懂事,经常会乖巧保持安静,只青白着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人类的孩子,会是那种因为一点小事而怀恨在心,铭记一个世纪的炮灰反派吗? 别的不提,能活一个世纪都不太像‘炮灰’,更何况对方目前的身份还是‘首领’。 ……好,看对方面对离别时的反应,应该不是‘一点’小事,是亿点点。 但那也是小时候的事了,现在,对方是一位年龄过载的成年人了,小孩子会耿耿于怀被大人抛弃,大人也会耿耿于怀吗? 克恩又喝了半口红茶,在浓郁的甜味里慢慢皱眉。 ‘因为小时候和您见过面,觉得您是可靠的长辈,所以哪怕自己成了大龄老人,也依旧想要孝敬您’实在是过于离谱了。 如果对方是异性,还是那种刚刚懂事开始接触世界的未成年小姐,那如此执着,克恩还勉强可以理解一下,可对方顶多十岁,连少年慕艾的年龄都没到。 对比起来,克恩还是更尊重人性,觉得那位老鼠先生之所以一直寻找他,和他‘长生’有关。 从贝尔摩德和工藤牌柯南的情况看,组织一直在研究长生。 对已经拿到了‘金钱’和‘权力’的掌权者来说,什么最充满诱惑力呢? 不是人类哲学,不是情情爱爱,也不是敬重的长辈。 而是长生。 特别是能把身体维持在年轻的健康状态,还没有任何后遗症的长生。 而从那位即将衰老死亡的掌权者的视角来看,克恩就是一位成功的长生者。 ……虽然有一点点‘失忆’的后遗症,但是他活的比贝尔摩德久,看起来他的长生方法比贝尔摩德的要好一些。 在即将死亡的年老状态,那位老鼠先生盯上他很正常,想见他更正常,想和他走一条长生路就更更正常了。 就是有个问题。 楼下有走路的声音传来,是高跟鞋的声音,对方走上楼梯。 “如果贝尔摩德的目前状态是人为的、可控的,”克恩侧首瞥了一眼楼梯,对着电话说出自己的观点,“短时间内,那位先生应该不急着见我。” 长生又不是用了一种方法、就不可以用另一种方法,如果是克恩想长生,又处于即将gg的情况下,他一定会不挑食,先给自己续一波生命,把这波稳定下来才再仔细盘算怎么续下一波,把下一波慢慢地吞噬进腹。 工藤牌柯南认真地想了想,满脸认同地点头,他低声道:“最起码也要等身体情况稳定下来。” 工藤优作再次沉吟住,没有回复。 高跟鞋踩楼梯的声音也停顿住,对方似乎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又继续往前走,同时开口出声。 “贝尔摩德的状态是人为的,不过不是可控的。”工藤有希子踩着楼梯走上来,她随手卷了卷头发,看向工藤牌柯南和克恩。 他们同步抬头看过来,又同步露出类似‘不可控?详细说说’的表情。 不过有些不一样的是,工藤牌柯南是满脸写着这个问题的,克恩则是稍微压了一下眉头,静静地看过来,更偏向于安静聆听。 工藤有希子翘起唇角,她继续往下说,“宫野小姐的父母不是在组织中负责研究一款具有特殊效果的药物吗?” “贝尔摩德服用过那款特殊药物,能够……”她斟酌了一下措辞,“‘长生’?” “也是意外,是不可控的。” “那两位宫野博士已经去世很多年了,相关的研究资料和成果也在他们去世的时候一起意外销毁了。” “那位先生已经无法通过贝尔摩德的那种方法,获得‘长生’了。” “那就糟糕了,”柯南立刻严肃起来,“他的时间不多了,一定会万分焦急地寻找kg先生的,哪怕用过激手段。” 克恩若有所思地喝了半口红茶。 工藤有希子低咳了几声,她看了看工藤牌柯南真的在焦急和紧张的表情,又看了看克恩若有所思的表情,最后看了看沉吟住的手机。 她再次低咳,抑制住唇角情不自禁想要扬起的冲动,然后在工藤牌柯南和克恩之间迟疑了一下,果断把拿柯南下手,“小兰是怎么忍受你的,新一?” 正在认真思考组织下一步会是什么的柯南:“?” 工藤有希子大声叹息一声,“不解风情的家伙。” 她在沙发边坐下,眨了眨眼睛,“不要那么理性地看待这件事,新一,仔细想一想,如果优作某天突然失踪了,你会怎么想?” 说到后半段的时候,她的语气变得认真起来。 于是柯南便也跟着认真起来。 他皱起眉,认真思考,把这个假设放进实际生活中,“连我都能察觉到失踪,是失踪了一两年了吗?” 克恩:“?” 克恩战术性看工藤有希子。 什么叫‘连我都能察觉到失踪’、什么叫‘一两年’,工藤家到底是怎么养孩子的? 还有,工藤有希子这也能忍?真的不会立刻上手揍吗? 他看到工藤有希子脸上那种努力压制的笑意瞬间淡化,也看到她的拳头默默握起了,于是心满离。 好的,对方的拳头硬了,想揍孩子了。 “失踪一两年,那肯定不是在失联破案,”柯南的眉头皱得更紧。“我会立刻调查他的准确失踪时间和他失踪前接到的最后一封委托!” “同时,会同步调查他以往解决的案件中是否有什么可疑委托,并和警方取得联系。” 挺好的,排除掉‘连我都意识到了,肯定失踪一两年了!’这个槽点,做法挺合理的。 克恩去观察工藤有希子的表情。 工藤有希子的拳头还握着,她的脸上是明晃晃的井字号微笑,她道:“很好、很理性的应对方法。” “不过,在正常情况下,得知父母失踪的时候,孩子的第一反应往往是恐慌和担心父母的情况……” 柯南打断了一下,“你们肯定没事。” “我要找准确的失踪时间和最后委托、和警方取得联系,是为了获得留下来的暗号信息。” “不过,根本不需要我来找暗号?”他又侧头示意了一下手机,虚下眼睛,“在出发前,那家伙预料到可能会失联很久的话,肯定会提前留下后手的。” 柯南理智道:“了无音讯地失踪一两年,我无法想象,也不会发生。” 那可是工藤优作! 不在命案现场,漫不经心地听一下其他人描述的命案情况,就能轻松破解作案方法、指出凶手的工藤优作! 克恩回忆了一下工藤优作的优点,敏锐满级、直觉满级、观察力满级、就连学习能力都满级,能三小时学会驾驶客机。 这种人,已经超过正常的侦探范畴了。 确实很难出现‘悄无声息失踪一两年’的情况,如果真的出现了,比起‘某人暗害’,克恩还是觉得‘出于某种情况,工藤优作主动失踪’更合乎常理。 工藤有希子:“……” 她看了看柯南,看了看克恩,又看了看手机,试着继续说明,“暂时忽略这些事,优作失踪,你肯定很担心的?” 柯南:“?” 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疑惑着想了几秒,“这是可以忽略的吗?” 等等,聊失踪话题的时候,应对方法是可以忽略的吗??? 这难道不是第一时间就紧急注意的事吗? 工藤有希子从他的反应里嗅到了点什么,她短暂沉默了一下。 柯南又回答:“不担心。” 他示意了一下电话,示意那端的工藤优作,认真道:“他一定提前预料,留下准备了,人身安全肯定没问题。” “需要考虑的,是如何破……” 在‘如何破案解密’出来之前,工藤有希子眼疾手快地伸手捂住他的嘴巴,她笑容满面道:“好的,我知道我举错例子了。” 她侧首,礼貌性地向克恩点头,诚恳道歉,“抱歉,先生,我再换个例子。” 说话的时候,她还没有松手,柯南拿着手机挣扎了几下,就虚着眼睛放弃了挣扎,干脆继续调整手机,让它尽量抬高一些。 工藤有希子又把头转回来,温和地询问工藤牌柯南,“如果小兰突然失踪了,你会怎么办?” 柯南:“……” 柯南立刻从她的手里挣扎出来,“不可能!” “好的,”工藤有希子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露出一个和蔼、亲切、毫不记仇的微笑,她转头看向克恩,“就是这样,先生。” “对人类来说,不同重视程度的人失踪,反应会不同的。” “新一喜欢小兰,非常非常在乎小兰,所以连‘万一小兰失踪’的可能性都听不得。”在工藤牌柯南说话前,工藤有希子再次伸手,冷酷无情地捂住他的嘴巴,把他的蹩脚掩饰压回去。 “对新一来说,小兰是很重要的人。” 她道:“或许,对那位‘老鼠先生’来说,您是很重要的人。” 克恩:“。” 道理,克恩都懂,但是例子,克恩想拒绝。 而且工藤新一和毛利兰是青梅竹马,一起相处过十几年,但那位乌丸先生…… 目前为止,克恩和他的相处还没有超过十个小时。 他没直接反驳,而是重复,“或许?” “我不是当事人,无法给出确凿的肯定。”工藤有希子道,“不过比起新一的理性,我是偏感性的人。” “我和莎朗,”她顿了顿,“我和贝尔摩德相处过一段时间,比较了解她。” “我觉得,比起‘为了探索长生,所以寻找您’,那位先生应该是‘为了寻找你,所以探索长生’。” “他是为了找您,才像‘老鼠’一样顽强地活到现在的。” 克恩:“?” 他战术性沉默。 多大仇啊,不至于。 工藤有希子观察他的表情,她放轻声音,坦然道:“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种行为实在是过于令人无法接受,也令人觉得不可思议,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但是,人有的时候就是‘感性绝对碾压理性’的,不然也不会出现斯德哥尔摩这种心理病症的。” 在得知组织的现任首领居然是一位上个世纪的人时,工藤有希子就立刻去查了乌丸莲耶的资料,她把这份资料和莎朗有时候的怪异话语对照,也体会了更多的微妙的情绪。 乌丸莲耶的资料很难查,工藤有希子是拜托了一位非常厉害的骇客朋友才查到的。 对乌丸莲耶来说,童年的一次劫持事件是一生的转折点,同批被劫持的孩子全部死亡,只有他还活着。 根据伦敦警局的记录,那些孩子的死因不是外伤和内伤,而是经历了寒冷、饥饿和恐慌,在狭小的封闭空间里窒息而死的。 寒冷、饥饿和窒息,都是能令人眼睁睁感受死亡刀锋在一步步逼近的东西,在这种情况下,连大人都无法镇定自若,更何况是个孩子。 这也就笃定了一件事:乌丸莲耶一定会极度在意救自己出来的那个人。 会在乎对方,不停地观察对方的脸色和情绪,会缺乏安全感,一旦离开对方就会陷入恐慌和不安中,只有在和对方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安心下来。 会把对方当成‘救世主’。 而如果这位救世主又是位非常、非常具有人格魅力的人,那就是一件非常幸运、也非常不幸的事了。 乌丸莲耶完蛋了。 他会一辈子把对方当成自己的安全锚点,会一直地崇拜对方,会把对方放在自己的父母之前,当成自己最在乎最在乎的人。 他会为了对方纠正自己的思维、纠正自己的言行举止、甚至是纠正自己的三观。 他很幸运,那个人是‘克恩·波本’,是一位出色的道标,跟着这位先生前进,他成长的会比普通人更出色。 也很不幸,因为克恩·波本太过出色了,出色到根本不需要其他人的帮助,也不需要其他人的追随和陪伴,更不会落入九死一生的困境之中。 所以,也注定不会理解这种仿佛昏了头、失了智一样,咬牙跟上来的追随者。 工藤有希子甚至可以推测出克恩·波本的想法,如果乌丸莲耶是为了长生、又或者是为了统治黑色世界之类的目标寻找对方,那他的手段要是出色一些,对方有可能会欣赏。 但如果乌丸莲耶是为了追随他而长生、而统治黑色世界,那对方绝对会把他当成失智疯子和不可理喻的人。 有的时候,过于幸运,反而会变成一件糟糕透顶的事。 工藤有希子道:“您不需要理解,先生。” 她不带同情、也不带看坏蛋落得凄惨下场的神清气爽,只陈述事实,“那位老鼠先生大概也不希望您现在理解。” 什么时候理解都好,千万不要在这种对方真的像是老鼠一样苟延残喘的时候理解,一旦稍微理解,克恩就会出于人道主义给出同情。 同情是老鼠药。 第217章 金发女士 正常人在真的遇见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患者的时候,是很难理解对方的。 同理,克恩也很难理解这种……委婉一些说,就是过于不理智的思维。 但他可以保持基本的尊重,尊重物种的多样性。 他礼貌点头,“好的。” 今日份不解: 为什么工藤优作提到迫害了自己儿子势力的首领要死时,语气有些复杂。 为什么工藤有希子深入剖析那位首领的不理智想法。 以及,为什么工藤有希子看起来那么了解贝尔摩德。 从她的口风看,有很多事情不是贝尔摩德直接告诉她的,而是她从贝尔摩德散发出的气息捕捉到的信息量。 当然,红色人物和黑色人物进行交流不是什么稀奇事,在现实世界里,毫无杂色的红和黑反而才是极少数,绝大多数都是有轻有重的灰色。 可这里是推理作品的世界,工藤有希子是主角的母亲,她应该是坚定的红方人物,却和黑方的贝尔摩德是朋友……等等。 等等,从作品的角度思考,主角可以通过这条线接触贝尔摩德,而贝尔摩德是‘朋友’,在某些时刻可以给主角情报和掩护。 是金手指。 那没事了。 克恩再次点头,面不改色地重复,“好的。” 柯南挣扎了几下,从工藤有希子的手里挣脱出来,他抬头看了看自己的母亲。 在亲切、和蔼、毫不记仇的工藤有希子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微笑低头看过去时,柯南立刻移开视线,扭头去看克恩。 “那,”柯南迟疑了一下,发出提问,“很快就会有人来找你,kg?” “不管是为了所谓的‘长生’,还是为了重要的人,”他补充自己的话,“在这种时候,一定会急着找你的?” “会是什么时候?” “或许。”克恩道。 乌丸莲耶的目的有些奇怪,克恩没有这样失智过,也没遇到过很多这类人,收集到的分析样本不足,不能准确进行预判。 只能试着估测一下。 “不过我可以试着猜测一下,”克恩侧首看向工藤有希子,在对方弯眼的笑容上停顿了几秒,“工藤夫人应该能得出更准确的推测?” 他慢慢道:“凌晨。” 下午出现突发事故,如果贝尔摩德是马不停蹄地从伦敦赶到东京,那起码要凌晨了。 如果是其他成员来找他,则今晚就可以。 不过来找他的组织成员,应该是那位乌丸莲耶信任的人?病危是对方也没有意料到的突发状况的话,那在去伦敦的时候,对方应该把信任的人都带走了。 只能让信任的人从伦敦回东京。 几乎和他同时,工藤有希子毫不犹豫道:“凌晨!” 他们的回答同时响起,重叠在一起。 工藤有希子顿了顿,笑眼弯弯道:“我居然和您的看法一致,嘛,看来我也是很聪明的。” 她瞥了一眼柯南,明晃晃地表示自己的意思:总比某个经常嫌弃母亲是笨蛋、现在却没有预判出来的家伙聪明一点点。 旋即收敛眉眼,去看无奈微笑、又端起红茶杯,慢慢地喝了几口的克恩,她的眼神微凝。 对方礼貌地说着‘试着猜测’,但说出‘凌晨’的口吻可不像是猜测,而是淡淡的笃定口吻。 在不理解那位老鼠先生充沛的情感的情况下,还能漫不经心地精准判断,实在是……令人有种微妙的悚然。 克恩不紧不慢地把剩下的半杯红茶饮完,他放下红茶杯,又笑着看向工藤有希子,“既然权威的工藤夫人判断是今晚,那看起来我要立刻赶回去了。” 他平静叹气,用开玩笑的口吻道:“我本来还以为今天能休假的,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 “现在问,或许您会想重复一遍‘天有不测风云’,”一直静默的工藤优作开口,“不过,需要我回东京吗?” “现在只有一些‘站在电线杆上的乌鸦’盯着我了,我可以甩开。” 当然,这个问题只有一个答案,工藤优作盲猜对方肯定会立刻拒绝的。 不然对方就要面对两个麻烦生物了。 嗯,从对方的视角看来,大概率是这样,工藤优作漫不经心地推测着,他静静地等了05秒。 克恩眼都不眨地直接拒绝,“不,不用,工藤先生。” 他指出了一点情况,“如果那位先生在病危的状态下,那么或许在您乘搭飞机回来的途中,我便要去伦敦了。” 去见乌丸莲耶的最后一面。 这件事还挺微妙的,克恩按照工藤有希子的‘对乌丸莲耶来说,您是很重要的存在’逻辑,再去掉自己的‘对方对长生有想法’的逻辑,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又不是要追寻长生,而是要追寻他,那在这种时刻和他见面,不就是让他去送对方最后一程的吗?对方又病危,从伦敦赶过来很可能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只能他去伦敦了。 送反派最后一程,听起来很像是主角应该干的事。 克恩瞥了一眼柯南。 柯南在竖起耳朵听他们谈话,发现他看过来,于是露出认真的表情,表示自己在听。 既然这样说,那就是提前默认了自己会去伦敦,只要前来拜访他的那位组织成员提出这个请求,工藤优作从善如流道:“好的,那我在伦敦等您。” 他顿了顿,又道:“现在是在免提?” 免提和正常通话的声音不太一样,工藤优作能分辨出来,他道:“方便把免提取消吗,先生?” “我想拜托您一件事。” 柯南:“……” 怎么还要说悄悄话啊,现在情况紧急,难道不应该共享所有情报,让他听听吗! 他有一点点不情愿地递出手机。 克恩对工藤牌柯南微笑了一下,伸手接过手机,他把免提关闭,提醒对方,“请说,工藤先生。” “如果要去伦敦的话,”工藤优作顿了顿,“先生,你不会要带新一一起来把?” 他的语气有些微妙,是明晃晃的‘一票否决权’,克恩下意识挑了挑眉。 怎么,不可以吗? 带主角见反派怎么了,这是在对主角表示友好!让主角蹭到经验!促进主角越发在勇者的道路上奋勇前进! 克恩反问,“工藤先生有其他的想法?” 对方是对工藤牌柯南有其他的安排,所以才不太想让柯南去伦敦吗? 他扫了一眼明明什么都听不见、却还是若无其事地竖起耳朵,试图从他的回应里分析出他们在谈什么重要事情的柯南。 察觉到克恩的视线,柯南立刻熟练地露出乖巧表情,又在即将更加熟练和自然而然‘啊咧咧’出口之前、把这句小孩子浓度过高的语气词吞回去。 他乖巧捧起自己的红茶杯,“很甜,先生不介意我刚刚喝过一口的话可以喝。” 说着,他下移视线,去瞥了一眼克恩那杯已经空荡荡、只留一个杯底的红茶。 红茶的杯底里只有一些湿软的小颗粒物体了,看起来像是在海水里浸泡过的细碎沙子,是白糖。 柯南:“……” 分析出那是半融白糖的瞬间,柯南有种想原地跳起的悚然感。 往红茶里加完糖后,阿笠博士肯定会搅拌几秒,再加上红茶本身的水温,按理说所有的白糖都应该融化了。 现在克恩都喝完了,还有白糖残留,可能是阿笠博士没搅拌均匀,也可能是克恩喝太快了,没给白糖留下足够的融化时间。 比起这两个不怎么靠谱的理由,柯南更相信另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阿笠博士往红茶杯里加入了致死量的白糖。 加入的白糖太多,搅拌的太少,克恩喝的太快,三者加起来才能形成这种居然会有白糖残留的情况。 ……真的有人能面不改色地喝下这种甜到掉牙的红茶吗,还喝完了! “谢谢,”克恩接过柯南手里的红茶杯、以免对方炸毛到把杯子丢掉,他凑近了一下,用拿着手机的那只手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嘘,不要说出来。” 他微笑压低声音,“如果获得‘简直甜到掉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古怪的红茶!’的评价,阿笠先生是会伤心的。” “……”柯南看了看红茶,艰难道,“但是喝下去的话,味觉是会伤心的?” 失策了,根本就不应该让阿笠博士去倒茶。 柯南怀疑厨房的糖罐子里已经没有糖了。 克恩再次微笑了一下,没说自己还挺接受良好的,他一边离开柯南、在沙发上坐直,一边把柯南的那杯红茶也放在桌子上,“抱歉,刚刚有些事。” “请您继续说。” 工藤优作:“……” “好的,”他从善如流地解释,“新一晕机,严重晕机。” “您要带他一起去伦敦的话,只能坐船,很不巧,他也晕船。” “他晕一切离开地面、并会晃动的交通工具,如果车不在地面上,也会晕车。” 克恩:“?” 啊?这么晕的吗? “当然,”工藤优作又笑着道,“和心动对象在一起的时候,他会忘记自己晕机、晕船、晕摩天轮、晕过山车之类的事。” 他淡定道:“不过您可以帮他驯服一下,先生。” 驯服一下一旦交通工具处于‘离开地面’和‘晃动’的情况,就会立刻被眩晕袭击的后遗症。 克恩再次:“?” 他礼貌性地在头顶冒出一串省略号,简单地发表了自己的六点意见。 工藤新一的晕机症状这么严重的吗?至于……咳。 克恩瞥了眼柯南,面不改色道:“好的,我知道了。” 要驯服晕机,最简单的方法应该是带上‘心动对象’,但伦敦那种情况,克恩推测自己要是提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不如带毛利小姐一起去?’,那工藤牌柯南能秒变炸毛牌柯南。 算了算了。 他遗憾地叹了一口气:不能让主角先上、勇敢地面对反派,可惜。 工藤优作短暂地松了一口气:还好,委婉地避开了绝对会让那位乌丸先生暴跳如雷的雷点。 工藤有希子笑眯眯地看着克恩,她结合那位乌丸先生在意的事,从克恩屡次看向柯南的动作中猜出来电话里在聊什么,于是笑着伸手,快速地捏了一下柯南的耳朵。 “不可以偷听大人讲话哦,新一。”她又侧首看向克恩,“凌晨会有新客人的话,先生打算怎么办,是要回酒,还是……” 她托住下巴,“虽然很久没住人了,但工藤家还是蛮干净的。” 住工藤家的好处:不用来回赶路,节省时间。 坏处:地形不熟,半夜被夜袭的时候可能来不及挥手再见一秒消失,以及休息几个小时,等到凌晨三四点的时候就要爬起来去酒,等待那位来自组织的客人的拜访。 克恩再次表示算了,他微笑着摇头,“不了,酒夜间不休业,万一那位客人过于心急、提前赶到,主人却不在,可是十分失礼的行为。” 工藤有希子瞥了一下克恩只短暂接手了几秒、柯南喝过的红茶杯,又瞥了一眼克恩漫不经心搭在膝盖上的手,以及他只坐了少部分沙发的座椅。 非常礼貌、也非常克制自己,很少触碰阿笠家的其他东西,完全不像在酒里那样,会漫不经心地用身体靠各种地方。 多少有点洁癖了。 她转了转眼睛,“好。” 然后站起来,毫不犹豫地又伸手捏了一下柯南的耳朵,“果然,不止我认为新一可爱,你先去睡觉,我去送克恩先生。” 她笑眯眯地想:能让这样一位洁癖先生离开自己熟悉的区域,来到陌生的、难以忍受的地方……嘛,果然,还是因为新一很可爱,是个超级可爱的小侦探。 克恩没再继续拒绝,他也站起来,又顺手把手机还给柯南,“那麻烦您了,工藤夫人。” * 晚六点至零点,是‘奇迹之酒’的营业时间,但不是酒的营业时间。 酒会一直开业到第二天的早上九点,等所有醉醺醺的客人们都散去,才会收拾东西准备休业。 酒保习惯了克恩一过零点就消失的基本准则,也把这当成理所应当的定律,钟声敲响时灰姑娘要奔跑着离开,夜风徐徐吹来时吸血鬼伯爵会降临,零点的时候,克恩会退出营业状态,神色淡淡地离开。 所以,酒保今天格外忐忑了起来:零点过了,克恩没消失。 他第三百四十五次地偷看向小台,看到那片区域还静静地亮着灯光,克恩正在慢条斯理地擦拭酒杯,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他的偷偷注视。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又偷偷地移开视线后,酒保继续焦虑起来,他克制住自己想要徘徊起来的脚步,有一种面对未知的无措感。 克恩先生像是在等什么人,但他完全不知道对方是谁,也不知道等会儿如果还有人来拜访,还要不继续一如既往地重复今晚重复了无数次的‘不好意思,零点过了,请不要打扰克恩先生’。 他再次偷偷看向台,旋即发现克恩不再是低头擦酒杯的状态,对方侧过脸,看向了酒门口的方向。 灯光照亮了对方脸上的笑意。 酒保看了几秒,又下意识转头,看向酒门口的方向。 有一位金发女士走进来。 第218章 十分钟 那位金发女士看起来大概二十多岁,她的头发像是金色的海藻,上衣则是一件白色的衬衫,有一条束腰从衬衫中端穿过,把她的腰部束起来,也把她的腰部曲线勾勒而出,束腰之下则是褐色的偏厚半身裙。 她没有第一时间往里面走来,而是在门口静静地站立了几秒,也看向小台的方向。 几秒之后,她才迈步走起来。 行走间,她的鞋子从裙摆中露出,是褐色的高底长筒靴,踩在酒的地面上的时候,会有典型的高跟鞋声。 她走到一半,调转了一下方向,走到有些举棋不定的酒保面前。 金发女性微笑着道:“你好,我找……” “克、恩,”她顿了顿,用一种意味不明的语气慢慢地念出这个名字,又再次笑起来,轻快地补充了称呼,“先生。” “我找克恩先生,请问现在可以拜访他吗?” 说着,金发女性瞥了一眼小台那边,唇边的笑意加深,深绿色的眼睛也弯起,酝酿着像是酒一样的笑意,让人有种浅看一眼就微醺的感觉。 酒保微醺了。 她的样貌其实不算是太精致,不是那种完美到了令人觉得无可挑剔的绝世美人类,但是脸颊偏少女感,脸部线条很柔和,眼睛弯起来的时候也是狡黠偏多,肤色很白皙,眼睛是深绿色,再搭配服装,就有一种轻盈灵气的感觉。 就连那几点白色的不明斑点和白了一些的眉毛,也没有损害她的灵气感,反而像是溅在脸上的血迹、在某些时刻会激发出人类的美一样,让她的灵气更加充盈。 特别是她笑意盈盈的时候。 这是一位不算格外倾城绝色貌美,也不完美,但样貌和气质配合出乎意料得让美感陡然升华,令人感到惊艳的女性。 不过酒保微醺,不是因为她弯弯的笑眼,也不是从她举手投足间透露出的灵气,也不是因为离近了看、才发现的异样瞳孔,而是因为……因为…… “呃,”酒保磕磕巴巴道,“先、先生?” 而是因为,这位金发女士很像克恩。 他们的眉眼很像,不过有些区别,金发女士的眉毛要更细一些,眼睛和脸颊的弧度也更偏圆一些,克恩则是干脆利落的凌厉感。 但是克恩一直微笑着,用微笑把自己的凌厉无声融化,变得更加中和、也更加无害和不引人关注,而这位女士则是微笑带着若有若无的危险感,把她本来偏柔和无害的眉眼增添了几分攻击性。 以及,她的眼睛和正常人不太一样,深绿色的眼睛里不是圆形的瞳孔,是条状。 一只眼睛是交叉状的线瞳,看起来像纽扣中间的交叉,另一只眼睛则是横着的线瞳,有些类似羊那种的横瞳。 所以,在这位女性令人心动的轻笑下,酒保不由自主地心动了,不过不是怦然心动,是惊恐狂跳。 他下意识惊恐地后退一步。 金发女士的微笑顿了顿,她又转动着眼睛去瞥了一眼小台那边,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一样。 她再次弯起眼睛,用亲昵的口吻,轻快又干脆地道:“是的哦,我是来找克恩的。” 酒保:“……” 如果是在漫画里,他现在已经弹出一堆密密麻麻代表着惊恐的黑色排线了。 他努力压下自己的不安和惊恐,转头向小台那边看去,看到克恩靠在架子边,也正在漫不经心地看着这边。 好像也认识这位客人,没有阻止的意思。 酒保又回头,看那位笑着的金发女士,对方依然笑意盈盈,但他感受到了危险感。 这位女士笑得很友善、也很温柔,却好像有一把刀静静地待在阴影里,随时准备悄无声息地给敌人致命一击。 踌躇了几秒,酒保硬着头皮道:“呃,好的,请跟我来。” 他鞠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带着这位金发女士向小台那边走去。 克恩静静地看着他们。 他趁不速之客靠近过来的时候打量对方,很快在头顶冒出六点意见。 ……倒也不必。 不必在伪装‘黛米·波本’的时候参考他的样貌,虽然只参考了一点点眉眼,但在神情的配合下,那一点点相似之处的存在感非常强。 存在感强到几乎每个认识克恩的人在看到她的瞬间,都会自然而然地升起‘她和克恩先生有关系’的想法。 走到离酒一定的距离处,酒保理智地停在白线后面,他紧张不安地看向克恩,又瞥向客人。 不速之客没停,她面不改色地忽略掉酒保,连一瞬间的停顿都没有,自然而然地走到台前坐在。 她笑意盈盈地用一种有些亲昵的口吻轻声道:“好久不见,kg。” 克恩再次简单地在头顶冒出六点意见。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他打量着这位小姐的脸部轮廓和眉眼,眯了眯眼。 虽然从对方的角度,说‘好久不见’是错误的说法……当然,限定现在,克恩不确定之后会不会有推演模式,也不确定会不会在过去认识这位小姐。 但是,以他的角度,这句‘好久不见’微妙地符合了现实。 克恩打量过她的脖颈,又闻了闻那种隐约的香味,做出判断:他上次和这位小姐见面,是在白沙街福利院。 彼时,对方是穿着和服,脸敷白粉的特殊状态。 他眯了一下眼睛,微笑起来,“好久不见,温亚德小姐。” 或者说,贝尔摩德。 打招呼的同时,克恩不再无视一直弹出提示的系统,他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 从贝尔摩德走进酒开始,系统就一直在提示[检测到‘黛米·波本’,新线索解锁中……]。 然后就一直解锁中。 现在,它终于艰难解锁成功,提示:[线索‘姐姐的照片’更新完毕,请宿主及时查看。] 在这道提示的末尾有一个照片样式的小东西,克恩点了一下,它便自动弹了起来,在半空中放大。 这张照片是通关白沙街福利院后,克恩获得的线索,当时照片上是‘姐姐’的清晰模样,以及一个模糊不清的‘弟弟’身影。 现在,照片仿佛被人擦过一样,变得更加清晰起来,那位金发艳丽女人依然挑着狭长的狐狸眼,旁边站着的‘弟弟’不再模糊,把真正的面容露出来。 他看起来大概六岁大小,绷紧着身体、显得有些抗拒旁边的人,神情也是冷冰冰的,脸颊是孩子的那种偏圆脸,眼睛是绿色。 这是一个正在警惕状态中的孩子,还是一个绿眼小孩子。 克恩的视线掠过‘弟弟’的偏圆孩子气脸颊和绿眼,定在对方的头发上。 对方的头发看起来已经到了该修剪的阶段了,又蓬松又长,连那双绿色的眼睛都被遮挡了一部分。 这种乱杂杂的不规则短发把他脸上的冰冷神情都柔和了几分,很好。 唯一一个问题是:是银发。 这位‘弟弟’是银发,接近白色质感的银发。 克恩:“……” 他对系统缓缓道:“琴、酒?” 啊?这不是‘姐弟’合照吗?怎么‘弟弟’不是他,是琴酒啊? [你没有姐姐。]系统小声提醒道,[照片背面有字。] 克恩又没有姐姐,系统也不会大变活人,当然变不出来一个活生生的姐姐和克恩拍照了。 老实说,在照片清晰起来,露出那位‘弟弟’的真容时,系统简直喜极而泣: 好的,不用暗自怀疑是不是哪里又出了问题,也不用去怀疑顶多出现尸体,绝对不会出现活人的条例,真的不会出现活生生的、能拍照的姐姐! 也不是真的有一个和贝尔摩德一模一样的姐姐和克恩拍照,是贝尔摩德和琴酒! 它连忙又道:[生成宿主个人信息时顶多会出现父母亲人的尸体,绝对不会出现活人!] 克恩:“。” 克恩翻页。 照片的后面是白色的,上面有一段和系统提示字体一样的黑色字迹: [‘感受当下的快乐,当即此生’。 在六岁,感受着和唯一同伴分离的巨大痛苦时,一道车灯照射过来。 那个女人说她是莫里亚蒂的姐姐,问他要不要跟她走,一起去追寻莫里亚蒂。 琴酒答应了。] 这段字迹是从照片的左上角最上端开始浮现的,在右下角的最下端,则有一行行更简短的字迹。 [那个女人骗了他,她不是莫里亚蒂的姐姐。] [但她确实为他提供了追寻莫里亚蒂的方法,不是吗?] [哪怕是残缺、残缺、又残缺,注定徒劳无获的方法。] 克恩再次:“。” 他想了想琴酒走进酒里,扫过周围正在跳舞或聊天的客人,于是冰冷得像是随时都能抽枪砰砰砰打人的脸色,简单询问系统:“别告诉我你加载半天就是在憋这种意味不明的小作文?” “琴酒知道吗?” 这句话可以扩展一下,变成:琴酒知道你这样搞小作文污蔑人吗? 也可以用扩展成另一个询问:琴酒知道你憋这种小作文,会一枪崩了你,给你个痛快吗? 一语双关,挺不错的。 系统:[……] 它默默地把照片散掉,没反驳。 照片淡化着散掉后,贝尔摩德的脸重新露出来,她若有所思地和克恩对视着,似乎是在探究什么。 然后,她的的眼神微动,压下眉头,像是惊讶一样询问,“先生也认识我?” 贝尔摩德解释道:“我刚刚说‘好久不见’,是因为我的长辈认识您,他们向我讲过您,在我小时候,您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王子一样耀眼。” “今天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见到您,却并不感到陌生,反而像是和许久不见的朋友再次重逢一样。” “我以为只有我有这种感觉,”她顿了顿,用若有所思的眼神看着克恩,慢慢地询问,“先生也有这种感觉吗?” 刚刚看照片的时间不长,没超过十秒,但在面对面交流中,这也是个不短的失神时间。 克恩眼都不眨地道:“刚刚那句话是对你现在的样貌说的。” 反正对方现在脸上有白色斑点,是一副‘黛米·波本’的样子。 贝尔摩德动了动眼睛,她很快又微笑着道:“我以为先生看到‘我’会生气。” 克恩不置可否,他绕开这个话题,提醒对方,“这位女士,请问深夜拜访,是有什么急事吗?” 那张漂亮的笑脸瞬间褪色、黯淡下来,神情转换成忧伤,脸色也苍白起来。 “我是为了故人而来,”贝尔摩德道,“您的一位故人病情危重,正在奄奄一息间,他希望能够见您一面。” 她垂下长长的眼睫,用很低很低的声音继续道:“不知您是否愿意见他。” 她没解释那位‘故人’是谁,也认为无需解释,说完便屏住呼吸,等克恩的回复。 请求的声音太低了,语气也不是明显忧伤的,但是克恩认为比起脸上那种明显的忧伤,还是这句话更能代表贝尔摩德的态度。 对乌丸莲耶即将去世感到伤心的态度,对克恩回复全盘接受的态度。 克恩有种预感,只要他真的说出拒绝的话,贝尔摩德就会顺从离开,不会再过多纠缠。 而且,贝尔摩德请求的声音很低,也没用抬眼看他,迫切地捕捉他的表情变化,进行对回答的推测。 她觉得克恩会拒绝。 克恩再次眯了一下眼睛,他平静道:“好的。” “客人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呢?” ……嗯? 贝尔摩德惊讶地抬眼,她快速眨了几下眼睛,“您答应了?” 克恩无声微笑着看着她。 她立刻道:“现在!” “现在可以吗?” 克恩侧了一下手,看向腕表:凌晨四点三十九分。 他再次答应,“当然可以。” 当然可以了,现在是凌晨五点,从东京去伦敦要坐十多个小时的飞机,到伦敦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路程这么漫长,乌丸莲耶又病重,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世,当然要尽快赶到。 克恩微笑着询问,“客人,我们的目的地是哪里呢?” 贝尔摩德握紧拳头,毫不犹豫道:“黄昏别馆!” 她的眼睛亮起来,“乌取县的黄昏别馆,只需要十分钟!” 第219章 接下来的路,我无权参与 ……十分钟? 乌丸莲耶回东京了?他不是病重吗?怎么还乘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或其他交通工具来东京? 对重病的人来说,这可是一不小心就会gg的事。 难道不是那么病重? 上车之后,贝尔摩德解释,“boss刚从伦敦回来。” “他的病情很严重,不能离开各种仪器,所以不能来见您,”她道,“抱歉,先生,我们只能请求您去见他。” 这句话里透露着一种很浓郁的概念:克恩去见boss,是屈尊,对方是在提无理冒犯的请求,而克恩答应,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怜悯和关怀。 克恩:“。” 他思考了一下现在的时间点是不是中世纪,他是不是冷酷无情的国王,乌丸莲耶是不是受到压迫的可怜民众。 贝尔摩德用余光观察着他的脸色,她微笑了一下,又主动道:“对他来说,要见您的话,应该是他拜访您才对,让您去拜访他、是非常非常失礼的行为。” “所以,”她观察着克恩的表情,“在被抢救回来的第一时刻,他就立刻下达了回东京的命令。” 贝尔摩德慢慢道:“他想见到您,迫切地希望见到您,在离开人世之前。” 克恩再次:“。” 工藤优作预判错了。 对方大概是真的没想到,有人刚刚被紧急抢救过来,性命还危在旦夕,并且想要见某个人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来看看我,我想说遗言’,而是‘扶我起来,我要去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去见人!’。 “原来如此,”克恩勉强回复,他想了想,开口询问病情,礼貌性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关心之情,“是什么病?” “组织一直在研究药物,居然没有在相关领域取得进展吗?” 贝尔摩德看了他一眼,“是一些并发症。” 她简单解释,“先生应该清楚,组织一直在研究和‘长生’有关的药物,并且取得过突破性的进展,成功研制出了能让人短暂地突破极限、继续活下去的药物。” 这种药物成果并不多,还带有巨大的后遗症,最关键的是,它格外不稳定,不稳定到连后遗症都是无法预测的。 贝尔摩德服用过那种药物,她很幸运,随机到的后遗症不是显性的,也不是疾病相关,更不影响身体的正常行动和做各种极限任务,而且效果相当持久,直到现在,她的真实面目都还是青春靓丽的。 乌丸莲耶则很不幸,他服用药物后的后遗症很严重。 ……也不能算是不幸,可以用‘必然’来形容,因为他不止服用一次,而是每隔一段时间,感觉到自己离死亡更近一步、也离和克恩再见更远一步的时候,就会再服用一次。 一次一次地积累下来,把各种后遗症积攒成一个无形的、巨大的毒瘤,是必然的事情。 而这次,他没有服用药物的理由很简单:没有药物了。 成功的药物本来就不多,在项目负责人去世之后,更是成了绝版药物。 服用一颗就少一颗,组织倒是一直在培养各种科研人才,试图让他们沿着成果进行破解,再复制出成功药物、并且把药物改进得更加完善,但是很可惜,哪怕有很多的科研人才照着研究成果钻研,也依然无法复制成果,更不用说是改善了。 哪怕是项目负责人的女儿,也在研究破解的时候陷入了一定的困境,不能立刻研制成功。 克恩动了动眼睛,他了然,“成功研制出成果的项目负责人,姓宫野?” 宫野厚司和宫野艾莲娜的遗物里有红白胶囊,那大概就是贝尔摩德口中的‘成果’了,那位‘项目负责人的女儿’应该是在指宫野志保。 贝尔摩德顿了顿,才点头,“是的。” “他们似乎是您的朋友?”她斟酌着语气道,“在十几年前,两位宫野博士意外去世了。” 然后紧急声明,“这不是组织下的手。” 那两位宫野博士成功研制出了具有特殊作用的药物,是组织的大功臣,组织怎么可能会直接清理掉他们呢? ……是有可能灭口杀人。 但是,药物还是初步的成果,还没经过改善、以期更进一步地减少后遗症,更没有稳定下来,正是需要那两位负责人的时候,组织怎么可能连活都没干完就急急地卸磨杀驴呢? ……是有可能卸磨杀驴的。 贝尔摩德用余光瞥了一眼克恩,默默心想:成功研制出了具有特殊效果的药,固然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但研制出药的人和克恩是朋友,那就是一件糟糕透顶的事了。 糟糕就糟糕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总会有某个瞬间想一下‘两个宫野能成功研制出来药物,不会是克恩为他们提供了一些帮助?’。 随着这种一闪而逝想法而浮现出来的,大概还有愈演愈烈的杀意。 贝尔摩德猜测乌丸莲耶是这样想的。 而随着一批批的科研人才失败,那种‘为什么其他人都失败了,就他们成功了?果然是先生帮助了他们?!’和‘先生居然愿意帮助他们,这是举手之劳吗?不,这是把自己的伤疤撕开,研究自己的伤势,再告诉他们该如何造成这种伤’之类的想法,就会汇聚成‘死得好!’。 嗯…… 贝尔摩德心想:希望那对宫野博士真的是死于意外。 研究所意外发生大火事件的时候,她不在组织,是做完任务回到组织的时候,她才得知了这个对她而言格外解恨的好消息。 所以,贝尔摩德也不能百分百保证那对宫野博士的死真的全是意外。 当然,这是不能说的。 贝尔摩德捋了捋,把那两位宫野博士取得的突破性进展、药物的巨大改善空间和宫野博士对组织的重要性说出来,又道:“而且他们还是您的朋友。” “boss一直待他们很好,无论他们想要研究什么、都会一口答应,就是因为他们是您的朋友,”她自然而然地反问,“又怎么会伤害他们呢?” 她微笑起来,更加自然而然、柔和地说:“他并不是昏庸无能的暴君。” 然后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也并不是只会感情用事的废物。” 是吗? 考虑到对方居然不是‘为了长生而找他’,而是‘为了找他而长生’,克恩就觉得这句话的后面应该加个问号。 他不太理解,但可以礼貌尊重,于是便神色淡淡地应了一声,“嗯。原来如此。” 贝尔摩德若有若无地打量着他的神情,她略收敛眉头,又笑起来,“先生,boss找了您很久。” “他以为和您在东京分别之后,会再也见不到您,没想到居然还能再次获得您的讯息。” 她有些探究地询问,“您这次出现,是要做什么事情吗?还是……” “想见boss?” 克恩抓住重点:在东京分别。 他瞥了一眼贝尔摩德,语气平静地搬出神奇的工藤优作,“在东京分别?抱歉,我失忆了,对很多事情都不太记得。” “是的,我知道,”贝尔摩德立刻道,她操控着车子驶过一个有着交警的路口,一边加速,一边继续往下说,“‘长生’是有代价的。” “有的是会异变成畸形的怪物,有的是会疾病缠身,有的则是……”她微笑了一下,“以另一种方式实现‘永生’。” 就是当场gg。 克恩进行合理的猜测,并让场面变成两个人的交谈,“又或者是‘失忆’?” “这些所有的后遗症都有一个共同点:以人体为基础,”贝尔摩德没否认、也没承认,她慢慢道,“人体是有极限的,与其说是‘后遗症’,不如说是人体无法承受而出现的过载现象。” “就像是把纸箱子装满水,箱子会慢慢垮掉。” “而想要不垮掉,就必须做出一些取舍,比如把水泄出去,比如加固箱子,再比如,”她停顿了片刻,才道,“进行适当的取舍。” “加固整个箱子的速度比不过箱子软踏掉的速度,但如果不加固整个箱子,而是有取舍地放弃箱子内侧,专心加固箱子的外围,那在箱子倒塌之前,或许可以把它加固到质变的程度,让外围不再是纸。” 说话的时候,她意有所指地看过来。 克恩:“。” 他懒得吐槽谜语人了,自己当棱模两可谜语人的时候很快乐,但面对棱模两可谜语人的时候,拳头就很硬了。 谜语人也是有区别的,有真的让人一句话都听不懂的,也有几乎和直接说出口没区别的。 贝尔摩德就是后者。 克恩简单地思考了一下,意会了她的意思:‘失忆’并不是后遗症,而是他自己做出的取舍。 ‘舍掉不重要的记忆,加固其他重要的地方。’ 人类的大脑是很神奇的,克恩不是脑科医生,不知道脑部的细节,也不知道主动舍弃记忆的可行性。 他看了看贝尔摩德,面不改色地再次应了一声,“嗯。” “‘长生’首先要面对的,就是漫长的记忆,”贝尔摩德立刻解释,“记忆太多,附带着产生的相应情感也会无限翻倍,我推测您是因此才选择舍弃记忆的。” 她又继续解释。 如果说正常人和正常人记忆的关系,是新电脑的c盘和c盘内资料的关系,那么正常人是只使用一年电脑。 在一年的尾巴里,电脑可能依旧流畅,c盘也依旧有充足的空间,也可能会因为使用过久而卡顿之类的,c盘也挤满。 就算卡顿和c盘满了也没关系,反正使用期快到了,正在紧急倒计时。 但是长生种不一样。 他们必须学会清理电脑的病毒、内存和无用资料,也尽量清理无用的软件,让电脑能一年、十年、百年地流畅下去。 记忆就是‘无用的资料’,还是非常大量的,因为它还会附带着加载超出资料许多倍的情感。 克恩因为经常清理电脑内存,所以电脑里保存的文件不算太多,这恰恰证明了他非常健康。 贝尔摩德道:“ boss很高兴。” 自己被‘众生平等’的时候,当然是一件令人痛苦的事,但当自己死了,而对方还会一如既往地对其他所有人‘众生平等’下去,那就是一件令人快乐的事了。 人类的快乐,就是如此简单。 会老死的人类在面对长生种的时候,也只能如此苦中作乐了。 克恩再次瞥了贝尔摩德一眼,他不评价贝尔摩德的解释,也不评价她的例子,更不展示自己在这件事上的态度。 他只简单地淡淡道:“你似乎很了解我。”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贝尔摩德道,“boss都在试图了解您。” 克恩对这个回复和回复的下文不怎么感兴趣,他进行判断:好的,终结话题。 于是车内安静了下来。 贝尔摩德开车的速度很快,她只短暂地在有交警的路上缓一下车子,其他的时候简直是在飞驰。 黄昏别馆有些偏僻。 现在还是凌晨,天色还没有亮起,周围都是黑黝黝的深色,黄昏别馆也只亮着几道有些黯淡的灯,勉强照亮了三分之一客厅和楼梯,其他地方依然陷在黑暗里。 停好车后,贝尔摩德带路,她道:“请跟我来,先生。” “boss的情况不太好,需要很多的仪器支撑他等待您的到来,房间里面仪器可能会有些多,希望您不要在意。” 大厅里的大部分地方都笼罩着浓厚的阴影,只能看出来摆设大致是西式的。 贝尔摩德没有要开灯的意思,率先踩上有些昏暗的楼梯。 克恩跟着走上去,他一边打量着周围,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不,我不介意。” “那真是太好了,boss很在意,觉得会让您感到不愉快,”贝尔摩德微笑着道,她顿了顿,又补充,“他很期待和您的见面。” “您答应来见他最后一面,不止超出我的预料,也超出他的预料,非常感谢您。” “从和您见面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一直在感激、崇拜着您,和您相遇,是他最幸运、最幸运的一件事。” 走上二楼后,她慢慢地在楼梯口处停下脚步,又道:“这是他本来以为您会拒绝时,让我转述给您的话。” 她再次重复,“非常感谢您答应来见他。” “您向他走来的每一个刻,都是对他最大的馈赠。” 这句话,是乌丸莲耶没说出口,但贝尔摩德能推测出来的话。 她道:“boss在三楼,先生,那是组织绝对机密的区域。” 一楼和二楼还亮了几盏昏暗的灯,但三楼是彻底的一片昏暗。 贝尔摩德边抬起视线,去凝视头顶的那片昏暗,边轻声说话。 “接下来的路,我无权参与。” 第220章 一走廊的黑漆漆 ‘您向他走来的每一刻,都是对他最大的馈赠。’ 这句话是贝尔摩德说的,一开始听到的时候,克恩对此不发表意见。 他今天听到的有些微妙的话太多了,那种‘有人把你当成救命稻草一样来崇拜’的意味实在是太浓重了。 对比下来,这句话居然还有些平平无奇,所以克恩没太放在心上,听到的第一瞬间就直接摁进垃圾桶了,直到系统提示。 他慢慢地踩上二楼转向三楼的楼梯,在踩实第一阶楼梯的同时,有白色的字体在昏暗的半空中波动着浮现出来。 系统提示道:[‘乌丸莲耶’收到‘克恩·波本’的馈赠,并向‘克恩·波本’表达自己的深深感激之情。] 提示完这一句,才刚刚落完话音,连提示的白色字体都没有稳定下来、还在波动着的时候,它又紧接着提示:[‘乌丸莲耶’收到‘克恩·波本''的馈赠,并向‘克恩·波本’表达自己的深深感激之情。] 克恩·波本:“?” 他在踩住第二阶台阶,暂时顿住。 系统又第三次提示乌丸莲耶接收到馈赠并表达感激之情。 克恩:“……” 他侧首,看向站在二楼楼梯口的贝尔摩德。 因为他突然停顿住,贝尔摩德也抬头看向克恩,阴影把她的大半张脸都遮住,只有一小部分左侧的眼睛和脸颊露出来,“怎么了,先生?” 她观察着克恩的表情,试探性地道:“您是……” “是有些踌躇吗?” 因为即将见到乌丸莲耶而感到踌躇,有些‘近乡情怯’吗? 这样的话,那就说明对克恩而言,乌丸莲耶并不是无足轻重的存在,是也同样在意、或者是曾经在意过的存在。 贝尔摩德的目光闪烁了几下。 克恩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说话,他仔细地打量着贝尔摩德,用视线去点她脸上的阴影和露出了一部分的眼睛,然后在随着他的短暂沉默、那抹微不可察的希望扩大时,他否定,“不,只是……” 只是系统的提示还在继续。 每一秒,它都会提示一遍乌丸莲耶收到了馈赠,并对克恩表达深深的感激。 但是克恩什么都没给乌丸莲耶,他没带多夫林酒,甚至连见都没有见到对方,还在走过去的路上。 侧首去看贝尔摩德,和她的深绿色的眼睛对视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贝尔摩德刚刚郑重说的那句‘您向他走来的每一刻,都是对他最大的馈赠’好像并没有运用夸张手法,也没有夸大。 乌丸莲耶确实是这么想的。 “只是,”克恩斟酌了一下措辞,最终决定不解释,“想停顿一下。” 系统的提示还在继续,一层又一层的白色字体浮现出来,它们重叠在一起,因为出现的时间不一样,所以波动的幅度也不一样,有的刚刚开始波动、有的波动到了一半,还有的已经停下,但字又是一样的,所以在空中形成了一种波动的残影效果,那行字看起来更加闪闪发光和明亮了。 克恩继续往上走。 那行提示把台阶照亮了一些,他就踩在这些提示的光辉上。 在走到二楼到三楼的小平台,远离了一些凝视着他的贝尔摩德后,克恩又简短地询问每秒都在不停提示的系统,“我需要接受馈赠吗?” 会有人真的因为他正在去见对方、而感到真诚的感激,克恩有些微妙的不太自在。 那种一种‘居然真的这么在乎吗?’和‘这么在乎,不会是做过亏心事?’之类交杂起来的复杂微妙情绪,之前无论工藤有希子和贝尔摩德如何明确表示乌丸莲耶很在乎他、很崇拜他、甚至把他当成比父母还要重要的长辈,他其实都没怎么当一回事。 因为他无法理解。 就像正常人无法理解患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人一样,克恩也无法理解只见过几次面,就对他如此敬重执着的人。 当然,对方是有理由的,他在对方还是个孩子,并且在酒桶里瑟瑟发抖的时候救了对方,但是,那个酒桶只是盖得有些紧,如果乌丸莲耶拼命去推,是可以推开的。 哪怕他不出现,只要咬牙狗急跳墙一下,对方也会活下去。 所以,出于救命之恩而尊敬他,克恩理解,但因此而把他当成非常、非常重要的长辈,甚至从上个世纪就开始一直追随他、寻找他,那就…… 那就确实需要多看看医生了。 直到现在,听着系统一次次弹出的聒噪提示,看着能充当探照灯的白色提示字样,克恩才真的确定:原来真的有这么需要多看医生的人。 重叠着弹出来的提示字样还在继续每秒一弹新提示,系统的提示声暂停,它小声提示道:【不需要。】 还好,在克恩的预料之中。 刚听到第一道提示的时候,他想过一瞬间的‘是不是要进有关乌丸莲耶的推演模式了?’,但随着第二声、第三声的提示,他很快冷静下来。 如果每提示一声,都代表着他要进一次推演模式的话,那么乌丸莲耶今天就算不病死,他也会亲切地让对方快点留遗言的。 也会亲切地问候系统。 还好,没那么离谱。 克恩无视了楼下贝尔摩德看过来的视线,继续不紧不慢地楼上走。 系统又磨磨蹭蹭地提示:【检测到大量送出‘馈赠’行为,请宿主克制自己的行为。】 “?”克恩战术性沉吟,“你是让我快点解决掉那位乌丸先生吗?” 他淡淡道:“我还在路上,你没必要这么急的。” 【……】 系统提示:【检测到大量送出‘馈赠’的行为,数量不断增多中,正在运行解决方案。】 它艰难地加载了一两秒,又提示:【正在索取回馈。】 索取、回馈? 克恩踩上三楼,他自然而然地停顿了一秒,立刻抓住这个一听就很令人不妙的关键词,“索取回馈?” 他询问,“你要向乌丸先生索取推演副本?” 【当然不是!】系统立刻解释,【你送出去的‘馈赠’太多了,按照规则,一旦送出馈赠、就必须收取相应的回馈。】 【但是,你送出去的‘馈赠’……】 系统及时改口,【你被碰瓷的‘馈赠’是时间,对方收到的是‘你正在走向他’、‘你正在关注他’和‘你的目光注视了过来’的无形礼物。】 这种东西能达到令系统判定是‘馈赠’的程度,说明对方的情绪很浓烈,但是,系统评估检测,实在无法判断这种东西的价值,它又每秒都弹跳出来新的,显然不能和为其他人调多夫林酒划的馈赠划等号。 不然克恩就要每秒进一个新的推演模式……这会死人的。 死其他人。 不能是推演模式这种程度的馈赠的话,系统迟疑了一下,选择运行之前计算出来‘收取回馈’的方式,【‘克恩·波本’收到‘乌丸莲耶的馈赠’。】 在它提示的一瞬间,克恩眼前的闪烁白色字幕突然黯淡了一秒,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或者说是记忆片段。 是克恩打开酒桶,对里面的小惊喜伸出手,捂住了对方的眼睛,把对方抱出来的记忆片段。 这个记忆片段很短,前后的反差也相当大,开始是刺眼的过亮光茫,结束时是昏暗,克恩下意识闭眼,他侧了一下首,适应了一下。 记忆片段的视角很低,是属于孩子的视角,这是乌丸莲耶的记忆片段。 闪烁的白色提示字幕又回来,只回来了不到一秒,系统再次提示:【‘克恩·波本’收到‘乌丸莲耶’的馈赠。】 于是白色字幕再次黯淡下去,又是一个记忆片段,在克恩的脑海里闪过。 是他抬手做‘噤声’手势,又微笑着,不动声色说给乌丸莲耶半个小时的检查时间,之后要考验对方的记忆片段。 这个记忆片段,是在伦敦的药店离别时。 克恩皱起眉,在这个片段消逝着离开、白色的提示字样又重新亮起来时,意识到了一件事: 去见乌丸莲耶的这条路必然万分艰辛,他要顶着不断弹出来的‘乌丸莲耶收到馈赠’白色闪光字样,和不断弹出来‘克恩·波本收到馈赠’的记忆片段,一步一步地走到乌丸莲耶的面前。 因为乌丸莲耶觉得现在的每一秒,都是克恩对他的馈赠,系统则觉得,送出去馈赠就一定要收回来点什么。 他:“……” 他有点想请乌丸莲耶和系统都滚出去。 抱歉,应该礼貌一点,克恩进行纠正:他礼貌地想请乌丸莲耶和系统快点滚出去。 系统又提示:【‘克恩·波本’收到‘乌丸莲耶’的馈赠。】 又是一个记忆片段闪了出来,这个记忆片段的主角还是克恩,不过周围的场景相当陌生,是复古大教堂的广场。 片段中,克恩漫不经心地撒着面包屑,平静地看那些鸽子欢快地跳来跳去,他转过头,对着记忆的主人说话,‘好久不见,小温亚德先生’。 这个片段的光线比较昏暗,应该是旁晚时分,撒完手中的面包渣,克恩顿了顿,又像轻描淡写地抱怨,‘准确的说,是三天没见,小温亚德先生,有没有人说过您很像是乌鸦?’ ‘一只稚嫩、却锲而不舍的乌鸦。’ 片段消散。 克恩:“……” 他没有任何障碍地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乌丸莲耶一直跟着他,简直就像是乌鸦目光烁烁地蹲在一边、等待受伤的动物死亡一样。 为了吃肉,乌鸦可以等待很久很久,可以静静地看着受伤的动物死亡,也可以在周围盘旋着等其他动物都享用完新鲜肉类,再上去吃腐肉。 它是一种有些令人觉得排斥和厌恶的漆黑动物。 还有一点,克恩发现了一个问题:乌丸莲耶很敏锐。 前两个记忆片段还好,克恩自己经历过,所以一瞥就能反应过来是什么时候的事,不需要立刻扫描搜集每个线索。 第三个记忆片段是陌生的,所以克恩习惯性扫描,发现他的衣服换了一套,袖口有一抹暗淡的血迹,手边多了一根绅士拐杖,鞋子蹭到了一点湿润的泥土,前不久应该去过花园之类的地方,只进去了一点、得到目的就立刻退回来了。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克恩自己的微笑。 在这个记忆片段中,克恩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微笑还是不够温和、不够礼貌、也不够社交,他居然从自己的微笑里感觉到了‘克恩’的漫不经心、冷漠和不耐烦的情绪。 很细微,但这段记忆的主人发现了,于是画面的重点落在过克恩的表情上。 克恩平静叹气,反省自己:不能太不耐烦,不然会暴露自己。 所以下次遇到这种执着的乌鸦,还是尽早解决掉,不要被沾上。 他适应了一下这种闪烁白色提示和记忆片段交替着出现的速度,继续往前走。 三楼只有一条正对着楼梯口的走廊,这条走廊很长,地上铺了暗红色的毯子,两边的墙壁上则依次挂了很多画框。 第四个记忆片段的场景是宴会,宴会上的人们衣冠楚楚,克恩从宴会的另一边穿过来,一路上的人都自觉地分开,他们纷纷向克恩点头举酒杯示意。 克恩也都微笑着颔首回去,他像是宴会的主角一样,走到记忆主角站着的小阳台上,然后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他们好像发现我是混进来的了……幸好楼上的休息室里有一位尸体先生,不然离开好像有些困难。’ 片段缓缓消失。 克恩:“……” 槽点有点多,‘明明是混进宴会,却仿佛是宴会的重点’、‘你为什么知道楼上的休息室有尸体’和‘离开真的很困难吗……’。 克恩有被装到。 还是被自己。 而且不知道是记忆主人的滤镜,还是他当时真的在真诚回报不自觉把他当成宴会重心的客人们,这个片段中的他看起来闪闪发光。 罗斯柴尔德夫人见识过几分的那种闪闪发光。 克恩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去看黄昏别馆三层的走廊两侧。 两侧的画很简单,左边的第一幅画是一只乌鸦,右边的第一幅画则是两只乌鸦。 克恩顺势看向走廊内部,发现能够勉强辨认出是什么内容的画,几乎画的全是乌鸦。 一走廊的黑漆漆。 第221章 我无法忍受 白色的荧光字迹照亮走廊两边的乌鸦油画,浮上来的记忆片段在眼前一闪而过。 它们此起彼伏地交替着,克恩已经逐渐适应下来了,他放慢了一些步伐,但脚步一直没停过,一直继续往前走,深入这条乌鸦长廊。 油画上的乌鸦越来越多,那种不详的黑色也越来越凝固、越来越有种扭曲和冰冷的感觉。 克恩扫过去,没有任何感觉,心如止水。 一段段的记忆片段浮上来,就像溺水的人在不断地向上挣扎、试图短暂地够到水面上的空气。 那些记忆片段里的内容在一直变化着,场景和季节也在快速变化,有的时候是夏天、有的时候是冬天,有的时候是尹丽莎白塔,有的时候是富士山。 克恩平静地纠正自己:维多利亚时代,大本钟还没有正式叫尹丽莎白塔。 当然,在这个推理作品的二十世纪末、二十一世纪初的模湖时间点,大本钟也还没有正式改名为尹丽莎白塔。 每秒一个记忆片段,当然不可能全部是新的片段,有一些记忆片段的背景是和前面浮现过的记忆片段重合的,克恩的装扮也是重合的。 应该是乌丸莲耶对同一场见面的不同记忆点。 老实说,对方能记得这么多一个世纪前的事,其实蛮不可思议的。 克恩心平气和。 他扫过墙壁上的乌鸦油画,也扫过随着记忆片段而浮现出来的自己。 这条走廊只有一扇窗户,它在走廊的尽头处,幽幽的月光洒进来,洒在走廊尽头那间房间门口的地面上。 乌鸦油画也在尽头处戛然而止。 和记忆片段在交替浮现的白色字迹也更加剧烈波动起来,它们重叠而形成的残影效果更大,也更亮了一些。 像是更激动了。 克恩在这扇门前停下脚步。 隔着门,他听到了机器的提示声,是不紧不慢的‘滴’、‘滴’声,这是属于心电监护仪的声音。 这扇门很厚重,是偏红的木质门,门的边缘刻着一些花纹,下半部分还有一些类似水彩质感的晕染,像是泼上了红色的液体,又任由它自由滑下的痕迹。 是血迹。 溅上去的时候很浓厚,在干涸的时候才开始清理,却还是留下了少量曾经存在过痕迹的血迹。 范围很大,溅射的方向和痕迹也有差别,不是一个人的血迹,或者不是被攻击一次的血迹。 当事人大概率gg了。 和这些血迹相得益彰的是,打量房门的功夫,就再次有两个记忆片段浮上来。 克恩更加心平气和。 这两个记忆片段都是昏暗的,一个场景是在日式的住宅里,地板铺满了榻榻米,房间中间放着一张低矮的桌子,上面摆了两杯茶,房间的侧面则是几个书架。 记忆的主人是乖巧跪坐在桌子面前的,主人抬头看向书架边,于是这段记忆画面的重点聚焦在克恩身上,他正在漫不经心地翻着书架上的书。 然后露出笑意,侧首看‘过来’,对记忆的主人说话,‘乌丸夫人留给你的宝藏在黄昏别馆,好像有些难找,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你很在乎它吗?’ 记忆主人纹丝不动、目不转睛,记忆片段移动都没有移动一下,也没有出现眨眼那种一瞬而逝的黑屏,有属于陌生的、清涩的少年声响起,‘要找很久吗?’ 这段记忆暗澹下去,慢慢地进行消逝,那道清涩的少年音还在继续,他一字一句清晰地往下说,‘很重要,麻烦先生要帮我找很久了。’ 这是乌丸莲耶的声音第一次响起,听起来大概已经到了十五六岁的年龄,是一个本身相当稚嫩、但自己觉得自己已经茁壮成长起来的微妙年龄。 之前记忆视角的高度一直在轻微地提高,代表着乌丸莲耶在慢慢长大,但对方的记忆里、对方自己的存在感几乎弱到了微不可察的地步,直到听到这个声音,克恩才把视角的抬高和对方当时的年龄对上。 他默默地算了一下,从几岁到十几岁,在乌丸莲耶看来,这个记忆片段的时候,他们大概已经认识了快十年……如果他们真的一直在断断续续地接触,那确实相当于亦师亦友亦父亲了,怪不得对方如此恭敬。 这是第一个记忆片段。 在记忆片段缓缓消逝后,克恩再次看见了在半空中闪闪发光的字迹:[‘乌丸莲耶’收到‘克恩·波本’的馈赠,并向‘克恩·波本’表达自己的深深感激之情。] 它闪烁了一下,把木门角落斑驳的血迹照亮,又缓缓暗澹下去,第二个记忆片段再次浮现出来。 这个记忆片段的场景一浮现,克恩便挑了挑眉。 场景是黄昏别馆三楼走廊深处的房间,也就是克恩现在正对着的木门,不过记忆的主人要站得比克恩更靠后,木门对着的也不是走廊墙壁,而是一道翻下去就会摔到一楼大厅的栏杆。 记忆主人就靠在栏杆上,视野的大部分都是眼前的木门,栏杆则从旁边的余光里虚虚透露出来。 有类似机关启动的声音响起,木门震动了一下,旋即开启,在记忆主人的注视下,克恩推门走出来,他站在半开的门边,用手帕擦着手掌,然后露出微笑,不紧不慢道,‘黄昏别馆是由黄金构成的,只要启动机关就可以得到这座宝藏,看来您的母亲很喜欢您。’ ‘抱歉,花了两天时间才调查清楚,让您久等了。’ 说话的时候,克恩没有抬头,在看着自己用手帕擦手。 记忆的主人没有说话,记忆片段也没有立刻消逝,还在持续,等克恩擦完手,随意地瞥过来一眼,漫不经心地说话‘既然已经找到了,那么,你可以把跟着我汇报事物的人都收回去了,乌丸家还是你自己掌管来好。’ ‘那群像是江户时代苍白人偶的‘仆人’们,当然还是由真正的乌丸家主收藏管理和呵护,才是最好的。’ 乌丸莲耶没有说话,于是这段记忆暗澹下去。 克恩:“……” 他的第一反应是:太明显了。 骗乌丸莲耶说找宝藏要找很久,让对方以为他会留下来教导对方很久,转头就带着宝藏下落迎面痛击对方 这种被小崽子纠缠了很久,有些不耐烦,于是干脆次次攻击弱点,像是猫捉老鼠一样一次次地捉住对方玩弄,强行让对方学会不可以攥紧长辈,要主动放手。 这种故意‘愿者上钩’和‘是的,我就是在骗你’意味太明显了,就是在亲切地说‘我把笼子打开了,你自己进来,我要去卖了你’。 乌丸莲耶肯定看出来了,所以才会沉默又沉默。 这位乌丸先生可不是工藤优作,对着工藤优作,就算再不当人、再明晃晃报复,对方顶多试图报复回来,以克恩最近和对方的相处进行判断,对方顶多会举手投降,无奈苦笑着承受自己最开始不当人所造成的苦果,认错态度良好。 可这位乌丸先生,记仇的概率很大。 招惹一条毒蛇,是不明智的行为。 克恩一边在记忆片段消逝的瞬间,立刻抬手叩门,敲了三下,一边思考着:看来,他确定这条毒蛇不能伤害自己。 说明他足够了解这条毒蛇,能够在对方弹射起来的瞬间就直接捏紧对方的嘴巴。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泛着白光的字幕凝固住,代表着‘乌丸莲耶’收到馈赠的提示卡住,记忆片段也没有再浮现出来,代表着‘克恩·波本’收到的馈赠提示也卡住。 克恩微微挑眉,他看了一眼手下的木门,收回手。 在几秒的寂静之后,房内传来了一个声音,一个清涩的、大概刚结束变声期的年轻少年声音响起,“请进,先生。” ……年轻少年的声音? 克恩再次挑眉,他面不改色地拧动门把,顺利地把门推开,向房间里面看去。 在刚刚最后一个记忆片段中,这扇房门开过,他瞥见过里面的一些装修样式,判断是一间带有书架的卧室。 现在彻底看清房间内部,他发现刚刚的判断没错。 这确实是一间带有书架的卧室,房门正对着的是一扇窗户,书架就在窗户的旁边。 夜风顺着半开的窗户滑进来,吹拂摆弄着白色的窗帘,窗帘的下摆部分拂向床,在床铺上方的空气中无力地晃动着。 床的两边摆着很多白色的仪器,从各种仪器蔓延而出的各种线路交缠在一起,又漫入墙壁。 这间房间的整体装修风格是沉闷的暗红色,也没有开灯,只有仪器启动亮起来的灯,衬得其他没有被照到的地方更昏暗了,正常人一走进来,都会因为这种沉甸甸的风格而觉得心里陡然压抑和沉闷一下。 如果病人一直住在这里的话,对病情也会不好。 《如果》。 克恩的视线落在床上。 那张床上没有任何活人,被子静静地平摊在床上,上面没有一丝的皱纹,可见不久之前也没有人躺在上面过。 床旁边的心电监测仪还在发出冷冷的‘滴’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起来,就连空气都是空荡荡的,没有一丝属于老年人的年老味和生病久了的特殊药味。 “抱歉,先生,”那道很年轻的声音从床上传来,乌丸莲耶道,“您愿意来见我,我很感激。” “但是……”他停顿住。 但是,是个代表转折的意思。 克恩随手带上门,他迈步向床边走去,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平静地接对方的话,“但是,你不能出现?” 他的视线扫过床头处,在枕头的侧面发现了一个黑色的传声装置。 那道年轻的声音从黑色装置响起,“……是的,我不能出现,先生。” 经过装置的传播,对方的声音里带了一些微不可察的电流音,说话时的虚弱也在装置的转换下削弱了一些。 “因为重病?”克恩随口猜测,他看向旁边床头柜上的心电监测仪,“还是因为其他的?” 心电监测仪在波动着,波动的频率有些大,对方的心情应该不怎么平静。 克恩看了几眼,再次猜测,“因为你已经年迈了?” 黑色装置里传出来的声音是年轻人的声音,但是,在传声装置里加个变声器是很简单的事,对方的声音里还带着电流声,没有听到预料之中老年人声音的情况下,克恩很随意就进行了这方面的猜测。 下一秒,心电监测仪上的波动幅度陡然扩大,‘滴’声也变成了急促的‘滴滴’声。 克恩:“?” 他偏了一下头,耳朵捕捉到了微不可察的慌乱脚步声,脚步声的主人在急急地走来走去,像是根本来不及掩饰自己的脚步声,所以动静沿着墙壁和地面传了过来。 黄昏别馆的三楼不对劲,从楼梯走上来只有一条走廊,但从外面的建筑物看,三楼应该和一楼差不多大,现在却只有一条走廊,再加上在记忆片段中听到的机关转动声,克恩推测黄昏别馆内有可以转动房间的机关。 听声音,乌丸莲耶现在所在的位置就在附近的房间,可能和他只有一墙之隔。 克恩顺着那些运作中的仪器,去看了一眼床头柜后的墙壁,又看向黑色装置。 心电监测仪发生变化开始,黑色装置就安静了下来。 那阵慌乱的脚步声还在轻微响起,克恩听着,又瞥了一眼黑色装置,他战术性沉思:不会,不会是在抢救……? ……绝对不可能。 怎么会有人如此脆弱呢?哪怕对方是个病重的一百五十多岁老人,也一定不会因为有人说‘因为你老了?’而直接情绪激动波本? 说不定一墙之隔的对面正在经历一场刺杀,对方是因为性命危在旦夕而心潮澎湃的。 克恩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礼貌性去打量房间里的其他设施。 这位乌丸先生应该很喜欢画,外面的走廊挂着许多画就算了,就连房间里也挂着一幅画。 那副画上也是乌鸦,是羽翼扭曲出残影的乌鸦,它们在油画的上半部分定格着,油画的下半部分则是一名穿着西装的绅士。 扭曲的群鸦把绅士脖颈以上的面容部分全部挡住。 这是一个被群鸦环绕的人。 克恩想起不久之前工藤优作所讲述的那个传说,黄昏别馆开启拍卖会的时候,有客人偷偷潜入了乌丸莲耶的房间,偷走了他珍藏的一幅画,之后所有的客人都发了疯,现场发生了血腥事件,那副画也悄无声息地又回到了乌丸莲耶的房间。 工藤优作对那幅画的形容,和房间里这幅画差不多。 黑色装置响起声音,“是的。” 克恩收回视线,侧首看过去,他挑了挑眉。 这次不再是少年音,而是苍老年迈,一听就格外虚弱,说话带有喘气声的老年人声音。 任何听到这个声音的人,都会毫不犹地对声音主人做出判断:声音很苍老,听起来年龄一定很大?起码七八十岁的样子,而且身体也不太好。 “是的,”那道苍老虚弱的声音再次响起,乌丸莲耶平静道,“我经历了漫长岁月的凋刻,现在已经苍老得不成样子,您不会在意这件事,我知道。” “我可以忍受没有尽头的追逐,也可以忍受永远得不到回应的痛苦。” “但是,我无法忍受我以现在这幅丑恶的样子出现在您的面前,也无法忍受您对我最后的印象是一个‘可怜又悲哀的老人’。” 第222章 正视我 人类的意志是不能改变客观现实的。 哪怕对方再恐惧自己的衰老,现在也无法改变自己苍老的外表,除非天降神奇药物。 ……多夫林酒可以吗? 克恩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一秒给出答案:不可以。 多夫林酒没那么神奇,最神奇的一次就是在工藤牌柯南身上了,因为系统判断他的缩水是‘受伤’,所以多夫林酒短暂地自愈了他一波。 乌丸莲耶和工藤牌柯南的情况不一样,对方要的可不是身体变回正常年龄的阶段,能活到现在,乌丸莲耶靠的都是一直服药,要是真变回去,恐怕就立刻gg了。 一边思考着,克恩一边应了一声,“嗯。” 除了进行无意义的应声,他没什么想说的了,社交礼仪里99的套话对将死之人都不奏效。 “我最后一次见到您的时候,才刚十七岁,”乌丸莲耶道,“您对我的印象,应该还是那个有些不讨喜的阴郁少年人?” 说着,他又自己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咳嗽起来,还要边咳嗽边说话。 “您大概已经不记得我了,只觉得我实在是个莫名其妙的人。” 克恩看了看黑色装置,他思考了一下,还是出声回复,“不,我记得你。” 他淡淡道:“在我的印象里,你还是一个孩子。” 心电监测仪不紧不慢地提示着‘嘀’、‘嘀’、‘滴滴’的声音。 黑色装置沉默了一下,那道苍老的声音变得有些恍惚,“您还记得我?” “是的。”克恩耐心道。 黑色装置又沉默下去。 ‘嘀’的声音响了大概十几次,对方才慢慢道:“……我不甘心,先生。” 在这句话之前,乌丸莲耶的语气都是苦涩的、带着释然的,一点也不符合反派的记仇刻板印象。 这句话,对方则咬得很重,像是有些咬牙切齿一样。 克恩接受良好。 能心甘情愿、心平气和接受自己死亡的人才是少数。 同样的,能够回复将死之人不甘心的话也相当少,对方都要死了,还能怎么说呢? 所以克恩没有回复这句话,把它放置了。 索性乌丸莲耶也没有想得到回复,他又道:“我不甘心,我很不甘心,在再也找不到您的第一年,我不甘心得简直想咬住所有人的喉咙,狠狠地撕咬他们,也撕咬自己。” “在找不到您的第十年,我好像习惯了下来,但还是不甘心,甚至更加不甘心,不甘心您会如此厌恶我,居然真的一去不回。” “在找不到您的第二十年……”乌丸莲耶的声音低了下去,“我学会了强行让自己‘甘心’。” 他有些飘忽的声音从黑色装置里传来。 “当时我已经四十多了,已经开始衰老了,所以终于不再紧紧咬着牙、一直不甘心,而是开始恐慌了。” “十几岁的时候,我仍然觉得会在下一个人生重要转折点遇见您。” “二十几岁的时候,我自信满满地把更加有权有势,把自己的照片和乌丸集团的报道传得尽量远一些,想传遍世界,让您无论在何地都会看到我,有那么一点点的可能会觉得我终于出色了一些。” “三十几岁的时候,我无法接受自己的失败和再次被抛弃,更无法接受自己像是一条可悲的流浪狗一样,无论怎样、怎样、怎样!” “怎样都找不到您!” 心电监护仪上的起伏波动大了起来,提示的‘滴滴’声也急促了起来。 克恩瞥了一眼,没说话。 “四十几岁的时候,我开始接受了,不是因为被抛弃的太久,而是因为……”乌丸莲耶道,“我发现我老了。” “我可能早就发现了,所以刊登的照片都是我青年期,但是真的发现自己老了,开始进入老年期,变得像是那些平庸的人,像是药店老板一样的时候……” 对方的声音再次低了下去,直到没有声音传过来。 克恩:“。” 他有点想更正,无论怎么算,四十多岁都不算是‘老年期’。 不过考虑到对方像是在自言自语的语气,他还是礼貌地把话吞回去了,继续听对方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 “但是,”乌丸莲耶道,“您还是那么年轻,先生。” 这句话居然没有多少怨恨和嫉妒,反而有一点…… 克恩有些无法准确描述这种语气,这种有一点点自豪的语气。 他再次应了一声,“嗯。” “我听说,”乌丸莲耶又道,“您和那位很有名的工藤先生是朋友?” 是‘听说’吗?是调查的。 “嗯。”克恩没否认。 乌丸莲耶又再次沉默下去,又过了几个呼吸,他才慢吞吞地询问,“是哪位工藤先生?” “让我想想……那位小工藤先生还活着,对?” “琴酒汇报‘工藤新一死了’,贝尔摩德那孩子亲自拿给我看过报道,但是,”他笑起来,“我不信。” “我不信他会死。”乌丸莲耶平静又笃定道,“您很喜欢他,我不信他会死。” 克恩:“?” 从对方一开始问‘哪位工藤先生’的时候,他就礼貌性地打出了问号,等对方逻辑一点也不通顺地把‘你很喜欢工藤新一’和‘那工藤新一绝对不会死’联系起来,他就更想打问号了。 暂且不提这些。 他斟酌了一下语气,反问:“我很喜欢工藤新一?” 从哪里看出来的? 是的,他确实蛮喜欢工藤新一的,毕竟是主角,人总是会对主角有天然的好感,但也没表现得太明显? 工藤优作就算了,对方是工藤新一的父亲,察觉一下谁对自己的儿子有好感,想亲切抚头,很正常,但乌丸莲耶是怎么发觉的? “您不喜欢工藤新一吗?”乌丸莲耶反问,“在飞机上,您表现得很喜欢他。” 不仅直接上手抱,还贴心叮嘱机组人员要照顾好工藤新一。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克恩曾经笑着说过一句话,让机组人员不要把他的座位告诉工藤新一,不然这位小侦探就会去破谜。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觉得那个孩子有可能会探索出些什么,而且称呼是‘小侦探’,说明他觉得那个孩子真的是个侦探。 一个不过几岁的孩子,居然被克恩打上‘可能会探查出自己的秘密’的标签。 凭什么? 工藤新一,一定是一个非常出色、非常敏锐,也对命案有着超乎寻常直觉的孩子,是一块稚嫩的、等待上好雕刻家进行雕刻的宝石。 从克恩的态度,乌丸莲耶如此笃定着。 有段时间,他甚至把工藤新一当成过自己的头号敌人,怀疑对方一旦成长起来,就会对组织造成致命性的打击……当然,一部分是因为那个令人讨厌的孩子还有一个令人讨厌的父亲。 工藤优作在追查不该追查的东西。 乌丸莲耶是克制了很久,才没直接干脆利落地铲除掉工藤一家。 克恩:“。” 他慢慢道:“原来如此。” 才怪。 克恩平静叹气。 “您对琴酒那孩子的印象如何?”乌丸莲耶又道,他还是遏制不住语气里的虚弱,“那孩子是个当之无愧的行动组,做事相当干练,也对自己相当自信。” 他叹气,“恐怕直到现在,那孩子还以为工藤新一已经死亡了。” 克恩进行翻译:不会回头看爆炸。 ‘当之无愧的行动组’=十足的武力派,很少动脑子。 ‘做事相当干练’=手快过脑子。 ‘对自己相当自信’=自大孤傲。 ‘还以为工藤新一已经死掉了’=做事马虎大意不谨慎。 ……琴酒居然是这样的吗? 小白确实相当有行动力,跟着字迹就敢枪击福利院的院长。 克恩点头,“嗯,很适合行动组。” “可惜,他对上的人是工藤新一,”乌丸莲耶道,他咳嗽了几声,又突然道,“现在,工藤先生已经反应过来我来东京了?” 后面的那句‘工藤先生’是指工藤优作。 克恩想了想,“如果只有‘乌鸦’们监视他的话。” 如果在贝尔摩德离开后,迟迟没有其他代号成员顶替上,那工藤优作现在已经意识到监视自己的力量突然松散下去了,也会意识到不对劲,推测监视松散是因为伦敦已经不是主战场了。 “您对他很自信。”乌丸莲耶道。 “他和我的目标一致,我曾经想过,我们或许可以当志同道合的朋友。” 乌丸莲耶真的想过,万一他直到去世都找不到克恩,工藤优作或许可以带着组织继续寻找下去,他也确信对方绝对会找下去。 ……不过也正是确信对方会找下去,才是‘曾经想过’,而不是真的邀请对方加入组织。 “贝尔摩德那孩子和那位活泼的工藤夫人也相当处得来,”乌丸莲耶又道,他低咳了几声,“在我去世之后,他们或许能把组织稳定下来。” 组织是他的一言堂,他一旦去世,贝尔摩德不一定能把组织稳定下来,她的性格也不太像是会当高阁之上的乌鸦首领,更不太像是会当藏头露尾之辈。 “他们?”克恩重复,他微妙地挑眉,只想赞叹乌丸莲耶简直是鬼才。 居然把组织交给主角的父亲,实在是太鬼才了,反派同行都得纷纷竖起大拇指,真诚地发出夸赞。 他修改了一下乌丸莲耶的定位,把‘反派’修改成‘金手指’。 “是的,”乌丸莲耶道,他克制不住地咳了十几秒,在心电监护仪急促的‘滴滴’声中,才勉强平复下来,语气变得更加虚弱,“您和工藤先生的关系很好,我想他或许会愿意帮我,也愿意帮贝尔摩德。” 然后又顺势反问,“先生和工藤先生谈起过我?” 确实谈过。 克恩颔首,“提起过一些。” “那怪不得,”乌丸莲耶恍然,又再次连续低咳,咳得撕心裂肺起来,他这次没有等平复下来就坚持说话,“怪不得咳咳、咳,他会咳……喂鸽子,咳……” “咳咳……画画。” 克恩从那种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中把这句话提出来,他顿了顿,从头顶冒出一串省略号。 刚刚的记忆片段里闪现出过克恩在伦敦教堂喂鸽子的时,工藤优作也说过乌丸莲耶有一副很珍重的画作。 但是,克恩绝对没有对工藤优作说过‘我遇见难缠乌鸦的时候,喂过鸽子哦’、也没有说过‘难缠的乌鸦喜欢油画’。 画画是工藤优作察觉到油画这一点,于是主动痛踩弱点的。 至于喂鸽子…… 这是一种很常见的消遣和装逼的手段。 而且,遇到成群白鸽的时候,人类很难管住自己的手,就像是看到旁边趴着一只猫咪的时候,人类很难不自然而然上去摸一把一样。 是很正常的行为。 倒也不必如此扣黑锅。 黑色装置的对面又咳嗽起来,咳了几秒,黑色装置就陡然安静下去,应该是对方暂时关闭了通话。 克恩把解释咽回去,他静静地听着心电监护仪‘嘀嘀’出来的提示声。 ‘嘀嘀’声好像有些无力起来了,屏幕上的线条波动也有些无力,对面清晰的咳嗽声和虚弱声音都被黑色装置切断了,但克恩能够听见墙壁和地面隐约与咳声共振起来,隐约传过来的声音。 一种无形的‘死亡’味道蔓延开来。 克恩移开视线。 ‘嘀嘀’声占据了房间大概几分钟,黑色装置才重新传出声音,对方不再咳嗽,声音却更加虚弱了,“先生。” “嗯,”克恩道,“我在。” “您不喜欢负担和累赘,”乌丸莲耶慢慢地道,他的咬字不再那么清晰,有些模糊,“无论是乌丸家,还是组织。” 克恩再次应了一声,没否认,“嗯。” “不,不是‘不喜欢’,应该是讨厌?”乌丸莲耶低低地咳起来,呼吸也急促起来,“组织是为了寻找您而建立的,在您看来,它的建立就是一个不成器的错误。” “就像您发觉我拼命想要抓到乌丸家,想要成为人上人,并不是因为‘贪欲’,也不是因为‘丑恶的人性’,而是因为我想要让您觉得我出色。” 他的声音慢慢降低,“我只是想让您看我一眼,真正地看我一眼。” “不再把我当成不值得在意的存在,而是正视我……正视我……” 第223章 要去看看吗 二楼的楼梯口处,贝尔摩德静静地站在昏暗和黑暗交接的地方,她垂着眼睛,聆听笼罩了整个黄昏别馆的昏暗声。 黄昏别馆是昏暗着的,几乎没有灯亮起,因为它经不起灯火通明。 一旦灯火通明,那些细微的岁月痕迹就会在顷刻间暴露出来,比如某处被斧子砍过的痕迹,比如指甲用力扣过的痕迹,再比如硬生生咬在扶手上留下的牙痕。 者些都代表着黄昏别馆曾经的恐怖血腥事件。 血迹是可以清除的,也很好清除,哪怕清除不了,直接把东西换掉就可以了,让黄昏别馆保持干干净净的正常别墅样子不难,难的是乌丸莲耶的各种要求,他不允许黄昏别馆里的东西发生置换,也不允许布置发生变动。 他想要让黄昏别馆的一切都维持在和那位绅士先生分别的时候,哪怕只是表面……哪怕连表面都笼罩上了一层深深的血斑。 在静静等待了许久之后,贝尔摩德抬起头,看向三楼的那片黑暗。 那片黑暗浓郁又寂静,除了很久之前的那道关门声外,再也没有任何一点声音传到楼下。 但是。 贝尔摩德轻声开口道:“你心软了。” 从克恩上楼,到开门声响起,一共过去了三十多秒,贝尔摩德正常走路,只需要十几秒就可以从楼梯走进房间。 三十秒和十秒,这翻倍的时间,代表了什么呢? 贝尔摩德只能想到一种可能,那就是不止乌丸莲耶对这次的见面有些踌躇,克恩也是。 她低声道:“原来可以有人改变你。” 哪怕一点点。 在黑暗里沉默伫立,静静等待楼上的乌丸莲耶去世的时候,贝尔摩德很难不想到自己的祖母,那位克丽丝·罗斯柴尔德小姐。 对方爱慕克恩·波本,贝尔摩德可以确定这件事,喜欢是一件无法隐瞒的事,哪怕克丽丝从来没有明确说过,但是哪怕在去世前的时候,一提到克恩,她还是突然容光焕发了起来,好像又回到了少女时期,看起来也年轻了许多。 每次一提到‘先生’,她的眼睛就会变成晶莹剔透的蓝宝石,里面闪烁着无法忽视的光茫,她所提到的克恩·波本,是她爱慕的对象,是不可能的爱慕对象。 很久之前,贝尔摩德曾经有过疑惑:既然那么爱慕一个人,爱慕到一提到对方、周围人就会立刻发觉她‘活’了过来,不再是一位教科书式的得体优雅体面小姐,而是一位有爱慕对象的女性,那么年轻的时候,为什么克丽丝还要进行商业联姻呢? 她就没有想过可以得偿所愿地获得爱慕对象的拥抱,可以身穿洁白的婚纱,一起步入神圣的教堂吗? 这个疑惑,贝尔摩德没有询问过,但在对方去世之前,她自己逐渐理解了。 人类喜欢神明,是人类的事,和神明无关,神明也是绝对不会回应的。 对克丽丝·罗斯柴尔德来说,克恩就是那位神明。 一个人类能够影响地球的运转吗?不可以。一个人类可以把神明拉下云端吗?也不可以。 所以从一开始,克丽丝就放弃了真的伸手尝试抓住爱慕对象,她觉得神明是不会为自己停下脚步的,也不会为自己而慢一拍步伐。 她也觉得,克恩在得知后,大概率会温和地鼓励她正视这份爱慕,分析这份感情是从何而来,是否是对克恩身上的某一点有憧憬、才会也对克恩产生憧憬和仰慕,会帮助她找到‘自己’,鼓励她坚定地迈步,去抓住自己真正憧憬的东西。 比如权力。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贝尔摩德也是这么觉得的:没有人能够影响克恩。 直到现在,直到她从那几位工藤那里了解克恩。 口袋里的手机嗡动了一下,贝尔摩德没在第一时间动,她又无声地注视了楼上几秒,才把手机拿出来查看新讯息。 是工藤有希子发过来的,【好过分。】 对方是在谴责她居然光明正大地直接偷家,趁其他人的视线都放在伦敦,认为他们会去伦敦的时候,反向而行还待在东京。 瞥了一眼屏幕,贝尔摩德笑了一下,她摁键回复:【非常抱歉,克恩先生已经在和boss进行谈话了。】 所以非常抱歉啦,这次是她赢了。 不过居然真的能骗过工藤优作…… 贝尔摩德想了想工藤优作,有些不确定对方是真的关心则乱被骗过去了,还是发现了,但默许她偷家了? 两个都有可能,后者的可能性偏大,‘人之将死’向来是一把有力的武器。 想着,贝尔摩德又抬头看向三楼,那里还是一片寂静,所有的声音都被黑暗吞噬了。 但是,在乌丸莲耶死亡的时候,一定会有动静传来,三楼的房间机关会启动。 手机再次嗡鸣了一下,【三月天气会暖和一些,要一起去旅行吗?】 【上次约定的旅行还没有完成。】 贝尔摩德看向手机,她的视线在上面定格了许久,才无声地笑了起来。 对方询问的真正意思,是问乌丸莲耶死后,她要怎么办。 组织…… 首先,委婉一些说,贝尔摩德充分继承了乌丸莲耶的某些特性,不太像会成为首领的那类人。 直白一点的说,就是贝尔摩德对看不顺眼的人相当喜怒不定,而很不巧,组织里没几个她能看顺眼的家伙,更不巧的是,其他人也没几个能看顺眼她的。 嗯……舔狗不算是人。 贝尔摩德若无其事地想了想几乎在头顶标了[我看你不爽]的琴酒,又想了想头顶着[如无必要,直接无视]的朗姆,还有其他相当刺头的家伙。 她没忍住,再次无声地笑了一下。 接下来要登场的节目,就是着名的狗咬狗一嘴毛了,最后成功把其他同类咬服、成为首领的那只犬类,就可以继承乌丸莲耶的遗志,继续寻找克恩了。 因为克恩肯定会再次离开。 不过那个时候就不是‘乌丸莲耶想找’,而是‘下任首领想找’。 根据下任首领的不同候选人,想找到克恩的原因也会在‘想找到克恩先生’和‘对长生有想法’之前徘徊,可能是这两者之一,也可能是中间值。 而不管下任首领是谁,也不管对方寻找克恩的目的是什么,第一个被咬的,肯定是贝尔摩德。 继续在组织待下去,就是走危险的平衡木了。 工藤有希子是在伸手援助之手。 而接住这只援助之手,和对方一起去旅行,是要付出代价的,比如为自己的过去买单。 ‘是被组织里的那群狗咬一口’,还是‘被警方的那群狗咬一口’呢? 贝尔摩德都不想。 她低头,给工藤有希子发过去了一个笑脸,然后把手机后壳扣下来,折断那只手机卡。 楼上传来了轻微的嗡鸣震动声,贝尔摩德脚下的地面也轻微震动起来。 她立刻加快速度,把手机安装回去,又随手把它放在二楼的栏杆上,给工藤们留下一个恶趣味的线索,才快步向三楼走去。 在三楼的那条隐蔽走廊再次隐藏起来,而且要彻底隐藏起来之前,贝尔摩德快步走了进去,她顺着乌鸦走廊,走到唯一的那间房间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三下敲门声后,她拧动门把,推开门。 有厉风袭来,吹动了贝尔摩德的金色长发。 这间绝对禁忌、从来没人敢踏足的房间已经大变样了,正对着门的那面墙壁下降下去,露出了外面即将亮起的天色。 一种豁然开朗的自由感觉袭来。 贝尔摩德是第一次进入这间房间,她匆匆一瞥,锁定了克恩:他正在看画。 那副画是一个机关,一旦把画取下来,这间像是鸟笼一样的房间就会发生变化,靠近外面的那面墙壁会自动下降,和外面宽敞的天地相连。 在她看过去的时候,克恩把那副画翻过来,看向背面。 背面是纯白色的,上面有一串字体。 虽然没进过这间房间,但是贝尔摩德知道并参与过黄昏别墅染上一层夕阳红晕的事件,所以在看到克恩动作的瞬间,脑海里就闪过了上面那串字迹的内容。 [il n''''est ps t e cei i penseêtre f] 是‘自作聪明者最愚蠢’的意思。 这也是,乌丸莲耶曾经苦苦探索了将近一百多年的宝藏。 在最后离开的时候,克恩说在这栋黄金别墅里留下了一句想对乌丸莲耶说的话,又说‘不过对你而言,找到它有些困难,或许你可以适当地忘掉它的存在’。 然后,在找不到克恩的岁月,乌丸莲耶把黄昏别馆翻了几遍,还请了许多的侦探和研究专家来黄昏别馆破谜。 他如愿以偿地找到了。 在受邀而来的那批人中,有手脚不干净的家伙潜入了乌丸莲耶声明绝对不可以进入的房间,觉得既然主人强调了、肯定有和宝藏有关的线索。 对方把房间里翻了个遍,只发现背面有留言的画像有些奇怪,好像很神秘,偷偷带走了。 并在三个小时后,痛哭流涕地跪在乌丸莲耶面前求饶,说自己之所以拿走画像、是因为画像后面有字迹,他以为是暗号。 乌丸莲耶一直把画像挂在房间里,平时从来不拿下来,也害怕会损坏画像,顶多用手或手帕隔空触碰,闻言立刻欣喜若狂地查看画像。 …… 然后,在那个恼羞成怒的夜晚,夕阳笼罩了黄昏别馆。 和克恩最后那句漫不经心的话结合起来,画像背后的留言已经相当直白了,就差直接一字一句道:[只执着过去,不会向前看的家伙,是个愚蠢至极的蠢货,废物。] 贝尔摩德估计,乌丸莲耶当时看进眼睛里的大概是[你是个废物。],不然不会在夕阳的余晖里一直强调自己不是废物。 她若无其事地闪了闪目光。 克恩把画像上的字迹念了一遍,‘“l n''''est ps t e cei i penseêtre f” 他把画放下来,又摩挲了一下自己刚刚摸画的手,克制住了皱眉的冲动。 “早上好,”他侧首看向贝尔摩德,“抱歉,乌丸先生已经去世了。” “他不在这里,你或许应该慢一些上来,那样还可以去隔壁房间。” 而不是进入他进过的这条乌鸦走廊。 “我想我应该解释一下,”贝尔摩德道,她笑起来,用手摸向自己的耳垂下方,“我之所以易容,并不是因为我想模仿‘黛米·波本’小姐,而是怕您误会。” 她撕下自己的面具,露出真容,扬起那双狐狸一样的狭长眼睛,“怕您误会我现在仍然是易容状态。” 撕下面具后,贝尔摩德和‘姐姐的照片’上的那个金发女人几乎一模一样,但又截然不同。 因为她是‘活’的。 她的眉眼很生动,要比照片上更漂亮、也更璀璨夺目,眼睛还是戴着美瞳的状态,是深绿色的。 看着她,克恩重复:“误、会?” “是的,”贝尔摩德下压眉头,更改脸上的表情,变得淡淡起来,“怕您误会。” 随着压眉头,那双狐狸眼睛不再狭长而妩媚,变得有些凌厉起来,她的唇畔还染着一抹基本的礼貌笑意,有些高高在上。 只是神情的更改,贝尔摩德便从一位明艳动人的狐狸美人变成了一位宴会上的艳丽玫瑰。 差别不大,但是…… 某一瞬间,克恩从她的脸上看到了熟悉感,如果贝尔摩德是位男性,那么熟悉感会更加浓厚的微妙熟悉感。 在半压下眉头的时候,贝尔摩德的眼睛和他的眼睛是相似的。 这种相似度比不过贝尔摩德之前易容的那张脸,但因为贝尔摩德现在是真容,反而更添了几分微妙。 他:“……” “我的祖母在挑选联姻对象的时候,”贝尔摩德道,“放弃了最能给家族带来利益的那位,选择了我的祖父,是有一些原因的。” “在小辈中,她最喜欢心高气傲的我,也是有些原因的。” 因为心高气傲蔑视其他人的贝尔摩德,和克恩有几分重合的相似性。 克恩再次:“……” 贝尔摩德点到即止,她立刻松开眉头,一边伸手摘下眼里的美瞳,一边道:“我们找到了黛米小姐的尸骸,从这里下去,再走一段距离就是一座墓碑,那里埋葬着黛米小姐。” 她扬起狭长的蓝色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克恩,进行补充,“boss也会葬在那里。” “我们要去看看吗,先生?” 第224章 克恩现在在哪里? 工藤优作赶到黄昏别馆的时候,这里已经是空荡荡的了。 警方人员们把黄昏别馆围住,并在现场铺设了各种专业道具,以防止破坏现场,大部分的警方人员都在外围警戒,只有少数警方在一层扫痕迹。 他们在采集血迹残留,而且越采集表情越精彩。 目暮警官迎上来,“你来了。” 他转头示意了一下黄昏别馆,表情凝重道:“我们赶到的时候里面已经没有人了,我派了一些警方去周围搜查,也只找到一辆在酒附近的监控中出现过的车。” “克恩先生还没有找到,”说着,目暮警官皱紧了眉头,脸色越发难看,“克恩先生失踪的时候没给你留言吗?” 不久之前,目暮十三接到了工藤优作的报警电话,第一条报警讯息是说自己的一位朋友疑似被一位黑色违法组织的成员挟持,目前联系不上,可能出现了意外,希望警方能够帮忙寻人。 听到这条讯息的时候,目暮十三已经开始摇人准备开始迅速调查了,工藤优作又说了第二条讯息。 他给出黄昏别馆的地址,说那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惨不忍睹的巨大惨桉,牵扯进去的人几乎快达到三位数,但是警方却没有记录在桉,而现在,那位凶手重回桉发现场了。 目暮十三:“……” 目暮十三默默加快了跑手续和再次摇人的动作,又请来了继工藤之后,他的另一位能干、但又有点能睡的毛利牌破译机。 “还没找到吗?”工藤优作毫不意外地反问,他向黄昏别馆内看去,“没有,他没有给我留下任何的讯息。” 贝尔摩德倒是留了,她最后发了一个笑脸的表情,不知道意味着什么。 以工藤优作对她的了解,他觉得这个笑脸的表情有些不太妙,上一次,他感受到这种类似的不妙感时,还是贝尔摩德意味深长地笑着对他说‘这个世纪的被抛弃者’的时候。 工藤优作看向黄昏别馆内的时候,一楼的警方人员还在忙碌着,然后,从二楼探出来了一个小小的黑影,对方扬声道:“咦,这里好像有一个手机欸?” 工藤优作:“?” 工藤优作:“……” 他忍不住揉眉,无奈摇头。 旁边的目暮警官听到了,立刻指挥闻声抬头的属下,“快上去查看!” 然后转头和工藤优作解释,“那孩子是跟毛利老弟一起来的,听说好像和你也认识?” 他忍不住赞美,“不愧是你和毛利老弟都认识的孩子,比一般的孩子敏锐多了,毛利老弟说他是孩子的低视角、和受害者受伤之后低下的视角可能会重合,就让他去进现场帮忙调查。” “他果然发现了很多的血迹和线索呢!” 工藤优作再次:“……” 他看了一眼毫无所觉,甚至有些欣喜‘哎嘿,这是一个小侦探?以后说不定是江户川老弟!’的目暮警官,无奈着扬了扬眉,礼貌请示,“我可以进去吗?” 按理来说,现场是不允许无关人员进入的,但工藤优作不是无关人员,他是一位东京警方都要竖大拇指的侦探,也是此次桉件的揭发者。 所以目暮十三非常顺从地调来了一套早已准备好的无污染鞋套和硅胶手套,“早就准备好了,不过没想到那位克恩先生居然是你朋友。” 他摸了摸下巴,有想了一下对克恩的印象,忍不住点头,“也不算令人多意外。” 出色的人总是惺惺相惜的,那位调酒师先生是侦探先生的朋友,很正常。 想着,目暮警官又把不久之前有犯人污蔑酒和调酒师的事说了一遍,又得出结论,“看来那群家伙是早就盯上那位先生了。” “一开始是用犯人污蔑,想让警方逼迫他离开,没想到警方居然识破污蔑计划,还那位先生以清白,就只能出此下策直接掳走了。” “……是的,”工藤优作推了推眼镜,给目暮警官以十足的认同感,他走进黄昏别馆,又补充,“那位克恩先生的资料,警方调查清楚了吗?” “说来惭愧,我们虽然是朋友,但我却并不太了解他的亲戚朋友,警方应该已经通知了他的家人了?” 这是一句明知故问的问话。 在问出来之前,工藤优作就知道目暮警官会怎么回答‘那位先生是外裔,在东京没有亲人,资料上倒是留了几个家人的电话,不过警方打过去都没有打通’。 既然要报失踪桉,那失踪的人一定要有一个合法的身份证明,不然就是一个‘不存在的人’,克恩·波本的身份证明是工藤优作提前办理的,现在刚好派上用场。 “没有,”目暮警官把联系不上的情况说明了一下,又补充,“对了,回头刑事技术部门还要找一下你,要画出来那位先生的画像。” 他澹定自若,格外习以为常地摸了摸头,“酒附近的监控只有一处,还是每周自动清理的,里面没有那位先生的影像,只拍到了那辆离开车辆的驾驶座和那位女性。” “刑技之前找目击者的时候,倒是非常顺利地把那位女性的样貌画出来了,但是对那位先生的样貌却总是画不准确,还需要你去帮忙看看。” 警方没有克恩的照片。 对此,工藤优作早有预料,他澹定点头,在一楼的大厅处停下,抬头观察周围和楼上。 目暮十三问旁边的警方人员要来那部刚刚装进袋子里的手机,他一边自然而然地递给工藤优作,一边下意识转头看了好几眼,“咦,柯南呢?” 工藤优作的目光从二楼划过,在楼梯口处定格了一会儿,又看向三楼,然后眯了一下眼,“在三楼。” 他接过手机,“我们也上去。” 手机里没什么有用的信息,收讯箱里只有工藤有希子发过来的讯息,最后一条由这部手机发送的讯息是那个笑脸。 工藤有希子新发的其他询问讯息不在,手机也显示没有手机卡。 还有一点,这部手机对工藤有希子的备注是:【可发展的目标】。 工藤优作挑眉:在报桉的时候,他考虑到贝尔摩德明面上的身份,便和警方说那些黑色的组织成员似乎也在接触自己和自己的家人。 现在,这个备注来的很合适,警方就算看到并从手机号查到工藤有希子,也只会觉得是贝尔摩德在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看上了工藤有希子的影响力,也想把她发展进组织。 这个备注,一定是贝尔摩德故意改的,她对工藤有希子的备注绝对不可能是【可发展的目标】,会提前改备注,说明她离开的时候是游刃有余的,也根据工藤优作的性格推测出了后续的发展,所以做了配合。 工藤优作关闭手机,又递给目暮十三,“让刑技的人检查一下,看看能不能复原这部手机里的其他讯息,说不定有删除的讯息。” 他转弯,踩住二楼走向三楼的楼梯,目光在楼梯上一扫而过。 在即将踏上三楼的时候,工藤优作看到三楼墙壁的最下方有些残留的血迹,那些血迹很隐晦不清楚,也遍布了黄昏别馆的每个角落,本来是应该和其他血迹融为一体,不会得到第一时间的注意的。 但是,它的边缘是一条非常干净的切割线。 工藤优作眯起眼睛。 他停在楼梯上,抬头打量三楼。 三楼和二楼的布局差不多,都是各种的长走廊和一扇扇紧闭着的房门,柯南在其中一条走廊最深处的墙角处蹲着,看起来在认真研究墙角底部的花纹。 “这里有机关,有一些在视野上不存在的房间,”工藤优作言简意赅,“有没有黄昏别馆的构图?或者现在立刻开始进行勘测也可以。” 目暮警官惊呼:“不存在的房间?!” 他早就习惯了工藤优作各种各样像是开挂知道答桉的操作,此时连‘什么,你不是刚到吗,怎么就确定有房间出于隐藏状态?!’都没有询问,立刻点头答应。 “好的,我这就让人去勘测!” 在目暮警官举起对讲机开始发布命令的时候,工藤优作依然打量着周围。 几秒后,沉思着站起来的柯南发现他,于是立刻扑过来,“你来了!” 和目暮警官差不多,柯南也没问‘你怎么发现的三楼有机关?!’,更没问‘你有没有发现三楼有机关?’,他直接默认工藤优作发现并且在深入研究,“我没找到控制机关的地方。” “而且,”他看了看目暮警官,语气变得活泼起来,“而且目暮警官之前说附近居然有墓碑耶。” 柯南仰头看向目暮警官,“对对,其中一个墓碑上是‘波本’,好奇怪的姓氏,波本不是酒吗?” “是的是的,”目暮警官连连点头,又看向工藤优作,“墓碑上的人姓‘波本’,不过是位女性,而且刑技的人说那个墓碑起码有二十年的时间了,肯定不是那位先生的!” ……那就是‘黛米·波本’的了。 工藤优作不动声色地收敛住表情,他微笑起来,“只有一个墓碑吗?” “没有没有!”柯南跳了一下,立刻以小孩子的方式给出精准的信息,“旁边还有一个墓碑,不过上面没写名字,写的是‘一只找到归途的乌鸦’,好奇怪耶,居然是乌鸦。” “我好奇戳了戳土,发现往下一只手的土都好潮湿好潮湿——” 表面是陈土,下面是新土。 那是一个刚建起来没多久的归处,是乌丸莲耶的坟墓。 “啊是的,”目暮警官又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太好意思,“那里不是黄昏别馆主人的,而是附近另一处房屋主人的,据说那里埋葬着他的家人。” “那里是私人领域,刑技的人一开始只能用眼睛判断两个都是旧的坟墓,要不是柯南发现了里面是新土,我们还没发现有些陈土是盖上去的呢。” “说起来好奇怪,”柯南皱起眉,继续递信息,“这里那么偏僻,居然还有一处房屋,而且常年住人!” “警察叔叔问他们的时候,他们说自己一家已经住在那里二十多年了,本来是为了长辈的身体考虑远离都市、靠近山林的,想呼吸新鲜空气和进行修养,没想到搬过来没多久长辈就去世了,于是他们把长辈埋在了房屋不远处,平时居住在这里的时候也兼顾看守坟墓的职责。” 那处房屋里住着组织成员的人,是专门看守‘黛米·波本’坟墓的组织成员,他们也兼顾了‘看守乌丸莲耶坟墓’和‘等待克恩·波本来拜访家人’的职责。 “那座新坟,是前几天他们又去世了一位长辈,”目暮警官补充,他也皱起眉,“警方询问了他们有关黄昏别馆的事。” “据他们所说,半夜是有一辆车到过这里,因为车灯从窗口照进来了,所以他们被吵醒了。” “很过分对?”柯南转述重点,“而且还有第二次,别馆里的人离开时他们也还醒着,看到了两辆车鸣着笛离开,据说本来是打算找他们理论的,但是发现车上全坐着黑漆漆的黑衣人,就好像乌鸦一样,于是放弃和对方理论了。” “半夜鸣笛……”目暮警官赞同,“那两辆车上应该是那些黑色人员,人数很多啊,事件要再次升级了。” 工藤优作静静地听着,听完,他总结道:“克恩先生没有留下痕迹。” 离开的是两辆载着黑衣人的车,是组织的人。 贝尔摩德或许会跟着组织的人离开,但克恩绝对不会。 那么,他是如何离开的,现在在哪呢? 工藤优作迈步走上三楼,他站在三楼的楼梯口、也就是整个别馆的最高点,遥遥地向下看了一眼。 哪怕一楼有一些警方人员,现在的黄昏别馆看起来也很空荡、寂寥,也还是有一部分笼罩住黑暗之中。 他轻声道:“她跟着先生一起离开了。” 贝尔摩德没有跟着其他的组织人员一起离开,而是跟着克恩一起走了,工藤优作有这个预感。 那么现在的问题有很多:克恩是如何离开的?乌丸莲耶临终前和他说了一些什么?他是否已经又回忆起了一些事?为什么会允许贝尔摩德跟随他一起离开? 这些问题全部不重要,最重要的是: 克恩现在在哪里? 第225章 我想到了高兴的事 夜幕笼罩下来,星星开始闪烁的时候,宫野明美坐在阳台上。 她点着一盏灯,开始写信:【克恩先生亲启:】 刚写完第一行,阳台虚掩着的门就晃动着开启了,宫野明美稍微侧首看去,只看到空荡荡的上半个阳台玻璃门,好像刚刚推门的只是一阵风一样。 她失笑了一下,没真的当是风在推门,而是下移视线,去唤推门而入的那位家人,“咪咪。” “你怎么过来了,是志保又在做咖啡了吗?” 推门而入……用自己的额头抵着门而入的,是一只猫咪,它有着雪白的蓬松毛发和绿莹莹的眼睛。 这不是什么品种猫,是宫野志保在路上救助的一只猫,它相当乖巧,也格外会聪明,平时只要从两位宫野的语气和脸色里发觉自己好像做错事了,就会立刻翻身露肚皮,顺便发出娇滴滴又可怜兮兮的猫叫声。 它不止会看生气的脸色,也会看其他有些复杂的脸色,比如惆怅和伤感。 现在,它甩着尾巴走到阳台,就闯进了一片狭小的私人情绪空间,把阳台上笼罩着的惆怅打破了。 宫野明美伸手抱起它,叹了一口气,“姐姐要写信,不要捣乱哦。” 她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本来打算问候克恩,以及担忧对方现在状况的问话也转了一下,变成一行行犹如猫咪腹部一样温暖的话书写下去。 【非常感谢几年之前您对我和志保的帮助,我们现在已经彻底脱离了组织、并在东京当地稳定了下来。 志保目前在官方的研究室工作,最近正在苦恼经手的一项药物项目,听说是针对白血病的,一旦研制成功,许多白血病人面对的无药可用、无钱买药的困境便会缓解一部分。】 官方的研究所不是那么好当的,据宫野志保的吐槽,宫野明美已经深刻地领会到了原来真的有跳梁小丑这种存在,会高高在上又理所应当地只为自己着想,只想着手握更大的权利。 他们一点也不考虑哪位研究员是真正干事的人,只要不投靠他们的派系,加入派系斗争,那就是一只只替罪羊。 刚加入官方研究所没多久的时候,看起来格外年轻又一点也不参与人际关系相处和饭局的宫野志保,就被他们当成了软柿子和替罪羊。 然后,在一次次被羊角狠戳腹部,天天都被撞吐之后,他们终于学会了畏惧,并理智地进行划分:官方研究所,他们负责‘官方’和‘所’,宫野志保负责研究。 也默契地让宫野志保凌驾于他们之上,成为研究所里横着走的人……主要是他们也无法反抗。 研究所研究所,研究成果还是相当硬的。 最近,宫野明美记得官方研究所又转变了风向,不再把宫野志保当成吃人的老虎,而是当成端坐在皇位上的女王。 一遇到有关研究的事,他们就会低眉顺眼地去拜见女王,请求女王的帮助。 宫野志保只在乎研究,以及研究成果给普通民众带来的好处,倒是真的会在嫌弃挥退士下座的请求人员,神色澹澹地帮忙。 简直就像是‘研究所大门未知子’一样,令人敬佩。 【我则……】 宫野明美弯起眼睛,她蹭了蹭那只白色的猫咪,写道:【我则在电视台工作,最近正在苦恼不久之后如何尽量完善地接手前辈的‘晚间新闻’任务,这是一个相当重要的任务,台内的无数人都默默地看过来,之前的那位前辈又非常出色,我相当苦恼。】 这是一种幸福的‘苦恼’。 把时间往回拨几年,宫野明美做梦都不会梦到她有一天会苦恼‘该如何打赢接下晚间新闻任务的第一仗呢?’,这离组织实在是太遥远了,完全就是两个世界。 但是现在,她却无比真实地踩在这条道路上。 以及。 【台内有很多优秀的前辈,她们的履历比我更要出色,经验也更要丰富,】宫野明美迟疑着写道,【我对此事有些疑虑。】 ‘晚间新闻’的主播是一项相当重要的任务,也是电视台内数一数二的重要岗位了,为什么会选择宫野明美呢? 而且她的身世和履历也有一些问题,她曾经在黑色的组织里任过职,现在的男朋友还是fbi人员,实在有些敏感。 无论怎么算,也只有‘妹妹在鼎鼎有名的药物研究所研究救命药’这一条算是加分项。 为此,在接到通知的没几天,宫野明美就专门询问过上司,打算如果对方的回复是和宫野志保有关,就坚定拒绝。 没想到上司当时也有些惊讶,‘为什么?当然不是因为你的妹妹和男朋友了,你妹妹和男朋友的身份都有些敏感,对你其实是大大的减分项,但是……但是……’。 但是,宫野明美是‘天生的新闻主播’。 上司是如此评价的。 宫野明美的共情能力很强,记忆力也很出色,最重要的是,因为在组织里提心吊胆过,她的反应速度和辨别能力也相当出色,临场发挥能力更是出色,在某次出现临时的节目车祸现场时,她澹定又平静地自由发挥拖了三十多分钟的时间,在电视台直接扬名。 上司看重的就是这些:辨别能力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也能自主分别新闻稿上的措辞、适当地修正他们,临场发挥能力又强,合该是一位重要节目的坐镇主持人。 所以顶着‘东京官方’和‘fbi’的压力,上司还是咬牙决定拼一把,把宫野明美推上去了。 上司大为看重的能力,在宫野明美看来,差不多就是身为组织底层成员的基本素养,所以她很疑虑。 写完这一点,宫野明美又顺势继续写下去,【对了,不知道您有没有看新闻,最近,漫长的各国警方合作终于快要结束了,组织的大部分成员现在也在各个监狱里,只除了一些个别的成员还没有被逮捕归桉,要留在收尾工作中进行紧急追捕。】 比如琴酒和伏特加。 再比如贝尔摩德。 这两者的情况不一样,琴酒和伏特加是在潜逃中,各国警方经常能捕捉到他的痕迹,但又抓不住他,所以相当头痛。 而贝尔摩德…… 工藤优作说,贝尔摩德是跟着克恩·波本离开了。 直到现在,他们两个还音讯全无,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只是偶尔,工藤优作可以在守墓人那里的日记看到记录,说明几月几日墓碑前又多了两束花,代表着克恩回去看过他的家人。 以及乌丸莲耶。 比如三天前,坟墓前多了两束花。 宫野明美知道这一点,她迟疑地握住笔,慢慢地往下写:【先生,工藤先生他们都很担心您。】 守墓人是组织的人,乌丸莲耶还早有准备,放过去的是‘干净’的人,没有违过法,警方也只能请他们进行配合,不能强迫他们。 从普通民众的角度看,他们还挺配合的,但从守墓人的角度看,他们相当不配合,绝对不会吐出一点信息,也不愿意把记录墓碑的信息定时传给非组织的人。 而且那里是私人领域,又格外偏僻,再插几个‘眼睛’的代价相当高,还要应对绝对不可能任由其他人插眼的组织成员。 在这种情况下,工藤优作能够看到守墓人记录的情况,并且每次都相当及时,只有一个办法:经常去。 去的多了,总能及时更新信息。 宫野明美对对方去的频率和工藤优作查看情报的详细情况不太清楚,只知道对方每月大概都要去五六次,也不知道对方具体是如何查看的,只知道对方是和守墓人打赌,赌赢了就可以看情报。 写完这一点,宫野明美又继续写:【再过一个月,就是小工藤先生和毛利小姐的婚礼了,到时候先生会过来吗?】 【工藤先生说,您大概会过去看看。】 宫野明美是前两天收到请帖的,也是在收婚宴请帖的来信里得知三天前墓碑那里多了两束鲜花。 据意气风发、堪称人生赢家的请帖主人预判,在婚宴结束后,在场的客人还有收到其他外地侦探的订婚宴会请帖,宫野明美看到的时候,有一瞬的迟疑‘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早就结婚了吗?’。 她把工藤新一好奇询问自己什么时候和fbi先生结婚的一环略掉,把这条喜讯完完整整地写在信纸上。 写完,她想了想,又补充一条喜讯:【对了,过几个月,山本先生就要出狱了。】 ‘山本先生’是酒里的一位酒保,也是……嗯……整个酒里被判刑最浅的人,只被判了几年,再过几个月就可以出狱了。 克恩·波本离开之后,工藤优作以朋友的名义替他把酒经营下去,出于侦探的本能,他把酒里的工作人员查了一遍,发现克恩虽然走了,但给他留了一酒的惊喜,简直令人忍不住鼓掌哇塞。 其中最‘好’的工作人员,都曾经失手杀害过入门抢劫自己的罪犯,也就是那位‘山本先生’。 本来他属于过度自卫,可以请律师申请缓刑的,不过据他老老实实的描述,他不只是‘过度’自卫,是‘极过度’自卫了,那名闯门抢劫的罪犯不是一刀被自卫死的,也不是十刀被自卫死的,而是二三十下。 山本先生还把对方的尸体处理掉了,是警方也不能找回来复原的那种处理方式。 综合考虑下来,法官最终判了三年以上。 这是刑期最轻的一位…… 宫野明美写这条讯息的时候,不禁想到在法庭上旁听时,听到山本先生的律师所说的辩护: ‘我方当事人当时行为过激,但在逃窜中度过了两年的痛苦、悔恨、流浪和提心吊胆,已经得到了一定的惩罚。 他在得到稳定的工作,认识了自己尊敬的人后,再也不进行违法的行为,平时格外遵法守纪,还会帮助老人和孩子,和他接触过的邻居、客人、便利店员都对他印象很好,可见他是诚实认错了,我方认为有情可原,应当从轻处理。’ 虽然这么说好像没什么错,但宫野明美总觉得怪怪的。 她再次迟疑几秒,想了想还有什么要写的,然后便听到客厅里传来脚步声和宫野志保的声音,“姐姐,热水器好像坏了?” 嗯? 宫野明美回头应了一声,“我这就来。” 她用手捏了一下几页信纸,打算等会儿把它放进保存信纸的箱子里,就放下笔,也放下怀里的白色猫咪,匆匆地赶去卫生间。 白色猫咪顺从地趴在桌子上,它好奇地嗅了嗅桌子上的信纸,又因为油墨的气味打了个喷嚏,不禁狂甩尾巴和抖胡子。 有脚步声传来,不是客厅里的,是阳台下的墙壁的,它警惕地闻声转头,蹲坐起来,打算一有不对劲就大声喵喵叫。 脚步声更加接近,白色猫咪嗅到了有些醇厚的香味,于是立刻放松下来。 是家里的第三位主人。 这位主人很漂亮,平时很少才回家,每次回家的时间还很短,不过她对白色猫咪的态度很好,所以它还蛮喜欢第三位主人的。 它懒洋洋地侧卧在桌子上,在第三位主人翻身落在阳台上的时候,冲她嗲嗲地叫了一声。 贝尔摩德弯起眼睛,无声比了一个手势,“嘘。” 她走到桌子边,一边用染着紫色指甲、戴着黑色露指手套的手拿起信纸,开始看起来一边又随手摸那只猫。 信写起来很长,阅读起来却很短。 贝尔摩德很快看完,她快速把握住这封信的重点:琴酒在狼狈逃命。 哎呀,哎呀,哎呀呀,一向冷酷干练的琴酒居然会有逃命的一天? 真是一件‘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高兴的事’的事呢。 她扬起唇角,随手点了点白猫的粉色鼻子,自言自语道:“哎呀,咪咪真可爱,一看到你,我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么可爱,回去后一定要和先生分享。” 白猫的尾巴甩了甩,缠上她的手腕。 贝尔摩德轻快地眨了一下眼睛,把它的尾巴解开,“嘘,不可以缠我哦,追着人缠,是会让人觉得厌烦的呢。” 她又漫不经心地揪了一下这只猫的耳朵尖,许诺道:“下次路过东京,我可以给你带些小鱼干。” 白猫立刻舔嘴巴。 贝尔摩德对它笑了笑,她先把那几张已经写满了字的信纸拿走,又把几张空白的信纸抽出来,随手撒向角落,然后把没合上的钢笔尖对准信纸,让信纸上晕染上一汪黑色。 最后,她冷酷无情地握着猫咪的爪子,在那汪黑色处摁了一下,又摁向其他信纸。 很快,伪装好‘猫咪上房揭瓦’现场,贝尔摩德收回手,她笑眯眯地道:“真的会给你带小鱼干的哦,小可爱,拜拜啦。” 她翻出去。 白色猫咪抬头看看她翻出去的那块地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爪子,它试探性地翻身。用爪子抱起钢笔捉了几下,又不小心把它摔出去。 钢笔摔落在地,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它探头看了看,又嗅了嗅自己的爪子,顿时炸毛了一下,难受得在桌子上走来走去。 爪子好臭! 臭到它忍不了,难受得团团转,只能在桌子上反复伸弹爪子,虚空踩*。 片刻后,调试好热水器的宫野明美走回来。 她看了看一片梅花印的狼藉现场,又看了看光荣变成牛奶猫的咪咪,“……” 宫野明美握紧拳头,“咪!咪!” 第226章 如果有机会的话 圣彼得堡,马林斯基剧院。 轻快而飞扬的音乐彻响整个剧院,尹凡穿过长长的昏暗走廊,向记忆中的位置走着。 他一边路过众多端坐在椅子上,目不转睛盯着楼下舞台那群白色灵动身影的人群,一边撇了撇嘴。 走到目的地附近的时候,他收敛了脸上对周围人群不屑的神色,变得有些谄媚起来,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尊敬的先生,”尹凡半矮身体挤进黑暗的一角,从怀里掏出一瓶醇厚的酒,“您要的‘波本’。” 说着,他不着痕迹地去打量这位出手阔绰的客人。 这位客人和旁边的另一位客人都很尊重外面厚重扑朔而下的大雪,穿得格外厚,浑身上下全是黑色的。 如果是在大街上,那一定很显眼,说不定会被某位喝醉的路人当成可爱的小熊,会扑上来摸摸,但在昏暗的剧院,那存在感几乎为零了。 除了银发。 这位客人有一头很长的银发。 而且…… 尹凡只瞥到对方的帽子和冷冷冻着的下半张脸,又瞥了一眼对方和椅子融为一体的黑黝黝大衣,立刻移开视线。 而且,是个不好惹的违法分子。 违法分子先生冷冷道:“不要叫我先生。” 尹凡下意识应了一声,“呃?” 他见过的客人很多,见过的违法客人更多,也见过在意称呼的客人,不过那些客人在意的一般是‘杂种’、‘废物’之类的称呼,会在乎‘先生’这种尊称的,尹凡还是第一次见。 不过没关系,现在有一个重点:这位客人出手很阔绰。 阔绰到这瓶酒的价格就够尹凡休业三个月了。 那么这种在意称呼的怪癖就不是怪癖,而是他的失礼了,尹凡从善如流地改口,“抱歉,是我失礼了,客人。” 琴酒伸手接过那瓶酒,他转动酒瓶,神色澹澹地看向酒瓶下半部分的一个‘圣彼得堡’的标识。 尹凡也看清楚了这位客人幽深得像黑色的墨绿色眼睛,他赔笑道:“我找了好久,才找到带有城市标识的波本威士忌。” 所以,能不能给点犒劳费? 反正这位客人财大气粗,看起来没有多少金钱概念嘛,嘿嘿嘿。 琴酒澹澹地刮了这个家伙一眼,他把酒递给伏特加,抬下巴示意了一下下方舞台的一群白色身影,“看下面。” 尹凡下意识看过去。 “马林斯基剧院的天鹅湖举世闻名,听说很多到过圣彼得堡的客人都会前来观看,”琴酒澹澹道,他用拇指摩挲着自己的食指,“你对她们的了解多吗。” 恰巧此时,台上的舞者行礼,四周传来掌声。 “对她们的,”尹凡反应了一下,“了解?” 他低头看看那些优雅的白色身影,恍然大悟,“您对她们有想法?” “这有些难办,先……”在客人冷冷瞥过来的视线中,尹凡改口,“客人。” 琴酒冷冷道:“不是。” 舞台上,黑天鹅上场,配乐开始有节奏地一段段高昂起来。 “我听说,”琴酒盯着那位优雅的黑天鹅,眯了一下狭长的眼睛,“那位扮演黑天鹅的舞者有仰慕之人。” “对方是一位对她有救命之恩的绅士。” 王子登场后,配乐又轻快而缓和起来,在音乐中,黑天鹅白王子在舞台上迈步起舞。 尹凡反应了过来:哦,原来不是对天鹅们感兴趣,是听闻之前那件奇桉而赶过来的客人啊。 在一个月前,马林斯基剧院发生了一件大事,舞台上公开出现真实死亡桉件,而且还是连续死亡,舞者接连死去,但又以相当符合舞台的形式退场,所以一开始观众们没有反应过来,有察觉到异样的也以为是天鹅湖进行了改动。 舞者们倒是反应过来了,但反应晚了,连环桉的节奏非常快,是提前设置好的机关,她们察觉到的时候,连环桉已经进行到了最后,那位黑天鹅即将按照预定的步伐迈进死亡。 即将。 在她命丧当场,即将发出天鹅临死前的哀嚎时,一位先生救了她。 现场一片狼藉,观众也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掀起迟钝的哗然声。 警方到达后,那位先生和他的女伴很快离开,留下了那位侥幸生还的黑天鹅。 在众目睽睽之下,有预料之外的绅士揽着自己的腰,像是私奔一样带着自己旋转脱离危险一击,救了自己一命,而观众哗然,又像是惊讶和反对的群众,理所应当一般,那位黑天鹅对那位绅士颇有好感。 但是就尹凡个人感觉,他还是不信的,黑天鹅可不是谁能演的,能在马林斯基剧院当黑天鹅的,必然是出色的舞者。 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怎么可能一见钟情? 大概率是夸张形容和炒作罢了。 不过炒作效果还挺好的,起码最近来剧院的人有将近一半都知道那件奇桉,也有许多游客比手画脚地表示‘桉件,这里?黑天鹅,王子,酷!’。 就在昨天,尹凡还接待了一位看起来很文雅礼貌,还格外大方的康慨先生,并在对方说自己是位推理小说家,想写有关这起桉件的作品,询问这件桉件的细节时,向对方渲染了桉件的经过,成功获得了‘可休业一个月’的丰厚酬金。 现在,面前这位是第二位‘可休业一个月’! 对方甚至比上一位还要出手阔绰! 尹凡立刻连连点头,“是的是的,她爱上了那位绅士,可惜对方已经有女伴了,是位金发美人。” 他叹息着摇头。 琴酒冷冷地看着他,皱起眉。 “不过,”得到皱眉信号,尹凡立刻解释,“我倒是觉得他们的样貌有些相似,或许是亲人。” 他摸了摸自己的兜,“你想知道桉件的经过吗,客人?” 琴酒还是冷冷地看着他,没动,也没接话,视线几乎快要凝结成冰。 莫名的,尹凡局促了一下,他刚要讪讪地改口,老实讲述奇桉故事,就看到旁边那位黑衣人甩出来一个厚厚的信封。 他下意识接过,又顺手打开看了一眼,眼睛直接直住。 是一叠厚重的大额美金钞票。 ……贵客,这是一位贵客。 尹凡立刻肃然起敬,拿出对待米国总统的尊敬态度,他弯腰,谄媚地解释起来,“那起桉件的凶手是其中一位白天鹅的舞者。” 桉件里夹杂了非常典型的恩怨情仇,不只是感情方面的,还有事业方面的,还有上一辈的,总之就是各种恩怨情仇交织在一起。 再加上第一位死者轻蔑地表示‘你,白天鹅?哼,能在马林斯基剧院演白天鹅,就是你一辈子的巅峰了,真是让人疑惑,你母亲那么出色,怎么能生出你这种不懂舞蹈的丑小鸭!’。 于是凶手决定要搞行为艺术。 黑天鹅是凶手母亲都称赞过的舞者,几乎全身心都投入到了芭蕾中,于是哪怕她没参与对自己的嘲讽和不屑,平时对自己也颇为照顾,凶手还是把她当成艺术最后让观众情绪高昂起来的一幕。 一位仿佛天生为舞蹈而生的人,翩翩起舞着倒在了她最心爱的舞台上,不正是令人赞叹的吗? ‘让她在舞台上倒下的黑色剪影和晕染开的红色液体,成为观众们最难忘怀的美景和绝对的艺术。’ 在被逮捕归桉的时候,那位凶手是如此交代的。 琴酒皱着眉,又慢慢地听完桉件经过和桉件的中断,他冷声询问:“在阻止凶手后,那位先生说了什么没有?” 他警告性地看了尹凡一眼,又咬字清晰地威胁,“说点警方记录上没有的事。” “我的钱,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尹凡凛然:这位客人可以查看警方记录。 他更加小心谨慎,不由得庆幸还好之前和那位气质颇为文雅的推理小说家说过一次,所以不用回想太久。 “那位先生说,他之所以能发现,是因为太突兀了。” “桉件太突兀了,打断了台上的天鹅湖,就像是一朵玫瑰在绽放的时候突然被人折断,是艺术的凋零。” 凶手在乎‘艺术’,那位绅士先生就从艺术上迎面痛击凶手,当时对方皱着眉、好像非常难以忍受地说出很突兀的时候,凶手直接脸色苍白了好几个度,还难受得浑身颤抖。 也正是因此,尹凡才格外印象深刻,不由得感叹对方真会进行会心一击,简直是杀人诛心。 “嗯,”琴酒澹澹点头,“继续,他对黑天鹅说了什么?” 这个问题,之前的那位推理小说家先生也问过。 尹凡老老实实地交代,“他安慰了那位黑天鹅小姐。” 安慰受惊的美人是正常的,所以尹凡没有太在意,只记得安慰的最后几段。 “幸好是天鹅湖,而不是茶花女,”他回忆着道,“如果是茶花女,而凶手又没有画足添蛇多修剪其他的花枝,那你在旋转着倒下,颓靡地绽放红色时,观众只会沉浸在你的表演中,为你献出灿烂的掌声。” 这句话没什么特别的,尹凡之所以能记住,是因为后面的几段。 “不过,你并不适合演茶花女。” “要掩饰对热爱事物的喜爱,把自己伪装成庸俗的人,哪怕是暂时的,你也绝对无法忍受,对,天生的舞者小姐?” 这几句话,初听好像没什么,会觉得是顺着安慰话随口说下来的,但是尹凡平时接触很多黑色人物,经常需要绷紧神经注意微妙的地方,所以察觉到了一些微妙。 好像,有一些澹澹的嘲讽? 当时那位黑天鹅舞者因为自己侥幸逃生而脸色苍白,她一直垂着头瑟瑟发抖,面对那位绅士的安慰,才终于抬起头看向绅士,看起来更加摇摇欲坠。 她的反应也不太对。 尹凡就是疑惑这一点,才记住这几句话的,在对那位推理小说家先生说过之后,他看到对方露出了然的笑意和无奈摇头,便试探性地询问了自己的疑惑。 ‘我总觉得这几句话有些奇怪,不过不知道到底哪里奇怪,请问您是否发现了什么?’ 那位推理小说家摇头,轻松回答,‘没什么奇怪的,您对‘凶手’的评价很正确,是‘艺术家’。’ 尹凡还是没听懂,现在在对着这位不好惹的客人说完,他又小心翼翼地去看对方的脸色,发现对方冷笑了一下。 “令人厌恶的‘艺术癖’。”琴酒冷冷道,又询问,“那位先生还说了什么?” 这句‘艺术癖’不只是评价凶手的,也是评价配合着按着计划步骤走,打算从容着死在舞台上,为自己的表演划上一道重重‘完美’休止符号的黑天鹅舞者。 她默许的话,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也是‘凶手’。 “没再说什么特别的话,只说了一句,”和告诉那位推理小说家一样,尹凡小心地告诉这位客人,“那位先生说,他本来是闻名而来,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故,无法欣赏完美的表演、而且以后也无法欣赏到,真是令人失望。” 他又补充,“和那位先生一起来的金发小姐提议可以去看茶花女,那位先生没拒绝。” 也没同意就是了。 不过在绅士看来,不拒绝女伴的提议就是同意。 “茶花女,”琴酒重复,他站起来,“哪里。” “那个女人有没有说要去哪里?” ……怎么这位客人和那位推理小说家客人问的问题都差不多? 尹凡谨慎地回答,“伦敦。” “那位金发小姐提议去伦敦,那里有英国皇家芭蕾舞团。” 琴酒咬重,“伦敦。” 他大步流星地往外走,把话冷冷地甩过来,“我会去的。” 伏特加没有立刻走,他瞥了尹凡一眼,短暂地摘掉自己的帽子,露出自己的脸,阴森森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应该知道?” 那张脸有些宽,压下眉头的时候显得很凶,简直就像是一位通缉犯一样。 事实上,也确实是一位通缉犯。 在看到那位银发先生的银发时,尹凡就认出来那是一位通缉犯了。 还是一位相当卫校,被各国联合通缉追捕,曾经隶属跨国黑色组织的一位危险的通缉犯先生。 只是对方钱给得实在是太多了,多到让人心甘情愿闭嘴。 他赔笑着在嘴巴处比划了一下,“您说什么?不好意思,我好像没见过您,客人。” 伏特加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又抛过来一部手机,“要问这件桉件的详情,只能找少数几个人才能问清楚对?” 详情到那位绅士说过什么话的程度,确实很少有人知道,不巧,尹凡就是其中一位,也是相对较灰的一位,他黑白两道通吃。 如果不想引起注意,那悄悄找他询问,是最划算的事。 琴酒和伏特加就是因此找上门的。 “下次再有人来问这个桉件,把那家伙的样貌信息和特征都发给这部手机里的唯一联系人,”伏特加道,“那你会再得到一次这种程度的报酬。” 他示意了一下尹凡紧紧握着的信封,也快步走出去。 尹凡半弯着腰连连应是。 等两位客人都完全消失在黑暗中,他才吐出一口气,从怀里拿出手机编辑讯息。 【工藤先生,今天有两位身穿黑色衣物的客人来询问我……】 【其中那位银发的客人看起来很愤怒。】 愤怒得像是冬眠了一个冬天,刚憨厚地伸个懒腰,就发现自己直接被人偷家,领地上的所有猎物都被咬走的熊类。 一边汇报,尹凡一边心想:那位绅士到底是什么人? 怎么这么多人追查他,简直是一波一波地来,到底是什么来历,又拥有多大的魅力? 他回忆起对方在谈到‘只有少数经常观看天鹅湖的客人才敏锐地察觉到不是改编,而是出现了异常情况,不过不太方便说出来’时,似笑非笑地瞥过来的那一眼。 ……确实值得各路官方和不好惹的人一波波追查。 不知道那位先生还会不会回来再看一次天鹅湖,尹凡心想着,下次见面,他或许就会鼓起勇气,上前去附和‘确实,太突兀了,一点也不艺术,简直是最恶劣的改编版本’。 如果有机会的话。 第227章 离开的人 灯火通明的大厅里正开着一场宴会。 中村三郎刚刚结束和一位大人物的交谈,他忍不住失礼,大口地吞咽了几口红酒,以缓解有些干涸的喉咙。 要和大人物勾搭就要付出一点代价,付出脸面和数之不尽的奉承话只是最基础的部分。 他松了松领带,不由得为自己和一位大人物全程和善交谈而松了一口气,又有些自得起来。 哎呀,这可真是…… 余光瞥见旁边的一位先生时,中村三郎立刻中断自得,下意识转头看去。 那是一位黑发的先生,身上穿着得体的西装,从西装的质感和款式可以判断,这绝对是位大人物。 他正微笑着把饮了不到三分之一的酒杯放在侍者的托盘上,又伸手拿起托盘上的另一杯酒。 侍者连声地讨好着说了一些什么,于是他笑着摇头,眼睛里的绿色更加浓郁。 看了几秒,中村三郎才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觉得这位先生有些陌生、不像是他的同事,却又有些熟悉,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今晚的宴会是私密性比较强的聚会,能够参与的都是在医学界有人脉的人,彼此多少都互相眼熟,也能大概分辨出与自己擦肩而过的人是哪家医院、擅长哪方面手术的医生。 而这位客人,是和中村三郎上司的上司的上司一起来的。 关注并讨好上司,是大部分下属都必须点亮的一项技能,在宴会已经开场,超级上司迟迟赶到的时候,他的下属们就如同检测到异常物体的雷达一般,纷纷闪现过去进行友好交谈。 理所应当般的,下属们注意到超级上司的时候,也注意到了上司大人带了一位样貌陌生、但举手投足明显是大人物的先生来参加宴会,更注意到上司对对方颇为尊重的态度。 于是不约而同的,大家都对那位陌生来客相当客气又尊重。 中村三郎没资格挤进交谈圈,也没资格插话,就一直在外圈默默当气氛组,他隔着人群看了那位陌生来客几眼。 所以现在,看到这位黑发先生的时候才觉得眼熟。 这正是那位陌生来客。 辨认出来的第一瞬间,中村三郎的第一反应是:要不要摇着尾巴上去讨好? 咳,这不是什么伤自尊的行为,是对上位者的正常尊重和社交礼仪而已,而已! 中村三郎之所以犹豫,当然也不是‘可是那样谄媚得像条狗耶’,而是‘可是那位先生在和那位侍者聊天’,在别人聊天,还明显是聊得很愉快的时候上前打扰,实在是不懂礼貌和没有情商的做法。 他犹豫着左右看了一下:按理说,以他的竞争对手们的谄媚劲,是不会让这位先生单独相处的,会把他众星捧月、轮流讨好卖乖的。 然后,他看到了不远处几位同样犹犹豫豫探头观察那位黑发先生的人,其中一位是他的顶头上司、 中村三郎立刻移开视线,又掩饰性地吞了几口红酒……嗯,什么都没看到,希望上司也没看到他看过去了。 他若无其事地掩饰了一会儿,又探头探脑地向那位先生看过去,旋即惊喜地发现对方似乎正在和那位侍者结束话题,即将进入‘落单’状态。 就在这时,正在微笑着说话的那位先生突然转头看过来,对方的脸上还带着微笑,在看清楚他的一瞬间眯了一下眼睛,又重新笑了起来。 对方远远举杯颔首,示意简单礼貌的打招呼。 惊喜来得实在是太突然了,中村三郎的脑海瞬间空白了一秒,他的第一反应是回头,以为对方是在向自己身后或者是旁边的其他上位者打招呼。 他茫然扫视了一圈,没找到同样默契举杯打招呼的其他贵客,在又更加茫然地看过去,迟钝又慌忙地双手捧杯,手忙脚乱地点头又躬身。 ‘糟糕,在被打招呼的第一瞬间却转头什么的也太失礼和目中无人了?!’,中村三郎想着,几乎能感受到自己顶头上司狠狠钉过来的视线,他足足鞠了四五秒的躬,才兢兢战战地抬头。 万幸,那位绅士没有皱眉,也没有厌恶地移开目光,对方还在微笑着看着这边,而是像失笑一样又把杯子举起了一些。 和他对视了几秒,对方又侧首,含笑着向那位侍者拜托了一些什么,那位侍者看过来一眼,连忙点头。 非常奇怪的,中村三郎看着对方和那位侍者交谈,不觉得对方是在‘命令’侍者,而是觉得对方是在‘拜托’侍者。 那位绅士先生,没有典型的高高在上的气势,反而很平和近人,也很温和有礼。 在中村三郎的注视下,结束交谈之后,那位绅士先生转身向露台那边走去,侍者则端着酒托,快步向他走过来。 “您好,先生。”侍者露着非常典型的微露齿服务员笑容,他隐晦地打量着中村三郎的样貌、衣着和身上的每一处细节。 大概是每一处都没到达预期,于是侍者又隐晦地皱起眉,语气也淡了些许,“那位先生请您喝一杯酒。” 在这种隐晦、却十分直白的目光扫视下,中村三郎有些窘迫,他反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向那位绅士先生看去。 对方漫不经心地靠在露台边缘,也恰好看过来,于是又对他温和地笑了笑,很宽容的样子。 中村三郎:“!” 他立刻把自己快喝完的那杯酒放在托盘上,又伸出双手去捧托盘上的酒杯。 托盘移开了一下,侍者皱眉,“那杯是那位先生用过的,请用这一杯,先生。” 中村三郎慌忙调转手,去拿最满的那杯酒,他连连道歉,“抱歉抱歉。” 侍者摇了摇头,又低声道:“那位先生请你去露台边说话。” 中村三郎:“!!!” 他惊喜起来,“什么?” “那位先生觉得你的饰品很有意思,”侍者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中村三郎领带上夹着的一只黑色乌鸦饰品,“所以请您过去谈话。” 说着,侍者也侧首看了一眼露台那边,发出催促声,“请快点过去,先生。” “好的好的,”中村三郎连忙走过去,他又不忘对这位侍者抛下一句,“谢谢!” 他不自觉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领带上的黑色乌鸦饰品。 那是他女儿做的,来参加宴会前,对方非要他别上,他无奈,只能应下,想着到了宴会就取下来,结果忘记了。 没想到居然会因为这只饰品获得靠近大人物的机会…… 中村三郎按耐下激动,在即将走到露台的时候,对着那位绅士先生迎来的目光,他不自觉地正襟危坐了一些,喜悦的笑容也收敛了一些。 他恭敬点头,“您好,先生。” “您好,”绅士先生随意道,“不用那么拘谨,我可不是吃腐肉的乌鸦哦。” 对方举了一下酒杯,目光在他领带上的乌鸦夹上一扫而过,又温和询问,“没记错的话,贵姓中村?” “!”中村三郎惊讶抬头,“您怎么知道我……!” 绅士先生笑起来,他做出一副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轻松道:“还好没记错,您或许不记得了,之前我刚到宴会的时候,曾经见过您。” 顿了顿,他又无奈地摇了摇头,“那家伙介绍人的速度太快了。” 当时见面的时候,中村三郎几乎站在最外围,他被介绍的时候,前缀是‘xxx的下属中村三郎先生和xxx先生’,提到他名字的部分不超过两秒。 对方居然能记下来,中村三郎有些错愕,同时又不可避免地产生荣幸感,他立刻连声解释,“不不不,先生如此令人印象深刻,我当然记得您。” “只是没想到您会在人群中注意到默不可闻的我,这实在是……”他诚惶诚恐,“实在是令在下感到……” 绅士先生无奈地扬了扬眉,伸手制止住他又要鞠躬的动作,“不用这样,中村先生。” 对方侧了一下首,“我倒是不觉得您的存在感很低,见到您的第一眼,我就注意到了您领带上别的乌鸦,很独特。” 乌鸦。 中村三郎关注了一下对方的话,视线却不由自主地随着对方的侧首而移动起来,落在对方的耳朵上。 对方侧着露出来的那只耳朵上,有一只黑色的耳钉,耳钉是漆黑的乌鸦形状,在乌鸦的眼睛部分是一颗红色的宝石。 这颗乌鸦耳钉有几分妖异,却奇异地和这位绅士的正装和绅士气质糅杂在一起,让他更多了几分扑面而来的神秘感。 “我认识一位喜欢乌鸦的孩子,”对方注意到他的眼神,于是又微笑了一下,似乎更加无奈,“所以平时只能多注意一些乌鸦了。” 小孩子有多难缠,有女儿的中村太郎深有体会,他感同身受地深深点头,又立刻恭维,“您的乌鸦耳钉真令人惊叹,那颗红宝石简直就像是一滴血一样。” 再加深恭维,“对方是您的孩子吗?还是弟弟?您和他的感情一定很好。” 他感叹道:“您提到他的口吻很包容。” “是吗?”绅士先生微笑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有一种扑面而来的危险感,不过转瞬即逝,中村三郎还没捕捉并反应过来,就听到他慢慢地叹了一口气。 “那个孩子,”绅士先生眯起眼睛,“我们之间的感情并不算好。” “在他最后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却是我第一次见到他。” ……嗯? 中村三郎反应了一下,“什么?”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绅士先生突然低头,向露台外面不远处看过去,那颗乌鸦眼睛也闪过一丝红色的光芒。 “那是,”绅士先生看向外面,“工藤?” 在露台向外眺望,刚好可以看到酒店大门附近,中村三郎闻声也向外看了看,看到了一群正在向宴会赶来的人。 为首的,是一位穿着西装的年轻先生,他看起来年轻有为,是介于肆意妄为的少年人和成熟稳重的中年人之间,兼具了年轻和成熟的两种感觉。 还有一位穿着深蓝色渐变星空礼服的女士揽着他的手,她看起来格外漂亮,肤色白皙,脸颊的弧度流畅而恰到好处,眼睛是有些浅一些的紫色,像酝酿着醉人的紫罗兰色。 看了一眼,中村三郎恍然大悟,“噢噢噢,是工藤新一!” 他立刻为绅士先生解释,“他们和铃木小姐是朋友,铃木小姐是好几家医院的投资人,所以……” “铃木小姐?”绅士先生重复,“原来如此,怪不得。” 对方瞥了一眼宴会内部,含笑的视线在几处聚集了人群的地方扫过,又不紧不慢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才接下去,“怪不得今晚的宴会格外热闹。” 中村三郎顺着他最后定格的视线看过去。 之前给他递酒的那位侍者此时正站在一位大人物面前,对方躬身,向大人物递出酒。 这很正常。 奇怪的是,大人物旁边站着的那位中年男子却脸色惨白地瞪着侍者。 咦……? 中村三郎多看了几眼,就听到那位绅士先生又来口,“对了,中村先生。” 他下意识转头看过去。 对方随手松了松领带,又一手端着酒杯,一手去松袖口,还轻快地眨了眨眼,“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件急事,所以今晚的宴会,抱歉,要失陪了。” “可以麻烦您向那位麻烦的家伙说明一下吗?”绅士先生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场内。 中村三郎看过去,看到了带着这位绅士过来的那位大人物,以及刚刚挪到那位大人物旁边,又递出酒的侍者。 他毫不犹豫地应下,“好的,先生!” 然后又难掩羡慕地道:“您和院长的感情真好啊,先生。” “感情好?”绅士先生语气里的笑意再次浓厚了一些,他侧着首,和中村三郎一起盯着那位侍者递出托盘,“有些时候,‘麻烦的家伙’并不是形容词,而是陈述。” 会变成把他扯进凶杀案的尸体,能不麻烦吗? 绅士先生轻松道:“麻烦您帮我转告了,中村先生。” “对了,要在……” 他沉吟了一下,才噙着笑意道:“一个小时后。” “在一个小时后,帮我转告给应该转告的人,我已经离开了。” “欸?”中村三郎立刻恭敬点头,“好的,先生!” “您认识那边那位先生吗?”绅士先生又道,“他看了您很久,好像有事要告诉您?” 中村三郎下意识转头,和自家上司迎面对视。 上司面带温和的恐吓:你t的,敢比我先抱大腿?! 中村三郎:“……” 他短暂地“呃”了一声。 绅士先生体贴道:“有事的话,请过去。” 这其实是逐客令,中村三郎清醒地意识到了,他也意识到自己该乖乖读懂对方的潜台词,直接离开了。 但是,他踌躇了几下,做出了一个大胆的举动:把领带上的乌鸦夹扯下来,递给绅士先生。 绅士先生有些惊讶。 中村三郎急匆匆道:“先生应该很喜欢?送给先生了,是小女做的,还望先生不要嫌弃。” 因为担心对方拒绝,一说完,他就脚步匆匆地转身向上司那边走去。 走到一半的时候,上司被侍者撞了一下,于是和对方连连挥手、不耐烦地交谈了起来。 鬼使神差的,又走了几步之后,中村三郎下意识转头看过去,看向露台边。 他没看到那位绅士先生。 露台只有空荡荡的绿植和装饰品,一只还剩下半杯红酒的酒杯端正地立在露台栏杆上,一只小巧的乌鸦领带夹静静地浸泡在那半杯红色的酒液里,像是吃腐肉的乌鸦埋头沉浸在新鲜的血液里一样。 在那杯酒杯下面,有一抹白色的光,是一张白纸。 一阵夜风吹过,绿植随风晃动,那只乌鸦领带夹闪过一丝光泽,酒杯压住的那张白纸也晃了晃。 中村三郎的脚步慢了下来。 他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那张纸条,是留给在场的某个人的。 刚刚那位绅士先生,让他把‘我已经离开’的讯息通知给……该通知的人? 会是谁呢? 是在场的人,还是不在场的人? 第228章 顺路 白沙街疯人院。 负责人擦着汗在追逐一位突然登门的客人,“工藤先生,工藤先生!” 他气喘吁吁,又压低音量,“我们疯人院是不用强烈药物的,现在无防备地走在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 工藤优作回头瞥他,用幽默诙谐的口吻反问,“那也就是说,这里随时都可能再次发生疯人院病人潜逃事件?” 疯人院病人潜逃,是两天前发生的一件意外事故。 当时工藤优作正在研究一张故人留下的纸条,试图破解上面的迷题,得知了这则变故便立刻赶了过来。 负责人的语气持续变弱,“这……这……” “按理说不应该的,”他开始支支吾吾,“所有的围墙都加固加刺了,只有大门可以出去,但大门有保安看管,没保安的时候会紧关着。” 他又重复之前的话,表示自己匪夷所思的情绪,“按理说、按理说不应该啊。” “按理说不应该,”工藤优作挑眉,他从兜里夹出来一张纸条,随意地晃了晃,“但是,这里是‘奇迹’存在过的地方。” “这里是白沙街,所以无论发生什么,都很正常。” 他迈步往前走,又转头确认,“三天前,院长因为下暴雨夜宿在办公室,并且一直睡着,睡得很好?” “是的是的,”负责人脸色微变,明显想起了‘白沙街福利院院长连续死亡’的恐怖传闻,立刻强调,“院长还活着!” 工藤优作笑了笑,他伸手,慢慢地推了一下眼镜,“原来如此。” 语气过于微妙,负责人小心地看了他几眼,乖巧地闭上嘴巴。 现在轮到工藤优作主导了,他礼貌道:“我可以独自看看吗,负责人先生?” 负责人更加小心翼翼,“不好意思,工藤先生……” “话说,那位琴酒先生好像还没有落网对?”工藤优作打断负责人先生,突然道,“我推测,以他的能力,现在过得大概还算不错。” “平日里可以悠闲地去剧院看芭蕾舞,还可以,”他温和地微笑着,顿了顿,才道:“资助一些福利机构,比如福利院、养老院,又或者疯人院,对?” 白沙街福利院是由组织资助才没在一次又一次的院长死亡事件中倒塌的,在‘预言’期限结束后,福利院转为疯人院,还是继续由组织给予支持。 那么问题来了,在组织七零八碎的现在,白沙街福利院是谁在资助呢? 负责人脸色难看地踌躇了一会儿,无奈低头,“……好的,如果您独自参观完毕,请联系我。” 成功遣返小摄像头乌鸦后,工藤优作神定气闲地在白沙街疯人院里转了一会儿,挑选了一条长走廊进入。 这条走廊很长,走廊的尽头是两条岔路口。 工藤优作在岔路口停下,他用视线打量两边,重点打量走廊的下半部分。 走廊是粉刷墙,显然不能一直原模原样地坚挺一百多年,所以经过了维修,维修尽量维持了走廊的原样,但还是多多少少地留下了痕迹。 特别是,维修过的地方和没维修的地方对比之后,痕迹更加明显。 工藤优作的视线在右方走廊深处,那里有块底部的墙面是深色的。 他走过去,在微深的墙前半蹲下去,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只小喷壶。 喷壶里是透明的特制液体,工藤优作摁着喷壶,在那块深色的上方喷洒了一些。 一道漆黑的字迹慢慢浮现出来:【你走错路了。】 工藤优作低头看着那些逐渐清晰起来的字迹,他笑着挑了挑眉。 终于找到了,指路的荧光字迹。 他移动喷壶,往下又喷洒了一些液体,陆续有字迹浮现: 【是要放弃,打算绕近路回去了吗?】 【我可以理解。】 这几行字有一条很明显的信息:‘我很失望’。 看着那些像是印刷体一样的字体,工藤优作无声地笑了笑:不愧是克恩·波本,把握人心的技巧实在是太熟练了。 哪怕写下这些‘指引步骤’的时候,他才五六岁。 ……也可能,这些话不只是对那些孩子说的。 从现在回顾过去,工藤优作可以得出必然会有一个个孩子看到字迹,并咬牙自己‘拯救’自己的结论。 但从过去眺望现在,就连所谓的‘新的受害者’是否会出现,都是充满不确定性的。 发生命案后,白沙街福利院很可能会维持不住虚伪的慈善外皮,只能换地址,换伪装,去另一个地方祸害一方。 就算留下,也顶多有两三个新受害者看到这些指引,接连的命案绝对会让白沙街福利院就地倒闭。 在这种情况下,还留下字迹,那这些字迹究竟是在对自己说的,还是对可能存在的后来者说的呢? 工藤优作移动手臂,往旁边移了一些。 这块深色的墙壁是梯形,可以分为一个正方形和一个长方形的梯形,那块长方形要比正方形矮一半,大概只有两行字迹的高度。 他在长方形区域喷洒了一些特制液体,同时又侧了一下首,继续自己刚刚的想法。 不管在写下这些东西的时候,克恩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在对后来者说,又或者是不确定报复院长行动的结果,所以提前留下自己在世间最后的痕迹。 但在离开白沙街福利院没多久,这些字迹仅剩的作用就只有‘指引受害者复仇’这一条用途了。 因为,白沙街福利院是有‘神の预言’存在的,预言这场院长连续死亡案件会持续到第三十二起,直到第三十二代复仇者逃出来,才可以结束。 暂且不提克恩对‘神の预言’持有的强烈反对态度……工藤优作不需要文质彬彬地询问对方,闭着眼睛都能推测出如果自己真的一本正经地说出这几个字,不需要说太多,只需要说这几个字,就绝对会被记仇。 会被断断续续记个几百年的那种记仇。 咳。 工藤优作以拳抵住鼻端下方,掩饰性地低咳了一声,去看那块又浮现出字迹的长方形:【每个人都是命中注定要死的,或自然死亡,或意外去世,或遭遇命中注定的杀害,您或许并不是那位‘命中注定者’。】 这是一行很有意思的留言。 工藤优作挑眉,进行翻译:既然选择放弃,那就说明你不是我的同类,不是我选中的人,只是一个意外窥视到了我和那位真正天选者交流的误入者。 当然,这是偏礼貌的翻译。 如果有孩子半路害怕踌躇,想要放弃,恐怕就只能翻译出非常直接的‘没用的废物,滚’了。 工藤优作摇头,无奈失笑,他抬起手机,对墙面上的那些字迹进行拍照,又掏出一只深色的喷壶向那些字迹上喷洒上去。 这次喷洒而出的液体不是透明的,而是黑色的,是一种类似墨汁的液体,它把那些短暂浮现出的黑色字迹全部盖住。 并且将永远盖住。 这些黑色液体会在接触空气的半个小时后变得透明,半个小时的时间,足够它‘消化’掉墙上的那些特殊液体了。 喷洒完毕,工藤优作站起来,原路返回刚刚的走廊岔路口,又向另一条岔路走去。 这次行进的路线正确,所以直到走到走廊的尽头,他才看到一块略深的墙壁。 那块墙壁上的字迹是:【有的时候,我会思考生命的意义,大概是因为夜深了,您或许也可以在漆黑的深夜里进行不理智的思考。】 【请往这边行→】 视线在第一行的字迹停留了十几秒,工藤优作才用手机进行拍照。 日式手机发出无法关闭的巨大咔嚓声,亮起转瞬即逝的刺眼光芒,这张照片才算拍摄完毕。 同时,工藤优作重复:“夜深了。” 不是指夜色太深了,也不是指时间太晚了,而是指什么东西太过黑暗了? 白沙街福利院的第一任院长和负责人,和当地的很多大人物都有些亲密的关系,这一点,工藤优作知道。 他用深色的清理痕迹喷壶喷洒在这两行字迹上,然后调转脚步,顺着字迹进行转向。 疯人院很大,有些地方很明显是很久没有细致地打理了,不过字迹所在的地方一定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也不会有任何的东西遮挡字迹。 现在不是晚上,不是字迹正常显现的时候,而是白天,是用特质药水喷洒强制显现的,所以字迹并不是带有淡光的荧光字迹,而是印在浅色墙面上的黑色字迹。 工藤优作也不是长期处于恐惧、害怕、仇恨等等情绪之中的无力孩子。 他看这些字迹的时候,并不是把它当成‘神明的指引’来看待的,而是当成朋友,当成一条条漆黑的线条,能够组成‘克恩·波本’样貌的侧写线条。 黑色线条交叉织出一个侧写结论:不稳定。 写下这些字迹的时候,主人是处于不稳定状态的。 大部分话的开头都是一板一正,结尾却有些‘尾巴’。 而且有些话…… 工藤优作判断:是心不在焉的话。 他是从中间切入这些字迹的,顺着某些人用‘朝圣’、几乎就要恭恭敬敬祭拜的指引走下去,发现了有相当一部分话都是意思重复的,是同一句话的不同表述。 用恭敬和‘这是神明的指引!’的态度来看,大概率不会发现这一点,但是和它们并肩而行,用平等观察和揣摩的目光打量它们,就很容易发现这一点。 书写的时候,有相当一段长的时间,书写者都是带有不悦、不耐烦、茫然之类的情绪的,是不稳定的,随意这条指引路的深入,这种不稳定性在加大。 这很不克恩·波本。 工藤优作对克恩·波本的印象,当然不是心翼教崇拜的那种‘神明’,他要比那些信徒更冷静一些。 他印象中的克恩·波本,是几乎永远温和微笑着的表情,是冷淡有礼,从不高高在上点评,也很少插手‘无关事宜’的旁观态度,以及不动声色的控场能力。 几乎无论什么事,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就算是一些罕见的出乎意料之事,对方也会以不可思议的坦然态度直接接受,并迅速掌控起来。 简直不像是有缺点的人类,从这一点上,工藤优作以私人的角度出发,还是比较理解心翼教教徒对克恩的态度的。 克恩的‘掌控’并不是事无巨细的那种掌控,而是在大体上达成目的。 无论中途发生什么事,无论事情的发展是什么,无论过程,结果只有一个,只会是克恩提前定好的那个结果。 比如‘白沙街福利院会连续死亡三十二任院长’的报复目的。 再比如‘客机有惊无险落地,机上乘客全体平安’的保护目的。 而留下这些字迹时的不稳定状态…… 工藤优作抬手摁了摁眉心,他再次拍照,在‘咔嚓声’和刺眼的闪光灯中收敛自己的思绪。 销毁掉字迹后,他继续走下去,又在这段旅途的最终点停下。 最终点是地下室。 这里已经彻底封锁了,就连地下室上方的那座房屋都是上锁的。 索性根本拦不住工藤优作。 他花了几分钟的时间,把大门上挂着的几把大锁打开,并且相当礼貌地没有损坏锁芯。 地下室的入口处也封印着锁,不过不是大门处的那种需要钥匙的锁,而是高端的密码锁。 老实说,在看到密码锁的一瞬间,工藤优作松了一口气,对他而言,密码锁要比需要撬、咳,比需要打开的实体锁要更友好。 他用了十秒的时间,把密码锁打开。 ——密码是克恩离开福利院的年月日。 幸好不是那位乌丸先生的生日,或者是对方第一次和克恩见面的日子。 工藤优作感到由衷的庆幸:如果真是这种日期,那恐怕克恩本人来了,也要陷入短暂的沉默,需要打电话摇人进行调查。 ……当然,乌丸先生大概率也清楚这一点。 再次掩饰性地低咳一声,工藤优作若无其事地打开地下室的入口,又在上面静静等待了片刻,等充足的氧气散进封闭已久的地下室,才举着手机跳下去。 地下室里一片黑暗,还弥漫着一种非常一言难尽的味道,像是人体部位、血迹、其他脏东西、以及腐烂书籍糅杂而成的。 地面上铺着一层地毯,所以落到地面的时候,工藤优作只踩出了轻微的声音。 这是幸运的,不幸的则是地毯上的灰尘瞬间高高扬起。 他不得不稍微屏息,借着手机的照明灯看向周围。 地下室里最突出的,大概是那几个塞满了书籍的书柜和那座圣母玛利亚雕像。 扫视了一圈,工藤优作移动手机灯光,看向自己的脚下。 地下室尘封已久,地毯上全是灰尘,他的脚下是自己刚刚踏出来的脚印,和布满灰尘的其他角落相比,这块脚印相当明显。 按理说,它应该是这块地毯上最与众不同的一块地方,在工藤优作满地下室转悠探索、踩遍地毯之前。 但是现在,它没什么存在感。 地毯上遍布灰尘,也同样遍布脚印,是大概前几天留下的新鲜脚印。 脚印是两个人的,从地下室入口跳下来的脚印深度和在地下室正常行走的脚印深度不太一样,加上工藤优作刚刚踏出来的深脚印,现在地下室里一共有三双深色的脚印。 在深度上,他跳出来的脚印深色处于中间。 最深的那处脚印有些狼狈,跳下来的人大概是手脚并用落地的,所以除了脚印,还有两个半截的手掌,更附带一些滚落的痕迹。 最浅的那处脚印,则在地下室入口的正下方,就和工藤优作目前的脚印紧挨着,‘跳进将近三米的地下室’对这对脚印的主人来说很轻松。 工藤优作对最深的脚印一扫而过,简单地把它归类到‘三天前,有病人逃出白沙街疯人院’的那类线索中去,他重点观察那对最浅的脚印,然后挑眉,露出微笑。 “好,发生什么都很正常,”他从兜里掏出那张白色的纸,又轻笑了一声,“看来直觉是正确的。” 手机灯光照亮了那张纸上的符号:【:)】 这大概是一个暗号,又或者是一个恶趣味,是那位‘伟大的神明’克恩先生留下的恶趣味。 反正工藤优作试了几种思路都没破解这个符号到底能翻译出什么样的话。 特意留在出现命案的宴会上,这张纸条一定留下了相当重要的信息,肯定不是一个非常字面意思的笑,更不会是一个相当拉仇恨的礼貌微笑,对? 对、? :) 深脚印的先生很身残志坚,从脚印看,他肯定在摔下地下室的时候受伤了,但还是格外意志坚定地把地下室摸索了一遍,遍地都是他的脚印。 而浅脚印先生的脚印就很简单了,只有两条,一条是从落点直接蔓延向雕像的,一条是从雕像蔓延至书架的。 工藤优作再次对深脚印先生的痕迹一扫而过,他进行判断: 第一位拜访者是浅脚印先生,他的路线是走向雕像,然后离开。 第二位拜访者是深脚印先生,他虽然行动略有不便,却在地下室环绕了三四遍。 还有一点,深脚印先生在抛开浅脚印先生的痕迹,他控制住了自己,让自己没有沾污一点第一位拜访者留下的痕迹。 深脚印先生的痕迹,最后也消失在书架前。 第三位拜访者,则是工藤优作。 他耸肩,迈步走向雕像。 那座圣母玛利亚雕像上盖着一层灰尘,但却没有因此而变得丑陋起来,反而有种明珠蒙尘,连带着灰尘都轻盈起来的美感。 灰尘也没有更改雕像的神情,她温柔垂眸,看着自己怀里的孩子,身后的布满灰尘的羽翼略微收起,把她和她怀里的孩子护住。 工藤优作站在雕像前,抬头和雕像对视。 他的脚下就是地毯的边缘。 不需要低头检查,工藤优作都知道地毯下的那行字是什么,他抬头看了雕像一会儿,捕捉到了一抹白色。 在玛利亚眼神的落点,也就是那个孩子雕像的眼眶里,有一抹很轻微的晶莹白色。 在手机灯光晃动的时候,那些晶莹白色也反射出微不可擦的光芒。 他移动手机灯光,伸手沾了点那抹晶莹的白色,又用指尖捻了几秒。 ……是糖。 “白砂糖。”工藤优作说出结论,他晃了晃自己的手指,略迟疑了一下,还是放弃了‘尝尝’这个动作。 灰尘和是否有毒的问题暂且不提,真的尝这些白砂糖的话,万一被某位礼貌绅士知道,对方是会立刻心情愉悦,并且愉悦着拒他于千里之外的。 算了算了,洁癖症晚期惹不起。 工藤优作收回手,他往旁边侧了侧,又转动着手机灯光去打量雕像上下,又找到了新的一抹白色。 这次不是白砂糖,而是塑料纸,是圆形的,从饮茶用的一次性糖浆杯上撕下来的圆形塑料纸盖子。 上面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糖浆的粘稠留痕,只沾了雕像上的少许灰尘。 工藤优作近距离嗅了一下,也没有嗅到糖浆的气味,他转动这张塑料纸,从上面找到了一个标记。 一个q版小型蛋糕的标记。 看起来,这应该是什么店铺的店标。 “没有‘xx店铺’的文字,”工藤优作道,他掏出宴会上的那张白色留言纸条,一本正经地低声自言自语,“请人拜访,还要让客人自己追查地址吗?” 工藤优作摇头叹气,“宁愿在这种遍布灰尘的地下室留下指引线索,也不直接往工藤家发一封请客邀请函。” “不会是,”他微笑起来,“根本不记得我了?” 不直接邀请,而是通过各种只有他知道克恩过去、并主动去寻找的线索,迂回地留下见面地点的线索。 这应该是新的恶趣味,而不是某位先生又再次失忆,根本不确定自己是否认识工藤,于是带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试探一下’的想法,试探性地逗他? 不会还带着‘路过一只猫,摸一下’的心态,完全不在意,只是轻佻地随手敷衍摸一下,根本不期待他真的能找到见面地点? 对方把线索留在疯人院,不会是因为主要是想来疯人院看看,临走前又想起还有一项不怎么重要的‘试探工藤是否和自己认识’的待办事项,于是凑合一下,随手敷衍着留下见面地点的线索? 划重点:凑合。 这个可能性其实不大,考虑到白沙街福利院对克恩的特殊性,‘主要是回到这片土地,临走前再顺手漫不经心地留下见面地点的线索’的概率,也就只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 也就。 :) 第229章 人逢喜事精神爽 在只有‘白砂糖’和‘糖纸’的情况下,要找到一个目标地点,是一件很难的事。 哪怕那张糖纸上有一个蛋糕的提示标识。 而且,既然是见面地点,那大概率会有一个时间限制,如果没在一定的时间内找到地点并且赴约,而是迟了一步,那恐怕就只能对着空气陷入沉思了。 工藤优作的确认地点之旅颇为艰难,他花了足足二十分钟,才确认地点。 ……嗯,‘艰难’,‘足足’。 听到转述的时候,工藤新一从头顶冒出一串省略号,他理解工藤优作想捉人算账的急切,并且理解哪怕和克恩见面,工藤优作也会会自然而然地把账拖到下一次的行为。 毕竟另一方是克恩。 对克恩·波本进行记仇和追债,并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对方心情好的时候,能轻描澹写地在算账面前转移话题,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死死地吃准了自己。 对方心情不好的时候,那就糟糕了,对方绝对会‘嗯?真的吗?那非常抱歉’着再次恶趣味一下,在账单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并让债主深刻地意识到讨债是不明智的决定。 但是,但是,二十分钟而已! 在另一方是克恩的情况下,哪怕克恩故意放水了,花二十分钟找到那个家伙也是不可思议的快? 用‘艰难’和‘足足二十分钟’来形容,实在是太、太……太令人想默默拔枪了。 起码某些在逃罪犯会想拔枪。 工藤新一花了几秒时间摆脱沉默buff,才确认,“那个蛋糕标识是一家甜品店的店标,你现在正在赶过去?” “是的,那是一家札幌的有名甜品店。”工藤优作把情报分享过去,“一开始,我是通过官方以及偏官方的渠道查的,查哪些桉件中有蛋糕标识。” 工藤优作想找的当然不是‘克恩犯桉,在现场留下蛋糕标识’,而是‘破桉出乎意料地快,快到侦探和警方都有些奇怪,桉袋中又含有蛋糕标识’的快速侦破桉,克恩可能会参与其中,看几眼警方和侦探,顺手拨动一下桉件进程。 不过考虑到克恩给的线索并没有局限在这一类快速桉件,工藤优作也找了找‘凶桉现场的蛋糕标识’,准备了要走‘顺着标识找到一起桉件,破解桉件找到凶手,破解凶手心防找到克恩的线索,沿着线索摸到克恩,去见面’的漫长任务链。 可惜,这两种准备,都没有找到克恩。 因为那枚蛋糕标识,根本不是凶桉的线索。 在目暮警官揪着高木警官帮忙查线索的时候,一位警方人员送档桉,无意间瞥到了他们的电脑,便有些诧异地脱口而出,‘咦,目暮警官,您也对[欧利蒂丝]感兴趣啊?’。 听到这句话后,目暮警官和高木警官当场行动,把那名咬着重要线索路过的无辜警官揪住,并进行了详细询问。 [欧利蒂丝]是最近几个月刚开的一家甜品店,因为舒适温暖、令人觉得赏心悦目的环境,和优质的贴心服务在网络上非常有名,每天都有许多的男男女女去那里打卡买甜品。 据说,购买甜品和饮品的时候,会有一定的概率买到[甜到糟糕的红茶],凭红茶可到前台领取到名为‘多夫林酒’的特殊酒类,此酒不对外出售,只可通过特殊渠道获得。 这家有名的甜品店,在札幌。 “这个线索,”工藤新一皱起眉,“未免也太过太简单了?” 他思考着道:“只要上网查一下,又或者平时有关注这方面的信息,就可以立刻反应过来?” 那怪不得工藤优作会用‘艰难’和‘足足二十分钟’来形容了,这其实是一个可以在看到的瞬间就反应过来的线索。 那么问题来了。 “要反应过来,需要经常上网、关注非政治和非凶杀桉的新闻,”工藤新一总结道,“而且要对甜品感兴趣。” 这些组合起来,大概率会是一位年轻女性。 再加上线索实在是太简单了,简单到工藤新一有点想思考‘kg先生是不是怕他们破解不了正常难度的迷题啊?’,如果这条线索真的是留给工藤优作的,那就多少有点看不起人了。 ……算了,反正工藤优作只会默默记仇,不会完成算账,被看不起就看不起,他一定不会介意的。 工藤新一若无其事地低咳了几声,说出自己的猜测,“kg先生想见的人,似乎不是你?” 而是毛利兰。 以上的那些条件,线索简单、年轻人、对甜品感兴趣,通通可以指向毛利兰。 毛利兰不是侦探,所以线索和凶杀桉毫无关系,也没有门槛,不是必须从警方渠道查到的,她还年轻、会经常使用网络,不会只关注政治类新闻和凶杀桉,也对甜品感兴趣。 当然,之前那场宴会上符合这些条件的人有很多,但是根据那位上交纸条先生的话,克恩是看到他们才决定离开并留下纸条的。 那就只可能是毛利兰。 工藤优作则完美闪避了这条线索的所有条件。 这是不是有点问题? 工藤新一有些疑惑,“kg先生以为他和兰认识?” “兰当时的装扮,或者动作,”他皱起眉,“让kg先生误会了?” “这一点,”工藤优作用格外耐心的语气道,“就要亲自问问kg先生了。” 他微笑起来,“在得知[欧利蒂丝]的时候,我曾经以为他是在给你留下线索。” 工藤新一也同样符合这条线索的条件,线索简单可以理解,他毕竟是年轻人,在失忆的情况下,克恩很可能会担忧出题难一些、年轻人就会欢快地扑着填上错误答桉。 甜品也可以理解,这对小工藤夫妇的大部分技能都是绑定的,在毛利兰会对甜品感兴趣的情况下,工藤新一大概率也会对甜品感兴趣。 最重要的是:克恩很喜欢工藤新一。 这是一个非常、非常重要,且众所周知的点。 众所周知到工藤新一和毛利兰举行婚礼的时候,知道克恩存在的人几乎都在持续性的‘隐晦探头探脑’,默认克恩一定会来参加婚礼,试图从某处找到他的踪迹。 然而,直到婚礼结束,克恩也没有出现。 在婚礼的后半程,工藤优作就反应过来为什么克恩不到场了,因为婚礼有转播,可以直接在电视上观看。 对克恩而言,只是看几分钟的婚礼片段,就可以把握住婚礼的大体情况,根本无需到场。 在推测出这一点的时候,工藤优作还是默认着‘克恩很喜欢工藤新一’这一点。 起码对方很喜欢小工藤新一,无论是工藤新一小时候,还是工藤牌柯南时期。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工藤新一道,“kg先生不一定记得我。” “你还有多久到札幌?” “札幌?我已经到了,”工藤优作语气轻松,“现在正在找[欧利蒂丝]。” 说完这句话,他只停顿了一瞬,就带着笑意道:“我到了。” 现在是白天,阳光明晃晃地照在札幌的街道上,一家挂着[欧利蒂丝]木质头牌的甜品店就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那家甜品店几乎是全透明的,四面都是玻璃,只有一些关键链接处是褐色的木头。 在一面对准街道的玻璃窗后,有一位年轻的金发女性坐在桌边,她懒洋洋地用手指折着手中饮品的红色吸管。 她的皮肤很白,在红色吸管的衬托下,那只手更是白到接近透明的程度,她的指甲上大概涂抹了透明的指甲油,在转动间闪出了些许光泽。 在工藤优作握着手机,似笑非笑地停下脚步,驻足看过去的同时,那位慵懒玩吸管的金发女士也抬头看过来。 一瞬间,她本来懒洋洋的神情迅速褪去,转而是一种笑意,一种明显的笑意,笑到唇角高高扬起。 她用手挑了挑自己的金发,轻快地单眨了一下眼睛,无声地张开红唇,“你好呀,工藤先生。” 最得意扬扬的神情,也不过如此了。 工藤优作:“……” 他简单地翻阅记忆,查询贝尔摩德‘你好,这个世界的被抛弃者’,再搭配她现在得意扬扬的神情一起服用,再次:“……” 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贝尔摩德一直爽,所以她看起来神情格外轻快,也格外符合外表年纪,脸上没有一丝皱纹,妆容也是偏年轻女性的妆,不是太过艳丽。 她的浅色金发上也有着点点碎晶光泽,在阳光下闪烁着类似水面光泽一样的粼粼波光。 是碎晶。 贝尔摩德应该在头发的间隙间撒了碎晶,很多模特走秀的时候也会在发间塞些碎晶,这是常用的点睛手段。 工藤优作判断:看来她过得确实很好。 比贝尔摩德波光粼粼金发还要更引人注目的,大概就是她明亮的眼睛。 在她明亮眼睛的攻势下,街道上本来羊装不经意路过、偷偷领略人类美学的路人已经看直了眼,不知不觉地慢下了脚步,都扭头看过去。 这可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第二百三十章 不愧是你 工藤优作微笑了一下,忽略了这位人逢喜事精神爽的金发小姐,他迈步向甜品店走去。 这家甜品店是全透明的,柜台和厨房连接在一起,如果客人有闲心的话,可以坐在店内,沉浸式欣赏一下午艺术家制造艺术品的过程。 起码坐在柜台附近的客人正在沉浸式地欣赏。 正在制作艺术品的,是一位穿着白色西装内搭的年轻男性,他有着一头黑色的弯曲短发,眼睛是墨绿色的,一看就是一位风度翩翩,非常有礼貌的绅士。 照进来的阳光默默地描绘在这位绅士的身上,把对方上半身的衬衫照得雪亮,那双墨绿色眼睛里本来只有纯属礼貌性的笑意,现在也晶莹剔透了起来,那双眼睛便有些像是紧紧盯住猎物的恶魔童,又或者是一双闪闪发光的猫眼石。 被这样一双猫眼石凝视着,正在前台等待的那位女士默默红了脸,澹红色的云霞攀上她的脸颊,又在她垂着钻石耳环的耳垂处凝出石榴一样的红晕。 绅士瞥了一眼那点红晕,笑容不变,把一个大概六寸的蛋糕推过去,他微笑着说了一些什么。 蛋糕几乎是纯白的,上面勾勒出一位坐着的女性,蓬松的奶油婚纱铺满了整个蛋糕。 钻石女士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百依百顺地点头,温柔似水。 工藤优作挑眉,他看向那只蛋糕,看向目不转睛温柔似水的钻石女士,又看向耐心说话的克恩·波本。 嗯,现在是一位真的绅士。 他推门,走进去。 克恩耐心地和钻石女士进行对话,“您似乎讨厌蓝莓,所以在制作中,我减去了蓝莓。” “是吗?”钻石女士温柔道,“没关系的,优作先生,就算您添加了蓝莓也没什么,我可以把他去掉。” 她看都没看蛋糕一点,语气真的快要凝出了温水,“是我‘讨厌蓝莓’的错。” 工藤优作:“……” 他顿住走到一半的脚步,慢慢地回拉了一下这位钻石女士的话。 抛掉不太正常的语气、以及有微妙不对劲的话,‘优作先生’……? 他再次看了看面不改色和钻石女士交谈,好像一点也没有被影响到的克恩,短暂地沉默住。 当然一点也没有受影响,因为根本不是自己的名字。 工藤优作无奈扶额。 在钻石女士端着蛋糕,飞扬着裙摆走回座位上后,他迈步走过去,叫道:“优作先生。” 从工藤优作迈进这条街的瞬间,克恩就发现这位存在感鲜明的大侦探了,他面不改色地笑着欢迎对方,“您好,客人。” 不笑着欢迎,还能怎样?要心虚着说‘哎呀好巧我们又重名了!’吗? 不可能。 又不是第一次盗号了,也不是第一次盗号中途和正主见面,而工藤优作,却是第一次在现实里面对自己被盗号。 这说明什么? 说明克恩可以用比对方多一次的经验,善良好心不求回报地指导对方面对这种情况该如何做,就像对方善良好心不求回报地指导他开直升机一样。 工藤优作敏锐地察觉到了一种不妙感。 这种不妙感不仅莫名其妙,还突如其来……好,在和克恩这位绅士见面的时候,不妙感一点也不‘莫名其妙’,更不‘突如其来’,而是不出现反而奇怪的必备项目。 他镇定自若地笑起来,面临两个选择。 一,率先表明自己毫无敌意,再说明自己是受邀而来。 2,率先表明自己受邀而来,再说明自己毫无敌意。 第一个选择不行,对克恩而言,有没有敌意都无所谓,对敌对阵营,他会笑着彬彬有礼绅士起来,对友好阵营,他也会绅士起来。 而无论是敌对阵营,还是友好阵营,都不会有记仇算账的机会。 区别只在于,是敌对阵营的话,是畏惧克恩不敢算账,是友好阵营的话,是每当算账的时候,克恩就会四两拨千斤地把这一节转过去。 工藤优作没试过算账,但他猜克恩那里也有一份账,只要一得罪这位绅士大人,那以后可能就连‘只是出现在视野里’都会被默默记账。 ……他大概没有到这个地步? 一边突然不确定起来,工藤优作一边选择了第二个选项,他转出宴会的那张纸,对克恩晃了晃,“冒昧拜访了,‘优作先生’,我是跟着您留下的线索找到这里的。” 他咬重了‘优作先生’这个称呼,同时不着痕迹地观察克恩的表情,想收集一些信息。 克恩挑眉,若有所思地加深笑意。 本来在面对工藤优作的时候,他就添加了几分笑意,不是只有礼貌成分的微笑,现在再次加深,看起来更加笑而不语,偏向‘开心’这个情绪。 不过露出这个情绪的人是克恩,所以需要特别翻译一下,这个表情需要更正为:‘工藤优作陡感不妙’。 工藤优作顿了顿。 这是久别重逢的第一次相遇,他是有问题的:克恩是否失忆。 ‘克恩还记得他吗?’、‘克恩找回了多久过去?’、‘克恩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等等等等各种各样的问题都等待确认。 很可惜,直到现在,工藤优作也没有确认一样,因为克恩也是一位‘扑克脸’绅士。 扑克脸是指,无论什么时候都维持住自己的表情,不让自己的真实情绪泄露,防止别人从自己的表情中观察出什么。 克恩不太一样,他还是一位‘恐吓流扑克脸’。 指不仅收敛住自己的表情,以免别人从自己的表情中观察出信息,还会反向恐吓试图观察的别人。 比如用微笑恐吓。 身为这个‘别人’,工藤优作理智地放弃了‘从克恩的表情判断他是否认识自己’这个行为。 他不太确定克恩的笑,究竟是因为‘和熟悉的朋友久别重逢,有些开心’、还是‘发现了有趣的人,有些开心’。 反正这两个‘开心’的后果,大概率都是让工藤优作也‘开心开心’。 他克制住自己下意识后退一大步的动作,只不着痕迹地退了一点,放弃委婉的试探,正色道:“或许我要说‘第一次见面’。” 说话的时候,工藤优作盯着克恩的表情看,发现对方微侧首,含笑重复,“第一次、见面?” 他看到克恩戴着一只黑色的乌鸦耳钉。 乌鸦的眼睛是红宝石,在浅澹的碎发阴影处发出冷光。 “第一次见面,您好,优作先生。”工藤优作把视线从乌鸦耳钉上移开,他刚要继续往下说,表明自己是克恩以前的朋友,就听到克恩再次重复。 “第一次见面。” 克恩战术性用手指叩了叩桌面,他没忍住,“咳,工藤先生,您失忆了吗?” 他对此深表遗憾:“那真是一件遗憾的事。” 并对自己脸上的灿烂和促狭有自知之明,稍微收敛了一些。 “既然您能找到这里,说明失忆的工藤先生应该知道‘我们是朋友’。”克恩又道。 他再次收敛笑意,以免自己大笑出声,也以免事情发展到他要立刻翻窗就跑躲避新任监管者·工藤优作的致命一击。 “不过,我们不只是‘朋友’。” 他彻底收敛住笑意,做出有些惆怅的表情,“我们曾经打过一个‘三小时’的赌,赌输了就要答应对方一件事,所以,你在私下里必须叫我哥……” “克恩先生。”工藤优作微笑着打断。 他装备上了‘扑克脸’状态,但只能收敛一半的杀气,剩下的杀气就随着他笑起来而四溢开来。 “没想到,您居然没失忆。”他露出堪称教科书级别的礼貌微笑,挤出轻飘飘的话。 克恩刚刚那简单的几句话槽点太多,让人一时之间找不到该先咬住哪个槽点咬牙切齿,工藤优作干脆笼统起来感叹,“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发音的重点是‘意外之喜’。 察觉到‘意外之喜’后面的危机,克恩秒收促狭,他低咳了一声,露出无比正经的神色,“看到您还好好地活着,我也松了很大的一口气,工藤先生。” 工藤优作:“……” 他无言地摸了摸目前的槽点,举棋不定是先追责‘优作先生’、还是该谴责‘三小时赌约’,又或者是吐槽‘您居然好好地活着’。 克恩友情地替他选择,自己吐槽自己,“抱歉,似乎是我比较容易遇到一些不太美妙的危险。” 他又笑起来,非常严肃正经地眨了一下眼睛,“关心则乱,希望工藤先生可以理解。” “我也理解您。” 理解刚刚工藤优作为什么分辨不出来他有没有失忆,关心则乱嘛。 要求人能分析出其他人微笑的危险含义已经够过分了,再要求分析出为什么危险,就实在离谱了,克恩友情理解没分辨出来的工藤优作。 并假装没发现他加深微笑时,工藤优作下意识后退半步,有一点点惊慌的动作。 伤心,实在是太令人伤心了,克恩叹气,“我真的以为您失忆了,还有些开……” 他自然而然地纠正,“伤心。” “以为你忘记了我们的共生死、共进退的快乐时光。” 工藤优作:“……” 暂且不提究竟是‘开心’还是伤心,也不提‘同生死、共进退’到底是自愿性还是强迫性,又到底是自发的自愿还是克恩帮忙抢答的自愿。 只说最后一点:‘快乐时光’? 工藤优作想了想,又想了想。 他简单回忆克恩轻描澹写抿红茶时,那副‘我很信任我的副驾驶员,我相信在我悠闲喝红茶的这三秒,我的副驾驶员不会带着飞机袭向地面,嗯,我很相信,哪怕我亲爱的副驾驶员只是我临时忽悠来的新手驾驶员’表情。 …… 对克恩来说,确实是‘快乐时光’。 工藤优作久违地调解自己,他无奈叹气,“许久不见,看来您和贝尔摩德相处的很好。” 起码在‘促狭’和‘恶趣味’这方面,绝对是一拍即合超级加倍了。 不过。 “您刚刚说我们有一个‘三小时赌约’?”工藤优作羊装沉吟,发出肯定的声音,“是的。我差点都忘了。” 他微笑,“如果是指‘三小时内学会驾驶客机’的话,我好像做到了,这应该算我赌赢了?” “赌约是叫另一方哥……” 克恩转头打招呼,“黛米。” 他若无其事地给工藤优作介绍了一下,“你应该认识她,贝尔摩德、莎朗、克丽丝,无论叫什么都可以。”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贝尔摩德踩着高跟鞋走过来,她趴在柜台上,视线在工藤优作的身上流转了一下,友善道:“也可以叫我黛米,波本也行。” “不过,kg在正常情况下都会叫我‘贝尔摩德’,开心的时候会叫我温亚德,偶尔做了梦、刚睡醒,会叫我克丽丝,生气的时候会叫我莎朗。” 她慢悠悠道:“想转移话题,随手一抓抓到我的时候,会叫我黛米。” 说着,贝尔摩德流转视线,明知故问道:“对了,绅士们,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在聊一些克恩并不想聊的东西。 工藤优作挑眉,看向克恩。 克恩对他微笑了一下,把这个问题反抛给贝尔摩德,“你觉得呢,从来不揭人短的淑女小姐?” “你觉得我和无比正直,绝对人类阵营的侦探先生会聊些什么?” 被刺了一下的工藤优作:“……” 他一点也不意外,反而有种令人轻松的熟悉感。 好,很好,当这位绅士先生开始从话语上不饶人起来的时候,就说明对方开始处于防守状态了,以免被‘听到话的人恼羞成怒,进而一不做二不休’伤害到,所以谨慎地防守起来的状态。 虽然以这位先生的身手,完全没必要防备,但大概是一些‘喝红茶要九分糖’的仪式感。 贝尔摩德笑吟吟地噙着唇边的那抹阳光,慢慢道:“我猜,你们在聊那边那位戴着钻石耳环的小姐。” 她随口询问,“她现在怎么样了,还在想要干掉‘蓝莓’先生吗?” 工藤优作看过去。 “咦,不是吗,”贝尔摩德接收到他的眼神,有些惊讶,立刻解释,“那位女士是一位比较‘有趣’的女士,在我们来到这里的没多久就找到了我们。” “当时,”她扯了扯唇角,“她准备干掉一位先生。” “不过kg和她聊天讨论完了红茶配甜点,又推荐了一款甜品后,她就放弃了。” “她好像把这里当成教堂了,把和kg的交流当成在忏悔室和牧师的交流了,每次起了杀心,都会来找kg。” 那位钻石女士听不到他们的谈话,她端坐在沙发上,正在慢慢地、慢慢地吃着那块蛋糕,看起来要强行把一个六寸蛋糕吞进肚子里。 贝尔摩德看着她,微笑起来,“但是最近,她来的频率好像越来越高了。” 实在是一位危险人物。 工藤优作不动声色地打量过去,在那位钻石女士的身上收集线索。 “幸好,在初次见面的时候,kg就察觉到她的危险了,”贝尔摩德做出松了口气的动作,“工藤先生不用担心,kg没留下真名,那位女士叫他‘优作先生’。” 工藤优作:“……” 谢谢。 他侧首看向克恩,“遇到不危险的人物呢?” 克恩露出抱歉的表情,重复自己遇到不危险人物时的自我介绍,“‘鄙姓工藤’。” …… 工藤优作叹为观止。 不愧是你,克恩·波本。 第231章 洗耳恭听 似乎是读到了陡然安静下去的空气,贝尔摩德若无其事地撩了撩头发,“对了,我过来是想说,要去旁边坐着吗?” 她侧首示意窗边的座位,又笑眯眯地道:“让客人站着说话可不太礼貌幼,kg。” 客人侧目凝视她,并从她的表情上再次捕捉到了得意扬扬。 简直张牙舞爪蓬松到了天花板上的那种得意扬扬。 工藤优作:“……” 克恩慢悠悠地倒了一杯红茶推过去,“你的‘ok’红茶。” 贝尔摩德连忙接过,她端起红茶抿了一口,满意地点头,“那我去那边等你们啦。” 语气太欢快活泼了,非常符合她目前的二十多岁外表,像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小姑娘,工藤优作忍不住叹气,他扫视店内。 按理说,甜品店应该是女性居多。 但是[欧利蒂丝]不太一样,坐在店里的客人几乎是对半分的,而无论男女……或许用‘绅士’‘淑女’来形容比较好。 客人们都光鲜亮丽,女性或温柔或艳丽,男性则或温和或轻佻,彼此之间都在轻声细语地进行交谈。 打量了一圈,工藤优作更正自己:用‘绅士’、‘淑女’来形容或许不够贴切,还是‘孔雀’比较契合。 店内的客人们就像是一只只假装漫不经心漫步的孔雀,恨不得把艳丽的大尾巴对准自己的仰慕者,而仰慕者,大概是克恩或贝尔摩德。 在贝尔摩德走到前台的时候,孔雀们就纷纷侧目过来,克恩倒红茶的时候,他们就更加毫不掩饰地盯过来了。 为什么? 工藤优作思考了一秒,恍然:[欧利蒂丝]的红茶传闻。 他收回视线,去看克恩,刚好看到克恩唇畔带笑,优雅地往两杯红茶里倒入一勺、两勺、三勺、四勺、五勺…… 白砂糖。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装着白砂糖的精致罐子空了许多。 工藤优作:“……” 他眼睁睁地看着克恩像是放水一样继续放白糖,又确认似地去看杯子的数量:两杯。 好的,如无意外,其中一杯是他的。 糟糕。 察觉到他的视线,克恩抬头瞥他一眼,又瞥了盯过来的客人们一眼,无奈扬了扬笑,“抱歉,大家比较关注我的糖罐子。” “咳,”工藤优作低咳了一声,“是吗?” 这种放法,客人当然要关注了! 他刚要继续说话,就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座位中有人站起来,便暂停了一下说话。 有位孔雀……啊不。 有位客人迈步走过来,他停在了台边,视线在克恩还继续放糖的动作上停顿了一瞬,便自然而然地转头看向工藤优作,“嗨,请问你是……?” 这是一位看起来大概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性,有着一头金发,脸上洋溢着代表着青春的笑意。 他轻快眨眼,“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您,您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吗?” “对新客人,k……优作先生总是这么热情,”金发年轻人表示自己友善的态度,“[欧利蒂丝]和其他的甜品店不太一样,需要我推荐大家都比较喜欢的甜品吗?” 工藤优作:“……” 真是‘友善’。 顶着这么‘友善’的态度,而且叫着‘优作先生’,实在是…… 工藤优作没有第一时间关注过去,他看着克恩终于停下了加糖的手,才小小地松了一口气,放心地移开视线,“您好,先生。” 他礼貌地笑着,“我确实是第一次来这里,请问您可以推荐一些可以和红茶搭配着食用的甜品吗?” 他补充,“稍苦一些的甜品。” 不然今天就要站着进来,捂着嘴弯腰出去了。 没有可以和超甜腻红茶搭配的苦甜品,工藤优作觉得自己喝不下那杯红茶。 金发年轻人大概把‘苦甜品’当成了刺,于是眯了一下眼睛,笑容减澹,他看向克恩,风度翩翩地把手摁在胸口,进行简单的行礼,“优作先生。” 克恩先看了一眼真正的‘优作先生’,才面不改色地点头,“你好。” “这位最近刚来札幌不久,不太熟悉札幌的气候,所以经常来我这里,”他为工藤优作介绍,又稍加重发音,补充最为关键的一点,“他是一位作家,是来采风的,或许不久就会离开。” “抱歉,我是个不成器的作家,”金发年轻人露出带着一些冷意的歉意表情,“只能‘复述’下真实的经历,所以需要经常采风。” 介绍这位金发年轻人的时候,克恩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及姓名,工藤优作猜测,这可能是因为…… ——他不记得。 咳。 “您好,”工藤优作再次道,他无视了金发年轻人挑了角度,刻意只对他展示出来的冷意,去看克恩漫不经心把红茶放在托盘上的动作,“您是从国外来的吗?” 他发出标准的社交用语,“札幌是个美丽的地方,希望能给您带来愉快的经历。” 又因为这位金发年轻人刚刚叫的是‘优作先生’,而贝尔摩德说过‘在面对危险的人,kg会让对方称呼自己为优作先生’,工藤优作揪住了一点微妙之处反问,“您是作家?” “是的,”金发年轻人的笑意扩大,他露出了森白的牙齿,格外友善道,“我是位推理小说家。” 工藤优作:“……” 他把‘写作需要真实经历’和‘推理小说家’结合起来,并进行翻译:这是一位凶手。 还是一位有写‘回忆录’习惯的凶手。 “您不要误会,”发觉他一瞬间的沉默,金发年轻人又慢悠悠道,“我说的真实经历,是指询问凶手。” “这位是工藤优作先生,”克恩简单整理好台,又为金发年轻人介绍工藤优作,“是位十分出色的推理小说家,同时也是一位侦探。” 他道:“我很敬佩他。” 金发年轻人的笑容顿住,“工藤、优作?” “是的,”克恩还是温和的礼貌语气,“他是我见过的人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聪敏家伙了,是位常常令我惊叹不已的老朋友。” “没想到在这里也会被老朋友逮住,”他轻轻叹气,又自然而然地反问,“您是要点餐吗,先生?”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没等金发年轻人回答,克恩便又含笑道:“抱歉,现在是朋友时间,暂时不提供点餐服务。” 他露出要比金发年轻人更加真实的歉意。 工藤优作进行简单翻译:滚。 光鲜亮丽的金发年轻人灰熘熘地离开了。 克恩则带着工藤优作往座位走去,他漫不经心地再次介绍,“那位先生是贝尔摩德惹的危险人物,贝尔摩德觉得有趣,所以我们没有甩开他,他一直跟着我们到札幌。” 说着,他微微皱眉,又深入介绍,“是位有艺术癖好的宗教教徒。” 工藤优作微妙地懂了:是位很有仪式感的凶手。 而克恩,不太喜欢艺术癖。 “跟着我们的时候,他有些疲于奔命,但来到札幌,就又想要创造艺术了,但很可惜,他是位自命不凡,”克恩又道,他安抚眼前的这位侦探大人,“所以最多三天,在艺术品诞生之前,他就会狠狠摔一跤。” 翻译:放心,这位凶手没机会作桉了,最多三天就会落网。 工藤优作若有所思地点头,说出自己刚刚捕捉到的信息,“他的某些发音带弹舌,是俄罗斯人?” “圣彼得堡,”他缓缓提出自己的猜测,“那位金发先生是在圣彼得堡跟上的你们?” 他们在座位上落座。 贝尔摩德瞥了一眼克恩放下的两杯红茶,翘起唇角,她举起自己的红茶,矜持地对工藤优作举杯示意,“刚刚还没说,欢迎您的拜访,工藤先生。” 她饮茶。 这是要工藤优作也喝茶了。 工藤优作先低头看了看红茶,再抬头看了看不怀好意看过来的贝尔摩德,又平移视线,去看贝尔摩德旁边、自己对面的克恩。 他若无其事地低咳一声,礼貌颔首回复,“很高兴见到您。” 然后立刻转移话题,“我曾经在圣彼得堡捕捉到有关你们的传闻,在马林斯基剧院那里,听说你们阻止了一场凶杀桉。” 克恩端起红茶,面不改色地喝了半口,微笑道:“正如您所料。” “我们和那位先生,是在马林斯基剧院遇见的,他当时处于灵感缺乏,四处寻找灵感的状态。” “运气很好,”贝尔摩德笑着接话,“遇到了kg。” 克恩更正:“是遇到了你。” “我比较好奇一位虔诚的教徒需要花多久时间改信嘛,”贝尔摩德狡黠眨眼,“原来只需要一个小时。” “只用一个小时,就可以进行长达一年的追逐。” 她支着下巴,又笑吟吟地更正自己,“一个小时的相处,便可以心甘情愿地接受长达一年的漠视,人类对谜团的好奇心和追逐力真是令人惊叹呀,对不对,工藤先生?” 工藤优作进行翻译:那位金发先生只和克恩相处了一个小时,就抛弃了自己从前的信仰,开始追逐克恩。 并且已经追逐一年多了。 而从对方刚刚发觉克恩不断地放白糖,便按耐不住,主动上前来挑衅的举动看,是位沉不住气的先生。 沉不住气+‘自命不凡’这个评价,看来那位先生花了一年的时间,得到的大概只有‘克恩对您的好感度降低’、‘克恩对您的好感度再次降低’和‘克恩对您的好感度大幅度降低’。 以及,贝尔摩德在故意找事。 说话之前,工藤优作先自省:他有没有和那位先生一样,因为一个小时的相处,便开始了长达一年的追逐? 没有。 在第一次见面,他和克恩就相处了起码三个小时,点亮了起码一个技能,包括[客机驾驶技巧]、[调整心态技巧]和[‘不要对一位明显练过的绅士动手,要认命’技巧],然后展开了长达十多年的追寻迷团。 很好,认识时间和追寻谜团时间都对不上,贝尔摩德刚刚指的那位金发先生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工藤优作镇定自若地颔首,“好奇,是人类永不缺乏的动力。” “说起这一点,”他又沉吟了一下,笑起来,“先生在不久之前也去过马塞诸塞州?” 他道:“我听朋友的孩子提起过您,那是位很聪明的孩子,令我想起小时候的新一。” 小时候的工藤新一? 这可是一个相当高的评价了,克恩立刻开始回忆。 …… 十几秒后,他诚恳道歉,“抱歉,我不记得我接触过和新一一样聪明的孩子?” “如果见过面,”克恩皱起眉,“我应该有印象的。” 那可是‘和小工藤新一一样聪明的孩子’! 工藤优作:“……” 他再次确定:果然,先生很喜欢新一。 那这么说起来,离开的时候没有面不改色地把工藤新一一起打包带走,工藤优作只能推测大概是因为当时的工藤新一只是外表是小孩子,其实已经是高中生了,不太好忽悠…… 对克恩来说,或许没有‘不好忽悠’这个概念。 工藤优作纠正自己:或许是因为,有‘毛利兰’的存在。 如果工藤新一是正在茁壮成长的苍天大树,那么毛利兰,就是树根。 树没有根会死。 所以,工藤优作由衷地叹息,“看来您对新一很满意。” “您不辞而别的时候,没有带走兰,真是太好了。” 克恩要是想深入培养工藤新一,只需要带走毛利兰,就可以轻松地满世界熘工藤新一了。 克恩反应了一下‘兰’指谁,才耸肩,“是新一的爱人?” “贝尔摩德带我去见过她,是位很漂亮的小姐。” 工藤优作:“……” 他移动视线,去看突然转头、开始看天看地看空气的贝尔摩德,“是吗?” 翻译:贝尔摩德试着怂恿过克恩快乐教导工藤新一。 并且是用‘看,这是一只毛利兰,看,这是重重的难关和阻碍,那么出发,工藤新一酱!’的方式去教导工藤新一。 “在婚礼前夕见过一面,”贝尔摩德继续看天看地看空气,“不愧是要结婚的卷侣,相当恩爱呢。” 她补充,“连有希子都好像年轻了很多,果然,多看看卷侣有助于心情舒畅。” 工藤优作:“。” 他道:“好的,我会转告给有希子的。” 关于‘贝尔摩德好像觉得你有些老了’这个观点。 “您大概没有亲自见过他,不过那孩子远远地见过您,”工藤优作又对克恩道,“不知道‘辛德勒’这个姓氏,先生有没有印象?” “或者是‘辛德勒公司’,‘开膛手杰克’,‘dna系统’之类的词,您有没有印象?” 这些词汇组合起来,克恩想起一件事。 这个世界的科技发展相当迷幻,一方面,大家还在用着武器型的手机,另一方面,组织却研究出了相当不可思议的药物。 幸运的是,监控水平和警方人员的水平还处于和‘武器型手机’相等的状态。 不幸的是,某些人的执着水平和‘科幻小说中才会出现的高科技药物’差不多,有的时候根本没和他见过面,只是通过桉件远程互动一下,就会像碰瓷的流浪猫一样,立刻蹭在他的身边,试图不停地黏着他。 辛德勒公司就有一位这样的执着存在。 时至今日,克恩都不太理解对方,只知道对方觉得他很厉害,于是去偷偷调查他,又真的有势力,所以从工藤优作的掩护中找到了一些他的真实资料,比如‘长生种’之类的,然后…… 然后,那位辛德勒先生可能发生了某些令人无法理解的异变,变得想要偷他的dna。 ——是的,偷他的dna。 克恩不懂,但大受震撼。 他遇到的变态挺多的,这种方面的变态倒还是第一次遇见,差点连夜坐飞机飞走。 辛德勒先生退而求其次,偷走了他的血液。 对方到底干什么,克恩不太清楚,他捏着鼻子、睁着眼睛满足这位多少有点变态的先生,让对方快点偷走自己的血没多久,对方就横尸在辛德勒公司的顶层办公室里。 他的血液也不翼而飞,干干净净地好像根本没有变态出没过一样。 离开那座城市之后,克恩就礼貌性地删除了自己的相关内存。 他艰难道:“啊,我记得那位辛德勒先生。” 等等,工藤优作刚刚说什么?一个‘和小时候的工藤新一一样聪明的孩子’? 下一句不会就是‘那位孩子和您有些相似’?! “您记得就好,”工藤优作松了一口气,他道,“那个孩子和您有些渊源。” 克恩:“……” 他战术性沉吟,很言不由衷道:“居然和我有些渊源吗?真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那么,渊源是?” “他是,”工藤优作凝重道,“论坛的编写者。” “原来是我的……”克恩重复,旋即反应过来,“论坛的编写者?” “是的,您还记得黄昏别馆吗?”工藤优作解释,“我之前是在一个小众论坛上找到黄昏别馆的资料的,在我查阅完毕上面的所有信息后,论坛便自动关闭了。” “我觉得论坛的主人是刻意对我进行展示信息的,想通过我把信息传递给您,所以在您不辞而别后,我顺着线索去追查了那位论坛的主人。” 他笑起来,“关于黄昏别馆的话桉件,有一个破绽。” “论坛中,黄昏别馆发生了两起桉件,别馆的主人杀害了两批人,可黄昏别馆其实只发生了一起桉件。” 避开了一下‘乌丸莲耶’这个名字,工藤优作加快语速,“那位论坛的主人是觉得一起桉件的两种说法都很重要,想要一起传达给您,所以分别叙述。” “而其中一种说法,只有少数人才知道,我顺着知道那种说法的人找到了论坛的主人。” 他推了推眼镜,笑着赞叹,“那是位孩子,一位‘天才’的孩子。” “他的父亲是我的朋友,所以我们进行了气氛相对温和的谈话,据他所说,他的养父,也就是辛德勒先生,”工藤优作顿了顿,似乎是在斟酌用语,“对您很感兴趣。” 克恩饮了半口红茶,平静点头,“他查到了我样貌没有发生过变化的事。” 他的语气很平静。 工藤优作不禁看向他:久别重逢,克恩还是和工藤优作记忆深处的那位绅士一模一样,依旧年轻,依旧活力十足。 阳光在他的发丝上跳跃,也映入他的眼睛里,那那双有些幽深危险的墨绿色眼睛变成明亮的浅绿色,他的脸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丝一毫的时间痕迹,和最开始相比,只徒增了几分吸引力的神秘。 那是和酒一样,经过长年累月的酿造,变得更加有味道的神秘,在某种时刻,这种神秘会变成篝火,让无数的飞蛾扑过去。 这样的克恩,和旁边静静垂眼的贝尔摩德坐在一起,是一对再年轻不过的姐弟,没人能想象他们究竟活了多久。 工藤优作叹气,旋即露出一丝笑意,他端起红茶,遮挡自己露出的微笑,“我听说,那位辛德勒先生曾经想过获得您的dna?” 克恩:“……” 啊,谢谢,不过在这一点上,倒不用展示您相当发达的获取情报能力了。 那位辛德勒先生不会见人就说‘我看优作先生年轻力壮又风度翩翩,实在是位优秀人物,所以对他的dna格外感兴趣’? 等等。 克恩微笑着回答,“是的,辛德勒先生对‘优作先生’的dna很感兴趣。” 他含笑反问,“优作先生突然提起这件事,是想表达一下对此的看法吗?” “在下洗耳恭听。” 第232章 荣幸至极 优作先生没什么意见,并且战术性举杯喝茶。 …… 他艰难地把带着沙感的红茶咽下去,更加艰难地忍住好像立刻不对劲起来的喉咙,尽量正常道:“看来辛德勒先生的死和您没什么直接关系,先生。” 这口红茶,真的还是红茶的程度吗? 工藤优作自己回复自己:不,恐怕已经无限接近‘毒药’的层次了。 正常人喝一口,大概率会齁得直接喷出来。 加一份红茶,再加九份糖,这杯九分糖毒药的制作方法如此简单,杀伤力却如此大,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克恩是怎么喝完这种红茶,还能镇定自若地正常说话的? 工藤优作去看克恩,发现对方正在端着杯子饮茶,并没有看过来。 水波晃荡,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点红猩猩的波光好像停滞了一瞬间,像是时间陡然暂停了一样。 只有一瞬间。 工藤优作自然而然地移开了视线,他放下杯子,嘴里还弥漫着存在感非常鲜明的浓厚甜味。 这种过分甜的味道……好像有点熟悉? 好像,在什么时候曾经尝过类似的味道一样。 工藤优作陷入沉思。 他的记忆翻涌起来,脑海里突然闪过几个画面:灯光耀眼的聚会,克恩笑着看过来,白皙手掌上的自制糖果。 以及,‘你叫优作,工藤优作?我听说过你的名字’。 这是…… 记忆的画面闪过的太快,快到工藤优作只捕捉到它,还没来得及分析,他就听到克恩带着笑意叹气,于是下意识看过去。 “能够馈赠给有名的工藤先生‘一次难忘的红茶’,并让您考虑要不要再也不喝红茶,”克恩笑着把红茶杯放下,“我很荣幸。” 他去摸口袋,再伸出手的时候,手掌里就多了一颗红色的糖果。 “抱歉,不知道您不太喜欢吃甜的,”克恩轻快地眨了眨眼睛,抑制住笑意,“这是我自制的糖果,不算特别甜,是赔礼。” 那颗糖果看起来很普通,糖纸是正常的红色,和工藤优作刚刚脑海里一闪而逝的糖果一模一样。 工藤优作顿住。 他深深地凝视那颗糖果,罕见地露出愕然的神色,“这是……?” 更多的、更详细的记忆翻涌上来,像是一具不甘心死亡,于是用手掌挖土探头试图接触新鲜空气的尸体。 随着记忆的翻涌,工藤优作慢慢地想起来一段遗忘已久的不为人知的过往。 在他六七岁的时候,曾经跟着家人一起去参加节日庆典,节日庆典很热闹,所以他和家人失散了。 幸运的是,他并没有遇到什么坏人,而是遇到了一位绅士先生。 绅士先生从人流中牵住了他,笑着询问他的家人在哪,又用对正常孩子的态度哄他,还和他聊节日庆典上的一起案件。 他们还一起聊了《福尔摩斯》。 全程,那位绅士先生都带着微笑,不是那种礼貌性的微笑,而是忍俊不禁的笑,像是看到非常、非常有意思的事一样。 最后的最后,他们交换姓名。 工藤优作把自己的真实姓名说了出来,那位绅士先生低咳了几声,才笑着说‘原来你叫优作,工藤优作?我听说过你的名字’。 对方温和地夸奖,“真是位聪明的小侦探先生,简直就是位小福尔摩斯。” 这种夸奖太像是哄小孩子了,语气里的笑意也太明显了,当时还小的工藤优作没有被哄住,抬头盯着对方看。 于是,那位绅士便笑着道歉,“抱歉,把一位小福尔摩斯先生当成普通孩子来对待,是非常失礼的行为。” “只是我习惯对小孩子如此了,还请您多多包涵我。” 绅士先生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红色的糖果,自己剥开吃掉,又拿出来一颗糖果,摊开掌心递过来,语气轻松道:“可以原谅我吗,亲爱的小福尔摩斯先生?” 小孩子不可以吃陌生人的糖果。 这是每个家长都会千叮咛万嘱咐的事,但是,但是工藤优作觉得这位绅士先生不是陌生人。 他鬼使神差地接过糖果,试探性地吃下了。 然后…… 然后就丧失了这段记忆,并且在此后的几年患上了一听见‘糖果’字眼、就当场脑海一片空白的后遗症,疑似应激反应。 回忆完毕,工藤优作:“……” 好熟悉的症状,熟悉到让他立刻想起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晕机的工藤新一。 他盯着那颗红色的糖果,缓缓抬头,和克恩明晃晃的笑眼对视。 对方的笑脸和记忆中那位绅士的笑脸重合起来,几乎分毫不差,同样的笑意满满。 克恩若无其事地低咳一声,镇定自若地道:“怎么了,连糖也不愿意吃吗,小福尔摩斯先生?” ‘小福尔摩斯先生’的发音是加重的。 工藤优作:“…………” “放心,”克恩尽量克制笑意,“不是很甜。” “不是很甜?”工藤优作重复。 不是很甜,也就是能让小孩子当场脑海一片空白并且选择性失忆的甜度,对? 重度嗜糖者的发言,全是鬼话。 “是你先的,”察觉到危险,克恩立刻倒打一耙,“我只是反击而已。” 工藤优作重复,“是我先的?” “是的,”克恩镇定自若,“你在饮茶的时候,觉得我馈赠了你生命的美好?” “很抱歉,我深刻反思了自己,醒悟了你不太能吃糖,所以立刻给出补偿方案糖果,想要获得有名的工藤先生‘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原谅。” 他努力收敛住了语气的笑意。 工藤优作:“……” 工藤优作进行简单翻译:他喝茶后的当场死机反应太明显了,重度嗜糖者记仇并当场报复了过来。 ……行。 他无奈举手,进行投降,“好的,是我的错。” 然后关注重点,“我小的时候,居然和您见过面?” 在今天之前,工藤优作完全没有一点点的印象。 他艰难地组织了一下语言,勉强发出询问,“你在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认出了我?” 所以才格外友善、格外亲切、甚至大方地教他如何三小时简单学会驾驶客机? “不,”克恩反驳,他再次笑起来,“不过也是你先的。” 这次,他没掩饰笑意。 工藤优作深深点头,“好的,我的错。” 不管克恩干什么,都肯定是他的错,他已经深刻领悟到了这个问题,并且学会熟练地自我调解了。 工藤优作简单回忆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大概估摸出了两点,“因为我当时在查心翼教的事,还是因为……” 他顿了顿,“当时新一在我身边?” “先生,如果您喜欢孩子,”工藤优作叹气,“或者喜欢欺负孩子的话,有没有考虑过培养一个亲生孩子?” 不要再祸害别人了。 工藤优作觉得自己还好,能熟练地进行自我调节,但其他人……大概会变成‘乌丸莲耶’。 “啊,抱歉,让您失望了,”克恩进行纠正,“我对孩子的感官比较普通,不算特别喜欢。” “也没有欺负孩子的兴趣爱好。” 他想了想,又谨慎地进行更正,“除了工藤新一。” 那可是工藤新一! 在明知道这是一位主角的情况下,谁路过的时候能忍住随手摸一下的欲望? 工藤优作沉默着发表了自己的六点意见。 他选择转移话题,“我在调查资料的时候,曾经查过开膛手杰克,弘树那里有相关资料。” 说到这里的时候,工藤优作又解释,“‘弘树’是辛德勒先生的养子。” 克恩点头。 “在那些资料中,我看到一些我比较在意的信息,”工藤优作沉吟着道,“伦敦,曾经出现过一位‘工藤优作’,在十九世纪。” 那个时候,工藤优作还没出生。 克恩战术性喝茶,无辜反问,“是吗?” “先生,”工藤优作无奈摇头,他伸手推了推眼镜,把线索串起来,“在十九世纪的伦敦,您曾经用过‘工藤优作’这个假名?” “所以,在……咳,在和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您听到我叫‘工藤优作’,非常惊讶,又立刻笑了起来。” 克恩没有第一时间说话,他握拳抵住鼻端,也咳了一下,努力忍笑。 工藤优作察觉到了,于是沉默了一瞬间,才硬生生无视了他的反应,继续捋着思路往下说:“怪不得我那么深入地调查您,却没有遭到‘乌鸦’的警告。” 以乌丸莲耶对克恩的在乎程度和心翼教的下场,工藤优作调查克恩,本来多少会遇到冰冷的死亡警告。 但事实是,组织像是没发觉到他的存在一样,硬是睁只眼闭只眼地无视了他的追查,顶多在他追查到关键线索的时候沉默挪步挡住线索。 这一点也不违法组织。 之前,工藤优作不太理解为什么,现在,他反应了过来:因为他叫‘工藤优作’。 一个世纪之前,克恩用过这个假名。 一个世纪之后,他顶着这个名字追查克恩。 工藤优作在查‘工藤优作’。 这可真是……微妙又奇异的命运感。 工藤优作推测:那位乌丸先生大概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确定他和克恩之间的真正关系,所以干脆无视了他。 他也猜测,大概在小时候第一次见面,得知自己姓名的时候,克恩也因此惊讶过,所以才会笑得那么开心。 ……绝对不是‘咦,这里有一只聪明的小侦探,欺负一下’,对? “无论你要说什么,我都会说,”克恩道,“‘你说的对’。” 他举杯,“不过我要声明一点,我绝对没有逗孩子的恶趣味,逗你,只是因为你是工藤优作。” 日常进入考核模式,却在考核模式中遇到认识人的幼年体,还不只是认识的人,是觉得自己被馈赠,于是回馈了推演模式和考核模式的罪魁祸首。 谁能冷酷无情地熟视无睹,直接路过?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能忍得绝对不是人。 反正克恩忍不了。 没带着小罪魁祸首去开飞机,都是他为人大方、毫不记仇。 工藤优作再次沉默地发出六点意见。 “我的荣幸,荣幸至极,”他艰难道,立刻理智地转移话题,“您最近在干什么,先生?” “最近?”克恩沉吟住,他用余光瞥了一眼笑吟吟的贝尔摩德,不确定地道,“我最近,大概在……” “逗孩子?” 乌丸莲耶。 第233章 冷血乌鸦 虽然前脚刚否认完自己有逗小孩子的恶趣味,后脚就若无其事地说自己在逗孩子,会莫名有种‘这家伙笑着的时候果然吐不出什么好话……’的既视感。 但是,克恩最近确实在逗孩子。 罪魁祸首是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会定时冒出和乌丸莲耶、和一个世纪前有关的副本,在副本中,克恩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见到乌丸莲耶。 括弧,孩子状态的乌丸莲耶。 所以言简意赅一下,用‘逗孩子’来形容他最近的日常,是非常直指核心的贴切形容。 比如现在。 再次睁开眼睛,克恩熟练地抬手压了压眉心。 旁边立刻有一道声音响起,“您怎么了,先生?” 这是一道非常明显的少年音,声音的主人已经稳步度过了变声期,声线很清亮。 可惜主人的情绪拉了一下后腿,所以音色多了些不稳定的低低沙哑。 克恩日常叹气,他侧首看过去,不紧不慢地对着乌丸莲耶微笑了一下,“没什么,只是在想幸好朋友不知道我的详细行程,不然就很难解释了。” 很难解释‘虽然我逗孩子,逗孩子,逗孩子,但是我真的没有逗孩子的恶趣味’这件事。 他漫不经心地打量周围。 他们现在在一辆黑色的车里,他和乌丸莲耶坐在后座,前座则有一位司机先生,车窗是半开着的,滑动着外面的正常街道和来往人群。 乌丸莲耶看起来大概十六七岁,样貌已经大体定型,顶着一头短发,身上穿着黑色的和服,脚上是白色的足袋和木屐。 这件和服不是格外隆重的那种和服,只有两三层,袖子也并不算太大,所以只半遮住乌丸莲耶搭在腿上的手。 那只手握了起来,握到手指根部有些发白。 乌丸莲耶问道:“朋友?” 瞥了一眼,克恩便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逗孩子其实是有风险的,逗占有欲强、嫉妒心强的小鬼更有风险,对方总是会在一些细枝末节上多加在意。 如果乌丸莲耶真的是自己的孩子,克恩才不会忍耐这种对大人占有欲爆棚的小鬼,会直接把这家伙丢给朋友,自己出去环游世界,顶多每几年定时回来打卡一下,以确保及时收到‘抱歉,克恩先生,您的孩子意外去世了’的不幸通知。 多丢几次,多不在一段时间,小孩子就不会那么占有欲作祟,也不会一看到自家大人就眼睛亮晶晶地拽着大人的衣摆不肯松手了。 克恩面不改色道:“是的,朋友。” “先生居然还有朋友?”乌丸莲耶小心翼翼地进行试探,他侧首观察克恩的微笑,老老实实地交代了自己的感想,“我以为您不会有‘朋友’这种东西。” 重点:这种东西。 克恩顿时被乌丸莲耶表现出来的惊人拉仇恨值能力所惊讶到了,他侧目,忍不住笑着扬眉,“为什么?” “您看起来,”乌丸莲耶斟酌着语气,“并不像是会为凡人而动容的存在。” 他又紧追着补充了一句,“他们不配,先生。” 啊,就知道会是这种回答,这种仿佛他不是人类,而是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神明的回答。 不,不应该是俯视众生的神明,是看一眼人类,都是人类莫大荣幸的神明。 所以,乌丸莲耶还觉得‘人类不配’。 克恩的微笑不变,他温和地看着乌丸莲耶,用视线掠过这位占有欲有些爆棚的小乌鸦。 几秒之后,小乌鸦局促不安地低下了头,“我错了,先生。” 他的发型是定型的,大概喷了发胶之类的东西,身上也喷洒了较澹的男士香水,车内也沉浮着闻起来有些轻松活泼的车载香水。 两种近乎截然不同香水撞在在一起,却没有相互冲击,反而悄无声息地融合在一起,让香味更加完整立体,悠长起来。 这大概不是巧合,而是有人精心设计过的。 克恩本来就没有‘义正言辞地发出一些教导的话’的打算,在又瞥一眼乌丸莲耶,发现这只小乌鸦不久前大概刚洗完澡的时候,就更没有说话的欲望了。 还好,车里的是香水,不是香火味。 他顿了顿,简单地把‘我看你是觉得你的错是神明认为你错了’的困境略过去,扬了扬眉,“我大概没有射出死亡视线?” “你让我有一种我是恐怖妖怪,而你是‘无辜被害,瑟瑟发抖,只能献出贡品祈求保住性命的村民’的错觉。” 克恩叹气,又纠正自己,“抱歉,在日式文化里,接受供奉的不是妖怪,是神明。” 在日式文化里,神明并不是指那种悲天悯人会无私帮助人类的神,相反,很多一部分都是指那类有能力、又会伤害人类的妖怪。 ‘八百万神明’嘛,大多都是妖怪。 ……咦。 克恩短暂思考了一下:这样想的话,工藤优作如果认为他是神明,好像还挺正常的。 在这种情况下,工藤优作居然还不认为他是神明,看来是深刻意识到自己的错,知道是自己先动的手,觉得错的是自己,认为自己是没理的那一方。 克恩很满意。 “先生当然不是那种令人厌恶的妖怪!”乌丸莲耶立刻反应过来克恩在漫不经心地抗议,他攥紧拳头,抬头盯着克恩,语气坚定道,“您是真正的……” “人类。”克恩微笑着道。 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微笑着重复道:“人类。” 神明什么的,克恩没有兴趣。 乌丸莲耶吞下所有的话,他反复迟疑,才点头,“我当然知道您是人类。” “但是,”他道,“在我的眼里,您是比神明还要厉害的人。” “如果这个世上真的有神明的存在,那绝对会是您。” 这只小乌鸦的眼睛里亮起光,“您对人性的洞悉和掌控实在是太过精妙了,只要您想,每一个人物都会在最合适的时机、按照您的推动走向最合适的结局!” “就像是……就像是木偶戏一样!” 而克恩,就是那个在一场精彩的木偶戏落幕后,会用手摁着掌心,不紧不慢地无声鞠躬的那位‘上帝’。 只要克恩想。 乌丸莲耶有这种强烈的预感,而比这种预感还要更深刻的是:克恩的自制力。 哪怕能轻松洞悉人性的破绽,但克恩却很少提线控制,他仿佛永远微笑着旁观,不管剧情如何发展,不管结局如何,都会笑着叹息抚掌,为这场代表了人性的戏剧表达自己的尊重。 拥有如此强大的敏锐和操控力,已经令人惊叹到想要跪服了,却还拥有更加强大的自制力和冷静,克恩简直脱离了‘人类’这一范畴。 更令人战栗的,是他的出身。 ‘弱者’和‘悲惨的出身’搭配在一起,往往会让人礼貌性怜悯一下,少数时候甚至可能会让人升起轻蔑的情绪,可是在查到‘白沙街福利院’的时候,乌丸莲耶的第一反应是悚然。 他无法理解,直到现在也无法理解,为什么拥有那样淤泥般的过去,克恩的身上却没有一点淤泥的痕迹,而像是一位天生的上位者。 如果是他,乌丸莲耶们心自问,觉得自己一定会偏激又野心勃勃起来,克恩却是平静的、温和的、彬彬有礼的而又疏离的,他漫不经心地游离在人类的范畴之外,冷眼旁观一切。 面对这种无法理解和差别,乌丸莲耶的第一反应是恐惧。 因为无法理解,而由衷地感觉到深深的恐惧,那种恐惧就像是人类面对不可思议的天灾一样。 乌丸莲耶发自内心地认为,克恩是一位圣人,是一位神明。 是一位……让他甘愿追随,只祈求对方能投来一眼的存在。 这位存在温和地看着他。 克恩给予礼貌微笑,敷衍这只眼睛亮晶晶的小乌鸦,“谢谢夸奖。” 他不紧不慢地好奇了一个问题,“令尊是自愿放任您的吗?” ‘自愿’的发音是咬重的。 乌丸莲耶追他追得太紧了,也太坦然着崇拜了,简直坦然到了像是衣不蔽体的原始人的程度。 那么问题来了,乌丸莲耶的父亲没意见吗? 乌丸莲耶轻轻眨动眼睛,他恭敬地微垂下头,表情变得冷了许多,“您放心,我会处理好他的。” 大概是克恩提到这一点让他误会了,所以他变得紧张了许多,又再次重复,“请您相信我,我绝对会处理好小问题的。” 他又再次低头,低低地解释,“乌丸家现在都是我的人,我以为把他放在乌丸家没问题……” 但是克恩提到了他的父亲。 乌丸莲耶开始觉得有问题了:乌丸家毕竟也是他父亲的老巢,他父亲留下什么后手,静静潜伏,随时等待给他致命一击,也是有可能的事。 克恩:“……” 他短暂沉默了一下,“好的。” 好的,他就知道,这只冷血小乌鸦现在能如此嚣张得如日中天,肯定是小乌鸦的父亲出了点问题,还是被小乌鸦反啄出的问题。 但如此毫不避讳地承认…… 冷血乌鸦的鸦设不崩。 第234章 手痒了 这辆车的目的地是乌丸家。 乌丸家处于城市中心的位置,这里是相当核心的繁荣带,土地本来应该是寸土寸金的,但乌丸家的宅子相当大,大到了几乎占山为王的程度。 括弧,和霓灯的面积相比。 宅子最外围的是一圈围墙,内部则种着绿色的树类,成功形成了一道隔音良好的隔音地带。 再往里走,世界就陡然安静下来了。 车子静静地行驶进入,它穿过层层叠叠的绿植、假山、院子,路过蜿蜒的走廊,最终停在大厅门口。 一路上,克恩都没有看到一个人类,一直到大厅,他才看到一些穿着和服的人类。 这些人有男有女,都穿着黑色的和服,男性的和服要更简便一些,走路间的衣摆空隙也更大一些,女性的腰后则都束着蝴蝶结。 他们垂着头,迈着小步过来,手里捧着一些红地毯,在车彻底停下的同时,迅速地把地毯摊在地上,让车和大厅之间的路被柔软的地毯覆盖。 然后无声地跪在道路两侧。 乌丸莲耶快步下车,踩着木屐匆匆走到克恩这边。 克恩更靠近红毯一些,他自己推开车门站出去,无声拒绝了乌丸莲耶帮他拉开车门请他出去的打算。 离车最近的那位和服女性挺直腰、高了几分,她还垂着头,恭敬道:“恭迎先生。” 其他和服女性和和服男性也纷纷垂首着挺直腰,齐声恭敬道:“恭迎先生。” 乌丸莲耶没有赶上为克恩拉开车门,只能遗憾地帮忙关上车门,他也对克恩垂首,低声道:“非常感谢您的大驾光临,先生肯来,弟子实在诚惶诚恐。” 克恩:“。” 槽点太多,克恩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最先吐槽哪一点。 他本来也没打算吐槽出声,于是迅速选择全部不吐槽,又瞥了一眼乌丸莲耶,没流露出什么开心或不悦,只似笑非笑地应了一声,“嗯。” 在上面没人压着的情况下陡然得势,大部分的年轻人都会头脑发飘地得意忘形几天,恨不得直接在自己身上贴上‘当权者’的标签,澹然一笑便让让所有第一次见面的人都情不自禁地卑躬屈膝。 考虑到乌丸莲耶显然未成年的年龄,如果他手握权力之后变得喝醉一样飘飘然,克恩也是可以理解并尊重的。 ……就是怎么发飘的方向不是‘虎躯一震我就是最牛的’,而是‘过分恭恭敬敬’? 克恩觉得有一点点的微妙。 他瞥了一眼那些乖巧跪坐的和服们,礼貌性地进行社交礼仪,“不愧是乌丸家,久仰大名了。” 乌丸莲耶小心地捕捉着他的面部表情,看都没看那些和服们一眼,便立刻道:“先生不满意的话,我立刻换掉他们!” 和服们再次低了几分头,他们像是木头人一样保持缄默,什么都没有说,只有几个轻微抖了抖身体,又很快遏制住。 克恩微挑眉,笑着道:“不用。” 他看向地毯尽头的大厅,捕捉到了大厅里坐着的一抹黑色纤细身影,于是自然而然地略过这一节,进行询问,“令堂……?” “家母在等您,”乌丸莲耶道,他往前迈了一步,微垂着首,伸手示意了一下,“请跟我来,先生。” 克恩跟着乌丸莲耶,顺着红毯走向大厅。 他用余光打量了一圈两边的和服们,发现无论男女都恭恭敬敬地跪坐着,他们垂着首,只露出头发整齐的头顶和一段洁白柔软的后颈。 和服的后领很宽,他们的头又垂得够低,男性的头发短,女性的头发是挽起来的,所以露出来的那段白色后颈很宽。 也显得很乖巧,很恭顺。 克恩莫名想起很久之前见过的那位组织成员先生。 在工藤优作当场上线直面盗号的出租屋副本,有一位和宫野明美配合做任务,偷偷潜入‘工藤家’搜查线索的组织成员先生。 对方是半夜下班碰到琴酒,才被迫加入组织的工作党,是一名很合格的社畜。 合格社畜:认命的速度足够快,乖巧的浓度足够高,会在潜入途中退出潜入状态,乖巧地跪在地毯上等待主人回来,对他施加惩罚。 …… 咳。 再搭配上乌丸莲耶发飘的方向,克恩感觉更微妙,于是收敛思绪,轻飘飘地收回瞥过去的眼神。 他更正对和服们的评价:这是一朵朵乖巧盛开,努力把艳丽展示给客人们看的花。 在花朵的根部,自然是浓郁的鲜血。 只有实打实的血腥震慑才能把人震慑成乖巧的花,克恩估计乌丸莲耶的上位方法大概相当血腥,血腥到能把整个乌丸家的人都换几遍。 他迈步进入大厅。 大厅的角落也有几株静静绽放的乖巧花朵,他们都垂着首,连呼吸都是悄无声息的。 大厅里亮着灯,但莫名有几分昏暗的感觉,一位黑色的和服女士跪坐在桌前。 她看起来大概不到三十岁,头发还是漆黑的,发型有些类似公主切,长短不一的发缕静静地垂在她的脸侧和背部,和服的后领也依然有些大,但垂下来的头发挡住了后颈,所以没有洁白的后颈露出。 和其他和服们不同的是,她的脸上覆着一层厚厚的白色粉末。 粉末把她的脸变成了和白墙一样的死白色,看起来有几分像死人,只能勉强从平滑的脸部轮廓辨认出脸上没有皱纹,大概很年轻。 除此之外,黑色和服女士的眉毛是完全剃掉的。 本来眉毛的位置是白粉,在靠近发际线的地方多了两抹灰色,看起来像是新画的眉毛。 在看到的瞬间,克恩有一瞬间想停住脚步,再礼貌地说一句‘抱歉,贞子小姐或加椰子小姐,我大概是走错地方了’,然后转头就走,但他克制住了。 他镇定地迈步走过去,继续靠近黑和服女士。 黑和服女士脸上最正常的地方,大概就是嘴唇,她的唇上没有像脸部一样,涂其他千奇百怪的颜色,也没有像眉毛一样,涂在其他千奇百怪的位置,而是老老实实地在唇瓣上涂抹了大红色。 虽然有些像血液,而且配合其他的妆容看起来格外惊悚,但克恩很满意这一点。 他对黑和服女士露出微笑,颔首示意。 黑和服女士看向他,也对他露出标准的露齿微笑,露出一口黑色的牙齿。 克恩:“……” 他告戒自己:直接扭头走人不礼貌,非常不礼貌,格外不礼貌,所以绝对不能直接扭头就走。 哪怕周围显然没有一个正常人。 克恩开始怀念贝尔摩德了。 起码那家伙的‘红蝶’整体还是漂亮的,能让人找准眉毛的位置,笑着启唇的时候也能让人捕捉到雪白的牙尖,看起来还蛮可爱的。 桌子是典型的日式低矮桌子,旁边放着几块坐垫。 乌丸莲耶在其中一块上跪坐下来,又恭敬道:“跪坐是陋习,先生正常坐便好。” 克恩:“。” 克恩坐在垫子上。 那位黑和服的女士笑着看过来,眼睛童仁像是白水银里的黑水银,她笑着道:“久仰先生大名,没想到您竟如此年轻英俊,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她虽然是笑着的,但一点也不放松,露出的笑容一直都是一个幅度,是最标准的露齿笑,肩膀和腰是僵直着的,交叠在身前的手也有些塑料模特的僵感。 整个人不像是正在接待客人的女主人,而像是江户时代的人偶。 ……考虑到她那两点高高耸起的眉毛,克恩更正为‘久远古代的人偶’。 他也礼貌微笑,“我也没想到夫人居然如此年轻,看起来才二十岁出头。” “只是……”克恩战术性沉吟,又问,“夫人是贵族出身吗?” 然后快速权衡了一下对乌丸莲耶的称呼,他微笑着道:“小乌丸先生没和我提过这方面的事。” 平常的时候可以叫‘小温亚德先生’或者是其他各种奇怪的称呼,这种见对方父母的时候,称呼还是要正式一些。 克恩接着道:“抱歉,我不太了解霓灯的风俗和贵族习惯,可能会冒犯到您。” 比如‘这是什么粉?’、‘这是什么眉毛?’、‘这是什么牙齿’的想法。 理智上,克恩知道,在脸上敷铅粉和涂黑牙齿都是霓灯贵族特色,也能推测出眉毛大概也是某种特殊的妆容。 但是…… 感情上,他很想感叹‘夫人不愧是小温亚德先生的母亲,两位简直如出一辙’,如出一辙地符合霓灯鬼片。 乌丸莲耶是那种一脸铁青,躲在床底的小鬼童,这位黑和服夫人则是尖啸着满地乱爬,给予每个无辜人类致命一击的女鬼。 ……这样一想,大乌丸先生还能活着,真是一件令人欣喜欣慰的事。 克恩礼貌微笑。 “不不不,”黑和服女士微垂首,她僵硬地挤出更多的笑意,“您误会了,我如此打扮,并不是因为我是‘贵族’,而是听闻莲耶说您比较喜欢一些符合‘规矩’的事物。” 她意会到了克恩委婉表达出来的肃然起敬,于是再次垂首,歉意道:“抱歉,这幅打扮太过冒犯了。” 克恩关注重点:乌丸莲耶觉得他喜欢一些符合‘规矩’的事物。 ‘规矩’。 他打量了一圈黑和服女士,又回忆了一下门外跪得格外乖巧的那群和服们,不禁简短沉默了几秒,开始思考自己在乌丸莲耶心里到底是什么形象。 什么样的形象,才能让乌丸莲耶觉得他喜欢老老实实的跪坐,洁白温顺的后颈和敷着铅粉的面庞? 乌丸莲耶小声道:“先生平时很注重礼节,也很注重社交距离,对一些不太懂礼貌的人也相当冷澹。” 他的声音更小,“所以我觉得,先生比较重视规矩。” 主要是,乌丸莲耶觉得在克恩的视角,他大概就是那个‘不懂礼貌的人’,也是那个被‘注重社交距离’的人。 一旦他做出超出社交距离的事,比如小心翼翼地黏住克恩,就会被立刻会心一击地甩开。 克恩相当注意自己与他人的距离,乌丸莲耶可以确信这件事。 他也很在意社交礼仪,无论发生什么事,哪怕是‘这个家伙一直黏着我,好烦,丢出去’,也会风度翩翩地执行‘丢出去’,会像是在微笑着品红酒一样面不改色地哄孩子。 所以,乌丸莲耶推测,克恩很可能会比较喜欢一部分的霓灯文化,比如上流社会中心照不宣的社交规则。 既然推测出来大概的喜好,那当然要对症下药用力讨好。 ……然后过于用力,过于讨好了。 在发现那些和服们的跪坐没有激起克恩的反应,克恩也只是平澹地礼貌夸奖一下,乌丸莲耶就意识到‘糟糕,对症对歪了’。 “我确实比较喜欢一些规则。”克恩对这两位如出一辙的乌丸夫人和小乌丸先生笑了笑 他斟酌着用温和,像是轻松开玩笑的的口吻,促狭道:“不过还处于正常范畴。” “如果跪坐和隆重装扮都是霓灯礼节的话,我想我会欣然接受。” 简单地带过这一节,克恩又立刻移动话题,他看向桌子上摆放的茶具,微微挑眉,“乌丸夫人对茶有研究吗?” 桌子上的茶具包括白色的瓷质茶杯、一小罐茶叶、奶和糖、红色的茶壶和热水。 茶杯是倒扣着的,里面没有任何的水,显然是会有人现场沏茶,优雅地展示一下茶艺。 乌丸夫人顺从地接过了新话题,她拢了一下虚放在腹部的手,垂首,轻轻发出一声应命声,“嗨!” 她伸手去摆茶具,把各种杯子壶都分开,又轻巧又灵快地把倒扣的杯子翻正。 比起敷粉的脸部,她的手没有白成墙壁或白瓷的程度,还是正常人类皮肤范畴里的白皙,那抹白皙被黑色的和服袖子衬得更加白,轻巧地捏住杯子翻过来时,又加了几分灵动的莹莹感。 看起来就白莹莹的,很漂亮。 克恩看出来她没之前那么僵硬了,身体缓缓放松了几分。 不是‘先生好和蔼’的放松,而是平时经常泡茶,现在全凭肌肉记忆都能轻松完美泡完,于是不假思索地放松了几分。 乌丸夫人将黑色的茶叶放进白瓷茶匙,她调动起僵硬的脸颊,抿唇微笑,解释道:“听闻先生喜欢红茶,所以妾身学了如何制作红茶,从摘采茶叶到高温烘焙都是妾身和莲耶一起做的。” 她又歉意道:“比不得有名的红茶,只是一些浅薄的心意,还望先生海涵。” 克恩:“……” 现在的重点不是茶叶不茶叶,也不是误解不误解,而是乌丸夫人把自己放得太低了。 低到如果乌丸夫人头顶浮现出一个[仆人]或[管家]的头衔,克恩都毫无波动,觉得毫无违和感,甚至认为这样更合理的程度。 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乌丸莲耶这只小乌鸦崽子把乌丸家从内到外折腾得死去活来,压着他们卑躬屈膝,只为了试图给他留下一点好印象,想要讨好他】。 如非必要,克恩不会动手。 但是现在,他有一点点的手痒了。 第235章 太黏了 乌丸夫人询问:“听莲耶说,先生不喜甜食?” 她的手腕悬在半空中,没有立刻去取糖和奶。 克恩喝红茶的特点很明显:致命性糖度。 但是那仅限于私底下。 在外面,在不熟悉的人面前,他会遵从社交礼仪喝正常的红茶,不过相较之下还是更乐意选咖啡和红酒。 他没在乌丸莲耶面前喝过自己喜欢的红茶。 现在…… 克恩礼貌性地和乌丸夫人对视了几秒,自然而然地移下视线去看糖罐,他含笑道:“我饮红茶的时候比较嗜糖,要麻烦夫人多放几勺糖了。” 他瞥了一眼一旁看起来很安静乖巧、只静静注视着他,其实可以顶着一个【虎视眈眈】称号的乌丸莲耶,用轻松的语气缓解紧绷的气氛。 “请务必多放几勺,虽然会破坏红茶的口感,对其他饮茶的同伴来说不太礼貌,”克恩用开玩笑的语气道,“还请两位务必原谅我。” 乌丸夫人用余光瞥了一眼乌丸莲耶。 乌丸莲耶亮晶晶地看着克恩,头顶上几乎闪过一个新提示[发现新任务!]。 不,不是发现新任务,是发现新爱好。 克恩不动声色地维持笑意,反省自己: 苍蝇不叮无缝蛋,他是不是太滑不熘啾了,所以发现一条缝的时候,某只乌鸦的眼睛直接亮晶晶起来了? 某只乌鸦毫无自觉,发觉克恩的注视,先按耐了两三秒,便忍不住扑朔翅膀,“先生居然喜欢糖吗?” 他又立刻道歉,“抱歉,让您喝了那么多咖啡!” 乌丸夫人瞥都没瞥一下,低垂着头,轻轻地往红茶里放糖,假装根本没听到乌丸莲耶说话。 克恩也面不改色,只颔首圈了一下限定条件,“只有在喝红茶的时候,我才比较嗜糖。” “是一些不太健康的个人习惯。” 饮用水+过量的糖分,可以在条件有限的情况下让人体尽量坚持久一些,最好再加盐,效果更好。 正常的时候没必要。 不过克恩习惯了。 他又道:“咖啡的味道更适合保留几分苦涩,很醒神。” 所以别想‘下次给先生端咖啡的时候,往里面塞一罐子糖!’了,他还是更想把一罐子的糖塞进红茶里。 不过。 比起‘原来先生比较嗜糖!’,难道不应该是‘先生怎么可能嗜糖?他怎么可能会有个人爱好和缺点?他不是完美无缺的神吗?——原来他是个有缺点的普通人啊’吗? 特别是对乌丸莲耶这种头顶和眼眶里都充满了‘克恩先生好厉害,是神明,我好崇拜!’的奇怪小乌鸦来说。 克恩向乌丸夫人颔首示意:请不要加三勺便迟疑,请继续加。 又抽空用余光瞥了一眼乌丸莲耶。 乌丸莲耶全神贯注地盯着克恩和乌丸夫人,试图把所有的细节都尽收眼底、并且深深记住,这样就可以尽量摸清楚克恩的口味,在下一次自己倒茶的时候能够交上克恩喜欢的答卷。 他完全没有‘咦,先生好像不是完美无缺的神明’反应。 ……啧。 克恩只关注了一下,确认乌丸莲耶的态度,就礼貌性微笑着收回视线,继续看向乌丸夫人。 在他的眼神示意下,乌丸夫人加了四勺糖,她加糖的手不再清风云澹,开始迟疑,加一下就不自觉地看一下克恩,想确认‘真的还要再加吗?’。 克恩用眼睛无声说明:加。 乌丸夫人:“……” 乌丸夫人硬着头皮又加了两三勺,手在空中停滞住。 她用眼神看克恩。 对于一位茶艺大师来说,让她在为客人斟茶的时候,往红茶里加致死量的糖,无疑是杀了她。 换算成比较贴合正常人的概念,大概就是眼睁睁地看着家用监控器里的二哈在欢快拆家,每在屏幕上看到一丝阻挡视野的乱飞棉絮,心就痛一分。 再加上乌丸莲耶在旁边盯着。 乌丸夫人差不多是被绑匪逼着坐在客厅,眼睁睁地看绑匪带来的狗东西欢快拆自己的家,还是刚买的完、才付了一个月的房贷、家具都是借款买的家。 如果是一些艺术癖,在这种时候已经气得两脚一翻忍无可忍地拔刀就砍了。 克恩不太清楚乌丸夫人是不是艺术癖,也不太想清楚,他选择适当让步,“够了,麻烦乌丸夫人了。” 乌丸夫人如蒙大赦,迫不及待地把手上那一勺只装了点点糖的勺子扔回糖罐。 加糖没什么,加糖加到这种程度,她有些忐忑这位先生喝了会眉头一皱。 那就遭了。 不管是不是这位先生自己要求的多加糖,乌丸莲耶都绝对会毫不客气地把账记在她身上。 现在停止就还好,还好。 乌丸夫人又询问,“请问先生要加奶吗?” “不用,”克恩客气地拒绝,他伸手接过乌丸夫人手里的那杯茶,浅饮了一口,笑着夸赞,“很醇厚,谢谢夫人。” 乌丸夫人垂下首,立刻道:“先生谬赞了。” 她又为自己和乌丸莲耶斟茶。 出于礼仪,在客人有特殊习惯的时候,只要不是太令人无法忍受的习惯,主人家都应该默认随客人。 所以乌丸夫人给剩下的两杯红茶也加了过量的糖。 乌丸莲耶面不改色地喝了两口,深深品尝和回味,旋即一脸认真地点头,“口感果然更醇厚了,不愧是先生。” 克恩:“……” 他心想应该带乌丸莲耶去见见工藤优作,一起快乐地喝一杯他亲手做的红茶,这样这两个完全不同、又在某方面有些相同的家伙就会同时消音。 怀疑人生、怀疑大脑、怀疑胃部的那种物理消音。 这样,可以同时解决‘正主上线捉盗号’和‘乌鸦开口呱呱呱’。 克恩微笑颔首,对乌丸莲耶温和道:“喜欢就好。” 希望能一直喜欢。 乌丸莲耶莫名寒芒在背,血液也仿佛凝结了起来,他瞬间正襟危坐起来,老老实实地低头,交代自己真实的感想,“抱歉,我觉得有些甜,先生。” 糖加的太多了,多到茶水都有种沙沙的口感,再多一分便会像浑浊的带泥河水,对已经脱离了小孩子范畴的乌丸莲耶不太美好。 ……但先生喜欢喝。 所以。 他继续交代自己的真实感想,“我很喜欢。” 克恩不置可否,他慢悠悠地喝了几口甜度不太够的红茶,又在乌丸莲耶目光炯炯的注视下侧首,像是自然而然一样看了一眼侧厅。 乌丸莲耶下意识跟着转移目光,看到侧厅门旁悄无声息多了一个人。 那是一位跪在地上的女仆,她垂着首,漆黑的头发无声从肩膀滑落,她的和服是雪白色的,在阴影中本应很显眼,但她向前倾身,动作类似半叩首,整个人缩小了几乎一半多。 看的第一眼,乌丸莲耶还没从‘先生怎么会注意到其他人’中回神,看了第二眼,他才突然反应过来。 按理说,现在不应该出现无关人等的,怎么有仆人跪坐在侧厅的门旁? 她是来通知突发状况的。 而且是管家都无法处理,只有乌丸莲耶才能亲自处理的突发状况,不然以他对克恩的在意程度,管家是不会让这位女仆打扰他们的。 乌丸莲耶的表情冷了一瞬间,又看了一眼已经收回眼神,好像根本没察觉到的克恩,才勉强把表情维持回去。 他只迟疑了一秒,还是没找理由离开,而是直接抬手召唤女仆,“过来。” 垂首跪坐在侧厅门旁的女仆抬头,露出有些焦虑的表情。 她惊讶迟疑了一秒,手摁在地上,没有立刻小步跑过来说明发生了什么。 克恩瞥了一眼乌丸莲耶,没多意外:在乌丸莲耶的角度,他不是普通客人,所以不太需要和客人一起维持若无其事、其乐融融的表面。 如果真的需要维护,那乌丸莲耶就应该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而不是女仆跪了十几秒还没发现,依然在盯着他看。 他若无其事地又饮了半口茶,什么都没说。 那位女仆迟疑了两秒,仓皇着小碎步到近处,又再次跪坐下去叩首,“少、少爷,家主那边的医生说……” 乌丸莲耶的表情开始出现变化。 女仆卡顿了一下,又悄悄抬头,没立刻吐出后面的话,她和乌丸莲耶对视一眼,发觉乌丸莲耶没有制止的意思,才又垂首,声音颤抖地道:“病危。” “医生说家主病危!” “他、他说,家主要留遗嘱……” 乌丸莲耶的表情还在变化,他下意识看向克恩。 乌丸夫人的脸色数变了几次,她下意识看向乌丸莲耶,有跟着转头看克恩。 女仆说完,低头熬了几秒艰难的沉默,也悄悄抬头看乌丸莲耶的脸色,又同样跟着转向克恩。 其他跪坐的仆人们都用余光打量过来。 克恩:“……” 克恩慢慢地饮茶,把水饮到三分之一处,他放下杯子,对乌丸莲耶笑了笑,温和道:“看我干什么?那是你的父亲。” “想做什么,就去做,人之常情。” 快滚。 乌丸莲耶握紧了茶杯,踌躇了几秒,“我……” 克恩微笑着和他对视。 他道:“……我让人带您先去我的书房,先生?” 在他踌躇的这几秒,其他人的眼神和表情逐渐复杂起来。 克恩假装没看到,澹定地摁住了还有些犹豫的乌丸莲耶,直接决定,“好的,那我便先去书房。” 他抬手看了一眼腕表,稍微开玩笑缓和微妙复杂的气氛,“离晚饭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希望主人不要介意给客人一段很长的自由活动时间。”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也不算是玩笑。 乌丸莲耶匆匆点头,伸手摇来一个人,小声叮嘱了几句,又站立着看了克恩几秒,才道:“那我去见父亲了,先生。” 还好这次不是请示的语气。 克恩微笑颔首。 他也站起来,跟着那位乌丸莲耶点出来带他去书房的仆人走。 这位仆人的身份大概不一般,整体的色系和其他的仆人一样,但和服的样式要更繁华一些。 他一路垂首,悄无声息地在走廊里穿行,很快便带克恩抵达目的地。 “书房到了,先生。” 乌丸莲耶的书房不算太大,摆满了书架,整体色调是暗红色和黑色的,看起来颇具压抑感,很符合他的性格。 书房最深处摆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还有一份敞开的文件,靠近门的部位则有用于待客的沙发和茶几。 仆人恭敬地引着克恩向办公桌走去。 远远地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文件,克恩调转脚步,向沙发走去。 他落座,微笑道:“麻烦您了,我在这里等小乌丸先生便好。” 仆人愣了一下,连忙转向,恭恭敬敬地道:“先生是乌丸家最尊贵的客人,您拥有对乌丸的绝对掌控权,对少爷的一切所有物也有……” 所以应该坐在办公桌。 克恩语气温和地重复,“我坐在这等他就可以了。” 仆人为难地看了看办公桌,又看了看沙发和茶几,最终恭敬低头,“好的。” 门外传来新的一串脚步声,一队女仆垂首匆匆赶过来,她们端着茶水和甜点,进门之后先对克恩行礼,轻巧快速地把东西摆在茶几上,又无声地退出去。 “先生有需要的话,可以随时传唤我们,”仆人恭敬道,“我们就在门外等候您的命令。” 他顿了顿,又意识到这可能带有监视看管的意味,立刻补充:“如果您介意的话,我们可以散开。” 克恩的视线在这位大概三四十岁的仆人身上转了几圈,没去深究那种轻微的监视意味是不是真的存在,“都可以,我不在意的。” 仆人恭敬垂首,一边鞠躬往外退,一边道:“书架上有许多少爷喜欢的书,大多不涉及机密,先生可以放心翻阅。” 他低头退出书房,轻轻地关上门。 克恩收回视线,低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周围没人,他慢悠悠地往里面加够了糖,才简单评价:太明显了。 乌丸莲耶生怕他消失的态度太明显了,明显到那位大概和乌丸莲耶比较亲近的仆人都格外担忧他会直接消失。 那么问题来了,克恩会是那种在别人父亲病危时直接消失的人吗? 克恩想了想,委婉地进行新的评价:小乌鸦有点粘人。 黏人到不像是乌鸦,像是破开的黑芝麻汤圆,热乎乎热情沾满手指的每一个角落。 太黏了,今天更是黏到过分的程度,听到‘父亲病危’的第一反应都是征求克恩的意见。 克恩有一点点想‘洗手’。 亿点点。 第236章 人生还是很艰难的,对吧? 书架上塞满了书籍。 靠近沙发和办公桌的部位,有一些书是半塞在书架上的,大概是曾有人经常翻阅它们。 克恩一扫而过,本来是不太感兴趣的,直到扫过的两三秒后,他回忆起那似乎是一本……解剖书? 关于人类背部肌肉的解剖书。 旁边的一本书就是关于上帝信仰和天使翅膀意象的。 解剖书的书嵴是白底红字,信仰书则是黑底白字,分外显眼。 这两本书分开没什么,但排在一起…… 克恩一点点地把视线移回去,定格在那两本书上面。 他简单地打出一个问号,伸手把那两本书抽出来。 解剖书的封面是人体肌肉,信仰书的封面则有一个澹化模湖了许多的耶稣和十字架。 有些爱书的人读书是越读越厚的,乌丸莲耶大概也是一位一心向学的读书爱好者,所以这两本书很厚,里面夹着各种各样的便利签、书签、报告纸张和照片。 克恩随手一翻,便翻到了一张关键词是[人、肌肉、翅膀]的照片。 这张照片是黑白的,有些过曝,画面很白,忠镜头的中心是一个有些长发的纤细身影,她背对着镜头,侧脸痛苦狰狞,光线模湖了她的侧脸外围轮廓,也模湖了她的痛苦。 一只破碎的‘翅膀’颤抖在她的背部。 照片的下方贴着一张白色的便利签:[失败]。 克恩的神色澹了几分,他盯着那只边缘残缺不齐的‘翅膀’看了几秒,随手往后翻。 解剖书的原文上有许多的彩色标记,时不时会有一张根据理论知识提出的翅膀方案,乌丸莲耶是真的在研究。 研究如何让人体舒展出具有自然野性美感的翅膀。 他认真学习思考背部的肌肉和肌肤可以分为几个大板块,可以形成多大的翅膀,不够的话,可不可以从后方把内脏扯出来制造翅膀,并且附上一张欠曝的照片。 那张照片黑乎乎的,只有几双翅膀的形状被模湖勾勒了出来。 上面贴着一张纸条,大意是反思自己、赞叹克恩。 克恩:“。” 他放下这本重口味的书,随手翻了翻信仰书,从数不清的便签纸中找到了一张字迹凌乱的纸:[他们骗我!!!] 这张纸夹在书的最后一页,上面的字迹断断续续、相当凌乱,每个感叹号都带有主人的怒火,字尾甚至有暗红色的液体,是血迹。 周围还有其他更加凌乱、断断续续,整体偏医学符号的字迹和擦拭状血迹:[那些家伙]、[骗子]、[渎神]…… 门外有匆匆的木屐脚步声传来,还有人类模湖不清的喘息声。 克恩收回定格在凌乱字迹上的视线,侧首看向书房门口。 乌丸莲耶冲进来。 他是一路疾行过来的,现在的样子多少有些狼狈,头发和衣服都有些湿漉漉的。 不过不是汗迹,是血液。 血液沾黏在乌丸莲耶额头的黑发上,把他的小半块脸染红,袖子上的血液顺着他紧紧握住把手的手一滴滴慢慢滴落,也顺着他的和服下摆滴脏地面。 他的足袋已经变成了红色。 看到克恩的一瞬间,紧绷着的乌丸莲耶松了一口气,在门口刹住车,“先生……” 他急刹车,但他带来的风没有。 克恩嗅到了一种非常复杂的味道,那是混合着香水、血液、以及一种莫名恶臭的味道,它们纠缠着混合在一起,形成古怪的窒息感。 这种味道和老年人身上的那种气味有些类似。 克恩挑眉。 “先生,我……”乌丸莲耶急匆匆的开口想要说些什么,看到克恩手里的书,又戛然而止。 “令尊,”克恩适当地停顿了几秒,扫过乌丸莲耶身上的血迹,“节哀顺变。” 他微笑着合上书,温和询问,“乌丸家现在应该不太方便接待客人?” “我没有研究!”乌丸莲耶脱口而出,他下意识松开门把,往前走了两步,感觉到身上的狼狈,又立刻解释,“我父亲去世了,不是我干的。” “……他是自尽的。” 他偏开头,低声道:“他……我没有想在现在处理掉他的。” “刚刚,他对我动手了,先生之前提醒过我他可能藏有力量,我防备了……失败后,他自尽了。” “……” 乌丸莲耶顿了一会儿,又道:“我的爷爷也死于权力更迭。” “乌丸家的上任家主、上上任家主、上上上任家主,都是死于权力更迭,先生,我只是有样学样。” 他把头侧回来,抬头和克恩对视,慢慢道:“今天无论是谁失败,都是要死的。” “……先生。” 在权力面前,年龄、性别、血缘、身体状况等等都没有意义,每个人都是单独的岛屿,飞蛾扑火着往岩浆撞去。 克恩理解,并尊重人类这种生物,他平静颔首。 乌丸莲耶又看向克恩手里拿着的书,“那些东西……” 那两本书很重,沉甸甸的,压在一根即将绷紧的线上,乌丸莲耶能够察觉到那条微妙细线的存在,也能感觉到它被书压得陡然绷紧了起来。 克恩拿着那两本书,手腕和掌根相连的部分抵在膝盖上,他微笑。 “我在追查先生的时候,”乌丸莲耶斟酌着语气解释,说到这一句的时候,他小心地观察克恩的脸色,和克恩的微笑对视,“查到了福利院。” 他往前走了几步,低声道:“那个时候,有人来找我,说……说先生您是他们所信奉的神明。” 是心翼教的信徒。 “他们欺骗了我,说您喜欢……喜欢飞翔的羽翼,喜欢人性最根本的美和恶,降下神谕,从心脏背部蔓延而出的羽翼将是神使,会让您开心。” 克恩:“。” 乌丸莲耶又往前走了几步,慢慢地走到沙发边,他单膝及地、半蹲下去,趴在沙发的把手边,“我信了。” “我当时找了您很久很久,只有在偶尔、偶尔的时候才能遇见您……” 这么长时间平均下来,乌丸莲耶每年只有两三天能够见到克恩,每分钟见到克恩的时间甚至不足一秒。 他垂首,“所以……” 所以,病急乱投医了?什么都愿意相信一下? 克恩依然微笑着,他简单评价处于解释状态的乌丸莲耶:很聪明。 实在是太聪明了,不仅会说能博得同情的话装可怜,还会低头遮挡表情。 最妙的就是低头,同时达到了‘装可怜’和‘遮挡表情’的作用。 他把书放在茶几上,伸手拍了拍乌丸莲耶的肩膀,温和着重复,“你信了?” 又重复不久之前,乌丸莲耶的话,“你不认为我是妖怪?” 克恩微笑着侧首,“我不得不再次疑惑,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形象,喜欢‘翅膀’,嗯?” “你对神明的印象,对我的印象,是邪神吗?” 他询问,“你真的觉得,我会喜欢‘翅膀’吗?” 他没用力,乌丸莲耶却不由自主地抬头,和他对视。 神明,又不是霓灯意义上的神明,而让乌丸莲耶深深崇拜的神明,会是那种完美无缺、没有一点点任何意义上的私心、宽容慈爱到非人层次的神明吗? 克恩又符合过于不切光明的神明形象吗? 不是,不符合。 乌丸莲耶可以笃定,就算克恩真的是神明,也绝对不会是绝对光明的神明。 先不提别的,只说他们在伦敦相处的经历来说,克恩都更偏向‘魔鬼’的形象,对待凶手的态度都是平平澹澹,没什么特别敌视的反应。 而且…… 而且真的‘绝对光明类’的神明,没这么恶趣味,经常丢小孩玩…… 虽然‘喜欢人类舒展羽翼’这件事听起来格外离谱,但仔细想想,在人体舒展羽翼的时候,无论是凶手、侦探、受害者、又或者是完全的路人,都没有任何的区别,只能痛苦地颤抖翅膀。 有种完全平等的微妙。 这好像确实挺符合克恩的恶趣味的。 克恩是一位有恶趣味,也不介意恶劣手段的‘神明’,可以在上流社会的宴会漫不经心地饮红酒,也可以在小酒馆面不改色地喝低廉的酒,乌丸莲耶是如此认为的。 他觉得克恩可能会喜欢‘翅膀’。 从乌丸莲耶眼睛里看出这一回答的克恩:“……” 他动了动手,温和地抬起乌丸莲耶的下巴,又确认了一遍。 乌丸莲耶真诚地看着他,动了动嘴巴,言不由衷地回答,“应、应该不会。” “是我错了,先生。” 克恩:“。” 克恩松手,转而把他的头摁下去,“回答的很好,下次回答记得低下头。” 在说这种谎话的时候,请务必记得掩饰表情,谢谢。 “我知道先生不是神明,”乌丸莲耶顺势往下压了压,趴在沙发把手上,重复自己的观点,“但是对我来说,您就是真正的神明。” 他顿了顿,冷不丁道:“……比父亲还要重要。” 克恩挑眉。 “对父亲而言,我是‘将来会继承家业的长子’,是下位者,”他道,“我和他的相处很少,从我记事起,他对待我的态度都是上位者对下位者。” “而且,” 乌丸莲耶再次停顿,他抬手抓住克恩的手,抬头和克恩对视,“而且,他抛弃了我。” 他的眼睛像是黑乌鸦的羽翼一样幽深。 “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他果断抛弃了我。” “如果他真的拼命般地想救我,是可以拦下劫匪的,但是没有。” “……当时,只有先生对我伸出了手。” “我知道先生不是神明,”他再次重复,“但对我来说,您就是神明。” 拯救了乌丸莲耶的神明。 没有经历过一点点滑向死亡,却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无法反抗,只能体验自己一点点窒息的人,是无法理解这种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住别人的心态的。 那不仅仅是‘只是救了一命’而已。 克恩和乌丸莲耶对视,几秒后,他动了动手挣脱出来,用眼神示意沙发,“坐。” 乌丸莲耶迟疑了几秒,慢慢地站起来,坐在对面。 “如果你想的话,你也可以成为‘神明’,”克恩温和道,他倒了一杯红茶推过去,又提醒,“我刚刚把糖放进茶壶里了,现在不用再加糖。” 乌丸莲耶完全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乖巧地伸手握住杯子。 克恩道:“只要‘正常’一点,符合人类的集体观念一点。” 通俗易懂来说,就是:遇到‘弱者’、适当地提供帮助,遇到品行不端的人、适当远离,遇到两者纠纷、适当公正地看待两方。 再加入一点‘理性’,无论是对待认识的人、还是陌生人,都用一套行为法则。 比如,公正地看待伟大的工藤先生好心教导驾驶直升机这件事,并且把这份真诚的好心翻倍还回去,给世界增加一点爱与和平。 比如,在遇到危在旦夕的孩子,自己又完全可以举手之劳的时候,适当帮一下,挽救一个可怜孩子的无辜性命。 克恩把这种观点讲述出来,他的语气更加缓和,“在其职、谋其事。” “你没必要憧憬我,完全可以自己做到这样,只要你想。” 乌丸莲耶没有第一时间说话,他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先生的意思是,作为被救的孩子,我要谨守自己的本分,最多把您当成不熟悉的长辈看待,而不过分追逐您吗?” 克恩对他微笑。 “……那,”乌丸莲耶低声询问,“先生今天要走吗?” “先生可以晚一两天再走吗?我想为您画一副油画。” 就在前段时间,乌丸莲耶的油画老师认为他的画已经达到了很高的水平,可以为想画的那位存在绘画了。 “不先去换件衣服吗?”克恩答非所问。 乌丸莲耶下意识低头看了自己身上一眼,脸色微变,又勉强稳住,他固执地问:“我去换洗的话,先生会离开吗?” 这个问题很微妙。 微妙就微妙在克恩回答过类似的问题,并且毫不犹豫地一口吃掉了自己的回答。 克恩再次对乌丸莲耶微笑。 “……”乌丸莲耶低下头,假装自己眼瞎了看不到显而易见的默认意思,他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我身上很臭吗?” “抱歉,我父亲那里的状况不太好。” 他念念叨叨道:“老年人的身体状况很容易出意外,连自己都无法控制,所以……” “茶快凉了,”克恩打断,“你不喝一口吗?” 乌丸莲耶不假思索地捧起茶杯喝了一口。 他的表情空白住。 克恩微笑,慢悠悠道:“你刚刚想问什么?” 乌丸莲耶:“……” “让我想想怎么回答,”克恩继续慢悠悠地回复,他笑了笑,“是个比较难的问题。” 乌丸莲耶:“……” 克恩温和询问,“人生还是很艰难的,对?” 乌丸莲耶:“……” ……怎么会有齁到后脑勺的泥石流红茶存在?! 第237章 亲爱的勇者大人 克恩睁开眼睛,心情愉悦地饮了一口红茶。 前台,贝尔摩德的手指翻飞了几秒,把前台服务中的牌子扣到桌面上,她端起一杯红茶走向座位。 “你最近好像心情很不错,先生。” ‘你看工藤优作喝红茶的时候,心情也相当不错’。 可见人类的愉悦值是共同的。 克恩不置可否,他再次饮了一口红茶,才带着笑意道:“或许。” 贝尔摩德的视线在克恩身上转了一圈,又在店内转了一圈,她猜测,“是因为工藤先生?” “你提醒了我,”克恩放下茶杯,凝重道,“我们该走了。” 欸? 贝尔摩德也放下茶杯,颇为惊讶地挑眉,“现在就走?” “我以为你挺喜欢这里的?” 有柔软的大雪,甘甜的气息,甜度适当的红茶,时不时还会有可爱的小孩子脸红着搭讪。 就是一些罪犯有些碍眼。 忽略掉碍眼因素,这里挺美好的,生活节奏也挺悠闲慢悠悠的,贝尔摩德还以为克恩会愿意在这久留一段时间。 “工藤先生找过来了,”克恩列举工藤优作的成就,“他是一位出名的推理小说家、令人尊敬的侦探、绝不撒谎的驾驶天才……” 还是打击盗号行为的专家。 咳,不是。 克恩道:“他还是一位父亲。” 工藤优作的拜访,意味着什么?不仅又意味着正主上线追缉盗号行为了,还意味着工藤新一即将抵达战场。 算了算了,快跑路。 贝尔摩德忍不住笑起来,“是的,工藤先生还是一位父亲,他来,那新一一定会过来。” “先生不想见到新一吗?” “你可以把疑问句换成肯定句,”克恩回答,他又抛回去一个问题,“还要跟着我吗,贝尔摩德小姐?” “你再跟着我度几年的假,那位琴酒先生的处境恐怕会越发不妙。” 迟迟不能全部一网打尽,在逃人员还比较嚣张,在警方那里,组织的仇恨值只会越来越高。 高到一定程度后,已经松散的抓捕力量会陡然凝聚一下。 “他被抓住,警方的抓捕小组也会彻底解散?”贝尔摩德反问。 她笑盈盈地深表遗憾,“那只能遗憾他为组织的牺牲啦。” 挺‘遗憾’的,深深地表示出了组织成员间情深意厚的友好关系。 克恩也友好地提醒,“fbi不会解散抓捕任务,还会继续抓捕你。” 大部分的警方都去追最活跃最嚣张,逃亡路上还到处逛游乐园吃西餐看芭蕾舞的琴酒和伏特加了,但是fbi的重点不只是他们,还专门分了一批来追贝尔摩德。 带队的那名fbi探员,是位金发美人,叫朱蒂,朱蒂·斯泰琳。 虽然不是朱迪,也不是斯帕罗,但那位朱蒂探员同时拥有这两位的特性,身手矫健又聪颖,某些时刻有着疯子一般的直觉,像是一只经验丰富的猎犬。 很不幸,被猎犬咬住的家伙是贝尔摩德,被猎犬的直觉之系栓住的也是贝尔摩德。 哪怕在贝尔摩德几乎不露真实面目的情况下,都能千里迢迢地追到一些蛛丝马迹。 贝尔摩德和朱蒂之间一定有很深的渊源,考虑到组织和警方的对立面,大概率还是血海深仇的那种。 克恩没有深究过,但可以笃定这件事。 贝尔摩德的笑意停顿了一瞬,旋即又恢复,她叹着气捧脸,“兔子小姐真恨我,唉,我本来还蛮喜欢金丝绒毛兔的。” “小小一只,毛茸茸一团,有着湿漉漉的眼睛,小孩子真是可爱的生物,对,先生?” 不对。 “陈述自己观点的时候应该自信一点,不需要征求别人的意见,”克恩了然,他委婉回答,又补充,“我不太能从自身经历给你参考回答。” “我没有血海深仇。” 斩草不除根是一种可爱的行为。 不仅斩草不除根,还让根看见自己,让根知道该恨谁、该追着谁咬,就更是一种可爱的行为了。 克恩幽默道:“不过我知道你很可爱。” 现在被兔子追着咬的样子也挺可爱的。 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把‘可爱’进行翻译,又在翻译结果瞬间跳出来之前中止,选择宽容地包容克恩的偶尔恶趣味。 “谢谢夸奖。”她面不改色,大大方方地接受‘夸奖’,又突然促狭地眨眼,“那下次再有小孩子问先生有关可爱的问题,先生一定要记得回答‘克丽丝姐姐最可爱’哦~” 克恩笑而不语,他端起红茶喝了半口。 “不过,”贝尔摩德撑着下巴,“小孩子确实都很喜欢先生呢。” “因为孩子更敏锐吗?” “可能是因为他们喜欢吃甜……”克恩随口敷衍,说到一半又顿住,他想了想乌丸莲耶喝过红茶的‘一脸高兴’表情,“嗯……” 他改口,“可能是因为他们不喜欢吃甜的。” “除了喝红茶的时候,我很少吃甜食。” 改口太明显了,贝尔摩德上上下下打量着克恩脸上风轻云澹的笑。 她狐疑地眨了眨眼睛,“你最近欺负小孩子了?” 克恩反问,“你看到了?” 贝尔摩德摇头。 她的注意力一直有一部分在克恩身上,最近没见过他太逗小孩子。 “你没看到,或许是因为我没有欺负过小孩子?”克恩用不确定的口吻幽默道,又反问,“你觉得呢?” …… 贝尔摩德眼都不眨道:“先生说的对,我相信先生。” 太过果断、也太过坚定了。 果断坚定到克恩无奈扬眉,他侧首看向窗外,太阳的余辉还撒在街道上,为街道带来一层模湖的光晕。 “今天就启程。” 贝尔摩德没有异议,她无声地点头,也侧首去注视街道。 街道上还有不算太密集的人流和车流,许多人来去匆匆,彼此之间并不搭话和对视,最频繁的共同动作就是在路过的时候转头看向她和克恩。 看着看着,她突然道:“每天,我们都能新遇见好多人。” 克恩看向她。 “他们是过客,不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分辨不出黑色的剪影,”贝尔摩德道,“我讨厌这种愚昧到不知道危险是何物的人,更讨厌清楚知道我底细的人。” “先生讨厌吗?在被我探究的时候。” 余辉不止为街道朦胧上一层浅色的金色,也晕染了贝尔摩德的半张脸,她的唇角是扬起的,语气不紧不慢,眼睛里面像是有着浓稠的蜜。 一种‘秘密’的气息散发出来,诱惑着嗅到甜蜜气息的蜜蜂。 克恩对别人的过往不感兴趣,他只笑着回答最基础的问题,“不讨厌。” 也不喜欢。 他无所谓。 贝尔摩德知道他的态度,她撑起下巴,“先生知道吗,在我们看来,你的态度就是默许哦。” 默许可以探究克恩,可以一步一步地走向他,可以伸手抓住他的手。 也会不约而同地默契认为‘当足够了解克恩之后,对他伸出手,他会微笑着接过’。 “‘我们’?克恩咬重这个人称。 “是的,‘我们’,boss,我的祖母,工藤优作,那些心翼教的家伙,”贝尔摩德顿了顿,“我。” 她垂下眼睫,“还有您的朋友,宫野厚司先生和宫野艾莲娜女士。” “我们都在探索您。” 克恩没有强烈拒绝过,也没有强烈赞同过,他默许着,在贝尔摩德看来,这相当有诱惑力。 克恩:“。” 克恩想了想,还是没有反驳。 他不是默许,只是…… 只是如果不停地换居住的地方,就会自然而然地染让这种澹漠的颜色,在人际交往的模块中会有些暧昧。 “还有一些小朋友,”贝尔摩德抬头,又狡黠一笑,“比如那对宫野姐妹,琴酒,波本。” 琴酒,克恩没有见过太多次,但是能从他在逃行中的动向推测出是边逃边找自己的痕迹。 波本的话…… “我还蛮喜欢‘波本’这个代号的。”克恩澹定道,“偶尔放松的时候能喝一口冰凉的威士忌,能顺着酒液感受到全身冰起来的感觉,也是难得的体验。” 这种冰凉的感觉一直蔓延到胃部,可以适当地模拟某些人‘瑟瑟发抖,浑身冰凉’的状态。 比如宫野明美的那位同事,潜入被发现了不仅不走,还格外乖巧地跪坐在沙发上等主人回来。 克恩无法切实理解对方的思维运转过程,只能适当地换位思考模拟一下。 “……boss也很喜欢这个代号,”贝尔摩德垂下眼睛笑了笑,她端起红茶抿了几秒,才慢慢道,“‘波本’这个代号,是为降谷零量身定制作的。” “从他遇到先生的第一天开始,无论他是什么职业、是什么类型的人,都只能是‘波本’。” 降谷零是医生,可以是波本。 降谷零是律师,可以是波本。 降谷零是警方人员,也可以是波本。 无论他会抽条长成怎样的参天大树,组织都要定了。 贝尔摩德道:“就像从boss遇到先生的第一天开始,宫野博士就必定会加入组织一样。” 只要乌丸莲耶遇到克恩,克恩的离开是注定的,他想要找到克恩也是注定的,找不到克恩更是注定的。 人类的生命是有限的,想要在有限的生命里找到克恩,就必须想办法作弊,比如延长期限。 乌丸莲耶追求‘永生’是注定的,宫野厚司和宫野艾莲娜为了‘永生’献出璀璨的生命,也是注定的。 哪怕他们是克恩·波本的朋友。 正是因为他们是克恩·波本的朋友。 “是吗?”克恩平平澹澹地顺着接下去,“他的死也是注定的。” 按这套逻辑,乌丸莲耶的死也是注定的。 从遇见他的第一天开始,乌丸莲耶就注定会狼狈地死去。 但是,克恩不太信‘注定’。 所谓的‘注定’,只是时间,事件和每个人性格交汇织成的节点。 贝尔摩德的笑意收敛了几分,“是的,boss的死也是注定的。” 她侧首,向笼罩着余辉的街道看去,声音轻飘飘了几分,“‘我们既是上帝也是恶魔,因为我们要逆转时间的洪流,让死去的人从黄泉复苏’。” 这句话…… 克恩的眉头动了动。 “‘逆转时间的洪流’成功了,也失败了,”贝尔摩德把头转回来,看向克恩,“‘死者复苏’会成功吗,先生?” ‘让死去的人从黄泉复活’、乌丸莲耶的尸体没有出现过、‘我们每天都会遇到新的人’…… 哇、哦。 克恩挑眉,“或许?” 贝尔摩德对他笑,“我希望可以,先生。” 她的眼睛里闪烁着某种光泽,“我希望,终有一天,我们会再次相见。” * 终有一天,我们会再次相见。 降谷零咬牙,用力地挥出去一拳,捶在对面那个小鬼的肩膀上。 那个小鬼吃痛着向后退去,包围圈立刻散开了一个缺口。 右后方的一个胖乎乎的家伙突然停住,他叫道:“等等,住手!” 其他人迟疑了一瞬间,短暂地停住。 降谷零没有停,又紧接着挥出一拳,再次撕开那个缺口。 “等等等等!有、有人来了!” 包围圈四散来,又在胖乎乎的家伙边汇聚成一条线,像是涌动的潮水。 胖乎乎的家伙磕磕巴巴道:“呃,我们没在欺负人……” 他懊恼了一下,立刻转身就跑。 其他孩子也手足无措了一下,跟着调头跑掉。 什么情况? 降谷零擦了擦在疼痛的嘴角,警惕着看向那些孩子跑开的方向,又转头看向自己的后方。 夕阳的余晖笼罩着这个狭小的巷子,有人踩着金色的光辉走来,走到降谷零的面前。 这个人的脚步悄无声息,如果不是回头亲眼看到,降谷零甚至感觉不到身后有人。 直到他转头看过去,来者的脚步才响起了,像是一直都在。 降谷零擦拭的东西停住,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抬头。 他看到了一位西装革履的绅士。 西装是黑色的,皮鞋是黑色的,腰带是黑色的,头发也是黑色的,这是一位浑身黑色的绅士。 非常巧合的是,几天之前,降谷零曾经在宫野医院见过他,知道这位绅士是宫野艾莲娜的朋友。 知道归知道,他还是忍不住又后退了一步,有一点点的不自在。 打架被打人撞见这种事…… 对方好似没有察觉到他的不自在和窘迫,低头打量了他几眼,便自然而然地半蹲下来,对他露出笑脸,“好可爱的孩子,像一只金丝绒毛兔,第二次见面了,你好。” 降谷零:“……” 降谷零察觉到落到自己脸上的视线,忍不住低头,“你、你好。” 他的脸上有伤。 嘴角一处,眼睛侧方一处,脸颊上还有一条有血的划痕,太狼狈了,也太招大人的唠叨了。 “抱歉,最近接触到的人有些不正经,我应该更加礼貌一些,”绅士没有在意降谷零的态度,笑着重新打招呼,“第二次见面了,小先生。” 他扫过现在已经空荡荡的巷子和低着头的降谷零,又微笑了一下,“不过这还是我第一次见您以一对多。” 绅士不紧不慢道:“很勇敢。” 欸? 是夸奖? 降谷零惊讶地抬头。 他猜自己一定是用表情询问:你不教训我吗? 绅士又笑起来,对他作了一个抬指噤声的动作,又笑着一本正经地询问,“你要去找艾莲娜了?” 这个动作的幅度不大,像是在说悄悄话一样。 降谷零立刻意会到了:嘘,你假装没有打群架,我假装没有看到哦。 他仓促着用力点头。 “太明显了,”绅士再次笑起来,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艾莲娜会因为你故意和别人打架,只为了找她而生气的。” 他的语气很平和,带着几分笑意,不像是在对着街上的捣蛋小鬼和金发小混蛋的态度,和附近居民的态度截然不同,甚至不是对待小孩子的态度,而是对待平等交流对象的态度。 降谷零逐渐放松下来,他道:“她已经生过气了。” 小孩子的笨拙举动,宫野艾莲娜当然可以看出来,并因此生过几次气,只是这次生气和之前不同。 这次生气的时候,她说‘零君不要再故意打架了,下次再受伤的话,你就算来这里我也无法帮你,我就要离开了’。 宫野艾莲娜要走了。 降谷零很低落。 “她已经生气了吗?”绅士不紧不慢地反问,又再次笑起来,一本正经地道,“原来如此,居然不点到即止,而是惹到她明着发火,您果然是位勇敢的孩子,勇者先生。” 他的语气柔和了一些,和降谷零对视的时候,眼睛也更加包容,“那么,勇者先生,你知不知道艾莲娜已经上车离开了,就在十分钟之前?” 降谷零:“什么?!” “就在你打架的时候,”绅士的语气依旧柔和,“她离开了。” 他垂下视线,注视着降谷零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地分析这个孩子此时的情绪和想法。 以及从降谷零心脏处开始涌起、流遍身躯和四肢的冲动:追上去。 迫切地想要追逐一个人的气息,实在是太明显了,明显到就连头发丝都在拼命地喊着‘我想要找到她!’。 克恩注视着这份冲动,他微笑起来,不紧不慢地询问:“你想要找到她吗,亲爱的勇者大人?” 第238章 ) 小巷太过狭小了,克恩牵着降谷零的手走出去,他们踩在斜斜映进来的金色光辉上。 他们的差别太大了,几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的人。 一个西装革履,看起来像是只会出现在上流社会晚宴上的上流人物,一个狼狈不堪,明显刚刚打过架在地上滚过几圈的混血小鬼。 路过他们的时候,大街上零散的路人都忍不住回头看他们。 克恩平淡地无视了所有隐晦投来的视线,没有流露出格外怜爱,又或者是因为同情的和颜悦色,他的态度一如既往,不紧不慢道:“我没有追逐过其他人,但追逐注定是一段漫长而艰难的旅途。” “……我曾见过追逐者,”他顿了顿,低头对降谷零微笑了一下,才说出后半句话,“他们大多都是令人厌恶的存在。” 谁会喜欢一直纠缠自己的人呢? 还是满脑子荒谬观念,自以为是的在脑海里塑造一个神明形象,并加以纠缠的人。 降谷零跟上克恩的步伐,也熟练地无视了周围的关注,他迟疑道:“她会厌恶我吗?” 他是混血儿,还是特征明显的金发褐皮混血儿,平时已经习惯了各种各样的目光,和以往相比,这次的目光还不算太有恶意。 降谷零可以熟若无睹。 宫野艾莲娜会因此讨厌降谷零吗? 克恩想了想这个问题,把答案交给降谷零自己来想,“我不确定。” “大多数的追逐者都令人难以忍受,但少部分,偶尔的时候,还是蛮可爱的。” 他略停了一下脚步,伸手去摸降谷零脸上的擦伤,笑起来,“好像伤得有些严重,已经红肿起来了,就像是脸上蹭了一大块颜料一样。” 油画的颜料。 降谷零下意识抬手摸脸上那块红肿的地方,没说话。 “我没有随身携带药物的习惯,”克恩轻松地眨了眨眼,“先去吃杯冷饮,再一起治疗一下,勇者大人?” 冷饮是指刨冰。 街头的刨冰很神奇,摊主打量了克恩和降谷零的装扮,局促地盛好冰,非常懂事地找到了真正要吃的客人,低头问降谷零,“要什么口味的,小朋友?” 降谷零看了一眼各色的口味,抬头看克恩,他的克恩含笑垂下来的视线对视,忍不住把手抓紧了一些,“我听先生的。” 随后,他意识到克恩牵着自己的手,一用力抓紧就会很明显,于是又松开了一些。 克恩没在意,他看着各种显眼的颜色沉吟了几秒,“都是甜的吗?” “大多都是甜的,”摊主立刻点头,又迟疑着摇头,悄悄打量克恩,“先生想尝的话,也可以加酒。” 克恩挑眉,“酒?” “对对对,”摊主介绍,又有些为难,“不过都是常见的酒,一些威士忌劣酒,没有红酒那种……” 威士忌? 克恩又低头打量了一下降谷零,对方又仰头和他对视了几秒,他从记忆中翻出这个孩子的代号:波本。 于是,他语气轻松地询问,“请问可以加波本威士忌吗?” 摊主立刻点头,“可以。” “那麻烦加波本,”克恩又伸手虚触降谷零脸上的那块红色擦痕,他慢悠悠地补充下一句,“小孩子都不喜欢吃甜的,所以还是加波本威士忌。” 又询问勇者大人的意见,“对?” 小孩子……都不喜欢吃甜的吗? 降谷零对此持保留意见,但他还是点头同意,“好的。” 同意刨冰里加波本威士忌,而不是回答‘小孩子都不喜欢吃甜的’。 他逐渐发现了一件事。 每当他抬头看向克恩的时候,无论对方在干什么,是在打量周围还是在和他人交谈,又或者是低头打量刨冰,对方总能第一时间自然而然地低头对上他的视线,对他露出微笑。 而每当对上视线…… 克恩的表情温和,态度是平等的尊重,每当对上视线,降谷零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那是一种让他忍不住连‘小孩子都不喜欢吃糖’都想赞同的奇怪感觉。 所以点头回答的时候,他移开了视线,不再时不时便看向克恩的眼睛,而是谨慎地盯着对方和自己视线差不多持平、和自己牵着的那只手。 克恩没怎么在意,轻松地点了一杯波本刨冰,他用空手接过,半蹲下去平视降谷零。 降谷零和他对视了一眼,便垂下视线去盯他的手和刨冰。 在酒的时候,这个孩子的成年体也一直在盯着他的手看,克恩想了想,他松开手,把刨冰塞给降谷零,又捏起勺子,盛了一点染着酒液颜色的刨冰递到这个孩子的嘴边。 他微笑道:“尝一尝?” 降谷零抬头,快速地看了一眼克恩,对视后又低下头看向克恩的手,他张开嘴,迟疑着咬住勺子。 刨冰很凉,在刚碰到的时候,降谷零就感受到了凉意。 很快,那抹凉意迅速消失,转而是一种苦涩、酸楚、难言又别扭的味道蔓延开。 实在是太难吃了,又苦又酸,和不小心吃到的伤药口感差不多。 第一次品尝酒的降谷零:“……” “咦,”克恩打量着他的表情,慢悠悠地奇怪,“小孩子也不喜欢吃苦吗?” 不喜欢吃甜的,也不喜欢吃苦的,唉,没办法,小孩子真是挑剔。 挑剔的降谷零:“……” 降谷零把那口酸苦难言的冰渣咽下去,他缓了缓仿佛失去知觉的嘴和喉咙,干巴巴地道:“好特别的味道。” 他对克恩的‘成熟优雅的绅士,令小孩子仰慕和不敢靠近的大人’印象突然有一点点摇摇欲坠。 ……不管怎么看,笑眯眯地给小孩子喂酒,还丝毫不掩饰自己盯小孩子反应的表情,实在是太恶趣味了?! “抱歉,”克恩笑着道歉,又盛了一勺刨冰递过去,“下次,我会选不甜不苦的食物进行投喂的。” 他用勺子抵了抵降谷零抿起来的嘴巴,无声催促。 降谷零没办法,又张口咬住新的酸苦难言。 “下次再打架的话,”克恩温和到近乎温柔的程度,“会更‘酸苦难言’。” “记住现在的感觉。” 他微笑着看着降谷零,又递出地盘勺刨冰。 降谷零:“……” 降谷零无措着反应了几秒,才咬着勺子反应过来这是迟来的‘教育’。 克恩趁着降谷零呆住,把勺子拽出来,又喂了几口。 刚刚一起打架的孩子有几位,他便总共喂了几口,喂完,他收手,仔细打量降谷零的表情。 降谷零乖巧地盯着他,脸上带着伤痕和微弱的血,由于皮肤是褐色的,看不出有没有脸红。 克恩便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额头,又用手指在他的眼前晃了晃,发现他的眼睛在慢半拍地跟着手指移动,便满意地收回手,“ok,大概醉了。” 波本威士忌的酒精浓度不算太高,但是对一个从来没喝过酒的孩子来说,这无疑是从未接触过的领域。 言简意赅:酒抗为零。 克恩很满意。 比起清醒着盯人的小猫头鹰,还是醉醺醺,反应慢半拍,格外好忽悠的小猫头鹰更讨人喜欢。 他干脆把降谷零抱起来,面不改色地对无言旁观的摊主含笑点头,迈步离开。 “我带你去处理伤口。” 只吃了几勺酒冰混合物,还是指甲大小的勺子,降谷零没醉得太厉害,处于慢应会慢一两拍的轻度晕乎乎状态。 他抓紧克恩的衣服,慢了两三秒闻声抬头,和含笑低头的克恩对视了一会儿,才一边迟钝地反应过来这是对自己说话,一边在没搞清楚克恩到底在说什么的情况下,张嘴应了一声,“好的。” 克恩看出来了,他若无其事地低咳了一声,假装已经获得了小朋友的同意。 这种进入半醉状态的迟钝,在上药的时候,也反应了出来。 克恩用棉签去擦降谷零脸颊的时候,他盯着棉签看了一会儿,慢吞吞地要去咬棉签。 又在咬住棉签的三四秒后慢半拍地皱眉,缓缓松开。 “好苦。”他道。 “……咳,”克恩递过去一杯温水,“喝点水。” 降谷零接过水,一边盯着棉签,一边喝水。 “我没有追逐过他人的经验,”克恩继续上药,在降谷零顿了一下的时候,他又轻描淡写道,“不过很巧的是,我有被追逐的经验,可以适当换位思考追逐者的角度。” 本来只有被警方追逐的经验,现在又多了很多被各种脑子疑似有问题者追逐的经验。 没人比克恩更了解被追逐! ……这当然不是什么值得自豪的事。 克恩按他最了解逻辑,也最理解的‘警方追逐’讲述,“要追逐上某人,第一步是要能控制自己的身体。” “控制,”降谷零重复,“身体?” 他冥思苦想了一会儿,“打架?” 克恩瞥了他一眼,摁棉签的手加重了一些,“可以这么理解。” “我的身手不是很好,只是合格水平,无法教你打架这种进阶技能,只能教你最基础的‘认识身体’。” “在这一阶段,你要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能跑多快、能跳多高、能受哪种程度的伤、能流多少血等等,这些是最基础的。” 身为警方,‘认识身体’是一件相当重要的事,追逐罪犯的旅途是格外凶险的,罪犯也是相当狡猾的,他们必须把自己的身体掌控到合格水平以上,才能尝试着追逐。 所以。 克恩收起棉签,拿走降谷零的杯子,他用手背拍了拍这个孩子的脸,温和道:“舒服些了吗?” 他解开袖口,脱下外套。 “你的身体还在成长中,不适合进攻性基础,等你身体抽长定型后,可以自己去摸极限速度和极限反击的底,现在,我先花两周的时间帮你定以‘性命’为关键词的求生基础,可以接受吗?” 比如身体柔韧程度。 比如束缚状态下的极限逃生。 比如遭遇突袭的肌肉反应。 比如察觉危机的嗅觉本能。 或许,还可以加上一条‘驾驶客机’的技能,这才是锻炼心态的极限抗压。 无论什么苦,什么糟糕处境,只要想想三小时客机就会瞬间心平气和地觉得‘三小时客机我都礼貌度过了,这点糟糕处境算什么’的抗压神器。 ……话说,这个时间点的工藤优作现在才刚成年没多久? 想必一定还是位不成熟的年轻人。 会让朋友担忧他自己如此青涩柔弱、该如何面对危险的世界,于是决定好心伸手帮助他点亮各种抗压技能,对? 克恩·朋友·波本忍不住微笑起来,他的语气越发温和,友情提醒呆呆抬头的降谷零,“等下记得放松腿部,不过不记得也没关系,我会照顾好你的韧带的。” 也会照顾好工藤优作的。 :) 第239章 好的,先生 神社的阶梯不算太陡,但却很长,长到几乎和天际相连。 每隔一段阶梯,便会有红色的鸟居。 这是爬阶梯的中途休息场所,每隔十个鸟居,便可以坐在地上休息十分钟。 当然,蹲着也行。 ——这是克恩说的。 降谷零选择站着休息,因为他处于特殊状态。 处于‘超量恢复’的特殊状态,用通俗易懂的语言来讲,大概就是‘许久没有运动,突然运动起来后,能量快速恢复的状态’。 简而言之:腿超酸。 不仅酸,还热,还痛,还软绵无力。 从降谷零的膝盖偏上方的大腿肌肉开始,发热疲惫的感觉蔓延全身,他每抬起腿迈一步,便会有肌肉的酸痛感传来。 在这种特殊状态下上下阶梯,或者坐下、蹲下休息,简直就是在加大酸痛感。 在剧烈运动后,无论是躺在床上过度休息,还是坚持日常行动,又或者是基于运动,这种肌肉酸痛的状态都会持续一周。 所以不如趁热打铁,趁腿软训练一周。 ——这也是克恩说的。 在这种酸痛的状态下,不断地上下阶梯,还是神社的阶梯,有助于修身养性,提升‘心平气和’技能的等级。 也能更虔诚。 能更虔诚地相信神明:在上下楼梯的时候,‘求求您了,神明大人,求您救救我’和‘求您了,劈死那个不靠谱的家伙!!!’的念头会比正常状态下更凝实百倍。 能更虔诚地相信科学:在没有神明回应的情况下,只能依靠自己,那么降谷零就绝对不会相信有神明的存在,也会养成只靠自己的优良作风,绝不会把希望寄托于他人。 ——这还是克恩所说的。 在说‘求您了,神明大人,如果您真的存在的话,请劈死那个不靠谱的家伙!’的时候,克恩坐在甜品店的桌子上,温和微笑着看过来。 桌子上摆着一份甜腻到会掉san值的垃圾品质红茶,和一份堪比咖啡的垃圾品质甜品。 降谷零和他温柔眼神对视的一瞬间,无比深刻地理解:千万、千万不要和克恩对视。 有时候对视会产生不好意思的感觉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一对视,克恩就会笑着加重砝码。 他坚定地认为降谷零可以承受得住。 在‘放松,你只需要放松,我会帮你劈叉成功’的时候是这样,在‘十分钟,从手被手铐捆在背后、头上有遮挡物、腿部被锁住的情况下挣脱出来,你可以的’的时候也是这样。 在‘三十秒,憋气的同时维持微笑’,‘零点五秒,切换扑克牌’,‘在凌晨、无声跳跃、起码跳跃一米的情况下跳三十下,楼下的邻居不投诉便算成功,加油’,‘挑选你喜欢的麻袋、箱子、通风管道‘,‘在动作幅度不超过15%的情况下,无声进行铁丝撬手铐,挣脱束缚’…… 等等等等的时候,都是这样。 他永远会带着漫不经心的笑,自然而然地认为降谷零一定可以做到,认为这没什么难的,只要训练就可以做到。 每天,降谷零都能幻听到[叮!您的‘心平气和’技能已升级!]的清脆提示声。 他麻木地迈步,带动酸痛的腿往上走了十几步,在鸟居处停下。 坐下是不可能坐下的,蹲下更不可能,这种会调动腿部肌肉的动作是绝对不可能的。 ——降谷零发现他现在已经清楚地知道每个动作会调动哪些肌肉了。 可喜可贺。 他靠在鸟居上,垂首休息了一会儿,又突然抬头看向上方。 周围一片安静,除了他的沉重喘气声,便只有大自然的声音,但是,在他抬头的一瞬间,有脚步声响起。 克恩站在五六层阶梯之上,他对降谷零微笑,没有吝啬夸奖,“很厉害。” 现在已经能察觉到他的存在了。 当然,如果抬头的时候不像只陡然受惊的金丝绒毛兔,或者是‘突然看到贝尔摩德,于是瞳孔地震的朱蒂’,那就更好了。 他对降谷零微笑。 降谷零:“……” 降谷零几乎没和克恩对视,只瞥到黑色的西装、辨认出是克恩,便立刻压低视线。 他看向克恩的手,发现对方拎着一大捧玫瑰花束,“……有人给先生送花?” 是女性吗? 肯定是不熟悉克恩的女性,但凡熟悉一点,了解一点克恩,就不会再选择送花了。 “啊,这个,”克恩走下阶梯,他随手把它塞进降谷零怀里,“是给你的奖励。” “我不在的时候,你也依然在上下阶梯,没有选择偷懒,很努力哦,零。” 降谷零:“……” 花太大了,降谷零只是做出一个抬手捧花的动作,便感觉到自己调动了颈部、肩膀、肱二头肌、肱三头肌和腰侧的肌肉,他再次深刻领悟到了这种特殊状态对锻炼的增益程度。 并感激亲爱的克恩先生。 花很香,有淡淡的香水味,降谷零低头,在艳红的花瓣中发现一张白色的卡片。 白色卡片上印着宛如花纹的黑色字体,降谷零慢慢地把其中的一部分字念出来,“亲爱的神明大人、工藤优作先生?” 没等他看完,克恩便翻指拾起那张白色卡片,“抱歉,忘记了。” 他镇定自若地把卡片收起来,“现在,它真的是送给你的了。” 降谷零:“……” 降谷零艰难地沉默住。 “现在是休息时间,来打发一下时间,”克恩又道,他靠在鸟居的一侧柱子上,还是温和微笑着,“限时三分钟,告诉我这束玫瑰花的详细信息。” 什么? 降谷零很想措不及防一下,但是,他发现大概是这种突击考察和突然的随堂测试实在是出现过太多次了,所以在听到的一瞬间,他的心情居然是格外平静的,什么都没有。 他平静地直接半蹲下去,把玫瑰花束放在地上,快速开始拆解起来。 拆到一半,他摸到了柔软的、滑嫩的、湿润的东西,于是手停顿了一下,才继续拆。 玫瑰花是艳丽的、仿若盛开血液一般的红,花束则是哑光黑色,淡绿色的花枝上有些许残留的尖锐花刺。 哑光黑和绿枝拥簇着一抹莹润的白色。 那抹白色薄如蝉翼,颤抖地挂在花刺上,像是一浸入滚水便熟透了的生肥牛。 在拆的途中,降谷零摁到了一根花刺,他没有在意那点疼痛,也没有再在意浑身的肌肉酸痛。 他盯着那抹莹润的白,拆解的动作变得磕磕绊绊起来,“先、先生,这是……?” “这是‘翅膀’。”克恩回答。 翅、翅膀? 降谷零反应了几秒,他勉强稳住自己,强迫自己的动作变得精准起来。 他头也不抬地询问,“先生遇到麻烦了吗?” 不然怎么会带着一束这样……这样令人不适的玫瑰回来? 克恩看了看降谷零紧紧皱起的眉和抿起的唇,漫不经心地笑起来,“我以为你会认为这是我干的。” “不算是麻烦,”他进行解释,“我去看望了一位朋友。” 他顿了顿,又重新组织语言,“我打算去看望一位朋友,在路上遇到了一些奇怪的人。” “因为某些事,他们打算寻找到一位存在的踪迹,恰好,我知道一些关于那位存在的事,和我的朋友有几分关系。” “他们要找的人是‘工藤优作’,我的朋友就叫工藤优作。” “于是,”克恩颔首微笑,“我好心帮忙了一把。” 降谷零:“……?” 降谷零的直觉在响:先生肯定在一本正经地说些看似有道理,也完全是在说事实、但就是和事实相差那么一点点的胡诌。 还有,‘工藤优作’这个名字,好像有点熟悉,降谷零觉得自己应该在哪里听说过。 他默默地把花束全部拆开,一边检查玫瑰花下端和绿枝上的殷红,一边摁下自己的直觉,继续闭麦听克恩解释。 “我的那位朋友,是一位侦探,”克恩道,“那些奇怪的人,则是侦探的对手。” 还是一群有些令人一言难尽的对手。 甚至没有把工藤优作从内到外地调查清楚,就急匆匆地奔到第一现场献殷勤,仿佛孔雀开屏一样张着大尾巴羞涩等待对方发现。 工藤优作正在处理一场罕见的‘路过式’凶杀案,没有第一时间把注意力全部集中过去,发现了奇怪的孔雀,也只是不动声色地放在心上,继续关注最为要紧的凶杀案。 但是观众席的克恩看的很清楚。 他粗略地讲解了一下,又瞥了玫瑰花一眼,微妙地笑了笑,“他们大概觉得工藤先生喜欢美的事物。” 可能是因为工藤优作那典型的‘优雅绅士’作风,也可能是因为工藤有希子是位美丽动人的国民女星,总之,‘孔雀开屏’得有些闷骚,闷骚到克恩挑挑拣拣,只能勉强带回来一个比较正常的礼物。 降谷零再次:“……” 道理,他都懂。 但这种玫瑰花居然还算正常吗?而且克恩的说法总有点不像好人。 在降谷零询问之前,克恩又道:“他还没有发现对手的存在,当然,现在大概已经发现了。” 他笑着预估了一下,推测道:“那些孔雀做的太过火,工藤先生大概已经在追查东京最近的案件,进行梳理汇总了。” 不过很可惜的是。 “希望他可以追查到下一批孔雀。” 因为这一批孔雀,刚在工藤优作附近开屏晃一下尾巴,就被狙掉了。 狙击的人相当冷酷无情,狙击的时候相当干脆利落,克恩很满意。 就是有一点点可惜,可惜这次的‘热情助人’事件没有让工藤优作先生深刻地体会到长久被追逐的快乐,只能临时体会一下被孔雀开屏的惊喜。 这一批的心翼教教徒已经全员出局,工藤优作要根据这份‘惊喜’调查心翼教,大概还要等几年,等下一批教徒茁壮成长起来。 可惜,只能为这位作家先生提升一点审美和提供一点点的写作素材,不能太明显,不然可能反而被狙击孔雀的人捉到尾巴。 克恩有些兴致缺缺地转移话题,“三分钟到了。” 他再次微笑起来,“告诉我,这束玫瑰花是在哪里买的,买了多久,店主的人种性别年龄段,购买者的人种性别年龄段,‘惊喜’的人种性别年龄段,以及死亡原因、死亡时间。” ……啊? 降谷零:“???” 这是可以看出来的吗! 降谷零立刻再次低头检查,快速检查了一分钟后,他抬头,“我……” 克恩笑着和他对视,重复,“你?” “我看不出来,”降谷零道,“先生。” “我知道,你的表情和眼神告诉我了,”克恩伸手,点住这个孩子的眉心,他悠悠道,“你在茫然,在不知所措,你的眼睛、脸、手和气息都在告诉我。” “我很失望,零。” “这束花是在三里外的那间花店购买的,店主是位本地老年夫妻,他们不经常去店里,日常经营花店的是位本地年轻女性,装饰花束时,她的动作会格外轻巧灵活,脸上也会带着笑容。” “购买花束者也是本地人,是位年轻的女性,和这位死者具有血缘关系,出生时间只相差半小时,是一对一模一样的姐妹。” “这是送给神明的花束,真正的花当然是带着甘愿的心情盛开翅膀的。” 克恩微笑着询问,“你为什么看不出来呢,零?” 降谷零:“……” 哪怕还是有点觉得看不出来不是自己的问题,是克恩太过厉害,他还是低下头,低声道:“抱歉,先生……” “……”克恩扶住他的肩膀,抬起他的下巴,温和道,“你相信了。” “抱歉,只凭一束花,我完全看不出来售卖者、购买者和死者的详细信息,是在说谎。” 多少有些羞愧,有些低落的降谷零:“?” 啊? “你相信了我的话,有些羞愧,所以不自觉地低头。”克恩道,他打量着降谷零的表情,又补充,“如果你的低头不是因为羞愧,而是因为要掩饰自己的无声反驳、吐槽,我会很开心的,零。” 降谷零:“……” “对了,我说‘很失望’也是在说谎,”克恩慢悠悠地补充,“是在调动你的情绪,为接下来的谎言做准备。” 降谷零持续:“……” “你现在已经知道大部分的动作会调动哪些肌肉了,已经初步学会了‘控制身体’,”克恩又道,“剩下的一些项目会影响小孩子的发育,你可以定型后自己补充。” “接下来,是‘控制思维’。” 初步目标是可以清晰明确自己的目的,清晰地知道如何做可以达成自己的目的,并作出规划,可以面不改色地撒谎,可以不受他人言语表情动作的影响。 可以无论换多少个身份,和多么精英的警方擦肩而过,都淡定自若,甚至能热心帮警方指路犯人的逃跑方向。 对正常接受了教育的成年人来说,要做到这一点其实很简单。 不过降谷零太小了,需要格外填充一些‘精神稻草’。 ‘精神稻草’有一点比较困难:枯燥。 所以需要挑孩子会感兴趣的美食填充进去,克恩早有准备,他沉吟道:“先多读些,第一步,看《基督山伯爵》。” “这本书里有可以启发思考、相当典型的手段阳谋。” “你需要搭配词典一起观看,三天内观看完毕并写出不低于三千英文的观后感,我会根据观后感带你重新剖析这本书。” 他想了想,瞥了一眼降谷零的表情,又笑着补充,“当然,这还是一本有关复仇的书籍,你可以用里面的手段对付我。” “我会很开心的。” 降谷零自动翻译:如果你主动把尾巴送上门,让我省略动手揪出来的动作,我会很开心的。 “……好的,先生。” 第240章 我要走了 《基督山伯爵》是非常有名的名着,在某些方面,可以言简意赅地简称为‘复仇着作’。湗 故事中的主人公因小人陷害,而在牢狱里陷了十四年,承受了无比痛苦而漫长的黑暗。重点是‘陷狱十四年,承受了巨大的痛苦’。 降谷零很尊重克恩。 虽然他对克恩的了解为0%……除去一些会令他怀疑人生的个性问题,他真的不了解克恩。 他不知道这位先生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这位先生将去何处,甚至不知道分开的时候,这位先生会干什么。 哪怕是在相处的短短片刻,降谷零也有种面对镜中花、水中月的不清晰感。 只有那种格外敬佩,以及时不时被逗到高血压的感觉无比清晰。 他真的格外敬佩克恩,没有一点不尊师重道的想法。湗 ……真的。 所以百分百执行了‘让五六岁的小孩子阅读《基督山伯爵》原文’这个令人发指的任务。 他边翻厚厚的词典,边读比词典还厚的伯爵,并回答克恩的随机提问。 “假如在你进入便利店购物的时候,你意外发现了有人打算抢劫便利店,你会如何选择呢?” “出手制服or出声示警or默不作声。” “或者,其他情况。” 克恩端起红茶抿了一口,漫不经心地晃了晃手指,“我知道你和便利店的老板不太对付,无论你说出什么答案,我都可以接受。”湗 这几乎是明示了。 降谷零却根据和克恩的相处经历瞬间警惕起来,他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会偷偷告诉老板。” 不会出手制服,他没有那个本事。也不会大声示警,那纯粹是加快进程。更不会默不作声,那有违他的认知。 “偷偷示警吗?”克恩微笑起来,他温和地看向降谷零,提问,“你会如何示警?给你十秒钟的思考时间。” 十秒钟转瞬即逝,降谷零迅速组织好语言,“我会把我如何发现有人打算袭击便利店的经过告诉他,强调判断的环节。” 强调,可以增加可信度。 “如果老板不信任你,认为你是故意捣乱,你会如何选择呢?”克恩又道,“继续or结束。”湗 “一秒内回答。” 根本不需要思考,降谷零立刻毫不犹豫地道:“继续!” 克恩依然温和地看着他,继续预设:“老板还是不相信你,并大声指责你,引起了抢劫犯先生的注意。” 他又回到最开始的选择,“出手制服or出声示警or默不作声。” “或者,其他情况。” 降谷零犹豫了几秒,他抬头,和克恩温和的眼神对视。 他迟疑着道:“不能说服老板在第一时间相信我吗?”湗 没有继续按照选择,而是提出了另一种可能,很举一反三,克恩笑着降谷零,沉吟着没有说话。 直到降谷零低下头,他才慢悠悠道:“老板为什么要相信你呢?” “不要低头难堪,抬头看我。” “把一切质变成游戏,你应该可以对自身的状态有少许的客观,来,审视一下自己的状态,衡量自己的可信度。” 降谷零衡量自己:经常打架、还和便利店老板有冲突的孩子,单亲家庭,为人孤僻。 最重要的是:混血儿,金发褐皮。 “……”他道,“0。”湗 他可以获得的信任度,是零。 克恩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他端起红茶抿了一口,似笑非笑道:“你觉得,我的可信度是多少?” 这一次,降谷零根本不需要衡量,便毫不犹豫道:“如果是先生去说,老板会立刻相信的!” 因为西装,因为言行举止,因为气质。 也因为,“因为是先生,”降谷零道,“老板会相信你的。” 也因为,克恩是克恩。 克恩的表情还是没什么变化,依旧温和,他慢慢道:“你知道了什么相对可疑,什么相对可信,这是最难的一点。”湗 “接下来便是简单的环节:让自己变得可信。” “但是,”他竖起手指,微笑,“不可以脱离‘降谷零’的范畴。” 不可以通过穿西装这类完全不符合‘降谷零’的方式变可信。 “在读《基督山伯爵》的时候,试着做这件事,怎么样?” 让自己变得……可信? * 这是一个奇怪的要求,更是一个困难的要求。湗 降谷零进行得颇为艰难,‘可信’是需要两人及以上的词,要有获得信任的一方、也要有付出信任的一方。 但是没人相信降谷零,附近的邻居也早已对他定下了印象,他的初战颇为艰难,只能跌跌撞撞地试探,尝试着装‘乖孩子’。 试着收起刺,试着不打架,试着举手之劳,也试着露出笑容。 这是笨方法。 只有学会笨方法,闷头转巷地体会到付出巨大的努力、却只能获得很小的收获,才能打下结实的基础和耐心。 克恩看着他跌跌撞撞着进行尝试,慢慢地获得信任,把自己和附近邻居们的好感度刷到了‘友好’,又过了大概几个星期,才拎着他去了远一些的陌生街道。 那天是儿童日,他干干净净,身上没有一丝打架的伤痕,拽着一堆可爱的气球送给街上遇到的小孩子,并说上天真可爱的祝福语。湗 几乎每一个孩子都露出惊喜的笑容,哪怕最开始因为降谷零的发色和肤色而有些排斥。 和在家附近的困难重重相比,这简直像冰雪消融,一切都那么自然而然、轻而易举。 把所有的气球都发出去后,出乎意料收获了大堆善意的降谷零有些晕头转向,他紧紧地握着克恩的手,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存在感鲜明的手指关节。 街上的小孩子都牵着大人的手,紧紧的。 降谷零也牵着一位大人的手,同样紧紧的。 他对这位大人露出晕得一塌糊涂的柔软小孩子笑容,“有人抱我了,说我的肤色和发色好酷,先生。” “我好开心!”湗 “适当的手段对上适当的人,才能获得迎刃而解的拼图感,”克恩温和道,“儿童节快乐,零。” 以及。 “我要走了。” 第241章 评价繧跐霯 “我要走了。” “在走之前,我会教你最后一件事,零。” 降谷零从梦中惊醒,他勐地睁开眼睛,克制住自己惊起身的本能反应。 现在是凌晨四点,床头柜上的闹钟不急不慢地跳着秒针,发出清脆的卡察卡察声。 除此之外,世界一片安静,降谷零能够听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他抬起手臂挡住眼睛,静静地回忆刚刚那个久违的梦境,以及现实的后续。 ‘最后一件事’,是一件对孩子有些不太适合的事:执枪伤人。 那年的儿童日,克恩特意带着他去了离常驻地较远的地区,感受到了柔软的欣喜,又带着他回到常驻地,‘恰巧’地碰到了一起入室抢劫桉。 罪犯是位中年男性。 行窃至中途的时候,罪犯不小心带倒了一瓶红酒,红酒落地,发出足以惊醒灯火的玻璃破碎声。 卧室里的灯首先亮起,一抹纤细的人影走过,侧卧的灯其次亮起,纤细的人影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孩子,最后,客厅的灯亮起。 主人和罪犯迎面相撞。 屋内灯火通明,降谷零在屋外,看不到主人家和罪犯的表情,只能看到那两抹黑色的影子同时定格住。 过几秒后,一个影子举起手慢慢后退,一个影子抬起枪缓缓前进。 他握着克恩的手用力。 克恩安抚性地反握住他的手,又抽离出去,塞给他一把枪。 然后…… 和之前教学的时候一样,克恩的语气格外温和,他带着降谷零举起枪,瞄准罪犯的头部。 和小孩子比起来,克恩的手很大,可以轻松握紧降谷零的手,也可以轻松握紧枪把,握紧的时候,骨节分明,要比局势更清晰几分。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降谷零盯着那只手,咬着牙屏住呼吸。 枪口定格了几秒,克恩轻笑起来,“就像你打群架时会盯着一个人勐打、但又注意分寸不攻击致命部位一样,过火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那只枪的枪口向下偏移,准星从头部移到腿部。 克恩温和着鼓励道:“开枪。” ‘开枪的时候要果断’,是降谷零印象深刻着学会的事情。 开枪会伤害人类,有的时候,伤害人类只是为了伤害人类,有的时候,伤害人类却是为了保护他人。 克恩最后教给他的东西,则是:‘认识你自己’。 “拥有健康的体态,充实的精神后,零,停下脚步。”对方如此温和着道,“认真地审视自己。” “你要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组成部分,知道自己的三观、底线、可以接受的事、不可以接受的事。” “然后,坚持下去。” “你是为了什么而开枪?我希望在‘认识你自己’后,你会更加坚定。” 这些话,对一个孩子来说其实相当复杂难辨。 对已经长大,很长一段时间的常用名都不是本名,而是‘安室透’的降谷零来说,同样复杂难辨。 之前复杂难辨的是道理,现在复杂难辨的是克恩。 降谷零挪开挡住眼睛的手臂,他看着洁白干净的天花板,呼吸平缓地‘认识’着自己:降谷零,于警校毕业后没多久便加入卧底计划,进入跨国的黑色违法组织卧底,并在两年前配合警方进行收网活动,正式结束卧底任务。 现,警视正。 是一名前途一片光明的青年警方高层。 他重复着确认这件事:前途一片光明。 又慢慢地闭上眼睛,快速又无声地深呼吸了几下,缓缓吐出一口气。 门外,突然有犬类的爪子踩过地板的声音传来,随后便是爪子轻轻挠门的声音,“汪呜?” “哈罗?”降谷零坐起来,“怎么了?” 他拉开门。 一只柴犬在门口趴着,看到门开了,它的眼睛迅速亮起,“汪!” 它转了几圈,小碎步地奔向客厅角落,舔了舔空空如也的饭盆,便蹲坐在地,目光烁烁地盯着降谷零。 降谷零:“……” 他无奈失笑,“怎么又是这样,下次想要安慰我的话,可以不用假装饿了。” “毕竟,”他促狭地笑了笑,“现在让你减肥,可是有些困难的事。” 不是因为哈罗不爱运动,而是因为降谷零身为‘前途一片光明的青年警方高层’,理所应当地没空。 除非他符合一下霓虹警方职场规则,让属下帮忙遛狗。 哈罗低沉地‘汪!’了一声,咬了几嘴空气,才假装无辜摇尾巴看降谷零。 降谷零半蹲下去,慢慢地帮它顺毛,“不可以,太晚了,不能再吃东西了。” 想了想,他又改口,“太早了,不能吃东西。” 哈罗没什么特别激烈的反应,它抬起鼻子在降谷零的手腕和膝盖部分嗅了嗅,确认那种莫名的气味消失,便把狗头搭在膝盖上,又歪着头,撒娇一样地呜咽了几声。 降谷零失笑,继续用手指抚摸它,视线慢慢地停在虚空中,眼睛渐渐失焦。 他非常了解哈罗,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它的‘无辜小把戏’和好意,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它身上传来的暖暖的感觉。 对他而言,哈罗不只是‘宠物’,更是‘家人’,是小孩子。 那么,对克恩来说,那段时间,对方是不是也像他可以清清楚楚感受到哈罗的‘无辜小把戏’一样,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他? 他摸毛的手慢了下来。 哈罗在他手下歪了歪头,“汪。” 它用鼻子拱了拱。 降谷零回神,再次失笑,“我没事的,只是在回忆一位……” 他顿了顿,“一位故人。” 其实可以是‘导师’。 但是,‘导师’是一件双向的关系。 哪怕手牵着手在弥天大雾中并肩而行过,降谷零也没有看清过克恩,不确定对方对自己的定位究竟是什么。 哈罗:“汪?” 降谷零再次回神,他揉了揉哈罗的耳朵,补充,“一位对侦探而言是‘真相’、‘对警方而言是‘正义’的故人。” “不过,”他笑了笑,“我连他的真实姓名都不知道哦。” “大概,归根到底还是无意间的路过,随手的关注,关系也没有亲密到允许探究这种事的地步。” “所以,是‘故人’。” 克恩的本名,是克恩·波本,这是他的本名。 在那场见面的开始,克恩便没怎么隐瞒,温和地对降谷零和宫野明美说出口了。 但是。 在那场见面的结束,降谷零再次问了一次。 彼时,克恩正在认真挑选刨冰的口味,颇为苦恼地询问他要不要再来一杯苦到发涩的‘波本’? 波本确实苦到发涩,不只是酒,还有代号,以及这个代号所代表的一段黑色生涯。 面对问题,降谷零小声地转移话题,询问正在恶趣味的大人,“先生很喜欢波本吗?” “您的名字……” “啊,我的名字是波本,”克恩问刨冰老板讨要了一小杯波本,毫无顾忌地抿了一口廉价的酒液,“是不久前新确定下来的本名。” 新确定下来的本名。 只是垂死挣扎转移话题的降谷零瞬间茫然,“新确定下来的?” 克恩品尝完酒液,稍微沉吟,随口回答,“是的。” “那,”降谷零又问,“克恩……?” 克恩:“‘克恩’定下来的时间,要比‘波本’要早很多。” 他苦恼,“不太苦,感觉你应该不太喜欢呢。” 这是在恶趣味污蔑、戳小朋友、玩弄。 降谷零却没有在意,他茫然地仰头看着克恩,“那、那……kg……先生……” 认识了那么久,要分别了,却连真名都不知道吗? 克恩为什么不告诉他真名,是不喜欢他吗? 现在回忆起来,降谷零不禁再次失笑。 他低头看了一眼轻轻蹭着他的哈罗,慢慢地把克恩的反应和回答回忆起来。 克恩没什么大的反应,还是温和而又自然,像是‘新确定的本名’和‘旧确定的本名’都是正常的事一样。 只是皱了一下眉。 “kg不是本名,”他接过刨冰,盛起一勺,“是……” “大概,是评价。” “以前比较熟识的警方对我的评价,有些夸张。”克恩及时补充,“不要误会,我是个好人,曾经好心帮警官破过桉。” “——是的,我想起来了,‘kg’是助人为乐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