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法师大人》 第一章 火焰一下子就窜上来了,百纳多黝黑的长发在火星蔓延下发出焦臭的气味,他的双眼一滴一滴地淌着血,锁链刺穿他的后脑勺,他被钉在戒石上,全身呈现出一种极其古怪的姿势。 霍赛格冷冷地看着百纳多,“忏悔吧!我曾今的兄弟,你我本来都是众神坐下的臣民,为何要亵渎神谕。告诉我‘苏生’的下落,那不是你可以拥有的东西。” “我要去见她,不能带着这副庸老的躯体,我需要青春之泉的泉水,我需要‘苏生’。” “我就知道你还没有忘记那个女人,她不是这个世界上东西,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你也同样爱着她,不是吗?她的灵魂就藏在你权杖的晶石里。” “哈哈哈?”霍赛格凄惨的笑到,“我藏着她的灵魂,那种卑贱的生命会玷污了神殿的圣洁,我是谁?我是谁?你知道我是谁吗?”霍赛格挥舞着法杖,禁锢百纳多的锁链立刻被一层淡淡的银光覆盖,百纳多全身的肌肉都抽搐着,那种痛苦深入骨髓,可百纳多却没有发出一声呻吟,他流血的双眼紧紧地闭着,他就这样无言地对着霍赛格。 “枢机大教主,凌雪之国第一国师,我的信徒遍布这片大陆,我就是他们的神。” “是谁在亵渎神的圣洁,霍赛格?我不想多说什么,你我相识有两百多年了,当年在众神山的时候,只有你一个人看不到神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闭嘴,你这个落魄的糟鬼,你没有权利来教训我,你也不看看这两百多年来,教会的发展有多么盛大。是的,我没有看见神迹,和你们那群自诩清高的圣徒相比,我只是一个有私心的卑鄙小人,可就是这个没有被主选中的卑鄙小人把教会的统治一直传播到了无涯海岸,就是这个卑鄙小人一点一点的将主的教义推崇至圣,受万人膜拜。” “这就是你的理由,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得到主的认同?你至今都没有真正领悟主的意思!” “没有领悟又怎样,看看你们这些圣徒的下场,卡尔斯疯了,威尔瓦至今下落不明,你这个蠢货还爱上了一个来自异界的女人,听着,百纳多,我才是最后的赢家,我拥有了一切,这个世界的一切。” “还有一件东西你没有。”百纳多说道。 霍赛格狰狞地看着他,他知道百纳多要说什么。 “你永远都找不到‘苏生’了,青春之泉泉水,生命之源,灵魂之本…” “去死吧!”霍赛格咆哮着说道,他鲜红色的长袍瞬间被纯白的光芒覆盖,一种来自圣界的梵音飓风般传遍了教堂狭小的礼堂,百纳多被鲜血浸透的身体上似乎正冒着一团又一团的光点,那是灵魂,被剥离的灵魂飘荡在空气里面,像蜷缩着的婴儿,找不到皈依。 “无耻!”百纳多艰难地喊到,“天国的超度之术竟然被你用来干这样的事情。” “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霍赛格手中的法杖爆发出灼眼的亮光,整个视野范围都被白茫茫的光占据着。 百纳多沉吟一声,一颗硕大的光球从他的胸口飘起,这个光球倏地飘向屋顶,轰隆一声炸裂开,一道白光流星般向教堂外冲去,转眼间就消失在灰蒙蒙的天空中。 凌雪国最高的建筑莫过于矗立在都城中心的大教堂了,神的塑像高高的立在教堂的顶端,她在俯视着着这芸芸众生。 凌雪国的人们好久没有看到过太阳了,雪一直在下,像春天飞舞在凌雪国的种子精灵一样,一小个,毛茸茸的,落在手上也感受不到冰冷,丝丝冰晶纯粹得没有一丝杂质。 住在教堂旁边上的老修女每天清晨都要从窗口看着那尊塑像,默默地祷告。今天也不例外,她露出两颗颤颤巍巍的牙齿,“哦?哦?我伟大的神啊!您是那么的伟大,看看您的妙曼的身躯,简直有我年轻时的风骚了,不不不,是风韵,您一定能永远地矗立在凌雪的中心,骄傲啊!” 老修女刚刚说完,教堂的顶端传来一声巨响,塑像轰然倒塌,老修女脸上沉醉的表情还没有褪去,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两颗牙都忘了收回来,那道掠向天际的白光也被她忽略了,良久,她才反应过来,她发出了人生中最惊恐的一次尖叫,听说凌雪国大半的人都从睡梦中惊醒了,还以为是哪家的马驹又下仔了! 雪安静地下着,一团白光从厚厚的积云中穿过,这团东西是百纳多体内的‘苏生’孕育的,百纳多原本打算借助这团年轻的灵魂开始他的第二青春,可是没想到自己的尸体被永远地钉在了冰冷的戒石上。 “苏生”在某种意义上,就可以算是一种低意识形态的灵魂体,它在百纳多号称“百灵之子”肉体中孕育出自己的身体,霍赛格在终结百纳多生命的那一刻,它感受到威胁,出于本能,就从百纳多的身体里面脱离出来。 凌雪国都城外不知道多远的地方,雪不像都城一般安静而又轻柔,广阔的林原笼罩在肆虐的暴风雪中,林原的中心有一片湖泊,湖面上的冰硬如坚铁。 “苏生”宛若折翅的鸟,落在光洁的冰面上,冰面上的雪像尘土一样弥漫四散,那些小冰晶在寒冷的空气中不停地跳动着,“苏生”伏在冰面上,这时它已经具备完整的人类身体,雪花落在他新生的皮肤上,他的侧脸倒映在冰面上,那是百纳多年轻时的模样。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雪落在“苏生”果露的身体上,又被远方的风吹散,细细的雪在冰面上也停留不住,就这样一直堆积在岸边。 傍晚的时候,洋洋洒洒的雪终于停了,天空的云变成了橘黄色,夕阳从云朵裂开的罅隙中洒在白色的林原上。 一道长长的影子在树林间晃动着,她逆着那些金黄色的光出现在湖边。 那张硕大的弓箭和安笙柔弱的肩膀格格不入,安笙懊恼的捋了捋额前紫色的碎发,衣服太厚了,她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脸,她感觉浑身都不自在,可是没办法,天气太冷了。 湖面上一摊白花花的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小心翼翼的踏上湖面,右手娴熟地从箭筒里摸出一根箭,那两个隆起的东西最可疑了,还时不时在微风中颤动着。 安笙靠近之后,风中苍白的小脸一下子变得唰红,一个变态男光着身子以一种奇异的姿势伏在冰面上,安笙的眼睛不自觉地向下移动,那两个隆起的东西在微风中颤动着,她感叹自己还是太纯洁了,一眼竟然没有看出来。 安笙红着脸绕到变态男的前面,“难道冻死了?”,安笙不敢去翻动他。 正当她踌躇不知所措的时候,变态男睁开了眼睛。 安笙是唐伊看到的第一个人,也是看到的第一个女人。 第二章 北溪中学,高三27班。 唐伊恨不得找什么东西撑住他的眼皮,他实在是太困了。 “这个力怎样分解?”秃头夹着粉笔,两只小眼睛咕噜咕噜地扫视这个挤进七十人的小教室。 “沿加速度方向分解?”所有人拖长了声音回答。 “唐伊!你站起来重复一遍。”秃头背着手,挺了挺圆鼓鼓的肚子,他的威严都装在肚子上的肉里了。 “嗯?”唐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的脑袋还是晕乎乎的,再加上有点小近视,他看秃头锃亮的脑袋竟然在发光,唐伊吓了一跳。 “把我刚刚问的问题再回答一遍。” 唐伊哪里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啊,他连现在是上午还是下午都分不清楚,刚刚打瞌睡的时候好像听到了什么分解。 “双氧水分解。”唐伊哼哼唧唧地胡说。 全班顿时笑成了一锅粥,秃头得意的地看着他,“你再说一遍。” “妈的智障。”唐轶心里暗骂道,他搜肠刮肚,到底还有什么分解,他回答道“氢氧化铁分解成四氧化三铁和水和氧气。” 笑声更大了,唐伊摸摸脑袋,要出事了。 “把眼屎擦干净,看看我是谁,我是教什么的”秃头说。 “林大鸟,你是教…”唐伊愣住了,一下子脑袋短路,还真的忘记他是教什么的。 秃头脸都涨红了,不是因为唐伊忘记他是教什么的,而是因为唐伊叫他林大鸟,那是班上人给他取的外号,他原名林大鹢,可是大家都嫌那个字烦,干脆念半边,叫他林大鸟,秃头早就知道,可是又不好发作,现在可好,唐伊当着全班人的面念出来了。 “突(出)去,你给我滚突(出)去。”秃头普通话不好,他一急躁,舌头就拐不过弯。 唐伊悻悻地走到门外去,二楼的人都把脑袋探出来了,什么事情笑的这么大声啊。 唐伊深深地吸了一口教室外面的空气,初夏的早晨,露水还挂在花圃的花朵上面,这只是早上第一节课,唐伊拍了拍脑袋,他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最近一段时间每天晚上都睡不好,大清早脑袋就昏昏沉沉的,好像昨天晚上喝了一箱啤酒一样。 “不会是读书读的神经衰弱吧!”唐伊分析着,“卧槽,没必要吧,我有那么用功吗?有时间还是去看看医生。” 唐伊揉了揉手臂,太阳还没有升到屋顶,晚上的凉气也还没有散尽,风吹到他的手臂上,带着丝丝凉意,唐伊打了一个哈欠,他感觉自己又要进入休眠模式了。 又是一阵风,风里面夹杂着悠长的香味,唐伊耸了耸鼻子,这种味道不是单身狗所能拥有的,唐伊的眼睛向一旁斜去,一个女生从拐角处缓缓走来。 睡意好歹消散了几分,唐伊故作漫不经心,打量起那个女孩,她个子不高,顶多一米六,脸庞很清秀,一双清澈眼睛含了水一样,看得唐伊的心跳个不停。 唐伊木头人一样站在那里,女孩从他的身边路过,和路过一团空气没有什么差别。 唐伊一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奇怪,我不是那样下流的人啊。” “那你是怎样的人?”唐大声突然说道。 “大声!你什么时候出来了。”唐伊看着唐大声站在他旁边,二流子一样的靠在墙上。 “陪你呗!我特意把林大吊惹火了,来这里和兄弟相见。”唐大声更加邪恶地把秃头叫成林大吊。 “别说了,你以为我真愿意出来挨站。” “嘿嘿,你小子出来罚站还不忘了看美女,在最艰苦的环境中也能找到人生的乐趣,不过话说回来,那样的女神绝对不是穿98块阿迪的人能泡的。” “和我的鞋有什么关系啊!” “开个玩笑。”唐大声一脸不正经,他清了清嗓子,“我出来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好好开导开导曾今的学霸,你。” “什么意思?” “唐伊同志,作为你十几年的邻居加同桌加基友,不要说秃头看不下去,我都看不下去了,你这几次月考都排在我后面,虽然我一直把作为学霸的你当做竞争对手,可是你也不用这样放水吧,我会通过努力赶超你的,不需要你的怜悯。” 唐伊晃了晃脑袋,好像有这么一回事,秃头班主任还找他谈过几次话,可是他没有一点感觉,竟然全忘了,现在回想起来和做梦一样。 “呃?你说考试吗?这个不能怪我,你知道的,考场太安静了,那种气氛真的是不能拒绝,一紧张,写着写着,就睡着了,每次都是这样,嗯,你懂的。” 唐大声一脸无奈地看着唐伊,“我当然懂,因为这是我一贯的说辞。唐小伊啊,唐小伊,你千万不能堕落啊,你要是堕落了,谁来考清华,谁来开公司赚大钱,谁来请我当总经理啊!”唐大声最后一句暴露了他真正的想法。 “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最近老是犯困。” “老实交代,你天天晚上撸到几点,我可是准时一点半睡觉。” “胡说,我大半年没撸了,脑袋疼的要死,哪里有精力撸。” “难道是小电影看多了,你看你看,叫你不要打飞机打得那么频繁,后遗症出来了吧。” “去死吧,你。” “那你每天晚上都干些什么?” “我说出来你不信,我一回去就睡觉。” “怎么可能。” “没骗你,我倒在床上就睡着了,还不停地做梦,不停地做梦。” “你都梦到些啥了?” “乱七八糟的,我说不上来,每次醒过来心情都很沉重。”唐伊用了沉重这个词语。 “不会是中邪了吧。” “不知道。”唐伊不想说了,那股倦意潮水一样用了上来,就是那么片刻的功夫,周围的一切都好像失去了意义,他看着唐大声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却没有一点想要回复的意思,只是呆呆地看着天,蓝蓝的天空,懒懒的云朵,云上有有一个幻想中的王国。 梧桐树上面的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叫了起来,像一首咿咿呀呀的歌,奏着夏天的旋律;又像是刚买的汽水,拉环一拉,无数的小泡咕噜咕噜的冒出来,让人感到安心。 唐伊真的不担心,他一直都觉得,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放在心上的。 第三章 下了晚自习就深夜十一点,唐伊把单车停在楼道,他看着幽深的楼道里闪烁着的白炽灯,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今天的课直接是睡过去的,十节课,五个老师,尴尬的要死,可他实在是太困了,站着都可以睡着,加上一个午休,他估计自己一天要睡十二个小时。 “谁啊?”屋子里传来询问的声音。 唐伊一边换鞋子,一边轻声回答道:“我回来了。” 门外没有四舅的鞋子,他还没有回来,舅妈两个星期前生了一个男孩,唐伊不敢大声说话,他怕打扰到她。 唐伊的父母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他,一次车祸,他父亲开着那辆新买的桑塔纳从公路上翻到山下,他母亲把他死死地搂在怀里,只有他活了下来。 之后唐伊就一直住在四舅家里,从四舅工作开始,这个还没有结婚的男人就带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孩,一直等到唐伊快上高中了,四舅这个三十多的老光棍才结婚,唐伊心里面一直是很愧疚的。 唐伊打开自己房间的门,刚站稳脚,还没来得及开灯,就摇摇晃晃地要倒下了,他心里迷迷糊糊地暗自着急,“不讲道理啊,怎么说来就来。”他一把扑在温暖的床上。 还真是温暖的床,唐伊搂过了一个温暖的身体,“春梦,这么好的事情。” “喂喂,你小子撅什么嘴啊,要亲上了!!”唐大声连忙把唐伊推开,“说好了不搞基的,来着的啊。” 唐伊摸黑打开了房间的灯,他一脸懵逼地看着唐大声妖娆地躺在自己的床上。 “起开,你私自入室啊。”唐伊睡意全无。 “瞧你这话说的,什么叫私自入室,我就是探了探身子,从我家的窗户口就滑倒你的房间了。”唐大声指着亮堂堂的窗户口。 唐伊没说什么,他房间的窗户和唐大声房间的窗户靠的特别近,两家人房子间只隔了一道不足半米的缝隙,唐伊记不清唐大声有多少次没有带钥匙,直接从自己房间爬到他的房间去。 “你大半夜不睡觉,跑到我床上干甚?” “我是来监督你的,最近老是看你拉窗帘睡觉,我就怀疑你在通宵看小电影,为了保证你明天上课不会全程趴着,我决定亲自陪你睡觉。” 唐伊满脸黑线,唐大声,你是猴子派来的逗比吗?两个血气方刚的大老爷们睡在一起算个什么。 唐大声把被单一卷,别过头去,“洗洗睡吧,唐小伊同志,明天还要支持革命斗争呢!身体的本钱要紧。”说完坦坦荡荡地睡在唐伊的枕头上。 “你真的不相信我每天晚上按时睡觉?”唐伊关了灯,对枕头边的基友说道。 “我相信啊!不过我更相信秃头说的一句话,‘学习成绩倒退,上课打瞌睡,一定有原因,一定有原因’唐小伊同志,你要相信,我给你暖一个星期床后,你一定可以改邪归正,弃暗投明的。” “算了,明天记得叫我起来。” 唐伊摸了一把唐大声的头发,“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的头发这么硬。” “卧槽,”唐大声把脑袋一缩,“男人的头不能乱摸啊。” 唐伊不知道这是哪门子的迷信,他闭上眼,他确实是困了。 眼皮刚刚合上的那一瞬间,黑暗就占据了他的视野,占据了他的思维,大脑里的胡思乱想搅拌在一起。 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有微弱的电流从他的每一个神经元流过,交汇,消散,无数这样的电流纠结在一起,好像宇宙,茫茫的,未知而又神秘。 唐伊感觉自己主宰着这一切,他努力地和这片星海一样的神经元沟通,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那么多道心思。他越是想把这些信号融入思维当中,越是无法掌握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他心里面愈来愈着急,忽的一下睁开了眼,睡意全无。 唐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咚的一下从床上坐起,他要被逼疯了。 “啊!”安笙吓了一跳,此时她光洁的背正对着床上这个变态男,她慌忙把厚厚的兽皮大衣裹在身上,恼怒地向后望去。 “唐大声,我又做梦了,梦到好多星星。”唐伊喊到。 “林原的晚上是看不到星星的,积云太厚了。”安笙看着这个莫名奇妙的男人。 唐伊呆呆的看着眼前的景象,简陋的小木屋,地面上和四周都铺着厚厚的兽皮,一团篝火燃的正旺,空气有很奇妙的香味,屋子外面估计在下雪,可以听到雪花卷在风里中砸在木屋上面的声音。 唐伊对安笙眨巴着眼睛,咕噜的咽了一口口水,他知道这是男人的正常生理反应,可是从来没有经历过。面前的女生实在是太?,哎! 安笙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变态却十分警惕,不过她好奇,这个变态男在冰面上躺了那么久竟然没有死,安笙把他拖到自己的临时小屋,正打算换下里面湿掉的衣服,这个变态就醒了,安笙仔细打量起变态男,从他生动而又茫然的表情中才看出,他的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大。黑色的眼眸,安笙听老人们说过,中土那边有一个西蒂亚的民族,他们的眼睛都是黑色的。 “难道是远方来的游侠?未免太年轻了吧!” “这是哪里,我还在做梦?”唐伊说道,伸出手,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腰上的肉,疼的他呲牙咧嘴。 “尊敬的游侠,您现在是处在凌雪国的境内。”安笙知道这样敢独自游历世界的人都很厉害,她不敢怠慢。 “凌雪国,是什么鬼,姑娘你又是谁,这个小破屋又是什么鬼?” 安笙从变态男脸上“傲慢”而又“不屑”的神情中更加确定了这是一位高深莫测,背后有着了不得背景,但是不慎落难的游侠。 “实在抱歉,这个临时的棚子不能满足您的需求,我是附近村子的一名猎人,安笙*柯洛宁。” 安笙咬了咬嘴唇,刻意地把头低下,她担心这位游侠会接着问她,为什么会是一个女猎人,她不想让陌生人知道她的秘密,那样有可能会带来她竭力避免的麻烦。 第四章 想到这里,安笙不禁攥紧了领口,如果仔细看,可以发现她修长的脖颈处淡淡的花纹一样的蓝色线状图案,这是她的秘密,她更希望这永远是一个秘密,她不想再经历那些了。 “唐大声在哪里?”唐伊不依不饶地问道,此时他心里面的焦急更多地替代了满眼的疑问,这是哪里?为什么自己光着身子躺在床上?身上像是被一头老母猪上过,酸痛无比。 唐伊盯着安笙完美得不可思议的脸庞看了半天,反应延迟的他发现眼前女孩的眼睛是紫色的,和她的头发一样的颜色。 “怎么还有歪果仁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唐伊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欺骗了一样,他的目光凶狠起来,放肆起来,恨不得从安笙的身上看出一切的答案,他自己没察觉自己的变化,他现在大脑完全不能正常工作了。 安笙红着脸,任由唐伊的目光扫来扫去,心里面像是爬进了一只蚂蚁,痒痒的,不知道是因为唐伊深邃的黑眸子,还是因为那粘在额头上凌乱却很有味道的黑发。她好久没有被人这样打量了。那个曾今也这样看过自己的男人,他的骨殖恐怕都已经变成了泥土吧! “没道理。”唐伊发现女孩的脸不是那种典型的西方人的脸型,反而带着许多东方女性的柔美,只有眉骨处的立体感和西方人一样强。 “你,你个混血儿,你玩弄我。”唐伊都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他的头痛的厉害,之前那股折磨他的睡意却消失了,他心里面堵得慌,难受的要死。 “不,不,伟大的游侠阁下。”安笙确定这个年轻的变态疯掉了。 “我明天还要上课。”唐伊气呼呼地爬下床,他决定天亮就去看心理医生,自己已经开始出现如此严重的幻视和幻听。 唐伊胯着一条围在腰间的兽皮,一脚踢开木门。 呼啸的寒风汹涌地灌进来,雪花打在唐伊身上,每一片都是刀割的感觉。 唐伊愣住了,他突然明白了什么一样,那颗醍醐般的脑壳此刻清醒无比,他视线的焦点落在了这片苍苍林海与茫茫天空的交界处。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面,唐伊总是说天空是一个世界的眼睛,大海是那个世界的心灵,所有生命都生活在那片无边无际之下,它也是那个世界所有灵魂的寄托和归宿。 雪在下着,远方静谧的雪花就那样徐徐地落下,落在地平线的尽头,满眼的纯白之色,林原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就像是落入了圣洁的殿堂,就算沾染上一丝污秽都会叫人觉得惋惜。 而那塑造出这满天飞雪的苍穹,彻彻底底地震撼了唐伊,即使堆积着厚厚的积云,即使无数扰动的灰色影子徘徊在这个世界,依然阻挡不了它的高远,唐伊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高远的天空。 唐伊到过青藏高原,那是两年前,藏旗呼啦啦地在他头顶响着,喇叭们跪拜在一片蓝色的湖水前面,唐伊看看湖水,又抬头看看天,他感觉如果在这里多呆一些时间,会被超脱的,那是一个最接近佛的地方。 “这是哪个世界的天空?”唐伊望着眼前的天空,那是一种永远都无法触及的高远,灰色的云朵后面是金色的阳,光线从云朵的罅隙中漏出,云朵的形状缓缓变幻着,唐伊不知道那些云像什么,他想臣服在那一朵朵灰云下。 “诸神的黄昏,傍晚雪停的时候,你可以从那些云里面看到神的影子。”安笙的心变得柔软起来,她怜悯唐伊站在雪里面仰望天空的样子。 唐伊站在风雪里,身体变得和冰一样凉,他穿越了! 他不认为这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一个没有网络,没有电能,没有原子能和量子科学的世界,整天就是打打杀杀,怎么会幸福呢。他都已经勾画好了自己未来十年的蓝图,解决掉自己神经衰弱,老打瞌睡的毛病之后,迎接高考,最差也要考个985,大学毕业再进入世界五百强企业,从此咸鱼翻身,再也不要靠着四舅的接济生活了。 一个小时之前,唐伊还和自己的基友躺在床上睡觉,但是一个小时之后,整个世界都改变了,“如果自己出现在这个世界,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另外一个世界的自己消失了,或者说肉体还存在可是永远都醒不过来了,也就是说原本那个世界的自己死了!” 唐伊担心起唐大声,天亮后警察会把他带走吧,和他同床共枕的一个人无缘无故死了,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唐伊似乎看到了唐大声第二天起来,怎么都叫不醒自己的惊恐样。 不过话又说回来,唐伊就这样走了,他还真的没有什么牵挂,除了唐大声,他熟悉的人只有四舅,那个憨厚的老男人,现在想来自己十八年来竟然这么没有存在感,如果父母在身边会好一点吗?谁知道呢。 唐伊想知道他该怎样生存下去,他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他看了看身边的女孩,这或许是自己唯一的依靠了。 “唐伊*庞璜,安笙小姐。”唐伊煞有介事地介绍自己刚起的名字。 橘红色的火光映在安笙的脸上,她身上只穿了一件轻薄的皮甲,如果唐伊识货的话,他可以认出安笙身上的皮甲是亚龙属魔兽的皮制作的。 安笙将食物递给唐伊,一大块烤好的肉,装在盘子里,唐伊装模作样地吃了起来,吃到最后,也不顾形象了,两只手都加入了战斗。 “大冬天的,为什么你一个人住在林子里,安笙小姐”唐伊的嘴巴放着油光,他在苦恼没有纸巾,不过安笙同样也在吃烤肉,但是她的嘴角一滴油都没有沾到。 “战争,我从很远的地方逃来。”安笙的眼神很不自然,唐伊一眼就看出了她在撒谎,可是毕竟她是主人,自己是客人,唐伊也没有接着问下去。 “你知道的,卡尔斯曼帝国发生了动乱,很多人都逃了出来,我和亲人们都走散了。”安笙缓缓说道,语调中淡淡的哀愁弥漫在空气里,让人呼吸都困难。 唐伊发现她不是一个善于把握自己情感的人,就像她不会撒谎一样。 第五章 “这里没有其他人吗?”唐伊问道。 “什么其他的人?” “世界,这个世界,我想看看其他的东西,就是那些你非常熟悉的东西”唐伊问道,他耸了耸肩,又摊了摊手,入乡随俗嘛。 安笙不仅觉得唐伊说话奇怪,连动作都十分奇怪,“我熟悉的东西?” 唐伊清清嗓子,“就是那种一下子就可以把地劈开,把山崩塌的法术,你天天在用的一件东西。” 安笙想了半天都不知道唐伊在说什么,唐伊看了看眼前跳动的火焰,说道:“火,火啊!” “什么?” “我到底想要说什么?”唐伊挠着头,他突然忘记了那个要表现的词汇,他以前非常熟知的一个词汇,可是他怎么都想不起来了,好想大脑里面根本没有这个词汇的表述方法一样。唐伊记得自己以前的英语老师曾经说过,汉语和英语是不能完全准确互译的,有一些特殊存在的词语是很难用一个单词或者几个单词去表述的,他现在就遇到了这样的情况。 “这个,那个”唐伊支支吾吾的,憋的脸通红,和便秘了一样。 “你是说这个火吗?” 唐伊向那道跃跃的火光看去,安笙伸出手,她的手掌朝上,粉嫩的手掌上面沾着汗水,火焰就跳动在她的掌心上方,如同舞动的鲜艳莲花,不断变幻着姿态,这是火,这是一团唐伊从来没有看过的火焰,和地上的篝火相比,这团火有着它自己的灵魂一般。 “魔法”唐伊轻轻地念出这个陌生的词汇,他甚至不敢肯定自己的发音是否准确,他的大脑里完全没有这个词汇的映像,他只是下意识地念了出来。 “什么是魔法?”这次是安笙发问了。 唐伊皱着眉头,他也回答不上来,“就是你手上的这团火。” “可是这是吟唱啊。” 这个世界似乎没有魔法的概念,这也从侧面说明了这种东西在这个世界是普遍存在的,它就像空气一样存在于这个世界,也没有人会无聊到去给它下定义。 安笙将那团火焰轻轻地托放在篝火里面,篝火张牙舞爪地虚晃了一下,又恢复到原来的模样,火下的树枝发出轻微的闷响,这些树枝是刚从小屋外拾来的,被厚厚的雪覆盖着,依然是干燥的。 唐伊努力的理解着自己身处的现状,他不知道什么原因从原来的世界来到这个世界,他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他像是一个会走路会说话的婴儿一样,除此之外什么都不会,他还臆想到,这个世界存在一些以他的世界观无法理解的东西。 “科学,你相信科学的力量吗。” 安笙看着唐伊一本正经的样子,使劲忍着,她想笑,这个男人,不,男孩太有趣了。 她已经记不清楚自己躲藏在这片被大雪覆盖的林原有多长时间了,压抑,悲伤,恐惧无时无刻不缠绕着她。“那群人会找上来的,像杀害父亲和母亲一样地杀害自己”她在睡梦重复着这句话,深夜的林原深处传来低沉的吼声,她在摇摆在风雪中的小屋里被惊醒,一个人抱着膝盖,瑟缩在角落,泪水不断的涌出。 安笙微笑着说:“我相信科学的力量。”虽然她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科学,但是她很高兴同唐伊这样讲话。 唐伊无比郁闷地看着安笙,“你怎会相信呢?我现在都不相信了,什么唯物主义,什么无神论都去死吧。” “科学就是探索事物本质和解释表层和深层现象原因的一门学科。”唐伊科普起来。 “探索,发现?”安笙问道。 这两个词语比唐伊要凝练多了,唐伊好像看到了什么希望一样,她竟然懂这些,难道这是一个文明的世界?难道自己还在地球上,只是在一个偏远的部落?那这些土著人会把自己送回亲爱的中华民族共和国,江酥省徐州市那个小小的县城吗?还真是麻烦。 “《一名炼金术士的基本修养》开篇就提到了这两个词语。”安笙补充到。 唐伊快要哭了,炼金术这算什么科学啊!他最后一点奢望也破灭了。 “你是在找什么东西,还是在找什么地方?感觉你好奇怪哦。” “我在寻找一个遥远的世界,遥远的我只能在梦里面看到它了。”唐伊叹了一口气,他跌跌撞撞地扑倒在那张小床上,他把脸埋在简陋但是温暖的被子里面,他幻想着抬起头睁开眼,他又能看到自己的房间。 被子里面有一股异香,他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种味道,说不上来的感觉,这种感觉清楚地告诉他,他到底在哪里。 安笙守在火堆前面,唐伊在她的床上蹭来蹭去,她的眼里没有一丝恼怒,在她接受的教育中,一名女子懂得忍让是在平常不过的事情了,她习惯了被各种各样侵占。 屋外的寒风呼呼地吹着,雪花在屋顶上越积越厚,黑夜里,这片一望无际的纯白色反射着淡淡的光,一切都被抛弃了,这微光当中只剩下风雪的肆虐声。 安笙揉了揉揉眉心,唐伊没了动静,正呼呼大睡,她在火堆里添了两根树枝,微微合上了眼,侧脸恬静的就像小姑娘一样。 “滚突(出)去,你给我滚突(出)去”秃头的脸突然出现,他愤怒地朝唐伊喊道。 唐伊一脸懵逼,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紧接着,那个漂亮的女生从窗口路过,头也没回,唐伊的眼珠子就像是贴在了那个女生背上一样,怎么也挪不开,这时唐大声也跑出来凑热闹,他指着唐伊的鼻子说“你小子又偷看小电影了。” 唐伊正烦着呢,他伸手就去推唐大声。 软软的,很有弹性,唐伊睁开眼睛,四周一片黑暗,他感觉到安笙离他很近,她的呼吸很沉重,灼热的呼吸就喷在唐伊的脸上,唐伊甚至听到了她急促的心跳声。刚刚似乎是做梦了,好像还摸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你怎么了?”唐伊话还没有说完,安笙柔弱的手掌就捂住了他的嘴。 她压在唐伊身上,唐伊瞪大了眼睛,屋子里面漆黑一片,地上的篝火早就灭了,连一个火星都剩下。 安笙的嘴靠近了唐伊的耳边,轻轻说道,“别说话,讨厌的东西出现了。” 唐伊这才发现,屋外传来非常奇怪的声音,有什么东西在雪地里快速地移动。 第六章 “不要说话。”安笙和唐伊几乎要贴在一起了,唐伊面红耳赤的,幸好什么都看不清楚。 安笙为什么要把自己抱的这么紧,她还担心自己会像小孩一样吓得哇哇大哭吗? 唐伊很快就知道了答案,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安笙把头深深地埋进了唐伊的脖子下。 唐伊的身体很不厚道地战栗了一下,一股冰凉的寒气从安笙的身体中蔓延出来,就像是夏天的时候突然打开冰箱那样刺骨,冰凉的感觉从皮肤上的毛孔处钻进血液里,顺着血液在身体里面循环,唐伊的心脏渐渐停止了跳动,他说不出话了,仅仅只有一点意识保留在大脑里。 晶莹剔透的冰把安笙和唐伊覆盖住,小屋里一下子变得死气沉沉,好像从来就没有人来过一样。 许久,那块晶莹的冰才裂开。安笙喘着气,从冰枢里挣脱出,唐伊呆呆地僵在那里,只剩下两个出气的鼻孔会动。 “太可怕了!”安笙的声音微微发抖,“高阶魔兽的气息,这片林原什么时候出现了这么强大的魔兽?” “是啊,太可怕了,我差点就要冻死了。”唐伊打着喷嚏说道。 “林原的魔兽对温度最敏感了,我在林子里面打猎的时候两百米外雪兔就感应到了我存在,我们要离开这里了,这儿不安全。” “什么时候走?” “天亮就走。”安笙轻轻叹了一口气,她的流亡之旅什么时候可以结束,或许真的只有等到她去神的御下和自己的亲人相见的那一天才会结束。 “阿秋?”唐伊又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他扯着被子把自己紧紧地裹住。 “小点声,说不定它还在附近。”安笙对唐伊说,她呼出的热气正好吐在唐伊的脖子处。 “阿秋?”安笙靠的这么近,唐伊心里面痒的慌,他又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喷嚏。 “吼,吼。”大地都在颤抖,巨大的吼声让人的灵魂在颤栗。 唐伊安静下来,他真的害怕了,这种最原始的宣势的方法也是最有威慑力的,低沉而又无比巨大的吼叫,每一个音阶都清楚地落进唐伊的耳中。 四周又安静了下来,黑暗中一双手向靠来,那是安笙的手,她紧紧地握住唐伊的手,此刻那双温热的小手变得冰凉。 “怎么办?我的游侠大人。”安笙问道,唐伊看不清她的脸,他想那一定是一张充满哀怨的脸,可是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巨大的冲击波混杂着冰凌向唐伊和安笙毫无征兆地冲来! 唐伊还没有感觉到疼痛,身体就已经向落叶一样轻飘飘地落在半米厚的雪地里面。 白色的雪地反射着微弱的光,唐伊仰面只能看见天,安笙落在不远处的雪地里,他的掌心还残留着那双小手的感觉。 “唐伊,唐伊” 唐伊听见了安笙的呼喊声,他从雪中爬了起来。 “我们跑不掉的。”安笙的语气变得柔缓,她接受了这个事实反而变得坦然。 但唐伊却愣在那里,这是什么东西? 凌雪猿和唐伊静静地对峙,唐伊隐藏在它巨大的阴影中,它那灰白色的毛发在寒风中舞动着,赤红的脸以一种奇怪的姿态缩在了胸腔上方。 唐伊从它绿色而又狭长的眸子里面看到自己的身影,苍茫白雪下的一点,随时要被从林原刮过的风卷走一样。 “这是什么?”唐伊瘫坐在雪地里。 “凌雪猿,凌雪国的图腾魔兽。”安笙也在轻轻地摇头,“它不可能出现在这样小小的林原。”她向唐伊看去,眼中有很复杂的神色,“难道是他们追来了,不可能,这是凌雪国国内。” “伟大的兽王之君,我知道您可以听懂我的话。”安笙直视凌雪猿的眼睛说道,“我不知道有什么冒犯了您的地方,请原谅我们一次,我们马上离开。” “吼?”凌雪猿愤怒地吼叫着,它庞大的身躯跃到半空中,轰然落在安笙的面前,安笙被皮甲覆盖的身体柔弱得就像一根小草,可是她脸上没有一丝惊骇的神色,紫色的长发荡漾在身后,宛若一道紫色的波浪。 “跑啊!”唐伊清醒了,恐惧一点一点压榨出他体内的本能,几乎是手脚并用,他笨拙地在厚厚的雪地里面扑腾。 凌雪猿嘶吼一声,地面还在颤动着,它就已经跃到半空,它带动的寒流朝唐伊扑去,还没有落下,地面上松软的雪受到什么召唤一样,顿时凝聚成尖锐的冰凌。唐伊脚下一滑,身子向前倒去,鲜血顺着光滑的冰面蜿蜒,很快就变成一条鲜红的小蛇,他的手掌和膝盖都被贯穿了! 唐伊是绝望的,那个怪物已经落到了他的头顶。 “圣幕,流动的赤焰!” 火光填满了唐伊的视线,灼热的气流扑在唐伊的脸上,他黑色的头发在这样的高温中卷曲颤抖着。 凌雪猿满身火光地落在一旁的雪地里,激起漫天飞舞的雪尘。 “我们跑不掉的,只有用鲜血和泪去战胜它。” 那一幕渐渐褪去,雪尘和漫天飞舞的火星缭绕在安笙的周围,她向前伸出的手臂还没有缩回,五指曲勾成奇异的姿态,柔暖的手掌变得通红,她冰冷的小脸上全都是坚毅,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人啊。 凌雪猿站了起来,焦黑的毛发上沾了松散的雪,看样子一点伤害都没有受到。 唐伊的心又提了起来,他应该知道的,其实他们没有能力对付这样一头怪物。 凌雪猿浑身的肌肉鼓涨起来,原本缩在着的头缓缓向上挪去,粗鄙不堪的面孔越发狰狞,面部呈现出了更多类似于猿猴的细节,“吼?”,它锤打着胸部,对着天空无数飘落的雪花疯狂地吼叫着,那声音似乎要穿透黑夜。 周围一切都安静了,风停了,落雪细微的窸窣声也听不到了,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凌雪猿向后退去,它跳进幽深而又冰冷的林子,巨大的身影消失不见了。 第七章 唐伊向安笙看去,他只看到一道虚晃的影子。 安笙再一次挡在自己身前。 寒气从林子深处喷涌而出,空气中残存的水分都凝结成白蒙蒙的冰渣子,被疯狂奔腾的气流碾成齑粉。 “我不是一名强大的法师,我只能挡下这么多了。”安笙轻轻地说道,她扯下胸前的项链,把它搭在弓箭的弦上,用一根轻飘飘的箭矢把这根弦崩满。 安笙的脸贴在箭矢的尾端,“去吧,带着柯洛宁家族曾今的辉煌!” “圣幕,落莲璀璨!” 箭弦嗡鸣一声,那根箭矢就像是点燃了某个看不见的东西,极速地向前奔去,拉出了一朵妖艳的赤红莲花,这朵莲花正好将安笙和唐伊护住。 极寒的风暴从林子深处肆虐而出,却丝毫没能阻挡住那朵火莲花向前延展的势头。 犹如天空中的陨石落下,火莲花的坠进凌雪猿消失的林子里面,黑暗中,那道橘红色光芒如同跳动的脉搏,悸动着,喷薄而出,巨大的蘑菇云冲天而起,光芒照亮了整片天空! 唐伊看着赤红的远空,黑夜中的雪云堆积在那片辽阔中,它们被渲染上了深深浅浅的颜色,摆列在唐伊的眼前,像无数林立在教堂顶端的诸神雕像,他们俯视这芸芸众生。唐伊好像听到那来自远古的战歌,那首由众神谱写的史诗之歌,那首传唱在这片大陆千万年之久的生灵之歌。 唐伊被彻彻底底地震撼了,他的心慌了,他害怕了,这不是属于他的世界! “这不是真的”唐伊喃喃道,安笙紫色的长发拂在他脸上,那张映衬在火光中脸异常精致。 “这不是真的,怎么会有这么危险的世界,也没有这么漂亮的女生,我要回去,我要回去。”唐伊哆哆嗦嗦地把脚从雪地里提起,又迈出另外一只脚,他像一个滑稽的小丑一样在雪地上行走,满脸呆滞的表情。 那是极度的恐惧,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对唐伊而言这就是世界末日的景象,他的大脑不自主地拒绝接受这个事实。 “这一切都是梦,快醒来吧!”唐伊边走边念叨,“唐大声,四舅,还有秃头,你们都在哪里啊?” 唐伊感受不到了自己的脚,他也感受不到了那双裸露在严寒中的手,他知道的,这一切都是虚幻的,梦境终究会消失的。 安笙看着前方的凌雪猿,它每一寸皮肤都被炙烤得焦黑,和它脚下的焦土一个颜色,它胸口被一根金色的锁链贯串,这根锁链以它的胸口为起点,在四周布满金色的符文,就是这些符文牢牢地将凌雪猿禁锢住。 锁链的另一端是安笙,她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那根锁链的尽头被她紫色的长发覆盖住,那是安笙所有的秘密,也是柯洛宁家族的秘密,锁链连接着安笙的脊背!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凌雪猿的气息似乎没有因为刚才的爆炸受到削弱,到了这种地步的魔兽也很少有怕纯粹物理攻击的,它极致的愤怒从嘴角露出的獠牙和那双快要喷出火的眼睛中略见一斑。 它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屈辱,它一定要撕碎眼前的人类。 “唐伊,唐伊。”安笙在呼唤唐伊,“最后一击,对着它的脑袋,,我支撑不了多久了。” 安笙的皮肤变得出奇的白,像一个白瓷做的娃娃,她看着唐伊的背影,看着他跌跌撞撞离开的背影,她的目光流转着,紫色的眼瞳渐渐变得模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他要离开?” 她突然想到一个人,她也是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泪流满面,不同的是那个男人转过头和她说道“柯洛宁家族永远不需要失败者。” 唐伊不是那个人,那个人也永远不会回来了,一切好像都回到了一年前的晚上,所有人都抛弃了她,他们都去了天国,只留下她孤身一人留在这个世界受难。 让一切都终结吧!安笙闭上了双眼,刺痛沿着她的脊髓像树根一样在她柔软的身体里蔓延,她连喘息都做不到了。 唐伊失了魂般在雪地里面向前踱着,他听到了安笙几近绝望的呼喊,可是他又何必对这奇幻的梦境在意呢? 他觉得好累好累,消失的困倦重新回到他的身体,这时他只想好好的睡一觉,长眠不醒的那种。他还有他的生活在等他,他开始想念教室门口那颗梧桐树了,他好想回到窗前的那张小桌前面,任由夏天熏热的风吹在他昏昏欲睡的脸上。 已经是黎明时分,天边的云朵被朝阳染成紫韵色,雪陆陆续续地落下来,落在唐伊僵硬的脸上,化成了液体,唐伊嗅到了淡淡的味道,这淡淡的味道刺激着他疲乏的神经。 “似曾相识的感觉,在哪里闻到过呢?”唐伊停住了,他转身看到被抛到空中的安笙,她半边身子都已经染红。 是她的血,唐伊猛然惊醒,他想起自己在哪里闻到过这样的气味,在安笙的小木屋里,在她温暖的被子里,那是她的气味,她血液里都涌动那种莫名的清香,而现在,她快要死了。 唐伊发疯一样冲向前去,接住她,她的身体是那样的轻,让人不禁怨恨那个对这副身体施暴的东西。 唐伊站在凌雪猿面前,和第一次面对他不同,他的眼中没有了震惊。 他平静站在凌雪猿面前。 唐伊决定了,和这个相识了一个晚上的女孩一起死去,这是多么可惜的一件事情,这个像夏天的小花一样的女孩就要凋逝了,而自己这段奇怪的穿越也没有落得什么好下场。 冬季清晨的凉风吹在唐伊的脸上,他凌乱的黑发扬起,那个如同三叉戟一样的图案浮现在他眉心上方。 就是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凌雪猿即将撕碎的一个人类,让凌雪猿墨绿色的瞳孔紧紧地缩在一起。 那道三叉戟纹身代表什么它再清楚不过了,它宽大的鼻孔对着天哼哧几下,消失在远方的林原里! 唐伊轻轻触了触安笙的脸庞,冰冷的,那种感觉不好受,错过了什么一样。 第八章 湿冷的洞穴,洞壁上面的水滴不断落下,唐伊找了一块干燥的地方,铺好毯子,把安笙轻轻地放在地上,他引燃一堆篝火,守在安笙的身边,他坐在洞口处,尽量用身子挡住吹进来的风。 “今后会是怎样的生活?”唐伊的眼里只有不断落下的白雪,一片接着一片,看不到没有前方,没有希望,这片白茫茫就一直这样蔓延到天际。 “你知道吗?我来自一个很远的地方,带着我的孱弱和不堪回首的往事。”唐伊自顾自地对着昏睡中的安笙说道。 “我和我的四舅生活在一起,那个老实的男人,时时刻刻都被他的妻子管教着,我几乎没有朋友,最近成绩一直在下滑,老师也看我不顺眼,他担心我没有考上大学,影响他的业绩。” 唐伊忘了加柴,篝火渐渐地灭了,他又触了触安笙苍白的脸,依然是冰冷的,唐伊触电般把手缩了回来。 他不知道怎么办。 这个遥远的北方之国正在经历它的寒冬,雪会下三个月,一直到明年春天。 唐伊裹紧衣服在安笙旁边躺下,他没有重新引燃篝火,雪花堆积在洞口,很快就会把这个狭小的洞口给封住。 舅妈挺刻薄的,其实从她进这所房子里面的那一刻,唐伊就知道她对自己有意见,这么多年来,唐伊一直在默默地忍让,他不想再给四舅添麻烦。 洒水车唱着欢快的圣诞歌曲从楼下经过,屋后的草丛里,虫鸣的声音一直环绕在耳边。 唐伊睁开眼睛,昨天晚上没有关窗户,窗帘上沾上了一层白蒙蒙的晨雾,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果不其然,现在脑袋就要爆炸一样,昨天晚上又做梦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玫瑰花的葬礼,埋葬深深的回忆,感觉双手麻痹不能呼吸??” 又过了一会儿,闹钟响了。 唐伊打开手机的翻盖,关掉闹钟,这部手机是他做了好久兼职才买到的,07年的最新款。 唐大声以一种妖娆的姿态躺在唐伊的床上,他睡得正香,唐伊轻轻地走出房间,反锁上卫生间的门,他脱掉衣服,把淋浴开到最大。冰凉的水冲在他颤抖的身体上,他看着镜子里自己狼狈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面总感觉不舒服,好像有什么人在等他,又好像有什么事在等他一样。 梧桐花盛开得最灿烂的日子也是蝉叫的最欢快的时候,上午十一点左右气温就开始爬升了,唐大声真担心门口的温度计会爆掉,不过他更担心自己的好基友被老师看到。 自问自己也是从幼儿园一路混上来的,可看着唐伊坦坦荡荡地睡在桌上,他真的是打心眼里佩服唐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可以睡的这么坦然。 “唐伊啊!”唐大声一下课就把唐伊摇醒,他一脸“关切”地说,“我信你了,我在你旁边守了一夜,可是你眼睛上的黑眼圈都快比得上熊猫了,你是不是有病啊,有病咱得治。” 唐伊趴在桌上,其实他没有睡着,只是实在困得不行,“你才有病。”他把头别了过去。 梧桐树间隙落下的阳光正好洒在额头上,眉心痒痒的,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起这种枯燥而又闷热的夏天,昨晚到底梦到了什么?为什么感觉心里面空落落的。 一直到下午,唐伊打着哈欠吃完午饭,又饱饱地睡了一个午觉,这才有点精神。 他艰难地撑到了放学。 “唐伊,你的身体真没关系?要不你去医院看看,缺钱的话兄弟可以垫上。” “我真就只是觉得困,你不要想多了。” 唐大声的手在唐伊面前晃了两下,唐伊站在奶茶吧的吧台前,咬着吸管,没有一点反应。 “唐伊,唐伊”唐大声叫魂一样喊他。 “在呢?我看到你那只撸管的手了。” “我看你一点反应都没有,吓屎我了。” “好了,这么跟你说吧,我现在的感觉就像你通宵三天三夜的感觉一样,除了困没有其他的毛病。”唐伊一口喝光了手中的柠檬水,他不想再让唐大声烦他了,今天一整天他都在琢磨一个问题,这段时间每天晚上到底梦到了什么?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如果自己不把这个问题弄清楚,自己会一直这样犯困。 “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唐伊拎起书包,大步走出奶茶店,留下一脸惊愕的唐大声。 “卧槽,又是我结账。”唐大声对早已远去的唐伊恨恨地说。 唐伊一个人走在略显空旷的马路上,北溪镇有两所高中,唐伊所在的北溪中学坐落在冷清的老城区。 放学铃声响过之后,学生像水流一样从破旧的马路上涌过,之后便是那种被时光遗忘了的冷清,人总是喜欢现在的热闹,曾今的记忆就抛弃在角落里,任由它们和街边的老树一样生根发芽. 傍晚的阳光带着这火炉一样的城市最后的余威,斜斜地洒在街角的拐弯处,走着走着,汗水浸湿了他洗的发白的衬衫,唐伊突然很迷恋这样熏热的感觉,脑袋在吱吱呀呀的蝉鸣声中放空,两颊被热气熏的微红,静静地倦着,时间哧溜一下过去了,没有烦恼也没有压力。 一道斜长的影子落在唐伊面前,唐伊走路有低头的习惯,他抬眼望去,一个女生站前面。 “是她。”唐伊想起不久前自己罚站的时候看到的那个女孩,此时她穿了一件嫩绿色的裙子,站在树荫下。 “真好看。”唐伊在心里说道,他喜欢她那双灵动的大眼睛,不过他心里清楚,自己这个路人甲根本不会引起她的注意。 一辆褐色的捷豹绝尘而来,挡住了唐伊的视线,透过捷豹茶色的窗户,唐伊看到那个女孩和一个男生抱在一起,男生亲了一下女孩,他们一起坐在后座上离开了。 唐伊叹了一口气,他没有羡慕没有嫉妒,他知道这就是生活,要坦然地接受自己的平凡,坦然地接受各种各样无缘无故找上门的毛病。 “一辈子的路人甲,唐小伊。”唐伊感叹起来,苦笑两声,拖着疲惫的步伐朝家走去。 第九章 “怎样才能记住自己做过的梦,”深夜里,唐伊站在楼顶的天台,远方城市的灯火就像海里面飘荡的星星,夜风吹在他的脸上,吹在他鼓起的衬衫上,越繁华的城市越是掩盖不了埋藏在这座城市里的孤独。 唐伊仔细回忆起从小到大做梦的经历,恐龙,怪兽,建在云端上的房子,说不清楚的光怪陆离。 如果说人每天晚上都在做梦,那么和睡眠相伴的梦境就相当于另外一个世界了,但是唐伊关于梦的记忆却少的可怜,只有极少数梦境能够保留在大脑里。 人是一种十分奇妙的生物,不光从玄学的角度,从物质的角度看也是一种非常特殊的存在。唐伊曾经看到过一片报道,人在大面积紫外线的照射下身体周围会发出类似于佛光的辉光,它们环绕在人体的周围,在人死的那一刹那会渐渐地消失,有人说那是灵魂。 唐伊坐在天台生锈的铁架台上,无边无际的浩渺穹宇展现在他的面前,他看着那吞噬一切的黑色背景,心里面出现异样的感觉,他不是迷信的人,可是人在绝望的时候总是希望找到什么寄托,就像唐伊现在一样。 “难道我被什么大仙上身了?”想到这里,唐伊觉得背后凉飕飕的,“不不不,牛鬼蛇神都是统治者虚构出用来剥削人民的武器”,唐伊用毛爷爷的理论来给自己壮胆。 似乎只要搞清楚自己每天在做什么梦就行了,那么问题就就变得简单了,可到如何才能记住自己做过的梦,这确实是一个很尴尬的问题,从古到今也不会有人这么纠结于自己梦到了什么,当然也就没有解决的办法。 不过这是唐伊的优点,他总是能够很容易找到解决事情的突破点,这是个不明显的优点,除了让他凭着感觉就能轻易地解出数学题之外没有什么多大的用处,相反,唐大声觉得唐伊太骚气了,整天吊儿郎当的样子,成绩还那么好。 唐伊知道这次自己是真的碰上麻烦了,他不敢忽略任何一点细节,自己记忆中的梦大致可以分为两大类,一类是恐怖的梦,让自己体验非常差的梦,这样的梦占了绝大多数,还有一类就是…… 唐伊从摇摇欲坠的铁架子上面跳了下来,他突然想到什么一样,他自信今天晚上就可以破解所有的真相。 还有一类梦,这些梦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做这些梦的时候自己突然被外界的干扰惊醒。想想也确实是,也只有那些痛苦的,强烈刺激自己大脑皮层的梦境才会被清楚地记住。 唐伊把闹钟设置在凌晨三点,正是自己睡的正酣的时刻。 这是一记重拳,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把他深深地拉在梦境之中。“难道是春梦,这么好的事情怎么会没有一点记忆?”唐伊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开始胡思乱想。 很快他就发现了更加恐怖的事情! 他困得要死,可就是睡不着,干涩的眼睛睁睁闭闭,翻来覆去在床上滚了几百遍,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唐伊从床头摸出手机,两点五十,他拿出小镜子,借着手机屏幕幽幽的光线,他在镜子里面看到了一个连鬼都不如的面孔,憔悴疲惫,空洞的眼神没有一丝光泽。 唐伊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把手机丢在一旁,蜷缩着身子,什么都不愿意想了,他碰到了人生中最大的障碍,他跃不过的障碍,一定有什么东西缠着他,他找不到那个东西的影子。 “够了,够了,我受够了。”唐伊似乎在对那个躲在黑暗中的东西说,他把头埋在被子里面,“让这个世界也一起完蛋吧!”这是唐伊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的脑袋里没了闹钟,没了想要肆意突起的企图,他反而很快就陷入到大脑中那片浩瀚的“星海“里…… 温暖的感觉,从头发梢到脚尖都是温暖的感觉,火光照亮了洞穴的穴壁,唐伊死死地盯着头上的穴壁,一切疑问都解决了,他明白了所有的事情,为什么此刻如此清醒,但是一回到那个世界却怎么都想不到这个流落在异界的梦? 但是此刻,唐伊已经来不及细细思考这些问题,他瞬间被悲伤的感觉包裹,那份失落蛰伏在他身体里,在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变成莫大的惆怅。 指尖上还是冰凉的触感,那个女孩! 唐伊向身旁看去,空无一物,他跳起来,向洞外冲去,安笙站在雪地里,肩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花。 “你没事吧,我,我摸上去明明是凉的。”唐伊感觉自己像傻瓜一样,但是他还是感觉欣慰,她还活着,安静地站在雪地里。 “除非用剑刺进我的心脏,否则它一直会像火一样炽热。”安笙淡淡地回答道 唐伊认为自己伤害了这个女孩,他的心里面充满了愧疚,“你在喊我的名字,我没有回答你。”唐伊很想看着她眼睛说道,不论她眼中是不满还是怨恨。 “不,是我的错,我总是天真地以为会有人来帮我。” “我真的没有听到,那时我的脑子很乱。” “我真的不在意,”安笙回过回过身体,她紫色的眼眸笼上了一层水汽,泪珠挂在颤动的睫毛上,“他和我说过,不要再相信任何人,从此就要依靠自己的力量,说完这些他就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卡尔库斯平原的落日下,直到变成一个怎么也看不清楚的小点。” 唐伊和安笙对视着,唐伊想告诉她,他只是自责,如果上天能够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冲在那个女孩前面。 “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安笙说。 “我也有很长的话想对你讲。” 两人对视了三秒,又沉默下去,或许他们都不想轻易地就让别人知道他们心里面的秘密。 唐伊不想对她说,我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唐伊看不透安笙,在她身上,唐伊看到了坚强,看到了懦弱,她的心扉和他的眼镜一样干净,可是总是让人觉得有什么秘密在她身上。但是唐伊无法否认的就是,这是一个单纯善良的女孩。 一只信天翁从漫天飞雪的天空掠过,灰白天空是它孤单身影的背景,它从唐伊和安笙的头顶飞过,留下一串凄寂的叫声。 “我们要乘这个离开。”安笙认真地说。 “去哪?” “一路向北,凌雪国国都。” 第十章 兰伦郡的城门笼罩在雾气里,正是寒冬最冷的时刻。 还没有到开城门的时间,大门铁青着脸立在纷纷扬扬的雪中。 守城的士兵看着进城的唯一一条路,嘀咕到“这样冷的天谁还会进城啊!” “去了凌雪国都城你有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或许我会去找他们的国王,或许不会。” “找到他们的国王之后又干什么呢?” “我不知道”安笙摇头说。 一直流浪下去吧,这是出现在她心底的声音。 唐伊犹豫了一会儿,他觉得应该和安笙说明一下自己的情况“我随时会消失在你的眼前。” 安笙一脸诧异地看着唐伊。 “我的意思是说,我很有可能在某个夜晚睡着之后再也醒不过来了,我来自一个遥远的地方,那个地方随时有可能将我召唤回去。” “你中了诅咒?” “不不,我还要说明一下,我一点魔法也不会。” “我不信,我发现你的时候你光着身子躺在冰面上,如果是普通人早就冻死了。”说到这里安笙的脸又红了,她想起了那天的情景。 “不骗你,要不然我也不会吓成那样” 安笙沉默了,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平民,他们生活在贵族们的剥削之下,没有斗气没有魂术就意味没有生活的选择权。 “那我把你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你不要担心,我会回到我以前的那个世界的。” 信天翁巨大的身体掠过林原,向远方飞去,唐伊和安笙藏在信天翁温暖的羽毛里,就像是躺在温暖的怀抱中一样,四周是云,伸手就可以抓到一团一团的暖绵绵,那棉絮一样的东西是丝状冰晶体聚集而成的云,又软又凉。 “你怎么知道可以乘信天翁?”唐伊兴奋地把脑袋探出去。 “小时候,有人为了哄我开心,经常带着我这样飞来飞去。” 几万米的高空,向下望去,大地变成一幅平面画,铺展在唐伊面前。 “那些灰白色的区域是什么?”视线不是很明朗,所经过的区域无一例外都在下雪。 安笙探出脑袋,她的脸闷的微红,她顺着唐伊指的方向,“那是城市,雪没能把屋子盖住,屋子里面有壁炉,屋顶上面的雪都会化掉的。” “我们要在这里停下吗?”唐伊的声音转眼间就消失在迎面扑来的风中。 “我们要去大一点的城市,那里有许多驿站。” 地面上灰白的区域越来越多,这些区域都有一个共同特点,总是一些小的区域以一块大区域为中心散开。 信天翁从这些城市上空飞过,它的身影只是灰色天空中一个小点。 小城教堂的钟声咚咚咚地敲了起来,城市里的人们透过窗户,虔诚地朝着帝都大教堂的方向祷告,他们桌上摆放着香气扑鼻的火鸡和炭烤雪兔,今天是重大的庆典,一个庆祝冬天的节日,只可惜他们不能像平时那样在街上游览,外面太冷了,他们只能呆在屋里和家人一起看雪,没有人注意到一只可以跨越地渊和极峰的大鸟从城市上空飞过。 唐伊听到那飘渺的钟声向他传来,不知道为什么,他探在外面被冻的冰冷的脑袋变得火热起来,从悠长的钟声中,他好像看到了什么,壁炉温暖的火光下,一张张安静的脸。 “这是什么声音?”唐伊向安笙问道。 安笙还没来得及回答,一簇又一簇的焰火在远方灰色的苍穹中绽放,唐伊眼中映满了焰火奇异的光芒。 “这是为了庆祝冬之神文德苏尔举行的庆典,家人汇聚在一起,一起祷告,”说完这些,安笙眼中被忧郁的神情笼罩,以前的记忆涌上了心头。 兰伦郡黑石筑建的城墙在这样寒冷的季节越发巍严了,每一块巨石重达十吨,这样的黑石严丝无缝地堆叠在一起,上面布满了剑痕和凹陷的小坑。 守城的卫兵站在城垛上,漫不经心的模样。 “是谁?”突然,一名士兵大声喝到,其他的士兵纷纷惊觉起来。 城门外一名穿着蓝黑相间法师袍的人幽灵般出现在城门口,弓箭手立刻锁定了这个奇怪的人。 男子看到了阴暗角落里闪光的箭头,他没有说话,只是摘下了宽大的帽兜,蓝色的眼睛不怒自威,一头柔软的金发独自在寒风中凌乱。 他歪头看着朝他大吼的士兵。 那名士兵看着他异常年轻的脸庞,又看到他胸前银色的勋章,立刻明白了,士兵单膝跪下,恭敬的说道:“尊敬的墨尼亚子爵大人,刚刚的行为冒犯了。” 金发少年依然没有说话,嘴角露出玩味的笑容,随即,精铁铸造的大门被轰隆隆地吊起,那条被轻雪覆盖的街道出现在少年面前。 他突然有点适应不了这样的宁静,干净的雪地里没有一个脚印,烛光从街道两旁的屋子里溢出,散在窗前的雪地上。 这座三千万人口的小城就这样沉睡着! 而他的耳边还回荡着厮杀声。 没有马车,墨尼亚朝郡中心的魂术师协会走去,他重新戴上帽兜,大步跨进兰伦郡,蓝黑色的长袍荡他身后浅浅的脚印上。 信天翁落在一片荒凉的野外,这里的雪没有林原那么大,地面上一块一块枯黑的土地就像是丑陋的伤疤。 唐伊的脚一接触到大地就晕晕乎乎的,这算晕机吗? 安笙轻巧地从信天翁的羽毛中跳下来,从背囊里掏出几颗淡青色的魔晶,轻柔地抚摸信天翁巨大的鸟喙。 信天翁怪叫一声,张开鸟嘴,安笙把那几颗淡青色的魔晶丢进信天翁的嘴里。 “乖,这是你的酬劳,你自己记得回去哦。”安笙像是在和一个小孩说话。 信天翁蹦嘎嘣噶几声咀嚼,欢快地扑腾翅膀离开了。 “它吃什么,吃的那么香。” “魔晶。”安笙从口袋里面掏出一大堆五颜六色花花绿绿的晶石,“这都是我在林原里攒下来的,把他们换了金币以后会方便一点。” 安笙挑了几颗颜色最深的递给唐伊,唐伊偷偷地咬了一口,一股腥味,他不知道的是这些魔晶都是从被杀死的魔兽身体里面取出来的。 唐伊跟在安笙后面,不远处就是一堵向两边延伸的高大城墙,墙体黝黑,城墙的后面无数规则的房屋密密麻麻排列在一起。 唐伊一眼就看到了矗立在城市中心的教堂,犹如利剑破空…… 第十一章 “看样子,今天又没有太阳。”士兵甲摘下头盔说道,他满面的胡子立刻沾上了一层白霜。 “你是傻瓜啊!”士兵乙讥笑道,“明年开春才见得到太阳。” 士兵甲狠狠地瞪了一眼那嘲笑他的瘦弱士兵乙。 唐伊跟在安笙的后面朝城门走去。 士兵乙立刻惊觉起来,“要不要盘问一下,最近城里面不太平,连墨尼亚子爵阁下都忙的焦头烂额。” 按照兰伦郡守城士兵条例,凡是形迹可疑之人进城之前都要接受检查. “你傻啊!”士兵甲学着士兵乙的口气说道:“他们要是有问题还会让你发现,你干嘛要自找没趣。” 士兵乙没有搭话,其实他也懒得盘问,当守城卫兵一个月才三十银币的收入,街边贩卖兽皮老太太过的都比他滋润,他早就想转行了。 唐伊边走边看,这些由石头和木料构成的艺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仿佛置身于中世纪古欧洲,他不禁思考起来文化的发展难道真的有固定的轨迹吗? “给。”安笙递过来一块黑面包,“现在可没兽肉了。” 唐伊咬了一口,满嘴的面包渣,又酸又涩,“呸呸”唐伊连忙吐掉。 安笙一脸无奈地对他说:“换到足够的金币之前,只能吃这个。” 唐伊顿时明白了,无论在哪,没有钱都是行不通的。 街道两旁的小店基本上关着,只留下一块招牌在风雪里叮叮咚咚。 走了差不多小半天,还是没有找到一家可以收购魔晶商店。 安笙咬咬牙,踏上了一家小店的石阶,轻轻地敲门,没有金币他们就不能到驿站乘坐航队去遥远的国都。 “有事吗?小姑娘。”一名年过半百的男人拉开门。 “实在抱歉,我们急需一笔钱,我想知道现在可以兑换魔晶吗?” “进来吧。”男人和蔼地说。 安笙和唐伊走进昏暗的小店,店主把铜灯上面的蜡烛点燃,小店里的光景才稍微明朗些。 “这位法师的魔晶是什么品质?”店主露出生意人标准的笑容。 “您看看。”安笙把随身携带的皮囊打开,一堆花花绿绿的魔晶在昏黄的灯光下散发着迷人的光泽。 店主暗暗吃惊,虽然他只是一个低级法师,但在安笙打开皮囊的那一瞬间,凭借着多年来收购魔晶的经验他一眼就看出这堆魔晶里混杂着不少高阶魔晶,那可是相当于人类白银战士的魔兽,这样的魔晶的收购价都在一万金币以上。 他早些年收到一颗残缺的低品质风系高阶魔晶,一直珍藏着,作为镇店之宝,可是没有想到这个年轻的小丫头一下子就拿出一堆。 店主的惊骇可想而知,他那颗年老乏力的心此时也在扑通扑通地跳着,他收了大半辈子魔晶,他就算能抗拒一万金币的诱惑,也绝对抗拒不了一颗高阶魔晶的诱惑。 “尊敬的法师大人,请问您这些魔晶是从获得的,小店太小,有些魔晶品质太高,小店无法鉴定。”店主恭敬地问道。 安笙还是太年轻,唐伊什么都不懂,否则他们一定可以看出店主的不当居心,询问魔晶的来源是这行的忌讳! “有些是我自己猎杀的,还有些…”安笙没有接着说下去,还有些是她从家族中带出来的,她的实力不足以猎杀高阶魔兽。 店主笑了笑,他说道:“尊敬的法师大人,可否允许我挑两颗出来,我去找郡里的凯里拉大师鉴定鉴定,您知道的,贸然收下这么多魔晶是有风险的。” “行。”安笙尖俏皮的下巴点了点,一口答应了。 店主颤抖着双手从那对魔晶中挑出两颗品质最好的魔晶,他能感觉到那两颗魔晶溢出的灵力,散发着凌厉的风之气息的风晶石,散发着狂暴的火之气息的火晶石。 “我去去就回。”店主转身消失在飘飞的大雪中。 唐伊觉得不对劲,可是又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是他的直觉告诉他的。 矗立在郡中心的教堂是兰伦郡最高的建筑,每一座城市都是这样,没有人敢自诩可以超过神的权威。 教堂之下便是法师协会建筑,正真的实力象征。 墨尼亚在桌上的信上签上自己的名字,这封信上写了他对“枯棂”事件的调查结果。 他掌心涌现出苍白的火焰,镌刻着墨尼亚子爵标识的锡印烫热之后,盖在信的封口处。 这封信是直接回复省督阁下的,本来应该由魂术师协会会长亲自来写的,作为副会长的他还没有这个权利,但是就如同他想的一样,那个老头对自己没有任何束缚能力,就算自己这样做了,他也不会有任何不满的。 魂术师协会一共分为三层,第三层是墨尼亚的,这里四周的墙壁上没有一扇窗户,只是零散地分布着一些灯台,墨尼亚不喜欢点灯,他讨厌那些松油的味道,高高的屋顶斜开着一扇天窗,微弱的光线就透过这扇小窗打在他的桌上。 墨尼亚用手指揉了揉眉心,“枯棂”总算解决了,或者说,总算隐瞒过去了,他蓝色眼中那丝隐藏的桀骜展现无遗,他知道自己可以解决这样的问题的,这种小波澜只是自己宏伟蓝图中的一个小插曲。 这几天都在外面奔波,看着桌上因为没合上而受潮的羊皮书,他愤愤地皱起眉头,他宁愿用所有围在他身边阿谀奉承的人来换一本有用的书。 墨尼亚清楚地知道现在的兰伦郡法师协会副会长都只是暂时的,只有那一本本羊皮书里面的知识和自己那颗强烈渴望成功的心才是永远存在的。 幽长的走廊里传来极其富有节奏的脚步声,就像是一个木头人在走路,脚步声停在了门口。 “进来吧,兮子”墨尼亚淡淡地说道。 一个大概只有十五岁的少女拘谨地站在墨尼亚面前,女孩的脸色的有点苍白,但是依然掩盖不了那绝色的容颜。 “墨尼亚子爵大人,‘枯棂’有新情况了。” 墨尼亚蓝色的眼眸向桌上写好的信瞟去,露出一个奇怪的笑,他很想知道是谁在哪里搞事情。 墨尼亚没有注意到兮子盯着他还没有完全脱去稚气的脸上的坏笑,苍白的小脸上泛起了红晕。 “墨尼亚·堪培拉大人!神会保佑您的。”兮子在心中默默念到这个无数次出现在自己梦中男人的名字。 第十二章 一队法师像风一样从雪地上面滑过,轻巧的如天空中的落雪一样,他们身上穿着蓝黑色的法师袍,胸前颜色各异的徽章表明了他们的身份,青色是初级法师,灰色是中级法师,银色是高级法师。 塔里克尼胸前就别着一枚银色胸章,两个月前,他成为了光荣的高级法师,但是这也许是他人生所能达到的顶峰,他已经快四十了。 他现在赶去处理“枯棂”事件,一名魔晶收购小店的老板说他的小店里有两名行迹非常可疑的流浪者,他觉得这或许是笼罩在兰伦郡之上阴云的突破口。 三个月前,入冬,第一场雪停后,破云而出的夕阳照耀之下,这座城市的上空数百道晦涩的身影孤魂般游荡! 马上就有人认出,那是极其邪恶的存在,“枯棂”。 每个人死后灵魂都会被召唤进天国,死者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也就有一道来自天国的“束引”,带领亡者的灵魂洗脱尽一切的罪恶,皈依神的御座下。 如果有什么东西阻碍这个过程,那么这些没有得到安置的灵魂就会变成“枯棂”,带着生者生前犯下的罪恶,最终积郁成魔,变成地狱的魔鬼,亡灵! 而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阻碍逝者灵魂超度的邪恶存在,死灵法师。 每一个死灵法师都可以令一个国家为之颤动,他们带来的后果实在太严重了,没有人可以放任这样的事情不管,尤其是象征的光明与秩序,这个世界暗中的统治者,教会! 唐伊冷的搓手跺脚,他越想越不对劲,小店老板的动作语气让他不解,但是种种奇怪都似乎归结为一个声音,危险。 唐伊的手不算宽阔,他的手掌也没能将安笙的小手完全握住,他拉住安笙的小手时两个人都颤抖一下。 唐伊对女孩子温热柔暖的手暗暗吃惊,安笙被唐伊冒失的举动吓了一跳。 “走!” 唐伊拉着安笙的手离开,安笙不解地看着这个从天而降的少年,似乎自己也没有这么仔细地打量过他,凌乱的黑发覆盖前额,跳动睫毛下,是一双深邃的眸子,纯粹的黑色,吸收容纳着眼前的事物,不肯向人们显现出半点秘密。 迎面扑来的雪花打在唐伊的鼻尖,安笙被他这么一扯,差点没有站稳,她踉跄几步跟着唐伊跑出去了。 雪地上留下杂乱的脚步,安笙问道:“为什么要跑?” 唐伊尴尬地说道:“直觉。” 唐伊拉着安笙在宽阔的街道上狂奔,四周安静得就像夜晚,很快,这样的平静就被打破了。 一颗炽热的火球从天而降,落在唐伊和安笙面前,地面上的雪水化开了,地面上铺着深黑色的石砖。 唐伊感受着黑石砖上滋滋上冒的热气,脊背都发冷了。一群人围了上来,他们深色的法师袍在白皑皑的雪地里格外显眼。 安笙下意识地将唐伊护在身后,两人贴的很近,安笙的身体颤动了一下,全身紧紧地崩起来,就像一只兔子受惊后的条件反射一样。 “小心!”安笙轻轻提醒道,对方明显来者不善。 塔里克尼将右手伸出,对着安笙和唐伊做出了一个阻挡的姿势,他粗大的手指节上戴着一颗幽蓝的宝石戒指。 “我可否问明两位游侠来自何处?”塔里克尼居高临下地问道。 “南边的林原,那片广袤无垠的林原。”安笙回答。 “为何经过兰伦郡?” 安笙被气笑了,路就在这里,她不往兰伦郡走往哪里走。 “尊敬的法师大人,我们不知道您为什么挡在我们面前。” “死灵法师混进了兰伦郡,我有必要对每一个可疑的人进行检查。” 安笙暗暗吃惊,她年幼的时候和死灵法师有过一次深刻的接触。那时她还小,她在庄园里和绿斑小鹿玩耍,天空中突然电闪雷鸣,下起倾盆大雨,为了避雨,她无意中闯进了家族中那座尘封的城堡,小孩的好奇心重,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攀上了城堡最高的阁楼,那次的经历她记忆犹新,阁楼上的房间里画满了奇异的文字,潮湿的霉味扑鼻而来,一个面容饥瘦,嘴唇已经糜烂,露出森白牙齿的人坐在被铁栏禁锢的窗口,他身上的灰色法师袍已经腐烂了。年幼的安笙愣住了,小孩子看到了不干净的东西!如果不是闯入的仆人抱走了她,她可能会永远愣在那里。长大了一点安笙才知道,那是一位被家族囚禁死灵法师,正如柯洛宁家族无数未被知晓的秘密一样。 “死灵法师”安笙默默念道,灰袍人如同死寂深渊的眼睛又浮现在她脑海里,她明白了为什么这群人会这么紧张。 “我们是正常的旅客,我们打算从驿站出发,到国都去。” “把你的那个皮囊打开。”塔里尼克要求到,正是那个装着魔晶的皮囊。 安笙犹豫了一会,她把皮囊展开,周围那些板着脸的法师都倒吸一口冷气。 “你们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高阶魔晶?”塔里尼克阴沉地问道。 唐伊立刻明白了,是那个小店老板搞的鬼。 “这个不便说。”安笙脸上柔美的线条在这样肃杀的气氛中消失了,她珍珠一样的牙齿咬在鲜红的唇上。 “我们要对你们进行调查。” 安笙的眼睛向四周扫去,她不露声色地对唐伊说道:“我带你冲出去,你跟紧我,这里只有他一个高级法师。” 塔里尼克对身边的人使了一个眼色,狂躁的火元素几乎是同时涌现出。塔里尼克身边的法师们瞬间消失,他们原本站的地方只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随即,那些舞动的蓝黑色法师袍出现在十多米的高空,以安笙和唐伊为中心围成一个圆,他们震开手腕处宽大的衣袖,炽热的火焰在他们裸露的手臂上流动,聚集在掌心,变成脑袋大小的火球。 他们抵着这些火球向唐伊和安笙冲来! “好快,没有丝毫吟唱的过程,虽然只是最低级的法术。”安笙攥紧了拳头,紫色长发下面,裸露的脖颈处,蓝色的花纹不断向她光洁的背脊蔓延。 第十三章 这是家族留给她最后的遗产了,她身体里流动的血脉。 “圣幕,流动的赤焰。”安笙手中凝聚的火球天空激射而去,火球在半空中炸开,灼热的气浪如同伞盖一样在两人头顶撑开。 一圈法师秋风扫落叶般向四周落去,火球的气浪吹散了黑石板上的轻雪,那些法师裹在他们身上撕裂的法师袍里,在冰冷的石板路上连滚几圈,毕竟只是一群普通中级法师。 “高级法师!”塔里克尼面带阴翳地看着安笙,他想不通为什么一个年轻的女子会是高级法师,他大半辈子都才这点修为,其实他心里面明白,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公平而言,他仅仅是嫉妒而已。 “阁下为何贸然出手?”安笙气愤地问道,唐伊站在她身边,这样的情况貌似没有自己半毛钱事。 “我会把你带回去的,你也会交代出你隐藏的邪恶。”塔里尼克没有回答安笙的问题,他皮肤枯黄,皱纹一道道地刻画在脸上,这样的苍老并没有显现出他有多睿智,那是一张失意的阴谋家的脸。他看着安笙初阳一样光彩奕奕的脸,还有那几乎不下于他的强大气息,那丝燃在他内心深处的烛火愈演愈烈。 “既然阁下这么不讲理,那也不要怪我不客气了。”安笙匀称的身体立在这个奇怪大叔面前,塔里尼克不是凌雪猿,安笙面对过比他凶狠十倍百倍的人,安笙并没有太多畏惧,这一路地逃亡之旅告诉她一个道理,有些困难是逃避不了的,她用了太多的鲜血和泪水才换来这个浅显的道理。 塔里尼克抚拭着指节上面那颗幽蓝的宝石,“这就是你们年轻人的态度吗?” 安笙右手已经拿出了弓箭,她的左手搭在身后箭囊里,唐伊在安笙的身后,她纤长的手指微微颤抖着,粉红色的指甲盖泛着细碎的光,她在颤抖,她也没有那么轻松,只不过流着泪也要冲上去。 “哼,最痛恨你们这群自恃天赋的年轻人了,你们真的以为这个世界就是你们的吗?” 唐伊听着奇怪,他好像在教训安笙,但更像在拐弯抹角地骂某个人。这个老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 塔里尼克带着幽蓝戒指的那只手骤然缩回,莹黄色的火焰像舒展的枝叶般在他身边展开,那妖娆的火焰舞动着他的法师袍,使得他腾空而起,他胸前银色的徽章彰显着他兰伦郡大法师的地位。 “咆哮吧,你尽去吞噬阻碍你身前的污秽”塔里尼克枯黄的牙齿在嘴中翻动,他荡动的衣襟口,烈焰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出。 唐伊的视线都被那股扰动空气的燥热扭曲着,他似乎从这个时候开始看见了一些隐讳的东西,那些东西像光线,像空气一样存在于这个空间。他不能用语言描述,但是他可以形容出这些东西带给他的感觉,暴戾的,孤冷的,迅捷的…张牙舞爪的火焰向他扑来,他杵在那,没有感受到丝毫的灼热,他只“看”到了嘶喊咆哮的愤怒。 对,就是愤怒。安笙柳眉紧蹙,咬牙看着发呆的唐伊,他不知道跑嘛?她又想到了唐伊在林原时奇怪的举动,难道他真的吓傻了?想到这里她又不觉得生气了。 唐伊正深陷那戏剧般精彩的景象中,突然他的腰一紧。安笙紧紧地搂住他,柔弱身躯向后弯曲,连着唐伊做了一个后空翻,唐伊还没有站稳脚,他就感觉身子被那道轻巧的力量向上带,安笙向上轻轻一跃,单手搂着唐伊跳上一旁的屋顶上。 “你呆在这别动。” 安笙紫色长发落在唐伊肩上,一股幽香对着唐伊的侧脸扑来,安笙的声音连同湿暖的热气涌进他耳中,唐伊脑袋晃动一下,好像血都往脑袋上灌了。那飘动的紫色长发和它的主人又回到了刚才的位置,那里的黑石板上还冒着青烟。 唐伊摸了摸发烫的两旁,要是是自己对她说那句话多好啊。 安笙没有停下,站稳后,她飞快地向塔里尼克背面绕去,与此同时,左手扬起弓,右手向身后一抹,向左手的弓弦上划去,弓弦的震荡声和箭尾羽簇发出啾啾声同时传来,箭头向塔里尼克飞速奔去。 塔里尼克粗袖一扬,身体一侧射来的箭就被卷走,他冷哼一声,却没料到,箭头在他的法师袍里炸开,紧接着又是接连不断的箭向他射来 “混蛋!”塔里尼克怒骂到,安笙就像是一个娴熟的猎人,他竟一时没有还手之力。 “你试试这箭!” 塔里尼克回过头的那一瞬间,赤红色填满他的一半视野,没有破空声,这道细小的火焰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右眼处,火焰逼近他的眼眶,他看到了火焰中无数向外挣扎的鸟。 他的另外一只眼睛定格住此时的画面:轻弓别在那个还没有完全长大的女人腰上,她那一头雾气般流转的紫发挡住了半张小脸,她手臂伸出,指着自己的方向,掌心张开,五指摆弄出怪异的姿势。 “圣幕!凤凰翼” 灰烬终将散去! 安笙脸色有些苍白,那不是普通的火焰,作为一名火系高级法师,这在她掌握的法术中也是顶尖存在的,在那一瞬间,她的精神力几乎要被那道经过凝练的火焰抽离。 唐伊在屋顶上晾着,他突然明白了这些日子陪在自己身边看似娇弱的女孩是多么强大的存在,搞不好自己要吃一辈子软饭了!!他惊恐无比地想着,差点从屋顶滑下来。 塔里尼克捂着完全失明的左眼,一半焦黑,一半枯黄的脸因为极度愤怒变得异常狰狞,虽然失掉的左眼很容易可以复原,但是这样的屈辱是他所不能忍受的。 “你将会永远安息于这片土地。”塔里尼克捏碎了那枚幽蓝的戒指,一根晶莹剔透的虚幻蓝色法杖浮现在他的掌心。 一旁的同样穿着蓝黑色的法师们纷纷散开,这位兰伦郡大法师身上的杀意比寒冬的风还要肃杀。 第十四章 凝固的血液粘在塔里尼克脸上,他松弛的下巴上那滴红黑色的血滴终究是没有落下。 安笙盯着他尚存的一只眼睛,她裸露在外雪白的脖颈被蓝色的诡异花纹覆盖住了,她皮甲里的身体大部分都被这样的蓝色花纹覆盖住,胸腔那颗剧烈跳动的心也趋于平缓,她紫色眼眸中流露出的是一名战士的无畏,这是流淌在她血脉中的力量,那份蓝血贵族曾经的荣耀! “地狱中的炼火,亢吟吧,带走你的仆人,带走藐视你权威的猎物,黄泉幽火。” 塔里尼克宛若水晶般的法杖朝安笙挥舞而下。 那道清亮的蓝落入安笙紫色的眼眸中。 “好强大的精神力!” 潮水般稠密的精神力以塔里尼克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安笙被这样强大的精神力扫过,她的心“突”地跳动了一下,心头的绞痛紧紧地扼住了她! “黄泉幽火!”塔里尼克展开双臂,仰天长啸,吟唱声从那一片一片飘落的雪花中穿过,直逼苍穹下阴郁的积云。 禁忌魔法,安笙想起了什么一样,这种每一个法师强烈渴望又避之不及的魔法,这种借用了神的力量的魔法,可以带走敌人的生命,也可以让自己成为自然的祭品。 安笙后退两步,她脚下的大地寸寸裂开,幽红色的光芒从那逐渐扩大的缝隙中挤出,仿佛一双缓缓睁开的眼,愈来愈亮。 “不,”汗水从安笙的额前滴下,她看着脚下的大地一寸一寸被吞噬掉,自己站的区域越来越小,赤红的岩浆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填满了大地皲裂的缝隙中,岩浆翻涌而上,仿佛一只大手,朝安笙扑来。 安笙面对过许多次死亡,每一次都是绝望的,每一次都是可以把人从睡梦中惊醒的,她又站在了死亡的边缘,这难道真的是自己的宿命吗? 唐伊从屋顶上滚下来,他的眼睛微微泛红,他没有想到这个长相猥琐的大叔心会这么狠,即使是拖着半条摔疼了的腿也一定要做点什么。 “放开那个女孩!”唐伊愤怒地喊到,没有人理他,太突然了,一切都太突然了,塔里尼克指节上的戒指就这样碎了,他晦涩的咒语就这样轻易地念完了,那只邪恶的手就已经触碰到了安笙眉心深深的皱印。 “够了,塔里尼克!你知道的,他们和‘枯棂’没有任何关系。”冰冷的声音响起。 散发着寒气的冰冷长矛呼啸着横在安笙面前,寒气侵蚀进炽热的岩浆手,那只大手顿时变成一堆灰黑色的石头,像一尊雕塑,毫无生气地立在安笙面前。 “这里是兰伦郡的街道,不是竞技场,也不是没有人管的郊外。” 墨尼亚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安笙的身旁,那柄由透明冰凌凝结成的长枪紧紧地握在他的手上。 “墨尼亚!”塔里尼克一字一句地念道,“他们是亵渎神灵的人。” “仅仅是因为这个,我会把那个小店老板驱逐出城的。”墨尼亚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两颗灵力逼人的魔晶。 “可是,” “闭上你的嘴。”墨尼亚的眼角抬了抬,从法师袍中飘出的目光依旧落在安笙身上。 塔里尼克的一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他狂声笑到,“墨尼亚,我的忍耐是有极限的,你不要以为当了副会长就不把我这个大法师放在眼里,你最好不要插手我的事情,我当大法师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街角讨饭!” “正如你所言,我是兰伦郡法师协会副会长,大法师的你是我的下属,我们一起忠于教会。”墨尼亚淡淡地说道。那股极度幽寒的气息缓缓从他隐藏在法师袍中的身体涌现。蓝黑色的法师袍在寒风中舞动着,白蒙蒙的霜气沿着袍衣的衣角,和着急风吹向远方的天空。 墨尼亚抽回那条冰枪,湛蓝色的光芒凝聚在他拳头上,他单拳击地,破碎声音一声一声在听者的心头裂开,浆液滚动的裂缝立刻被无情的寒冰覆盖住,满地的霜华像是银子一样铺在破烂不堪的黑石板路面上。 高级冰系法师,墨尼亚*阿苏伦,兰伦郡法师协会副会长。 墨尼亚摘掉帽兜,那一头柔软的金色像是盛开在漫天飞雪中的花朵,他打量着安笙,他从这个女孩身上看到了自己以前熟悉的东西,也是厌恶的一种东西。 两人的对视的目光几乎要融在一起了,安笙的脸上涌出两抹晚霞一样的绯红。墨尼亚带着侵略性的目光似乎看穿了自己的身体,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打量自己。 “兰伦郡的冬天不欢迎满身鲜血味的陌生游客,年轻的女猎人。”墨尼亚看着安笙的眼睛说道,安笙攥紧了拳头,别再身后,心里像是有一只小鹿在跳。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一个冬天都在林原里狩猎,他身上的气息好强啊!他的年纪看起来也只有自己这么大。”纷繁的念头在安笙脑海中闪过。 “蓝血贵族?”墨尼亚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安笙身体上蓝色的花纹早就退却了,可是眼前的这个少年说出了那个令她胆战心惊的一句话。 如果说他挡在自己身前的时候,自己对这个异常俊美的金发少年充满了仰慕之情,因为以前的生活中也有那样一个人总是会为自己挡住任何困难,直到他伟岸的背脊变成落日下逐渐模糊的背影。 可现在,安笙警惕地向后飞速退去,西南方向的大陆和偏居在北方的这个小国相隔万里之遥,对于这样的小国家来说,他们会了解更多关于中土的事情,卡尔斯曼帝国只是一个遥远的传闻,他们知道在遥远的西南方大陆有着一个强大的帝国,至于有多么的强大就不得而知了。两国相隔太过遥远,虽然自己家族发生的事情在西南方的大陆引发巨大的轰动,但是消息不可能传的这么快,这样的小国也不可能去关心和它利益没有丝毫相关的事情。 “你是谁?”安笙手中的弓箭对准了墨尼亚。 “墨尼亚·阿苏伦,阁下应该是为数不多的逃亡者之一吧,安笙·克洛宁小姐。” 安笙的脑袋变得一片空白,她咬着牙倔强地看着墨尼亚,这个少年比塔里尼克还要恐怖!他到底是谁? 第十五章 墨尼亚嘴角拉出一丝诡异的微笑,“放心,我对你的事情没有兴趣,我只希望你能够尽快离开这里,以免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他说完转身离开。 “我有一种预感,我们还会见面的。”安笙看着在寒风中涌动的法师袍。 “我不会希望的,带着那个奇怪的废物滚吧。” 安笙不会离开的,她没有路可以逃了,她要到凌雪国国都,那里留藏着家族最后的遗产。 唐依站在风雪里,雪下急了,眼前的景物骤然模糊起来,那一队蓝黑色的法师悉悉索索地踏雪走在宽阔的路上,远处的教堂依然屹立着,钟声再次响起,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墨尼亚走在最后面,他每踏出一步,脚下的雪就凝结成紧密的冰块,唐依想起了他那令人捉摸不透的目光,一阵寒意这才缓缓袭来,唐依不知道要经历什么才可以获得那样的目光,用那颗冰冷的心,洞察一切。听了墨尼亚的话,看着这片异界的天空,他嘴角咧了咧,想笑又笑不出来,他很好奇自己这样弱的和一个肉虫一样的人会怎样死去。 “我们走吧。”安笙肩并肩地和他立在一起,唐依突然很想问安笙,她累吗,每天都要面对这样的事情。 唐依跟着安笙离开时那群人已经走的很远了,异样的感觉从脑后面传来,一同刚刚自己看到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一样,他感觉到了! 那股大脑深处给他暗示迫使他猛然回头。 有人盯着他,唐依的眼睛没能穿透帘幕一样的飞雪,可是他清楚地感觉到有人在盯他。唐依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做。 他睁开眼睛时,落雪依旧…… “唐依?怎么了。”安笙耐心地看着落单的唐依,貌似他做事情都要落下半拍。 “没事儿,走吧”唐依回答道,他低头向安笙走去,微微耷拉的眼眸盯着脚下不断被踩平的雪地。他抬起头,双眼眼睛泛红,眉心处那个金色的三叉戟纹饰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不想让安笙担心太多,她是一个好女孩,不应该承受这么多。 那一瞬间,就在他回头的那一瞬间,那种震撼就如同当初林原被照亮的夜空一样!抬眸的那一瞬间,淡淡的金色覆盖住他黑色的眸子,这个世界失去了色彩,数不清的冷酷,愤怒,迅捷,厚重构成这个世界的基本色调,远处的教堂上,那两翅拂过大地的羽翼轻柔地拥护着直指苍穹的塔尖,积郁的雪云不复存在,飘渺璀璨的的星河延伸到他视线不及的地平线处! 他看到了那双盯着他的眼睛!先是淡淡的哀怨,然后眼睛主人浮现出来,一个脸色苍白的小女孩模样浮现在他脑海中,那个女孩置身于黑暗之中,两人相隔时空对视着。女孩闭上了眼,她的印象便从唐依的脑海中消失了。同时,他眼眸上覆盖的淡淡金色也在逐渐褪去,远方的世界随着褪色的眼眸一点一点的“崩塌”,恢复成原来的面貌。 最后那丝金色褪去之际,唐依看到了离他不远的墨尼亚,他独自踏在一条没有尽头的小路上,他的身体周围盘踞着一圈幽灵般的生物,那些怪异的家伙双眼流着血,森白牙齿却露出来,肆意地笑着,墨尼亚背负着这样的东西缓步前行。 金色褪尽的那一刻,墨尼亚回头看了自己一眼,唐依不知道那是不是错觉,他低下头,双眼刺痛,两颗滚烫的泪滴落在雪地上。 兰伦郡空旷的街道上,一大片杂乱的脚印很快就被积雪覆盖了,唐依眼泪留下的小窟窿也被填实了,这座安静的小城似乎从来就没有醒来。 兰伦郡法师协会塔的顶层,壁炉里面的火照亮了墨尼亚终年不见阳光的屋子,橘黄色的光跳动着,照亮四周墙壁上面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墨尼亚的书,都是厚重的羊皮卷书,用秘制的药水浸泡过,存放百年都不会腐烂。 “墨尼亚大人,他看见我了。”兮子在壁炉旁边小心地伺弄那堆火焰,微弱的和小猫一样的声音从她口中发出。 “我知道,他也看见了我。” “蓝血贵族的少女和卡尔斯曼家族的人同行,墨尼亚大人,需要调查他们吗?” “算了,迟早有一天我会踏碎那些所谓的贵族们的骨殖,粉碎这个虚伪的世界。” “虽然那个卡尔斯曼家族的少年有黄金三叉戟纹和黄金瞳,但是我从他的身体里面还感受到了一种力量。”兮子突然停住了,她不是那种说话优柔的人,墨尼亚知道有什么隐讳触及到了她。 兮子抬头看了看墨尼亚,墨尼亚正在翻动一卷羊皮书,干净的脸庞上已经开始出现淡淡的成熟男人的棱角,她想到了墨尼亚第一次和自己见面的时候,他举着法杖,一脸的麻木与疯狂,那时的墨尼亚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十五岁少年,三年过去了,不知不觉自己跟着他三年了,再过几天就是他的成年礼了!兮子的脸恢复了一点光彩,看着墨尼亚安静的侧脸,她不忍心去打扰他。 墨尼亚转头看着兮子苍白小脸上明亮的大眼睛,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兮子幽幽说道:“不老之泉,青春永驻,青春泉水,他散发着强大的青春之泉气息。” 墨尼亚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兮子会这么在意,他曾经答应过她,会带她找到青春之泉的泉水,解除身上的诅咒,这么多年过去了,却没有一点消息。 “其实您不需要忧虑的,能否得到青春之泉我一点都不关心,我的生命不长,这三年能够陪在您的身边我已经很满足了。” 墨尼亚没有说话,他和兮子早已不是简单的主仆关系,两人之间特殊的羁绊似乎预示着那终将是悲剧的结局,墨尼亚没有想那么多,他认为虽然会很坎坷,但一切过去的。 “墨尼亚大人,你还会想杀我吗?”兮子问道,她知道她触犯了墨尼亚的禁忌,可是她真的强烈地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就算下一秒钟是死亡。 第十六章 “我会朝着我追求的目标走去,什么东西都不能阻挡我的步伐,你也一样,不要再问这样愚蠢的问题,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了。” 兮子的眼睛黯淡下去,她眼中燃烧的最后一丝火焰终于熄灭了,她偷偷地打量着她的墨尼亚大人,他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她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本来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既然上天让我活着,我坚信他是让我去完成这个使命。”墨尼亚合上书,把书脊靠在眉间,发出一声轻蔑的笑,“所以我需要力量,无与伦比的力量,我要依靠这种力量去征服一切。” 是的,本来就应该像父母那样死去,在马蹄声和幽幽的硝烟中。 兮子无数次幻想着她的墨尼亚大人以前的生活,墨尼亚大人一定是从小就活在那样的阴翳当中吧,她甚至认为墨尼亚大人也是和自己一样没有父母的。 这段往事尘封在墨尼亚的记忆里面,也代表着他逝去的曾经单纯的年少,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及过,包括后来和他并肩而行的安笙和唐伊。 阿爸的头发是金黄色的,阿妈的皮肤是雪白的,于是墨尼亚干净的脸庞上一双眼睛水汪汪的,金发柔软,是一个标准的小正太。 九岁的他天真地以为这个世界上除了村子后面的大山之外就是村子里的小山坡。村长德利坐在村子前面的马厩前,撅着胡子看着他,汤姆大叔摆弄着一副破旧的盔甲,基恩大婶在阳光下拍打着新鲜的兽皮,这就是世界,这就是生活,那年他缺了一颗牙齿,他一头撞在了村子里那颗巨大的橡树上,这颗橡树比村长的爷爷年纪还要大。 德利老村长死的那一刻他苍老的眼中没有一点遗憾,汤姆大叔和基恩大婶死的时候也没有一点遗憾,在他们有生之年能有这样一段安详的生活已经很满足了。 墨尼亚不同,他不知道什么是战争,他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秩序就是杀戮,他甚至没有见过死亡。 所以当阿爸和阿妈倒在他面前的那一刻,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崩溃了。 厮杀声和马蹄的践踏声交合在一起,厚重的血腥味和焦臭的烟味混在一起,墨尼亚蜷缩在墙角,睁大的眼睛无助流着泪。阿爸和阿妈相互依偎着,阿爸长着金色卷发的脑袋垂在阿妈的肩上,窗口彩色的玻璃碎了,屋外浓烟中变幻的火光勾勒出阿爸和阿妈的身影,他们都死了。 一个小时之前,墨尼亚的额头刚刚被阿妈亲吻过,他在安稳地在阁楼上睡下,年幼的他一直没有发现最近空气中异样的氛围,他只是偶尔会听到有人谈论军队战争这样的词语。 他一点也没有在意。 村中的橡树依旧立在那里,他蹦蹦跳跳地从橡树上荡下,初升起来的太阳透过橡树密密麻麻的叶子,打在他年轻的脸上,那张可爱的脸上布上了细密的汗水。阿爸笑着对他说,过来,我教你用剑。他扮了一个鬼脸就跑开了。 那个晚上他突然被惊醒,屋外有人嘶喊,那种叫声他从来没有听过,就像是要把心掏出来一样,声音闪电一样落进惶惶不安的村子,紧接着就是死一般的平静。 “他们来了,他们来了!”呼喊声中带着惊恐和绝望。 阁楼的门忽的一下被打开,阿妈落魄的身影站在墨尼亚床前,墨尼亚张开柔软的臂膀就要去抱她,阿妈只是揉了揉墨尼亚乱糟糟的头发,亲吻着他的额头“你乖乖地呆着,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出来。” 她转身离开,把门关上,四周漆黑一片。 屋外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无数的哭喊声,厮杀声交融在一起,还有每让墨尼亚心悸动不已的爆炸声。 这只是绝望的开始。 楼下的门打开了,呛人的烟火扑进来了,墨尼亚光着脚跑出阁楼,阿爸和阿妈摇摇晃晃地走进来,年幼的墨尼亚盯着那两道黑影,他看不到他们的脸,他颤抖着手去拉扯他们的衣角,湿腻腻的触感,恐惧和不安包裹着这个只有九岁的男孩,他瘫软在地,手上的鲜血还是温热的,冒着热气飘进墨尼亚的鼻孔。 “孩子!我的孩子。”阿妈在呼唤他,两人互相搀扶着朝他靠近,墨尼亚如同见了最可怕的魔鬼一样,疯狂地蹬着脚向后退去,他哭着,喊着阿爸和阿妈的名字,又叫道:“不,你们不是我的父母。” “孩子,如果你可以幸存下来,记住我的话,走出这个村子,成为一个勇敢的人,你要好好生存下去,做一个强者。” 两人缓缓瘫坐在离墨尼亚一米远的地方,像一对小恋人一样相互依偎着,鲜血在木地板上不断蔓延,和着屋外的火光,闪烁着黑色的光芒。 “死掉了!死掉了!,他们死掉了。”墨尼亚瞪大眼睛,不断重复这句话,他不知什么是死亡。他不理解一个人闭上眼睛倒下之后会到哪里去。失去双亲的痛苦和恐惧在他小小的脑袋中不断发酵酝酿,他痛苦地敲打自己的脑袋。 轰! 墨尼亚茫然地看着被巨大冲击波掀飞掉的屋顶,刺眼的光线瞬间涌进他的双眼,他晕了过去,身体和破棉絮一样摔在废墟之中。短短的几秒钟之后,他被一股焦臭味呛醒,额头上沁出的血丝流进眼角,泪痕还没有干透,浓浓的黑烟扑在脸上。再次睁开双眼,一切都像是做梦一样,突然断点的记忆陆陆续续涌进墨尼亚的脑海,还没有来得及恐惧,一柄闪着寒光的枪霍霍地在他眼前晃动。 “爵斯廷骑士长,这里还有一个小孩。”独角兽上的人对远处同样骑着独角兽的人喊到。 灰色的独角兽嘶鸣着跑来,一个头戴银质头盔的骑上骑在独角兽上。 “仁慈地结束他的生命,这样的仇恨和罪恶会蒙蔽小孩的双眼。”浑厚的中年男子的声音从头盔中传来。 第十七章 年轻的骑士挥舞长枪刺向墨尼亚,他已经这样挑死了数名挡在他的独角兽前面的异教徒,泛着寒光的枪头即将刺入墨尼亚幼小的胸膛,骑士忽然停下了。 “骑士长大人,把他流放到泊尔宣吧,就当做是一名犯人。”年轻的骑士收回长枪。 爵斯廷骑士看着这个刚刚加入圣战没有多久的骑士,“我们的怜悯不是施与异教徒的。” “他太小了。”年轻的骑士恳求到,他自己的孩子和眼前孩子有着一样的金发。 “如果你能保证他不会死在被押送的路上,你就这样做吧。“独角兽踏着脚下浸满鲜血的泥土扬长而去。 墨尼亚空洞的大眼睛看的骑士心痛,可是,不光是这个小男孩,这个村子,这个国家都将在圣战的洗礼下不复存在,战争涉及到三个边陲小国,骑士殿带领来自中土的联合军队,让这三个小国成为大陆上的历史,所有人都要被杀死,只留下一部分流放到泊尔宣去赎罪。这些人游离的孤魂不会得到超度,因为这是一群背弃了真理的异教徒。 泊尔宣是距离中土最近的一个港口,隶属于神守国,也是这个世界上第二大的港口。在那个海与陆地交接的地方,是这个世界最繁荣也是龌龊的地方。欲望滋生在权利与武力的土壤上,在泊尔宣无限放大。 一个月之后,墨尼亚登上开往泊尔宣的大船,“墨水号”。 墨尼亚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那一天开始,他被赋予了使命,也是这个使命促使他轻蔑地看待这个世界,用他那玩世不恭的笑去面对这个无可救药的世界! “墨水号”扬帆的第五天,平静的海面上没有一丝波纹,太阳灼灼地炙烤着甲板。雷鸥站在偃旗息鼓的桅杆上,银色的翅膀不时扑腾一下。 墨尼亚蜷缩在角落里,他的眼睛似乎就没有闭上过,他至今都没有那一场杀戮中回过神来,阿爸和阿妈就这样消失了,永远地消失了,他小小的脑袋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人死后会到哪里去。 空气中弥漫着恶臭的气味,气味的来源就是这一千多名挤在狭小船舱的人,他们是那群“幸运”的赎罪者,代表着他们国家数十亿的人被流放到泊尔宣,当一名囚犯,在港口工作,直到他们死亡为止。 “吃饭了,这群猪猡!”甲板上传来咚咚的敲击声,一堆散发着霉味的面包糠倾斜而下,顿时,空气中又弥漫着奇异的酒酸味,这样的味道撩拨着一个个饥饿的胃。有人没有抢到饿死了,也有人在争抢的过程当中被同伴踩死。 每天都有人死去,他们的尸体被投进大海,深海中的魔兽是不屑于吃这样的尸体的,可是雷鸥和一些大鱼却很乐意跟在“墨水号”的后面。 傍晚时分。 夕阳落在船身后的海平线上,晕紫色的云抹在深邃的穹顶上,宁静的海面变成了一块铺在天空之下的绸缎,连雷鸥都不愿意去打破这份平静,它们成群结队立在桅杆上,狭长的眸子里是世界的另外一边,那逐渐涌上的黑夜。 墨尼亚踮起脚,透过船舱小小的窗户,华丽而又深沉的暮色夕光落入他的眸子,苍穹,海洋,如此广阔地接壤在一起,他的瞳仁中似乎有一朵蓝色的花,在渐渐绽放。好奇甚至战胜了他心中的恐惧与悲伤,他在想,这是哪里,天堂吗? 三个月之后,船停在泊尔宣的港口,只有不到三百人活了下来,其他人都永远地留在了那片大海。 神守国,泊尔宣海港,墨尼亚离开“墨水号”的甲板,晃晃作响的手铐带着他手腕处,此时,就像他干柴一样的胸腔一样,他的手腕瘦的就像是木棍一样,头发疯长,几乎要盖住他半张脸。 他透过凌乱不堪的头发望去,无数的城堡盘踞在海岸线处。坐落在城市中央的是一座教堂,墨尼亚不知道它有多高,教堂顶端的神像隐没在云中。围绕着教堂的四个方向,从天际迈出的巨型圆拱簇拥着中间的教堂。 可是这样繁华的世界并不属于自己,在得到教会的“宽恕”和“重生”的洗礼之后,他被允许留在泊尔宣赎罪,为了他的国家赎罪。 墨尼亚开始在这座城市生活,每天都有人用鞭子和锥子驱赶他们干活,墨尼亚的任务就是把需要修理的船拉上船坞,和那些身强体壮的囚犯一起。 “小鬼,你知道那玩意儿是怎样建成的吗?”一个小胡子咬着烟斗,对墨尼亚说道,他是和墨尼亚一起拉船囚犯,每个月都有一天“宽恕日”,这一天所有的囚犯都不要工作,还可以得到两倍面包和牛奶。 小胡子努嘴对着远处的教堂,墨尼亚摇了摇头,他和小胡子坐在空旷的船坞边缘,脚下是汹涌的海,几艘船消失在海平线处,白色的帆时隐时现。 “那都是用我们种人的尸体堆上去的,那座塔有多高,尸体就要堆多高。” “为什么我么会被这样对待?” “说你还是小孩啊,要是活到我这么大也就认了这个命,小鬼有十三四岁了吧。” “十一岁。”墨尼亚来到这里已经两年了,他的皮肤被海风吹的干巴巴的,头发散在身后,就像是一个小乞丐一样。 “啧啧,”小胡子美美地吸上一口,“你是不知道啊,那些贵族的小孩,像你这么大,都去上什么狗屎魔法学校了,那男男女女啊,一个个出落的像油画里面的人一样。他们在里面做什么见不人的事我不知道,可是打哪里出来之后,一个个都会魔法和斗气。” “……”墨尼亚听小胡子讲着和自己仅仅隔着一道海岸的那个世界的故事。 “听我一句劝,你还年轻,赶紧想办法逃出这个鬼地方,拉一辈子船你就废了,你不和他们一样穿上那层狗皮,手里面拿一根狗骨头,嘴里面一嘟囔就会喷火,你永远会被别人踩在脚下,你不怕吗?” 第十八章 墨尼亚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怕不怕,他想不通一些东西,那些东西从他的父母死去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直缠绕着他,直到小胡子也同样离去的那一天,他才明白。 乌云不断堆叠,大雨如期而至,狂风撕烂了墨尼亚单薄的衣服,肩上的纤绳深深地勒紧他的肩头,地面上用来增大摩擦力的石子刺破鞋子,陷入到他的脚板里面,鲜血流了一地,很快又倾泻而下的雨水冲的一干二净。 小胡子一脸淡定,墨尼亚看出来了,他丝毫没有用劲,如果被监工抓到的话,鞭子会在身体上开花的。 “小鬼,咱们的机会到了!”小胡子肆无忌惮地对墨尼亚说道,墨尼亚看得出来,他说话的时候是扯着喉咙的,可就是这么大的声音,传到墨尼亚的耳朵里也变成了蚊子一样的嗡嗡。 “什么?”墨尼亚同样扯着嗓子问。 “老子为了这一天准备一年多了,跟我来,我是在救你。” 小胡子突然撇下肩上的纤绳,拉住墨尼亚的竹竿一样的手腕,猫着腰在雨里狂奔。 墨尼亚的心突突突跳个不停,那些逃跑者的下场只有一个,被施与火刑,在痛苦与煎熬中死去,可是小胡子抓住他手的那一刻,他尽然没有任何反抗的念头,任由他带自己逃跑。 “哈哈哈”小胡子在风雨声中肆意地笑着,没有人听得到他的笑声,轰隆隆的雷鸣伴随着雨声淹没了这个世界。 “雨停后会被发现的,他们会找到我们的。” “让那伙人见鬼去吧!老子已经搞到驿站的票了,到了中土,他们也没有办法。”小胡子的声音在颤抖,不知道是因为雨水太凉了,还是太兴奋了。 呼啸的雨模糊了墨尼亚的视线,他跟着小胡子拼命地向前跑,小胡子的脚好像会自己认路一样,它带领着墨尼亚逃离了海岸线。 泊尔宣这座城市,是墨尼亚走向这片大陆的开始,这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跨过那道海岸线的那一刻,泊尔宣的所有秘密都向他打开了。 尽管暴雨倾泻而下,但还是掩盖不了这座城市的繁荣,街道上铺着整齐的青石,林立的城堡与屋宇,彻夜不眠的商店,提着重剑的战士从他身边路过,带着尖顶帽的法师从他身边路过,金光闪闪的马车飞驰而过,教堂沉重的钟声似乎就敲在墨尼亚的心头。 小胡子拉着墨尼亚在这样一片金碧辉煌中疯狂逃窜,到处都是陌生的事物,到处都是令人叹为观止的建筑,可是墨尼亚没有心情停下来去观赏,他年轻的生命就和他飞快迈动的脚维系在一起。 “轰”小胡子的血溅在墨尼亚的脸上,墨尼亚跪倒在淌着雨水的青石地面上。 海蓝驹宽大的鼻孔哼哧哼哧地冒着热气,它的背上长着一排深蓝色的脊骨,除了脖子上蓝色火焰一样的鬃毛,全身上下光洁地就像是一条鱼,这是一只中阶魔兽,也是深受贵族们欢迎的脚力,它后面拉着一辆豪华的马车。 小胡子躺在十米开往的地面上,抽搐几下,没了动静。 “怎么了,卡尔卡曼。”马车里传来女子轻柔的声音。 “小姐没事,撞死了一只夜猫。”车夫一脸不满地看着倒在血泊里面的小胡子。 “小心点!”女子埋怨地说道。 “知道了,小姐。”车夫一脸凶恶地瞪着倒在一旁的墨尼亚,挥舞长鞭,抽在他瘦弱的胸脊上,“滚开,你这个流浪的野猫。” 墨尼亚呆呆地看着死去的小胡子,鞭子抽裂了他的皮肤,那道伤疤永运都愈合不了。 第十九章 雨淋湿了墨尼亚的衣服,凉透了他那颗不经世事的心。这座繁华的城池下面到底隐藏着什么?这个世界原本的面目到底是什么?墨尼亚绝望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雨水落进他的眼中。 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关系,征服与被征服。征服者可以不用考虑被征服者的丝毫感受,这种压迫是建立在任何关系之上的。 墨尼亚厌恶这样的现实,他痛苦现在的遭境,可他不是那种苟安现状的人,他要努力地去改变这种现状,他不知道自己身体里面竟然埋藏着这么大的力量,直到他站在泊尔宣最大的竞技场前。 墨尼亚仰头望去,布满浮雕的柱子笔直地立在他的面前,他从夜晚一直站到黎明,从第一缕阳光穿透海雾洒在泊尔宣港口,到最后一丝余晖被漫天血色的流云收拢。 “小鬼你是来应聘吗?” 墨尼亚看着一旁的那个男人,他挺拔的鼻梁上面架着水晶眼镜,墨尼亚向前一步,迈开腿的那一瞬间,他泄了气一般,瘫倒在地。 十四岁的那年,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方法,坦坦荡荡地用自己的力量去抵抗这个世界。 墨尼亚面对着数以万计调笑,嘘唏,咒骂不停的贵族们,他不算健硕的身体站在泊尔宣最大的竞技场,和他的对手面对面地站着。这是一场盛宴,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如此刺激这些贵族了,他们尽情地享受着视觉上的欲望,那血腥的角斗是一场场盛宴! “蠢货,朝那儿打!” “那一剑怎么没能捅死他,软的和娘们一样。” 各种不堪入耳的咒骂从宏伟观众席上传来,贵族们一面出席各种各样上流社会的舞会,一面来到这样充满兽性和野蛮的竞技场。 墨尼亚冷静地看着他的顾主们,正是这群人提供的金币,让他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让他从角斗场一个打杂的小孩一步一步地成为角斗场青铜段位第一人。 他的肩膀上面烙上了泊尔宣竞技场的印记,这是他的标志,被泊尔宣竞技场纂养的标志。 墨尼亚在一次又一次濒死体验中激发了斗气,当那种澎湃的力量在他身体中翻涌的时候,他突然明白了所有罪恶的源泉。这个看似阶级分明的社会,其实是没有秩序的,因为任何一个屌丝都有可能逆袭成为巅峰强者,没有谁是绝对可以被约束的,也正是因为这样本质的乱,统治阶级才变本加厉地去压榨那些还没有看透这个道理的人。 剑与鲜血,这就是这个世界真实的秩序,第一百个人倒在墨尼亚的剑锋下时,墨尼亚得出了这个结论。 “最强青铜战士,96号,摘下你的帽子,让我们看看那是一张怎样丑陋的脸。”一个满面红光的贵族狂声喊到,唾沫喷在他膝上美丽的小姐脸上“妈的,快跪下来感谢我的打赏吧!” 深色袋子抛出,金币像雨点一样落在竞技场沾满血垢的石砖上面,这些金币豆子一般在竞技场地面上跳动着。 墨尼亚接受了这样的赏赐,尊严是可笑的,利益才是现实存在的。 墨尼亚弯下腰,对向他抛出金币的伯爵鞠躬,说道:“非常感谢您,伯爵大人。”他缓缓摘下用来隐藏身份的帽兜,这是竞技场用来保护奴隶隐私的做法,每一个角斗手都要穿上类似于法师袍的长袍。 座无虚席的观众席上传来窃窃私语声音,如同是无数只躁动的苍蝇,“操他妈的,那个决斗手,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吧,下手真狠。” “脸长的还不错,这孩子以后是一个狠角色啊,和他对战的选手没有一个可以活下来。” “小白脸,想不想来克伦特公爵府服侍公爵夫人.” 爆笑声顿时传遍竞技场。 墨尼亚嘴角露出邪魅的笑容,冰冷的眸子依旧藏在刘海下,一头金发如同灿烂的阳光,他会去迎合这些用金币供养他的贵族们,直到自己可以用武力去使他们,连同着这个世界一起消失。 “神会保佑你的。” 墨尼亚直起身,举着那把劣质钢剑,对手横躺在他的脚下,满地的鲜血,错位的手脚摆出怪异的姿势。 “杀了他!”这些贵族疯狂地呼喊到,这种的游戏无论看多少次都不觉得疲倦。 “杀了他!用剑刺!” “神会保佑你的!”钢剑举过头顶,墨尼亚嘴角挂着一丝微笑,他习惯了用这样的笑容去对待一切丑恶。 墨尼亚的剑还没有落下,他的脚狠狠地踏在石砖铺砌的地面上,地面轰然开裂,那个躺在地面上的身影被这样强劲的力道弹到半空。 浑厚的青铜斗气在墨尼亚周围如同赤焰般翻滚,钢剑被灌注而进的斗气烧的通红,剑芒直冲竞技场上方的天空。 这不只是一场角斗,这个更是一场表演,墨尼亚要华丽丽地去抹杀眼前的人,用来取悦那些看台上的看官们,这场表演越持久,越能讨得他们的欢心。 剑芒随着墨尼亚身上的斗气一起散去,空气中的血雾久久不能退散。 那个人的尸体落下!身首异处,一大摊血液混着令人作呕的东西在地面上流动,贵族们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们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生命似乎是如此的脆弱。 片刻的冷噤过后,欢呼声雷鸣般传遍竞技场。 墨尼亚提着剑一步一步走出竞技场,在过去的一年时间里,只要他是清醒的,每一分钟都献给竞技场,无时无刻不再刀与剑的光影下历练自己,他不断的挑战,不断地奋斗。 “其实你没有必要这么拼命的,把招式做的华丽一点,那些贵族同样会卖账的,” “不光是为了他们,这是我的一场修行,他们殊死抵抗是我最好的历练,凭借这股力量,我要去实现一些东西!” 墨尼亚看着这个当初收留自己的人,这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那天墨尼亚被他接受,每天都有打扫沾满血渍的竞技场的活儿要干,一直到墨尼亚走上竞技场为止。 第二十章 墨尼亚外放的斗气缓缓收回,这是一个阴暗潮湿的小房间,脑袋大小的窗户正对大街。这么逼仄的房间,人很难猜到这是用来干什么的。 桌面上亮着一盏微弱的铜灯,各种各样的羊皮书散落在屋子角落。 墨尼亚外放的斗气缓缓收回,此时,他的斗气海就像脱缰的野马在翻腾。很难想象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会有如此浑厚的斗气。 “青铜战士巅峰!”带水晶眼睛的瘦高男子赞叹到。 “没有什么好感慨的,我比他们多付出十倍的汗水,还有鲜血。” “一旦突破到黑铁战士,泊尔宣竞技场对你就没有约束的权力了,你想好了以后的路吗?” “我会去一个可以让我继续提升的地方。” 男人沉吟片刻,“帝国的学院你有没有考虑过,你年纪刚刚好。” “它能使我更强吗?” “不能”男子回答道,“那些已经毕业人,在你手上都撑不过十个回合。” “那就没有去的必要。”墨尼亚轻笑道。 “但是它可以教你正常地生存下来。” “你认为我现在不能很好的生存下来?” “你是很强,心性也超乎寻常的强大,但是你知道你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吗?” 墨尼亚蓝色的眼睛看着这个孱弱的男人,他没有斗气,没有魔法,仅仅有一点可怜的权力,作为尔宣竞技场的总执事。 “你太年轻了!这是你致命的弱点。” “还有呢?”墨尼亚挑动着眉毛问道。 眼睛男人沉默了一会,转身离开,他小心翼翼地绕过地面上那些羊皮书,这些书都是他从泊尔宣最大的图书馆抄录的,《斗气的本源》,《一名战士的自我修养》,《斗技详解》…… 男人的眼光又扫到铜灯下的两本书,《基础魔法师》,《从灵魂深处发掘魔法》。魔法和斗气不可兼得,似乎自古与来就是铁律,因为一个人不可能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兼顾两样。男人最后看了墨尼亚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内心深处坚信他会成功的,这个少年不同于以往三十年的时间里,他遇到过的任何一个人。 “我可以帮你弄到帝国贵族学院的名额,有些东西不是仅凭借经验和自学就可以掌握的,你需要一个导师。” “谢谢,也同时感谢泊尔宣竞技场这段时间的照顾。” “谢你自己吧,我不过是从街边招来一个小工,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造化,要知道,你给竞技场赚了很多钱,你甚至可以提出要求,拿到属于你的那一份。还有,如果你真的想选择自己的道路,去中土吧!那里很适合你。” 墨尼亚没有要他的帮助,也没有要他的钱,他有自己的解决办法,虽然会走很多很多弯路。 最后一场角斗,这个囚禁他,历练他一年时间的地方,谈不上有感情,只是一段褪色的回忆,风干在岁月的角落里,没有人愿意提起,也不会被重新挖掘。 天空下着小雨,雨水润湿了竞技场的地面,观众席上坐满了那些赶来解闷的贵族们。就算是雨,也阻挡不了他们通过视觉途径,来发泄内心嗜血的邪欲。 墨尼亚没有穿丑陋的黑色长袍,他任由细雨打湿发梢,钢剑抵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这片一千多平米的竞技场已经修补过无数次了,每一寸土地都浸渍着鲜血与仇恨。 “这是自己在泊尔宣竞技场的终章”墨尼亚想着. “黑铁战士,卡米迪克!”浑厚的声音从墨尼亚对面传来。 卡米迪克的块头几乎是墨尼亚两倍,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并不算健硕的墨尼亚。同样是被泊尔宣竞技场纂养的角斗士,墨尼亚这个青铜战士的名声,都快要盖过自己这个黑铁战士了。 “巅峰青铜战士,墨尼亚!”墨尼亚盯着卡米迪克满是刀疤的脸,令所有人好奇的是,这次挑战是他发出的。 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青铜战士,没有人愿意掏二十个金币来看这样愚蠢的比赛。可是,这次是号称青铜段的第一人墨尼亚,挑战久负盛名的黑铁战士卡米迪克。 两人站在细雨中,绵绵的凉意中,紧张的气氛不断攀升。 冲刺!两人几乎同时动身,无需赘言,这必将是一场恶斗。 墨尼亚的钢剑属于轻剑一类,卡米迪克的剑是玄铁铸造的重剑,两把剑交锋的那一刻,一切都明了了。 “锵!”一声脆鸣。 墨尼亚虎口吃了力,立刻裂开了,他整个人顺着这样的力道向后翻滚,踉跄两步才站稳身子。 钢剑上的口子闪着碎光,剑身还在震颤,“好霸道的剑。”似乎很久都没有这样心跳的感觉。 “小鬼,我不会手下留情的,青铜战士和黑铁战士之间鸿沟不是那么轻易就可以跨越的。”卡米迪克说道。 “你会很荣幸成为第一个倒在我剑下的黑铁战士。” 卡米迪克的的周围燃起了灰黑色的斗气,他打算用最快的速度去解决墨尼亚,但是墨尼亚轻巧的就像是那捉摸不透的风一样。 青色的斗气和灰黑色的斗气纠缠在一起,漫天蒙蒙的细雨中响起富有节奏的碰撞声。 卡米迪克就像是小山一样稳稳地立在地面上,他的胳膊夸张地隆起,黝黑的重剑紧紧握在掌心。 “小子,不可否认,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确实厉害,可是你不要太张狂,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高手。” “是吗?为什么我这么相信自己的力量。” “放屁,老子风风雨雨几十年,什么没有见过,你只是一个毛头小子而已。” “等你倒在我的剑下之时,再说这样的话也不迟。”墨尼亚努力克制着颤动的手腕,他咬紧牙关,露出一弯浅笑。每一次撞击,墨尼亚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化解那股霸道的力道,这大概就是青铜战士和黑铁战士之间的区别吧! “相信我,你会倒在我的剑下的。” 墨尼亚猛然向前冲刺,他双脚狠蹬地面,顿时拉出一道残影,他的身影悬停卡米迪克的前上方,又流星般向他坠去。 卡米迪克看着半空中闪电般的身影,没有丝毫慌乱,只见灰黑色的斗气蔓延而上,转眼间覆盖了他手中的重剑,他看似笨拙的身体迅速反应,双手握剑,对着那道青色身影横扫而出。 飓风把洋洋洒洒的雨滴卷成雾汽,墨尼亚眼前一黑,整个人像出膛的炮弹一样飞出,撞在竞技场坚硬的黑石壁上。 第二十一章 墨尼亚睁开眼睛,死死地盯着把重剑搭在肩头的卡米迪克,他没有忍住,一口鲜血喷在脚下。就算是这样,他的嘴角挂着那丝微笑,即使嘴角溢着血。 “大块头,反应挺敏捷啊”墨尼亚嬉笑地说道。 “你奶奶个腿,这一击只是见面礼,下一剑老子直接把你拍成肉泥。” “那我很期待哦!”墨尼亚擦干嘴角的血丝,将剑反握,整个人像离弦的箭一样飞射而出。 “再快的速度也掩饰不了力量的缺陷。” 卡米迪克挥手击向那道青色的流光,那到流光在他眼前虚晃一阵,化成片片闪烁的萤火散去,卡米迪克心中忽的凉了半截。 “如果我有极致的速度,你喘息的功夫就被我铰成肉块了。”墨尼亚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 卡米迪克转身格挡,墨尼亚的钢剑正好刺穿他的手臂!这一挡还算及时,否则那个血淋淋的大洞就会贯串他的后背,从他的胸口透出。 卡米迪克捂着胳膊上面的伤口,这一剑恐怕是刺进了骨头里面,殷红的鲜血从指缝处吧嗒吧嗒地滴下来,这点小伤并不算什么,让他气愤的是,差点就让眼前这小子干死了,他自认为也是身经百战,没有想到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 “哼哼,小子,本来想多留你活一会儿,你这么不识好歹也不能怪我了,看好了,我只演示一遍,不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卡米迪克绷紧脸,两片臃肿的嘴唇突然裂开,嘴角夸张地向上扬,呲出一溜黄黑的牙齿,就像有什么东西扯着他的嘴角一样。 “黄昏降,诸神崩,剑道贯诸,妖魔横……”他像一个傀儡般蹦蹦跳跳,脚板抬起又落下,抬起又落下,拿着重剑的手作出各种各样奇怪的动作,口中念念有词。 墨尼亚的目光在淌着水的金发下凝聚,他这一身的修为来源都是那些记载知识的羊皮卷,他体内有那种汲取这些东西的欲望,或许他没有各种各样的天赋,但是这个特点却比任何天赋都要强大,一颗用不疲倦的心,加上一双向前看的眼睛,还有一颗装满羊皮书的脑袋。 墨尼亚搜索那些记忆中蝇头小字,到了黑铁战士,斗气海可以承受那种大功率的斗气输出强度,便可以学习斗技了,虽然墨尼亚不是黑铁战士,但是他对书上各种斗技的描述都浏览过,可是卡米迪克的斗技给他的感觉不是浩瀚汹涌,更像是一堆隐晦而又邪乎的东西,见不得阳光。 墨尼亚知道,这一招可能瞬间要了他的命,转念一想,在竞技场的这段时间,那一次不是九死一生。 卡米迪克灰黑色的斗气从他的身体中不断溢出,他的脚每踏在在地面上一次,灰黑色的斗气就像潮水一样在偌大的竞技场内荡漾一次。 “七生花刹,彼岸石那,镰鬼破落法!!”卡米迪克几乎是咆哮而出,他双臂暴涨,疤痕脸上,豆丁大小的眼睛精光直射,沉重的玄铁重剑被他抛出,闯过灰黑色的斗气,向墨尼亚奔来。 墨尼亚蓝色的瞳孔骤然放大,他感受到了,那股灰黑色斗气中隐藏的东西。 到处弥散的斗气骤然凝聚成一名半身武士,它灰黑色的身影足足有十多米高,朦胧的手握在卡米迪克抛出的重剑上,妖惑的身影顺着重剑破开的气流,扑向墨尼亚。 只是一道影子,可是墨尼亚却听到了无数凄怨的哭号声向他传来。 墨尼亚单膝跪地,猛地甩干湿漉漉的头发,他把钢剑插在自己正前方。青色斗气缠绕在他的手上,那炫目的青色化散,一柄法杖出现在掌心。 没有人知道他是一名法师!也没有人会相信他会掌握这种力量。 在那间昏暗的小屋,那堆散落的羊皮书中,墨尼亚盯着眼前将灭不灭掉的油灯。他想了很多,关于这种力量,只剩下尝试了。闭上眼睛的那一刻,那颗波澜不惊的心感受到了天地间冷酷的能量,就像是一双冰冷的眸子,那是属于他的属性,冰,寒冷的,封冻一切的冰,他没有丝毫犹豫,自然而然地接受了它,顿时他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纷繁复杂,各种各样奇怪的东西在他身旁游荡,无法描述。在他放开心扉接受接受这种力量的同时,一道电流流过他的身体,墨尼亚涨红了脸,身体突突几下,一股热流从下体流出,整个人都升华了!(此处略去三百字)他已经十五岁了,从别人的调侃和各种粗鲁的话语中,他差不多知道那回事了。 没有导师,也没有法师协会的授誉,墨尼亚用指尖挑动着那丝即将殆尽的火焰,幽寒的气息从他的指尖溢出,晶莹的冰将火苗包裹起来,就像是一朵红芯的水晶花骨朵儿。 第二十二章 “龙鳞寒巅之冰!” 墨尼亚手中的法杖扣在竞技场的地上,六芒星法阵忽的浮现,很快又消失掉了。空间中游荡的冰元素一下子得到了号召,它们是高冷的,它们不同于那洋洋洒洒的雨水,甘愿把柔弱的身躯渗入大地,它们要冰封遇到的一切东西,把一切变得死寂。 有人在召唤它们,它们凝聚在一起,疯狂地朝着那个召唤它们的地方释放。 竞技场内,看得入神的贵族心中一颤,这样细雨绵绵的四月,竟然感受到了一股由心而生的寒意,他们打了一个冷战,这才发现,这不是心里面的寒,这是实实在在的寒冷,黑石铺砌的地面上,凝聚了一层厚厚的霜花, “冰玲,冰玲~”宛如碎玻璃的声音,先是一声,然后是两声,再然后无数这样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地面上数不清楚的冰凌,拔地而起,相互堆叠,越积越高,像长了鳞刺的小山一样,声势浩大地朝灰黑色的武士扑去。 灰黑色武士的虚像,冲向这幢不断生长的山。玄铁重剑接触到蓝莹莹的冰之后,立刻化为一堆碎片,可武士犹如无物般穿过重重堆叠的冰障,他灰黑色的身影和莹蓝色的晶莹交错,眼看着就要晃过那堆冰凌。 那些冰凌仿佛有生命一般,冰体之中的莹蓝溢到空气之中,那是最纯粹的冰元素! 武士回头看去,晶莹的蓝色已经缠绕住他模糊的下体,他向上挣脱,可是转眼间就淹没在那一片莹蓝之中,灰飞烟灭了。 卡米迪克眼睁睁看着那只斗气化形,亡灵加身的远古武士,就这样轻易地消失了。这是他最引以为傲的斗技,就算是一名巅峰黑铁战士也不敢接下,可就这样轻易地被破了,他心中的震撼可想而知。 “吼”卡米迪克怒吼一声,身躯顿时炸开,满身的伤疤露出来,属于黑铁战士的灰黑色斗气毫无保留地宣泄,失去了武器,他只能用身体来抵抗那座铺天盖地的冰山。 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直楞楞扑来,卡米迪克的双脚突然被贯穿,剧痛混着寒冷从脚底向上蔓延,一身甚嚣的灰黑色斗气迅速散去,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 “不~” 卡米迪克仰天长啸,数不清楚的冰凌在他身边聚合,刺进他的血肉,鲜红色的血顿时在莹蓝色的冰上凝结,散发着惨烈的美感。 “不可能,这种程度的魔咒,就算是高级法师也不一定释放出来,他只是一名青铜战士,为什么会有这么强大的力量,他到底是谁?”各种而样的想法电流般在卡米迪克脑海中闪过,可是他此时顾不上这么多了,迫在眉睫的是,那即将封冻他的意识和生命的寒冷。 墨尼亚没有站起来,落下的雨变成了霜,他单薄的身子一片斑驳。和卡米迪克想的一样,他只是一名青铜战士,再勉强也就是一个没有得到授誉的初级法师,这种力量确实不是他所能拥有的。 “寒巅之封”是他接触到的最高禁忌的魔咒,写在一本羊皮书的角落里,不是书上原本的内容,是书上一任主人记在页眉处的笔记,不知道为什么,墨尼亚清楚地记得上面内容,鬼使神差的使了出来。 远没有表面那么轻松,他甚至比卡米迪克距离地狱更近,当他念完最后一句法咒的时候,似乎灵魂都离开了身体,那些不能形容,游荡在天地之间的隐晦东西,不停地拉扯他。他的意识在这样的拉扯之下,变得越来越模糊,意识逐渐离开了自己的身体,他隐隐约约感受到,如果意识完全离开自己的身体,他就会死掉! 墨尼亚后来才知道,那种意识叫作精神力,越阶使用魔咒的后果十分严重,就像他现在的状况一样。 可是墨尼亚终究睁开了眼睛,蓝色的眼眸有点憔悴。 “冥冥之中中有一种力量在守护我!他要我要去完成那个使命。”墨尼亚坚信这一点,他一路走去,在他的生命中,这个信念占据过一个很重要的地位。 这次也一样,他站起身,还没有等到观众席上面爆发的掌声,双脚飞速蹬地,身体贴着地面,以惊骇的速度向前冲刺。 突然,他又毫无征兆地摔在地上,所有人刚要拍下的巴掌僵在胸前,这是怎么回事?强大的魔咒终究透支了这个角斗士吗? 墨尼亚狠狠地挫在光溜溜的地面上,滑了十来米,他脸色微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青色的斗气在身上溢散着,不是因为透支了,是契机到了!! 灰黑色的斗气自斗气海而出,青色的斗气翻滚几下,便被灰黑色的斗气吞噬的一干二净。 那是象征着黑铁战士的黑铁斗气!达官贵人们惊愕不已,这个不可思议的少年! 墨尼亚扬起剑,灰黑色的斗气随着那道快如闪电的身影激射而出,剑芒扫过竞技场上堆叠的冰山,满天的水蒸气遮天蔽日。 没有了坚冰的禁锢,卡米迪克轰然倒地,白茫茫的水汽中,少年的身影缓缓浮现,他提着剑,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 墨尼亚用剑指着卡米迪克,“你输了”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输的结果就意味着死亡,卡米迪克眼中太多惊慌,从选择这个职业的一天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总有一天死在对方的手上,可是他一开始就没有料想过,会是这个金发少年了结自己。 “初级黑铁战士,初级法师,墨尼亚。”就像墨尼亚前面说的,他是倒在他剑下的第一名黑铁战士。 第二十三章 “好强的少年!”座上的贵族纷纷感叹,这段时间,他们几乎是看着墨尼亚一点一点成长的。惊叹的同时,他们更加期盼着墨尼亚最后的盛宴,那场血性的盛宴,是那些贵族们最喜欢的表演,无论之前的战斗有多么精彩,他们都只期待那最后一下,血肉横飞,生命终结的时刻。 “杀了他” 实力再强又怎么样,也只不过是眼中的一个戏子,驱使墨尼亚执行自己的命令,这样的快感越发强烈。 “杀了他!小子”有人呼喊到,金币不断地从观众席上投下,墨尼亚沐浴在金色的“雨滴”中。 “给你一万金币,快点动手。” “老子叫你动手,你他妈的愣在那里干什么,不过是一条狗,你还真的以为你是谁。” 一个奴隶竟然可以走的如此顺利,贵族们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在他们的眼里,像墨尼亚这样的下贱胚子只应该像野兽一样去战斗,去取悦主子们,可是现在,墨尼亚身上的光环却在昭示所有人:我站在这个世界的巅峰! 这是贵族们所不能见到的。 墨尼亚没有去捡那些金币,也没有在意任何人的话,他用影子遮住了卡米迪克倒在地面上的身躯。 “神会保佑你的。”每一次结束他人生命的时候,墨尼亚都会这样说。 然而这次他没有残忍的杀掉卡米迪克,他转身离开,朝竞技场出口处的甬道走去,风从甬道中吹来,拂动墨尼亚夸张的头发,墨尼亚不会再回到泊尔宣竞技场了,黑铁战士有选择去留的权力。 “混蛋,那家伙在干什么。” “老子花了两百个金币,他却跑了。” “滚回来,杀了他,要不然老子弄死你。” 咒骂声连成一片,这些贵族将心中的愤怒发泄出来,可是没有一个人敢跳下台去阻止墨尼亚。 墨尼亚走到竞技场的出口处提着那把钢剑,他回过头去,蓝色的眼睛眯成细长一条,头发黏在他的前额,他嘴角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面对那几千双诧异的眼睛。 “你们等着,我会成为你们记忆中不可磨灭的记忆。”没有人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墨尼亚扬起手,用剑指着所有看着他的贵族们,狠狠地将手中的钢剑抛出,粗糙的钢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落在地上,碎成几段,这样的剑配不上他。 就让往事就此终结,那个孱弱的少年也不复存在! 墨尼亚没有回头,他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他知道这条路没有回头的可能性,四年前的那个晚上,阿爸和阿妈的在他面前一点一点死掉,小胡子冰冷的尸体依旧躺在繁华的街角,他身上无数的疤痕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向前,直到你站在这虚伪世界的顶峰,揭露一切。 “孩子,如果你可以幸存下来,记住我的话,走出这个村子,成为一个勇敢的人,你要好好生存下去,做一个强者。”阿妈的话还回荡在耳边,墨尼亚对着脚下黑暗的路苦涩地笑道:“我不是要去做一个适应这个世界法则之下的强者,我要成为一个强者去改变这个世界。” 夜,泊尔宣的夜,绚烂的灯火布满了这座城市。 墨尼亚站教堂的钟楼上,飘散的目光将一切收纳,他换下了竞技场的长袍,穿上一件合身的法师袍,过长的头发也修掉了,仿佛是除尽掉了身上所有的污垢,他白皙的脸庞迎着咸湿的海风,金色的头发肆意地舞动。 他脸上挂着少年邪气的笑容,蓝色的眼中却尽是冰冷,两道淡淡的眉毛横着,眉心深深地蹙在一起。 黑夜的泊尔宣,这座海港之城,是否会记得曾今有那样一个少年,纤绳勒进他瘦弱的肩膀! 第二十四章 兰仑郡法师协会,凌雪国的雪未曾停过 墨尼亚轻轻地将书合上 “白天遇到的那个人必须留下,我会解除你的诅咒,从此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联系。” “我终会死去的,我只希望您不要再和那种东西接触了,大人。”兮子哀求道,她想靠近她的大人,可是更担心会招来他的厌恶。 “死灵魔法和那些家伙用来屠戮的武器没有任何区别,我一点都不觉得可耻。” “如果我可以早一点认识您,我一定不会让您沾染上那种东西的。” “只不过是你们可笑的信仰在作怪罢了,已经逝去的灵魂是没有任何属性的,如果你们非要给他加上什么神圣的字眼。”墨尼亚微微一笑,他的眼中尽是轻狂之色。 除了叹息还是叹息,兮子似乎又看到那个少年向她走来,踏着尸骨,踩浸满血渍的泥土上,食尸鸟在身后盘桓,而他所到之处,一片冰封。 可是为什么自己会这么迷恋他的气息呢?从第一眼看到他低沉的目光开始,茫茫的人海中自己似乎注定要和他相见。 神守国帝国学院,和这个世界上每一所学院一样,这里是斗气和魔法的传授地,也是贵族们为了延续统治,进修的地方。 那兮奈·普德安用法杖指着书架的阴影处。 禁令上明确表示,不能在图书馆使用魔法,可是这个不速之客让她顾不上这么多了。 傍晚时分,图书馆空荡荡一片,夕阳透过屋顶处色彩斑斓的窗户,落在那个书架底部,黑袍人所站在的阴影处似乎与这个世界都割裂了,静悄悄的图书馆内只剩下翻书声和兮奈的呼吸声。 “他没有穿制服,也看不清楚脸,身体裹在黑袍中,要不要通知导师呢?”兮奈紧张地手心出汗。 “请你出来一下,同学。”兮奈轻轻地喊道,但是那个人就好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自顾自的在角落里面翻书。 兮奈上前一步,急促的吟唱后,她手中的法杖猛然发出一道耀眼的白光,光驱散了书架下面的阴翳, “你是谁?”兮奈听出了自己声音中的颤抖。 墨尼亚盯着她胸口,臃肿的制服穿在她身上别有一番韵味,不过他在意的是垂落在她锁骨上银色的项链,这或许就是缘分吧!如此浓重空间属性的项链。 “我是谁不重要,你能告诉我你胸口的‘银色风暴’是从哪里来的吗?美丽的小姐。” “这是婆婆给我的项链。” “再见”墨尼亚带上兜帽,留给她一个大大的微笑。 他对它胸口的“银色风暴”还有女孩口中的“婆婆”非常感兴趣,这会解决很多问题,现在距离他离开泊尔宣已经整整一年了,他依旧只是黑铁战士,初级法师,只是他的体内多了一股蠢蠢欲动的灰色能量。 接触的越多墨尼亚就越发清楚这条路上的艰辛,白银战士已经很强大了,黄金战士就是恐怖的存在了,再往上还有更高的修为,可是有一天自己可以达到这样的修为,对于自己心中那个梦杯水车薪。 注定是要走上这个碌碌的世间的小路的,为我所用即可,而这个女孩背后的力量就是最重要的一环。 第一次邂逅之后,墨尼亚经常出现在帝国学院的图书馆,两人时常偶遇。 兮奈也渐渐熟悉了这个奇怪的家伙,在出现在空荡荡的图书馆,隐藏在角落中阴影中,翻阅和他一样奇怪的书。 “风系中级法师魔法,兮奈”她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向他问道。 “兮奈·普德安”墨尼亚说道,他指了指着兮奈制服上面的银制的徽章,上面清楚地映着她的名字。 “你是谁?你是学院的学生吗?为什么你会在这?” “那你又为什么在这儿?”墨尼亚伸伸懒腰,暮色将近的黄昏,两个人都没有理由出现在这里。 “我……”兮奈没有说下去,这里是神守国最高学府,虽然说每一个学生都有成才这种利益是按照家族势力的大小划分的,他这个没落得不能再没落的贵族是不会被他们所认可的。 普德安家族到了她这一代,只剩下他一个人,祖父去世后,父亲战死在西方的边疆,母亲抑郁而终,她也没有叔伯之列,和近百岁的婆婆相依为命。就算是这样,她也还是享有贵族的权益,只是如果在她成年之后,普德安家还没有男裔的话,家族的贵族称号就将被收回。 这确实是一件害羞的事情,产生男性后裔只有靠她了,好在婆婆从来不过问这些东西。 “普德安家族,神守国伯爵爵位,时空魔法奥义的守护家族。”墨尼亚对着手中的图鉴念道。 “我没有继承家族的奥义,在父亲那一代就已经终止了。”她皱了皱眉头,“其实家族中只剩下婆婆和我一个人了。” “五月的大雨,气势磅礴,唯留孤塔。”墨尼亚摇头晃脑地说道。 “什么?” “是一个吟游诗人教我教我的句子,还有诸如此类的,黄昏,此路无人行。” “什么意思?” “就是说,孤单的人应该找个伴。”墨尼亚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强的搭讪天赋。 那段时光是兮奈最宝贵的时光,这个突然闯进她世界的人,带着她在矗立千年之久城堡上看遍了神守国的星空,历遍神守郡的夜市,听他讲奇怪的故事。 他浅浅的笑,深深的笑,或真或假的笑。 最后他对她说:“带我去见这串项链的主人” 这是他接近她的唯一目的,只有时空系的魔法才能够隐藏他体内那股能量和周围环境的冲突。 他在游历的路途中为自己开启了新世界,他体内几乎容纳着所有倒在他剑下的灵魂之源,这些灵魂本应该消散在这广袤的世界,像空气一样的存在,而不是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打量的灵魂之力聚集在一具躯体上,这些灵魂的宿主越强大,就越容易和均匀分布在世界各处的灵魂之力发生冲突,所以那些收集灵魂的法师大多是死在这样的冲突之下,这也就是那个带着诅咒的词语“神谴。” 墨尼亚在和法师世界的接触当中,了解到,这种收集灵魂的法师有一个称谓,“死灵法师”。 亡者本该安静的死去,无论他生前犯下多大的罪过,他们的灵魂应该到达安息,收集死者的灵魂是违背道义伦理的做法。当然,这还不是死灵法师成为过街老鼠的主要原因,最大的阻碍是教会!在他们的条例中,所有死灵法师都会被施于鞭刑,除去四肢,吊在神像面前忏悔。 而从墨尼亚吞噬掉第一道莹莹的灵魂开始,他就清楚地意识到,这是一条不能够回头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