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嗅蔷薇,从来俊臣开始》 第一章 黑暗地宫 轰隆…… 伴着沉重的落石声,黑头套被粗暴的扯掉了,白元皱眉,睁眼。 昏暗的走廊,两侧石墙斑驳,墙体上凿出小洞,内置长明灯,灯光微弱宛如萤火。 这是哪儿?白元刚想转头打量四周。 “别动!” 一个魁梧的黑衣人站到他身前,眼神凶恶,他把手里的尖刀抵在白元的胸口上,示意他老实点儿,白元便站直了身子不动,刀尖于是在他胸口稍稍停顿便向下划去。 绑住白元双手的绳索被切断了。 黑衣人同样割断了白元身旁另一人的绑绳,推搡着他们两人,“到走廊尽头去挑家伙,快!” 挑家伙? 走廊尽头,靠墙立着一个三层铁架,另有一个黑衣人站在那,已经有三个人在架子旁拿东西了。 白元歪头看了一眼并肩而行的另一个人,正是与他同牢房的囚犯,万有德。 这是什么地方?逼仄、昏暗,还有一股铁锈般的腥味。 “万……” “别出声!” 白元刚想和万有德说句话,就被对方咬着牙打断。 白元知道这位同牢房的室友在怕什么,这些黑衣人很凶,多嘴可能会送命。 一个时辰前,他还在丽景门的大狱中,那可是大唐的鬼门关,关在里面的囚犯鲜有能活着出来的。 到了夜里,一群蒙面的黑衣人突然撞了进来,狱吏不知为何都消失不见了。一间间牢门被哗啦啦打开,黑衣人催促着里面的囚犯出来跟他们走。 众囚犯都懵了,能公然在大狱里这么横行的肯定是厉害的主儿,于是大伙儿开始听招呼往外走。 一个囚犯蜷缩在牢房一角,被吆喝了几声却始终不动弹,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什么。一个黑衣人直接上前一步手起刀落,囚犯血淋淋的人头滚落,头颅的嘴巴还一张一阖的。 囚犯们无比震怖,纷纷涌出牢房,驯服的被黑衣人绑住双手罩住头部,塞进几辆马车中,一路颠行,最终被带到了这里。 这个地方……白元吸了口气,似乎比丽景门大狱还要凶险。 走近了才看清,铁架上胡乱堆放了一些护甲、护具,还有几样兵器。铁架旁值守的黑衣人催促他们动作麻利点儿,然后就走过去和另一头的黑衣人聊天。 先到的三个人中有一个认识万有德,互相点了点头,囚犯们都在手忙脚乱的尽力武装自己。 白元见他们都选了套头披甲,胸前嵌了一面护心铁镜,在前臂上箍紧镶嵌着金属钉的皮护臂,戴上压到眉骨的头盔,至于兵器,有人选了横刀,有人选了单手斧。 头盔只有四个,白元没抢到,护臂也没捞着,只好拣了一把略有点儿变形的横刀,套了一副破烂的披甲。 这些护具和兵器都有明显的瑕疵,估计都是淘汰下来的不良品,让他们这些囚犯武装起来要干什么? “瞧见没?咱那位爷眼睛都放红光了。”走廊另一侧的两个黑衣人在压着嗓子说话,声音极低,确保这边的人都听不见,但白元能听到。 “呵,那你猜这五个能撑多久?” “顶多一顿饭的功夫,但也说不好,万一爷想要慢慢的弄死他们呢,再说,里面还有两个女的呢,咱那位爷你又不是不知道,杀人和玩女人的时候特喜欢被围观,杀人的时候让女人看着,听她们尖叫不已,玩女人的时候让将要被杀的人看着,听将死之人不断的哀求,爷就越来越兴奋。如果那样的话可就没时候喽。” “是呵,真羡慕爷啊!最好的两个女孩都给他留着呢。这五个也算是囚犯里壮实的了,我跟他们说,要勇敢,最后只有一两位勇士能活下来,不但能活命,而且有重赏。” “你小子真他妈够缺德的,就咱爷那性子,一个都活不了。” 白元微微眯眼,听起来,他们这五个,一会儿都得死,那位爷是谁?好像很可怕。 这时,他忽然听到远处传来呼噜声,十分粗重。 这绝不是人的鼾声! 能发出如此粗重鼾声的,一定是体型庞大的家伙! 白元脑中瞬间有了不详的念头,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黑衣人将他们武装起来,要对付的究竟是什么? 他一眼扫过其他四个囚犯,只认识一个万有德,丽景门大狱中的多是死囚,横竖都是死,不如搏一把,白元沉声道,“我凑巧听到……”他不能说自己刚刚听到了,大伙儿都听不到黑衣人的话,就他听到了,说了也没人信,“一会儿有很可怕的家伙,我们都得死。” 与万有德认识的那个囚犯冷哼了一下,看着万有德说,“刚才那个黑衣人跟我们说,会有一两位勇士最后活下来,还有重赏。” “黑衣人在蒙你们,别信。” 万有德与那囚犯对视了一下,另两个囚犯则默不做声。 “小英子,你在哪儿听到的?”万有德问。 我可不是你认识的小英子,我只是顶了他的脸,白元心想,“来不及细说了。”他瞥见两个黑衣人已经往这边走来,“待会儿瞅机会跟他们干。” 这时,两个黑衣人已经走了过来,“记住我说的话哈,要勇敢,我们的头儿喜欢真正的勇士。都进去。” 黑衣人操纵机关,将墙上的一个厚重石门移开了,露出一个石屋,黑衣人歪头让囚犯们动作快点儿,五人听命进入石屋。 身后响起石门轰隆隆关闭的声音,石屋很宽敞,五人一齐望向屋内,有人不禁发出了惊呼声。 石屋内,红黄色的烛光中,一个熊罴般的巨汉赤着上身站在屋子中央,他比常人足足高出一头,胸口生满浓密的黑毛,棕褐色的皮肤冒着油光,四方大脸,环眼暴突,却没有嘴唇,这张木讷的脸似乎不带一丝人的情感和温度,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头人型野兽。 此刻,巨汉青筋暴突的大手正握着一条黝黑的铁链,链子末端拴着一头狼兽。 这狼兽体型粗壮,咧开的灰唇中露出尖锐的獠牙,吊睛的眼珠绿光荧荧,鼻筋凸起,耳朵背向后方,额头上有一支尖角。 狼兽身上覆盖着多处斑驳的硬壳,筋肉虬结暴突,体表多处皲裂,裂口中有暗红色的岩浆在流淌。 一见几人进来,这头狼兽立刻跃跃欲扑,凶相毕露。 巨汉手中的铁链立刻绷直,不过任凭这头狼兽如何前冲拉扯,他整个人就如铜浇铁铸一般,纹丝不动。 屋内还有两个女孩,一个坐在屋角的桌案后面,一个则被铁链拴在用于承重的石柱上。 桌案后的女孩妆容衣着都很精致,肤色白皙,她神情惶恐的扫了一眼刚刚进屋的五个人,就赶快把目光收回,只盯着桌案上摊开的纸张和笔墨。 被拴在石柱上的女孩则镇定得多,这女孩拥有惊人的美貌,俏脸琼鼻,淡烟眉斜飞入鬓,平添了几分英气,大眼睛很灵动,警惕的看着众人,目光既不畏怯更不躲闪。女孩头上长着半圆型的大耳朵,毛绒绒的耳朵顶部立起漂亮的簇毛。 很显然,这女孩并不是人类。 这里是大唐,但并不是史书上的华夏大唐,这个世界的核心是元大陆,大唐是元大陆的中央帝国。 在人类成为元大陆的主导之前,这片大陆是有主人的,人类将这些元大陆上的原初类人生物统称为元族。 这女孩就是元族。 见进来的五个人都挺精神,巨汉黑缝一般的嘴巴咧开了,他松了一下铁链,狼兽立刻逼近了五人。 “打赢这头狼兽,就可以活着。”他的嗓音如铁片刮擦岩石,令人耳膜难受。“你们谁先来?还是一起上?” 狼兽面露狰狞,嘴巴不断张合,却没发出一点儿声音。除白元外,其他四人是知道元大陆上有狼兽的,但眼前这头狼兽,明显不对劲儿。 “给你们添把火。”巨汉的另一只手在狼兽身上比划了一下,狼兽体表裂口中血红色的岩浆呼的迸出火焰来,狼兽浑身猛得痉挛了一下,痛苦得抻长了脖颈,狼嘴里滴下亮晶晶的口涎,巨汉随即放开了锁链。 狼兽暴突的肌肉绷紧,弓背收腹,作势欲扑。 眼前的一幕让囚犯们打心底里恐惧,不由自主的后退,白元发现自己已经被晾在了最前面。 生死关头,正是激发男儿血勇的时刻,白元觉得时机成熟了,于是大声说道:“大伙儿一起上!” 却听到身后的万有德冷冷说道,“还是你先上,给大伙儿打个样儿。” 下一秒,白元就被人在后面猛推了一把,他连人带刀,踉跄着直扑那头冒着火焰的狼兽…… 第二章 血腥试验 唉…… 白元叹了口气,推他的可不止一只手。 看来他们还是相信黑衣人的话,想做那一两个活到最后的“勇士”?或者,他们只是觉得眼前的一幕太可怕,让别人先上更好。 让我先死,换你们多活一会儿?哼哼,既然这样,只好让你们失望了,一瞬间,白元已经打定了主意。 接下来的一幕令人目瞪口呆: 白元连人带刀一起撞向了猛扑过来的狼兽,惶急中,他将刀当作了盾牌,横挡在自己的胸前,狼兽的两只前爪正扑在刀身上。 一声闷响,白元被狼兽撞得向后飞了出去。 狼兽凶猛,但白元这后飞也未免太夸张了点儿,他就像被一股无形大力扯着后脖领子掷出去一样,直接砸到了几个囚犯身后的石墙上,然后又弹落到地上,还滚了两下,立刻就一动不动了,看样子是昏过去了。 这就完了!?连巨汉都愣了,强化后的狼兽,一扑之力竟然恐怖如斯!? 桌案后的女孩抬头瞅了一眼,目光正撞上巨汉生满黑毛的后背,这副身躯真令人畏惧,女孩赶忙低下头去。 被拴在石柱上的元族女孩则轻哼了一声,明显对白元的战斗表现很不屑。 有人觉得不对劲儿,但眼前的形势不容多想,狼兽已经重新抬起头来,龇出森森白牙,身上还冒着火星和黑烟,它后脚一蹬,向着万有德猛扑过去。 再没法拉别人垫背了,万有德大喊了一声,将手中横刀对着狼兽的颈下直戳过去。 实战中,刺比劈砍更能给敌人造成伤害,人的胳膊长度加上刀身有距离优势,足以在狼兽还没有近身前就先被刺到。 咚……刀尖戳中了狼兽前胸,竟然发出了撞击硬物的钝响声。 这狼兽胸前的硬壳宛如坚韧的树皮。 万有德全力一刺,本以为刀尖会穿透血肉,结果却硬生生被顶住了,狼兽前扑之力很大,万有德的手腕一下子杵断了,横刀从他的手中掉落。 狼兽扑倒了万有德,狼嘴的腥热气息呼的喷到了他的脸上…… “救、救我!”万有德发出凄厉的尖叫,同时手脚乱蹬,试图将狼兽推到一边。 与他相识的那个囚犯用手中的斧子向着狼头狼身又砍又剁,狼兽则不管不顾,牢牢压住身下的猎物,先是一口咬穿了万有德推来的手掌,在他的惨叫声中,狼头一甩,狠狠咬住了万有德的喉咙。 血光迸现,万有德的叫声戛然而止,狼兽的两颚合拢,只一口,就咬断了他的喉咙。 万有德抽搐着停止了挣扎,他试图让白元先去送死,结果却是自己献出了一血。 万有德的那位同伴一直在趁机猛砍狼兽,狼兽的头和身上没有硬壳保护的躯体被砍出了四五道骇人的伤口,血流如注。 狼兽发狂了,狼爪猛的一挥,那位同伴惨叫起来,丢了斧子,双手捂脸,狼兽这一爪将他的一只眼睛和半张脸抓得稀烂。 另两个囚犯终于冲上前来,用手中兵器对着狼兽疯砍,终于有人砍到了狼兽的要害,侧腰。这里没有覆盖硬壳,因为这个位置硬化会导致狼兽无法转体。 狼兽痛苦的抻长了脖颈,但却没有发出哀嚎声,从他们进屋到现在,狼兽始终没叫过,这是一头哑狼。 “停。”一直在观战的巨汉突然叫道。 残酷的战斗总算告一段落,狼兽残废了,进来的五个囚犯,一个昏倒,一个断气,一个重伤哀嚎,能站立的只剩两个人了。 巨汉转头看向桌案后的女孩,“记。”他吩咐道。 被血腥和惨叫吓得浑身颤抖的女孩急忙拿起了笔准备记录。 “猛狼,爪牙兽,来自瀚海苍狼部落,胸、头、肩、背四处表皮硬化,消声,痛感减弱,体内种火砂。” 女孩在纸上疾书,生怕漏掉了某个字。 “对战五名轻甲短兵刃战士,使三人失去战力。”巨汉略停顿了一下,他想到了第一个被扑飞的人,这家伙算失去战力吗?又一想,在生死搏杀的战场,昏倒就意味着死亡,这么说应该没毛病。 “啊……”那个眼珠和脸皮被抓烂的伤者又发出瘆人的惨叫声,负责记录的女孩手指颤抖,巨汉却像没听见一样,继续说道: “表皮硬化后可抗普通兵器的刺、砍,防护效果较好,但同时降低了猛狼的反应和速度,硬化区域之间的空隙依旧很容易受伤,狼腰的弱点尤其突出,这是后续改进的重点。” “啊……”惨叫声愈发凄厉。 巨汉突然打住,几步走到了惨叫者身前,“吵死了!”他伸出生满黑毛的大手,一把捏住了这人的脖子。 这人喉咙中发出咕噜一声,试图抬手去掰开这只锁喉的大手,却像上吊的人一样,手臂根本抬不起来。 巨汉一只手将他提了起来,手指缓缓加力,唲……残留的气息从口鼻中被挤压出来,半截紫色的舌头已经吐了出来,手脚乱抖,一股臭味突然蹿出,脚下的地面变得湿滑,这人失禁了。 巨汉享受着这种徒手捏爆生命的快感,死白眼中露出一丝笑意。 那个执斧砍断了狼腰的囚犯突然大吼一声,双手举斧,对着巨汉的脑袋当头砍下,嘭的一声,他举过头顶的两只手腕竟然被巨汉的一只手捏在了一起。 双方的反应和力量明显不是一个等级的。 执斧囚犯感觉两个手腕仿佛被铁钳箍紧,几乎要断了,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声音。 另一个囚犯先是往前冲了一步,被巨汉那双死白眼一盯,顿时丧失了勇气,瘫坐在地上。 巨汉将那烂了半边脸的人扔在他自己的排泄物上,腾出手来专门收拾执斧的囚犯,这家伙居然敢对自己动手,可没这么容易就死了。 他从被箍紧的双手中抽出斧子,抛在脚下,然后抓住一只手往背后一拧,执斧者无力抗拒,为了胳膊不被拧断,只好一下子背过身来。 巨汉将他摁在地上,抬起一只大脚跺在肩胛骨上,喀喇一声,整条胳膊脱臼了,执斧者咬紧牙关没有痛呼,巨汉狞笑道,“待会儿也要撑得久一点。” 他将执斧者的另一条手臂也废了,然后操起斧子,在其后背上沿着颈椎向下划出了两道血槽,执斧者终于忍不住长声惨呼起来。 巨汉用两只黑毛大手扳住了执斧者的下颌,忽然转头对拴在石柱旁的元族女孩说道,“你去治疗狼兽,如果你动作足够快,这个人就不必死。如果动作慢了,我就把这人的脑袋拔下来。” 元族女孩面无表情,“人类死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虽然这样说,她还是起身向狼兽走去,她颀长的脖颈被箍上了一个项圈,上面连着一根细长的锁链,另一端固定在石柱上,锁链长度足够她在屋内自由走动。 狼兽已经瘫了,刚才一直蹲踞着对几个囚犯摆出困兽犹斗的凶样儿,对于元族女孩的靠近则没有敌意。 女孩的手掌发出温润的淡黄色光晕,像褪色的火焰,她将这双发光的手按在了狼兽腰部。 狼兽鼻中发出了嘶鸣声,身子微微颤动,光晕将狼腰裹住了,女孩的手掌离开,光晕依旧停留在那里,等到光晕慢慢变淡,并最终散去后,狼的后腿开始划地,慢慢的撑住地面。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瘫痪的狼兽竟然站起来了! 女孩的双手不停,将狼身上几处被刀劈斧砍的伤口一一抚平,她手掌的黄光过后,那些像咧开的嘴一般皮开肉绽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了,最后只留下一道道略微凸起的疤痕。 狼兽转头,伸出舌头舔了舔女孩的手背,之前一直龇牙咧嘴的凶狠模样完全消失了,此刻,它就像一头丑陋又温顺的大狗,笨拙的表达着谢意。 “啊!”桌案后面突然传来女孩刺耳的尖叫声,紧接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还连带着一截白花花的颈椎骨,被一下子抛到了元族女孩的面前。 “恢复术很神奇嘛!那你能把这颗脑袋再装回去吗?”浑身浴血的巨汉向着元族女孩走去。 第三章 温暖的笑容 元族女孩最初被那颗死状惨烈的头颅吓了一跳,但她很快镇静下来,不理会正在逼近的巨汉,而是伸手挠了挠狼颈下方的软毛,狼眼半闭,任女孩的手指抓挠着自己的咽喉。 女孩的手指下移,越过狼颈浓密虬结的毛发,立刻碰到了宛如铁板般坚硬的结块,这是硬化后的皮肤。 突然颈部一紧,巨汉扯着她颈部的锁链迫使她站起身来,远离了狼兽。 “我问你话呢!”巨汉的黑眼仁放出凶光,紧盯着女孩,他用一只手抚着自己脖子上一个青白色月牙状的东西,问道:“这是你的?而且你好像不止是元族的密语者?记住!我问你话时你要看着我并老老实实的回答。不然,你会死得比他更惨。” 女孩与眼前熊罴般的巨汉对视,眼神里并没有畏惧,相反,倒有些嘲弄和不屑,她沉默着。 突然,女孩的眼珠幻化出迷离的绚烂色彩,巨汉的眼神开始迷茫,狰狞的表情也变得木然了,他猛的晃了一下头,随即用力扯起锁链将女孩抛向方柱,女孩的身子一下子撞在方柱表面上,啪的一声,然后滑落在地。 这一掷险些震碎了女孩的五脏六腑,她痛苦的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巨汉似乎比她更痛苦,连连发出压抑的低吼声,胸腔剧烈的喘息着,幅度之大似乎肋骨都要断裂,他低头闭眼,连连用力晃头,沙钵般的大拳头狠狠捶打自己的额头,终于恢复了意识。 吼……巨汉迸发出受伤野兽一般的嚎叫声,他长满黑毛的庞大身躯一下子冲到了元族女孩面前,大手一张,虎口掐住了女孩细长的脖颈。 啊!桌案旁再次传来女孩的惊呼声,眼见这个巨汉又要如法炮制,残忍的扼杀这个元族女孩了。 “住手!”声音来自石屋一角,黯淡的阴影中,白元站起身来,脸和半个身子都还浸在黑暗中,看起来半明半暗。 “放开那个……狐女。”白元话一出口,感觉自己好像犯了一个错误。 果然,元族女孩不乐意了,她虽然被卡着脖子,还是受不了这个方才像纸片般一碰即飞的男子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喂!你眼睛是不是撞坏了,我哪里像狐了?!”女孩尖声喝斥道。 “呃……”白元气场一馁,心说这元族女孩这时候还较真儿。 巨汉的手果然放松了,因为他还不舍得就这样掐死这个元族女孩,他还要从她身上挖掘很多秘密。 “你那套手段对我没用。”巨汉盯着元族女孩威胁道,眼神凶狠,“再敢放肆,我就活剥了你的皮。你们这种半兽人生命力强健,我能让你被剥皮后还活很久。” 随着他站起身来,笼罩在元族女孩身上的一大片黑影移开了。 巨汉向白元走去,这个傻子此刻敢来惹他,好极了,他刚刚想到了一个主意:他要将这小子的四肢从他身上硬生生扯下来,这比拔头更痛苦,看过这个死法后,野性难驯的元族女孩也一定会乖乖听话。 杀鸡儆猴,而且要虐杀,白元就是那只可怜的鸡。 巨汉没跨入修行界时就是武力超凡的猛将,如今差不多是金刚体魄,而且力大无穷,白元这些囚犯,来多少死多少,战斗?根本不存在,只有虐杀。 他就这样大咧咧的逼近了手执横刀的白元。 一条粗壮的臂膀猛地探出,如骤然出洞的蟒蛇,五指戟张,抓向白元的肩头。 好凶!白元将横刀削向抓来的胳膊,巨汉的手臂突然闪电般一缩,避开了刀刃,紧接着再次探出,一把抓住了横刀的刀背。 空手夺白刃?糟了! 白元只觉得刀背如被铁钳夹住了一般,他用力回夺,却纹丝不动。 巨汉手指捏住了刀背,狞笑着向自己用力一扯。 “快撒手!蠢人。”元族女孩叫道。 巨汉的瞳仁顿时缩成了一个小点儿,这元族女孩胆子还真大,没关系,眼前这小子的死法很快就会让她体会到恐惧渗透骨髓的滋味。 嗯?白元居然站住了,而且也没松手,他还在争夺这把刀! 这傻子竟然不放手?还挺执拗,很好,待会也要坚持住,别一下子就死了,多活一会儿。巨汉的死白眼中泛出了红色的血丝,捏住刀背的那条胳膊筋络虬起,向着自己怀里狠命一扯。 白元被扯得的上半身向前一扑,还是不肯放刀,然后,他慢慢的站直了。 元族女孩瞪大了眼睛,她最先感到了一股不寻常的气息在白元身上弥漫开来。 巨汉眼白已经布满了血丝,手臂咯咯作响,显然,他已经运足了力量。 呃……伴着压抑的发力声,巨汉的另一只手也抓住了刀背,双臂同时较力,青筋暴起,他可以徒手掰断任何兵器,但这柄横刀仿佛化作了千钧,不可撼动。 白元姿态轻松的单手握刀,现在的他,嘴角微翘,似乎在嘲笑。 哼,白元轻轻哼了一声,握住刀柄的手腕一震。 嗡……元族女孩耳尖上的簇毛歪倒,桌案上纸张纷乱,巨汉庞大的身躯则一下子倒飞出去,重重撞在石柱上。 他就像被巨人的手指弹飞了一样,咚的一声,石柱表面都被震出了裂纹。 巨汉跪伏着撑起身子,吐出一口混合着血液的唾沫,相比伤势,他内心的震怖更严重。 刚刚,那柄横刀上瞬间涌出巨力,排山倒海一般,那是他绝对无法抗衡的力量。 难以置信! 他缓缓抬头,看向眼前的白元,这年轻小子的身上正涌现出磅礴的气息。 此刻的白元,样子虽然还是那个略显稚气,身材高挑的年轻人,但整个人的气场完全变了:森然、强大,透出一股难以名状的压迫感。 只一下,巨汉就丧失了与白元继续硬刚的勇气。 “黑衣卫!”他大喝呼叫救援。 石门移开,门外值守的两个黑衣人冲了进来。 “传讯,叫人!”巨汉吼道,他加上两个黑衣人也根本不可能是对面这个年轻人的对手。 黑衣人迅速掏出一个铜哨吹起来,尖锐的哨音传出,很快,外面走廊里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至少六七个黑衣人涌了进来,石屋内顿时显得拥挤。 黑衣人包围了白元,兵器抵在他身前,巨汉令他们拿下白元,自己则大步走到桌边,在一阵兵器撞击和闷哼声中快速穿好袍服,披上软甲,最后拿起一根精钢打造的雷神鞭,等他转身时发现,所有黑衣人已经不出所料的全部被白元放倒,令他意外的是,白元一个黑衣人也没杀,只是击昏了他们。 这家伙不杀人?巨汉按下心头的困惑,站在石柱旁开口道,“吾乃左金吾卫将军丘神积,阁下是什么人?” 叫我阁下,呵呵,现在知道恭敬了,白元好笑,“你先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刚才的战斗过后,他手里的横刀只剩半截了。 原来他并不知道这里,丘神积心下稍安,“这里是大唐的机要重地。擅闯者,死。”他给狼兽打了个手势,示意狼兽进攻。 那头狼兽立刻冲着白元弓背欲扑,元族女孩急忙叫道,“别杀狼。” 呜的一声,丘神积的雷神鞭猛的砸向元族女孩的头顶。 这一下猝然发难事先毫无征兆,只能说丘神积视生命如草芥。 白元的身影原地消失了,当他再次出现时,已经到了元族女孩身边,他的力量太大,速度也太快,被他一把掠走的元族女孩在原地留下了一道虚影,丘神积的雷神鞭砸在地上,石板迸裂。 白元带着元族女孩重新出现在狼兽的旁边,情急之下,白元全力施展,元族女孩被他搂得要贴成一个人了,饶是她体魄比人类强健,也被这股绝伦的力道挤得喘不过气来,只好拼命推着白元的胸口。 成功救人!白元舒了口气,这时才意识到元族女孩正在他怀中奋力挣扎着,赶忙放开了她。 呼……元族女孩总算能呼吸了,她像个受惊的小兽一样,快速从白元怀中跳开。 “多谢你啦。”女孩脆生生的说道,她不像人类女孩子那样扭捏,白元是为了救她,所以她并不觉得刚才的贴身是一种冒犯。 女孩向着狼兽伸出手,狼兽舔了舔她的手指,不再龇牙咧嘴,像条温顺的大狗。有女孩在,巨汉给狼兽的指令不管用了。 女孩一抬头,正与白元的目光碰在一起,白元似乎很喜欢刚才那一幕,冲着她笑了一下,元族女孩心头一动,这个人微笑的样子……好温暖,让人不由自主的想信赖他。 但元族能信任人类吗? 可他刚刚救了自己,直觉和感知让她相信:这人很真诚,对自己充满善意。 “别动。”白元说着,用手中残刀斩断了女孩脖颈下的锁链,女孩漂亮的脸庞绽放出了一抹阳光,她也笑了一下,作为回应。 不过转瞬之间,两人的笑容就凝固了:就这么会儿功夫,丘神积可没闲着,他抓到了另一个受害者。 桌案旁那个做记录的女孩已经被丘神积勒住了脖颈,眼前还横着雷神鞭,他将女孩的身子挡在前面,用他庞大的身躯以熊抱的姿势将她牢牢控制住了,这样可以防止白元闪电般的突袭,如果白元冲过来硬抢的话,只能将这个人类女孩扯零碎了。 抓一个楚楚可怜的挡箭牌,这是丘神积想到的对付不杀生的白元最好的法子。 巨汉脸上挂着残忍的笑容,勒着女孩退向石屋门口。 这时,又有黑衣人赶到了,但他们神色惊慌,一见到丘神积就忙不迭的告急,“大人,上面来了好多官兵,他们已经打开了铁丘坟的入口。” “怎么回事?!”丘神积闻言大惊,相比面对白元,这座地宫的秘密一旦外泄,更让他恐惧,他会因此身死族灭! 官军怎么会围剿地宫?这地宫可是…… “是……”黑衣人顿了一下。 “快说!” “是御史来大人领队。” 丘神积顿时如坠冰窖。 来俊臣! 这个名字,连他听了,都觉得头皮发麻。 第四章 魔兽走廊 来俊臣,执掌丽景门的酷吏,恶名与嗜血滥杀的丘神积不相上下。 不同于丘神积显赫的门第出身,来俊臣是赌徒之子,出身卑贱,但他却以死囚的身份,凭着告密的手段,获得当朝武则天太后的亲自接见,在威严的武后面前侃侃而谈,被武后视为异人,从此一飞冲天,如今已经成为侍御史。 丘神积是天性暴虐好杀,来俊臣则是精于算计的冷血残忍。 武后执掌天下,任用酷吏压制李唐宗亲和群臣。如今,酷吏中最知名的就数周兴、丘神积和来俊臣。 周兴阴险狡诈,丘神积暴虐好杀,来俊臣冷血残忍。三人职务都涉及丽景门的刑狱,相比进士出身的周兴和世家出身的丘神积,来俊臣就是个暴发户。 周兴和丘神积受武后密嘱,在地宫中开展强化魔兽的试验,丽景门大狱中的死囚很多都被秘密送入地宫,成为这个惨无人道试验的消耗品,葬身魔兽口中。 丘神积此刻回想,八成是因为从丽景门大狱提走的死囚太多,被来俊臣察觉了,这家伙比毒蛇还灵敏,一定在暗中调查此事,最终发现了这里。 能在皇城郊外造这样一座地宫,想想就知道背景绝对不简单,来俊臣这家伙没长脑子吗?敢公然带官军包围这里,他想干什么?! 丘神积慌了,他知道,如果地宫的秘密外泄,武后是绝不会承认的,一切肯定要扣在他的头上,想到武后的手段,丘神积不由得战栗,整个丘家保不好都会因此覆灭。 来俊臣敢捅地宫这个雷,就不怕自己被炸死? 这家伙就是个玩命儿的赌徒,胆大包天!丘神积恨得咬牙切齿,一切都等上去再说。 “你们都进来。”丘神积喝到,“掩护我撤退。” 白元刚一迈步,丘神积立刻将雷神鞭压在了女孩的脸上,“就算你能一下子杀死我,她也得死。” “懦夫。”白元道。 丘神积毫不在意,“如果我有你那种力量,自然不用这样。” “别伤她。”白元说的很平淡,丘神积嘴角抽搐了一下,什么话也没说。 让几个黑衣人挡在前面,丘神积挟持着女孩退到了门口。 “不能让这家伙逃走!”元族女孩对白元说。 “他挟持的是文茵县主,那女孩很可怜。”白元没把握在不伤害人质的情况下打倒丘神积。 元族女孩也看出了白元心软这个弱点,“这家伙如果逃了,会死更多的人。”见白元没动,又说道,“我们跟上去,只要他一分神,你就一下子治住他。” “好。”白元快步出屋,准备紧跟着丘神积。 他刚出门口就愣住了,丘神积居然没走,而是正对着门口,那双骇人的死白眼紧盯着自己,神情怪异。 嗯,这家伙想干什么? 吼……一声无比震撼的长啸竟然自丘神积的颈下发出,白元的瞳仁骤然收缩,他想躲,但发现根本来不及,那与其说是长啸,不如说是死亡冲击波,白元只觉得脑海和身躯瞬间被穿透,意识被湮没了,只是刹那间,白元感觉自己已经化作虚无,形魂俱散。 这就是……死亡? 白元在近乎弥留的状态下以一丝残念拼命维系着生存的意志和涣散的神智,这时,他听到了神秘的呢喃声,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清越空灵,但他完全听不懂。 随着呢喃声的持续,白元感觉自己被冲散的意识重新凝聚在一起,身体也随即恢复了知觉。 我这是……从死亡的边缘又活过来了? 昏暗的长明灯亮着,带着腥味的空气,白元重新感受到了现实。 怎么回事?白元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五指伸缩了一下。 后心有触感,是一只手正抵在自己背上。“好些了吗?”元族女孩的声音钻入白元的耳朵,神秘的呢喃声消失了。 四周开始震动,传来轰隆隆的声响,白元还有点儿恍惚,“刚刚……” “等会再说。”元族女孩拽住他的胳膊,“先回石屋。” “可丘神积……”白元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刚才面对着自己的丘神积不在了。 “先别管了。”女孩将白元拽进了石屋。 等进屋后,女孩道,“丘神积让黑衣人将石门移开了,这座地宫里关的魔兽马上就要出来了。” 在这封闭的空间里与一大群魔兽关在一起,这可不妙,白元想出去查看,就听到外面的走廊里传来重物刮擦地面的声音,那声音如此沉重,来的一定是个庞然大物。 嘘……元族女孩示意屋内的人都噤声。 石屋的石门是机关操纵的,移不回来,很快,一个硕大的楔型头颅出现在门口,头顶覆盖着铁黑色的鳞片,眼珠宛如滚动的石块,头颅歪向门里,显然是屋内人的气息吸引了它。 那个幸存的囚犯吓得脸都绿了。 “是颚蜥兽,别让它进来。”元族女孩叫道。 颚蜥兽光是一个头颅就快赶上狼兽大小了,从头顶到背上生满倒刺,脚趾如钢爪,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在地宫中被人为强化的产物。 这头巨兽如果进来,这间石屋都要被它填满了,在狭小的空间内与这种身上带刺的魔兽搏斗,太危险了。 白元跨前一步,挡在了门口,他的身上散发出无形的力场。 颚蜥兽感到一股威压,它眼珠动了几下,然后慢慢将试图探进屋内的头颅转了过去,四肢齐动,向着地宫外面爬去,众人见它黑铁般的身子和那条粗壮颀长的尾巴在门口通过了好久才终于消失,都松了口气。 元族女孩看到这一幕十分惊讶,白元居然能无声逼退颚蜥兽! 这时,门口又出现了一头魔兽,看来,走廊里魔兽已经泛滥了,而这屋内的活人气息对魔兽是极大的诱惑。 这头魔兽与人一样高,黑色骨翼在背后合拢,鹰身狗头,长着一张弯钩的鹰隼尖嘴,两只黑晶一样的眼珠闪闪发亮,额头有一支凸起的尖角,两只抠地的利爪在黑暗中闪着幽光。 这魔兽比颚蜥兽灵敏得多,一感受到力场立刻调头离去了。 门口还不断有魔兽通过,走廊里则不断传来惨叫声。 “我们走。” “但现在外面全是魔兽。”元族女孩很担忧,即使是元族,也不是所有魔兽都能沟通。 “放心,站到我身边来。”白元点头道,“这地宫里还有不少人,不能就这么喂了魔兽,我们尽量多带些人出去。” 果然是为了救人,女孩心想,这种时候明明呆在石屋里更安全,但白元如果走了,魔兽就要进来了,相比之下,还是呆在白元身边更安全。 “好,不过狼兽就不要出去了。”元族女孩示意狼兽趴下,每当看到狼兽皲裂的兽皮下暗红色的岩浆,她神色就变得凝重。 “跟着我。”白元走出了石屋。 那囚犯立刻站到了白元身旁,元族女孩蹲下身来,将一只手按在狼兽的头顶,白元瞥了一眼,发现狼兽瘫倒在地,一动不动了。 她杀了狼兽?白元疑惑间,元族女孩已经站到了他身旁。 他们出了石屋没走多远就发现,他们身处的地宫已经成了一座巨大的兽窟。 在他们面前的这条走廊里,充斥着各种魔兽:狼兽、颚蜥兽、鹰身狗头兽,墙壁上倒吊着几只黑褐色的鬼蝠,满脸褶皱,黑洞中的眼珠泛出绿油油的荧光。 路上有很多人类残缺的躯体,地面和墙壁上净是血污和碎肉,浓郁的腥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丘神积将这些魔兽都放出来,他想干什么? 第五章 来俊臣登场 白元维持着力场,一路将还活着的人尽量聚拢在一起,他的速度极快,只见一道身影闪过,他已经从石室里扯着人出来了,在魔兽反应过来之前重新撑起力场。 人多了,白元就将力场的范围扩大,始终牢牢的包裹住身边的众人。 昏暗中不时荡起诡异的涟漪,似乎有什么东西尝试突破力场,但没有成功。 这样行走在魔兽施虐的通道中,众人的心都揪成一团了。 好在白元的力场很强大,足以震慑魔兽,力场笼罩之下,众人有惊无险。 就这样,当他们顺着向上的甬道到达地宫出口的时候,他们这支队伍已经增加了十五个人。 地宫出口竟然开在一座半球形的铁丘坟的表面,这座巨大的坟位于一片隐蔽的林地中,众人到达地面时,正处于黎明前夕,一轮紫色的弯月隐没在厚厚的阴云中,天地间一片晦暗。 四周火把通明,黑压压的人群包围了这里。 先出了地宫的黑衣人们被无数支箭指着,箭簇映出寒光,杀气腾腾。 丘神积和他身前的文茵县主被一众黑衣人围在核心。在黑衣人和包围者的中间区域,地上躺着数头魔兽尸体,都被射满了箭,鲜血染红了好大一片地面。 总算出来了,白元收了力场,一路维持着如此大范围的力场,还要不停的救人,让他筋疲力尽。 地宫外正上演着紧张的对峙,白元一行人不敢妄动,他们被四面包围了。包围者的目标是丘神积,但会不会放过他们,还是未知数。 这些包围者簇拥着一位深红色官服的中年男子,这人宽额浓眉,鼻梁高挺,两撇油黑的胡须,这是一张还算俊朗的面容,只是眼窝深邃,目光灼人,下颌前突,多了几分阴狠气息。 包围者中多数人身着圆领缺胯袍,袍子上绣着猰貐联珠团窠纹,这是丽景门衙役的官服。 丘神积额头青筋暴起,他那双死白眼狠狠瞪视着深红官服的男子,愤怒和仇恨已经到了极点。 “来俊臣!你这狗贼!真是阴损!” 那位被称为来俊臣的官员面无表情,似乎根本没听见丘神积咬牙切齿的咒骂,只是将目光淡淡的望向身旁一位穿着黑红色袍服,衣领和袖口都绣着银边的中年人,这中年人面如淡金,额头几道横纹深如刀刻,钢针般的髭须从下颌一直连到腮边。 在中年人的身后站着一拨黑红袍服的人,这是镇魔司的官服,镇魔司专职弹压魔种,魔种,是人类对元族和魔兽的蔑称。 “郭统领,这下你是亲眼所见,丘神积在这地宫中暗藏魔种,不知是何居心。”来俊臣说。 郭统领两道浓眉拧成了“川”字,与额头的横纹交错,强压着一股怒火,他冲着丘神积喝道:“丘将军,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丘神积几乎气炸了肺,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他根本不敢说自己是秉持上意在暗中开展魔兽试验。 不说,就只能自己将一切揽下来,却正中来俊臣的下怀。 在丽景门中,他和周兴的位置都在来俊臣之上。两人受武后密嘱暗中开展魔兽试验,耗费人力物力无数,试验功成,两人必有进一步的封赏。 来俊臣一定是眼红他二人的差使,所以暗中使坏,下这种狠手,要将二人置于死地。 大唐在地宫中进行魔兽试验这种秘密一旦曝光,是划天下之大不韪,上峰必然将一切罪过都推在他二人头上,为了掩盖丑闻,他二人很可能会被暗中处死。 来俊臣为了坐实他的罪责,还诓来了镇魔司副统领郭宏宇到场,显然是要借刀杀人。这位郭统领练就一身硬功,脑筋也是又硬又直,哪能晓得来俊臣的机心。 丘神积暗暗叫苦,这次是栽在来俊臣手里了,为今之计,就是设法脱身,期望能获得武后的宽恕,以后再择机向来俊臣复仇,但眼前这局势……来俊臣无疑是想将他当场扑杀。 “丘神积,放开人质,别做无谓的抵抗,免得让自己罪加一等。”来俊臣自觉胜券在握,他知道丘神积挟持的人是谁,他需要文茵县主活着。 “黑衣卫!”丘神积突然大喝了一声。 “在!”一众黑衣人齐声答道。 “记住你们发过的誓,随我一起冲杀。”丘神积叫道。 “且慢!”对面的来俊臣突然从袍袖中掏出一个金灿灿的卷轴,举过头顶,高声叫道,“本次缉凶,只拿丘神积一人,余者都是被这厮胁迫的,立刻投降,赦尔等无罪。” 黑衣人们怔住了,他们都是从官差中选拔出来到地宫秘密当值的,来俊臣捧出了圣旨,镇魔司也协助他,现在跟着丘神积岂不是造反?而且这阵势明显敌众我寡,真往上冲,那就是送死。 黑衣人正犹疑着,来俊臣突然扯着嗓子高声叫骂起来,“丘神积就是个变态杀人狂,疯起来根本不是人,哪个脑袋正常的,会跟着他这种怪物?你们许多人也是从丽景门出来的,本官这是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弃暗投明,别站错了队!你们他娘的还不明白吗?” 旁边的郭宏宇被吓了一跳,这位来御史怎么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言语粗俗,活脱一个市井骂街人。 话糙理不糙,这些黑衣人觉得来大人的话在理啊,他们很快反应过来了。 “谢来大人体恤!” “来大人开恩!” “我等确实是被胁迫的。” 噗的一声,一个黑衣人都没吭出声来就扑倒在地,这厮急于弃暗投明,扯着嗓子表白,却忘了身后就是暴怒的丘神积,结果被一记雷神鞭敲碎了脑袋。 红白飞溅,挡在丘神积身前的文茵县主被糊了一脸,这个可怜的女孩惊吓过度,终于挺不住了,身子一下子瘫软,昏了过去。 围着丘神积的黑衣人哄的散开,扔了兵器,四散奔逃,转眼间便被四周埋伏的衙役们收服。 来俊臣微微一笑,将高举的卷轴又收入袖中。 郭宏宇见状不解,“来御史,你不当众宣读圣旨?” “什么圣旨?”来俊臣眨眨眼,“我有说这是圣旨吗?” 郭宏宇:“……” 论窥探人心,妖言惑众,十个丘神积加在一起也不是来俊臣的对手。双方言语交锋只一个回合,丘神积就成了孤家寡人。 “来俊臣!我操你全家!”丘神积双眼赤红,他单手将昏迷的文茵县主提起,忍不住想将这个女孩撕碎了,至少能宣泄一下。 第六章 魔兽军团 狂怒的丘神积想将身前的文茵县主扯成两片,藉此宣泄心头的怒火。 这时,他想到了白元的警告。 “别伤她。”平淡的话语中蕴含了无穷的威压,丘神积犹豫了,跨入修行界的他已不是从前的武夫,虽然身陷重围,他仍然有机会逃出生天,但如果惹怒了白元,等于彻底断了自己的生机。 丘神积虽然凶狂时如嗜血的猛兽,但也分对象,对于白元这种惹不起的主儿,最好不惹。 不能杀但也不能被其拖累啊,丘神积猛的将昏迷的县主凌空砸向远处的来俊臣。 “救她!”来俊臣的反应很快,他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丘神积的举动呢,一见对方把县主扔过来了,心头狂喜。 只见来俊臣身后闪出一人,踏前一步,双手黏住了飞来的文茵县主,然后顺势卸力,身子转了半圈,将丘神积猛掷的力道消尽,轻轻托住了女孩。 这人双手举着将文茵县主递了过来。 来俊臣被吓了一跳,女孩脸上像打翻了染缸一般,他看着恶心,急忙挥手让身旁的侍者接过去。 “没死?”来俊臣问。 “活着呢,只是晕过去了。” 看着容貌凄惨的女孩,一向心如铁石的来俊臣忽然觉得不忍,他吩咐侍者,将县主抱到后面,好生侍候着。 “来俊臣!”丘神积怒吼着,“你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狗贼,我就让你见识一下魔兽试炼的威力。” 来俊臣被吼的一怔,魔兽试炼?难道这些人还真搞成了? 黑雾自丘神积的周身喷涌而出,他浑身颤抖着发出瘆人的低吼声,身上迸发出一连串的咯嘣脆响,袍服和软甲全部撑裂,本就虎背熊腰的身躯又膨胀了一圈。 包裹其身躯的黑雾中,绽放出两点猩红的光。 嗥……异化的丘神积发出了野兽般的嚎叫。 丛林仿佛被丘神积这一声凄厉的嚎叫撕裂了,无数鸟雀惊起,扑簌簌飞向林子上空。 来俊臣被震得耳膜生疼,身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汗毛都竖起来了。 我操!魔兽试炼竟然将堂堂的金吾卫将军变异成魔兽了?丘神积可是世家出身啊!这消息如果走漏了,可比在魔兽身上做试验炸裂多了。来俊臣的心咚咚直跳,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已经完全超出他事先的预案了,这下不好收场了。 呼……不慌不慌,来俊臣用小拳拳连连捶着自己的胸口。 …… 不远处,元族女孩神色平静的看着这一幕,“我说过,让丘神积活着,会死更多的人。” “他这是……?”白元也很错愕,他这时才意识到这个元族女孩早就看出了什么。 “他吸收过魔兽的元髓,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人了。”女孩说。 吸收元髓?不是人了?白元不解,“那怎么办?” “趁现在,他还没有完全转变,制服他。我会紧跟在你后面,丘神积抢了我的东西,我要拿回来,放心,我一定会报答你的。”元族女孩低声说。 “唉,不行啊。”白元无奈叹息。 “怎么?”元族女孩不解,以白元的速度,应该瞬间就可以切入那团黑雾中,制服丘神积不是难事。 “有点儿小意外,”白元面露窘色,“那地宫中的魔兽让人着实紧张,刚才将力场开的太猛了。” “所以呢?” “所以现在没力量了,别说杀掉丘神积,我可能连个黑衣人都打不过。”白元两手一摊。 什么!? 元族女孩大眼睛上下打量着白元,你明明看起来好好的……她简直无语了,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位,刚对他刮目相看,就让人大失所望。 地宫出口的下方传来厚重脚掌和鳞甲划地的声音,黑雾中的丘神积又嚎叫了一声。 “糟糕!”元族女孩突然说道,“丘神积有统御魔兽的能力。之所以放出地宫中的魔兽,是因为他可以统御它们。” “不光如此,丘神积才是最凶的魔兽。你看他现在的样子。”白元皱眉。 “都得死!”丘神积的身躯似乎又膨胀了一圈,破衣烂衫的裂口下露出钢须般的黑毛,他的五官扭曲,嘴巴前突,双眼如火炭,额头上有一根尖角血淋淋的凸了出来,此刻的他,已经化为一头站立的狼兽了。 嗥……丘神积仰头发出一声狼嚎。 那头庞大的颚蜥兽在其他魔兽的簇拥下爬出了铁丘坟,引发了周围一片惊呼声。 丘神积抬起狼爪,爪尖指向来俊臣的方向,发出骇人的嚎叫声。这些魔兽立刻都像发狂了一般,按照丘神积指示的方向,猛冲了过去。 看来异化后的丘神积并没有失去意识,所以他即使化作狼人,还是将来俊臣视作不共戴天的死敌,统领着这支小型兽群向来俊臣发起了冲锋。 地面是颚蜥兽和狼兽,它们的头上是展开黑色膜翼的鬼蝠和狗头鹰身兽,丘神积紧随其后,他时而四爪着地奔跑,时而后腿发力跳跃,完全是狼兽的奔腾姿势。 丘神积虽然化为狼兽,还能像人一样思考,他此刻很懊恼,这些魔兽每一头都是宝贝,捕猎、饲养、繁殖、驯练、强化,耗费惊人,如今初见成果,却不得不这样损耗。 让它们对着严阵以待的人类弓箭发起冲锋,很不明智,但这是他脱身的唯一策略。 还好白元没来针对他,否则,他就真的穷途末路了。 来俊臣知道地宫中的黑衣人是差人中的精锐,所以他带来了将近两百号全副武装的衙役;他还知道地宫中有危险的魔兽,所以他请来了镇魔司做援手;他也预料到丘神积会暴走,这家伙可是野兽一般的猛将,所以身边特意安排了一位高手贴身护卫,就是刚才接住文茵县主的那位。 准备得很充分,所以来俊臣自忖这次完全能够收拾得了丘神积。 但丘神积居然变异为恐怖的狼人,而且还能统领着地宫中的强化魔兽发起立体式的冲锋,这可完全超出来俊臣的预想了。 魔兽这一冲,宛如空中和地面同时刮起了黑色飓风。 这场面!我操,以后非做恶梦不可!来俊臣感觉脚底发软,险些憋不住尿。 “郭统领,全、全是魔兽,你快指挥!”来俊臣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郭宏宇虽然也被魔兽冲锋的骇人场面所震撼,但他修行武道多年,比来俊臣镇定得多。 他抬起右掌,“弓箭手预备。” “放!”郭统领大手一挥,一排利箭飞出。 两只狗头鹰身兽、一只鬼蝠、一头狼兽身中数箭,戗倒在地。 鬼蝠的飞行轨迹飘忽,体型也更小,所以更加难以射中;狼兽迅捷,而且有硬化皮肤防护,只要不是射中未经硬化保护的要害区域便不致命;至于那头颚蜥兽,一身鳞甲仿佛黑铁浇铸的,寻常弓箭根本穿不透;丘神积冲在最后,安然无恙。 一轮弓箭过后,魔兽已冲到了近前。 “收弓,随我上。”郭宏宇大声喝道,他擎起一对儿镔铁宣花斧,率先冲了上去。 众衙役抽出腰间横刀,一哄而上。 原本只想着缉拿首犯,现在搞成两军对垒了,一方还是魔兽!来俊臣觉得这形势有点儿失控了,“传我命令,速去调京师宿卫营的马队驰援,快!”来俊臣一边向后退去,一边吩咐手下。 郭宏宇听了,心底不由得鄙视他,魔兽固然凶悍,但这边的人数近乎对方十倍,怎么会拿不下,何须调骑兵增援! 但下一秒,郭宏宇就后悔了。 强化魔兽和异变丘神积的战力超乎他的想象…… 随同郭宏宇冲在最前面的三个衙役突然倒地,双手抱头,发出痛苦的尖叫声。 郭宏宇只觉得似有尖锥刺入耳膜中,剧痛和眩晕令他险些摔倒,亏得他修为精湛,一身横练硬功夫,筋骨强健,体内元气充沛,生生挺住了。 虽然挺住了,但他的耳孔、鼻腔都瞬间喷出血来。 堂堂镇魔司副统领,差点一照面就被放倒! 是鬼蝠! 三只鬼蝠恶魔般的面孔上挂着诡异的微笑,嘴角裂到耳边,它们在飞翔中发出极高亢的声波。这种奇异的魔兽能将声波压缩,然后激射到身前的扇形区域内,凡进入区域者都会遭到这种声波的穿刺。 郭宏宇感觉耳廓中轰鸣不已,仿佛无数根铁丝在里面乱捅,只一瞬间,他就成了聋子。 一只宣花斧旋转着飞出,将迎面飞来的一只鬼蝠劈成了两片,血水和脏器在空中炸开。 郭宏宇大喝一声,猛的一斧劈向另一只鬼蝠。一只狗头鹰身兽俯冲而下,利爪抓向斧头,两者一撞,鹰身兽在空中趔趄着扑打翼翅,一只脚爪折断了,但它护下了鬼蝠。 以郭宏宇的修为,无论是鬼蝠,还是鹰身兽,甚至狼兽,与他单打独斗,都撑不过三个回合。 但此刻是两军对垒,并非武者较艺。这些魔兽,都是按照军阵冲锋来训练和强化的,目的是让它们有朝一日顶替唐军来征伐四方。 鬼蝠和鹰身兽的空中突袭,牵制了郭宏宇和许多弓箭手,狼兽趁机冲进了人群。 狼兽的利爪尖牙能造成致命的伤害,而且铜头铁背,再加上硬化皮肤,十分抗打,一头狼兽能造成四五个衙役伤亡。 鬼蝠发射的声波很难抵御,但无法持续攻击,这种小型魔兽与鹰身兽都是最怕近战的,它们的杀伤力有限,躯体也很容易受创,它们本来是被训练作为空中突袭力量的,此刻却被投入冲锋和近战厮杀。 狼兽的战力虽强,终究数量太少。 在人类一方的绝对优势下,狼兽、鹰身兽和鬼蝠都被消灭了,不过它们已经造成了四十多个衙役的死伤。 最难对付的就是颚蜥兽了,这个庞然大物力量惊人,身体扭动加上甩尾,一下子能扫倒十几个衙役,有人被扫得飞出两丈多远,脾脏破裂,再也爬不起来。 人群散开,避免被巨兽的身体和尾巴撞到。 好在这次行动准备的很充分,人们带来了数张兽网。众人将一张又一张兽网抛到巨兽身上,然后奋力将网绳拉住,或系在树上,或钉在地上。颚蜥兽挣脱扯烂了几张网,最后耗尽了体力,被束缚在地面不再挣扎了。 魔兽们的牺牲给丘神积争取到了时间。 不同于只会无畏冲锋的魔兽,丘神积懂得擒贼先擒王的道理。 眼下,最有效的战术是拿住来俊臣,用他来胁迫衙役们让开一条通道,然后在脱身的前一刻撕烂这个狗贼的喉咙,以解心头之恨。 但来俊臣比谁都怕死,逃得比兔子都快,血腥厮杀的场地上早就不见了他的踪影。 他机关算尽,也算不到变异后的丘神积如此凶悍,一小撮强化魔兽临时拼凑的军团能将他的两百衙役冲得七零八落,连镇魔师都不管用。 跑!去他娘的面子,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命更要紧,来俊臣撒腿狂奔,他跑的并不慢,但还是听到身后粗重的喘息声越来越近了。 他回过头来,只见通身浴血,还扎着几根箭杆的巨大狼人一跃而起向他扑来,丘神积猩红的双眼如火炭般燃烧,要将他撕成碎片,烧成灰烬。 啊!来俊臣大叫起来…… 第七章 白元在此 “还没死呢,至于这么哭天抢地的叫!”郭宏宇斜刺里杀到,他举斧开天,将一身横练功夫运到了极致,要硬抗下丘神积声势惊人的一扑。 咚的一声,仿佛一块儿黑毛巨石压下,郭宏宇被震得牙关出血,喉头腥甜,丹田气涌得翻江倒海一般,双脚陷入地面一寸有余,总算是扛住了。 丘神积的一扑被挡住了,他感觉体内的气息翻涌奔腾,有一个漩涡生成并越转越快,漩涡中迸现出黑红的光芒,最终光芒透体而出,他的力量瞬时提升了。 丘神积心头一阵狂喜,没想到历经生死搏杀,在这种绝境下,他居然突破了。 啊!渴望杀戮,渴望鲜血,这股狂暴简直难以遏制,呜的一声,利爪挟带着罡猛的风横扫郭宏宇。 郭宏宇硬扛之后发现坏了,自己的双臂、腰胯和双腿如灌铅了一般僵硬沉重,双手几乎无法抬起,连握住斧头都很吃力,他意识到自己伤得不轻。 而化身狼人的丘神积却似乎变得更强了,郭统领心头一凛,感觉完了。 他可不屑像来俊臣那样抱头鼠窜,而是怒目圆睁,眼见着利爪拍来,拼尽全力举斧挡架。 这时,一柄长剑破空而至,斜斜刺向利爪,剑来的角度很刁钻,丘神积如果继续拍过来,爪子会先被长剑贯穿。 狼人低吼一声,收回了利爪,看向持剑人。 这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额头系着一根束带,头发乱糟糟的,一双大眼睛很有神采,一身劲装,身后有半截披风,像即将展翅的鹰。 “在下穆青,今日要剑斩狼人。”这青年朗声叫道。 郭统领心中感激穆青在危机关头救了自己一命,又觉得这年轻人的举止未免张扬了些。 “小心,不可力敌。”他提醒道。 说话间,丘神积已经扑到,他的目标是来俊臣,却一再受阻,令他十分暴躁。 “见识一下穿梭星空的步法。”穆青的身影划了一道弧线,瞬时躲开了丘神积凶狠的一扑,紧接着一个踏步,一下子就到了丘神积的身侧。 “看剑!”长剑自头顶劈下,这是以剑为刀的冲砍,穆青自诩这一招糅合了剑的轻灵和刀的霸气,是天才的神来之笔,所以第一招就使了出来。 这小子的步法很怪异啊,丘神积吃了一惊。 他一爪从侧面挥向剑身,想把长剑拍飞。 想沾我的剑?做梦。归!穆青居然瞬闪回到了踏步前的位置。 丘神积瞪圆了眼睛,完全没看清对方的步法。这小子战斗像变戏法一样。他最讨厌这种花里胡哨的对手,别看你现在蹦跶的欢,一招中了就叫你骨断筋折。 利爪凶狠横扫,穆青一个弧线闪开,紧接着一个踏步欺近,有一次施展出他最得意的冲砍,“再次看剑!” 丘神积反抓,但穆青又一次闪回了踏步前的位置。 “见识到天才的步法了,是不是让你眼花缭乱,叹为观止?” 这穆青是个话痨,生死搏杀的时刻居然还有功夫在这里碎嘴子自我吹嘘。 遭到戏耍的丘神积怒吼了一声,震得众人耳中嗡嗡直响,他突破后速度和力量都提升了一大截,却奈何不得拥有独特步法的穆青,敌众我寡,这样缠斗下去,糟糕的是他。 只见他钢针般的黑毛炸起,身上散发出丝丝黑气,将他庞大的身躯都笼罩在了黑气中。 “嗬,这是要暴走了?”穆青心里一惊,但嘴上还是忍不住调侃。 丘神积慢慢躬身,看起来在蓄力,这一下猛扑的力量一定很惊人,穆青轻轻吐了一口气,凝神应对。 不曾想,丘神积只是冲他作势欲扑,遍体黑毛的身躯却突然向着旁边的郭统领猛冲过去,一爪向着他的头顶狠狠拍下。 这一下着实出人意料,电光火石的瞬间,穆青已下定了决心,他要救下郭统领。 他确实浮夸,还是个话痨,打斗时好卖弄,但这不等于说,他不善良。 这一次他瞬移的目标就是狂暴的丘神积,长剑自下而上,去挡丘神积的利爪。 丘神积眼中红芒一闪,这一回,穆青的剑招在他预料之中,突袭郭统领本来就是诡诈,穆青不救,他索性拍死郭统领,穆青来救,正中他下怀,他的利爪侧翻,一下子狠狠拍在了剑身上。 丘神积变身后无法像人类一样施展多变的招式,只能像猛兽一样抓咬,简单粗暴,但威力惊人,他利爪全力一拍,比他之前手持雷神鞭砸下来的力量还要大得多。 穆青剑走轻灵,所以一直避免与狼人硬碰,但此刻无法取巧了…… 珰的一声,穆青持剑的手臂承受了可怕的力量,饶是他使出了浑身解数来卸力,这股刚猛霸道的力量还是震得他眼前一黑,喀啦一声,他右臂的骨节错位了,如果不是青年人的骨骼韧性十足,又有修为护体,他这条手臂会当场折断。 穆青勉强握住了长剑,但整条胳膊立刻无力的耷拉下来,额头的束带瞬时就被汗水浸湿了。 丘神积的嘴角咧开,似乎在狞笑,这家伙虽然化为野兽,依然充满诡诈。 穆青后退了几步,紧咬牙关,他用左手从麻木的右手中摘下宝剑,抬手插入后背的剑鞘中,左手指头扳住变形的右臂,咬紧牙关用力一拧,疼得闷哼了一声,差点儿晕倒,右臂发出一声脆响,他硬是将错位的骨节给复位了。 骨头虽然复位,但无法用力了,他眼下只能用一条手臂来战斗了。 丘神积转头俯下身子,四脚着地,两个纵跃,便将众人甩到了后面,他的目标是来俊臣,被穆青阻断这片刻,来俊臣乘隙又跑出老远,但丘神积始终盯着他呢。 没了修行者的阻挡,那些寻常衙役,根本挡不住丘神积。 穆青狠咬了一下牙关,他虽然憎恶来俊臣,但保护这家伙是他的任务,他不能辱命。所以他打算继续去拖住丘神积。 一个人从他肩头一闪而过,越过他时在他肩上轻轻按了一下,穆青便停住了。一个长着半圆型兽耳的女孩随即到了他身边,女孩轻声问道:“你是个魔道剑客?” 穆青心头一惊,自己一直刻意隐藏的秘密怎么会暴露了呢? 他很想盘问一下,又想到眼下救来俊臣要紧,急忙转过头去,却见将他按住的那个人宛如闪电划过,直奔丘神积而去,只留给他一个稍纵即逝的背影。 这身法!也太惊人了,穆青惊愕的瞪大了双眼,却见女孩笑吟吟的抬起一只手,淡黄色的光晕萦绕着她的手掌,“放心,有人去救那位来大人了,你舍身救人,我来帮你疗伤。” …… 再说来俊臣这边,趁着郭宏宇和穆青挡住丘神积的时机,他玩命奔跑,丘神积凶神恶煞般扑过来的一幕肯定会成为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这家伙疯了,用魔兽做试验,最后把自己试验成魔兽了!千算万算,也算不到这一步,这人形魔兽居然如此凶悍! 身后怎么又传来脚步声?还一跳一跳的,该不会是…… 来俊臣不敢回头,他怕梦魇成真,丘神积又追了上来。 那个镇魔司副统领和护卫他的高手都是干什么吃的?两个人也挡不住一头野兽! 转瞬之间,追赶的脚步声就逼近他脑后了,来俊臣忍不住了,再惊恐他也要看一看。 他一扭头,果然是丘神积追到了身后,来俊臣张大了嘴,他感觉心脏好像骤停了,透不过气来。 狼人的身上还带着黑雾,双目赤红,獠牙眦出,他高亢的怒吼了一声,充满淋漓复仇的快感,五指如钢钩,抓向来俊臣。 完了! 来俊臣险些屁滚尿流,但他毕竟是受过大刑,逃过鬼门关的,心理素质过硬,身体反应也够快。在最后关头,来俊臣奋力躲闪,后心是避开了,但左肩被五指洞穿,狼人的利爪坚逾钢铁。 来俊臣也是够狠,拼着左肩被撕裂的风险,死命向前一挣,脱离了丘神积的手爪,肩膀上五个豁开的血洞触目惊心。 狰狞的狼脸居然笑了,丘神积知道来俊臣跑不了了,接下来,他要在这狗贼身上再抓出几个窟窿,然后把他的肉大片大片的撕下来,下一刻追兵赶到,都认不出他们的来大人,更救不活他。 利爪刚刚举起,突然眼前虚影一闪,一个人挡在了自己身前。 令人目眩的速度! 是那个神秘高手,又是这家伙坏了自己的事,丘神积气急败坏的吼了一声。 白元昂首挺胸,背着双手,一副悠然神态,他越是这样,丘神积越是恐惧。 狼人身上黑气暴涨,狼毫根根立起,他目眦欲裂,连连发出怒吼声。 白元微微一笑,将双手垂在身侧,以绝对超然放松的姿态面对着狂暴的狼人。 丘神积的鼻筋皱起,恶狠狠的眦牙,手爪合拢又张开,停顿了片刻之后,他后腿用力蹬地,身子跃起,远远逃开了。 衙役们围追堵截,但丘神积突破之后,力量和速度都获得了大幅增强,虽然受伤流血,体能却丝毫没有衰弱的迹象,左冲右突,声东击西,众人围堵失败,反被他抓伤了几人,眼看着他遍体黑毛的身影几个纵跃,消失在了视线中。 白元不追击,这里没人拦得住丘神积。 来俊臣稍稍平定了一些,没能拿下丘神积当然令人懊恼,但他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丘神积即便逃了,自己很快就可以布下天罗地网,他又能逃多久。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来俊臣拍着胸脯抚慰着自己受惊的心,方才死里逃生,幸莫大焉。 亏得自己反应够快,但还得感谢眼前这位,丘神积那么凶,见了这位竟然不敢动手,由此可见,这位才是真正的高人。 想到这里,来俊臣不顾伤痛,手指上还满是淋漓的鲜血便拱手道:“侍御史来俊臣,这位英雄如何称呼?” “在下白元,见过来御史。” 第八章 贤者时间 魔兽军团刚开始冲锋的时刻…… 白元和元族女孩互道了姓名,元族女孩叫嫚儿。 不同于人类,元族多半没有姓氏,名字也很奇怪,甚至有很多叫一个字的,与人类接触后发现人类的姓名至少是两个字,于是很多原本只有一个字的就在后面加了个“儿”字,硬凑成两个字。 人类常常以此取笑元族。 嫚儿悄悄对白元说,看样子她暂时无法从丘神积身上把自己的东西抢回来了,既然这样她打算趁乱赶快溜走,白元劝住了她。 “四周已经合围,戒备森严,现在往外走会被他们抓起来。” 嫚儿观察过周遭形势,如果是几个人类,她肯定能对付,但现在是重重包围,人太多了。 “你能帮我吗?我会报答你的。” 白元看了元族女孩一眼,“先等等,容我想想。”他又回望了一下自己带出来的那些人,他们一个个衣衫破烂,好多人还带着伤,神情惶恐。 白元知道,不管是哪一方获胜,嫚儿和这些人恐怕都凶多吉少,所以嫚儿想尽快逃走。 身后这些人是他带出地宫的,在这儿撒手不管了,他们大概率活不了,该怎么办?白元颇费思量。 想了一会儿,他回头冲众人说道,“如果大家信我,就听我的,我会设法带大家脱困。在此之前,谁也别擅自行动,四周都有埋伏,如果硬闯,他们一定会放箭。” 众人说好,于是白元与嫚儿到一边商议对策。 白元抬手,“我先帮你把脖子上的铁圈取下来。” “这是黑衣人用工具箍紧的,恐怕……”嫚儿话还没说完,就见白元像撕开面饼一样将铁圈掰开了,随手扔在脚下。 嫚儿惊异,“你不是……没力量了吗?” “这个嘛……”白元挠了挠头,“刚刚休息了一会儿,所以恢复了七八成。” 见嫚儿抿紧了嘴唇,一双大眼睛紧盯着自己,好像要努力看穿他的把戏,白元有点儿发毛。 他说的是真话,但肯定让人难以置信。 果然,嫚儿不信。 “你又没受伤,有力量就是有力量,没有就是没有,怎么能一会儿有,一会儿没有,一会儿又有了?” “我认为只有一个解释,”见白元不语,嫚儿索性直说了:“你在隐藏实力,明明有力量,故意说没有。” “刚才真没有。”白元满脸诚恳。 他解释道:“我的体质很特殊,你看到的力量,和在地宫中笼罩大伙儿的力场,其实是一种能量。能量输出过大,所以就耗尽了。” “能量?”嫚儿听不懂,“那怎么隔一会儿又有了?” “我说了我的体质特殊,只要不继续消耗很快就会恢复能量。” 嫚儿两道好看的眉毛皱了起来,不时斜眸一眼白元,她的脑子被搞乱了。 “对了,嫚儿,我有问题想问你。刚到走廊的一刻我被可怕的吼声冲击,当时我觉得自己已经死了,但随即听到了神秘的呢喃声,好像把我从死亡边界又拉回来了,后来见你用手按在我的后背,原来是你救了我!”白元对那一刻的死亡遭遇内心充满了巨大的谜团,所以赶忙提问。 他知道这个元族女孩此刻对自己充满疑惑,他对她也一样。 嫚儿眼神中的疑惑并没有减少,她含糊的应了一句,“算是,你之前先救了我一次。” 白元说话时,嫚儿那双大眼睛一直盯着他,白元感觉到嫚儿眼中的色彩似乎变得瑰丽,好像还在旋转,被那种神秘的眼神盯住的时候,会生出一种莫名的恍惚感。 “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知道你说的是真话,我能分辨。”嫚儿垂下眼眸,“只是我听不大懂。”她抬起一只手,掌心生成淡黄的光晕,与之前不同的是,此刻又多了一层蓝光,手掌变得几乎透明,“你说的特殊体质,我想亲自检查一下,很快就好,可以吗?” 白元吓了一跳,看着嫚儿那只近乎虚幻的手,“怎么检查?” “我现在这只手可以无伤探入你体内,你的体质究竟如何特殊,我一查就知道了。” “嘶……这……不好。”白元本能的抗拒。 “怎么不好了?又不会弄伤你,嗯……也不会很疼。” “你既然有这么神奇的治疗术,肯定懂医学,你应该知道人体的特征,极度劳累人会虚脱,休息一阵儿就又恢复体力了。这不很正常嘛。” “什么医学?我为什么肯定懂医学?”嫚儿对白元的话很费解,她想了一会儿,还是摇头,“不对,你别故意混淆,那可不是你这种状态,你根本没有累的样子。” “都说了我的体质特殊嘛。” “所以我要亲自查一下。”嫚儿很坚持,她翻转着纤细的手腕,此刻,她的手指晶莹剔透,仿佛玉石雕刻。 这下还真把白元给难住了,被如此美丽的手探入体内…… 那滋味估计会很……白元喉结动了一下,还是不行。 该怎么解释能让她信呢…… “你不必亲自查验,我索性告诉你真相。”白元脸色郑重。 “好。”嫚儿盯着他,瞳仁渐渐缩小。 白元瞬时有被无数针刺的感觉,这元族女孩的手段还真是蹊跷,难道她能测谎吗? “你知道……”白元顿住,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贤者时间吗?” “贤者时间?”嫚儿皱眉,她也算见多识广了,可没听过这个,“贤者……时间……”她字斟句酌的念了几遍,前者是人间道行,后者是天地经纬,这两者结合在一起,嗯……一定不简单。 嫚儿的眼神从他脸上移开,针刺的感觉消失了。 她收了手上的光晕,摇了摇头,嘀咕道:“不知道,不过听名字好像很厉害。是贤者时间赋予了你能量,让你有那样的力量和速度,但是不能一直持续,需要一段间隔才能再使用?” “正是。”白元暗自庆幸,可算是糊弄过去了。 “果然好厉害,能教我吗?”嫚儿突然问。 “呃……行,但现在可不行,很难练的。” 见白元答应了,嫚儿很欣喜,“我没说现在啊,以后找机会。不让你白教,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白元见机赶忙切换了话题,“我们先应付眼前这个局势。” “嗯,我听白元大哥的。”嫚儿立刻与白元亲近了许多,连称呼都变了。 白元:“……” 这元族女孩到底是天真烂漫,还是极度现实? “这种形势下,我们俩应该走得了,但他们不行。我们如果就这样走了,这些人的命运一定会很悲惨。” “你想救他们?” 白元点头,但他还没想好怎么救。 嫚儿凝视了他一会儿,终于说道:“白元大哥,你真是宅心仁厚,好,我也留下,我们一起想办法。”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来俊臣的惊呼声,两人转头,正望见丘神积追杀来俊臣,郭宏宇挺身而出的一幕。 白元望着来俊臣的红色官服,心头顿时有了主意,“嫚儿,我想到了一个法子。” …… 白元救下了来俊臣,便留在他身旁,没有去追丘神积。来俊臣方才被吓破了胆儿,现在觉得有白元这种高人在身旁护卫是最要紧的。 两人说话间,嫚儿、穆青,几个衙役用担架抬着郭宏宇,都来到了白元和来俊臣站立的地方。 穆青的胳膊经嫚儿疗伤后已经能动了,这神奇的恢复术令他赞叹不已,对嫚儿很是感激,他这人一旦感恩,比对敌时话还多,嫚儿能一眼看出他的魔道血脉,令穆青十分惊讶,所以这一段路,他围着嫚儿问个不停,把个元族女孩弄得哭笑不得。 一见到白元,嫚儿赶忙把穆青介绍给了白元,然后躲在了白元身后。 穆青见识过白元的身法,钦佩之极,急忙上前与白元见礼。 穆青对来俊臣的态度却很奇妙,身为他的护卫,却不怎么理睬自己的主子。 最搞笑的就是郭宏宇了,他硬扛丘神积的攻击导致关节受损,当丘神积声东击西,抓向他头顶的危急时刻,他凝聚了毕生的功力,双手擎斧去架头顶上方的利爪,结果丘神积转向去拍穆青的长剑,郭宏宇自然架空了。 这一下用力过猛,他双手举过头顶,双腿扎着马步,这个姿势居然缓不过来了,就像固化了一样。衙役们只好用担架将他抬了过来。 来俊臣肩头的血洞正流着血呢,他自己一直用手按压着肩颈部位止血。白元见嫚儿到了,便向来俊臣建议,让嫚儿给他疗伤。 郭宏宇身为镇魔司副统领,平日里净是弹压魔种了,对元族的手段心存疑虑,他提示来俊臣最好防范些。 来俊臣看了一眼他在担架上四肢戟张的样子,又看了看白元,爽快的同意嫚儿给他疗伤,在嫚儿发光的手掌下,那五个血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血、闭合、恢复,当淡黄色的光晕消失后,血洞位置只剩下五个圆点疤痕了,像僧人头上的戒疤。 奇迹啊!来俊臣眼睛都圆了,他动了动肩头,疼痛大为减轻,赶忙拱手向嫚儿致谢,嫚儿一笑退下。 来俊臣弯腰对躺倒的郭宏宇说:“郭统领,魔兽在皇城外肆虐,太后知道了,一定火大啊。” 郭宏宇一脸苦相,来俊臣说的没错,镇魔司的职责就是镇服魔种,很单一,但凭着这个职责,镇魔司捞到了天大的好处,伴随而来的就是,但凡有魔种作乱,太后第一个就诘问镇魔司。 这次可是闹的太大了,死了几十个衙役,伤了上百人,随他而来的几个镇魔师也都挂彩了。他是真不知道该怎么跟大统领复命。 郭宏宇想到一点:来俊臣可是太后眼前的红人啊,他如果肯说上几句好话,镇魔司的压力就能大大减轻了。 “来御史,你看这……谁能想到,丘神积能疯狂到这种地步!那些魔兽都不是普通的……” 来俊臣点头,是啊,自己做了那么充足的准备还险些性命不保,最后要不是白元到了,就功亏一篑了。 走了丘神积,等于留下了天大的隐患,日后还必须仰仗镇魔司的力量,最好再加上白元…… 来俊臣想了想,说道:“郭统领,这样,今日的事,你回去只对大统领汇报就好,让随你一起来的几个兄弟不要外传,这里的一切都关乎大唐的秘密和太后的脸面,当作完全不知道最好了。记住,说的越少越安全。太后那里,我去禀告,不会让镇魔司受累的。” 郭宏宇想拱手施礼,奈何手臂放不下来,只好说道:“如此,就多谢来御史了。” 来俊臣一笑,故意活动了一下肩膀,“元族姑娘这手法可真神奇,你不试试?你方才出言得罪了人家,要不要我帮你去求求情?” 郭宏宇神态扭捏起来,终究放不下面子,摇头苦笑道,“不必了,我歇息一下就好。”以他的修为,这种关节僵直确实可以自行调理恢复。 来俊臣也不多说,挥手让衙役们抬他下去,临走前他又突然拽住担架,对郭统领说,“关于元族姑娘的治疗手法,你也不要对别人讲。切记,今日所见,说的越少越少,多一句话可能就多惹出一个麻烦。” 郭宏宇连连点头,当朝最阴狠的酷吏如此告诫,那绝对非同小可。郭宏宇性情耿直,但毕竟混了这么久官场,眼力可不差,丘神积的背景他当然知道,那些魔兽被训练得像军队一样排阵冲锋,他已经隐约猜到了什么,心里早就叫苦不迭,怎么卷入了这档子事,但魔兽出现在皇城区域,镇魔司又不能不管,这真是个要命的差事。 这位副统领心里七上八下,被衙役们抬走了。 来俊臣传令封锁这一带,让后来赶到的京师宿卫营的马队只在树林外围巡逻警戒,不许进林子,更不许任何人靠近这里,由他专属的丽景门衙役们仔细清点现场。 白元见这位来御史言简意赅,指挥若定,不怒自威,对众衙役的分派如臂使手,确实颇有长官风范,与之前逃命时的狼狈判若两人。 来俊臣吩咐完毕后让其他人都退下,只剩下他、白元、嫚儿和穆青四人。 这时,来俊臣那张一直板着的冷峻面孔突然生动起来,还挤出了一丝笑容。 第九章 从来俊臣开始 “在那些家伙面前,总得端出个样子。”来俊臣眨了眨眼,看着白元三人说道,“你们都是我的恩人,大家随便些。” 白元见他说话时眼珠微微转动,知道这位嘴上说着随便,其实脑子里在动着什么心思。他屏退一众属下,和他们单独谈话,一定是有想法。 正好,自己也有点儿心事。 白元拱手道:“来大人容禀,我们这些人,都是被丘神积抓来投入地宫的苦主,身不由己卷入这个地宫事件中。眼下该何去何从,请来大人给指条明路。” 来俊臣手抚着下颌沉吟道:“是这样,今日之事,虽然都是丘神积这凶徒胆大妄为,但这魔兽地宫也确实涉及我大唐的至高机密,凡所见者,都必须严格排查,后续……也要妥善处置。” “但不知是怎么个妥善处置法?”白元问道,“其实,只要来大人肯教诲,让这些人知道其中的利害,我想大家都不敢乱说今晚的事儿,谁也不至于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话虽如此,但许多干系重大的事件都有传言在散播,可见,人心难测,管不住嘴的更是大有人在。人这心里啊,一旦藏了秘密,越是重要的,越是忍不住要抖落出来。”来俊臣这样说,显然是动了杀心,在他看来,死人的嘴才是最严的。 “所以才要请大人格外费心啊。”白元笑着说道。 来俊臣此刻是真喜欢面前的这个白元,此人修为肯定很厉害,人也聪明,能看明白事儿,还特别谦逊,态度和说话都让人心里舒服,不帮他都不好意思。 “此事干系重大,保险起见,那些人必须留在丽景门。”来俊臣向着白元救出的那些人抬了抬下巴。 “不会将他们再投入大牢?”白元问。 “按理本该如此,他们入地宫前就是牢中的囚犯。不过看在白修士的面上,也可以让这些人先到丽景门当差,毕竟今日战斗,我的属下也折损不少,补充人力迫在眉睫,但想成为正式衙役,还需要履行一套很繁琐的手续,所以只能让他们先当临时工。”来俊臣先卖了一个好。 “临时工好哇,很多事用临时工办才方便。”白元说。 来俊臣一怔,这句话挺有内涵,他捻着胡须,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白元。 “至于你们,我还没有想好……”来俊臣斟酌着,开始小心翼翼的试探。 “我们多少有些安身立命的本钱,可以不劳大人费心,不过如果大人愿意妥当安置,我们也有法子回报。”白元微笑。 “好说。”来俊臣点头。 在白元淡定的眼神面前,来俊臣略有点儿不自在,虽然没见到白元的身手,但是可以断定,能让变异的丘神积仓皇逃窜,他的能耐必然很惊人。 两人谈话至今,白元应对十分得体,柔中带刚,话里有话,说明此人思虑缜密,胸有成足,他刚才还随口说出那么一句话,此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完全看不透啊,这家伙深不可测,太可怕了! 对于自己无法掌控的人,如果避不开的话,来俊臣有三个选择:臣服、消灭和收买。 白元是不凡,但一介平民,怎么可能让他臣服。 白元救了他一命,嫚儿给他疗伤,穆青本来就是受命来保护自己的。虽然这些人的背景不明,但目前也没必要为敌。他掌管的丽景门推事院又不是镇魔司,专门弹压魔种,所以放过元族女孩问题也不大。关键是这些人的实力究竟有多强他还没摸清,尤其是这个白元,现在还不能贸然强取。所以消灭这个选项也不可取。 这样一来,就剩下收买了。 但这三位,想收买似乎也不容易。 白元虽然一身囚服,但他的真实身份应该是个修行者,和那边抱着一柄剑满脸傲骄之气的乱头发穆青是一种人。这些修行者,一门心思都在提升修为上,钱财和官位很难打动他们。 如果有什么神兵法宝、修炼秘籍之类的,或许可以试试,来俊臣在脑中急速翻页,可惜自己的藏品中并没有这类东西。 那个长着毛茸茸耳朵的元族女孩就更难收买了,她根本就是个部落野人。 野人不会稀罕钱财,更不会在乎官位。不过……野人通常没什么脑子,应该比较好哄。 白元不好搞,那就先问问这两位,再拿主意。 于是来俊臣显出一副和蔼的脸色,转向嫚儿说道:“这位元族姑娘,你的治疗术真是神奇,多谢你啦,刚才事儿多,忘了问你的来历了。” 嫚儿低头皱眉,似乎在费力的思索和回想,然后她抬头道:“我不记得了。在地宫中,他们逼我吃下了一种药,脑子里就变成了一团浆糊,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来俊臣暗暗吸了口凉气,这元族女孩也不简单啊。 他看嫚儿不时眨着那双灵动的大眼睛,怎么都不像脑子不好使的样子。 来俊臣能在一众告密者和酷吏中脱颖而出,成为其中翘楚,原因之一,就是他的眼光和判断力都远超同侪。 嫚儿既然这样说,他再问什么,这女孩都可以用这个来搪塞。提黑衣人来对质,她又可以说是丘神积逼她吃的,现在丘神积又跑了,无法对质,总之,一时半会儿都戳不破她这个理由。 白元和这个元族女孩都是什么来历?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地宫里?看来一时是得不到解答了,摸不清底细的家伙终究让人不放心,但眼下又不能得罪,最好先笼络住这两人。 丘神积跑了,这也是来俊臣费尽心思要笼络他们的关键。 从女孩这问不出什么,来俊臣想问问穆青之后做何打算,他们谈话的时候,这小子始终双手抱肩,低着头,一脸不情愿的样子。 穆青是今晚行动开始,才来到自己身边的,始终别别楞楞的,要不是看在背后那位的面子上,再加上穆青身手不凡,来俊臣真想让他滚蛋。 “请问穆……” 还没等他说完,穆青已经背过身去,“我只是受命保护你,不等于我想和你讲话。” 你……来俊臣被噎得险些爆胸,这小子的脾气跟他的姓一样,茅坑里的木头,又臭又硬! 他正要发作,白元笑道:“来大人莫怪。我们不大懂贵人之间的礼数。来大人有话直说就好。我刚才说过了,只要大人真心帮忙,后续有能为大人效力之处,我们不会推脱。” 话说到这个份上,该挑明讲了。来俊臣略做沉思,说道:“我见三位身负异禀,有意与三位增进了解,结纳一下,如果三位愿意,我也可以招你们进推事院当差,俸禄待遇一定优渥。” “大人觉得我们像当差的样子吗?”白元反问。 来俊臣撇了撇嘴,“不太像。” “是啊,我们这样的人进了推事院,岗位不好安排,但大人又期望以后还能借我们的力,最好是建立一种隐秘的联络和互利的机制,对?” 被白元直接道破了意图,来俊臣倒也不恼,因为这正是他想要的。 这次地宫行动,来俊臣可谓机关算尽,但他怎么也想不到丘神积执掌魔兽试验后会将自己变异为魔兽,还强得离谱,最终从他设置的两道埋伏圈中突出重围。 丘神积绝不会放过自己,那怪物如果来向自己寻仇的话,眼下那些家丁护卫根本没用。就算他在身边集结百十号衙役做护卫,都难保自己周全。 再说了,将推事院的衙役全召来保卫自己,这也不像话啊,那些朝官得怎么编排。 走了丘神积,来俊臣越想越后怕,他脑中一直在盘算着这个事。 魔兽地宫是颗大雷啊,那些强化魔兽应该是太后想要的,但丘神积作为金吾卫将军变身为狼兽绝不是太后想要的,所以,可以断定,地宫的魔兽试验已经失控了。 这颗大雷被他引爆了,但太后一定会感激他,因为这避免了后续更大的灾厄,而负责此项工程的周兴、丘神积则死定了。 这两个一直骑在他头上的家伙完蛋了,来俊臣赢了。但如果数日后他就惨死,那这次的胜利又有何意义呢? 消灭敌人很重要,更重要的是保全自身啊。 所以,无论如何都必须尽快除掉外逃的丘神积,来俊臣已经谋划了一个方案,但未必保险。 凡事都要留一手,眼前这三位,奇货可居,不能放他们走,一定要笼络住,使他们成为自己的保命底牌和秘密武器。 所以,听白元说完后,来俊臣立刻表示赞许,打开天窗说亮话,好事。 这人从死囚牢中逆袭,一路走到今天,平时看起来面无表情一副高深冷峻的模样,好像面瘫了一样,其实他早就掌握了娴熟控制脸上每一块儿肌肉的能力。 对于白元的话,他矜持而又不失诚挚的回应道: “正是如此。我看三位也都是有来历的,刚好聚在这个地方一定也有原因。凡涉地宫都是机密,依推事院的职责,必须彻查。今晚牵涉此事之人,都必须严加控制,不得离开。这是本官职责所在。” “但是,法不逾情,不管世人如何评价我来俊臣,三位的恩,我记住了。” 白元一笑,这位来俊臣讲话还挺实在。 “经历了今晚的事儿,”来俊臣继续说道,“我思来想去,三位最好听我来安排,这样大家都不为难。” “我会令这些人都噤声,没有人会将这里的事儿泄露出去。抓捕丘神积,我或许还要请三位给予援手,所以我会给大家暂时安置在一个秘密的所在。三位如果有什么事情我可以帮忙的,但说无妨,我一定尽力办妥。” 来俊臣脸上露出自负的神情,“这皇城中,除了太后,其他人,哪怕是宰辅或大将军,也未必能比我办事得力。” 很好,白元心想,就等你这句话呢。 嫚儿突然弱弱的问了一句,“你刚才说,会令那些人都噤声,你不会把他们都杀了?” 来俊臣被问的一愣,“怎么会呢?” 他赶忙补了一句,“别听那些谣言,我其实,是个心肠很软的人。” 说话时他还瞥了嫚儿那张娇俏的脸蛋一眼,心想,这女孩生得可真美,可惜是个魔种,如果谁家妻妾生得这么美就好了。他这时想到了方才丘神积砸向他的文茵县主,不知道那个被当作人肉沙包的可怜女孩怎么样了,他想尽快赶到她身边,关怀一下。 “我觉得很好,”白元说,“我初来乍到,正想多了解这里,来大人肯安排,再好不过了。” “两位以为如何?”白元问嫚儿和穆青。 “我觉得也蛮好的。”嫚儿说,这是她和白元商定的法子,目前看起来推进的挺顺利。她对白元的印象又有了改变,没想到白元和人类大官能交涉的这么好。 于是三人都望向穆青,他此刻抱着鞘中长剑背对着三人,整个人散发出浓浓的汗味和侠客气息。 “木侠……”来俊臣刚开口。 “行。”穆青头也不回,只说了一个字,那位大人的指令是让自己保护这恶吏,他无论如何都得留在来俊臣身边,直到指令解除的时候。 “妥了,”来俊臣说,“剩下的就交给我,一会儿有马车来接你们。” 他又恢复了那张冷酷的面容,“朝中有很多乱臣贼子,都已经认罪伏法,本官籍没了他们的家产,还有女眷。我会从中选一所上好的宅院。” 三人互望了一眼,不知道谁家倒霉了。 第十章 来熵的箩筐 要说来俊臣办事,确实靠谱。 很快,一辆轿厢宽敞的马车便到了,三人被恭敬的引导着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疾行,最后停在一处院门前,三人下车,只见黑漆的院门十分高大,红墙环绕,还有绿树掩映,三人一到,院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白元耳尖,他能听到远方有车马人群的嘈杂声,但这周围却无人走动,庭院幽静,看来这里确实是一处深宅高院,与外界隔绝得很好。 三人刚进了院子没多久,来俊臣后脚就跟过来了,他的肩膀上缠了很厚的纱布,纱布下面透出殷红来。 他一进院,院门就在他身后关闭了,显然他有随从始终侍奉左右。 见了三人,来俊臣面带微笑问道:“这处宅院可好?” 三人点头,嫚儿问道:“来大人,你肩膀伤口已经结疤,怎么会……” 来俊臣脸现狡黠的神色,“我马上要进大明宫去面见太后了。” 白元和嫚儿明白过来,都笑了,穆青则不屑的哼了一声。 来俊臣也不理他,“我这肩上确实被穿了五个血洞,要不是嫚儿姑娘的法术神奇,兴许我这条膀子就废了。这难道有假吗?但我如果禀告太后伤已痊愈,太后不会感动也就罢了,却很有可能给嫚儿姑娘招来麻烦。我说的对?” 确实如此,嫚儿那神奇的恢复术,太后知道了,也会惊异,很可能要找施法的人。 嫚儿连连点头,觉得来俊臣思虑周全,还能替人考虑,这个人类大官真不错。 这家伙是要藏着我们三个,不让其他人知道,连太后也要瞒住,白元心说。 “万一太后过于感动,要亲自查看你的伤势怎么办?”白元问,有点儿故意拆台的恶趣味。 “嘿嘿,不会。”来俊臣十分笃定,“别看太后杀了那么多人,其实,太后见不得那种场面,因为,太后晕血,而且,太后还有洁癖。” 白元服了,来俊臣这家伙,把领导的底子都摸清了。 “来大人高明。”白元这是真心奉承。 “过奖了,咱们之间千万别客套。我过来,是看看三位是否有不如意之处,需要什么只管讲。” “多谢了。”白元也不客套,“如果我们想出去走走,看看皇城的繁华,不碍事?” 来俊臣略微踌躇了一下,“你这样子倒不碍事,穆侠客……也还好,但嫚儿姑娘容易引人注意,最好不要外出。如今,对异族的政策很严厉。几乎是先抓后审,即使查实无辜,也免不了被关上一阵儿。所以,现在朱雀大街上几乎见不到元族和魔道修行者了。” “我本来也不想出去。”嫚儿赌气道。 穆青则皱眉不语。 “另外,为了抓捕在逃的丘神积,这前后两条街已经戒严,你们出入会被盘查,很麻烦。但如果你们就想出去,我也可以给你们去弄特别通行证。”来俊臣要显得对他们网开一面。 “为什么这两条街要戒严?是锁定丘神积的踪迹了吗?”白元问。 “那倒不是,是因为我恰好住在隔壁宅院中。”来俊臣很自然的说道。 白元等人这才恍然大悟,来俊臣如此煞费苦心的安排,目的是为了拿他们三人当特殊护卫。两个宅院相邻,四周还戒严了,如果丘神积敢来寻仇,周边护卫即使拦不住他,发出警报总能做到,三人就可以迅速响应。 这家伙,为了保命真是精于计算。白元猜测,来俊臣之前并不是住在这里,这两所宅院很可能是他临时安排的。 在皇城,这么短时间就能办成这些事,这家伙是真正有势力的。 白元笑道:“我是初次进皇城,实在按捺不住要去各处看看,我也不麻烦来御史给我办专门通行证,自己来去即可,不会惊动戒严的护卫们,更不会引人注意,给大家惹麻烦。”他话说的很谦虚,其实就是指这些戒严都是摆设,他来去自如,这一点大家心知肚明,白元话锋一转,“但我也有些难处,要请来大人帮忙。” “白修士只管说。”来俊臣知道,这一切警戒都不可能拦住白元,他对这种拥有神鬼之能的修行者甚为忌惮,不敢强求,能收买最好,听白元有事相求,他很欢迎。 白元拍了拍腰间,“我身上一文钱都没有,就怕走在城里突然有用钱的时候,能否跟来大人先赊借些银钱?” 来俊臣一听白元居然要借钱,对他好感倍增,啧啧,这才是真性情,修为如此高深,还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有烟火气,真实、生动、鲜活。 不爱钱财,还压制七情六欲,翩然若仙又怎样?没滋没味的,真不知道那些修行者追求的境界有什么意思? 看人家白元,借钱都这么落落大方,真是好样的! “好说。”来俊臣爽快的答应了,他满心欢喜,回头吆喝了一声,“来熵。” 白元被叫得一愣,来赏?这是要以打赏的方式给自己银子? 只见院门随即洞开,一个胖小子颠颠的跑了进来,肩上居然挑了一副扁担,两边各有一个藤条编制的箩筐,筐顶盖着薄毯子,略微凸起,显然里面的东西不少。 胖小子跑到近前,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大哥,要什么?” “啧,告诉你多少次了,有外人在,别叫大哥。” “好嘞。”小胖子很听话,“大哥,你不是说,这院儿里的都是自己人嘛。” “呃……没错。”来俊臣冲白元扬了一下眉毛。 “取十个金元宝,再取五百两白银,快。”来俊臣吩咐,这无疑是一笔巨款,抵得上皇城中等人家年的收入,收买大能者,来俊臣出手很豪爽。 “好嘞。”小胖子将箩筐放好,揭开一个筐顶的毯子,从里面一顿猛翻,翻到什么便掏出来放到外边,像某种疯狂刨土的小兽。 只见他从筐里翻出了胭脂、水粉、珍珠串、玉如意、小金佛、镶着夜明珠的霞冠,还有一件很像套头风衣的长衫,越往下翻,掏出的物件越奇,翻到筐底,居然掏出了一套浑身亮片的华丽丽女装、镶有亮钻的蝴蝶面具和一根黑黝黝的花式皮鞭。 白元:“……” 嫚儿:“?!” 穆青:“¥&” “笨蛋玩意儿!”来俊臣脸上挂不住了,开口骂道:“又把筐挑反了是不是?翻到下面没有还非得翻到底儿?” “大哥,你不是说既然干了就要一查到底嘛?” “呃……这是两码事儿。”来俊臣扶额,借此掩饰尴尬,“赶快,到前面那个筐里翻。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银钱是放在你挑在身前的筐里,金钱开道嘛,你怎么就记不住!小心点儿,别忘了银子旁边有什么。” “忘不了。”小胖子嘟囔着,这回很快找到了。 只见小胖子依次拿出一层摆放金元宝,二层摆放银子的托盘后,又将两包鸡蛋大小的灰包取了出来,从下面又拿出三层摆放银子的托盘。 “这灰包是做什么的?”白元很好奇。 “大哥说,遇到歹人,就先把银子递过去,然后趁其不备将这石灰包砸在他脸上。”小胖子抢答道。 “……不错,这法子从哪学的?” “大哥教的,大哥当年在万年县闯荡的时候经常与人打架,用这个胜率可高了。” 迎着白元惊奇的目光,来俊臣腼腆的笑了一下:“当年漂在皇城,大不易,讨生活嘛,没法子。” 小胖子将总共六层托盘用力端给白元,胖脸蛋上还挂着汗珠。 白元用手指刮了一下小胖子鼻尖的汗珠,先道了谢才接过来,小胖子憨笑着转身去收拾箩筐。 见他将东西掏了一地,忙乎得额头脖颈全是汗水,嫚儿便走过去蹲下帮他收拾。 小胖子看着嫚儿咧嘴憨笑,“这个姐姐好漂亮!” 嫚儿笑着逗他道:“你们人类的姐姐不是更漂亮?” 小胖子摇摇头,“我不喜欢人,除了大哥。” 嫚儿一怔,看小胖子的样子,肯定是真心话。 这小胖子很有趣,但好像有点古怪。 “原来这小胖子的名字叫来熵啊,我看他不过十四五岁,却是你弟弟?”等小胖子收拾完走了,白元问道,来俊臣的样子,肯定已过不惑之年了。 “嗨,都是我爹干的好事,来熵的亲娘都比我小了十多岁。你说话也不用避开他,我这弟弟脑子坏了。”来俊臣用手指敲了敲额头,显得有些无奈。 “我爹到老都没羞没臊,不过,我好像也差不多,传承。”来俊臣说。 “来大人,别这么说自己。”白元快忍不住乐了,此刻的来俊臣,哪像个酷吏。 “唉,如今的我,可以改变很多东西,但是,改不了谁是我爹啊。” “对了,白修士,还没请教令尊如何称呼呢?”来俊臣想借着话题探探白元的家世。 “这个……”白元不知如何回答他,“事实上,我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听到白元这句话,旁边的嫚儿和穆青都盯着他看。 来俊臣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他感觉与白元的距离瞬间拉近了,同命相怜,两人都有个不负责任的爹。 “这种事也不要太放在心上,”来俊臣宽慰白元道,“只要自我辈起能光宗耀祖,这一世就算值了。当你功成名就,身居高位,自有人来帮你文过饰非,把你的族谱描摹得无比荣耀。” 白元觉得来俊臣误会了,不等他解释,来俊臣便又说道:“你知道家父叫什么吗?” 见白元摇头,来俊臣自嘲一笑,“家父单名一个操字。” 来操? 第十一章 换脸 来操! 这名字…… 白元不知道该说什么。 来俊臣感慨道:“曾有一位了不起的枭雄也叫这个名字,曹操。他认太监作父亲,打下了北方好大一片山河。所以说,英雄不问出身。” “你很仰慕他?”白元想不到这位恶名昭着的酷吏也有雄心和情怀。 来俊臣哈哈一笑,仰头望天,“如果我告诉你,我也梦到过百万雄兵,你信吗?” “我信。”白元点头,“人是很复杂的生物。” “其实曹操的家境很好,比普通人高得多。我仰慕的,是另一位雄主,他叫石勒,出身于最低贱的奴隶,被卖来卖去的,吃过很多苦。我的处境,曾经比他还绝望。他生于乱世,虽然危险,崛起的机遇还是不少的,我所在的,则是太平盛世,出头的机会就少多了。” “太平盛世不好吗?” 来俊臣顿了一下,“好是好,但对于像我这种除了上进心,其他一无所有的人而言,并不是好事。” 来俊臣说的很郑重,看来他真是这样想的,白元无语了,来俊臣这思维果然不寻常。 “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难道来大人却盼着世道乱起来?” 来俊臣冷笑了一下,“哼哼,太平盛世?无数暗流涌动,只是人们看不到罢了。太后要做女帝,还有很多势力暗中反对。眼下,大唐对异族愈发严厉,还拿魔兽做试验,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你看着,早晚会出事。” 嗯?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来俊臣居然能说出这句话来……白元心里一动。 “朝官视我如虎狼,百姓也都骂我。”来俊臣斜睨着白元,“我身为侍御史,弹劾的是官员,我打杀的,是宗亲贵胄,夺他们的富贵,与百姓何干?” “智者不计毁誉,愚者惟求良善。世间有几人能透过现象看本质啊!” “走了。”来俊臣甩了甩袖子,显然对于白元与世人一般见识有点儿失望,不想再多说了。 白元这边却被来俊臣刚刚随口抛出的那句“透过现象看本质”又惊住了,这家伙的言论……是大唐该有的吗? 来俊臣走到院门,一脚已跨过了门槛,突然又回过头来对白元说道,“其实我与曹操在某方面也算是同好。” 白元一怔,“什么同好?” 来俊臣一脸坏笑:“孟德公和我都好“湿”,我们都是‘求咸若渴’之人。”见白元一脸懵逼没反应,知道他没领会其中韵味,来俊臣也不解释,嘿嘿一笑,转身出了院子。 院门关闭前,白元看到小胖子来熵挑着担子颠儿颠儿的跟着来俊臣远去,直到厚重的黑漆大门合拢,白元还是没反过味儿来。 求贤若渴?他目前对自己三人如此殷勤笼络,算吗? “你们知道来俊臣说的是什么意思吗?”白元问嫚儿和穆青。 嫚儿摇头,“不知道,但我能感觉到他说话的时候身体里翻涌着某种念头。” “什么念头?”白元赶忙问道。 “嗯……公兽和母兽交配的那种念头。”嫚儿的大耳朵突然红了。 “哼!这家伙根本是在亵渎英雄!”穆青一说到来俊臣总是愤愤的,“曹操诗写的好,但大唐的诗更好,可他来俊臣岂是能做诗之人,他好的肯定不是唐诗。” “那是什么?” “呸,我怎么知道!”穆青满脸不屑,“不过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来俊臣淫人妻女的恶名远播,穆青隐约觉得是指向那方面的。 “你不是他的专职护卫嘛,但好像你很看不上他?”白元问出了心头的疑惑,穆青对来俊臣的态度很迷,来俊臣对他则是笼络,也没把他当下属待。 “保护他是我现在的任务,仅此而已。”穆青叹息,“保护一个臭名昭着的酷吏,这倒霉的任务!” 这时,数位侍者进了院子,有男有女,前面几人的手上都托着厚厚一摞衣服,最后两位则托着数双靴子和锦履,衣服和鞋子都是华丽精美的款式。 三人身上都有血迹和污渍,白元还穿着囚服呢,来俊臣想的很周到。 “多谢了。”白元冲着侍者点点头,看向嫚儿和穆青,“我们先选一下房间,然后各自回房,收拾一下,换身衣服,再出来说话。” 两人点头,嫚儿和穆青让白元先选房间,白元不肯,坚持要嫚儿先选,大国手优先,他说,把嫚儿说的脸都红了。 嫚儿选了最里的一间房,然后是白元的房间,穆青则选了离院门最近的一间。 白元端起盛放金银的托盘,喜滋滋的回房,侍者紧随其后将衣服鞋子给他们分别送进房中。 片刻之后,侍者们又抬来大桶的热水,供几人梳洗。 两位面容姣好的侍女留在白元的房间,低眉顺眼的,说要服侍白元洗澡,白元想了想,然后礼貌的拒绝了。 “来大人吩咐,不光是侍浴,您想做什么……都行。如果我们不是您喜欢的类型,也可以换人。”侍女躬身软语。 “你们两人都很好,但请你们回复来大人,接下来,我只想一个人呆会儿。” 见白元语气温和,但态度很坚决,两位侍女只好退出并关闭了房门。 白元试了试水温,然后将一身腌臜的囚服脱下,抬腿迈入桶中,慢慢坐下,温热的水漫到胸口,柏木的幽香和升腾的水汽一起沁入鼻腔,白元慵懒的靠在木桶上,惬意的长吁了一口气。 泛红的皮肤下面,隐约可见极轻微的涌动,好像皮肤下面蕴藏着什么…… 白元将一块热毛巾敷在脸上,闭目沉思。 他也有自己的使命,必须达成的使命,但他至今尚未发现目标的踪迹。 眼下,他又有了一些新的想法:地宫中,他救了不少人,但这些人的命还没保住,来俊臣想将他们变成尸体,这件事要有始有终,接下来,他在不妨碍完成自己使命的同时,会盯着来俊臣,确保这些人不会被悄悄的处死。 如果有些人本来就是死囚呢,那就继续按照原来的程序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白元不是他们的救世主,只是不想让他们成为魔兽的食物。 这些人未必就比万有德好,也许生死关头同样会出卖同伴换自己苟活。在这件事上,白元没有多想。反正自己也要出地宫,在魔兽环伺下必开力场压制,那么顺路多带几个人出来就当做好事了。 对于万有德的决定,白元认为也正常,既然他做了卑劣的选择,那后果就是他应该承受的。 生死关头最考验人性,在地宫事件中,嫚儿和穆青的表现让他心动了,也许,自己可以和她们成为朋友。 白元知道自己可以忍受极度的孤寂,他的心智坚韧,但这不等于说,他不需要朋友。也许是因为自身特殊的境遇,他可能比任何人都更渴望朋友。 …… 浴桶中的水已经凉了,白元擦干身子后,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 既然想交朋友,就不能再顶着一张别人的脸了,镜中那张稚嫩的脸颊,是比照一个叫小英子的年轻人的脸捏出来的。 到了这个时候,真正的小英子应该已经逃过一劫了,白元决定恢复自己的本来面目,这比拟态别人的脸要容易多了。 他抬起左手,五指微张,将掌心按在额头上,随着他的手掌在脸上缓缓向下移动,皮肤变得灼热,皮肤下神秘的涌动加剧了,手掌过处,小英子的面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全新的面孔。 再照镜子,白元感觉好多了。 一会儿,还得费心向他们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换脸,他们会不会因此将自己看作一个怪物?该怎么说呢?因为开始在乎他们对自己的看法,白元有点儿伤脑筋了。 他从侍者送来的几套衣服中选了一套常服。抖开一看,说是常服,面料做工也十分考究。 白元穿戴已毕,开门走出了房间。 第十二章 白元的使命 皇城外八十里,猰貐山谷深处。 肥沃的黑土滋长出格外茂密的丛林,浓郁的绿色娇嫩欲滴。 突然,丛林绽开了一个黑洞,刹那间,草木摧折,伴着一声刺耳的尖啸声,一大团暗红色的气流裹挟着一股磅礴之力猛冲出来。 刺耳的尖啸变成了诡异的啼哭声,汹涌的气流散尽,露出一个小山般的庞然巨兽:猰貐。 这上古巨兽浑身披着暗红色的长毛,椭圆形的头颅末端居然是一张类似苦悲人脸的面孔。 两颗不停滚动的眼球陷在层层叠叠的眼睑中,眼球核心是暗绿色的狭窄竖瞳。额头中间还有一块椭圆形凸起,乌青色坚硬的角膜不时翻动着,偶尔裂开,在这个位置居然还有一颗眼球。 哇……猰貐发生婴儿啼哭一般的叫声。 它乌青色的嘴唇外翻,露出骇人的牙齿,上门牙和犬齿呈獠牙状,下门牙像铲子一样向前面平行伸出。 一团暗红色的荧光散发着妖艳无比的光晕,在猰貐的眼前跳跃着。 这暗红的光团刺激着猰貐,令它感到愤怒、狂躁,还有……恐惧。 红光跳跃着,猰貐紧追不舍,上古巨兽的威势惊人,兽体未到,前方的草木已经被一股无形的力压倒,猰貐诡异的啼哭声转为呜咽,它张了一下嘴,淌下一大滩口涎来,黑土冒起了黄烟。 那团暗红的光一路跳跃着,就像在不停的戏耍和刺激猰貐,这头久居深潭的上古巨兽在蛰伏了无数年后第一次走出了山谷。 前方不远,一条蜿蜒的官道通往一个村落,午饭时间将至,村中正升起袅袅炊烟。 红光像个猩红的舞者径直奔向村落,猰貐追逐着红光。巨兽晃动着椭圆形的庞大头颅,暗绿色的竖瞳渐渐浸染成赤红色,状如人手般的前爪末端,青黑色的爪尖深深抠进地里。 猰貐长嚎一声,向着人类村子奔去。 …… 来府西院,树荫遮蔽的宅院内,午饭即将开席。 一间宽敞的厢房作为餐厅,侍者川流不息,在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还备好了琥珀色的米酒,这是米酒中的上品,菜香和酒香弥漫。 酒菜即将备齐的时候,已有侍者去三个房间招呼。 穆青早就饿了,最先蹿出房间,正看到嫚儿走过来。 嫚儿换了一身淡青色的窄袖衫袍,腰系蹀躞带,穿着黑底镂纹的六合靴。虽然侍者给她备了襦裙,嫚儿却选了这套胡服。 俏丽的嫚儿身着胡风男装,明艳之中多了几分飒爽,看得穆青眼都直了。 元族女孩大多带有兽的特征,在人类看来,近乎妖,像嫚儿这样漂亮的,充满了奇异的美感。 嫚儿被穆青看得都不好意思了,刚要说话,却见白元那间房的门开了,走出一人。 嫚儿和穆青同时惊愕的盯住了这人,因为这人从白元的房间走出来,却不是白元的模样。 这人宽额、浓眉,眼神内敛,脸部线条十分柔和。身材高挑,穿着圆领窄袖袍衫,胸前领口翻垂,腰系革带。 见两人目光疑惑的望着自己,这人笑了,步履矫健轻盈,很快到了两人面前,拱手道:“嫚儿、穆青,我是白元,这才是我的本来面目。” 换脸术?穆青惊愕,不对,应该是戴了人皮面具。但……如果之前他戴的是面具,那面具也太逼真了! “没错,是白元大哥。”嫚儿笃定的说,向着穆青点了点头。 白元单手按着胸口,歉意的笑道:“如假包换。我为何先前顶着别人的脸,一会儿就向两位解释,我们先入席。” 等三人落座后,白元告诉有些不知所措的侍者,他自会向来大人解释,他们自理,不需要侍者侍宴,让侍者都退下。 来俊臣之前吩咐过,这院子里的三位都是有大能的异人,侍者哪敢多语,赶忙躬身告退,在外面关好了房门。 白元端起一个酒盏,笑道:“我先自罚一杯。” 穆青抬手劝阻:“小心!须防酒菜有毒。” 白元将酒端近,嗅了嗅,嫚儿则拿起一根筷子在酒液中搅了搅,随即放入口中。 穆青见嫚儿这样试毒,觉得这元族女孩好傻,刚要开口,却见白元和嫚儿都笑了起来,白元将酒盏中的米酒一饮而尽,咂了一下嘴。 “好酒。”白元赞了一句,他环顾两人,“俗话说,相聚便是缘分。现在终于有机会和两位坐在一起了,愿意聊聊吗?” 屋内安静了。 片刻之后,嫚儿先开口了:“之前来大人问过我的来历,这个确实不能说,其他的,我都愿意聊。” “那就好。”白元自行满上,再次端起酒盏,“谢嫚儿。”旋即一饮而尽。 嫚儿爽快的端起酒盏,也一仰脖儿干了。 穆青有点跟不上这两位的节奏,看来自己怀疑酒菜下毒是多虑了,他被两人的豪爽感染了,于是端起酒盏,“我本来觉得,相逢何必相识,事了拂衣去,彼此相忘,莫问来由,这才够洒脱。现在却觉得,和两位聊聊,一定也很有趣。” 嫚儿撇嘴道:“耍剑时话就多,喝杯酒也这么多话。” 穆青赶忙将酒倒入喉咙,他不擅饮酒,这下子喝得太急,被呛了一下,连连咳嗽,酒席间一片笑声。 三人互报了年龄,白元二十三岁,穆青刚满二十岁,嫚儿十七岁,白元最年长。 论能耐,也是他最大,在地宫事件中,无论是面对丘神积,还是应对来俊臣,都是他出头,三人之中,自然以他为首。 白元再次斟满酒盏,敬两人道:“危急关头,最显品性,两位临危不惧,我很钦佩。” 三人举杯共饮。 有酒助兴,气氛很快热烈起来,嫚儿道,“我喜欢白元大哥现在的样子,之前那张脸太稚嫩了,明显和白元大哥的行事气质不符。” 穆青很好奇白元是怎么换脸的,催着让他解释。 白元将酒盏往旁边一推,“好,说正事。我先解释一下留在这里的原因。” “来俊臣在利用我们,大家都明白,就连他自己也没想掩饰。” “地宫事件的全貌还不清楚,但绝对触及了当朝的机密,我和嫚儿如果就这样走了,跟我们一起出来的那些人就惨了,来俊臣不会让他们活着的。” “我和嫚儿也卷入了地宫事件,理应和那些人被一样对待。既然所有涉案者都不能走,我们就先留下,看来俊臣怎么处置。如果那些人必须死,他就必须对付我们,如果那些人可以活着,他肯妥善安置的话,便能借我的力。我不知道来俊臣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但形势摆在这儿,变成狼人的丘神积逃了,一定会找来俊臣复仇,他表面镇定,但心里一定怕得要死。他一心想拉拢我们,保他安全,对付那头狼人,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反倒得罪我们呢?” “哦,我明白了。”穆青恍然大悟,“你们俩是故意被抓入地宫的,目的就是为了揭露这个罪恶地宫的真相,拯救那些无辜者,结果碰巧遭遇了这些酷吏们狗咬狗。白兄,你刚才故意跟来俊臣要银子,也是在试探,这家伙果然是在极力收买我们。” “呃……还真不是。”白元对穆青这番自行脑补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看了一眼嫚儿,发现元族女孩的表情也有点哭笑不得。 白元不想让穆青失望,但更不愿意装这种逼,所以决定实话实说,“我确实是被抓进去的,具体经过容我稍后详细说,我也确实想逛一逛皇城,遇到好吃好玩的就买一些,所以真心需要钱,只是没想到来俊臣给了这么多。” 穆青语塞,白元跟他仰慕的英雄豪侠不太一样啊。 嫚儿接话了:“白元大哥说的没错,我站在来俊臣身边能感觉到他的情绪和念头,他死里逃生,受了那么重的伤,又怕又痛,都快尿裤子了。白元大哥救了他,我治好了他的伤,他很惊喜,当时就打定主意要留下我们。别看他摆出一副大官儿的架子,其实白元大哥就算提再多的要求,他也会接受的。他指望我们保命呢,所以肯定不会在酒菜里下毒害我们了。” 穆青不服气,他不惮以最险恶的用心揣摩这些酷吏,“万一他用的是某种特殊毒物,一时半会儿不会毒发,又或者是他手握解药,借此要挟我们呢?” 白元点头,“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你想啊,来俊臣可不傻,眼下他急需我们的力量,关键是他不清楚我们的本事究竟有多大,没把握的事他轻易不会做,所以眼下他是不会贸然对我们下手的。他现在做的,都是希望收买我们,极力搞好关系。” 穆青叹了口气,“白兄,你为了保全地宫中那些无辜者的生命,委屈自己与来俊臣周旋,我很佩服。只是和他这种人走到一起,传扬出去,我们就成了酷吏的帮凶、走狗,名声可就毁了。” 我有什么名声?我也没觉得自己委屈了,现在就很享受啊,白元心想,这个穆青说话有意思,他好像活在自己一厢情愿的想象里,似乎有点儿分裂,于是调侃他,“那狼人追杀来俊臣的时候,不是你在奋力保护他嘛,你的名声岂不是坏了?” 穆青苦笑了一下,“这是我的任务,没办法。先前,嫚儿说别问她来历的时候,我也想插上一句来着,我愿意和大家聊,但关于我的使命别问太多,我有时……可能会身不由己。” 白元爽朗一笑,“理解,大家都有自己的难处和秘密。其实我也有个使命,必须置于一切之上的使命:我来这里,是为了找一个很特殊的生命体。这个特殊的生命体,和我一样,都是初来乍到,所以跟大家都没有瓜葛。我必须完成这个使命。除此之外,我应该蛮好相处的。” “很特殊的生命体?”嫚儿沉吟着重复了一句,“白元大哥,能详细说说吗?” “当然。”白元本来也要细说的,他想和两人交朋友,也是他提议大家坐下聊聊的,理应他先说,自己之前一直顶着别人的脸行事,也应该尽快解释清楚。 “这个特殊的生命体没有名字,姑且叫他黑子,我初到元大陆是在一个山谷中搜寻黑子,至于说为什么会到那个山谷搜寻黑子就实在无可奉告了,不是不信任二位,是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到元大陆,第一站就是那个山谷,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黑子,我能感应到他。”说到这里,白元环顾两人,“听起来很奇怪是吗?但这就是我的真实情况。” 怎么上来就直接说使命,你到底是从哪儿来的?那一身本事又是跟谁学的啊?不先交代一下吗,这才是穆青最想知道的。 他刚想开口,就被嫚儿打断了,“白元大哥,我相信你说的话,你在山谷中找到黑子了吗?” 嫚儿似乎是凭某种感应判断的,不像穆青讲究逻辑,白元对她的‘贸然’相信以微笑回应,冲她点了一下头,继续说道,“我在山谷中搜寻了两天两夜,却一无所获,到了第三天午后,我出了山谷,望见远方巍峨的皇城,打算进城看看,于是走向通往皇城的一条官道,靠近官道时有一片树林,这时,我看到官道上走来了一支队伍。” “那是一支押送犯人的队伍,他们一定走了很长的路,许多犯人的鞋都磨破了,身上血迹斑斑,样子很凄惨。” “当时是下午,临近黄昏,天色有些阴暗,行进中的队伍忽然停下了,几个衙役在一个领头官差的带领下围住了一个戴着枷具的中年人,随后就听见一声惨呼,不过刚出声就被掐断了,我的目力和听力很灵敏,能听到那些衙役围住的圈子里传出嗬嗬的呻吟声和腿脚刨地的挣扎声,有人要断气了,囚犯们很惊慌,但他们被绳索串在一起,没人敢动。等衙役们散开后,中年人倒在泥泞中,脖上缠着绞索,面色青紫,舌头吐出,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第十三章 嫚儿的感应 “囚犯们一阵惊呼,女眷则发出凄厉的哭嚎声,一个女孩当场就昏倒了。” “很快,囚犯们在衙役的皮鞭和喝斥下继续赶路了,那个中年人的尸体被抬到了一辆马车上,胡乱盖住,队伍继续行进了,向着皇城的方向。我也要去皇城,就一路跟随着他们,只不过我隐身在树林中没被他们发现。” “没走多远,队伍中有个年轻的囚犯举手,跟衙役说他憋不住要解手,附近的一个衙役一边骂着一边解开他,让他快去快回。” “这个年轻人点头哈腰的应承着,一路小跑进了道旁的树林里,蹲下后借着树丛的掩护开始解手腕上的绳子。” “其实这年轻囚犯很冒失,押送犯人的衙役都骑着马,腰上还挂着弩,就算有树林的掩护,那年轻人也跑不了多远。” “但他身上那股拼命求生的劲头儿打动了我。”白元笑了一下,“相比消灭,我更喜欢救人。” 听到这儿,嫚儿和穆青已经猜到了,白元之前顶着的那张脸应该就是年轻囚犯的,以他的身手救下那个年轻人当然是小事一桩,但他怎么能在那么短时间内就换了一张脸还瞒过了衙役和其他囚犯呢? “其实也只是大致相似。”白元解释,“囚犯们蓬头垢面的,衙役们也懒得细看,所以就蒙混过关了。” 穆青知道有些修行道法能模仿别人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白元那么大能耐,会这个不稀奇。嫚儿则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就这样我顶替了那个年轻人,成了囚犯,进入皇城后,我们这些男囚都被投入了大狱。和我同牢房的囚犯叫万有德,从他嘴里我才知道,那个被衙役们在路上勒死的是许王李素节,当场昏厥的女孩是许王的女儿李文茵。许王是先帝之子,这位亲王之所以遭难,是因为刑部侍郎周兴的告密。” “我估摸着那个年轻人应该已经安全了,我再呆在狱中已经毫无意义,准备到了夜里就跑路,结果掌灯之后一群黑衣人闯进了大狱,把我和许多囚犯带进了地宫,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喽。” “白兄,你是否是某个宗门中的高人,到山谷执行某项特殊任务?”穆青拱手道,“如果不方便说也无妨,我只是随便猜测。” “这个真不是。”白元再次解释,他知道这个解释会让两人更加困惑,但实情如此,“我初到这里,就是在山谷中,脑中只有一个使命,就是搜寻那个特殊生命体,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些试炼时的记忆,因为试炼的环境极端苛刻,近乎绝境,所以印在脑中了,其他的记忆,都不存在。” 穆青一听惊异的瞪大了眼睛,他猜测白元一定是位高人,在山谷中闭关修炼某种至高玄功,可能是不慎走火入魔了,失去了记忆,但功力依旧骇人。 “白元大哥,”轮到嫚儿提问了,她没有问白元的来历,大概是因为自己的来历不愿被人提及,所以也不好去问别人的,“以你的能耐,你可以救下那个中年人,不让他被衙役们杀死;你也可以救走那个年轻人,而不必代替他当囚犯;你还可以一上来就打倒丘神积,和你一起的那几个人也不会死。总之,如果你想的话,完全可以轻松掌控局势,改变很多人的命运。你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嫚儿这个问题足够犀利,是啊,白元你不是更想救人吗,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尽力救下更多的人呢?你明明有这个能力啊。为什么却总是像个旁观者一样? 白元没有犹豫,立刻答道,“这首先是因为我的使命,我来这里是为了完成使命的,尽量不对这里的一切造成干扰;然后就是我个人的信念了,因为我有力量,所以就应该掌控局势,甚至主宰别人的命运?” “因为我有这个实力,所以应该一上来就打倒丘神积?那么假如丘神积更强呢?我是不是就应该尽力避战?” “凭实力为所欲为,向弱者出刀?白元摇头,“我不会这样做。哪怕毫无存在感,我也不会这样做。” “我不会轻易冒险去挑战强敌,如果必须开战,就尽量准备充分。我愿意帮助那些不屈服于命运,积极自救的人,比如那个叫小英子的年轻囚犯。还有万有德等人,如果他们当时选择与我并肩战斗的话,我也会帮他们,仅此而已。” “我明白了,白元大哥。”嫚儿若有所思,“我再问一句,你始终不杀人,是有什么禁忌吗?” “我也想知道,”穆青插话道,“英雄豪杰可都是杀伐果断的。” 白元淡然一笑,“禁忌倒是没有,不过我可不是英雄豪杰,也做不到杀伐果断。我这个人呐,总想着能不杀最好不杀,至少再等等。” 穆青被噎住了,听白元的意思,他并不赞成这种英雄豪迈的做法,这让穆青感觉自己与白元的道不同。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嫚儿,”穆青于是转移了谈话对象,这个问题他已经憋很久了,“你怎么一下子就知道我有魔道血脉的?” “这个问题啊,”嫚儿笑了,“和白元大哥变了模样,但我还是能确定那就是他,是一样的答案。” “让我先猜猜,”白元抢答道,“在地宫石屋里,丘神积曾说你是个密语者,密语者的能力肯定不止恢复术这一项,你还具有某种特殊的辨识能力。”白元也很想知道嫚儿究竟有什么能力,她当时攻击了丘神积,但完全看不出是什么手段。 “咦?白元大哥,你那时不是昏倒了吗?”嫚儿调侃道。 白元哈哈大笑,穆青不知道石屋中白元的表现,嫚儿于是将白元像纸片人一样被狼兽一撞就飞出去的经历添油加醋的描述了一遍,穆青哑然,没想到白元在那种时候会装怂躺平,但换做是他,好像也没有更好的处置方案。一上来就杀了丘神积的话,只是暂时保护那几个生死关头会出卖同伴的人不死,然后来俊臣控场后,他会毫无顾忌的将所有地宫试验者统统处死灭口,这是他这种酷吏绝对能干出来的,这样的结局简直不要太糟。 在心里掂量了一下,穆青还是觉得白元的处置更妥当,对了,他关切的疑问还没得到解答呢,于是穆青继续追问,“是因为嫚儿你是密语者,所以能看出我是魔道?也能立刻识别出换脸后的白兄?” “嗯,密语者不是用眼睛观察,而是用灵识来感知和判断,所以我能识别出你和白元大哥的气息,魔道血脉会散发出与魔兽同源的气息。” “还有,我必须纠正一下白元大哥,恢复术并不是密语者的能力,那是我自己的一点儿小禀赋。” 魔道血脉果然与魔兽是同源的,穆青神情有些沮丧,“欸,那你从白元大哥的气息中能识别出他是什么血脉吗?”穆青见识过白元的速度,令他惊叹不已,所以他很想知道白元的来历。 嫚儿摇了摇头,“白元大哥的气息我从未见过,他刚才说自己是初来乍到,这么看来,他之前也许不在元大陆。” 穆青惊讶,“不在元大陆!?” 嫚儿看向白元,“我走过元大陆的很多地方,对山石、草木、河流、人、兽的气息都能感应和识别,能分辨出普通人和修行者,但白元大哥这种……” 她眯起眼睛,“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白元大哥说,他的使命是要找到一个特殊生命体,那么我大胆猜测,白元大哥自己,应该也是一个特殊生命体。” 这个叫嫚儿的元族女孩,越来越出人意料了…… 白元没说话,而是微笑着起身,将自己面前的一个琉璃碗端起,送到嫚儿眼前,晶莹翠绿的琉璃碗中盛着蛋黄大小的紫红色酱。 “嫚儿,这是樱桃毕罗,一种来自西域的美食,用熟樱桃调制的,十分甜美。你尝尝。” 嫚儿吐了一下舌头,拿起了琉璃碗中的陶瓷勺,“我一定是说多了,白元大哥要堵我的嘴。” 她用光滑的陶瓷勺挖了一块儿樱桃酱送入口中,脸上立刻浮现出满足的神情。 虽然是元族,毕竟是女孩,精美甜品对嫚儿有着无法抗拒的诱惑。 穆青听了嫚儿的话后一直低着头,这时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锋芒,“我现在很困惑,也很担心。嫚儿,你单是看了我一眼,就揭示了我一直掩饰的魔道血脉的秘密,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也太可怕了。我不知道我的使命是否已经被你看穿了,那是绝对不能外泄的秘密,如果真的被你察觉了,我……”他顿了一下,“明人不做暗事,我将不得不对你挥剑。” 房内的气氛有些凝重了,白元向后斜靠在椅背上,他当然不会让穆青真的对嫚儿挥剑,但他也同样期待嫚儿的回答。 嫚儿却不是很在意的样子,居然拿起陶瓷勺又挖了一块儿樱桃毕罗放入口中,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她眨了眨眼,目光扫过两人,最后停在白元身上。 “看出魔道血脉算什么,我还看出来,白元大哥也不是纯粹的人类。” 白元瞳仁顿时收缩了,他不由得绷紧了后背,这个元族女孩……连这都能看出来! 见两人如此戒备,嫚儿反而甜美一笑,“不必惊讶,这并不是什么难题,我说过,身为密语者,我的感应要比常人灵敏得多。” 她冲着穆青做了一个手指心口的动作,“我只是感应到你的气息,进而得知你的血脉,至于你心底的秘密,譬如说你的什么使命,并不会以气息呈现出来,所以我是感应不到的。你大可不必如此紧张。” 这样啊,嫚儿一句话就搬去了穆青心头的千钧重担,他也不愿与嫚儿为敌。还有,听嫚儿那意思,白元大概率也是个魔道混血,大家彼此彼此。 白元望着嫚儿:“是不是因为我们不是纯粹的人类,你才愿意交往?” 嫚儿点头,“差不多,还因为我有一种预感,觉得我们能成为伙伴,挺不错的那种。” 白元与穆青彼此对望了一眼,嫚儿这女孩,有点儿神叨叨的…… “怎么?你们不愿意?”嫚儿反问。 “哪能呢?我愿意。”刚刚冒犯嫚儿的穆青率先讨好,自己的使命加上刻意隐瞒着血脉的秘密,让他在皇城一直不敢放心与人交往,大都市中的孤寂感很难耐,这会儿遇到两个异人,不但本事惊人,而且看起来很好交往,他当然愿意结为伙伴。 其实还有一个不可言说的理由:嫚儿太漂亮了,虽说是元女,但看着就赏心悦目,无比养眼,谁能拒绝这种美女的邀约呢。 嫚儿抿嘴一笑,“那白元大哥呢?” “白元大哥身为那种特殊生命体,可能考虑问题和我们都不一样。”穆青说。 穆青这小子……居然是这种人,白元心里吐槽,见嫚儿正笑吟吟的望着自己,于是也笑道:“喝酒时我就说过了,我很钦佩两位,当然愿意和两位成为伙伴。” “就是嫚儿姑娘太让人匪夷所思了。你能告诉我密语者究竟是什么吗?还有,你那种神奇的恢复术,只是一点儿小禀赋?”白元想对嫚儿了解更多。 嫚儿明眸一转,“我已经说过了呀,密语者对万物气息有特别的感应力,就像能与他们的灵密语一样,这就是密语者的能力啊。” “光这样说确实很难理解,你想学吗,白元大哥?我看你对密语者这么感兴趣,我可以教你,用来交换你承诺我的……” 白元生怕嫚儿又提起“贤者时间”来,急忙抢过话来,“好说,不急,那你的恢复术又是怎么回事?” 嫚儿叹了口气,“这个说来话就长了,我是从暗巢的巨魔巫医那里收获了这个禀赋的,没想到,效果超乎想象,据说最高境界有肉白骨、逆死生的神奇功效。” “不过你们肯定想不到这种恢复术是来源于黑暗地下世界的一种特别恐怖的仪式。” 听到这里,穆青下意识的活动了一下右臂,嫚儿曾帮他恢复过这条脱臼的手臂。白元也暗自庆幸那时候没让嫚儿查体。 嫚儿注意到了两人的不自然,撇了撇嘴,“那我就不给你们讲关于那个仪式的更多细节了,免得你们吃不下饭,没准还会做恶梦。还有什么想知道的,问?” 两人一起摇头,感觉气场完全被嫚儿压制了。 这时,三人听到院门大开的声音,随即一串急促的脚步很快到了他们的门外。 第十四章 许郭村惨案 白元听到脚步声由院门到了他们用餐的厢房门口,值守的卫兵和侍者无人出声,反而替来人打开了房门。 来的是谁,白元不用看也知道了。 果然,房门一开,来俊臣一脚跨了进来,整个人带着一阵风进入屋中。 “三位,来晚了,恕罪恕罪。”来俊臣冲三人拱手。 你也没说要过来吃饭啊,白元心想。 来俊臣进屋后一屁股坐在靠门的椅子上,侍者赶忙给他倒水,摆好碗筷,布菜。 侍者忙活完了,来俊臣挥手让退下,关上了门。 他喝了口水,又狼吞虎咽的扒拉几口饭,把筷子一放,抹了抹嘴儿。 “出事了!” “怎么?”三人吃了一惊,“你面见太后的结果不好?”白元问。 早晨与三人告别离开时,来俊臣一副胸有成足的样子,现在却有着掩饰不住的惊惶,他喝水和扒饭,都像在压惊。 “太后那边倒还顺利,丘神积还有周兴这两个家伙完蛋了。”来俊臣说,“但是皇城外围出事了,这下子连我也搭进去了。” “皇城外围的许郭村被魔兽灭了,据说惨不忍睹。快报抵达大明宫的时候,我面圣刚结束,正要告退呢。” “太后的神经已经被地宫魔兽事件刺激了一下,谁曾想,又出了魔兽灭村事件,我看太后明显抖了一下。” 皇城外围的许郭村被魔兽灭了! “是整个村子被灭,还是死了部分村民?”白元问。 来俊臣加重了语气,“我听到的禀告是整个村子被灭,正在找幸存者。” 既然叫村子,至少几十户人家是有的,皇城外围的村镇,又多半人烟兴旺,许郭村应该有百户以上的人家,什么样的魔兽能灭了整个村子? “灭村的,是一头兽?还是兽群?”嫚儿问道。 “镇魔司的大批队伍已经赶过去调查了,现在情况不明,听说,只是一头兽。”来俊臣道。 一头兽,就灭了一个村子!三人对视了一下。 白元想到了一个问题,“来大人,听起来此事和你并无干系啊,你为何着急赶来这里。” “嗨。”来俊臣叹息一声,“地宫事件之后,我和魔兽恐怕是脱不了干系了。” “为什么呢?” 来俊臣咽下一大口饭,被噎得抻了一下脖子,“我也不瞒三位,地宫是不可外泄的秘密,我既然知晓了,太后就要拉我入局了。碍于职责所在,太后吩咐镇魔司临时接管地宫,却让我来监督。” “这次的许郭村事件,又牵涉魔兽,太后依旧让镇魔司经手,同时又拉上了我。” “太后传下两道旨意,一道是责令镇魔司彻查此事,擒拿魔兽;一道则是她亲口对我讲的,要我暗中调查,如果镇魔司渎职,或办事不力,一样法办。她要我近期每五日一进宫,向她禀告此案的进展。唉,这究竟是福是祸?太后的心思,深沉莫测啊!”来俊臣身子后靠在椅背上,越想越觉得危机暗藏。 他借着捅穿地宫事件搞掉了周、丘二人,也让太后有苦难言,现在报应来了,太后转手就将他拽了进来,放在火上烤。 地宫和许郭村这两件差事,但凡出了一点纰漏,太后都不会给他好果子吃的。 不过来俊臣也很头铁,他敢行险棋,对各种后果也都有所预料,从来富贵险中求。 他这一次冒险,还是赌赢了。 来俊臣咕噜喝了口水,又说道:“之前一直有几位镇魔师在我的护卫里,随我出行,一方面是为了缉拿在逃的丘神积,一方面是保护我。许郭村的大案一来,大统领借机将所有派出的镇魔师都召回了,他娘的撇下我一个人了。” 所以……你赶快来我们这里了,生怕多耽搁片刻就有不测,看来丘神积真是把你吓得不轻,白元暗自好笑。 “那来大人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白元问。 来俊臣又扒了两口饭,“我赶时间,许郭村那边我现在是不会去的,镇魔司的大队人马封锁了整个村子,让他们先查,调查追踪魔种,他们是行家,我这个外行不必现在就介入,起不到作用,还招人烦。回头我去听他们汇报,有太后的旨意在,我就是他们的监军。” “我马上要去的,是周兴府上,已经走了丘神积,不能再走了周兴,他是个读书人,不比丘神积那莽夫敢决断,应该不至于就跑路。” 来俊臣以最快的速度干完了一大碗饭,“但我需要三位的保护,我不知道丘神积是否会隐藏到周兴府中,按理说不会,他俩不是一类人,除了利用彼此,根本合不来,危机关头,不互相出卖都不错了,不大可能互相掩护。但就怕万一,所以不能不防,有备无患啊。” 果然是要我们当护卫,白元笑道:“来大人高见,丘神积已化为凶猛的魔兽,不会去找人类庇护,更大可能是躲进莽荒之地,隐匿起来。” “所以,”白元加重了语气,他自有打算,“大人去周兴府上,除了你自带的人马,有穆青就足够了。嫚儿尽量少露面,而我,要立即赶去许郭村,暗中观察,这种事情,越早去越有收获。大人不能分身,就由我临时代替大人的耳目。这样岂不是更好?” 白元与来俊臣打交道很有分寸,己方的三人不能任由来俊臣随意调度,穆青本来就肩负着护卫他的使命,所以正好随他去。白元的语气很恭敬,但态度很坚决。 来俊臣寻思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好,我也认为周兴府上风险不大,周兴不比丘神积,他没那股狠劲儿。你去许郭村可千万小心,别惊动了镇魔司,大统领本人应该在场,据说他是皇城的第一武道高手,你们修行的那些事儿,我也不大懂,总之,别被发现最好。” “不过就算真被逮到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来俊臣又说道,“你就说是我让你去的,让他们来找我。” 白元一笑,拱手道谢。他有不被发现的自信,但还是很感激来俊臣的关照,这厮并不像有些官员,一味明哲保身,把麻烦都推出去。 “你们觉得呢?”他望向嫚儿和穆青,征询两人的意见,见两人点头,“那就这么定了,我现在就走。”说着,白元转身往外走去。 临出门前,他突然停住,双手在胸口和腰带位置摸来摸去。 “糟了,新换的衣服,没带银两。” “去许郭村带银子干什么?被抓住了好打点?”来俊臣不解。 “不是,好不容易能出去,事情办完顺路去皇城的集市逛逛。”白元说,手还在不停的自摸。 来俊臣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他伸手从腰间的口袋摸出一锭金元宝来,往前一递。 “这个给你,够了?” 一锭金元宝相当于五十两银子,一两银子相当于一千文钱。 白元笑道,“够了够了。”开心的将元宝揣入里怀。 他丝毫不在意旁边两位同伴满脸黑线的表情,还冲他们打了个手势。 “咱们回头继续聊哈。” 第十五章 初遇黑子 皇城外,毗邻猰貐山谷的许郭村,未时将尽。 整座村子被冲撞得七零八落,墙倒屋塌,满目疮痍,地面和断壁上,到处是喷溅的鲜血和零落的断肢肉块,更可怕的是,村子里遍布着无数漆黑的孔洞,洞中还冒出缕缕烟雾。 不知道这烟雾是否有毒,穿着黑红官服的镇魔师们不得不小心翼翼,都用布巾蒙住了口鼻。 在村中地势最高的位置站着一个人,俯瞰着狼藉惨烈的村子。 此人并未蒙面,头顶束发,一根黑玉簪以子午插法贯穿发髻,两鬓霜白,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容貌英武且雅致。他穿一身绯红澜袍,与其他镇魔师的官服明显不同,这人就是镇魔司大统领,贺敏。 此刻,他倒背着双手,正用冷峻的目光仔细打量着一个少年。 搜寻结果显示:除了眼前这个少年,许郭村阖村被灭! 现场已经查明,那遍布全村的黑洞源自某种强烈的腐蚀,许多村民都是被这种腐蚀杀死的,个个死相凄惨,而这少年,却一点伤痕都没有。 这未免太不合常理了。 所以镇魔司大统领将注意力全集中在这个幸存的少年身上了。 少年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一句话也没说过,大统领在他头上俯下身来,紧盯着少年的眼睛,看了半晌。 普通人如果惊吓过度,很容易陷入这种呆滞和麻木的状态。 大统领双眉紧锁,慢慢站直了身体,他伸出手来,掌心悬在少年头顶的百会穴上,停住了。 附近忙碌的几个镇魔师见到这一幕,不由将目光都转向这里。 气氛凝重且诡异。 少顷,大统领无声的叹了口气,放下手掌。 “先把他带到那边的屋子里,你们两个在屋外看守。”大统领吩咐。 “喏。” 贺敏盯着少年的背影,脸色凝重,这少年肯定有问题,但以他的修为,居然什么都没查出来。 …… 少年被关到这间还算完好的屋子里,屋内光线昏暗,村子里的愁云惨雾似乎渗进了屋中。 门口的一个镇魔师突然咦了一声,随即门外响起腾跃带风的声音,守在后窗的镇魔师也急忙赶了过去。 少年心头一恸,莫名的恐慌和压迫感袭来,他猛一回头,身后站着一个人。 这人很高,领口外翻,眼中光韵流转,闪闪逼人,脸部的线条很柔和,但却透出一股杀意。 来人正是白元,他面色冷峻,柔和的脸部线条变得刚硬,额头上竟然凸显出竖纹,状如闪电,气势逼人,“黑子!” 少年看着眼前的人,后退了一步,眼神闪过一丝惊慌,继而是迷茫。 白元的力场已经将少年整个笼罩了,他张开手掌,虚握了一下。 少年稚嫩的身体和脖颈瞬间扭曲、勒紧,昏暗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手将他握住并捏紧了手指。 少年的脖子弯折得几乎紧贴肩头,弯曲处的脖筋和血管暴突,只要白元再施加一点儿力量,那里的皮肉就会像腐烂的线头一样纷纷挣裂,然后颈椎折断,头颅垂下。 鲜血从少年的鼻孔和紧咬的牙关中滴滴落下,但他的眼神却看不出痛苦,更没有哀求,依旧是迷茫,仿佛行将崩溃的躯体并不是自己的。 白元的脸色变了,他很愤怒,一个村子被毁了,死了那么多人,虽说是魔兽灭村,但白元知道,这出惨剧一定和黑子有关,他的使命是找到并消灭这个特殊生命体,所以他一出手就想毁灭。 但他最终手下留情了,因为这少年的样子明显就是村里的孩子,也许他还活着,只是被黑子操控了,少年本身是无辜的。 白元收手,少年的脖子从即将拗断的角度回正了,木滞的眼神毫无波澜,依旧平静的望着白元。 似乎眼前这个高大的人,连同他的力量和愤怒,还有刚刚施加在少年身上的痛苦,都不存在一样。 也许少年已经死了,黑子占据了他的尸体,这样想着,白元将力场开到最大,然后将双手按在了少年的肩上。 少年的样子瞬间变得恐怖:他体表凸起青色的血管,眼球几乎要瞪出眼眶,嘴巴一张一合,口水狂流,很快,眼眶、耳洞和嘴里都渗出血来。 白元没有手软,缓缓加大力场,少年的躯体已处于爆裂的边缘,可是……完全感受不到少年体内有什么东西活动的迹象,更别说把那东西逼出来了。 无论白元的力场,还是这具躯体濒临崩溃的痛苦,对于黑子,都像不存在一样。 黑子的价值,肯定远远超过这个村中少年,甚至超过整个许郭村,我接下来应该摧毁这具躯体,很可能就能让黑子现形了。 白元这样想着,但他却下不去手,因为他能感觉到,少年还活着。 他手下这个瘦弱的躯体中有一个极度惊惶和痛苦的灵魂在苦苦挣扎,无声的哀嚎,拼命求生。 自己和黑子的区别……白元不知道有多大,但至少有一点不同:白元做不到绝对理性。 我可以崩解手下的这具躯体,让他的颗粒比骨灰还小,白元想,但能不能让黑子现形可不确定,能确定的是,黑子不会死,而少年必死。 白元放弃了,他从少年肩头上移开了双手。 少年望着他,神色如常,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眼神平静的吓人。 一股莫名的恐惧化作冰凉的手指摸上了白元的心头,攥紧了他的心脏,寒意渗透了他的每一个细胞。 黑子明明存在,自己却捕捉不到他,不,更准确的描述应该是,他就在那里,但宛如深渊,无论你对他投下什么都听不到一点回响,留下的,只有无可奈何。 这究竟是一种什么存在啊? “你知道,我杀不死你,对?”白元艰难的说出这句话,他想用说话来化解自己的恐惧,他期望黑子能和他交谈。 可是少年始终沉默,无声无息。 “我可以摧毁这具身体,连点儿渣都不剩,消失的也只是这个少年,你还在,对?”白元又试了一次,他感觉很无力。 少年依旧没有回应,连动都没动,只用平静到空洞的眼神望着白元。 白元克制住了发起疯狂攻击的念头,如果连这都控制不了,他就彻底输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仰起头来,望向昏暗中的屋顶,整个人毫不设防,保持着这个姿势,仿佛一尊雕塑。 少年毫无动作,连眼珠都没转动一下。 看来,黑子也不打算攻击自己…… 这时,门外传来镇魔师的声音,屋门被重重的推了一下又一次,白元用力场在里面顶住了门,所以他们推不开。 自己现在拿黑子没办法,先把他留给镇魔司,白元无奈的笑了一下,“我们还会再见面的……欢迎来到元大陆。” 说完,他拔地而起,瞬间穿破了屋顶,身影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屋子的木门轰隆一声向内倒下,光线透进屋内,照见无数灰尘乱飞,几个镇魔师随即冲了进来。 他们刚才被白元制造的异响吸引,远离了房子,返回后就打算进屋查看,却发现推不开屋门。 两个镇魔师同时用力,竟然推不开一扇简陋的木门。察觉事情蹊跷,大统领很快来到屋前,几人合力却依旧打不开门。 木门并不坚固,但后面有白元的力场在撑持。 那少年果然有问题!大统领命令众人将屋子围得水泄不通,众人做好准备,打算从四周同时突破,正在这时,屋顶突然破开,一道人影冲天而起,落在远处,继而消失不见。 这身影太快了,一闪即逝,大统领愣了一下,随即吩咐几个镇魔师:“你们五个人赶快追过去,其他人,破开屋门冲进去!” 镇魔师领命分头行动,五个镇魔师向着白元消失的位置紧追过去,其余人对屋子发起强攻,一个镇魔师运起御物功法,一面盾牌凌空而起,撞向屋门,哗啦一声,门倒了。 待粉尘落下,众人看清了,少年正呆呆的站在屋子中央,根本没有转头去看外面这群杀气腾腾的镇魔师。 第十六章 白元的战果 来府西院。 酉时已过,侍者们在厢房的餐桌上布置好了丰盛的晚宴。 晚宴的菜肴过多了,因为吃饭的只有两个人:嫚儿和刚刚赶回来的穆青。 穆青晚上还要练功,对身体的消耗很大,所以他到了桌上就开始埋头造饭。 嫚儿就明显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一点儿绿叶青菜,穆青抬头望了一眼嫚儿那两只毛茸茸的大耳朵,上面挺立的簇毛形状像飘逸的柳叶,很漂亮。 元族大多伴兽而生,所以他们通常带有伴生魔兽的某些特征,如果将年幼的元族带离部落和伴生兽,完全放在人类中长大,他们在样貌上兽的特征就会几乎不显化。元族与人类的后代也几乎没有兽的特征,后两者会被笼统的称为人元混种,或被蔑称为人魔混血。 猜元族的伴生兽很有趣,也很考验人,即使是经验老道的猎魔人能猜中的也有限,因为元族部落很多,伴生兽的种类繁多,都识别准确很难做到。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元族的变化很快,不像人类,他们好像在不停的进化,尤其是在人类来到元大陆后,与人类接触的元族部落如果没有被消灭的话,很多生存下来的都获得了进化,而且是从茹毛饮血的石器时代快速进化到了与人类差不多的状态。 很多元族与人类久打交道,虽然在样貌上还有兽的特征,其实和人类没什么区别了,嫚儿就属于这种。 嫚儿的伴生兽是什么呢?吃青菜……那应该是某种食草魔兽?穆青在心里胡乱猜测着,他已经吃光了一盘饼和一碗粟米饭,离他近的两盘菜差不多光盘了。 嫚儿见状,给他又挪了两盘菜过去。 “嫚儿,你知道今天下午来俊臣在周兴府上干了什么吗?” 嫚儿摇了摇头,她对人类官员之间斗来斗去毫无兴趣,应付着答道:“你平安归来,就说明你们这一趟很顺利,那就没事了。” “就是不知道白元大哥那边怎么样了,他不会单独去追踪那头毁掉村子的魔兽了?” 穆青想了想,“也不是没可能,但白兄那身手,还用得着担心吗?” 他那什么“能量”可是有缺陷的,嫚儿有点担心,因为灭村的那头魔兽,可不是地宫里那种级别的。 嫚儿以手托腮,看着满桌佳肴,她一点儿胃口都没有。 忽听房门一响,嫚儿急忙抬头,发现白元已站在门口了,笑容依旧温和,手上还提着一个好大的盒子,用布皮包裹着。 “白元大哥……”嫚儿腾地站起身来,穆青也跟着站了起来,嘴巴油乎乎的。 “我回来啦。”白元笑着说,他身后跟着两位侍者,白元请他们帮忙腾出半个餐桌,然后将布皮包裹的大盒子放在了桌上。 “这是?” “我此行的战果。”白元说。 “啊?”嫚儿和穆青一惊,战果……通常意味着什么?他们同时想到了可怕的东西。 穆青费力的吞咽了一下口水,觉得胃部有些翻涌。 嫚儿咬了一下手指,她倒不害怕血腥,但白元将“战果”直接摆到餐桌上,她有点儿受不了。 白元已经开始动手解布皮,他笨手笨脚的捣鼓了好一会儿也没解开系得很紧的布皮疙瘩,于是求助嫚儿。 “帮我一下哈。” “呃……”嫚儿有点儿犹豫,但还是搭手了,布皮一解开,她闻到了一股香味从盒缝中飘出来,又见白元一脸愉悦的神情,看来自己完全想错了。 白元打量着桌上的菜肴,“官家的大餐虽然讲究,但吃一顿也就腻了,所以,请你们尝尝我从西市上买回来的小吃,都是皇城特色呢。”说着白元揭开了盒盖。 香味飘出,还有蒸汽冒出来。 白元将买来的小吃依次取出,摆上桌面。 他一边回忆一边用手指点着叫出它们的名字,“葫芦头、花折鹅糕、萧家馄饨,这个叫……酥山。” 除了花折鹅糕,其他三样都冒着气,只不过最下面的那酥山冒的是寒气。 “这就是你的战果啊!”嫚儿笑了,“我们还以为你把魔兽的头带回来了呢。” “……你们怎么会有这么血腥的念头?” “血腥吗?”穆青不觉得,“镇魔司、宗门、猎魔人厅堂,很多都摆了魔兽的头,有的是头骨,有的是标本,作为战果来展示。” 嫚儿立刻接上,“巨魔的巢穴,还有许多元族部落,也挂了不少人头人骨,同样作为战果来展示。” “好好,别说了。”白元赶忙抬手制止,“我不知道你们的战果是指这个。我现在只想请两位,和我一起分享下午逛街的收获,就是桌上的这些小吃。” 好的,嫚儿和穆青立刻坐下了。 “白元大哥,你不是去许郭村看镇魔司查案了吗?怎么又去诳西市了?”嫚儿问,她现在愈发觉得白元很有趣,能耐很大,却一点儿逼格都没有,装死,贤者时间,变脸,薅来俊臣的羊毛,开小差诳街,嘴馋吃货,完全没有高人的样子。 “趁热先吃,咱们边吃边聊。”白元举筷相邀。 嫚儿现在有食欲了,看着桌上的特色小吃,她开动了。 “这是……葫芦头?”嫚儿听名字对这个最好奇,先夹了一块儿,放入嘴里,咀嚼了两下,表情凝固了。 “吃下去,是好东西。”白元笑着劝她。 嫚儿倒挺听话,嗒了一下嘴儿,终于咽下去了。 “这什么味儿啊?”嫚儿皱起鼻子,吐了吐舌头,连带着耳朵上的簇毛都拨楞了两下。 “哈哈。”白元笑了,他也夹了一块儿吃起来,边吃边用鼻子深深的吸了口气,满脸陶醉的样子。 “能把猪大肠做成这种味道,绝了!这种煎猪大肠,据说是用了医圣孙思邈的药材做配料呢,肥而不腻,软绵滑韧,你们吃啊。”白元热情的劝着两人,同时又夹了一块儿送到嘴里。 嫚儿哼了一声,穆青则对白元的热情相劝无动于衷。 “那我就独享了哈。”白元将葫芦头挪到自己眼前。” 穆青久居皇城,知道大名鼎鼎的葫芦头是什么原料,所以压根儿没伸筷子,嫚儿则狠狠瞪了白元一眼。 “嫚儿,你没来过皇城?”穆青问道。 “我没赶上好时候。”嫚儿有些遗憾,“我走过元大陆的很多地方,早想来皇城看看,但在一个地方被困了好久。这回终于来了,结果却赶上皇城各门都对元族严加盘查,他们在城门洞里把入城元族的包裹全抖开,还把元族关到旁边的小屋里脱光衣服搜身。我不想被他们搜,便打算找个机会摸进去。没想到这么倒霉,我在夜里掉进了黑衣人的陷阱,被他们抓进那座地宫里了。” “结果还是被搜身,东西也被黑衣人抢走了?”白元试探着问道。 “嗯。”一想到当时的一幕,嫚儿就又羞又恼,“白元大哥,回头你能不能跟来大人说一下,把我的包裹先要回来,最好再让我去见一下那些黑衣人,我要报复一下。” “哦,他们对你做什么了?” 嫚儿说完就后悔了,她不该引到这个话题,所有被捕到地宫中的元族都被黑衣人逼着脱光衣服,仔仔细细的搜查过一番,样子肯定比入城检查更难堪。但她知道,如果现在不说清楚,这两人会想到更多。 “还是被搜身了呗。”嫚儿大耳朵晃了晃,表示自己的懊恼,“要不是我使用密语术暗中操控了黑衣人,恐怕会和地宫中的女人一样沦为他们的玩物。” 嫚儿不知道的是,她能不被侵犯,还有一个关键原因:黑衣人留着她和文茵县主,地宫中最漂亮的两个女孩,是为了献给丘神积,讨好他们的上司。 “你对丘神积也施展了密语术?”白元当时虽然装昏倒地,一切可都尽收眼底。 “嗯,可惜被他挺过去了,这家伙身负异禀,体内有狼的特性,在魔兽里,狼的神经和意志十分强韧,很难被操控。”嫚儿其实挺后怕,当时丘神积被她刺激得已经狂暴了,如果不是白元及时站出来,自己会很惨。 “但我看丘神积也被你整得不轻啊,嫚儿,你很厉害,也很勇敢,就是莽了点儿。”白元夸道,然后热心的劝她再来一块儿葫芦头,“再来一块儿,第二口你就会觉得好吃了。” “不。”嫚儿坚决抗拒,她受不了那个味儿。 “啧,那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去帮你去把包裹找回来。”白元道。 “好哇,我答应。”嫚儿不假思索就先答应了。 “又这么莽,你知道我要你答应的是什么事吗?” “呃,什么事啊?” “把我买回来的小吃都吃遍。” “哈!这个呀,好啊好啊。”嫚儿很开心。 “来,你们吃这馄饨,老字号了,要排队才能买到。”白元推荐下一个。 嫚儿起身用勺子给每人都盛了一碗,咬一口馄饨,喝一勺汤,肉馅香浓,汤鲜味美,这个确实不错。 花折鹅糕是米粉染色制作的糕点,金黄诱人,但吃过鲜美的馄饨后,再吃糕点,也不觉得多好吃了。 嫚儿最后盯上了酥山,桌上的四样,属它最好看:一座宝塔形状的冰晶,浇了奶油,用贵妃红、眉黛青调出鲜艳的红绿色,点缀了少许叶菁和花瓣,仙气十足。 嫚儿拿刀切了一块儿到自己的盘里,然后用小勺去挖,只挖到了一些奶油,冰晶还冻着呢。 于是她把勺子里的奶油先舔吃了,香甜滑腻。 “刚吃过滚烫的馄饨,立刻吃冰,你不怕肚子疼。”白元说。 “哦。”嫚儿听话的放慢了节奏。 “白元大哥,你跟来大人要了一锭元宝,就是买这些东西了啊?” 白元点头,嫚儿又说:“我虽然不大熟悉行情,但估计这些小吃花不了几个钱,剩下的钱呢?” “啧,这回吃的好,我下次再买嘛。” “那也用不了。”嫚儿不依不饶,她现在一点儿也不敬畏白元了。 穆青也是,他没想到,白元居然如此热爱市井百姓才吃的猪大肠,完全不是他想象中高人的样子啊。 不过这样也好,嫚儿和穆青都觉得白元很好亲近,有他在,让人轻松,气氛特别好。 “白元大哥,你这次去许郭村,发现了什么?” 第十七章 密语者 别看嫚儿也是一副吃货模样,正事儿可一点儿没忘。 白元端起小碗喝了一口馄饨汤,向后靠去,“还是穆青先说,我这边的事,说了让人难受,影响大家的食欲。” 穆青肚子都吃圆了,他抹了抹嘴,“好,那就我先说,今天下午,我可是看了一出好戏!” 他咂了一下舌头,赞叹道:“来俊臣这家伙,还真是出人意料,看他收拾恶人,无比痛快,比我自己功力提升了还酸爽。” “快说说。”白元催促,他内心其实很沉重,单是吃还排解不了,期盼着能爽一下。 所以,他很想知道,来俊臣会怎么收拾周兴,那个压制了他好多年的对手。 “像之前一样,我还是扮作他的侍卫,暗中保护他。”穆青开讲了,“你们绝对猜不到当时我发现了什么,在我旁边的那个人,也是一身侍卫打扮,却是个女人,我仔细一看,认出来了,就是那个在地宫外面,被丘神积掷出来的女孩。” “那是文茵县主,她是许王李素节的女儿。”白元说。 “我明白了。”穆青说,“许王的案子就是周兴举报的,周兴是她一家遭难的罪魁祸首,她跟着来俊臣是复仇去了。” 白元好笑,来俊臣之前还担心去周兴府上有风险,后来却带着文茵县主一起去了,他到底在想什么? “来俊臣见了周兴,两人便谈起话来,好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来俊臣表现得谦恭又亲切,落座之后,便显出很为难的样子,满脸诚恳的向周兴讨教,说遇到一个特别难对付的囚犯,有什么好法子能撬开他的嘴。” “周兴立刻给出了一个法子:将一口大瓮四周堆上柴火,把囚犯置于其中,燃起柴火,随着温度升高,囚犯身体遭罪的同时内心愈发恐惧,很快便会招供。” “来俊臣连连点头,翘起大拇指称赞周兴的主意妙。”穆青笑着说道,“然后他就变脸了,捧出太后的懿旨,宣告周兴的罪行,将周兴当场拿下。” “就按照周侍郎的意思,赶快准备好一口大瓮。”穆青模仿着来俊臣当时吩咐手下的口吻,然后来俊臣便笑眯眯的冲着周兴拱手道,“请君入瓮。” 嫚儿笑着赞叹,“这位来大人,可真够损的。” “周兴就像被人抽了筋儿一样,立刻就瘫倒在地了。”穆青道,来俊臣撇嘴看着地上的周侍郎,满脸不屑,周兴这么快就怂了,让他很不尽兴。 “周兴说他全招,别用刑,唉……”穆青叹了口气,很失望的样子。 白元轻哼了一下,周兴这种人,早泯灭了人性,但也没有兽性,还不如丘神积。 他突发奇想,如果让来俊臣对付黑子,他能想出什么法子来…… 没用的,白元想到了少年麻木的脸和空洞的眼神,威逼利诱,痛苦死亡,对黑子根本没用,他这种特殊生命体,不能用人类的思维来框定…… “白元大哥,快说说你的经历。”嫚儿已经等不及了。 白元脸上浮现出无奈苦笑的神情,刚刚听穆青讲述来俊臣请君入瓮时那种吃瓜群众的轻松和快意全没了。 “很惨。”白元叹息,“整个村子的屋舍大部分被毁掉了,村里人……都被杀死了。” “魔兽抓到了吗?”穆青问。 白元摇头,“我看到镇魔司的大队人马封锁了现场,但没看到任何魔兽,想来是没抓到。” “什么魔兽能有这种威力?有人见到魔兽了吗?”对穆青这个问题白元只能摇头。 “现场是不是留下许多黑洞?”嫚儿突然发问。 白元吃惊不小,嫚儿怎么知道?他连忙点头称是。 “是猰貐。”嫚儿答道,语气十分笃定。 猰貐!那不是传说中的凶兽吗? 穆青不信,白元则不动声色。 “许郭村相邻的那座山谷叫什么?”嫚儿问。 “猰貐山谷……” “是啊,现在你应该知道,它为何叫这个名字了。” 猰貐山谷真的有猰貐?!穆青难以置信。 “如果那山谷真的有这种魔兽,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人见过?猰貐又为什么突然出现并袭击村子?”穆青疑惑。 “没人见过不等于没有,那山谷很深,地形复杂,这么多年也未必有人能完全探索整片山谷。另外,猰貐是水中的魔兽,它平时都潜伏在山谷的深潭之中,即使有人进了山谷,也不大可能见到它。至于它为何突然出现并毁了村子,我就不知道了。”嫚儿说。 穆青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嫚儿,“真的假的啊?你好像很了解猰貐?” 嫚儿轻轻哼了一下,“我是个密语者啊。” 密语者能感知魔兽的气息,还能与魔兽密语,想必对魔兽的了解也更多。 白元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嫚儿这种密语者的能力,能不能助力我消灭黑子?他现在满脑子都被黑子占据了,即使他一直在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思绪还是会不断的跳转回到黑子身上。 消灭黑子是他的使命,现在已经成了他的心病,黑子不除,他的心病难消。 他并不清楚黑子究竟拥有什么特质,也并不真正了解密语者的能力,这种情况下怎么判断?白元觉得自己乱了方寸。 此刻的他,表面上很淡定,和伙伴们谈笑风生,没心没肺的嚼着猪大肠。如果两位伙伴能目睹下午时的白元,一定会觉得那是另外一个人…… 下午那场对峙,让白元知道,他可以摧毁少年的躯体,但绝对杀不死里面的黑子。黑子……已经脱离了形体的束缚,难怪那么搜寻都杳无踪迹呢。 已知的信息根本不对,至少很不准确,黑子究竟是何种存在?特殊生命体这个模糊的描述根本界定不了黑子,也许,白元大胆猜测,他是否属于生命体都是个疑问。 他找到黑子了,黑子就在那里,但他却没有法子,这让白元充满挫败感,黑子什么都没做,就让他有如临深渊的感觉,恐惧,甚至是绝望。 他很想远离黑子,越远越好,但是还不行。 从许郭村离开后,他兜了个圈子,确定摆脱了追踪他的镇魔师,又悄悄摸回了许郭村,暗中观察关着少年的那幢房子。 经过刚刚的异变,镇魔师们很紧张,他们将少年上了镣铐,放进一辆密闭的车里,车上还贴了符文,由大统领亲自押车,先行带回镇魔司署地了。 白元决定下一次就去镇魔司的署地继续探查黑子。 然后他回到皇城,一头扎进了西市,将自己淹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晃荡了一个下午,闹市的气氛热烈,无数人包围着他,他却依旧感觉冰冷、孤独。 那种终于到了关键时刻却遭遇挫败的滋味,那种虚弱的无力感,犹如万蚁啃啮,一直折磨着他。 我这是进入贤者时间了,白元自嘲。 差不多花了一个下午,他终于让自己恢复了平静。 怎样才能消灭黑子呢?立足当下,白元很想求助嫚儿,嫚儿的能力令他印象深刻,但所谓的密语能用来对付黑子吗?他又该怎么对嫚儿开口呢? 恰好,对嫚儿的话充满疑惑的穆青替他发问了,“你说自己是密语者,所以能判定灭村的魔兽就是猰貐,这根本说不通啊。密语者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能力?还是一种职业?你又是怎么判定那头魔兽就是猰貐呢?” “嗯,该怎么说呢……”嫚儿试着组织语言,“密语者是元族的修行者之一,达到一定境界的密语者可以通灵天地,聆听万物的密语,所以,消息自然就灵通啦。” 穆青皱眉,嫚儿描述的,简直是巫术,听起来好玄乎。 “但你怎么知道那魔兽是猰貐呢?” 关于猰貐的信息触犯了某种禁忌,嫚儿不想多说。元族讨厌被这样质疑,嫚儿的大眼睛里闪过一道锐利的光,“怎么?你不信?我说是猰貐,就是猰貐。” “嫚儿,你的酥山快化了,现在吃正好。”白元见有火药味,赶忙转移了话题。 “哦。”嫚儿低头,开始挖她面前的冰山。 在内心里,白元是相信嫚儿判断的,因为她准确说出了现场的景象,她显然是熟悉那头魔兽的,那山谷真的叫“猰貐山谷”?这个名字不会是空穴来风,自己后续要去核实一下。他在许郭村时观察了四周的景物,村外的那个山谷好像就是他初到元大陆时所在的山谷…… 不能急,欲速则不达,消灭黑子是这样,与嫚儿谈话也一样,如果那魔兽真是猰貐的话,嫚儿的能力可不得了,如果能获得她的帮助,消灭黑子,也许就多了一线希望。 越来越觉得元族身上……蕴藏了不可思议的能力啊,白元眼前,似乎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 第十八章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对嫚儿,得循循善诱。 “还是白元大哥好。”嫚儿偏偏也很买白元的好,她吃完了一块酥山,伸出鲜红的舌头,满足的舔了舔沾在嘴唇上的奶油。 穆青斜了白元一眼,暗自哼了一声。 他偷望着嫚儿长着漂亮簇毛的大耳朵,头顶比人类发丝更柔软更细密的绒毛,和一伸一伸油的小舌头,心里忍不住又开始琢磨这元族女孩究竟属于什么品种,也许搞清楚她的种属,会更好沟通。 “你不用费心猜我的来历,你猜不到的。”嫚儿低着头开始围攻切到盘子里的另一块儿酥山,都没抬眼看穆青就甩出这么一句话来。 我操!读心术!嫚儿还会这个?穆青大吃一惊,赶忙收敛思绪,让自己只想着剑道和修行。 灭村的魔兽是否真是猰貐,这个需要尽快求证,这涉及到对嫚儿密语者能力的认定,白元思忖着。 还有,许郭村、猰貐、少年、黑子,这四个究竟是什么关系?黑子在许郭村惨案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白元绝对不相信黑子与此毫无关联。穆青刚才问过,如果猰貐一直潜藏在山谷里,为什么这会儿突然跑出来,还毁灭了一个村子? 一直都没事,为什么突然出现了变化?因为黑子降临在猰貐山谷了…… 白元脑子里全是疑问,思来想去,主要是围绕着黑子的。 “白元大哥,你在许郭村还发现什么了?你好像……总出神呢?”嫚儿问。 与穆青不同,嫚儿对许郭村惨案没多大反应,大概是因为元族对人类的生死不会太放在心上,但她对白元却格外关注。 白元注意到嫚儿明显对自己更上心,他对嫚儿也越来越关注,如果想获得嫚儿的帮助,自然要对她坦诚。 “是啊……”白元知道嫚儿察觉到自己的不安了,所以直接承认了,“我终于找到了那个特殊生命体,黑子,但我并没有完成自己的使命,所以心里总在想这件事。” “你的使命是……” “找到,并消灭黑子。” “你找到了,但是消灭不了。凭你的力量,都消灭不了那个叫黑子的特殊生命体?” “我的力量在他面前……”白元苦笑了一下,“好像是个笑话。” 这下连嫚儿都皱眉了,“哦?那这个特殊生命体该是何等的……白元大哥,看来你要完成使命,难度很大啊。” 嫚儿说这句话时,语气里似乎隐藏着一丝欢喜,她在嘲弄我吗?白元望向嫚儿的眼睛。 那双大眼睛里确实含着笑意,见白元凝神望着自己,嫚儿索性连嘴角都露出了笑意。 这元族女孩……看不懂,白元伸手扶额,“你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旁边的穆青则对嫚儿怒目相向,这个元族女孩显然没有将许郭村的悲惨放在心上。 穆青的家人就是被魔兽杀死的,尸骨无存,只留下他和姐姐相依为命,他痛恨魔兽,所以对许郭村的百姓格外同情。 元族也捕杀魔兽,但很多时候,他们又跟魔兽站在一起反人类。 她们虽然是人的样子,但终究不是纯粹的人类,所以与人类无法共情。 大唐的长孙太尉说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大唐对元族的政策越来越严厉,将元族和魔兽统统蔑称为魔种。 嫚儿知道两位同伴对自己的微笑有意见了,元族不擅掩饰,她刚才内心欢喜,脸上就露出来了。 见白元有些懊恼,嫚儿笑道:“我只是觉得,还有白元大哥搞不定的事儿,原来白元大哥也不是每次都有鱼啊。” 每次都有鱼?白元和穆青听得一愣,这什么意思? 还是白元先反应过来了,“嫚儿,你是想说游刃有余?” “哦,对对对!”嫚儿有点儿羞赧,“是这个词儿,游刃有余,我记住了。” “你高看我了。我经历过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次失败。”白元道。 “啊?”这么大的数字,嫚儿完全反应不过来,她只对十以内的算法有把握。 “干脆说一百万得了。”穆青在旁边调侃道。 白元指了指自己,自嘲道:“快了,我正在凑。”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白元大哥。”嫚儿很关切。 白元有点儿感动,嫚儿这个元族女孩在一些事情上明显与人类缺少共情,但她对自己倒蛮关心的。 他抬眼望向嫚儿,对她的关切报以微笑,“当然是真的。” 嫚儿听了,皱眉沉默了一会,然后脸上慢慢绽开了笑容:“没完成使命,反倒要大吃一顿,那你失败过那么多次,为什么没吃成一头肥猪?” 白元大笑,“难道我应该躲在没人的角落里嘤嘤嘤的哭?吃可以让人心情变好啊。再说了,我没有吃晚饭,这些小吃也不是我吃的最多好嘛,嫚儿,我看你也是个吃货。” 嫚儿皱了皱鼻子,“你才是吃货呢!但我最初确实躲在没人的角落里嘤嘤嘤的哭过,后来就不这样了。” “最初为什么会哭?后来为什么就不哭了?”白元听了很好奇。 “最初是因为格外真切的感受到了母亲,结果却发现自己怎么都靠近不了她,所以难受到痛哭,后来就下定决心要找到母亲,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她,不管走到哪,不管遭遇什么,都是对自己的历练,哭又不会让自己变强,所以就不再哭了。” 白元想为嫚儿鼓掌,所谓的坚强,其实就是这么回事。 “你说你走过很多地方,都是为了最终找到自己的母亲?”白元问。 “也是,也不是。”嫚儿竟然兜起了圈子。 “哦?” “我的母亲不可能在很多地方啊,其实我知道她在哪儿,只是我靠近不了她。我走过那些地方,是为了感受、搜集和历练,这样才能不断变强,直到找到合适的人。” 白元越听越好奇,“找到合适的人?做什么?” “帮我变强啊,最终让我可以靠近母亲,当然,我也一定会报答这个人的。” 白元闻言心里一动,他也很渴望变强啊,他也希望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人,协助自己消灭黑子,如果这个人真能帮他达成使命的话,他也一定会报答的,他望着嫚儿微笑道,“那你找到合适的人了吗?” 嫚儿捏起手指捻了捻,嘴角勾起神秘的笑容,“有点儿眉目了。” “那得恭喜你呀。”两人目光对在一起,相视一笑。 知道母亲在哪儿,却无法靠近……这是什么情况?白元刚想再问,被穆青打断了。 “两位!”穆青站起身来,双拳拄在桌面,他已经忍很久了,终于出声打断两人,“我们不应该为许郭村悲恸吗?我们不应该首先想着解决灭村魔兽的事儿吗?” 白元抬头看向他,缓缓说道,“就像嫚儿刚才说的,我们就算为许郭村难过到痛哭,也解决不了问题,况且,你真以为灭村的元凶是魔兽吗?” 第十九章 暖床 穆青一愣,脸上的神色由悲愤转为疑惑,“不是魔兽冲倒房屋,杀死村民的吗?嫚儿不也说是猰貐干的吗?” “表面上看当然是这样。”白元说出自己的分析,“就算是猰貐干的,但如你所言,猰貐在山谷里平静了那么久,为什么会突然冲出山谷?我告诉你,是因为黑子降临在猰貐山谷了。还有,我到许郭村才发现,全村唯一的幸存者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猰貐有本事屠尽全村,为什么单剩下这一个少年?满村都遍布着黑洞,村民的尸体上都被腐蚀出黑色的洞眼,连破碎残缺的尸体也未能幸免,唯独少年安然无恙,一点儿伤都没有,这怎么可能?” 白元停顿片刻,才继续说道,“那少年就是黑子,或者说,是黑子已在少年的身上,黑子在许郭村。” “如果猰貐嗜杀,那山谷周围的村镇早就应该遭殃了。”白元给出了结论,“是黑子将猰貐从山谷引到了许郭村,并使得猰貐大开杀戒。” “所以灭村的真正元凶,是黑子。” 穆青和嫚儿听罢,都陷入了沉思。 “那黑子现在怎样了?”穆青问,白元都对付不了的特殊生命体,他觉得自己更没戏。如果白元是对的,那结果比真凶是猰貐更糟糕。 猰貐就算是上古凶兽,但人类的修行势力也很强大,单是大型的猎魔人组织就有十三个,被称为猎杀魔种的十三太保,只要人类群策群力,不愁对付不了一头巨型魔兽。但白元口中的特殊生命体黑子,穆青则完全无知了。 “现在那少年被镇魔司看押起来了。”白元回答,但黑子是不是一直会留在少年体内可说不准,白元也在苦思接下来的行动方案。 “白元大哥,你打算怎么做?” 到了这个时候,白元决定开口求助嫚儿了,“我打算再去一次许郭村,嫚儿,你能跟我一起去吗?你是密语者,能发现许多我察觉不到的东西。穆青如果也能一起去就更好了。” 嫚儿爽快的答应了,但穆青却顿了一下,“白兄,我需要请示一下才能回复你。” “理解,等你请示后再决定。” “白元大哥,我们今晚就出发吗?”嫚儿问。 “不。”白元摇头,“镇魔司的大队人马在现场,还有一些官差,我们再等一天,别跟他们撞上。今天太晚了,经历了地宫事件,大家也累了,早点休息。” 这时,桌上的小吃基本被消灭光了,葫芦头白元独自包揽了,酥山大半都被嫚儿一块儿一块儿挖走蚕食了。 白元打开房门,对守候的侍者道声辛苦,招呼他们进来收拾,白元如此客气让侍者们受宠若惊,急忙进屋干活,三人各自回房。 刚走到自己屋的门口,白元已经察觉到屋内有人了,他脚步停下了,随即感觉到里面并没有杀气,于是推开了门。 屋内烛光很温馨,一个肤色白皙,身段丰满的女子闻声回过头来,她正在给白元铺床,女子梳着飞云髻,化了酡红的酒晕妆,在烛光的映照下更显娇艳。 她一见白元赶忙躬身施礼,“来大人吩咐,我来给白修士铺床暖被,请您稍等片刻。” “多谢姑娘了,剩下的我自己来。”白元进屋了。 女子嗫嚅着,“可是,我还没有暖被呢。” “不用了,被里太香,我睡不着。”白元闻到了女子身上浓郁的香味。 “啊?”女子没想到白元竟然不喜欢香味,可惜了她这一身香料香粉,那可是很昂贵的,“那我马上洗个澡,然后,您直接在我身上取暖。” 白元哭笑不得,“你去对来大人说,我今晚有安排,是我坚持让你走的,这样他就不会怪你了。” 女子又当着白元的面扭了一下腰,刻意展示了一下丰胸,见白元不为所动,只好悻悻退下了。有白元这句话,她是不担心来大人责怪的,不过心里还是有点儿小失落,她自忖容貌娇艳,身段诱人,又精心打扮了自己,丰艳喷香,却还是勾不动这位修行高人。白元俊朗高大,是她喜欢的类型,所以她很想知道,他那方面是不是也比普通人强得多。 女子走后,白元屋内的香味还弥漫着,听到女子开门出院后他又等了一会,然后熄灭了屋内的所有灯烛,轻轻开门,掠上屋顶,踩着院墙到了来俊臣这边的院子。 院外有两队卫兵往复巡逻,院内有家丁在门房内值班,一个身躯肥胖的家丁挑着灯笼在院内巡视。 来俊臣果然很警戒,白元心想,可惜这种戒备对于拥有怪力的丘神积没用,来俊臣肯定也知道,所以他要住在我们隔壁院子。 来俊臣会住在哪所房子里呢?白元望着脚下延伸出去的屋顶瓦片,按理说他应该是住正房主卧,但也说不好,因为那样太显眼了。 正在这时,下面传来开门的声音,小胖子来熵手举着一盏橙红的小桔灯走到院子里了,他轻手轻脚的靠近一盏灯笼。 这小胖子要干什么?白元很好奇,他俯低身子,暗中观察。 灯笼的光吸引了不少虫子,有的在灯笼下方的地上爬,有的绕着灯笼在飞,正在举行一场虫子的夜间聚会。 来熵小心翼翼的蹲下,将小桔灯举到前面,虫子先是一惊飞散,然后慢慢又聚拢到小桔灯橙色的光线中。来熵观察了一会儿,从地上捏起两三只虫子放在小桔灯上,虫子也不逃走,听话的附在桔灯表面,来熵举着桔灯站起身来,绕着桔灯飞舞的虫子也不离开,始终盘旋在周围。 来熵迈步回屋,带着小桔灯吸引的那些虫子,脸上乐呵呵的,开心又满足。 这小胖子……有意思,白元看在眼里,愈发觉得这个小胖子有点不同寻常,男孩喜欢玩虫子一点儿不奇怪,但来熵可不是喜欢玩虫子这么简单,那些虫子也很反常,就这么被来熵带走了,莫非那小桔灯里有某种能吸引虫子的东西?来熵弄一堆虫子回房做什么? 这时,东院的院门开了,白元不再想来熵了,凝神观察下面。 只见那个提着灯笼巡视的肥胖家丁守在院门口,一顶青旎小轿被两人抬了进来,肥胖家丁引着小轿,在院子里拐弯抹角,最后进入内院。 轿子停下,胖家丁打开了一个屋门,两个抬轿的从里面拽出一个女子来,左右驾着她,送进了屋里,少顷,胖家丁出来返身关门,带两个抬轿的家丁走了,小轿还留在门口。 这个胖家丁能在院内巡视,应该是这个院的管家,他亲自侍奉的人,除了来俊臣,还能是谁呢,来俊臣这家伙果然不敢住在正房。 白元见四下安静下来,决定摸近去观察一下来俊臣,在不为人知的背后应该更能看清这个酷吏的真面目。 那间屋子的窗户中,透出烛火氤氲的微光,还有一丝奇怪的声音,仿佛是女人在啜泣,夹杂着压抑的呻吟声…… 第二十章 那一夜 屋内,一个发髻凌乱的中年女人掩面啜泣,但来俊臣丝毫也不理会,他满脸兴奋,这是他最陶醉的胜利时刻。 每次从进士出身的周兴那儿遭受鄙夷之后,来俊臣都幻想着这一幕,现在终于梦想成真了。 告密构陷朝臣,将获罪的同僚下狱施以酷刑,然后寻机淫人妻女,来俊臣因此臭名昭着。 周兴刚被查办,他当晚就将其夫人从关押处秘密带到自己府中,这种卑劣的做法其实很容易授人以柄,给自己惹来麻烦,但来俊臣就是身败名裂也不放过这种“求咸若渴”的时机。 …… 最后,胖家丁带着两个轿夫将女人架起来塞进小轿中抬走了,来俊臣斜倚着垫子抽起了烟袋,疲惫又惬意的眯缝着眼。 不一会儿,胖家丁又进来了,低头哈腰,满脸堆笑,“大人,周兴还有四个姬妾,明晚儿您要哪个?” 来俊臣吐出一口烟,摇头道:“哼,你不懂。要说别人的家眷,到底还是夫人最好,女人本身的样貌是其次,重要的是身份。” 怪不得你非要选个半老徐娘,胖家丁心说,表面却赶忙点头称是,“大人高见,卓尔不群。” “告诉下边人嘴严点儿,尤其不能让文茵县主知道,还有,接下来的日子别再往这儿送人了。” “喏。” “也别让你家里的再来看我。”来俊臣特意叮嘱了一句,“你已经是这院儿的管家了,最近是非常时期,让大伙儿都把耳朵给我支楞起来。” “全听大人的,大人放心。”胖家丁又施了一礼,他知道来俊臣有许多宅院,相应的,就有许多管家。他献出了老婆,终于换来一个管家的位置,不亏。 “隔壁白修士那边,还是不成?”来俊臣问,偷听的白元心里一动,这家伙果然在盘算自己。 胖管家一脸无奈,“侍浴的和侍寝的都被打发回来了,三个女子都没打动那位修士。” “不急。”来俊臣神色平静,“修行之人都有戒律,也许白修士练的是童子功,不能破身。” 来俊臣又想了想,“呃……莫非他喜欢的不是女人,你明儿瞅机会安排两个模样俊俏的后生进去试试,没准儿有惊喜呢。” 白元:…… 来俊臣很快熄灯,屋内一片漆黑,白元轻轻抽身而去,接下来他要探查一下来府周边的情况,看样子他会在这宅院呆上一段日子,必须尽快摸清楚这里的位置和四周的环境。 沿着来府的高墙,白元避开巡夜的卫兵们,绕了半圈,一路察看周遭景象。 转到西北角时,他突然感应到街道对面有情况,是两个人在压低声音交谈,说是交谈,其实是争论,所以才会被白元听到,人声刚一入耳白元就辨识出来了,是穆青的声音。 嗯?白元顿时想到了穆青说过他需要请示这句话,这请示来的好快啊! 穆青受命保护来俊臣,但很明显,他现在的行事是背着来俊臣的。 白元能听到他们的谈话,但却看不到人,他们一定是隐身在街对面坊间的阴影处,这个位置选的不错,与来府的距离够近,又恰好在卫兵们的巡逻圈外,白元轻轻挪动脚步,将自己也隐没在阴影中,免得被卫兵发现。 “这不是杂事!整个许郭村都被灭了!”是穆青的声音,由于激动,他的音量又拔高了。 “这是大唐一直纵容魔种的结果。”低沉略带嘶哑,但明显是女人的声音,“如果他们的执事官员能像我们一样勤政,怎会遭到魔种的反噬?” 女人声音略顿了一下,“别感情用事,你要明白,这对我们的大业其实是好事。” 穆青没出声,沉默了一会才又开口,“我就只能守着那个恶吏,还要极力保他的命。我想不通!无辜百姓的血可以流,真正该死的人却要保护,尉大人他……” “住口!”女人厉声喝止,“不许质疑尉大人!” 她好像拍了拍穆青,“我们能有今天,全靠尉大人。大唐腐朽了,所以无力保护其子民。” 女人加重了语气,“别多想了,完成你的使命,证明自己。我会再来看你的。” “姐……”穆青突然这样称呼,“和我同院的高手很厉害,你来时千万要当心。” 女人哼了一声,再没有声音。 片刻之后,穆青从阴影中走出,警惕的观察了一下周遭,然后翻身上了院墙…… 白元听了两人最后几句对话,大致捋出了几点: 与穆青接头的是他姐,两人共同听从一个叫尉大人的指令;听他们对话的语气,是潜伏在大唐执行着某种特殊任务;穆青现在的任务是保护来俊臣,他企图参与调查许郭村惨案的请示被驳回了。 许郭村惨案这种事居然对他们的大业有好处?这是些什么人啊?不管他们大业是什么,这句话好冷血。 黑子像一块巨石压着他,白元本不想分心旁骛,只因为穆青是同伴,刚才又恰好被他撞见了,穆青的表现,说明他是一个正义感很强的人,所以虽然他有隐秘身份,白元还是给他加分。 来俊臣与丘神积、周兴之间的官斗,大唐与其他势力的较量,白元都不想参合。就连许郭村惨案,如果不是因为黑子牵涉其中,白元也会置身事外。 他在四周又游荡了很久,皇城宛如巨大的棋盘,被分割成一个个坊,白元将周围的八个坊都转遍,这才回到西院。 站在屋门前,白元突然仰头望向天空,此刻子时将近,暗黑的天幕中双月当空,一轮银白,一轮淡紫,正是两月交替的时刻,银月会很快变淡,随即隐去,紫月则会愈发浓郁,占据中天。 在黯淡的云层之上,有一艘恢弘的巨舰,淡蓝光晕包裹着无垠的舰身,哪怕是在最深的夜色或是最浓重的乌云中,巨舰也能始终展现出优美的轮廓,它不像日月一样升起落下,就这样横亘万里长空,一直俯瞰着下方神奇的大陆。 白元有些出神,许久之后,他收回目光,轻轻推开了房门。 第二十一章 黑子分身 皇城西北角,镇魔司署地。 终于结束了搜寻和勘查,镇魔师们将许郭村唯一的幸存少年带回来了,按照大统领的吩咐,少年被关进了丹房。 丹房的地面是伏羲八卦图,青铜鹤嘴中轻烟袅袅,少年坐在一张竹木床上,目光直直盯着脚下的阴阳图,始终不眨眼。 三更了,丹房门口,一个身着黑红袍服的镇魔师坐在一个方凳上,不时透过墙上的监视孔来窥视屋内。 见少年宛如木雕般呆怔不动,镇魔师打了个哈欠,嘟囔道:“这孩子明显是惊骇过度,被吓傻了,大统领也真是,将一个孩子投入丹房,还让我们不睡觉轮番盯着,图什么啊?” 隔了好一阵,他将眼睛又凑向监视孔,突然被吓了一跳,身体本能的从凳子上弹了起来。 丹房内,少年惨白的脸恰好对着监视孔,双眼漆黑。 这种监视孔设置得很隐蔽,怎么会被一直呆坐的少年发现呢? 镇魔师心脏咚咚直跳,他毕竟是个修行者,很快让自己镇定下来,重新观察。 他发现少年双眼的漆黑中渐渐生出了一点儿猩红,好像要滴出血来。 怎么回事?镇魔师几乎将眼球贴在监视孔上了,心想要不要现在就去禀告大统领? 少年眼中的两点儿猩红已经浓如凝血,在镇魔师犹豫的片刻,少年的眼珠凑近了另一端的监视孔,凝血突然迸发,化作猩红的线,瞬时穿过内置折射镜的监视管道钻入了镇魔师的眼球中。 镇魔师身子一凝,脑海中腾起一片殷红,他的记忆湮灭了,意志和情感消融了,殷红很快转化为黑暗。 镇魔师为人的一切都被抹除了,他成了一具活死人,短暂陷入了虚无中,直到双眼中亮起了红光,镇魔师才重新动了起来。 他退后一步,离开了监视孔,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和手掌。然后他紧紧握起拳头,直到指甲刺破了掌心,痛感让他停止用力,掌心的伤口很快消失了。活动了几下之后,双臂的力量渐渐运用自如。他深吸了一口气,丹田气涌,半生的修为还在。 隔壁,少年的嘴唇弯曲成一道弧线,镇魔师的脸上便跟着露出不自然的笑容;少年抬手握拳,镇魔师便也跟着抬手握拳。 烛火摇曳,镇魔师的眼中有着和少年一样的猩红光茫,两具截然不同的躯壳,承载着同一个特殊生命体:黑子。 黑子最初的躯体在穿越无垠的星际时已经被焚毁,落入猰貐山谷中的黑子,只剩一点儿猩红光斑了,无比虚弱,他蛰伏着,终于捕捉到一头腊鹿并寄宿在鹿的体内。 就在他掌控着鹿身开始在山谷中行走的时候,一头令人惊骇的巨兽突然出现了,一下子就将可怜的腊鹿碾成了肉泥,黑子化作一团红光挣脱而出,那巨兽竟然能锁定他并一路追赶,直到进入了一座人类聚集的村子里…… 如今,黑子尽管身陷囹圄,但他已经不慌了。 …… 笠日清晨,来府庭院中的树冠上,几只灰喜鹊飞来飞去,鸣叫不休。 来俊臣这两幢宅院中栽有槐树、榆树,还有绿竹,高低搭配,错落有致,所以总有各种鸟儿来栖息。 一头通体雪白,只有翼尖是漆黑色的鹞鸟自空中落下,立刻驱散了嘈杂的喜鹊,院内安静了。 院门打开,来俊臣迈步进了白元这边的院子,他脚步轻快,直奔正厅而来。 白元此刻已经在厅门口了,他正仰头看着那只鹞鸟,鹞鸟也歪头看向他。 听到来俊臣的脚步声近了,白元才转过头来。 “白修士,早哇,你这是……跟这只鸟练目力呢?” 白元眨了眨眼,跟这鸟对视了好一阵,此刻感觉眼睛确实有点干涩。 他呵呵一笑,“来大人,你起得好早啊。”心想这家伙体质不错啊,昨晚那么卖力还能起这么早。 “我向来早起,听侍者说你已经吃过早饭,所以我就赶过来了。”来俊臣故作轻松,其实脚底有点儿飘,他必须早起是因为武后勤政,每日早朝,他不敢误了朝期。 “嗯,我也习惯早起。”其实白元一宿没睡。 来俊臣做了个手势,“咱们去正厅说话。别打扰旁人安寝。” 两人到了正厅,左右坐下,侍者立刻捧上茶盏来,来俊臣揭开茶盖,吹了吹,抿了两口。 “昨天下午去拿周兴的事,穆青跟你说了?”来俊臣问。 白元点头赞道,“听说来大人上演了一出请君入瓮的好戏,真是绝了。” 来俊臣晃头一笑,“即兴发挥而已,收拾了一直压着自己的上司,我这心里啊,嗯嗯嗯嗯……”随口哼起了小调儿。 嗬,来俊臣这是又飘又抖啊,白元猜测这厮至少有一半快意是来源于周夫人,喝了两口茶,来俊臣打开了话匣子。 “周兴是进士出身,自恃才高,向来瞧不起我这种从烂泥里爬出来的同僚。” 来俊臣用鼻子轻蔑的哼了一声,以示他对周兴的不屑,“书读多了,人就傻了。其实他办事,太后早就不满了。” “三年前,他将郝家灭门,在赴刑场的路上,郝象贤大声辱骂太后,什么丑话都喊出来了,搞得满城风雨,太后嘴上不说,心里得多恼,这不是他周兴办事不力是什么?从那以后,所有犯人处死,一律要用木橛堵嘴,防止他们临死前再骂出难听的话来。从这个后果,你就可以想见,太后心里都留下阴影了。” “后来,他在查办越王李贞叛乱时,又放任丘神积滥杀,将平叛的正义之师搞成了宣泄杀人的刽子手。我猜,这两人就是从那时走到一起的。” “再后来,他密告燕国公黑齿常之,说燕国公是异族,又是叛将,将要谋反,逼得黑齿常之在狱中自尽。此人可是大唐最能打的一员将领啊。我估计,周兴此举是想给丘神积谋一个晋升的位置,好让他离开丽景门。在周兴的心里,我不配跟他争,只要丘神积走了,他就以为自己可以独掌丽景门。可他也不想想,丘神积只是个武夫,杀人狂,不等于他就有统率兵马的才能啊。”来俊臣说到这里,敲了一下桌子。 “我们这些人能在这繁华之地尽情享受,是因为有黑齿常之这种人在扞卫边疆啊。” 白元点头,来俊臣这个见识确实可以,知道有人在为他们负重前行,“那么,周兴定死罪了?” “还没有,但他已经在我拟好的供词上签字按手印了,依律,周兴当处死,不过太后赦免了他,改判为流放岭南了。” “看来,太后还不想他死。” 来俊臣冷笑了一下,“斩草要除根,他不可能东山再起的,我昨天就已经安排了人,陪着文茵县主提前出发,在道上等着他了。” 第二十二章 来俊臣的算盘 听到来俊臣说文茵县主去截杀周兴了,白元觉得很不可思议。 “你是想……” “周兴刑杀了数千人,他流放了,在路上被仇家报复杀了,这很合理?”来俊臣挑了一下眉毛。 “但你让文茵县主去干这事儿?” “那怎么了?是文茵自己要去的,她要手刃仇人。”来俊臣凑近了他,“我跟你说,大唐的仕女,可彪悍着呢。” 原来昨晚文茵县主不在东院,所以你赶忙把周兴夫人弄过来,白元心想。 不过文茵县主这变化也忒大了,白元一时转不过来,在他的印象中,文茵县主还是那个满脸惊恐,战战兢兢的可怜女孩。她是亲王的女儿,不管以前多么尊贵,进入地宫后的日子肯定不啻于炼狱中的煎熬。 幸好她没死,总算是熬过来了,还亲眼见到了仇人周兴的惨相,现在,听起来这位娇滴滴的女孩还要亲手宰了周兴? 想不到啊,太出人意料了,女人的变化可真大! 白元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来俊臣又是图什么呢?他派人护着文茵去路上截杀周兴这事儿如果败露了,那可是大罪。他玩弄周夫人也小心的避开文茵,似乎很在乎文茵的感受。这厮不会只是因为看上了文茵县主的美貌就这样? “确实没想到县主如此彪悍,不过你倒是真宠她啊。”白元试着探询来俊臣的动机。 来俊臣很爽快,直接向白元道出了自己心底的想法。 “不是宠,是高攀人家,我如果能跟文茵联姻,我来家可就从此改变血脉和气运喽。” “有这么夸张?”白元不明白一个家族遭难的亲王女儿还有这么大的剩余价值。 “那是自然,你知道在这个大唐,所谓权势真正的奥秘是什么吗?”来俊臣手指轻敲桌案,“是成为门阀士族。” “大唐的繁盛,实质就是门阀士族的辉煌。” “大唐的天下怎么来的?太宗打下来的。太宗为何年纪轻轻就能立下不世之功?除了太宗自身确实有两把刷子,关键还是背后的根基雄厚啊。”来俊臣用手指在桌上划着,“太宗的曾祖父是陇西郡公,在前朝已经受封为唐国公。知道我们为何叫大唐了,就是人家的爵位名称演变来的。” “太宗祖父承袭了唐国公的爵位,还被封为柱国大将军,兵权在握。” “到了太宗父亲这一辈,就是高祖皇帝,更不得了,七岁就袭封唐国公。七岁的孩子,再聪明伶俐,能懂个屁啊,就是国公了!”来俊臣一脸不忿。 “高祖还是皇亲国戚,前朝太后是他姨妈。这样的身家做官如喝水,高祖长大后历任三州刺史和少卿,我来俊臣蹉跎至今还够不上人家一根脚趾头,这就是命儿!” “起兵前,高祖担任太原留守,太原可是军事重镇,高祖手握重兵盘踞于此,太宗统兵征伐四方,又特别能打,所以群雄逐鹿到最后,是李家众望所归得了天下,做了大唐皇帝。你想想,如果没有数代积累下来的根基和人脉,哪来的众望所归?” “豪杰云集的瓦岗寨也有雄兵良将,也很能打啊,怎么就垮了?没李家这种底蕴啊。天下是乱了,各个大家士族盘根错节的势力可没乱,他们怎么会拥戴一个草头王做天子呢?” “所以,到头来,这朝代由隋变唐,这天下由杨家的变成了李家的,炀帝的女儿做了太宗的妃子,那些大家族们不过是换了一个新的领头人而已。” “这么说,改朝换代只是表象,天下大势其实在这些大家族的手中。”白元说。 “正是如此,不过大家族也有兴衰,历经两朝,如今最显赫的门第就是……”来俊臣扳起手指。 “陇西李氏、并州武氏、晋阳王氏、皇城长孙氏这四大家,曾经的高家、崔家、卢家、郑家、冯家、贺兰家也荣耀过,但如今都没落了。武氏因太后一人而崛起,现在无人敢违逆太后,武氏也成了当朝最有权势的门第,但根基尚浅,在世家大族眼中,武氏只是个暴发户,太后又是个女人,谁知道能持续多久。” “像晋阳王氏,已经没什么权势了,但自恃名望,王氏族长王诜依旧对我迎娶他家的女儿百般不愿,这老东西!”来俊臣恨恨的骂了一句。 “昨日,因为我帮她报了仇,文茵很感动,她家虽然没落了,毕竟是李氏皇族的一脉,如果不没落又岂能轮到我?”来俊臣越说越得意,觉得自己抓住了天赐良机,“我已决意要向文茵县主求婚了,大概率会成,如此一来,我就不用死乞白赖的去纠缠王家了。” 原来背后还有这么一出,白元忽然觉得自己把地宫事件想简单了,来俊臣这家伙可不仅仅是同僚倾轧这一个动机,他还有更多的想法。 “当今世道,家族血脉几乎就决定了一个人的命运。我爹不成器,拖累我活得这般艰难,我可不能让自己的下一辈再遭同样的苦。”来俊臣感慨。 “所以我从囚犯逆袭为朝官后,拼命往上爬,一心想通过联姻攀上名门,从此改变我来家的血脉。文茵县主就算家族遭难,那也是皇室血脉啊,晋阳王氏虽也是望族,终究比不上陇西李氏,李氏可是执掌大唐的皇族。” “当今太后不是正打压李氏吗?”白元不解,以来俊臣的脑瓜,不可能想不到这个。 果然,来俊臣微微一笑,耐心解释道: “太后防范和打压的,是妨碍她登基的李氏,譬如先帝之后本该继承皇位的李显和李旦;或是起兵反叛的越王李贞和他儿子琅琊王李冲等人,可不是要把整个李氏灭族。武氏不少族人已经与李氏联姻了,她自己也是李家的媳妇,还当了两次,嘿嘿。” 这是指武后早年曾做了太宗皇帝的才人,并且被太宗宠幸过,后来又做了高宗皇帝的昭仪,直至成为皇后。这种大不敬的话,来俊臣也只有在这种私密场合对白元这个与朝政无关的野人才敢讲。 至此,白元听明白了。来俊臣这是一步三算啊,借地宫一案,扳倒骑在他头上的周兴、丘神积,他独掌丽景门,这只是他的目标之一。 周兴陷害李氏宗亲,这让攀附王家联姻一直不顺的来俊臣看到了另一个机会,他可以借着给许王报仇的机会赢得许王女儿文茵县主的芳心,只要能与李家成功联姻,来家就一举获得了跻身望族的机遇。 最后一个算计应该是被逼的,如果周兴和丘神积在地宫的魔兽试验成功了,太后必然重赏这两人,他来俊臣就要被这两人压得永无出头之日了。 反复衡量和密谋后,来俊臣最终想出了围剿地宫这个大胆的行动案,还利用了镇魔司当他的证人和助力。 这家伙,真可谓机关算尽! 他已经成功了九成,只剩下一个隐患,现在成了他的心病,因为这一个隐患如果解决不好,就足以致命,让他一番算计全盘落空。 那就是走了丘神积,狼人追杀并重伤他的一幕给他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来俊臣虽然在丘神积的利爪下逃了一命,但不止一次在梦中惊醒,他梦到自己拼命狂奔还是逃不过丘神积,狼人狞笑着将利爪抓向他的脸,将他整张脸皮血淋淋的扒了下来…… 昨天他充满快意的导演了一出请君入瓮,博得了文茵县主的芳心,脑中却总是盘桓着不祥的念头:自己的死法,会不会比周兴更惨? 这种感觉,实在是他娘的糟透了! 眼看自己就要迈入人生巅峰,却一直被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之下,来俊臣无法容忍这种威胁。 狼人丘神积那么凶,但见了白元只有逃的份儿,所以在白元身旁,来俊臣格外有安全感,他无比期盼白元能尽快出手,收拾了丘神积,为他清除隐患,解了他的心病。 所以,他一大早就赶到白元这里了。 白元总算知晓了来俊臣的全部算盘,也知道他此刻最想要什么,他淡然一笑,“来大人,俗话说,行百里半九十,如今的你,确实要格外小心了。” 来俊臣心头一凛,“什么意思?” 白元望向他的头顶,“我观你头上,似有血光之灾啊。” 第二十三章 许郭村 来俊臣一惊,现如今,他最没把握的,就是修行者。 他过去以为修行者等于山中野人,跟他不会有交集。最近却发现,修行到了一定程度,本事是真大,超出了他的想象,颠覆了他的认知。 这个白元,尤其深不可测: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还很有亲和力,谦恭有礼,不卑不亢,看起来确实有高人范儿,似乎都没把皇城和他这个御史放在眼里;有时却露出贪婪无赖的嘴脸,从自己这儿“赊借”了百金,同伴看他的眼神都变了,逼格碎了一地,他好像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白元这样的修行者……看不透啊。 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也许他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来俊臣自己就是这种人,他也最怕这种人。变成狼人的丘神积一见白元就像老鼠见了猫,这足以说明,这家伙,太可怕了! 想着想着,来俊臣突然有点儿脊背发寒的感觉,自己为了收拾丘神积,是不是把更可怕的人物招到身边来了?引虎驱狼,一旦白元起了什么歹意,自己岂不是更危险? 好在这厮目前看来只是贪财…… 他现在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说自己有“血光之灾”!来俊臣心里慌得一批。 “白修士,无凭无据,不可乱说。” “没乱说,这血光之灾,你想一下就知道了,”白元道:“周兴刑杀了数千人,所以仇家无数,那么大人你呢?” “再则,如你所言,晋阳王氏可是大家,你竟然要强娶人家的女儿,是不是很过分?就算对方不敢与你正面冲突,但王家的根基尚在,被你逼紧了,难道不会想个法子对付你?” “至于在逃的丘神积,我就不用说了。”白元慢悠悠的加完料,端起茶盏,“来大人,你树敌太多了,一刻也不能放松啊。”。 来俊臣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这些我当然知道。所以我办案向来斩草除根,不留后患。事不至大,无以惊人。案不及众,功之匪显。其冤固有,未可免也。太后就欣赏我这点。” “我知道很多人都想我死,所以格外小心。我的宅子不止一处,我之前不会连续三天都住在一所宅子里。我往返上朝也总是变换路线,不骑马,只乘车,有时感觉不好,就派出几辆车同时出发,这样外人也不知道我究竟坐在哪辆车里。” “至于那些跟了我的罪臣妻妾,我从不留她们过夜,这样就不至于被枕边人害了。” “我母早殁了,我父亲来操那个老东西,本来也不是我亲爹,有人要害,就让他们去害好了。” 这回轮到白元瞠目结舌了,他现在总算知道了,为何有些恶人得享高寿。来俊臣这家伙不但狡兔三窟,时时如履薄冰,而且神经强韧,铁石心肠,从里到外都坚不可摧。 能令这种人害怕的,除了太后,恐怕就是丘神积了。太后能粉碎他的一切,丘神积能消灭他的肉体。 来俊臣知道寻常护卫对付不了丘神积,要收拾那头狼人,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白元这种修行者。 眼下最要紧是保命,“血光之灾”对来俊臣不新奇,他时刻都在防范,但白元突然说这个,令他倍感焦虑。来俊臣在心里盘算了一下,王家那边还在其次,读书人做事顾虑多,因此容易犹疑。关键还是丘神积,这个莽夫化成了魔兽,更加凶狠,无所顾忌,所以,必须尽快解决丘神积这个威胁。 “为了尽快抓捕丘神积,我有一个计划……”来俊臣看着白元,笑眯眯的说道。 …… 白元和嫚儿用过早饭后就出发赶往许郭村,穆青郁闷的留下继续护卫来俊臣。 两人很快出了皇城,出城时的盘查不严,况且他们还持有丽景门办案官差的令牌,守城卫兵立马放行了。 “没想到这令牌还挺管用,临时工的待遇也不错。”出了城门洞,白元将一面令牌揣进怀里,随口调侃道。 走到城外的大道上,白元看着一身胡服骑在马上的嫚儿还用兜帽遮着头,让她摘下兜帽,郊外的风光正好,别捂着脑袋赶路了。 清风徐来,道旁鸟语花香,十分怡人,两人纵马前行,赶往许郭村。 由于发生了许郭村惨案,皇城外的诸多村镇都很惊恐,在皇城内有居所的百姓都一窝蜂的要进城,每个入城口都排起了长队。 “我们回来时可麻烦了。”嫚儿忧虑。 白元让她不必担心,“我们夜里才回来,不走城门。” “啊?那走哪里?” “翻墙。” 嫚儿回望皇城高耸的城墙,还有上面的卫兵,艰难的咽了下口水,“我翻不过去,我还是走城门,有来大人的令牌他们应该不会难为我?” 白元哈哈笑道,“我们回来时城门肯定关了,有令牌也没用,别担心,我背你翻墙。” 嫚儿的大耳朵红了,白元忍不住又逗她,“嫚儿,我看你早上出屋的时候也是这样红着耳朵,为什么啊?” 早上,侍者们进入嫚儿和穆青的屋内,服侍两人起床洗漱。白元见嫚儿出来时耳朵通红,神色扭捏,还带点愠怒,他猜嫚儿很可能不习惯被人类侍女这样贴身伺候。 果然,白元一问让嫚儿不自然了,“我……不喜欢被人类靠那么近。大官家条件是真好,但也真麻烦!” “是来俊臣让她们这样殷勤伺候的,不过那是你的房子,想让侍女如何服侍由你做主。你提出要求,她们肯定会听。什么时候让她们进来,甚至不让她们进屋,都是你说了算。” “哦,这样啊,那我以后就不客气了。”嫚儿笑了,她之前太拘束了,元族现在进入皇城本来就惴惴的,何况是在大官的宅邸,只有白元在场,嫚儿才能放松自如。 两人边走边聊,一个多时辰后到了许郭村。 因为村子里有无数带腐蚀性的黑洞,有司安排了一些差役绕着村子巡逻,不让闲杂人等靠近。 “有看守啊。”嫚儿说。 “这些只是普通衙役,不是镇魔师。”白元一看他们的官服就知道不是镇魔师,于是催马上前。 一个差役伸手阻拦,白元不说话,只掏出令牌给他看。 “怎么还有元族?”差役指着嫚儿。 “这不是你该问的。”白元在马上居高临下瞪了他一眼。 那人顿时瑟缩了,赶忙让到一边放两人过去。 白元和嫚儿在一片断瓦残垣前下了马,白元手指前往一处高坡,那是镇魔司大统领昨天站立的位置,可以看清整个村子的全貌,和嫚儿一起往坡上走去。 “白元大哥,那些家伙在背后看着我们呢。”嫚儿压低声音对白元说,“他们一定觉得有元族来查案很奇怪。” “嗯,还有一个原因,他们肯定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元族女孩,所以目光都被你吸过来了。” “别闹,白元大哥,跟你说正事儿呢。”嫚儿嘴上嗔怪着,心里却很美。 再次回到许郭村,白元心头沉重,越是沉重,他越想开玩笑。 两人穿过残破的村子,沿路观察,然后站到高坡上,俯瞰着一片血迹斑斑的废墟。 “当时是午饭时间,村民都在家里吃饭,你看这遍布全村的黑洞,村民应该是一瞬间就被全部杀死了,魔兽怎么会有这种攻击方式?” “是猰貐。”看过现场的嫚儿更加确信,“猰貐是水中的魔兽,这种黑洞是它激射的黑水腐蚀出来的。” “猰貐有这种威力?”白元目前对魔兽的印象就是地宫中的那些野兽,虽然凶猛强悍,但人多了总可以对付,像猰貐这种就太可怕了。 “猰貐是巨兽,而且是上古凶兽,甚至有可能……”嫚儿迟疑了一下,“是神兽。” 第二十四章 猰貐与黑子 见白元表情困惑,嫚儿道,“白元大哥,我给你简要介绍一下,其实魔兽也是分种类和等级的。” “魔兽大致可以分为两类:角蹄兽和爪牙兽。角蹄兽的特征通常是双角四蹄,主要以草木果实为食物,偶尔也有杂食肉类的。爪牙兽,顾名思义,有利爪和尖牙,有些长有单角,主要以角蹄兽为食,也会捕食人类,还有吃腐尸的,爪牙兽同样有杂食的。其实人类口中的魔兽,主要是指爪牙兽。” “你说魔兽是分等级的,是不是爪牙兽的等级高于角蹄兽?”白元问道。 “这可不一定,在北方广袤的瀚海草原上最大的两个部落,泰猿部落和巨角部落的伴生兽都不是爪牙兽,嗯……泰猿算杂食。角蹄兽一样可以驱赶甚至杀死爪牙兽。但等级就不一样了。” “按等级划分,魔兽可以分为普通兽,领主兽、凶兽和灵兽,后三者是平级的,都高于普通兽。” “普通兽就不用说了,地宫中的那些都是普通兽。领主兽是一片领域内的兽王。凶兽则会独占一片领域,其他兽都不敢靠近。领主兽和凶兽通常是巨兽,一方霸主。灵兽一般没有地域概念,体型也未见得很大,有些灵兽的搏杀能力还不如一般的爪牙兽,但灵兽之所以被称为灵兽,是因为其具有超凡之力,譬如火灵兽是可以喷火的。” “这三种兽,谁更厉害?”白元很好奇。 “这可不好说。如果一对一单挑的话,具有特殊杀戮能力的灵兽应该是最强的,别的兽根本无法靠近就被它杀死了。嗯……凶兽会比领主兽更强。但领主兽多半有统御兽群的能力,很少单独出现,所以领主兽是最难杀死的。” “你刚才还提到了……神兽?” “对,同级魔兽之间存在同生、克制、争夺的关系,但神兽毫无悬念的碾压所有魔兽。只不过,神兽更像是一种传说。”嫚儿道。 “可你刚才不是说,猰貐就有可能是神兽吗?” “这只是我自己的猜想,因为传说中猰貐的由来很特殊。”嫚儿说到这里停住了,“抱歉,白元大哥,关于猰貐和神兽我不能说更多了,密语者有不能触及的禁制。” 白元皱眉,“谁设下的禁制?” 嫚儿一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说道,“白元大哥,其实禁制本身没什么可奇怪的,密语者能跨界沟通万物的灵,必须心存敬畏,理应有所禁制。” 好,白元不想让嫚儿为难,“那么关于猰貐灭村,你怎么看?” “此事确实很蹊跷。”嫚儿蹙眉,“据我所知,猰貐并不嗜杀。而且,它施放这么大范围的黑水本身也是极大的消耗,猰貐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我可以确定的是,”白元道,“黑子降临在那片山谷,黑子在猰貐灭村后寄宿在村里唯一的幸存者,一个少年的体内。你看,黑子出现在这两个关键点上,他与猰貐的反常一定存在某种关联。” “难道说……黑子在山谷中刺激到了猰貐,并将它引到了许郭村?” 白元挠头,“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他的解释了。” “猰貐是水中的魔兽,就算它在山谷中,也应该是栖身在山谷的水潭里,而且一定很少露面,不然的话早就被山谷中活动的人类发现了,事实是多少年来都没有人在山谷中发现猰貐,说明这头上古巨兽一直都处于与世隔绝的状态,黑子又是怎么刺激到它的呢?就算是黑子将它引到了许郭村,猰貐为什么要灭村呢?”嫚儿身为元族,先天就同情魔兽,她思来想去都不明白猰貐为什么会做出灭村的举动。 很多魔兽会杀人,但都是为了捕食或防御,野兽的天性注定它们不会故意去屠灭整个村子。 “会不会是这样?”白元推测,“黑子通过某种方式严重刺激了猰貐,令这头上古凶兽发狂了,一定要杀死黑子,但黑子能寄宿在村民身上,这彻底激怒了猰貐,于是它大放黑水,索性将全村的村民都杀死了。猰貐释放黑水后自身也变得虚弱,于是赶快逃回山谷了。黑子在猰貐离开后才操控着少年的尸体站立起来。” “也许是这样,但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嫚儿沉吟着,她环顾四周,这村里连几棵树都被撞折或被黑水腐蚀得千疮百孔,更没有鸡鸭狗等活物了,嫚儿想通过密语查探都没法施展。 这一刻,她内心很震撼,能杀绝区域内的全部活体,这无疑是灭世之威,拥有这种威能的魔兽……当然是神兽。 对于元族而言,神兽的地位可不啻于神明啊。 见嫚儿脸色发白,白元关切的问,“嫚儿,你不舒服?” 嫚儿回过神来,“啊,我没事,白元大哥。”她迟疑了一下,又开口道,“白元大哥,你要像穆青一样,猎杀猰貐为死去的村民报仇吗?” 白元立刻摇头,“不,我没他那么侠义,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事儿。我来这里是帮来俊臣看看情况,毕竟答应他了,但主要是为了我自己的使命,黑子出现在这里了。” “那就好。”嫚儿如释重负,还笑了一下。 如果穆青在场,听到两人这番话,一定会义愤填膺,没准要和他们断交呢。 “那里就是我和黑子初遇的地方。”白元指着一幢主体尚未垮塌,但屋顶和房门已经破损的房子。 两人到了房前,嫚儿看着屋顶的破洞和房门位置的缺口,这个大小不应该是猰貐冲撞造成的,被那巨兽冲撞过的房子都是墙倒屋塌。 “这是黑子破坏的?” “屋顶是我撞破的,房门……我估计是镇魔师们攻进来时破坏的,我和黑子碰面的时候用力场封闭了房子,外面的镇魔师进不来,但已经察觉到屋内有异样了。” “那黑子呢?” 白元苦笑了一下,“黑子什么都没做。”他好像又看到了那个瘦弱的少年,平静的立于屋内。 “什么都没做?”嫚儿惊异。 “对,我和他面对面站着,他只是静静的看着我,不,也许他只是虚望着我,并没有真的看我。我后来反复回想,他其实对我、镇魔师,甚至周遭的一切,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但你能判定他就是黑子?” “是的,我与他,都能感应到对方。”白元将左手的手指合拢又张开,“为了验证,我做了试探性的攻击,几乎毁了那少年的身体。” 嫚儿见过白元出手,对他的力量和速度很惊叹,他在地宫中根本没有出全力,嫚儿并不知道他的极限,不过可以想见,当他为了完成使命时一定不会保留。 “黑子若无其事的撑住了少年的身体,我好像感受到了少年还有一丝生命气息,也不知道少年是真的还活着,还是我的错觉,或者是黑子故意让我有这个感觉的,总之,我停手了。如果我继续出手,毁灭的只是那个少年,而黑子还在。他在那少年体内,至少我还能锁定他,如果他抽离,也许我连发现他都做不到。”白元想到了山谷中连续两天两夜徒劳无功的搜寻。 嫚儿边听边在屋中缓缓踱步,和预想的一样,这里没有留下任何生机,曾经的气息也都被风带走了。 “白元大哥,如果让我用密语沟通的话,这里只有一个对象了。” “谁?” “你。” 第二十五章 密语探识 说实话,白元也不知道嫚儿的密语术究竟能不能帮上忙,但只要有机会,他都愿意尝试,所以嫚儿一开口,他就答应了。 “好,需要我怎样做?” “你只要放松意识海,别再维系意志,然后看着我的眼睛就好。” 嫚儿说的,会让一个普通人听了发懵,但白元懂了,两人四目交接,平静的对视,嫚儿的眼眸开始变幻颜色,原本单纯的黑色变成了神秘的瑰丽色彩,而且愈发深邃。 “好美!”白元不禁感叹。 “别说话,白大哥。”嫚儿的声音格外轻柔。 白元的眼皮发沉,很想睡去,他感觉周遭的时空都在移动和变换,有一种不真实的错乱感,但他并没有挣扎着让自己清醒过来,这一刻,他将自己的精神领域交给嫚儿来主宰。 啊……恢复了意识的那一刻,白元想长呼一声,恍惚的状态结束了,他感觉过了好久,他晃了晃头,用力的皱眉闭眼,当他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世界又回来了。 “嫚儿!”白元忽然发现原本站在自己对面的嫚儿正痛苦的弯着身子,她的面色惨白,头上和脸上淌下缕缕汗水,紧咬着牙关,手抚胸口。 白元用手背贴了一下嫚儿的额头,冰凉粘腻,她的状态很不好,几乎站立不住了。 他赶忙上前扶住了嫚儿,嫚儿本能的伸手去抓白元的胳膊,白元就势握住了她的手,感觉到她的指尖冰凉,他托住嫚儿的后背缓缓坐下,这样可以让嫚儿靠着自己躺平放松。 白元开动了力场,包裹住自己和嫚儿,希望这样可以抵御住无形的侵扰,让嫚儿好过一点儿。 果然,嫚儿的脸色渐渐恢复了红润,她发现自己的手还被白元握着,而且自己躺在白元的怀里,脸蛋和大耳朵都飞红了。 “白大哥,我没事。”嫚儿坐了起来。 “都怪我。”白元觉得很过意不去,“嫚儿,你真的没事了?” “嗯,休息一会儿就好。” “那你稍坐一会儿,我去去就回。”说完,白元快步出去,很快折返,还带回了一个包裹,原来他去拴马的地方取行李了。 白元打开包裹,里面是一件大氅,他从大氅里拿出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口袋,先抖开大氅给嫚儿披上,“你出了好多汗,别着凉了。” 又拿出一个水囊,拔开囊口的塞子,递给嫚儿,嫚儿喝了两口温热的水,感觉好多了。 “到晌午了,该吃饭了,这袋口谁系的,这么难解!”白元又解不开系袋的结儿了。 嫚儿笑着扯过来,“不是你自己系的吗?”纤细的手指灵巧的打开了结儿。 袋子里有油饼和切碎的肉,白元冲了手后擦净,将碎肉卷在油饼中递给嫚儿,嫚儿接过后发现饼还温热呢,这得归功于那件大氅的保温功能,还有白元的用心。 她又想起白元说过可能要到夜里才回去,那大氅自然可以用来添衣御寒了。 望着细心温暖的白元,嫚儿一度怀疑她在白元脑海中所见的都是假象,如果一个人经历了那么多严酷的绝境,怎么还能如此温暖? “白大哥,我只是一个三级的密语者,以密语沟通花草树木和魔兽还算在行,遇到智慧生灵时密语获得的反馈就很凌乱,尤其是黑子这种特殊生命体,何况我能接触到的只是黑子在你脑海中留下的印记,所以我现在能提供你的……只是一些直觉的碎片。” “那也很好了。”白元的歉意未消,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但刚刚嫚儿明显很难受,说到底,这都是为了帮他才造成的。 “黑子当时很恐慌。” “黑子最强烈的念头是生存。”嫚儿停顿了一下,看向白元,“和你一样。” 白元的呼吸急促了,黑子当时很恐慌?这让他难以置信,但嫚儿的第二句话击中了要害,白元知道嫚儿是对的,这反过来印证了嫚儿的第一句话。 平静得令人抓狂,难道这只是黑子的外表?自己被蒙蔽了?他害怕我? 虽然依旧没找到能消灭黑子的方法,但黑子给他造成的阴影消散了,白元高兴的扳住嫚儿的双肩,“谢谢你,嫚儿,你所说的,对我很重要。” 嫚儿露出欣喜的神色,“真的吗?白大哥,我还以为这些碎片没什么用呢。” “当然有用,真是神奇的嫚儿!”白元赞道。 “呵呵,白大哥,那你可不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说。” 嫚儿眨了眨眼睛,“在元族中,流传着九黎的传说,传说中有一个最强的战士,和他的兄弟们一起挑战天地间的神明,但他们失败了,结局很悲惨。那个最强的战士和他的兄弟们不得不承受最残酷的命运,他们也因此变得冷酷无情。这种苦难悲剧的宿命激励着无数元族战士们,尤其是在瀚海,将其作为图腾来崇拜。他们认为,强大的战士理应接受苦难的磨砺,冷酷无情、杀伐果断才是战士的美德。久而久之,所有元族也都认为应该这样。” “白大哥,我在你的脑海中窥见了你的经历,那些严酷的绝境为什么没有把你塑造成那样的战士?” 白元看着嫚儿美丽的大眼睛,笑了,“我并不是个战士啊,如你所见,我最强烈的念头是生存,而不是战斗。” “也许我们对‘战士’的理解不同,”嫚儿说,“窥见你脑海中往事的那一刻,我不知道是否完全共情了你的感受,但那让我差点儿痛不欲生。能经历那些考验的人,竟然不是战士?” 白元对此保持沉默,见嫚儿的脸色恢复了红润才又问道,“嫚儿,你方才说自己是一个三级密语者,能更详细的介绍一下密语者吗?”说话时他已经给嫚儿又卷了一张饼递了过去。 “吃不下啦。”嫚儿嘴上谦虚着,还是立刻接过饼就咬,“密语者是元族的修行序列之一,前两级是花语者和狐语者,我现在是第三级,叫做绘梦师。” 这名字听起来有意思,继续说,白元催促。 “嗯,花语者,是指能够聆听花草树木的低语,生物灵性中,这一类的传导很慢,所以花语很迟钝,感知的范围也很有限。树林的一侧起火了,如果你守在另一侧聆听树木的呢喃,等树木将起火的信息传过来时可能火都烧到你了。” “密语者被嗤笑的地方就在这里,有时候还不如直接用肉眼望过去来的快。”嫚儿笑道。 “但是,能聆听花语,意味着已经跨入了通灵之阶,密语者的修行之路从此开启了。” “狐语者,并非只限于与狐密语。在鸟、兽、虫、鱼中,狐是最具灵性的,所以能够与狐语是这个等级的入门,修为达到高阶后,天上、地下、水中的动物都可以互语,从而获得信息。” “到了绘梦师这一级,就可以与智慧生灵进行密语了。与智慧生灵直接用语言沟通不好吗?但是语言会粉饰,口不对心的情况常有。密语是直接与智慧生灵的潜意识沟通,这个是伪装不了的。潜意识中最常见的就是梦境了。” “初阶绘梦师可以与人类、元族、人魔混血这些智慧生灵的梦境进行交织。所谓交织,包含了互动的意味,最初只是窥见,继而是施加一定的影响,直至完全控制。” “这样说来,密语者到了绘梦师这个等级,是不是就可以对敌了?”白元提问。 嫚儿点头,“是的。但只有高阶绘梦师才可以。刚成为绘梦师,只能窥见他人梦境的还不成。” “高阶绘梦师最常见的攻击手段是梦侵,就是在无形中对她选中的对象施法,如果对象在沉睡,绘梦师可以在对象脑中制造出她想要的梦境,甚至控制着对象梦游;如果对象是清醒的,绘梦师也可以强行将梦境投入其脑海中,对象可能会瞬间陷入沉睡,从而将控制权完全交给绘梦师,即使被施法的对象挣脱了,也会在短时间内陷入恍惚的状态。总之,只要被绘梦师侵入意识中,哪怕只是暂时的,绘梦师就可以施放指令、探询隐秘,甚至改写或消除被施法者的记忆。” “你当时对丘神积使用的就是梦侵?” “嗯,可惜被他挣脱了,但我在他恍惚的瞬间给他脑海中留下了一个指令。” “什么指令?” “变狼。” 白元:“!不至于一个指令就让人变狼?” “当然不至于,前提是我看出这家伙已经处于异变的前兆了,我的指令只是推了他一把。这家伙虐待狼兽,就让他也变成狼兽。” 白元用惊异的眼神上下打量嫚儿,“嫚儿,没想到你这么邪恶,不过这样对付丘神积真是妙极了。如果我有这本事,我会让他变猪,给狼吃掉。” “密语指令要想生效必须顺势而为,不能胡来。”嫚儿笑着给他解释,“丘神积的特质注定了他只能变狼,他变不了猪。即使没有我的指令,他以后也会异变,我那个指令的作用是将他潜藏的异变提前了,也许还有一个作用,他异变后或许还有变回人的可能,但那个指令会让这种可能彻底不存在,他的潜意识被改写了,所以异变后的他会认为自己就是一头狼,狼是不会有变回人的企图的。” 白元暗中感叹,如果真像嫚儿说的,她对丘神积施加的这个密语,可是够残忍,但想到丘神积的所为,这一点都不过分。 “嫚儿,你已经是高阶绘梦师了,接下来要怎么提升啊?” “梦侵更多的人。” 白元:“……”果然邪恶,没说错。 “梦侵强者效果最好了,白大哥,你可以让我多梦侵几次吗,虽然你脑中的那些绝境会让我很遭罪,但提升一定也很大。没准儿,我能在你脑海中发现更多有关黑子的信息呢。” 这下轮到白元冒汗了,“嫚儿,你这个要求……咳咳,不过分。” 嫚儿吃下最后一口饼,把嘴巴撑得鼓鼓的,囫囵的说,“我觉得也不过分,你刚才不是好好的吗,我不会在你脑海中乱来的,为了报答你,我还可以给你投下几个美梦,让你泡在猪大肠里,怎么样?” “咳,好说,嫚儿你刚才很劳神,需要多休养,此事不急。”白元赶忙翻篇。 吃过午饭,两人走出了屋子,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嫚儿将大氅收起,重新打包,挂回马鞍后面。 两人发现在许郭村的废墟中又多了些人,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查看那些黑洞。 嫚儿靠近白元,低声道,“是猎魔人,这些人以猎杀元族和魔兽为生。”说着重新戴上了兜帽。 但是已经晚了,猎魔人犹如野兽般灵敏,嫚儿刚出屋子就被发觉了,一个头戴斗笠的八字须男子用手中马鞭的鞭梢指着嫚儿,“元族,嘿嘿,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元族女孩。” 第二十六章 猎魔人 放肆!白元径直走到男子面前亮出了令牌。 八字须男子眯缝着眼,古铜色的脸上露出了轻蔑的神色,“又不是镇魔司,旁的衙门管得着我们?” 附近巡逻的差役走过来喝道,“别生事啊!” 八字须斜眸了一眼身后的差役,又用贪婪的目光狠狠刮了一下嫚儿明艳的脸蛋,一声不吭蹲下了身子,继续埋头查看地上的黑洞,却用眼角余光盯着两人。 “这家伙盯上我们了。”白元低声道,和嫚儿一起走向马匹,打算离开了。 “我知道。”嫚儿不动声色,“猎魔人擅长追猎和埋伏,我们正好引他们跟上来。” 两人整理好物品,解开缰绳上马,离开许郭村,走上官道,缓缓而行。 “元族的样子果然惹事了。”嫚儿道。 “你错了,不是元族的样子惹事,是你长得太漂亮了。”白元纠正她,“下回我帮你捏捏脸,或者你出门前化化妆,我最近见过一种大唐女人的酒晕妆,样子跟喝醉酒似的,总之,你把自己变丑一些就好了。” “不要!”嫚儿立刻抗议。 “唉,那只能多一些打打杀杀啦。” “那不是挺好,有白大哥你在呀。”嫚儿挺高兴,“一会儿让我梦侵这两个猎魔人,正好练功了。” 白元:“……” 前方须穿过一片树林,两人纵马进入,但见树影婆娑,光斑离乱,浓郁的树荫将两人笼罩,嫚儿低声道,“如果猎魔人要动手,应该就在这儿了,快来,快来。” 话音未落,背后传来破空的声音,一柄弯刀飞到了白元背后,直刺后心。 白元在马上一侧身,弯刀盘旋着越过马鞍又转了回来,居然是回旋刃,白元向另一侧闪过,随即望向刀来的方向。 果然是戴着斗笠的八字须猎魔人,他抬手接住了弯刀,“小白脸,身手还不错。” 刀没伤到,这句话伤到白元了,他望向嫚儿,“头一次听到有人叫我小白脸,我脸很白吗?” 嫚儿也会打趣,“没我白,但肯定比在人背后飞刀的家伙白多了。” “怎么拿我跟他比!”白元没好气的说道,“这家伙的肤色好像……”他想了想,“搅屎棍。” “确实很像哦,呸,白大哥,你真恶心!” 两人相视大笑,嫚儿都快要伏在马背上了。 八字须猎魔人额头的青筋凸起来了,他一招不中,又见这两人放肆的说笑,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担心遇到了高手,有点儿心生怯意,都想转身遁去了,但被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挖苦得好惨,不由得怒火上头了。 不过是两个官差,骄横惯了,所以不把他这种猎魔人放在眼里,哪里是什么高手了。想到这里,八字须猎魔人将斗笠推到后背,探双臂抽出两柄曲剑,扭头对与他同来的一个疤脸猎魔人道,“先杀了这小子,毁尸灭迹,元女带回去,暖几天被窝,两匹马不错,能处理出不少银子。” 疤脸一龇牙,“可以,杀完人你去卖马,元女我带回去。”话音未落,疤脸突然一哆嗦,眼神随即变得呆滞。 嫚儿在马上打了个响指,食指一点八字须猎魔人,“消灭他。” 疤脸听话的抽出腰间环首刀,呜的一声劈向同伴,八字须被吓了一跳,亏得他反应够快,疤脸哆嗦那一下时已经察觉到不妙,身体紧绷着呢,见刀砍来,急忙后撤步躲开。 疤脸现在看同伴就是一个狰狞的兽人,他不由分说,环首刀连砍带削,恨不能立刻将兽人杀死。 八字须料到同伴是着了道儿了,但他被疤脸的猛攻压制了,正想寻机突袭嫚儿,突然脑门一凛,好像一道光幕在脑海中横过,再看疤脸,已经是一头张牙舞爪的魔兽。 这不是前些日子杀死的那头魔兽吗,八字须大惊,怎么又复活了?顾不得多想,八字须先甩出一支弯刀,镖中了魔兽的前胸,然后挥舞着曲剑斩杀过来。 白元见两个猎魔人转眼间就陷入你死我活的搏杀中,这时才体验到被嫚儿的密语梦侵后有多可怕。 被梦境影响的猎魔人不会冷静的战斗,只会玩命的搏杀,所以战斗结束的很快。 八字须的左手曲剑斩断了疤脸的大腿动脉,剑刃砍进了腿骨,血流激射而出,疤脸在倒地前将手中刀奋力捅进了八字须的腹中,剧痛让两个猎魔人都清醒了,他们用无比惊愕的目光瞪视着对方,继而又看向自己身上致命的伤口。 八字须反应过来了,他猛然将右手曲剑向着马背上的元族女孩投掷过去,都是因为这个元女,害他一时冲动了,没想到一念酿成了惨剧。 这个猎魔人本来就有一手投掷功夫,这一下又是临死前的猝然发难,曲剑化作一道寒光,眨眼间就到了嫚儿面前。 嫚儿没提防猎魔人垂死前还想奋力杀她,顿时被吓得花容失色,就见眼前现出一道高大的身影,白元挡在她前面,伸手接住了曲剑。 八字须吐出一口鲜血,抬起血淋淋的手指,“你们……”他这时意识到惹了不该惹的人物,可惜太晚了,一句话没说完已经扑倒在地,就此气绝。 嫚儿惊魂未定,拍着心口长出了一口气,“白大哥,你又救了我一次。” 白元看着眼前的惨相,轻叹道,“嫚儿,你今天还要梦侵几次啊?” 嫚儿毫不在意两条生命的消亡,猎魔人是元族和魔兽的天敌,全死光了才好,但她不能不在乎白元的感受,“差不多了,白大哥,接下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人都已经死了,资源优化,物尽其用呗。”白元说着俯下身来,将两个猎魔人身上有用的财物统统转移到自己这边。 嫚儿看呆了,白大哥也太贪财了。 白元辩解,“别那么看着我,我会好好利用这些财物的。” 嘁,嫚儿转头翻了个白眼,“好好利用?该不会又去买猪大肠?” “那也是物尽其用。” …… 两人重新上路,嫚儿心情大好,“白大哥,你觉不觉得我们是很好的搭档,你在前面挡住,嗯,同时也保护好我,只要我梦侵敌人得手,战斗就差不多结束了。” “长见识了,不过梦侵那么无敌吗?敌人就没有反制的手段?” 被白元一问,嫚儿有些泄气,“唉,其实想得手并不容易,如果面对面发动梦侵的话,敌人肯定有所察觉,梦侵成功的机率就大大降低了,所以,还是得由你正面迎敌,给敌人足够的压力,牵制其注意力,我的梦侵才好偷袭得手。”最好是隐身施法,嫚儿想,这样就算有敌人拼死反击目标也不是我,刚才大意了,好险。 “不过就算梦侵得手了,也未必都能达到预期的效果,能反制梦侵的手段也不少。”对白元,嫚儿没想隐瞒,“如果敌人人多,梦侵就很难奏效了,因为我一次只能梦侵一个人,再发动需要一点儿时间。人类修行者有些功法和道具也能抵御梦侵。元族中的狼属类,还有巨魔,也都很难被梦侵。哎呀,总之就是还有很多不足啦。” “嫚儿,你当初是怎么成为密语者的呢?” “是母亲……应该是母亲,在我耳边呢喃,让我选的。我发现自己入门还挺快的,所以就一直修行了。密语可以沟通万物的灵,所以只要修行够高,它所能触及的领域一定很深远,而且因为它可以跨界,对修行其他序列也大有帮助。” “元族有很多修行序列?” “也不是很多,大致有四个序列,分别是不屈者序列,驯化者序列,密语者序列和巫师序列,其中巫师序列又可以分成四个,所以总共算下来,有七个序列。” “这些序列中哪个威力最大?能消灭黑子那种特殊生命体的。” 嫚儿笑了,“白大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要回答你这个问题需要先搞清楚黑子究竟是什么,他能寄宿在少年身体上这一点并不稀奇,灵体寄宿很难,但也不是没有,驯化者序列中就有一种兽灵行者,可以把契约的兽灵召入体内,从而获得其能力。我从你脑海中获得的黑子信息太少了,如果能让我靠近黑子本体就好了。” “那会很危险。”白元不认为嫚儿的梦侵对黑子有作用,把梦境投入深渊能有什么反应呢?白元所指望的,还是嫚儿身为密语者独特的探查能力。 “搭档不就是要一起冒险嘛。”嫚儿道,“对了,白大哥,你到底愿不愿意和我搭档啊?” “愿意啊,我们现在不正在搭档嘛。” 嫚儿一听立刻喜笑颜开,白元这个回答让她很高兴。白元想笑,嫚儿可真好哄,有时萌萌的,她那对毛茸茸大耳朵晃动的时候白元总有一种想去撸一把的冲动,但看她血腥杀人的一幕又让人不寒而栗。 “嫚儿,猎魔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许郭村呢?” 嫚儿哼了一下,“他们是循着血迹追踪的猎人,越是罕见的元族和魔兽,他们越要追猎。” “他们连猰貐也敢追猎?” “怎么不敢。”嫚儿突然停住了,做出侧耳倾听的姿势。 白元立刻警觉起来,难道是猎魔人的同伙追上来了?他们两人早就策马穿过了那片树林,在官道上跑了好远,但白元并没有发现什么,他疑惑的看向嫚儿。 “白大哥,有同伴来找我了。” 第二十七章 奇怪的同伴 “嫚儿姐。”一个尖细的女声在远处叫道,白元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红发长角的女孩裹着兽裙,骑在一头怪异的灰白色狼兽身上,正向着这边急速赶来。 距离这么远嫚儿是怎么感应到的?白元好奇怪。 那狼兽体型不大,但格外矫健,背上驮着一个女孩还能纵跃如飞,转眼就到了嫚儿的马前。 女孩轻盈的跳下狼背,那狼兽居然也人立起来,后腿的反关节消失了,那个位置变成了人腿的膝盖,表面结了一层厚厚的老茧。 白元惊骇了,这个直立的狼兽竟然长着一张人脸,依稀能看出是少年的面孔,他全身从头到脚除了一块儿兽皮裹裆,不着一缕,皮肤灰白,透出暗青色,无数浅灰色的纹理遍布体表,就像一个瓷器被摔得粉碎然后又重新拼在一起了。 那女孩浓密的红发中露出匕首型的尖耳朵,还有一对黑色的犄角,她的脖子上挂着一串由细骨和牙齿穿起来的苍白项链。 很显然,这俩都不是人类,而且看起来很危险,白元保持着戒备,但嫚儿很放松,见她准备下马,那个人面狼兽立刻弯下身子匍匐在地,让嫚儿踩着他的后背下到地面。 “乖小六。”嫚儿站好后揉了揉他的头,那狼兽又立起来,接过嫚儿的马缰,把马牵到一边。 这举动分明是个人啊?!旁观的白元心里划出巨大的问号,但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嫚儿一侧身,“白大哥,给你介绍一下,她叫黑萝,来自暗巢中的巨魔部落,对于人类和一般元族来说,巨魔极其危险。黑萝是巨魔祖母的重重孙女,具体几代谁也说不清了,别看她年纪小,黑萝可是令很多巨魔都恐惧的巫医呢,她总是折磨她的俘虏,尤其喜欢令人受苦。” 嫚儿这番介绍……白元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了。 黑萝见白元发愣,于是先说话了,“嫚儿姐,你怎么跟人类搅在一起?哦,我明白了,你是利用他在人类的地方站住脚。” “你们巨魔就不能往好的地方想,我和白元大哥是搭档,他救过我。” 黑萝用闪烁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扫来扫去,明显对嫚儿的话很怀疑,对白元也充满戒备。 白元觉得这个巨魔女孩身上有一种阴戾狠毒的气息,不愿意搭理她,转头问嫚儿,“你的另一位同伴是……” 嫚儿似乎无意介绍那个人面狼兽,“它呀,它不算同伴,也没有名字,我叫它小六。” “他是元族,还是魔兽?” “嗯……都不是。”嫚儿支吾着不愿多说。 旁边的黑萝忍不住插话了,“你连这都不知道,小六是……” “闭嘴!”嫚儿突然一声断喝,黑萝被吓得一激灵,瞪了一眼嫚儿,恨恨的低下头去,嘟囔道:“长老们到处找你回去呢。” “我知道。”嫚儿恢复了常态,“我不回去。” 黑萝撇了撇嘴儿,“这我可说了不算,我只不过是最先找到你而已,因为有小六在,但是以长老的手段,不久之后肯定也能找到你,到时候你自己去对长老说‘我不回去’。”她的口气里有幸灾乐祸的味道。 嫚儿轻哼了一声。 “小六找你找的都快疯了,硬闯进长老的八角楼,破坏了很多东西,被长老们关了起来,是我救了它。” 嫚儿闻言转头去看小六,那人面狼兽一见嫚儿望过来,立刻蹲踞在地,靠在嫚儿的腿旁,嫚儿伸手揉了揉它头顶又黑又软的毛发,狼兽的舌头都伸出来了。 “多谢你了,黑萝。”嫚儿道,随即她话锋一转,“你对小六做了什么?” 黑萝眼神躲闪,嗫嚅道,“也没做什么,就是……看看它是不是生成了异禀,呵呵。”她好像很怕嫚儿,没敢隐瞒。 “小六,站起来。” 嫚儿挽起左手的袖子,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她的掌心浮现淡黄的光晕,随即又生成一层蓝光,手掌和前臂变得几乎透明。 小六的胸腔开始起伏,黑萝的眼中则露出艳羡的亮光。 嫚儿透明的指尖按在小六的心口,指尖向前一戳,手指刺进了小六的胸膛,然后是手掌和手腕,直到一截前臂都没入了小六的胸口。 一直沉闷无声的小六仰头发出叹息,全身都在颤抖,体表的裂纹更明显了,好像下一秒这个身体就要炸开,但他却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也不动。 嫚儿这是在干什么?她好像握住了小六的心脏!白元都看傻了。 “有异禀生成了吗?”黑萝问,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 嫚儿撇了她一眼,冷冷答道,“没有。”然后慢慢抽出了手臂。 没有血,小六胸口的洞也随着嫚儿手臂离开迅速弥合了,连一点儿伤痕都没留下。 嫚儿又揉了揉小六的头发,小六用头和脸摩梭着嫚儿的掌心作为回应,如果没有刚才那一幕,如果小六是一头真正的狼兽,白元会觉得这情景很温馨,但刚才掏心那一幕很邪典,小六又总是给白元他是人的错觉,这副像人又像狗的模样让白元浑身不适。 嫚儿放下袖口,让小六把马牵过来,她扯着马缰,踩着小六的后背重新上马。 “黑萝,我得走了,你带着小六尽快回去,这一带有猎魔人。” “长老可是在找你。” “我知道,我会处理的,黑萝,你要待小六好一点儿,你可是它的第二主人。” 黑萝听了这话似乎很不爽,粗野的扯过小六,“走,你的第一主人还是不要你跟着。” …… 目送巨魔女孩骑着人面狼兽消失后,嫚儿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白大哥,你一定有很多问题想问?” 白元点头,“没错,但我记得你曾特意声明过,关于你的来历不能讲,所以我还是不问了。” “我在你的脑海中搜寻黑子时,窥见了你的记忆。” “我知道。”白元很平静。 “如果那些经历是真实的,你不该是现在这样?” 白元看着嫚儿,“我应该是怎样的?” “我之前给你讲过九黎和瀚海,你应该像瀚海战士一样,冷酷、强大,但你却……” 白元仰头望向长空,“我听过这样一句话,在经历了世界的无情和残酷后,有人选择跟世界一样残酷无情,有人则变得柔软和宽厚,我希望成为后者。” “我……不是很懂,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做同样的期盼。”嫚儿有些困惑,“毕竟我们不是同族,我现在只想知道……我们还是搭档吗?” “当然。”白元察觉到了嫚儿内心的不安,立刻给了她爽快的答复。 嫚儿如释重负又露出了笑容,她叹了口气,“白大哥,你总是这样温暖,其实你方才所见到的,触及很深沉的黑暗,那是彪炳正义的人类修行者绝对不能容忍的,也许有一天,我会带你去暗巢,让你看一看元族的地下世界,当然前提是,你能以平和且包容的心态看待这一切。” “嗯,我希望自己能有这个荣幸。”白元诚恳说道。 “白大哥,你可真是一个奇人,我都不知道怎么形容好了。”嫚儿幽幽的说。 “怎么形容都没关系,但我这人很怕氛围变得沉重、忧伤或是太过正经。”白元笑道,“嫚儿,我想先问一句,免得对你失礼。” “哦,问什么?” “你是不是元族的公主?或是女王?不然怎么有人让你踩着上马?” 这个问题呀,“如果是呢?”嫚儿勾起嘴角。 白元看了一眼已近黄昏的天色,“那我晚上背你翻墙的时候,得跪着了。” 第二十八章 元髓 寅时已过,紫月隐没,青日将升,镇魔司的署地笼罩在一片氤氲的神秘气氛中。 丹房内,许郭村幸存的少年孤寂的坐着,面无表情,目光怔怔的看着脚下那个漆黑的圆,那里曾经是黑白相间的太极图。 他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其实,镇魔司大统领贺敏才刚刚走出这间丹房。 修为已臻化神境的大统领,离去时只剩下彻骨的疲惫和无奈的叹息。 他这种高人,虽然主修的是武道,但心智已开启了神识,事情可为,或不可为,至少能有六七分的预见力。 那些常见的威逼利诱手段,在大统领的眼中都是不入流的下乘。他亲自出马,自然不屑于使用这些手段。 结果就是,他和这少年在丹房中“对峙”了整整一夜。 化神境高手的内劲,还有神识,统统像遭遇了不可测的深渊一般,在少年体内无声无息的湮灭,大统领耗尽了一身功力,却一无所获,连少年究竟是什么门道都没摸清。 令大统领震惊的另一个现象是:丹房内的八卦图被毁了! 位于丹房地面中心位置的八卦图可不是工匠涂刷上去的,而是镇魔塔的天师用稀缺的黑土烧筑炼化出来的,能让一切邪祟无法遁形,是一面镇魂辟邪的法器。 但自从这少年在丹房呆了一天后,八卦图核心区域的阴阳太极图竟然变成了一团漆黑! 这是什么鬼力!连大统领都感到恐惧了,这少年的体内究竟潜伏着什么啊? 大统领走出丹房后打定了主意,这少年虽然表面是人,但内里已经不知道是何种诡异了,所以不能以人来待之了。 “一级戒备,立刻安排,同时给镇魔塔飞信,要他们来人,一同押送这少年去镇魔塔,快。”大统领吩咐。 跟随着的镇魔师一惊,一级戒备?还要镇魔塔来人?未免太……但他不敢质疑大统领的决断,拱手领命。 很快,十几个镇魔师将丹房围拢,在四周架起法器、火铳和神弩,如临大敌。 …… 来府西院。 笠日清晨,穆青很关心白元和嫚儿昨日探查许郭村的情况,早早起来,吃过早饭就来找白元了。 使命所限,他必须随侍来俊臣,保护其安全,他的姐姐也不许他分心去许郭村调查,这让穆青很懊恼,好在他还有两位同伴介入此事,穆青想尽快知道结果。 白元给穆青详细介绍了昨天在许郭村的情况,但他只讲到在现场遭遇多位猎魔人就打住了,嫚儿梦侵杀死了两个猎魔人,以及后来遇见巨魔女孩和小六的场景,白元都没有讲。 穆青对于猰貐是神兽的说法嗤之以鼻,他告诉白元,神兽和神明都是元族搞出来的野狐禅,原初种族的迷信而已,根本没人见过。如果它们真的存在并庇佑元族,那么元族和魔兽在大陆上被人类驱逐并消灭时怎么不现身拯救? 但对于猰貐展现的威力,穆青解释不了,不过他坚信,人类有镇魔塔、有宗门、有十三太保为首的猎魔团,哪怕猰貐真是存活超百年的上古巨兽,消灭它也不在话下。 在白元的询问下,穆青给白元介绍了镇魔塔和宗门,这是人类修行者的巅峰势力,以十三太保为首的猎魔团,虽然在修行高度上不及前两者,但其猎杀魔兽和元族的手段最多,能力最强。 即使灭村的元凶不是魔兽,而是黑子,穆青认为人类有镇魔塔,镇魔塔能镇一切邪祟,一定可以消灭黑子。 穆青告诉白元,镇魔塔从前朝就开始建造了,据说其选址于风水宝地,那里汇聚了日月星辰和山川地脉的灵气,当时是由神匠开工的,刚建完塔底就恰逢天下大乱而停工,大唐建立后开始继续施工,一直到先帝中期才完工,塔内有推背图作为镇塔之宝,还有两位已过百岁的天师作为总管,那两位天师可是当世神仙,只有宗门中的年轻俊杰才有资格进入镇魔塔去深造。 有镇魔塔在,北方最凶悍的元族部落都不敢南下,镇魔塔是天授之塔,魔种中的怪力乱神也不少,但都被镇魔塔压制了,所以不管黑子是什么特殊生命体,镇魔塔总会有法子消灭它。 镇魔塔这么厉害?白元问穆青是否去过,穆青苦笑着说他连宗门都没入呢,哪有机会去镇魔塔啊。 至于说为什么会有猎魔人出现在许郭村,穆青认为,猎魔人是想通过现场的蛛丝马迹搜集猰貐的信息,猰貐是从未现世的上古魔兽,他们肯定想猎杀它。 猎杀如此可怕的魔兽是为什么?为了周边百姓平安,还是为了全人类?白元觉得那些猎魔人不像如此高尚的人。 “当然是为了元髓。”穆青说,白元想起嫚儿在地宫外提过这个词儿,但当时事态紧急,他没有多问。 穆青给白元讲解了元髓及其由来: “元族强者和厉害的魔兽会在体内生成元髓,人类修行者发现,吸收元髓可以使自身修行获得极大的提升。元髓主体越稀罕,元髓越宝贵。猰貐既然是上古魔兽,那它的体内必然蕴育了元髓,而且极其珍贵。这是修行的至宝,猎魔人就是以此为生的,所以他们必然趋之若鹜。” “不怕被猰貐杀死,至宝没得到,反倒丢了性命?” “嗨,猰貐元髓,改变人生呐,再说,猎魔人玩的就是命啊。” “元髓……是什么样子?” “这就不好说了,不同的元髓样子也不一样,我听人说,有的元髓像一团凝聚的雾,有的则近乎透明,形状不同,颜色也不同。” “你没用过?” “没有。”穆青摇头,“我家传承不允许,我姐说,必须保持血脉纯净。” “哦,对了。”穆青补充道,“查办许郭村案件的镇魔司就是元髓的最大受益者,据很多修行者秘传,镇魔司的大统领是半路修行的,但他居然能在短时间内步入化神境的武道巅峰,和他大量吸收元髓有很大关系。镇魔司统领着十三太保等猎魔团,猎魔团就是以获取元髓为生的,你想想,作为猎魔团的顶头上司,镇魔司的元髓能少吗?” “镇魔司是官办的修行者衙门,当朝肯定要大力扶持啊……” 穆青后来说的白元都没注意听,当他知道元髓能提升修为而且镇魔司有很多元髓的时候,白元脑袋嗡的一声,黑子在镇魔司! 白元腾地站起身来,把穆青吓了一跳。 “我得立刻出去一趟。”他神情凝重,眼光锐利如刀,柔和的脸部线条也变得斧劈刀削般刚硬,穆青被他突然展现的煞气震慑得说不出话来。 第二十九章 竹林对决 白元找到镇魔司的署地费了一些时间,因为在皇城内许多人虽然知道镇魔司的大名,却不知道其具体位置。 镇魔司的职能特殊,因此它的署地位置是个机密。 白元在清早的皇城街坊上打听了两个路人都说不知道,有些急了,这事看来问百姓是不成了,得问官员。打量周边,街边恰好是一座装潢华丽的教坊,官家妓院,白元顿时有了主意,趁人不备,迅速悬墙而入。 现在是辰时,教坊里的人还睡着,白元狸猫般一路蹿到最顶上一层,这里是牌面儿最大的乐妓才能居住的楼层。 悄声落地后白元开始搜索,我说此刻是为了拯救世间才来这里的,有人信吗?白元暗自吐槽。 嗯?白元耳尖,他听到一扇紧闭的雕窗内传来不可言喻的声音…… “这一大早就开工,还真勤快。”白元循声到了门前,抬手推门而入,门闩被他一推便折断了,要不是他收着力,整扇门都能被他推进屋里。 在绣枕上摊开一片乌黑发丝的女子闻声望来,连惊叫都没发出,就被白元用手指在头上敲了一下,立刻人事不省。 上面的胖男人已经到了紧要关头,不然也不至于弄出声音被白元察觉。 胖男人刚要张口,脖子被白元一把捏住,声音立刻憋在了嗓子眼儿里,白元将他轻轻提起,然后一把摁到地上,。 此人面相团团圆圆,一看就是个有福的,应该是位官爷,就是受惊过度,脸都绿了。 “别出声,不然掐死你!”白元凶神恶煞一般。 他知道自己太粗暴了,这次遭遇恐怕会给这位官爷造成很大的后遗症,但是对不住了,自己很急,就算留下后遗症也是这位官爷应该承受的。 胖男人被掐得勉强能喘气儿,根本出不了声。 “告诉我,镇魔司在哪儿?别说你不知道!”白元喝问的同时,捏住他喉咙的手指略松了一点儿。 “皇城西北角,伏羲观内。”胖男人带着颤音回答,看来他果然是位官员,知道镇魔司的信息。 怪不得找不到,居然藏在道观里了。 白元一抬手敲晕了他,闪身出门,临走前扫了一眼床上,但见锦缎间摊开一片雪白,白元咽了口唾沫,不愧是大牌儿,一定很润。 这位官爷付了包夜花魁的价钱,所以趁着力所能及争分夺秒的享受,万万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遭遇了白元的突袭。 他清醒过来后,生怕事情闹大,没有声张,尽力安抚了受惊的女子,还赔了教坊修门的费用。 这次惊魂,令这位沉迷教坊的官爷幡然悔悟,意识到这是自己的报应,灵魂一转变,眼光也变了,他再看娇艳的花魁已经不香了,反倒是家里的黄脸婆更耐看。 睡觉,到底还是家里踏实啊! 他和夫人伉俪和谐,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只有一点不如意,不能在早上恩爱。 …… 这个早上并没有风,但此刻白元的耳边全是呼呼的风声,他一路飞奔穿街过坊,全速赶往皇城西北角。 位于皇城西北角的伏羲观坐北朝南,是一座占地两百多亩的恢弘道观,被皇城的中轴线分割开来,镇魔司的署地坐落在东侧。 伏羲观的楼宇多是歇屋顶,青瓦飞檐,四周环绕着竹林,苍翠荫郁。 白元到了观外,望着高墙,正寻思着该如何入内搜寻呢,却突然发现身侧的竹林中有脚步声响起,转头一看,一个穿着黑红袍服,中等身材的镇魔师,正踏着散落竹叶的潮湿地面向他走来。 这个镇魔师看起来四十多岁年纪,扁平一张国字脸,唇上和颌下留着油黑的短须,他紧盯着白元走来,双眼的瞳仁中放出猩红的光。 白元深吸了一口气,果然,黑子已经转移了,他现在占据的是镇魔师的躯体,黑子可以夺舍比普通少年更强的躯体了。 不知道黑子在占据这个镇魔师身体的时候,是否能同时接管这个人的全部记忆?也许,黑子已经通过这个镇魔师知晓了元髓的秘密。甚至,他已经操纵着这具躯体吸收过元髓了…… 白元越想越觉得不妙,他刚到这里,黑子就能察觉并锁定他,这是什么能力?细思极恐啊。 黑子逼近了,这一次,是黑子先发起攻击了。 呼的一声,镇魔师一拳捣来,人类修行者的招式。 白元轻松躲过,他捏紧了左手拳,将全身的力量凝聚于此。 一片颀长的竹叶,本来静静的躺在地面,突然无风卷起,一下子旋转起来,与此同时,白元的身影虚化,在镇魔师的身侧簌的穿过,就好像白元整个人透过镇魔师的身体闪现了一下。 镇魔师右边身子瞬间出现了一个脸盆大的缺口,这一侧的肋骨全部在脊椎处断开,白花花的骨茬露在外面,皮肉和脏器全部消失了。 血液凝滞了片刻,随即哗的喷溅出来。 在白元的全力一击之下,镇魔师的躯体宛如纸糊的。 镇魔师的上半身向着右侧的巨大创口塌陷,这让他的身体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弧度。随即无数细小、鲜红的蠕虫纷纷自伤口钻出,它们宛如触手,疯狂滋生,肉芽绽开、交错、融合,被轰飞的肉体快速弥合了,就像一个泥洞被四周的稀泥涌进来填平了。 瞬间恢复的镇魔师挺直了腰杆,双眼中猩红更盛,他将嘴唇弯曲成一道弧线,张开双臂,冲着白元微微俯身,做了一个初登舞台的优雅亮相。 黑子在嘲讽白元。 只见他抬起一只手,在空中虚握了一下,之前落在地上,沾着竹叶和泥土的血淋淋的断躯残块一下子活了过来,残块下面伸出几根触角,在地面飞快的移动起来。 这东西……血腥之余,更多的是诡异、恶心,白元看着它向自己移动过来,不禁瞪圆了眼睛。 嗖……沾着绿叶和泥土的血肉残块跃起,直冲白元的面门。 白元瞬闪,残块砸空,在空中立即折转,又飞了过来。 白元再躲,残块更快了,黑子手指飞快弹奏,残块随之狂舞起来。 白元很狼狈,残块不但能反重力,而且很快加速到连他也来不及反应了。 这是突破音速的打击速度! 啪的一声,白元以左臂挡住了残块,他本来想抓住的,但残块瞬时漂移了一寸,撞上了白元的手臂。 嘶……残块吸附在白元的前臂上,他的衣袖破碎纷飞,残块与他的皮肉开始融合。 灰白的雾气在白元的左臂上蒸腾,随即,白光透体而出,残块表面炸裂,被白光穿透,转瞬就凝固为灰白的结晶,好像在白元的皮肤表面生出一层盐巴。 盐巴化为破碎的晶体,簌簌落下,白元的前臂上留下了一道灰白的印痕,来自黑子的烙印。 黑子手指微颤,停止了弹奏,然后他收拢了双臂。 镇魔师扁平的国字脸像一副面具,毫无表情,眼中的两点猩红仿佛血在燃烧。 白元双眼精光四射,额头的竖纹宛如蓄势的闪电。 两个宿命中的对手,就这样彼此对视着。 第三十章 暗巢长老 来府西院。 见白元的身影拔地而起,瞬间越过院墙,消失不见,穆青很可惜,今天没早朝,所以他不用一早就随侍来俊臣出门,可以唠很久,但白元听着听着骤然离席而去了,这让打开了话匣子的穆青欲说还休,只好坐在正厅里一盏接一盏的独自品茶。 来俊臣给他们供应的都是好茶,穆青足足喝光了一壶茶,见嫚儿才从她的房间出来,像头慵懒的猫。 元族女孩有一点好,穆青嘀咕,就是不用梳头,嫚儿头顶除了两个大耳朵,都是柔软细密的绒毛,不可能像大唐仕女那样弄出各种头髻来。 嫚儿眉眼秾丽,五官明艳立体,无须化妆已经美得动人心魄,穆青一见她就忍不住猜想她的来历,还有她的伴生兽究竟是何品种。 嫚儿慢慢的走向正厅,心里有点失落,她听从白元的建议,屏退了侍女的贴身服侍,所以就得自己穿衣、洗漱加收拾床铺了。 昨天见到了小六,又想念起一直被乖顺的小六服侍的日子…… 来俊臣府邸的条件好,吃穿用度都讲究,侍女们受过专门的训练,服侍她时比小六更细致周到,主要是嫚儿自己放不开,当然她也能感觉到,侍女们不过是例行公事,小六可是全心全意的。 现在两者都没了,嫚儿哀叹,果然是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啊。 还是白元大哥厉害,他在绝境中为了生存能啃土,现在也能安然享受各种美食,对于来俊臣府上的这些奢靡,他能享受,但似乎没有也没关系,这么淡定,他是怎么做到的? 一声响亮的啾鸣自树冠上传来,打断了嫚儿的胡思乱想,是那头通体雪白的鹞鸟,它圆溜溜的黑眼珠紧盯着嫚儿。 这鹞鸟有问题…… 糟了!嫚儿意识到不妙,无数黑蓝色的布鸦在鹞鸟的身后出现,它们首尾衔接着飞舞盘旋,越聚越多,鸦群竟然形成了一个飞渡漩涡云。 穆青的茶盏掉了,目瞪口呆的站起身来,望着院内的奇景。 “穆青,你留在厅里,别出来。”嫚儿冲他叫道。 这群黑蓝色的布鸦羽翼带光,随着它们盘旋飞舞,在鸦漩的中心生成了一个圆筒状的散发着黑蓝色光晕的截面,就像庭院中凭空出现了一道房门大小的幕布。 黑蓝色的光晕消失,盘旋飞舞的布鸦也飞散了,庭院的甬道上站立着一个身穿紫色长袍的老者,他狭长的双目中透出紫色的光芒。 老者一手托举着波光嶙峋的云母石,一手紧抓着一根铁黑的木杖。 “嫚儿,原来你在这里。”老者的声音很浑厚。 “哼,看到那只鹞鸟我就觉得不对劲。”嫚儿走到老者对面。 “呵呵,这是暗巢的哨鸟,要不是它,想在皇城的茫茫人海中找到嫚儿,可不容易。” “找到了又怎样,我不会回去的。”嫚儿语气坚决。 “嫚儿,你如果走得太久不回去,我们可要遭殃喽。”老者显得很无奈。 “我刚到你们那儿时就说过,我不会呆太久的,现在我想走了,你们凭什么阻拦我?” “没人想阻拦你,但是我们收到了指令,我们必须遵从。嫚儿,这是人类的皇城,你在这里很危险,跟我回去。” “我不回去。叶长老,你们一直待我很好,但我不能停止探索,这是我早就说过的。你们明明知道很多,却不告诉我,又不肯带我去我要去的地方,只想一直将我限制在你们划定的区域内。这种平安,不是我要的。” 老者摇头,“暗巢可是无数元族的栖身之所,嫚儿,你行事太莽撞了,这会给你自己,甚至暗巢,带来灾祸。” “够了!”嫚儿突然大叫起来,“这种话我早就听腻了。” “你和我回暗巢,安下心来再等等,时候不到,不要勉强。” “我偏要勉强!”嫚儿紧咬牙关,眼神凶狠。 果然不出所料,谈判失败了。老者摇了摇头,铁黑木杖在脚下一顿,淡紫色的光晕涟漪般散开,刹那间便将庭院的地面布满,地面被一层淡淡的雾霭淹没了。 咦?穆青很惊奇,尝试着抬起一只脚,并没有什么异样。 “不是告诉你别过来吗?”嫚儿听到了穆青的声音,回头发现他已到了自己身后。 “看你说的,难道让你一个女孩自己迎敌,我一个大男人却躲在屋子里旁观?”穆青觉得这种时候自己当仁不让。 “他们不会杀我,是来抓我回去的,但对人类却不会留情。”嫚儿道。 “抓你回去?回哪去?”穆青问。 “这时候就别废话了。这老头是密术法师,你踏在他的结界里了。” 结界?穆青低头看着脚面上漂浮的紫气,用脚趟了趟,一点阻碍都没有。 老者不乐意了,“嫚儿,之前还叫叶长老,怎么转眼就成这老头了。” “因为你要强迫我。” “哪儿的话,谁敢强迫你啊,我是在开导你,嫚儿,跟我回去,人类伪诈,这里很危险。” “不。” “那你这位朋友恐怕就难过了。” “他不是我朋友。” 穆青:“……”嫚儿这小妮子此刻就像换了个人一样,蛮横、凶狠、无情。 在老者身前的地面上,紫气凝结,继而变得深黑,两团黑雾缓缓站立起来,塑形成人的上半身,不过只有朦胧的一团,头颅的形状上没有五官,而是张开一道黑色的裂口,身体两侧的胳膊被两柄黑色镰刀所代替。 嗬……黑雾化成的魔影向着嫚儿和穆青逼近了。 “是魔腾!刀剑对它无效。”嫚儿叫道,她的双眼骤然变换了色彩,如琉璃般缤纷璀璨。 老者胸前迸现出无数闪亮的光斑,光斑聚成一个平面,随即遭到冲击,纷乱破碎。 老者止不住倒退了两步,眼中的紫芒消褪了不少,露出痛苦的神色,手上托举的波光嶙峋的云母石也失去了光泽。 咳咳咳,老者用拿着黑木杖的手按压自己的胸口。 “嫚儿,你的天赋真是可怕啊。但是,老头儿准备得很充分,如果没把握能制住你也不敢现身。” “话真多。就是胆子太小。”嫚儿嘲讽着,双掌推出,手上发出紫光,两团面目模糊的魔腾停止了逼近,它们的黑影边缘仿佛跳动的火舌,头上黑色的裂口张开,好像在嘶叫,又像在狞笑。 只要嫚儿一撑不住,魔腾便会冲上来。 这种时候,怎么能让女孩在前面战斗呢?穆青的剑已出鞘,准备施展自己最得意的那记以剑为刀的冲砍。 “看剑!嗯?”穆青发现身子跃不出去,脚下似乎被定住了,就像陷在厚重的泥地里。 “我们在他的结界里,受制于他,现在是阻滞,很快会被禁锢,一步也移动不了,最后会被定身,连手指都动不了。”嫚儿焦急。 “趁着还能动,我们往后退,尽量退出他结界的范围。”嫚儿开始一步步艰难的后退,同时双手施法,尽力阻止两个魔腾逼近。 老者那边也在加紧施法,两人移动几步之后,脚下已经重逾千斤,嫚儿连腿都迈不动了,穆青的力气要大得多,但他不想退到嫚儿后面。 嫚儿的压制一减轻,魔腾的气焰陡升,立即逼近了。 “就这么后退!不能打吗?”穆青挡在了嫚儿侧前方。 “魔腾没有实体,你的剑伤不了它们。尽快挣脱到结界之外,或者打倒布置这一切的密术法师,但叶长老已经练成了幽冥护盾,我的攻击被挡住了,距离越远,我越够不到他了。”嫚儿全力施法逼退魔腾的同时,说话都很吃力。 穆青恨自己不会远程攻击,对付这种法师,如果能在远处镖他一下,放倒了他,这些魑魅魍魉都得消失。 他想的简单了,密术法师哪会轻易被你偷袭得手,叶长老身周一尺左右都在幽冥护盾的保护范围内。 “怎么办?如果你能逼住魔腾,我往前冲,看能不能近身那个施法的老头。”穆青现在只能想到这个法子了。 嫚儿摇头,意思是这个战术行不通。 见嫚儿都说不出话来了,脚步也无法后退,穆青知道她快要撑不住了。 紫雾已经升到了膝盖,现在移动脚步就像在没膝的沙漠中走动。 “你挡住魔腾,我抱你走。”穆青拔腿靠近嫚儿。 他刚一挪动,就发现嫚儿的身旁升起紫色的幕墙,将他和嫚儿隔开了。 第三十一章 猪突 穆青发现自己无法靠近嫚儿了。 远处的老者将手中的云母石举向前方,云母石已变为浓郁的酱紫色,弥漫整个院落的紫雾好像都是从这块儿石头上扩散开来的。 嫚儿身遭的紫色幕墙向着她的身子挤压过来,嫚儿的手臂颤抖,她撑不住了。 幕墙在嫚儿的身前合拢,阻断了她手掌的施法,两个魔腾的压制消失了,它们立刻跳跃着迅速滑向穆青。 一个魔腾张开了两翼的黑色镰刀,它在紫雾上毫无阻碍的滑行,向着穆青飞快的冲了过来,黑色镰刀刮起死亡的旋风,从两侧一起斩来。 穆青费力的挣脱了膝盖以下的阻滞,将身体躲向一边,避开了魔腾这一记双镰斩。 未及喘息,另一个魔腾又至,穆青也不拔剑了,他试图用手去按紫雾,发现借不上力,只好再次拔腿,躲到了一边。 这种生成结界的紫雾真是蹊跷,它能制造越来越大的阻力,你却丝毫无法借它的力,因为它无形无质。 当黑色的镰刀在他脸旁扫过的时刻,穆青嗅到了死亡的味道,被这黑乎乎的影子砍中了,真的会死啊! 他似乎看到自己的口鼻中呼出了淡蓝色的气,这些飘渺的气被吸到了离他最近的一个魔腾身上,魔腾身体轮廓的焰形立刻跳跃起来。 “魔腾会吞噬对手的恐惧来变强。”嫚儿的声音透过紫色的幕墙传来。 “穆青,能走就快走!”因为不必施法,嫚儿恢复了一些体力。 “看你说的,我是独自逃走的人嘛。”在生死一线间,穆青嘴巴还是要说。 “别傻了!”嫚儿急了,“留着只是等死,快去找白元大哥。” “对哈。”穆青反应过来了,在结界的阻滞下,几次费力的躲闪几乎让他筋疲力尽,而魔腾的攻击正变得越来越迅捷凶狠,“但是好像,走不了了……” 透过紫色的帷幕,嫚儿可以看到穆青的后路已经被一个魔腾截断了,他想退到结界边缘的企图破灭了。 穆青几乎动不了了,在两个魔腾的合击下,他眼见着九死一生。 “长老,住手,我跟你走!”嫚儿叫道。 叶长老也很吃力,维持着这么大的法阵,对他的体力也是极大的消耗,他也不想在皇城中杀人类。 见嫚儿答应了,叶长老刚要收手,突然眼前一道虚影闪过,他手上托举的云母石和用来拄地的铁黑木杖同时被夺走,身子也险些被带倒在地。 大惊之下,叶长老凝神望去,在穆青的身旁,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穿着圆领窄袖袍衫,胸前领口翻垂,腰系革带,膝盖以下淹没在紫雾中,他能以这种速度在紫雾中穿行,说明紫雾构成的结界根本阻滞不了他。 这男子的左臂衣袖尽碎,前臂上有一道灰白的印记,自己的两件宝物都抄在他的手中。 男子的外袍有几道竖着的裂痕,裂痕中还夹杂着黑紫色的尚未熄灭的余烬,这是他硬冲叶长老幽冥护盾留下的痕迹。 施法的宝物被夺,结界开始崩塌,凝聚的魔腾在散去之前冲着男子挥出了一记霸道的镰斩。 嘶……男子胸口的袍子上又添了一道横着的黑印,衣服如被火焰刀切割一般在刀口位置化为焦炭,随即,魔腾的镰刀,连同魔腾只有上半身的形体,都化作了黑烟,消散不见。 “魔腾居然伤不了他!这……!”叶长老惊愕,眼前这男子太强横了。 他潜修五十多年的密术结界、幽冥护盾、炼化魔腾,在这个男子的面前,全部像纸糊的房子一样,被他冲撞得七零八落。 叶长老不敢停留,大群蓝黑色的布鸦飞来,盘旋着将他包裹其中,等到布鸦散去,叶长老也无影无踪了。 这个法术也很妙啊!白元站着没动,他在回味这些奇妙的法术,它们居然能消耗他大量的能量,还给他的身体造成了伤害。 如果法术的威力更强……能用于对付黑子吗? 穆青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都被汗水浸湿了。 白元一到场,战斗瞬间就结束了,这家伙横冲直撞,根本毫无战术,实力的碾压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白元突然拔地而起,跃到了树冠上,穆青仰望,还没完吗? 等他再落下来时,那只通体雪白的鹞鸟立在白元手中的黑木杖上,引颈闭目,一副视死如归的鸟样。 白元将失去了光泽的云母石和这只带着鸟的黑木杖一起递向嫚儿。 “白大哥!”嫚儿很惊喜,“你身上的伤……” “不碍事。抱歉,差一点儿来晚了。”白元说,“那老头的法宝归你了。” 嫚儿笑了,“那长老可要心疼死了。”她伸手接过白元手中的石头和木杖,打量着杖头的鸟儿。 “这只鸟居然不飞?” 白元笑道:“它知道自己跑不了。” 他摸着下颌,故作深沉,“这鸟好像还挺肥的,我叫侍者来,一会儿把鸟做了,鸟肉烤了,鸟骨熬汤,给大家补一补。” 穆青在那边抬手道:“这个我擅长,小时候,姐姐带我捉了鸟,都是我烤的,用黄泥整个一糊,烤到火候,将干裂的泥巴一扒,外焦里嫩,可香了。” 鹞鸟在手杖上摇晃起来,似乎要晕倒。 嫚儿口中念出一堆奇怪的话语,鹞鸟发出低低的啾鸣声,嫚儿脸上现出惊喜,她随即斜了白元和穆青一眼,“你们谁都不许动它!” 战斗结束,三人都感觉说不出的疲惫。 旁人累就罢了,但白元也显露疲态,嫚儿就觉得不对劲儿了,刚刚两位都是因为她才卷入战斗的,穆青险些丧命,白元也被砍伤了,她心里不安。 “白大哥,你这是又进入那个……贤者时间了?”嫚儿关切的问。 “呃……”白元赶忙摇头,“没有,就是累了。” “那……天气挺好的,我有话想对你说。”嫚儿道。 …… 上午时分,和煦的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洒落到庭院中,微风轻拂。 嫚儿让侍者将桌椅搬到了庭院中,侍者们奉上了香茗和点心,趁这功夫,白元和穆青都回房换了衣服,三人围着圆桌落座。 “鸟啊鸟,你如果想回去就飞走。”嫚儿用手托着鸟爪,往上轻送,示意它可以自由飞行,鹞鸟扑扇着翅膀,飞到了空中,绕着院子盘旋了几圈,但并没有飞走,而是又落了下来,停在了离嫚儿最近的一颗槐树枝桠上。 “这鸟黏上你了。”白元笑道。 “它不会是在监视我们?回头又招来什么巫师魔怪。”穆青瞪着鸟儿。 嘎!鹞鸟大叫了一声,似乎在反驳穆青对它的诬蔑。 “也许……”嫚儿低着头,缓缓说道,“我应该跟长老回去,不然的话,还会给你们惹麻烦。” 她转向穆青,歉意的笑道,“刚才让你置于险境,真是对不住了。” 她这么一说,穆青倒不好意思了,最后时刻,嫚儿为了保他,已经同意了那老头的要求,就冲这一点儿,再有下次,他要帮忙。 “说什么呐。”穆青赶忙摆手,“我也没起到作用,在那老头的结界内,我的剑完全无法施展。” 他感叹道,“真没想到,元族的法术如此神奇。” “嗯。”白元也同意,“事实上,我刚才猛冲那老者布置的紫雾,损耗也不小,因为我见情势紧急,只好莽了一下。” “刚才那老者就是之前说的在找你的长老?” 嫚儿点头,“那是暗巢中的叶桂叶长老。” “暗巢!”穆青一听大惊,“那可是人类禁足的地下黑暗世界啊!” 第三十二章 我可以辅助你修行 “实际上并不像你想的那样。”关于暗巢,嫚儿不想多说,她知道就算自己怎么辩解,在人类的眼中,暗巢都是无比黑暗。 “但是暗巢中有恶鬼一样的元族,掳走了很多人类,尤其是小孩,他们还从地下破坏人类死者的棺柩,盗走里面的财物和尸体。在猎魔人口中,流传着很多暗巢恐怖的故事。” “我在暗巢里也呆过,你觉得我很恐怖吗?”嫚儿问穆青。 穆青抓着一头乱发,“我也只是听说,我又没去过,嘿嘿。” “实际上并不像你想的那样。”嫚儿又说了一句,眼睛却望着白元。 白元想到了那个红头发的巨魔女孩,还有那个叫小六的人面狼兽,有点邪性,但印象还是好过那两个猎魔人,总之,现在还不到评价的时候,他向着嫚儿点了点头,“我希望有一天能去暗巢看看,眼见为实。” 听白元这样说,嫚儿笑了,穆青见两人明显有某种默契,好像还有什么约定,便不说话了。 在来府西院打了一仗,好在没有惊动来俊臣,但毕竟给大家添了麻烦,嫚儿决定要给两位伙伴一个交代。 “当人类在元大陆上不断扩张的时候,许多元族部落遭遇灭顶之灾,残留的部众不是向北迁徙到瀚海,就是逃入了暗巢。但瀚海很残酷,没有战力的弱小部落多半选择了暗巢,那里本来就是黑暗的地下世界,部族繁多又带来多样的习俗,不为人类所理解也很正常。” “暗巢中有很多巨魔部落,他们和人类最敌对,和很多元族也敌对。巨魔确实摧残人类,但人类对巨魔也一直是赶尽杀绝,即使在人类与元族的关系没像现在这样紧张的时候也从未好过。原本在地面上也生活着许多巨魔部落,但都被人类消灭了,现在地面上几乎找不到巨魔部落了。我想说的是,不能用巨魔与人类的敌对来概括整个暗巢。” “嫚儿说的对。”白元道,“大家边吃边聊。”他希望营造轻松的谈话氛围。 嫚儿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我走过很多地方,在暗巢的呆的时间是最长的,许多部落,还有长老们待我都很好。暗巢很大,我想去更多更远的地方探索,长老们却阻挠我,担心我有危险,担心我惹出事端,总想把我限制在他们认为安全的区域内,这让我很受不了。但是我很怕黑,如果没有长老的陪伴和保护,我确实不敢独自探索那些漆黑深邃的地道。” “当时我的密语术已经达到了绘梦师这个等级,但暗巢中的巨魔能克密语,所以我还是不敢在暗巢中到处走,索性偷跑到了地面。因为我早就想去看看人类最繁华的皇城了,密语对付人类又很有效,我以为自己能自保。” “我不想被搜身,打算趁着夜色潜入皇城的时候,却中了黑衣人的陷阱,我后来想明白了,他们根本就是在夜间设伏,不断的捕获元族送进地宫,不知道有多少元族就这样消失了。” “巨魔只是偶尔作案。”嫚儿看着穆青,“但人类可是有组织的捕杀元族,两者相比,谁的罪行更大?” 穆青不语,白元插了一句,“同样,也不该用丘神积来定义人类。” 嫚儿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好像有某种存在,令长老们畏惧的存在,曾与长老有过约定,要他们保护我,所以一见我消失,长老们便开始找我。暗巢中的藤蔓和布鸦都会给长老们通风报信,如果不是我被掳进地宫,他们应该更早就找到我了。” “那他们现在知道你在这儿了,应该还会再来找你?你打算怎么办?”白元问。 嫚儿眼睛眨了眨,“他们一定还会设法带我回去的,但短期内未必会再来。长老们很胆小,行事特别谨慎,白大哥,你肯定吓到他们了。你说过,我们是搭档,有你在,他们便不敢强迫我。” 好像被嫚儿套住了……白元一笑,“我上午去找黑子了,以后也还会去,所以很多时候我并不能呆在这里。”他叹了口气,“那是我的使命,必须置于一切之上的使命。还有,黑子比我想象的还要强大,也许有一天,我去了就未必能再回来。” “所以说嫚儿,你的这个麻烦并不能指望我。” “白大哥,我们不是搭档吗,我可以跟你一起去找黑子啊。” “不行!”白元断然拒绝,忽然意识到自己太生硬了,语气柔和下来,“你已经帮过我了,嫚儿,我很感激。” 嫚儿咬住下唇,“你就是觉得我在场会碍事,所以不带我。” “不,嫚儿,黑子超乎你们的想象,我上午去时,他已经在一个镇魔师的身体里了,我们打了一架。” “结果呢?”穆青立刻问道。 嫚儿则一把抓过白元的左臂,撸起他的袖子,看着那道灰白色的印记,“他打伤你了?”白元刚回到院里时,嫚儿就注意到了。结果已经不用再问,白元既然说还要去,那黑子就肯定还在,白元没能消灭黑子;白元既然回来了,说明黑子也消灭不了白元,但黑子已经可以给白元造成伤害了。 白元将袖口放下,遮住了那个印记,“这个是我有意要留下的,提示自己一刻也不能放松。” “嫚儿,我无法预判黑子,如果你出现在他面前,用密语去探查他,你很可能会被他夺舍,成为他的躯壳,这太冒险了。” “我不怕。” “那也不行。”白元语气不再生硬,但态度毫无动摇,“嫚儿,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个意见不必再提了。” “好。”嫚儿不再坚持,“那我换一种方法。白大哥,你和黑子现在谁也消灭不了对方,是这样?” 白元点点头,“暂时是这样,但我差不多穷尽自己的力量了,而黑子……他好像才刚刚开始。” “你也可以从现在开始啊,白大哥,我说过,密语者可以跨界,对其他序列的修行大有帮助,我可以辅助你修行,你只要比黑子更快变强,是不是就可以消灭他了?” 听起来可行,但现在开始修行,何时能见到成效?白元担心,黑子的能力增长是恐怖的几何级。 穆青在一旁调侃,“嫚儿,你辅助白元大哥修行什么呀?治疗,还是密语?” 嫚儿不语,而是站起身来,冲着头上方的鹞鸟招了一下手,那鸟张开双翼,从树上落下,嫚儿用一只手的掌心托住了它。 鹞鸟的重量不啻于鹰隼,但嫚儿一只手托着,并不吃力。 “在暗巢里,鹞鸟始终无法开启灵识,所以不能成为布鸦的一员,只能做一只哨鸟,到处搜寻和引路,它肯定不甘心这样,我说的对?”嫚儿似乎在对白元和穆青讲解,又似乎在和鹞鸟对话。 鹞鸟啾鸣一声,两翼轻扇了一下。 嫚儿的另一只手抬起,手指间缭绕着蓝色的光电,她将这只手按在了鹞鸟的头顶。 “你当不了布鸦,是因为你本来就不属于暗巢,万里长空才是你的世界。布鸦算什么?不过是密法师的桥,你可是翱翔的斫木,岂能被人踩在脚下。” 嫚儿的嘴唇翕动,念出了一段密语,手指间的蓝色光电自头顶笼罩了鹞鸟全身。 鹞鸟全身都在颤抖,光电在它的眼珠、尖喙和羽毛间跳跃不息,最后凝结成一体,雪白的鹞鸟现在变成了一个蔚蓝的结晶鸟, 嫚儿将手掌举高,鹞鸟缓缓张开双翼,两翼间蓝色的光电流转,它仰头向着天际发出一声高昂的啾鸣。 四周的空气不断爆响出咝咝的电流声,鹞鸟漆黑的眼珠化为了一片耀眼的白光。 “对了,这才是你。”嫚儿开口道,“电掣。” 鹞鸟双翅一振,蓝色光电凝聚成了一道箭头,霎时间冲天而起,只见一道电光直刺云空,转瞬就在三人的视线中消失成了一个亮点儿。 白元和穆青纷纷站起身来,身后的椅子都被撞翻在地。 这是…… 第三十三章 嫚儿,请受我一拜 嫚儿这一手让白元和穆青都目瞪口呆。 嫚儿看着两人惊讶的神情微微一笑,她优雅的将手举过头顶,一道电光闪过,携风掣电的鹞鸟已经归来,轻盈的落在了洁白的掌心中,拖带着光电的双翼收拢。 嫚儿收回手掌,平视着鹞鸟,但见鹞鸟眼中的白光褪去,恢复了圆圆的黑褐色眼珠,晶莹透亮,像镀了一层油光,它用头颈反复摩梭着嫚儿的手掌,发出短促的一声声啾鸣,像个渴望夸赞和爱抚的宠物,哪里还有刚刚风驰电掣的威仪。 这鸟……哭了?穆青看呆了。 嫚儿用另一只手轻柔的抚摸鸟背,“它压抑得太久了。” “你、你把它变成这样的?”穆青结巴了。 嫚儿轻哼了一声,放斫木飞回树上,“它本来就是翱翔长空的斫木鸟,只是灵识始终没有开启,所以显得庸庸碌碌,我只不过是帮它打通了关窍,你看,它立时就脱胎换骨了。”最后这句话,嫚儿是看着白元说的。 “斫木是一种灵兽?”白元问。 嫚儿点头,“嗯,鹞鸟中万中无一的灵兽,我第一眼看到它时就有点儿奇怪,当时怀疑它是长老的眼线,但多少也是觉得这鸟不寻常。” “我第一眼看到它时也留意了,就觉得它跟一般的鸟不太一样,果然……”白元附和道。 真的假的啊?穆青都快石化了,他觉得这两人的对话总是一唱一和。 昨天早晨,白元站在庭院中,确实和这只鹞鸟对视了很久,直到来俊臣进了院子,还调侃白元拿鸟练目力呢。 “真是太神奇了!”白元由衷的赞叹,“不过更神奇的是你啊,嫚儿!就在刚才,鹞鸟还只是鹞鸟,经你一点化,鹞鸟就变成了斫木,你最后叫它‘电掣’是什么意思?” 嫚儿一笑,“电掣是雷电巫师的第一级。” 这只鸟现在是雷电巫师?! “你说的是元族修行序列中的巫师?”白元不敢相信。 “正是,巫师这个序列包括风、雨、雷电和水巫师四个子序列,斫木这个灵兽是先天的雷电属性,所以稍稍点化就可以成为雷电巫师。这就是我们的修行序列,元族可以修,人类可以修,灵兽也可以修。” “你说密语者可以辅助修行,原来还可以这样啊!”白元大开眼界。 穆青比他更惊讶,“这简直就是师傅直接给徒弟打通了灵督二脉,不,开启了先天灵脉啊!这也太夸张了!” 只见穆青上前一步,纳头便拜,“嫚儿姐,请受我一拜,恳请嫚儿姐辅助我修行,穆青虽然不才,现在也是一个伏魔境的中阶武者,只要嫚儿姐肯点化,我一定不辜负嫚儿姐,早日飞升至化神境。” “哎呦,这可不敢当。”嫚儿笑着闪到一边。 白元一把将穆青拽了起来,“兄弟,你这变化也太快了,嫚儿是我的搭档,她要辅助,不,是引导我修行,你上来就拜是什么意思啊?” “白兄,格局小了不是?以嫚儿姐这圣手,随便点我一下就大有裨益,不妨碍你啊。” 嫚儿笑得合不拢嘴,“穆青,人类的武道太复杂,我不懂,所以没办法帮你啊。斫木本来就是雷鸟,所以才成的,我没你想的那么厉害。” 穆青讪讪的退后,“那你引导白元大哥时得允许我旁观,也许我也能从中受益呢。” “这当然可以呀,元族可不像人类,总是关起门来修行。” “嫚儿,请受我一拜。”白元拱起双手,冲着嫚儿做了一个长揖,“希望你能引导我修行,如果我能消灭黑子完成使命,我愿意尽我所能的协助你达成心愿,回到你母亲的身边。” “好哇!就这么说定了,白大哥。”嫚儿欢欣鼓舞。 这时,几个侍者走进院子,准备给他们布置午饭,趁着侍者们往来上菜的时候,白元对嫚儿和穆青说,他下午准备再去伏羲观那边监视黑子,嫚儿有点儿担心,白元说他会在远处观望,尽量避免与黑子交手。 他给嫚儿交代,等他前往伏羲观的时候让斫木跟着他,要训练斫木在来府西院和伏羲观之间往返,以斫木的速度,很快就可以飞个来回,如果来府西院有事,由斫木立刻去通知他,他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 穆青说他会找卫兵们借几把劲弩,增加远程伤害。 嫚儿认为长老们今天不会再来,让白元自己小心,她会让斫木不时飞临伏羲观上空,如果那边出事,也及时反馈到这边,黑子和镇魔司都很可怕,一旦有事,不能让白元孤军奋战,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总可以想想办法。 白元说好,临走前他打趣道,斫木已经是雷电巫师了,却还要干从前哨鸟的活儿,没准比过去更辛苦,等他回来,要找来俊臣给斫木升级鸟食。 …… 午后,白元再赴镇魔司署地。 这一次他谨慎多了,靠近竹林时已经在观察四周的动静,进入竹林更是步步小心,结果什么都没发生。 白元没敢直接跃上伏羲观的外墙,而是选了一株最高的竹子,攀上了竹林的高处,借着竹叶的掩映向院内观望,把自己远超常人的目力发挥到最大程度,伏羲观镇魔司署地内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 他打手势让斫木可以返回了,接下来他要倚着竹子观察很久,没必要让斫木再留在他头顶了。 只见署地的院子里,十几位镇魔师将一栋房子围住了,那房子的房檐下挂了无数紫铃和风信子,四面八方还设了连环弩。 白元猜测,那屋子里的就是黑子,不然还能有谁呢。道理很简单,镇魔司不可能不对许郭村唯一的幸存少年产生怀疑,只要他们怀疑,再一审问或是用别的法子探查,就应该能察觉到那少年很异常。 而且和自己一样,镇魔司也搞不清黑子,因为未知,所以恐惧,所以才这样如临大敌般的戒备。 只是不知道黑子此时是寄宿在许郭村少年的体内,还是那个国字脸的镇魔师体内。 斫木没有来预警,于是白元将整个下午和晚上都花在这边,他在四周不断变换方位观察和窃听,再没见到上次和自己动手的那个镇魔师,但却听到了镇魔师的一些谈话,他们果然在议论许郭村的少年,还说什么一级戒备,在等待镇魔塔来人等等。 由此可以断定,镇魔司果然察觉了,而且将黑子视为巨大的威胁,所以像这样严密布防,还在求助外援。 很好,镇魔司果然不是白吃饭的,他们如此全神戒备,就算是黑子,也肯定受到限制了。就是不知道镇魔塔会来什么人,穆青把镇魔塔描述得那么厉害,难道他们真有法子消灭黑子?白元觉得可能性不大,但至少是个尝试。 他此刻略感宽慰,心头的担忧就算没有完全解除,至少,能暂时减轻一些了。 看这个架势,黑子应该没机会去镇魔司里吸收元髓,其实,白元一直有个直觉:就算黑子有机会吸收元髓,他也不会这样做。 根据原有的关于黑子的情报再加上两次接触,白元觉得,沉默的黑子,其实是个极其高傲的家伙,能打动他的,应该是元大陆这种级别的能量,而不是元髓。 返回的路上,披星戴月的白元觉得自己虚度了光阴,他确实做了必要的事情,但还是虚度了光阴。他和黑子正在展开一场竞赛,看谁能更快的变强。黑子受到禁锢,他是自由的,但他并没有充分利用好这一切。与黑子较量,他的时间和胜算都少得可怜,所以他必须格外珍惜每一秒。 他要尽快在嫚儿的引导下开始修行了,从明天开始,他要让自己每天都变得更强。 第三十四章 诸事纷扰 载初这个年号只用了短短的九个月,在这九个月里,根据唐书的记载,发生了以下事件: 自洛安皇城始,继而在广袤的大唐疆域,开始流传一首歌谣,其中几句是:……谁其下武?圣母神皇。圣母皇皇,抚临四方。东西南北,无思不服。帝德广运,圣寿遐延。圣母临人,永昌帝业…… 这首歌谣传颂的是太后武曌即将登基为帝,大唐要由一个女人君临天下了,许多人的心里因此五味杂陈,不过,就像这首快速流传的歌谣一样,谁都难以阻挡。 臭名昭着的酷吏周兴在流放岭南的路上被仇家所杀,身首异处,头颅不知所踪,而尸体则被野兽撕碎分食。 皇城东南毗邻猰貐山谷的许郭村遭巨兽袭击,兽体如山,坚逾钢铁,还能散播毒瘴,阖村百姓惨死。太尉长孙元翼于是督令镇魔司进一步加强对魔种的管束,大唐与元族的关系更加紧张。洛安城内的元族几乎消失不见。 …… 晋阳古城北,龙山脚下,王家大院。 这座依山傍水的辽阔庄园占据了此地最好的风水,院内亭榭楼台广布,处处风景如画。 书房中,王氏族长王诜老爷子却在仰头叹息。 “书香世家,却要使用这种手段?唉……” 他身旁一个中年人一直如石雕般矗立,鼻翼旁两道法令纹深如刀刻,见老爷子感叹,只好躬身劝慰道:“铲奸锄恶,让世间少一个来俊臣这种恶人,这是善业,王老不必太介怀。” 老爷子还是摇头,“来俊臣这种人,是凶浊之气凝结而生,根源不在于他一人,而是这世间的气运出了大问题,清流消散,凶浊横行,龙窍淤塞。就算来俊臣没了,还会有别的凶徒现世,治标不治本啊!” “世间的气运是大不祥,我姐蒙冤惨死多年,害她的妖后却权势日炽,甚至要登基为帝了,她豢养的恶犬来俊臣欺我家无人在朝,竟然强逼我家嫁女,是可忍孰不可忍。” “其实,”老爷子叹了口气,“我倒不是完全反对这桩联姻,灵妍自己也不是不愿意。我这小孙女饱读诗书,又很聪慧,也许,她可以改变来俊臣,使他弃恶从善呢。” 中年人无语,内心里觉得老爷子真是糊涂了,他的小侄女王灵妍脑筋也不正常。 少顷,他退了出来,边大步向外走,边唤来身后一直相伴的随从,低声说道: “给雄祚寺的陈长老再封五百金,请其早些安排,除恶务尽。事成之后,王家愿助寺里再修一座山门。” “是。” …… 笠日清晨,用过早饭不久,白元在正厅不出所料的迎来了来俊臣。 寒暄落座后,侍者们奉上茶来。 来俊臣先递给白元一个略显陈旧的灰布包裹,这是白元托付他的,嫚儿在地宫中被黑衣人搜走的包裹,来俊臣安排人特意给找回来了,白元万分感谢。 这让来俊臣很不解,昨晚胖管家安排的两个俊俏后生以侍者的身份进入白元屋中,片刻后全被撵了出来。俊男润女都不要,却明显对一个元族女孩很上心,看来他喜欢的是元女。 “白修士,单看样貌,是我年长,以后我叫你老弟,可否?”来俊臣觉得可以适时拉近两人的关系了。 白元说当然可以,他也不想总叫来大人。 “但是我听说,有些修行者修为高到了一定程度,能够容颜永驻,甚至返老还童,单看样貌,是判断不了年纪的,白老弟你不是这种情况?”白元换脸这件事侍者当然会向来俊臣禀告,来俊臣以为白元之前是戴了什么面具,高人一般轻易不露相,所以没太在意。 “不是,我确实就这个样子。”白元回答的很诚恳,来俊臣没有多问,赞叹白元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高的修为,然后迅速转入正题,他有要紧事儿。 “老弟,你昨天说我有血光之灾,还真被你说中了。” 白元看着对方,这家伙不像遭遇过血光之灾的样子啊? “哎呀,我没出血,但是快被吓出血了!” “发生了什么?我们这院可什么动静都没听到。” “又没有打斗,当然听不到了,但比刀光剑影还吓人呐!” “怎么回事?” “唉,文茵回来了……”来俊臣的神色古怪。 这不是好事嘛?白元刚要说话,来俊臣又加了一句,“还带回了周兴的人头!” 这就……出人意料了。 白元想起了这位县主在地宫中的表现,不时被吓得掩面尖叫,像极了无助的羔羊,现在却捧回了仇人的头颅,她的恐惧阈值提升得也太快了。 “我一听她回来了,性冲冲的去找她,结果一进她房间,就看见了周兴那张五官挪移的死人脸,吓得我一下子全他妈凉了。”来俊臣哭丧着脸,美事变梦魇了。 白元暗笑,他可以想见来俊臣当时的状态,“你怕死人?” “倒不是怕死人,罪犯也好,仇家也罢,是杀是剐,在外面办完就得了,弄回家里干什么?再怎么说,家也应该温馨一些。” 呵呵,这家伙也想营造个温馨的家,不知道他曾制造了多少家破人亡的悲剧。朝中的争斗白元不想评价,不管怎么说,来俊臣都划不进好人堆儿里。 “那怎么办?你喝止她了?”白元想知道来俊臣当时的反应。 “喝止个毛啊!”来俊臣哀叹,这厮不时就蹦出一些市井俚语,听得白元一愣一愣的。 “你是没见到文茵当时站在头颅旁那副冰冷决绝的模样,相比那龇牙咧嘴的死人头,她才更可怕。” 县主会变成这样?白元想象不来,“那后来呢?” “文茵见我满脸惊愕,显得有点鄙夷我,她恶狠狠的对我说,只要我依她两件事,她便答应嫁给我。” “一件是不许干涉她对这颗头颅的处置,一件是尽可能的营救许王府落难之人,无论是下在丽景门大狱的,还是被投入掖庭的,尽量把他们带到她的身边来,她要重建许王府。” “你答应了?” “肯定答应啊,能娶李家的女儿,这点儿麻烦算什么?再说了,在刑狱里捞人,这是我长项啊。” “许王府的服刑人员一下子少了那么多,能瞒得了吗?” “问题不大。都是籍没之人,就说一部分死了,从名单中划掉,一部分用别处的罪犯顶替上。周兴和丘神积之前屡次将牢狱中的囚犯转移到地宫,把登记名册搞得一塌糊涂,正好赖到他们头上。地宫是高度机密,谁都不会来深究。你救的那些人幸亏没杀,这回正好派上用场了。老实说,县主的这个要求一开始吓了我一跳,但我核计了一下,还可以办到。” 以来俊臣的手段,白元相信他能办到,自己从地宫中救出的那拨人总算有个归宿了。 不过,既然许王谋反是周兴制造的冤案,不应该仅仅是捞人啊。 “现在周兴已经获罪身死,他办过的案子不能翻过来吗?” 第三十五章 文茵县主 既然来俊臣一心讨好文茵县主,将她父亲的冤案昭雪岂不是更好。 来俊臣一听连连摇头,“老弟你也这么想是,我还真怕文茵也跟我开这个口呢,救人可以,翻案是万万不能的。” “为什么?周兴本来不就是密告陷害嘛。” “哼哼,”来俊臣冷笑,“周兴、丘神积,包括我在内,都不过是太后杀人的刀。所谓的密告,多是构陷诬告,太后难道不知?周兴这次陷害许王,背后指使者乃是文昌左相(武承嗣),左相是太后的亲侄子,这桩案子究竟是谁的意思,很清楚了。太后要清除异己,震慑百官,所以许王必须死。” “一个女人,没有世家望族的背景,居然想做皇帝,这是要翻天啊!你可以想象有多大的阻力,她不用非常之法,能成吗?” “许王已死,这个案子就算结了,其他人的生死无关大局,太后不会太在意的。如果太后还盯着这个案子,谁敢捞人?” “太后就不担心他们的后人报复?”白元问。 “太后有啥可担心的,这案子的主使者是周兴啊,都牵涉不到左相,更别说太后了。要不我怎么说周兴不过是人家手里的刀呢。” “如果周兴还在位,许王全族全府都不会留下活口,男的会被一批批送进地宫,死在各种魔兽的爪牙下,女的被送进掖庭,至少死一半,另一半就算活着,也构不成威胁。” “周兴一死,所有罪孽着落在他一个人身上,正好。” “女的就构不成威胁?”白元冷笑了一下,“那文茵县主呢。” “嗨,她那不过是痛打落水狗,哦不,是把落水狗给宰了。” “一旦被太后知道了呢?” “那问题也不大。周兴早就让太后不悦了,这回又搞砸了地宫试验,太后心里,估计对周兴已经起了杀心,被文茵杀了正好。太后不至于容不下一个落难的县主。我跟你说,太后胸大,那胸襟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她曾经杀了宰相上官仪一家,却将上官仪的孙女留在了宫中,加以重用,如今掌管宫中诏命。” 白元点点头,杀了爷爷,重用孙女,这太后的胆子是不小。 “但你娶了许王的女儿,又扳倒了周、邱两家,很多人会因此敌视你?” 来俊臣撇了撇嘴,“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我的仇人很多,也不差再多几个。关键是太后的意见,只要她同意我娶李文茵,旁人说什么都没用。” “你觉得太后会同意吗?” 来俊臣脸上浮现出嘲讽的笑意,“我猜,太后会同意。首先是因为太后不会在意一个县主的死活,而我现在还是可用之人,既然我为此开口了,留县主一条命,赏给我,正好让我感恩;其次,这也算是对李家的一种打压,名望上的打压。” “这正是晋阳王家对我提婚万般不愿的根由,这些世家望族,向来讲究门当户对,将女儿嫁给我这么个泥坑里爬出来的御史,辱没了人家的名望啊。” “文茵知道自己的身价,所以她敢跟我提条件;文茵也知道背后真正的主使者是谁,所以她根本没提翻案的事儿。你看,多聪明的女孩!”来俊臣赞叹。 “那一切不是挺好吗?县主处置周兴头颅这档子事倒让你为难了?” 来俊臣闻言抠起耳朵来,眉头皱得把抬头纹都堆到一起了,白元也不知道他是故意扮苦相,还是真有那么大的反应。 “文茵要把那颗头颅埋在她房内梳妆台前的椅子地下,这样她以后梳妆照镜子的时候就能想起下面埋着仇人的头颅,你说这、这他妈的图什么啊?”来俊臣抖手。 县主这安排确实有点儿……让人瘆得慌。 白元也不由得皱眉,“随县主一道去劫杀周兴的侍卫,你问过了?” 来俊臣点头,他当然问过了,侍卫给他的描述让他看到文茵都有些害怕。 侍卫们摁住周兴后,文茵亲自持刀,去砍周兴的脖子,她力气不够大,足足砍了数十刀,才砍断了脖颈,摁着周兴肩膀的两个侍卫身上被喷了许多血点儿,县主则成了一个血人,整个人有点儿癫狂,当时样子很吓人。 “县主这是……对仇恨太执念了。”白元沉吟着说,“家人的惨剧再加上连番的惊吓,她可能落下病了。” 来俊臣叹了口气,“我觉得也是。” “时间应该能慢慢治愈她……”白元安慰了一句,“你很愁这个事儿?” “嗯,我年纪也不小了,想与文茵尽快完婚,快些给我生个孩子,但她现在这样子……” 这女孩内心受创太重了,确实挺可怜,白元想到了一个法子。 “等今天我去问问嫚儿姑娘,她也许能治县主的病。” “元族,那些神秘巫术,能管用?”来俊臣试探着问。 神秘巫术……元族的修行就是被人这样看待的,白元一笑,“你等我消息。” 来俊臣内心惶急,他其实很想现在就是找嫚儿询问,但白元既然这样说,他也不好再催。同时,他还是打算先请皇城内最好的医师来问诊,能医好,肯定好过求助巫术。 但该怎么让文茵配合就医呢?来俊臣一想就头疼,白元让他不必担心,嫚儿会有办法。 对县主这种普通人,嫚儿可以轻而易举就让她陷入沉眠。 “白老弟,我看你对叫嫚儿的那个元族姑娘颇为尊崇啊?”嫚儿轻而易举治好了他那么重的伤,来俊臣岂能忘记,他试探着询问过嫚儿,被嫚儿糊弄过去了,什么也没问出来,因为他俩总是在一起,来俊臣最初以为白元罩着嫚儿,现在看好像不完全是。 侍者们将这院的情况都向他详细汇报过,来俊臣猜测,嫚儿可能是白元修行的搭档,也可能是他的禁脔,这个元女和白元一样神秘。 “我们在地宫中一起历险,应该的。”白元道。 来俊臣还是没得到有价值的信息,于是他压低声音道,“元族可不简单啊,别看他们没有人类的智慧,但有些元族身上确实有神秘莫测的东西。” 见白元没有反应,来俊臣继续抖料,“我在查办案件时意外得知一个消息,太后当初在感业寺出家时,就和一个元女形影不离,后来元女死了,而太后却得到先帝的垂念,将她接回皇宫,短短几年就成为皇后了,比传奇还传奇啊!所以暗中一直有传闻,说太后是得了那个元女的某种异禀,才能逆天改命走到今天的地位的。” “我看那嫚儿容貌是元女中的极品,恢复术更是神奇,白老弟你可要好好待她啊。” 还有这回事?但白元没多想,他听出来俊臣在套他的话,想从他这里多打听嫚儿的消息,他不可能给这家伙多透露嫚儿的事,所以赶快转换了话题。 “你说的血光之灾是怎么回事儿?”白元问。 “对了,差点忘了正事儿。”来俊臣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折纸,“你看看这个。” 白元接过,这是一张硬纸折成的长颈鸟,白元用心记下了鸟的样子,前后左右翻转着端详,无任何印记和字样,于是小心拆开、展平,在这张硬纸的里面,用飞白体写了四个字: 小心刺客。 这四个字,字体苍劲秀美,很有功力,但看着却让人触目惊心。 白元将纸翻来覆去查验,再没看出什么端倪。 “写字的人书法很好,顺着笔迹这条线索,可以查一下吗?”白元问。 “没用的。”来俊臣摇头,“能写出这种飞白体的,单这皇城里,没有一千,也有几百人。自打太宗皇帝以来,这是流行笔体,太后写的比这还好。” 哦,白元意识到自己忽略了时代背景。 “写纸条的人是在提示你,有人要刺杀你。”白元分析道,“如果是你过去的对头,那我肯定想不出了。如果结合你最近跟我说过的话,要刺杀你的,除了在逃的狼人丘神积,还有一个可能。” 第三十六章 丘神积现身 “你是说……王家?”来俊臣也一直在揣测各种可能。 “你强逼一个世家望族嫁女儿给你,王家在当朝权势上斗不过你,不排除使出刺杀手段来除掉你这个人。你树敌太多,被人暗杀了,很合理?你如果没了,王家自然不用嫁女了。”白元道,“但这仅仅是猜测哈,换位思考,如果我是王家人,为了不让自己的女儿进火坑,很可能就铤而走险。有钱能使鬼推磨,而王家,又肯定不差钱。” “嫁我就是进火坑?我有那么不堪吗?”来俊臣很懊恼。 白元没接他的茬儿,“你这边费尽心机讨好文茵县主,那边也没放过王家?” 来俊臣略显尴尬,“那倒是,凡事不得有个备选嘛。文茵这情况……” 白元用鼻子哼了一下,“来大人,你吃了碗里的,还要占着锅里的,想把两大家族的女儿都攥在手里,能不惹人怨恨吗?这事儿你得早拿主意,让县主知道了,哼哼,这女孩会做出什么事儿来?搞不好你要鸡飞蛋打。” “解铃还须系铃人,王家那边,你应该早点儿去化解。把一个大家族逼急了,后果难料。” 来俊臣皱眉思索了一会儿,“王家那边,我今天就让人传话过去,不会再谋娶他家的女儿。改日我还要登门拜访,对这些大家士族,我也想借机结纳。” 白元点头,这样才对。“其实寻常刺客,倒也不会比丘神积更危险,这头狼人在外面浪得够久了。镇魔司那边有进展吗?” “我正要和你说这个事呢,他们找到丘神积了。” …… 皇城外,距离开远门两百多里,是一片荒废的采石场,建造皇城外郭城墙的石块儿就是在这里开采的。 随着高耸的城墙最终完工,这片采石场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如今这里只剩下一堆废弃的残破设施,再不见人迹了。 被挖空了大半的青石山丘的另一侧,密林和半人高的灌木野草掩映之中,隐藏着一个幽暗深邃的山洞。 洞穴深处,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蜷曲着身子,在她的脚下延伸出一条锈迹斑斑的铁链,铁链来自采石场,末端的两截链条被蛮力掰开,然后紧箍着女人的脚踝扣在了一起。 女人昏睡着,睡梦中,她还不时抽搐几下。 …… 洞外,起风了。 风穿过残缺破败的山峦,在树林中呼啸,树叶沙沙作响,宛如呜咽。 黑红色的袍服猎响,九位猎魔师呈扇形逼近了洞口。 居中的一位镇魔师黑红袍服的衣领和袖口都用银丝锁边,这是镇魔司副统领的官服。 这位副统领很年轻,比同为副统领的郭宏宇年轻得多,在本次执行任务的队伍中也是最年轻的。 他叫彭子越,青云剑宗弟子,后来加入镇魔司,在大统领麾下历练,屡次立功,所以被破格提拔为副统领。 彭子越是黑白相间的少白头,这让他显得老成不少,灰蓝色瞳仁,刚毅的脸庞,令他整个人有一股淡漠肃杀的气质。 镇魔师们能这么快就找到这里,是因为两个人。 一个是来俊臣,他在武后面前进言,令武后限期镇魔司尽快抓捕或格杀丘神积,把镇魔师都快逼疯了;另一个是常昊。 常昊是个独行猎魔人,他与妻子常姑在距离此地五十多里的林边盖了个木屋,夫妻俩相依为命,常昊平日里一边打猎一边修行。 两天前,常昊打猎归来,发现木屋遭到破坏,整个木门被扯掉了,妻子不见踪影。常昊大惊,他仔细搜寻屋内,发现了黑硬的魔兽毛发,是狼毫。 常昊很擅长循迹追踪,居然最终找到了这个山洞,但他没敢贸然进入,而是守在洞口附近观察,结果看到了强壮高大的狼人。 常昊不敢独自挑战这种凶兽,赶忙报告了镇魔司。 大统领贺敏闻讯后高度重视,亲自接见了常昊,从常昊的描述,再结合他所知的信息,大统领断定那头狼人就是变身后的丘神积。 丘神积的背景可不简单,他的变身失控是地宫事件最大的丑闻,也是最大的未解之谜,太后一直在关注此事,连镇魔塔的天师也介入了。 大统领反复权衡后召来彭子越,行动前又特意叮嘱了一番。 彭子越率八位镇魔师在常昊的引路下到了洞口,洞口被一块巨石遮挡住,这是天然的洞穴,洞口怎么会刚好有一块巨石呢?分明是有意为之。 镇魔师们在洞外蹲守快一天了,始终没见到狼人,彭子越失去了耐心,打算带队搬开巨石,进洞察看。 “大人!”见镇魔师们向洞口包抄过去,常昊赶忙阻止,“我总觉得,我妻子她还活着,如果只是狼人在洞中,它没必要用巨石挡住洞口,这显然为了防止洞里的人跑出洞外,也许洞里还有别的人。大人们这样攻入洞中,很可能会刺激得那头狼人发起狂来,害了里面人的性命啊!” 彭之越皱眉,如果这个猎魔人的妻子真是被狼人掳进洞里了,他不相信女人此刻还能活着。 但他确实也有顾虑,他顾虑的是大家进入洞穴后只能排成一列依次行进,一旦在洞里猝然遇袭,兄弟们会有伤亡。 “这个风向,可以用烟薰。”一个镇魔师提议。 “好,就这么办。”彭子越点头。 众人合力挪开巨石,在洞口举火,不断的添加蒿草树枝,滚滚灰烟不断涌入洞中,常昊心如刀绞,期盼着那头狼人赶快出来。 混沌的洞穴中突然亮起两点血红,向着洞口猛冲过来。 “退后!”彭子越厉声喝道,众人呼啦一声在洞口前散开。 一个遍体黑毛的庞大狼人裹挟着一阵腥风冲了出来,嘭嘭嘭几支劲弩射来,退到周边的镇魔师先出手了。 “住手,先把狼引离洞口。”彭子越叫道,他可不想刚出洞的狼人被一阵弩箭又逼回洞口。 彭子越站在最前面,与狼人的距离最近,果然,狼人先盯住了他。 他一步步后退,同时做手势制止众人出手,高大的狼人步步紧逼,彭子越步步后退,双方的眼里都闪着亮光。 距离够了,可以收口了,彭子越不再后退,举起腰间剑鞘,锵啷一声宝剑出鞘,洞口前打了一道电闪。 彭子越跨步向前,一出手就是迅疾如风的三连斩,众人只见一片闪亮的剑光向着黑漆漆的狼人倾泻过来,狼人拼命躲闪,但一只前爪还是被划了一剑,殷红的鲜血一直流淌到爪尖。 狼人后跃,蹲踞着舔舐前爪的伤口,吊睛的狼眼中透出凶狠。 伴着一声低吼,狼人跃起,直扑彭子越,彭子越向身侧跨步躲开。 “狼人交给我,你们四个守住洞口,其他人和常昊进洞。”彭子越吩咐道。 说完,他一个跨步冲向狼人,一剑刺向狼人的眼睛。 一人一狼,在洞口前厮杀在一起,留守洞口的四个镇魔师知道这位年轻的副统领心高气傲,总喜欢亲自降敌,所以只是给他掠阵,并没有助战。 彭子越的剑迅疾凶狠,但狼人力大,而且动作并不比他慢多少,再加上狼爪坚逾钢铁,除了给对方又造成两道剑伤,彭子越一时拿不下这头狼人。 正在这时,洞穴中突然传来一片惊呼声…… 第三十七章 诱捕狼人 几只长着黑毛的硕大蝙蝠突然冲出洞口,想来是蛰伏在洞穴深处被烟熏后受不了了,吓得背靠洞口的两个镇魔师一惊,急忙缩头躲避。 见蝙蝠从头顶掠过,一个镇魔师刚松了口气,突然发现那头高大的狼人已经蹿到了近前,吓得头发都立起来了,这凶兽不是跟彭子越在斗吗,怎么突然跳过来了? 镇魔师举刀挡在身前,却发现狼人并非要攻击他,而是嗖的从他身旁蹿入了洞中,狼躯撞了他一下,好像被一块儿大石刮到,身子一个趔趄,扭头再看,狼人只剩一个背影了。 “废物!追!”彭子越骂道,率先钻入洞中,四个镇魔师脸色难看,急忙随后跟上。 洞中地面磕磕绊绊,光线昏暗,稍转过一个弯后洞口的最后一点儿光也消失了,满眼漆黑一片,镇魔师们不得不停下点亮火折,辨明方向后继续前进。 狼眼在黑暗中视物清晰,狼人俯身四肢着地急奔,顷刻间将彭子越等人甩在后面。 “堵住它!”后面的镇魔师眼见在洞里追不上狼人,大声吆喝先进入洞内的同伴。走在前面的常昊等人听到声音,回头堵截,狼人见前路受阻,突然拐入了旁边一个支洞,连蹿带跳,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两拨人会齐,八支火把照耀四周,这才发现,洞内并非笔直的一条路径,还有旁路,通向黝黑的地下,不知有多深多远。 彭子越皱起眉头,没想到这个山洞居然与地下洞窟相连,这可麻烦了。地下洞窟沟壑深邃,纵横交错,很可能通向恐怖的暗巢,是人类的禁域。如果狼人丘神积蹿入地下,想抓它无异于大海捞针。 常昊上前,说他们路上观察,狼人的日常轨迹应该是在前方,也许那里有被狼人掠来的人。 彭子越没有更好的法子,只好按照常昊的建议,擎着火把继续往前走。 前方传来尖叫声,与此同时,又有几只黑毛油亮的蝙蝠在洞穴中扑打着翅膀歪歪扭扭的飞过来。 “晦气!”彭子越心头气恼,剑光一闪,一只蝙蝠被削成两片,血水和脏器掉了一地。 众人沉闷的加快了脚步,赶往尖叫传来的地方,在火把的照耀下,眼前的景象令人不忍目睹: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瑟缩在洞穴的一角,目光惊恐的望着众人。她赤着脚,拼命想将腿脚都缩到破烂的裙子底下,箍住脚踝的铁链被拽得哗啦直响。 女人身前的地面上,散乱着灰色的柴烬和薰黑的锅,不远处横流着粪水,空气中充满了腌臜的气味。 “常姑!”常昊惊叫了一声,脸上充满了惊愕和痛苦。 “常昊!”女人于惊惶中认出了自己的夫君,挣扎着爬向他,两人拥抱在一起。 一股野兽的气味钻入常昊的鼻腔中,他抚摸着常姑蓬乱的头发,神情复杂,自己的女人从头到脚肮脏污秽,衣裳褴褛,他不敢想象常姑这些日子遭遇了什么。 意识到自己得救的常姑喜极而泣,与丈夫相视时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忙不迭的解释道:“常昊,我没事,真的,我只是给那头狼人做饭吃,他最初对我凶,威胁过我,我挣扎时还打过我,但他只是让我给他做饭吃,他说他不久前还是人,他想多保留一点儿做人的感觉,他变不回去了,他想像人一样多吃几天饭,你看,那锅就是他带到洞里的。做饭也没什么对吗,我自己也得吃饭。那狼人不时会抽搐,样子特别吓人,几次好像要撕了我,但都忍住了,我就帮他按了按狼头,让他快些好起来,如果他死了,我挣不开锁链,就得活活饿死在这里,还有那些蝙蝠,我怕那些蝙蝠会吃了我,辛亏有狼人在,常昊,我没事,真的,除了让我做饭他没对我做什么,你一定要相信我。” 常姑有些语无伦次,常昊额头青筋突突的跳,脸色愈发难看,站在两人身后的镇魔师们沉默着。 彭子越走上前来,将手按在常昊的肩头,“你媳妇被吓坏了,等她平静一下,我们还需要她相助。” 常昊不解的望着彭子越,这位副统领环顾了一下洞穴四周,继续说道,“狼人蹿入了旁洞,我们没把握能抓到它,看起来,狼人还是很在乎你媳妇的,我想到一个法子,让你媳妇大声呼救,或许可以将狼人引过来。狼人虽能像人一样直立,但已经是野兽了,受到刺激会遵循本能的反应,应该很好骗。” 他在常昊的肩头用力按了一下,“这或许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可是……”常昊迟疑,“你看常姑她现在……” “她只是吓坏了,普通人遇到这种事难免会这样。你们两口肯定很希望看到那头狼人被拿下。按我说的做,回头我有奖赏。” 常昊搂住常姑,将副统领的话对她讲了,常姑连连摇头,死里逃生的她一眼都不想再看见那头狼人,她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常昊觉得彭子越等镇魔师望向自己的眼光中带着怜悯,他觉得很屈辱,而一身腥臭味的常姑却不肯配合,气得他扳住常姑的肩膀对她几乎吼起来,让她明白事理,这也是证明自己的机会。 常姑被吓懵了,她神色惶恐的望着自己的丈夫,怯怯的答应了。 众人在四周散开埋伏。 “救命~~~~~~” “救人呐~~~~~~” “啊~~~~~~” 常姑带着颤音一声声哭喊着呼救,声音在洞穴中反复回响,听得人撕心裂肺,她是真的害怕。 “救命啊~~~~~~” “呜……”伴着一声狼嚎,狼人果然现身了,漆黑的洞穴中刮起了一股强劲的腥风,两点猩红的亮光到了常姑的身旁,向她俯下身来。 常姑被吓得大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来,她知道四周埋伏着人,其中还有自己的丈夫,但这一刻比当初狼人闯进木屋内时更令她惊恐,当时她觉得木屋一下子就变小了,狼人高大的阴影笼罩了她,现在,她只觉得四周全是黑暗,将她整个湮没了,她已经窒息了。 黑暗中响起两道破空的声音,彭子越向着那两点猩光掷出了飞剑,狼人察觉到危险,身体挺了一下,两柄飞剑噗的钉进他的肩窝。 狼人刚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洞穴中亮起一道电闪,彭子越人如飞剑,手中剑尖瞬间抵近狼人的咽喉,与此同时,其他镇魔师也动了,数只兵刃同时向狼人攻来。 常姑一直瑟缩着靠在墙壁上,狼人站在她的身前,刚要俯身时猝然遇袭转身,两人都是背对着洞穴中的墙壁,狼人面前是发动猛攻的镇魔师们,当先一柄亮剑是彭子越的,常昊紧随其后,狼人被堵住了围攻,下一秒,众人的兵器就要把这头狼人钉在墙上。 在剑尖即将刺入狼人咽喉的一刹那,彭子越看到狼颈上有一个奇怪的东西…… 那是半截青白色的月牙,末端嵌入一个暗沉的青铜器中,青铜器的造型好像某种锁具,以鲜艳的红绳系在狼颈上,此刻,月牙正泛起青色的光,蛛网般的血丝和浓黑的纹理在月牙的表面绽放出来。 怎么回事?!彭子越感觉时空在这一刻竟然凝滞了,周遭的一切,包括他眼见就要刺入狼人咽喉的利剑都变慢了,自己好像悬空停住了。 狼人的双眼圆睁,眼球几乎要瞪出眼眶,瞳仁罕见的放大,彭子越最初觉得这是一双穷凶极恶的眼睛,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一双极度惊恐的狼眼。 为什么会这样? 嗥……一声嚎叫宛如怒涛奔涌,仿佛自远方穿越而来,一下子将彭子越,连同他身后的众人,全部掀翻在地。 众人就像被狂风扫过的落叶,被冲出老远,一个个摔得七荤八素,全身骨头差点碎了,彭子越强撑着试图率先起身,却一下子又跌回地上,气力和斗志全被冲垮了。 这嚎叫从何而来?彭子越想到了大统领的密嘱,但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那一声嚎叫摧垮了他,没错,只是一声嚎叫。它来自极其遥远、极其古老的存在,凌驾于万山之上,穿越了时空的阻隔,狂暴、威严,烈烈煌煌,杀气腾腾,令人不敢起身对抗,甚至不敢直视。 常昊眼前一阵阵发黑,差点晕过去,他看到狼人在发出那声恐怖的嚎叫后颤巍巍的转过身子,冲着常姑俯下身来,常姑已经被吓傻了,一动也不动。 狼人停顿了片刻,一只利爪猛地穿透了常姑的胸口,从后背探了出去,带出一片鲜血和碎肉。 “常姑!”常昊的眼白瞬间充血,凄厉的喊声回荡在洞穴内,他看见常姑的身子倒下,最后一刻循声望向他这个方向,眼含泪水,冲他露出了一抹凄惨的笑意。 第三十八章 分析嫚儿 来府西院,正厅。 “又跑了?”白元问道。 来俊臣语气遗憾,“可不是嘛,镇魔司这帮废物!有了这么好的线索,居然拿不住人!不对,丘神积已经不是人了,拿不住一头野兽。” “他们现在把丘神积困在那山洞里了?” 来俊臣哼了一下,“那是镇魔司大统领向太后汇报时捡好听的说,真困住了倒是进去拿啊?什么洞穴黑暗,狭窄崎岖,狼人凶猛,为避免人员伤亡,须先探明地形,制定一个妥善的行动方案。他娘的就是没把握,怂!” “那接下来怎么办?” “既然镇魔司不敢进洞,那还是按照我的原计划,把丘神积的家人都押到那洞口,让他们轮番喊话,那畜生也许对家人还有念想,没准儿就勾出来了。我审犯人的时候,比大刑更好用的,就是拿家人威胁犯人。” …… 来俊臣走后不久,穆青就坐在了他的位置上,他昨天被元族长老和嫚儿震得不轻,就想着跟白元唠唠呢。 趁着嫚儿还在自己的房间内没出来,穆青扳着手指给白元数落,他还在分析嫚儿的伴生兽是什么,这是他从猎魔人那得到的经验,与元族打交道,知道其伴生兽是什么这个元族的来历也就清楚了。 “你看哈,她粟米饭也吃,胡饼也吃,荤菜素菜来者不拒,鱼片汤也喝,羊肉也吃,甜点更是吃起来没够,有哪种兽会这些东西都吃?” “你想什么呐?”白元笑道,“元族虽然带有兽的特征,但我看他们和人类没什么区别啊。既然是人,吃这些东西不是很正常嘛。” “欸,大不同。准确的说,元族只能算半人,另一半是各种各样的兽,元族能将两种特质融合起来。所以分析元族的时候,一定要搞清楚其兽的特质,因为人的特质我们相对熟悉。” “我听老猎魔人讲,元族很嬗变,在与人类隔绝的古老部落里,元族差不多等同于直立的伴生兽,几乎没有人的特质,但是一旦与人类接触了,相处一段时间后,直立的伴生兽就会越来越像人类,兽的特质会减少,如果把元族婴儿由人类抚养长大,不让其接触伴生兽,那就会长得跟人类没有区别,但如果这个元族回到其出生的部落,兽的特质又会渐渐显现出来,是不是很有意思?” “像嫚儿这样,应该是少女时还在部落里,然后随着与人类接触越来越多,就非常像人类女孩了。” “所以你当她是人类女孩不就得了?”白元不明白穆青要说什么。 “还是不一样。”穆青很执着,“她们获得的人类特质……怎么说呢,很浅显。” “什么意思?” “就是说,她们只是学会了人类表面的衣食住行,日常交流问题也不大,但她们对于人类的信念、礼法、情感等更深层次的东西并未领悟。” “也就是说相比复杂的人类,她们更简单?” “差不多。” “这不是好事吗?我喜欢简单。还有,你别忘了,在人类踏足元大陆前,她们才是这里的主人。”白元道,“而且我觉得,她们好像更融于这个大陆。” “更融于这个大陆……这是什么意思?”穆青不解。 “我也说不大好,只是一种感觉。”白元扬了一下眉毛。 “白兄,”穆青凑近他,“咱们看看谁先猜中嫚儿的伴生兽,等她引导你修行的时候,一定会暴露出很多线索。” “好哇。”白元点头,“你对元族的修行怎么看?” “在修行方面,相比人类,元族确实在一些直觉、灵力等方面更擅长,或许和她们更贴近自然有关,不过经常被人类视为巫术,或是邪性的东西。我以前也是这样认为的,不过亲眼见识了那个元族老头的手段,还有嫚儿的,我现在觉得元族那儿也有好东西,甚至是惊喜。” “所以你纳头便拜。”白元笑道。 穆青啧了一声,厚颜辩解道,“那恰恰说明我有一颗虔诚的道心。嫚儿的能力……挺不可思议的,对了白兄,你有没有被她读过心?” “不知道。”白元说,“被读的人会有什么感觉吗?” 穆青摇摇头,“要是能感觉到就好了,不知不觉间就被看穿了,就像被这丫头扒光了一样,啧,这滋味……奇妙啊!” “只有甩出男人的无耻大法,让这小妞不好意思来窥探,才能躲过一劫。唉,可惜了我的一世英名啊。”穆青哀叹。 “你的一世英名怎么啦?”人未到,声先至,房门一开,嫚儿笑吟吟的站在门口了。 “你们两个……”穆青看到嫚儿后立刻转头看向白元,这时候,白元和嫚儿也在对望。 白元哈哈一笑,嫚儿则懊恼的皱了一下鼻子。 原来两人都穿了深青澜袍,领口、革带,连袍子纹样都是相同的。 撞衫了。 穆青意味深长的笑了,他伸出两个拇指,在一起碰了碰,“你们两人……莫不是商量好的?” 白元故作埋怨道:“嫚儿,来大人给你预备了那么多套华美的裙子你不穿,一个女孩子,偏穿男人的袍子,我们的袍子就这几样,穿来穿去肯定要撞衫。” 嫚儿咬着下嘴唇,“我就喜欢穿这样的袍子,偏不喜欢穿裙子。” “啧,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就该穿裙子。”穆青打趣道。 “得了。”嫚儿撇了撇嘴,“逗谁呢?你们会觉得一个有兽耳的元族女孩漂亮?” 白元和穆青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很认真的同时点头,嫚儿的美是毋庸置疑的,穆青还特意解释了一句:“男人喜欢各种美。” 嫚儿不禁晃了一下大耳朵,这句话好有深意,乍一听是夸自己,但好像还有些别的味道…… 穆青觉得嫚儿可能已经读出了他的念头,抢先坦白了,“你长得很漂亮,还有……毛茸茸的大耳朵,所以……嘿嘿,特别可爱。” 嫚儿一笑,挺受用穆青这句夸赞。她眼眸一转,看向白元问道: “那……白大哥觉得呢?” 嫚儿落落大方,白元自然也不含糊。 “我想到了一句话,用在嫚儿身上蛮贴切的。” “什么话?快说!”嫚儿的好奇瞬间被拉满。 “明明可以靠容貌傲立世间,却偏偏要靠实力。” 嫚儿听了哈哈大笑,她靓丽的容貌搭配一身男装,妩媚与英气交相辉映,光彩照人。 我操,穆青咂了一下嘴儿,我怎么没想到这句话,饱读诗书的我居然被白元比下去了,没舔过他。 白元给嫚儿拿过茶盏,穆青勤快的起身给斟上茶水。 被两位男子夸赞,还有人殷勤侍奉,嫚儿心情大好,她坐下后抿了口茶水,感觉这茶的味道好奇特,不禁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穆青又忍不住犯贱了,他心想,今儿喝的是顾渚山的紫笋茶,之前还喝过黑茶,味道大不相同,嫚儿什么茶都喝,她到底是什么品种呢? 突然嫚儿侧头撇了他一眼,目光凛厉,吓得穆青险些将茶盏上的盖子推飞了。 糟了,又被她读心了! 不过嫚儿没理他,因为白元问起斫木的表现,知道斫木可以在来府西院和皇城西北角的伏羲观之间迅速往来传递信息,白元觉得太棒了。 “斫木现在脱胎换骨了,主人还从一个老头子换成了漂亮的嫚儿,它是不是很开心?” 嫚儿被逗乐了,“白大哥,你还这么关心鸟?” “男人哪有不关心鸟的。”穆青在旁边幽幽插了一句。 嫚儿:“……” 白元抬手扶额,穆青这小子讲话太不注意场合了,他赶忙说道:“我想的是,斫木今非昔比,鸟食必须要升级了,等我找机会跟来俊臣说,得拨一笔银子下来。” 不会?难道白大哥要以此为由去薅来俊臣的羊毛?过分了啊。斫木也不需要升级什么鸟食,嫚儿赶忙表态说不需要。 “你怎么知道斫木不需要。”白元摆摆手,让她别客气,来俊臣这家伙有的是银子,他们现在壶里煮的紫笋茶,够供应一个月的鸟食了。 是吗?嫚儿看了看茶盏里淡紫色的茶汤。 “你是斫木的新主人,必须给斫木带来更高的待遇,这件事我去办,你不要管了。”白元很慷概,反正是薅来俊臣的羊毛。 有斫木在,我们就有了天眼,侦察和联络的效率高多了,白元觉得怎么评估斫木的重要性都不为过,末了当然要夸一下嫚儿,因为只有她能跟鸟沟通。 嫚儿很开心,白元说的好有道理。这怪味儿茶居然这么贵,她端起茶盏又喝了几口,逐渐能在舌下品咂出一丝甘甜来,口内生津,啊,果然是享受。 一旁的穆青表情淡漠的品着茶,难怪嫚儿对白元总是喜笑颜开的,这厮连嫚儿的鸟都舔得这么到位,其实比自己纳头就拜无耻多了,但偏偏还这么自然。 “哦,对了,还有这个。”白元差点忘了,从旁边将来俊臣送来的包裹递给嫚儿,“给你找回来了。” “太好了!”嫚儿欣喜的接过。 “你不清点一下里面的东西丢没丢,毕竟被黑衣人拿走过。”白元提示。 嫚儿摇头,“不用,他们根本发现不了包裹里的东西,更拿不走。” 这么神奇?白元又说道,“你这个包很旧了,下回再外出我们找时间逛一下西市,那里有大唐流行的最新款包包,你选几个自己喜欢的,搭配不同的衣服换着带。” 嫚儿的眼睛亮了,这个可以有。 穆青给自己又续了一杯茶,默默品着,眼神空洞,表情淡漠。他已经不打算与白元比了,这厮把嫚儿舔得太好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自己已经全面落败。 嫚儿将包裹放在身旁,“这是母亲留给我的,就差一件东西了。” “被丘神积抢走的那件东西?” “嗯,一直戴在他的脖子上。” 听到这句话,白元的瞳孔瞬间收缩。 第三十九章 恐怖的牙 白元不会忘记,在地宫的走廊里从丘神积的颈下发出的那道吼声,那是死亡冲击波,几乎让他魂飞魄散,还是嫚儿用手掌抵在他的后心,帮他活了过来。 这让他对丘神积也心存忌惮,所以当时救下来俊臣后没有穷追他,既是为了那些无辜者与来俊臣交涉,也是为了自己的安危。 不轻易涉险,无疑可以大大增加活着的几率。 一直戴在他的脖子上……那不就是丘神积的颈下位置吗?丘神积明明不是自己的对手,已经心存畏惧要退却了,如果他知道有这么厉害的东西戴在脖子上,有必要避战吗?当时的一幕很奇异,白元每每回想起来都觉得费解,他被杀的那一刻与当时地宫走廊的场景,似乎存在着某种割裂感…… 对,白元一时找不到更恰当的词汇了,就是割裂感:丘神积刚出门就停下,转身面对着他,白元刚步入走廊,丘神积颈下的位置就冲他发出了那道骇人的吼声,那吼声似乎穿越了恒古的时空而来,只吼向他一个人,似乎就是为了……杀死他。 这个短暂的过程好像是在一个特殊的,与周遭环境隔离开来的时空中发生的。 难道是因为自己在那一瞬间就已经死了?很快又还魂了,所以产生了时空不一致的错觉? 他后来分析,那东西虽然戴在丘神积的颈下,但却不是丘神积能够掌控的,它对自己发出的吼声也不是出于丘神积的意志。 这简直太奇怪了!白元对此无比费解,这是一个巨大的谜团。 现在听嫚儿一说,白元顿时惊了,丘神积颈下的东西是嫚儿的!之前的那些疑惑部分得到了解答,那东西果然不是丘神积的,他也掌控不了。 但更大的疑惑随之而来:那是个什么东西?它为什么要杀我?难道是嫚儿在掌控那个东西?嫚儿后来不是在救我吗?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在,现在可以向嫚儿问个究竟了。 “丘神积后来变成狼人了,体型增大了很多,他的衣甲都撑裂了,你确定你的东西还在他的脖子上?” “肯定在。”嫚儿语气笃定,“他就是变得更大,我那件东西也会一直戴在他的脖子上,除非他死了,否则他是摆脱不了我那件东西的。” 嫚儿勾起嘴角,“但他戴着我的东西,轻易可死不了。” 白元暗自深吸了一口气,“嫚儿,那是件什么东西?” 嫚儿一笑,“一颗牙齿。” 一颗牙齿?!“谁的牙齿?”白元问。 “白大哥,这可就不能说了。”嫚儿语气轻柔,但态度很坚决。 白元沉默了片刻,声音低沉,“但你知道,那颗牙齿差点杀死我吗?” 嫚儿的大耳朵拨楞了一下,有些惊讶,但也并不是很强烈,“是我们刚走出石屋,在地宫走廊里对吗?难怪呢,我看你当时整个人突然一动不动了,好像突然没有了生机,就用手抵在你的后背,用密语去勾动你的灵,发现你的灵魂已经被冲到体外了,于是就尽力收拢帮其归位,在那一刻我就知道你的体质确实很特殊,即使没有我的协助,也许你单凭自己的力量也可以慢慢活过来。” 嫚儿说的情景没错,“但它为什么要来杀我呢?”白元确信,自己和嫚儿,以及那颗牙齿,当时都没有仇恨。 除非那颗牙齿自己有意志要杀我,或是丘神积能操控它来杀我。 “那颗牙齿会在它的佩戴者生命垂危的时刻发起攻击,也会在遭遇强者时发起攻击,大体就是这样,不受佩戴者的掌控,相反,它要掌控佩戴者。”嫚儿叹了口气,“那牙齿很霸道,也很好斗。” 这样啊,白元对嫚儿的疑虑消失了,当然最根本的问题还没有答案,那究竟是一颗什么牙齿?为什么一颗牙齿会有那么恐怖的威力?这一定会牵涉到嫚儿的来历,只好以后再说了。 “那丘神积倒是有了一个强大的护身符,难怪镇魔司拿不住他。”白元道,他将早上从来俊臣那知道的情况告知了两人。 哼,嫚儿冷笑了一下,“其实他们没必要对丘神积如此紧张,他现在很可能生不如死。” 见白元和穆青都用不解的目光望着自己,嫚儿淡然说道,“因为他抢了那颗牙齿,那是他根本承受不了的东西。” 她转头望向旁边的穆青,轻而易举的读出了他的心声,“你在想,这个小巫女,又来怪力乱神那一套了。” “我没有!”穆青虚弱的嘴硬,又被扒光了。 “这回你说对了。”嫚儿竖起一根手指,“那颗牙齿确实能怪力乱神。” “那更应该尽快夺回来了,也不能让丘神积在外面浪得太久了。”白元告诉两人,现在丘神积躲在山洞中,那个山洞中有多条通往地下的岔路,镇魔司不敢深入。来俊臣已经安排丽景门衙役押送丘家人到场,冲着山洞喊话引诱丘神积现身。 “但我很害怕,”白元道,“如果我再对上丘神积,那颗牙齿会不会又对我吼起来?” “白兄,注意言辞,你怎么能没上场就害怕呢?”穆青觉得白元太没逼格了。 “确实害怕。”白元老实承认,“你是不知道那吼声的威势,我上次能活下来多亏了嫚儿。” 穆青觉得这俩人越来越有意思了,嫚儿说白元自己也能活下来,白元却说多亏了嫚儿,嫚儿听了肯定受用。欸,这是不是白元还在舔啊?如此不着痕迹,高明! 果然,嫚儿在一旁笑了,“白大哥,我们是搭档,收拾丘神积一定得带上我啊,我来收回那颗牙齿。但我有一个想法,等白大哥修行后再去,正好拿那头狼人开刀。” “我现在开始修行,来得及?”白元笑问。 嫚儿的大耳朵向两侧分了一下,“最好是十年前,不,十三年前,从你十岁的时候开始修行。” 白元和穆青一脸黑线,那你说这些有什么用。 “其次就是现在啊。”嫚儿又道,“因为现在有了我,如果白大哥肯真心投入的话,效果不会比你十年前开始差多少。” 我擦,嫚儿又说了一句很像吹大牛的话,但白元和穆青现在都相信,因为昨天嫚儿一个动作就让鹞鸟变成了雷电巫师,今天给白元如法炮制再来一下应该也可以。 “白兄,准备好被电击了吗?”穆青的口气充满嫉妒,但也有幸灾乐祸的成分。 “谁说要电击啦?”嫚儿白了穆青一眼,“针对不同对象的引导方式完全不同。”她转向白元,“白大哥,你可以很长时间不眠不休对?” 白元知道嫚儿窥见过他脑中的记忆,于是点头,“我也可以这样投入修行。” “好!这正是我想说的。如果你能遵循我的方法,再加上自己的努力,效果还能胜过十年前就开始。” 嫚儿语气如此笃定,白元深受鼓舞,穆青则充满艳羡。 能这样快速提升的话……白元心头快要压抑不住兴奋了,但嫚儿随后一句话立刻将他从空中拍到了尘土里。 “对了,白大哥,你想修行什么啊?” 白元和穆青:“……” 第四十章 修行的选择 常昊抱着妻子的尸体,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地上。 方才,那头狼人在杀死常姑后仰头发出一声哀伤的长鸣,竟然没有冲过来袭杀倒地的众人,而是四肢着地快速的逃入了黑暗中。 恢复活动能力后,彭子越带领镇魔师循着狼人逃走的方向追了过去,但是洞穴很快深入地下并开始分岔,镇魔师们分为两组,连续搜寻了几个岔道,发现地形复杂,洞壑深邃,火折即将燃尽,他们不敢再深入,只好返回。 等再见到彭子越的时候,常昊一下子扑倒在地,向着比自己年龄还小的彭子越咚咚磕头,磕得额头一片殷红。彭子越赶忙拉住他。 常昊悲痛欲绝,泣不成声,恳求彭子越让他加入镇魔司,哪怕只做一个编外人员也好,他要修炼,他要变强,他要有朝一日杀光这些害人的魔种。 “只有死透的魔种,才不是祸害!”常昊咬牙切齿。 …… 回到镇魔司后,彭子越惭愧的向大统领覆命。 贺敏听过详细禀告后,皱眉沉思了很久,近期怪事频发:国公之孙金吾卫将军丘神积异变为狼人;巨型魔兽现世,屠灭许郭村;唯一的幸存少年充满诡异;狼人丘神积的身上藏有神秘且威力巨大的器物。 贺敏的身份让他可以获得一些绝密信息,他略微踌躇了一下,决定还是对彭子越和盘托出。他告诉彭子越,他也是地宫事件后才获悉,原来镇魔塔的天师是知晓地宫的,丘神积的元髓就是镇魔塔特殊供应的;许郭村事件镇魔塔也介入调查了,据天师推测,灭村的是上古魔兽猰貐;还有,丹房内的那个少年已经不是人类了。 彭子越闻言心头大惊,不单是因为这些信息本身,还因为大统领把这些都告诉了自己。他先后在宗门和镇魔司修行成长,知道上面这些信息的份量,当前应该仅限于高层的首脑人物知晓,但大统领却告诉了自己。 虽说自己也是镇魔司的副统领,但镇魔司的副统领有四位,自己还是资历最浅的一位。 大统领已经两鬓霜白,彭子越总觉得他望向自己的星目中含着一点忧伤,与其在众人面前的一贯高冷不同,也许,大统领是欣赏自己年轻有为,所以一直对自己格外青睐,可惜,这次的行动让大统领失望了。 彭子越低下头来,大统领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太后即将登基,成为这个广袤大陆亘古至今的第一位女帝,连长孙太尉也不再敢吐露微词了,呵呵,没人能阻挡,于是就异象纷呈,太后这些天,恐怕更睡不好觉喽。据说,镇魔塔的天书上有了新的预言,但预言究竟是什么,就只有太后和天师知道了。” 他用鼻息重重呼了口气,重新坐回椅子上,“那个常昊可用,先让他做一个编外镇魔师,可以许诺他表现好就转正,甚至可以给他一点元髓助他修行,他一定会肝脑涂地的效命。叮嘱知情的镇魔师,那头狼人是丘神积的事要继续保密,尤其不能让常昊知道,别把他脑子搅乱,让他对魔种一概仇恨就行了。他这种情况入司,其他人多少会排挤他一些,你暗中独对他好,他就是你的人了。要知道,我们身在组织,受到不少束缚,有些事,让他这种编外的去办,更方便。” “还有,狼人身上的那件器物要尽快搞清楚,镇魔塔还不知道此事,我们要先下手。” 临出门前,彭子越又被大统领拉住,低声密嘱道,“对身边的同僚也要有所戒备,我们镇魔司……有不止一方势力在插足渗透。” 走在路上的彭子越心头澎湃,他又遭受了一次暴击,后劲儿比山洞中的嚎叫还大,那次只是身体,现在是三观都被震撼了,这个夜晚,他是注定无法平静了。 …… 来府西院,正厅茶桌旁。 穆青的下巴差点掉了,白元则好悬没被嫚儿闪了腰。 刚才胀得鼓鼓的士气像皮球一样瘪了,白元甚至听到了自己身体漏气的声音。 嫚儿现在问自己想修行什么?难道她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在前一秒还以为神奇的嫚儿早已胸有成竹,看出了自己体质特殊,天赋异禀,然后唰啦一下用发光的绚烂手指点化自己,让自己也脱胎换骨,一飞冲天呢。 结果是……嫚儿这个问题,让白元感觉要裂开了,而且稀碎胶黏。 “呃……嫚儿,修行什么,不应该是引导者根据徒弟的特质事先想好的吗?” “哦,是吗?”她转问穆青,“人类修行者都是这样教徒弟的吗?” 穆青不知如何作答好,“这个……我老姐一直是要求我按照她布置的方法修炼。” “原来是这样啊,我又没教过徒弟。”嫚儿嘀咕道。 白元已经被口水噎住了,他费力的吞咽了一下,“嫚儿,你认为我适合哪种修行,你那不是有七个序列呢嘛?” “这个说来话可就长了。咦?我喝这茶为什么越喝越饿呢?” 白元立刻起身,唤来侍者,让他们上一些点心。 少顷,侍者端来一盘茶饼,有玫瑰花和桂花两种口味的,嫚儿咬了一口茶饼说好吃,然后就啃个没完,让穆青先给白元介绍人类的修行。 好,穆青先说,“人类修行者主要有两类:一类修武道,一类修术法。其中武道占了绝大多数,因为谁都可以修行,而修行术法是严格受限的。” 所谓武道,修炼的是兵器技法和体术,炼到一定境界,可以碎石,甚至斩铁,所以被称为碎石境,或斩铁境。 这个境界只是初阶,初阶武者的实力相差很大,有人是凭着神兵宝刃做到了碎石斩铁;有人则是单凭拳脚做到的,两者实力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武道中阶是伏魔境,只有少数武者能达到。这个境界的武者,绝不是单纯靠气力了,要修心神和功法。 武者修炼到了伏魔境,不但在修行者圈内站住脚了,还可以为朝廷效命。 武道高阶为化神境,镇魔司大统领已进入化神境,有皇城第一武道高手之称。 化神境已经是武道修行者的巅峰了,再要进一步精进,难度堪比登天。屹立于武道修行最顶尖的,被称为武魔。武道成魔,恐怕已经不是正常人了。 第四十一章 元族修行序列之密语者 武道修行者众多,所以关于武道修行的信息也多,连普通百姓也能说出个一二来。但关于术法修行的信息就少得多了,这一方面是因为术法修行需要天赋来起步,不像武道,打拳踢腿人人都可以,修不成就权当强身健体了,术法没有天赋则根本无从修炼;另一方面是因为术法受传承限制,不在这种术法的门中,根本得不到修行之法,连相关信息都是保密的。 所以,即使是身为修行者的穆青,对于术法修行也只能提供一些碎片化的信息。 大致情况是:术法通常包括元素法、幻术和操控术。 元素法就是操控某种自然元素的法门,最常见的就是控火,也有操纵土石的,还有提取炼化毒物的。 幻术会无中生有制造假象,通过迷惑和欺诈目标的眼和脑来起作用,譬如魔术戏法,邪恶的幻术则会伤害心智,污染精神。 操控术最是五花八门了,御剑是操控,机关也是操控,对傀儡、魔兽和尸体也能操控。 术法修行者也有几层境界,由低到高依次是御物境、玄灵境和半仙境,最顶级的是术法宗师。 据说,镇魔塔的两位天师都是半仙境,至于术法宗师,传言就是飞升的仙,没人见过,也许只是传说和臆想。 人类还有极少数异士,不靠修行,而是天赋异禀。这种人极少,但都拥有一些十分奇异的能力。譬如有人不时会自燃,但身体并不会被烧伤;有人能相面观骨,预言极准;有人用兵如神,百战百胜;有人则始终灾厄缠身,莫名的倒霉,等等。 这种人,也不知道是先天血脉传承,还是后天觉醒了什么神秘气运,为何会有这种异禀产生,至今还是个谜。 一旦异禀之人被发现,必然引起围观和议论,甚至搅动当地的民心和社会稳定,所以很快,就会引来镇魔司等有关衙门介入,将这种人特殊隔离起来,观察,研究。 穆青讲了半晌,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这些就是我所知的人类修行者的信息。” “我记得你说过自己已经是伏魔境了。”白元道。 “嘿嘿,”穆青故作谦虚,“马马虎虎,我也没想到这么年轻就跨入伏魔境了。” 白元哦了一声,意思是知道了。 嫚儿则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顾着埋头吃第二个茶饼,第一个是桂花馅的,这个是玫瑰花馅的,味道都好好,相比紫笋茶,她明显更喜欢香甜的茶饼。 两位同伴不以为然的反应让穆青很失落,所以他又强调了一下,“人类修行者中,能在二十岁年纪就跨入伏魔境的,少之又少。” 嫚儿已经干掉了两个茶饼,她拍了拍手上的饼渣,笑道:“穆青,你截住丘神积的战斗我看到了,你的步法很奇妙,比那个镇魔司的什么副统领聪明多了,那傻瓜居然跟变成狼人的丘神积拼力气,没骨断筋折算他幸运。” “那傻瓜进入伏魔境好多年了。”穆青猜测此刻郭副统领一定在狂打喷嚏。 “呃……”嫚儿顿了一下,“你天赋比他高,将来肯定比他有前途。” “那当然。”穆青立刻接道,想被嫚儿夸赞,还真不容易,至今,好像也就是白元,才入了她的眼。 “嫚儿,快说说你们元族的修行体系。”穆青催促道。 “好,人类的修行以境界划分,元族则遵循序列,序列内的等级越高,能力越强……”嫚儿先介绍了密语者序列,在此之前她已经给白元讲过了,她现在已经是个三级密语者,即绘梦师,并且处于绘梦师的高阶,即将升到更高一级。 白元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嫚儿,修行者要达到绘梦师这个等级通常得多大年龄?” “密语修行,前期十分缓慢,通灵花花草草似乎没什么用途,但由于跨界极大,想做到却分外艰难,很多密语修行者甚至终生也无法突破这层壁垒。所以,绘梦师多是四十岁以上的年纪了。” 但嫚儿只有十七岁! 穆青垂头丧气了,他现在知道,为啥自己觉得年纪轻轻就跨入伏魔境挺了不起,嫚儿却不以为然,自己顶多算个同辈中的佼佼者,人家是真正的天才。 “嫚儿,如果你能一直这样迅速的提升,最终会修成什么?”白元很关注。 嫚儿笑了,“哪能一直迅速提升,等级越高,升级的难度也越高,我卡在绘梦师这一级的时间,已经超过前两个等级的总时长了。” 绘梦师的下一级是摄山客,意味着可以用密语沟通山石铁器等非生命体,在密语者序列中,这又是一个跨界升级的大难关。 “我现在只是初窥门径,能做到观山了,一定范围内的山川地貌都能在脑中生成通透的图像,但要做到摄山还差得远呢。” “在密语者序列中,花语者和狐语者属于低级,绘梦师和摄山客属于中级,真没想到只是一个中等级的摄山客就难住我了。”嫚儿叹息。 “再往后呢?”白元与穆青几乎同时发问。 “再往后,就是高级云之遥,顾名思义,到了高等级,连天上的云朵都可以用密语沟通了,摄山客可以密语大地,云之遥可以密语天空,密语者能沟通天地,是到了高等级才真正实现的。” “但只是这样沟通,能起到什么作用呢?”穆青不理解,假如敌人已经向你的脖子挥剑了,沟通天地能自保,还是能反杀? “元族的修行,并不像人类那样,重心是战力的提升,有很多序列等级,只是与周遭的自然更加融合,只不过这种融合达到一定程度,就会产生互动,甚至形成某种掌控,如果需要战斗的话,也可以派上用场。” “嫚儿说的对。”白元见识过嫚儿用密语杀人,也体验过被密语侵袭脑海的感觉,深知密语的可怕。 “到了云之遥这个等级,密语修行就到顶了吗?” “不。”嫚儿摇头,“元族修行体系的顶部是终极。” “终极?那密语序列的终极是什么?” “密语序列的终极有一个特殊之处,它的终极叫东君,也叫太一。不知道两者是一体,还是存在两个分支。密语者在七个序列中是跨界最大的,传说到了终极,所有的界都不存在了,它们归于融合,或是生成无尽的混沌。终极的奥妙肯定不是现在的我能够说清楚的。” “嫚儿,有人见过密语者的终极吗?”白元的神情很郑重。 嫚儿皱眉,缓缓摇头,“我,还有我所认识的人,包括暗巢中的长老们,肯定没见过。” 穆青实在是不明觉厉,就算是嫚儿亲述,这种修行未免也太扯了,他打了个哈哈,“如果真有这种终极,那比术法宗师可厉害多了。”术法宗师就是飞仙,是修行界公认的最强者,但也不至于能融合各界啊。 嫚儿轻哼了一下,“东君和太一乃是神明,岂是术法宗师可比的。” 穆青咕咚喝了一大口茶,不再言语,但样子明显是根本不相信,且不予置评的神情。 “嫚儿,能说说元族修行序列的由来吗?”白元听的比穆青认真多了。 “这个以后再说。”嫚儿看着他,眼神很温柔,“元族修行序列源远流长,可不是我能编出来的。” “我相信你说的话。”白元道。 穆青抬眼左右打量着两人,这两人的神情不像在开玩笑,他对于这些玄乎乎的东西一向不感冒,此刻却有点儿动摇了,毕竟白元和嫚儿的本事在那摆着呢,莫非……只有自己是个傻瓜? 嫚儿笑着问白元想不想学密语序列,白元摇头,说自己就是块儿顽石,跨界沟通想想就头疼,根本做不来。 嫚儿说密语修行真的会很头疼,还会耳鸣,做噩梦,精神恍惚,魂不守舍,据说成为摄山客后因为总是跟冷冰冰的非生命体沟通,密语者也会变得冰冷生硬,冷酷无情。 白元见嫚儿语气虽然轻松,但神态很凝重,很是不解,副作用这么大,为什么还要修这个序列? 这是修行的代价,嫚儿不是很在乎,做什么事都会有代价,如果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人来互相辅助,会大大加快修行的进度,还能大大减轻修行的代价。 “那……找到了吗?”白元微笑着问。 嫚儿又露出莫测高深的笑容,捏起手指捻了捻说,“快了,还差一点儿。” “白大哥,我也觉得你不适合修行密语者,我来介绍下一个序列。” 第四十二章 元族修行序列之驯化者 驯化者序列,主要能力是统御魔兽,其等级由低到高依次是饲养员、训练师、吹哨人、兽王、虫群和白泽。与密语者一样,前两个是初级,接下来两个是中级,虫群是高级,白泽是终极。 “白大哥,我先提问一下。”嫚儿道,“知道为什么丘神积在地宫中要逼问我是不是驯化者吗?” 知道驯化者的主要能力后,这个问题太简单了,白元立刻回答,“因为丘神积担心,如果你是驯化者的话,地宫中的魔兽没准儿就被你统领了。” “答对了。”嫚儿两只大耳朵上的簇毛乖巧的同时抖了一下,“白大哥,你想要什么奖励?” 哎!还有这个环节啊?有奖问答?穆青不干了,举手道,“嫚儿,这不公平,你应该事先讲明规则,我也可以回答问题。” “好哇,那我现在就问你一个问题,是你亲眼所见的。”嫚儿很干脆,“为什么丘神积在地宫外会变成一头狼人,而不是猪人,鬼蝠人?” 这个问题……穆青懵了,“也许是因为……”他试探着作答,“狼人战斗力比较强?” “错了,他能变成鬼蝠飞走岂不是更好?白大哥,你来告诉他答案。” 白元暗笑,嫚儿不是一般的偏心眼,这个问题的答案嫚儿其实已经告诉过他,“因为丘神积吸收过元髓,还有,嫚儿用密语影响了他。” “答对了。”嫚儿立刻裁判,靓丽的簇毛又抖了一下,“白大哥,你想要什么奖励?” 穆青直接郁闷了,当然他更好奇嫚儿能给出什么奖励。 白元挠了挠后脑,嗫嚅道,“什么奖励……嫚儿,你那双大耳朵太可爱了,我有时忍不住想……撸一撸它们。” 嫚儿的大耳朵立刻躺倒了,四周变得寂静,穆青在心里为白元挑了一下大拇指,同时做好了吃瓜看戏的准备。 没想到,嫚儿愣了一下,然后眨了眨眼,笑道,“也不是不可以。” “它们很怕痒,一撸就会变红,所以最好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白大哥,等你教我贤者时间的时候,我让你撸。” “过分了哈!”穆青抗议,“你们俩这样赤裸裸的调戏,让单身二十年的本剑侠很难受知道吗?” 茶桌旁笑声一片,然后嫚儿开始正式介绍驯化者序列。 “饲养员和训练师必须要与选定的魔兽建立契约,一旦契约成功,饲养员就可以放心给魔兽喂食了,这是所有元族修行序列中最容易达成的一级。当然也有没脑子的,刚上来就企图契约凶兽,结果直接被吃了的惨案。” “契约魔兽既然接受了饲养员的投喂,自然就愿意保护饲养员,至于如何保护,就看魔兽自由发挥了。” 听到这,穆青提问了,“你刚才说过的密语序列中有狐语者,也可以沟通魔兽,和驯化者有什么不同呢?” “狐语者只是沟通,驯化者可以训导和驾驭,另外,狐语者可以沟通多种魔兽,而驯化者只能对契约魔兽进行驯化。” “万一狐语者说服了魔兽为之战斗呢,不就等同于驯化者了吗?”穆青问道。 “如果沟通的魔兽愿意为狐语者战斗,那也是出于魔兽自身的意愿,没有一丝一毫的强令。而魔兽一旦与驯化者建立了契约,是一定要听从驱使的。当然,两者确实很相似,所以丘神积才会误以为我是驯化者。” 穆青皱眉,“结果不都是驱使魔兽去战斗吗?密语者的智商肯定远高于魔兽,忽悠魔兽为自己战斗应该很容易做到。” 嫚儿叹了口气,“你这样想,完全是出于人类的自私和聪明,万物的灵,自然将你隔绝。” 白元问了另一个问题,“丘神积居然知道元族的驯化者序列?”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嫚儿道,“元族的修行序列很隐秘,大多数人类修行者并不知晓,你看,穆青就很无知。” 穆青:“……” “这也是出于人类的傲慢,他们认为元族何来修行,只有巫术,穆青就是这么想的。” 穆青:“……” “但也一定有人类修行者在研究元族的修行序列,并获得了部分信息,丘神积的那座地宫也许还在从事元族的某些试验,所以他也知道元族的修行序列。” 嫚儿继续介绍驯化者序列。 “训练师可以让魔兽按照自己的指令展开训练,训练成功的魔兽可以作为战斗兽,与狂野散漫的魔兽完全是两样儿。就算单打能力差不多,十头战斗兽组成的战队也能轻易打败十头野魔兽。” “吹哨人是一种明显的量变。他可以根据不同的魔兽吹出不同的哨音,从而快速的与这种魔兽建立临时契约,指挥这些魔兽完成他的指令。越是高阶吹哨人,能吹出的哨音就越丰富,能指挥魔兽的种类和数量也就越多。” 听到这里,白元和穆青都觉得驯化者就是一个魔兽指挥官,可以驱使一群魔兽,群兽的威力肯定不小,但驯化者本体呢?如果像个普通人一样,岂不是很脆弱?嫚儿说驯化者的前三个等级确实严重依赖魔兽,但到了下一个等级就不一样了。 “兽王会带来质变。兽王可以统御群兽,不需要契约,而是完全源自兽王对群兽的压制。兽王与契约魔兽的互动和融合也更丰富了,驯化者不再脆弱。” “比如我提过的兽灵行者,其体内承载了一个或多个兽灵,可以根据需要调用不同兽灵的能力转化为自己的力量。” “再比如德鲁伊,他们可以变身为契约魔兽,厉害的德鲁伊可以化身为几种不同的魔兽,与兽灵行者不同,德鲁伊是真的化身为魔兽,在人和兽的状态中自由切换。” “有没有女德鲁伊?”穆青突然问道。 嫚儿一愣,“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我在担心,”穆青一本正经的说,“女德鲁伊变身为魔兽后,再变回女人,有同时适合女人和魔兽的衣服吗?” 嫚儿知道他在想什么,瞥了他一眼,“德鲁伊通常都很致命,哪怕她是女的,你也不会愿意见到的。” “别跑题儿。”白元将话题拉回驯化者序列,“虫群的威力还在兽王之上?” 嫚儿点头,“是的,绝对超过兽王,御虫师才是最顶级的驯化师。兽王可以统领群兽,但主要是陆地走兽,兽王的最大威力,是制造兽潮。群兽如潮水,席卷一切。但虫群,却可以让兽潮化为大片白骨。虫群是人类的灾难和噩梦,凡是虫群所过之地,千亩良田,大片庄稼,都会被毁灭,所有生命尽成白骨。” 虫群的威力,真是想想就可怕,但驯化师的终极竟然是白泽?那不是传说中的神兽吗? 第四十三章 神舟 “没错,驯化师的终极就是神兽白泽,即使是虫群,也不敢冒犯神兽。白泽是一种最特殊的神兽,除了个别神兽,其他的兽,包括虫和鸟,甚至绝大多数神兽,都要听从其召唤。这种能力,就连神明也无法匹敌啊。”嫚儿道。 “等等,”穆青听不下去了,他做出打住的手势,“我们现在说的是元族修行序列对,密语者的终极是神明,驯化者的终极连神兽都出来了,这还是修行吗?” 嫚儿笑了,“人类为何会将元族和魔兽统称为魔种?因为元族本来就与魔兽充满了羁绊啊,元族部落大多都有伴生兽,与兽群比邻而居,连我们的样子不都是半人半兽吗?”她调皮的晃动了一下头上的大耳朵。 “所以,我们的修行终极出现了我们信奉的神,或是神兽,很奇怪吗?我们的修行序列元族可以修,人也可以修,魔兽也可以修啊。”灵兽斫木已经是雷电巫师了。 “好。”穆青摊开双手,“但是真的有元族修行者达到了终极吗?该不会只是传说?” “人类修行者中最巅峰的武魔和术法宗师,你们见到了?”嫚儿反问。 “但武道的化神境高手和术法半仙,可都是存在的,由此推断,人类的修行终极是可以达到的。但元族的……”穆青通过比较来论证,他觉得嫚儿所描述的元族修行终极未免太玄乎了。 “你不相信元族所信奉的神明和神兽是存在的,”嫚儿道,“还有,你也不相信元族的修行上限比人类要高,对?” “对于无法剑及履及的东西,我很难相信。”穆青很坚持。 “我倒是觉得嫚儿所说的序列终极完全有可能。”白元开口了,他再次力挺嫚儿。 知道穆青不服气,白元提了一个问题,“天边那艘大船你们都看到了?在那么高远的天际还显得如此庞大,那艘船得有多大啊!”他向前探身,“你们觉得,是什么力量能将那样一艘大船挡在那里?” 这个问题太意外了,嫚儿和穆青都被问住了,白元一笑,自己回答了,“听嫚儿介绍以后,我突然有了答案,元族修行序列的终极也许就有这个力量。” “什么?那可是神舟啊!” …… 人类,就是神舟到来后开始在元大陆上出现并快速繁衍壮大的,据说,神舟上的神按照自身的形象创造了人类,所以,元大陆的人类被视为神舟的子民。 人类的诞生和扩张是神舟的意志,并获得了神舟的庇佑。 而元大陆旧日的主人,元族,在人类面前节节败退。 至今,虽然依旧有无数个元族部落和他们的伴生兽群占据着元大陆的许多地方,依然延续着几千年的传统,祭拜缥缈的神和传说中的神兽,但人类在神舟的庇佑下成为元大陆新主宰的势头已经不可阻挡。 在元大陆,流传着许多关于神舟的故事,其中不少都存在夸大的成分,有些甚至完全是瞎编的,但有两件事是真实发生过并被载入史册的: 人类在元大陆扩张的早期,曾有一头上古巨兽挡在了人类的面前,成千上万的人群,还有他们的房舍,在拥有钢铁之躯和无穷力量的巨兽面前如同蝼蚁般被杀戮和碾压,人类的城寨一座又一座遭到无情的毁灭。 传言是元族进行了血腥的献祭,令拥有灭世之力的神兽发狂毁灭人类。 人类存亡的危急时刻,神舟出手了,一道无比明亮炽热的光束自神舟上射出,只一下,如山的巨兽便融化了,糜烂的血肉筑成了土丘,血水汇成热气蒸腾的湖泊,巨大的兽骨化作了血色森林。 这是神舟第一次出手拯救人类。 许多年后,一座巨型火山开始喷发,竟然连续三个月不息,岩浆在开裂的地表不断蔓延,碎石、灰尘和黑烟遮天蔽日。当时正值夏季,人类粮食生长的季节,却出现了最恐怖的天象,六月飞雪,草木结霜,河流结冰,农作物都被冻死。 史书记载了当年的惨状,“大饥,路死枕籍,白骨遍野。” 那一年被称为“无夏之年”。 传言,是某位神明听到了绝望的元族发出的祷告,因此对人类降下了这次天罚。 相比农耕畜牧的人类,元族和魔兽的生存能力要强韧得多。 神舟再一次出手了,这次不是武力打击,神舟送来了大量的种子并教导人类耕种。 各种更加耐寒的农作物,例如地瓜、花生和玉米等得以普及推广,人类的主粮从此更加多样,劫后余生的人类进一步壮大了。 在那以后,旧神的神迹逐渐消失。 从两次大劫的后果来看,神舟压制了元族崇敬的旧神,在展示威力的同时也展现了仁慈。 从此以后,不但是人类,就连许多元族部落,也开始向神舟祷告,祈求神舟的庇佑。 神舟,已成为元大陆的新神。 当然,许多元族对旧神的信仰依旧坚如磐石,从未动摇,不过就连这些信奉旧神的元族,对于神舟,同样充满敬畏。 后来,元大陆的地壳发生了巨变,无数高耸的山脉从地表隆起,将元大陆分成了东西两半,传言西部大陆遭遇了大灾变,生灵涂炭,幸好那些连绵的高山阻隔了灾变,使东部大陆成为人类繁荣的乐土。 奇怪的是,神舟一直静静的悬浮于万里高空之上,但神舟上与人类样子相同的神明再没有降临元大陆,神舟也再没有响应过元大陆上生灵的祷告,无比恢弘的神舟与元大陆从此隔绝了。 如今,神舟虽然依旧横亘长空,但已经变得和旧神一样飘渺,现在的人类,建立了有史以来最强盛的帝国,尊崇的是高高在上的皇权和修行强者。 …… 白元突然将神舟和元族修行终极联系在一起,这脑洞太大了。 穆青觉得白元异想天开,连嫚儿也不敢置信。 “两位别那么惊讶,我只是大胆假设一下。”白元笑道,他转而开导穆青,“神舟也是你无法剑及履及的,但它确实存在,既然这样,元族终极同样有可能存在啊。” 这个见解无懈可击,穆青只好点头,“其实,见过嫚儿的神奇之后,我已经意识到自己的眼界太小了,我只是……嘿嘿,不太敢相信。” 到此,争执平息,嫚儿望向白元,“白大哥,驯化师这个序列可以统御魔兽,对实力的增强是显而易见的,你有没有兴趣?” 第四十四章 十三太保 驯化师序列确实很强,可以充当群兽的指挥官,也可以从魔兽身上借力来增强自身,对于自己与黑子的较量增益很明显,修行起来也不像密语需要跨界那么难,听起来是个不错的选择。 白元沉思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如果借力魔兽来对付黑子的话,不知道要耗费多少魔兽的生命。” 他这句话一说,穆青和嫚儿望向他的目光都起了变化,尤其是嫚儿,美丽的大眼睛中多了无言的赞许和钦佩。 嫚儿叹了口气,“如果人类修行者能有白大哥一半的觉悟,不那么疯狂的猎取元髓的话,元族和人类的修行者也不会像今天这样彼此敌视。” “你指的是猎魔人?”穆青接话道,“我也曾做过一段时间猎魔人,很多猎魔人这样做也是为了生计。” “人的命,生来就不同的。”穆青道,“世家大族的子弟当然不必烦恼,通天的大道早就铺好了。那么普通百姓呢?脑子好的可以去读书,考取功名,走上仕途。但书不是谁都能读明白的,大多数人只能选择读书以外的出路,这就无外乎士农工商。除此之外,就是修行。” “修行者中有天赋又能被宗门相中的,毕竟只是极少数幸运儿。绝大部分修行者,只能选择武道。修行有成果了,可以从军,混得好也许能成为士官。后来有了镇魔司,就有了更好的选择,有朝廷的俸禄,还有不啻于宗门的修行培育,毕竟是朝廷直属的修行者衙门嘛,门槛自然是很高的,能进镇魔司的,差不多也能进宗门了。” “但是大部分修行者都进不了宗门、镇魔司或军队,能选择的,除了给某些权贵富商做护卫,也就剩猎魔人组织了。” “做猎魔人,对修行者来说,首先能填饱肚子,其次还能修炼,修炼武道最好的场合肯定是生死搏杀。如果跻身为中高阶猎魔人,还能积累声望,身价也上去了,有时,还能幸运的进入宗门或是镇魔司。” “不过猎魔人属于散修,多是野路子,论修为远不如渊源深厚的宗门和镇魔塔,但毕竟闯过无数生死关,要说猎杀本领和实战经验,很多猎魔人其实比宗门子弟更强。我没途径进宗门,为了增加实战经验,所以当初才选择加入猎魔团。”穆青道。 “那你后来为什么又不干了?” “我家人就是丧命在魔兽口中,所以我挺仇恨魔兽的。成为猎魔人的那段日子,我单枪匹马杀过好几头魔兽。但我发现团里的猎魔人更多是通过弓弩或陷阱来围捕魔兽,人家为的是谋生,并不像我是为了修炼。” “对猎魔团了解更多我才发现,其实大多数猎魔团并不敢打元髓的主意,都是靠一些难度不大,风险较低的捕猎活动维生。只有十三太保等实力强横的猎魔团才以获取元髓为主业。” “为了挑战更强的魔兽,我想加入十三太保历练,但在参与了一次行动后我就退出了,从此再不想当猎魔人。” “为什么?”白元问。 “元髓必须在目标活着的时候从其体内取出,太残忍了,我觉得自己做不来。”穆青摇了摇头,“也许是自己血脉使然,也许是目标垂死前的悲号太震撼,让我整天沉浸在这种杀戮和血腥中……我会疯掉的。” 嫚儿望向穆青的眼神明显友善了一些,但她对于猎魔人等人类修行者依旧充满敌意,“只有中级以上的元族修行者和凶兽等级的魔兽才能析出元髓,元髓与宿主的实力相关,并已经与其生命融为一体了,元髓被夺,宿主的生命已就走到了尽头。人类修行者要提升,为什么不靠自己去努力?而要猎杀劫夺元族?” 因为这一点,元族和人类双方的修行者之间充满仇恨和戒备,关系远比双方的普通人要紧张。 “其实……”穆青看了嫚儿一眼,“元族修行者的历练,好多也是以猎魔人为目标的。” 魔种杀人、伤人的事件可绝对不少,穆青想起了最近发生的一件事。 “二十多天前,发生了一件震撼整个猎魔人圈子的事件。十三太保中的一个猎魔人突然发难,将另一个团的首领砍成重伤。据说事件很诡异,十三太保现在还在调查幕后黑手,暴起伤人的那个猎魔人就像被操控了一样,这个事件险些酿成两个猎魔团的血拼。” 十三太保内部也有纷争,但他们认为最大的可能还是元族修行者,试图挑起十三太保内部的矛盾。 听嫚儿讲了元族的修行体系后,穆青觉得这很像密语者的手段,无形中操控。 “你觉得幕后黑手是密语者?”嫚儿转头看他。 穆青知道自己刚刚又无可避免、无法抗拒的被读心了,在嫚儿旁边坐着,整个人像是透明的,这种感觉……太他妈难受了! 不过穆青觉得这个想法被看穿了也没什么,“不是吗?”他反问。 “嗯……我也希望是。”嫚儿单手托腮,“可惜啊,他们怎么不疯狂互砍呢?十三太保的猎魔人都死光了才好。” 很多猎魔人也只是为了生计,穆青说,就像魔兽吃人一样,应该被谴责吗? “我没谴责呀。”嫚儿笑道,“所以元族修行者杀猎魔人也很正常啊。” “咦……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穆青道,“如果元族修行者真存在那么厉害的序列终极,为什么不出手灭了十三太保?这对于终极应该很容易?” 是啊,双方仇深似海,难以共存,终极为什么不现身拯救族人呢? “神……不是这样考虑问题了。”嫚儿道,“随着修行的提升,人性会越来越少,神性会越来越多,对于普通生灵之间的杀来杀去,神是不会在意的。神,没有这种慈悲。” 白元也觉得穆青这个提问很好,一针见血,听了嫚儿的回答后,他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以丧失人性换来修为的提升,就算能抵达终极,那代价也未免…… 白元又想到一个事:他和嫚儿探查许郭村后,引到树林里并杀死的两个猎魔人,会不会就是十三太保的成员?如果是的话,自己已经和这个组织结仇了,得多了解一些。 “听起来,十三太保是人类修行者获取元髓的主力,穆青,你曾跟我大体介绍过这个名字,能再详细说说吗?” “当然。十三太保就是十三家规模最大、实力最强的猎魔团的统称,它们的起源和背景各不相同,以它们为首建立了猎魔人联盟。” “大多数猎魔人都渴望成为十三太保的一员,因为十三太保猎魔人的身价更高,与宗门和镇魔司也有更多的合作机会。如果有围猎超强魔兽或是元族强者的机会,需要猎魔人的话,也都是优先从十三太保中选取。” “十三太保的风气怎么样?对成员可有约束?”白元问,他和嫚儿在许郭村遇到的那两个猎魔人给他的印象可不好,见色起意,杀人行凶,简直无法无天,但他们能进入许郭村现场,又肯定是有来头的,根据穆青的介绍,白元推测,他们大概率是十三太保的成员。 “嘿嘿,”穆青笑了,“毕竟是散修,又一直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指望猎魔人斯文有礼也不现实,猎魔人做久了,人都会变得残忍、冷血。” “明白了。”白元点头。 “但十三太保中的猎魔团差异蛮大的,像‘天策团’是先祖皇帝的旧部组建,‘雄锷团’是安北军团组建,都像军人一样纪律严明;而‘晟之团’和‘罔极寺’是当朝权贵的家团,经常出入皇城,虽然跋扈,可也不至于乱来;但像‘乌衣团’这种草莽出身,人数众多,身份混杂的猎魔团可就难说了,据说团中连杀手和强盗都有,出手狠毒,没有禁忌,有时连官方的帐都不买。” 原来是这样,白元了然了,他和嫚儿遇到的两个家伙根本就是强盗,虽然名义上是猎魔人。 “那除了十三太保以外,就没有厉害的猎魔人了?” “当然不是,十三太保仗着名头响亮,架子也大,有些实力不凡的猎魔人不愿受其约束,便自行组团,更加逍遥自在,有一个规模不大的猎魔团就是这样,叫什么……风铃草猎魔团。” 第四十五章 风铃草猎魔团 晋阳北郊,毗邻瀚海草原的一处荒林中。 四周静谧的出奇,没有鸟叫,甚至连虫鸣都听不到,萧瑟、肃杀。 哗的一声,树丛中突然蹿出一道灰色的影子,极其迅捷,与此同时,一枚十字镖,一支袖里箭,嘭嘭两声钉在灰影刚刚站立的树干上。 那灰影刚落在一根枝桠上,猛的直直坠落,就像一下子被按到地面上一样。 只见那枝桠上方的树干上,一个肌肉暴突的壮汉正站起身来,双手下压,粗壮的手臂上青筋隆起。 灰影坠地,砸在地面的树叶和泥土上,卡嗒一声,泥土下掩藏的半圆型钢夹瞬间合拢,两个钢夹将灰影的一条后腿和肩颈部位死死夹住,灰影发出一声长吟,伸出双臂试图掰开钢夹,不慎又触发了一个钢夹,灰影的一只手掌被夹住,钢夹的钝齿咬合得手掌筋骨断裂。 灰影奋力挣扎,奈何身体三处被夹住,不得不匍匐在地面上。 这灰影是一头遍体灰白毛发的巨猿,它翻开紫色的嘴唇,暴吼了一声。 “总算拿住了!” “这回跑不了了。” “嘿嘿!” 三条人影随即落地,居中的是那个肌肉暴突的壮汉,横宽的体魄,衣襟敞开,露出大半个胸膛,一只手腕上箍着三个钢环,另一只手腕则是钢钉护具。 壮汉名叫梁宽,拳宗弟子,风铃草猎魔团的一员。 两边则是一男一女,两人都将头发拧成发辫,盘在脖颈中,肤色古铜,一身猎户装,胸前十字交叉系着束带,背插刀戟,腰间盘着锁链。 这两人是夫妻,家里世代都是猎户,从小就在一起打猎,猎兽的本领高强,也都是风铃草猎魔团的成员。 三人呈扇形逼近了灰白巨猿。 “这巨猿是灵兽,肯定有元髓了?”猎户男问道。 “有也不会太大,这猿也就刚刚成年。”梁宽说话时总带着浓厚的鼻音。 “那也能卖不少银子,灵兽猿很稀少。” “身为修行者,有了元髓自己不用,却拿去卖钱,呵呵。”梁宽笑道。 “没法子,各取所需嘛。” 猎户女作势俯身,巨猿立刻冲她挥起巴掌。 “噗”的一声,巨猿发出惨叫声,猎户女不知何时手中已握了一把尖刺,趁着巨猿挥掌的时机,手腕一翻,尖刺穿透猿掌,将巨猿能动的那只手掌狠狠钉进地里。 这下子,除了一条腿还能动,巨猿几乎被钉在地上了。 猎户男手执牛耳尖刀,跳到巨猿背上,双脚踩住巨猿的双肩,将刀尖对准了巨猿两肩的中间线。 这时,又有两人从林子里走了出来,一个是身材挺拔的青衣男子,背着一柄颀长的斩马刀,一个是拄着拐的老人,蓄着山羊胡,瘦削精干。 “你没剥制过猿类,别出了岔子,还是让杨师傅来。”猎户女阻止了准备下刀的猎户男。 猎户男满脸不甘,但看起来很听猎户女的话,也很尊崇杨师傅,于是侧了侧身子,“我给杨师傅打下手。” 那位山羊胡老人拄着拐笃笃笃的走近,俯下身来,打量着龇牙咧嘴的灰白巨猿,手捻胡须,摇了摇头,“还是头幼兽啊,没多少灵力,自然也不会有多大的元髓。” 山羊胡老人就是杨师傅,也来自拳宗,辈分上是梁宽的师叔,但他可不会打拳,在猎魔小队里,他的重要性不啻于首领,制定捕猎方案,制造机关器械,设陷阱,下兽夹,取元髓,配药,疗伤,都要靠杨师傅。 “这灵猿幼兽神出鬼没,在树林中近乎隐身,害我们追踪了三天二夜啊!”猎户男感慨,“如果是头灵力十足的成猿,大伙儿会不会这次就失了手?” “瞧你这张臭嘴!”猎户女叱道,“怎么会失手?还有杨师傅和宫一刀呢,这次围猎灵猿,杨师傅只是下了几个夹子,宫一刀根本没出手。风铃草猎魔团自组建以来,何尝失手过?” 挨了训的猎户男不敢还嘴,大手直抓后脑勺,梁宽哈哈大笑。 “哥,捉住灵猿了吗?”最后走出树林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她是那位背着斩马刀的青衣男子的妹妹。 青衣男子是风铃草猎魔团的首领,名叫宫泽,人称‘宫一刀’,因为他的斩马刀又快又猛,常常能一刀制敌。那个身材高挑的女孩是他的妹妹宫凝。 兄妹俩父母早亡,一直相依为命。 宫泽生怕妹妹受伤,总把她留在后方,不让她参与围猎,宫凝抗议的同时便承担了小团队的后勤工作。他们这支猎魔小队的名字叫风铃草,就是宫凝起的。 听到妹妹询问,宫泽回头笑道:“大伙儿一起出猎,关键是还有凝妹妹押后,哪有不成的?” “哥,你又取笑我!”宫凝娇嗔。 兄妹俩刚说了句话,杨师傅等人围站的地方突然传出魔兽凄厉的惨叫声,宫泽脸色一变,“凝,别过去。” 宫凝嘴角一撇,“身为猎魔人,难道还怕血?”迈开一双长腿几步走到了四人合围的地方。 她虽然表现得坚强,但目睹了眼前的景象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灰白巨猿的脊骨在肩颈位置断开,那里露出一个血洞,杨师傅一手拄拐,一手五指弯曲如钩,从血洞中掏出一团红白中透着微青色泽的凝块儿,那凝块儿还在不断的颤动,似乎有着独立的生命。 嗷……灵猿暴突的眼球血线迸裂,血水夺眶而出,抽搐的身体和四肢被几个猎魔人狠命压住。 杨师傅手指虚握成拳,小心翼翼的将那团凝块儿放入一个瓷盒中,盖上盖子。 猎户男与猎户女各自踏前一步,两人共持尖刺,同时发力按下,穿透了灵猿的后颈,让它尽快解脱,结束痛苦。 最后一口气伴着颤抖的呻吟声从灵猿的口鼻中呼出,痛苦的巨猿停止了挣扎。 宫凝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勉强压住了胃中的翻涌,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她紧走几步进入林中,不知道是不是去呕吐了。 “凝妹子还是太年轻了。”刚起身的猎户男调侃道。 “多见几次就好了。”猎户女握拳捶着酸痛的腰背,几个猎魔人发出了笑声。 就算他们见惯了这种场面,还是会被这种无比强烈的痛苦和死亡气息感染,搞得心头凄惶,笑一笑感觉会好很多。 没想到,树林中也随之响起一阵笑声,苍凉沙哑的笑声,与此同时,一股煞气扑面而来,几个猎魔人的脸色都变了。 林中一前一后走出两个人来,前面的,是脸色惨白的宫凝,在她的后面,则是一个毛发稀疏,丑陋狰狞的老者。 说是老者,不如说是一头苍老的猿猴,灰白泛黄的绒毛凋零,满脸褶皱,硕大的尖鼻,眼窝深陷,一双金黄铮亮的眸子令人不敢直视。 身形佝偻如弓,即使这样,也与普通人身高相仿,如果站直了,应该能比大多数人高出一头。 老者单手握着一柄长刀,斜担在肩头,那刀长得夸张,甚至长过了他的身高,真不知道这样的长刀要怎样挥舞? 一见这老者,众人心头一凉,宫泽尤其惊恐,因为自己唯一的亲人,妹妹宫凝,居然落入了这个家伙手中! 这老者人称江左白猿,曾经也是个猎魔人,现在却令所有猎魔人闻风丧胆,连十三太保都对他头痛不已。 江左白猿来自瀚海草原中的泰猿部落,本身是元族。一次偶然,他在边疆救了一位猎魔人首领的性命,跟随其进入大唐,因为不愿受制于人,而且猿性暴躁,很快与那位首领决裂,但他并没有返回瀚海草原,而是留下来做了一个不受管束的野猎人。 这家伙不但猎杀魔兽,也猎杀其他猎魔人。他手段高强,并且极端残忍无情。他不仅贪财,还出奇的好色,被他劫掠的商贾无数,一个活口都不留,女眷的命运尤其悲惨。 宫泽强作镇定,“阁下是江左白猿?我们无冤无仇。” 老者咧嘴笑了,暗红色的口中牙齿稀落,“巧了,你们猎杀灵猿,刚好被我撞见;更巧的是,这小妞急匆匆的跑进林子,刚好撞进我老人家的怀里。” “这两桩事的任何一件,我都不能不管。” 宫泽手按刀柄,傲然道:“早听说江左白猿武道极高,今日相见,我想领教一下前辈的长刀。”为救妹妹,他想直接引战。 江左白猿又发出一阵沙哑的笑声。 “比武较艺?那是你们人类才干的蠢事,爷爷我只懂杀伐。”他用手一推宫凝。 “你既然想比试,那就做好收尸的准备。我让这女娃站在我俩中间,我劈这女娃儿一刀,你能挡下来,就算你赢,挡不住,你就找个裁缝,把这女娃缝好再下葬,咯咯咯咯。”。 宫泽手心出汗,“你究竟要怎样?” 老者冷笑,“把刚刚装了元髓的盒子扔过来,并发誓以后别再猎杀猿兽,今天就放过你们。” “如果不服气的话……”老者持刀的手突然挥动了一下,一道白光闪过。 “不!”宫泽瞬间感受到惊人的煞气,想出手阻止,但已经晚了。 第四十六章 这活我们接了 江左白猿的刀光在宫凝身后一闪而没,兄妹俩同时瞪大了眼睛,宫凝觉得背后一凉,上衫在背后分成两片滑落,她本能的用手一捂,挡住前胸,整个后背全裸露了出来。 老者的眼神极其淫邪,但这一刀的功力也震住了诸位猎魔人。 没人看清老者是如何挥刀的,如此快的出刀,还能精确到只削断薄衣而不伤人。 “你们察觉不到爷爷我是怎么来的,也休想留住我,猎魔人的手段我见多了。我可以现在就杀了这女娃,也可以不杀,在之后的几天里先一个个杀死你们几个公的,最后只留下两个母的,慢慢的玩儿,玩够了再慢慢的杀,咯咯咯。想好了吗?” 宫泽脸色铁青,他的手几次握紧刀柄又松开,最后,他松开刀柄,向身后伸出手去。 “杨师傅。” 留着山羊胡的杨师傅摇了摇头,上前两步,将盛放着元髓的瓷盒放在了头儿的手上。 “扔过来。”老者叫道。 宫泽紧咬牙关,腮帮上突起两块儿肉,运力向前一送,那瓷盒就像被托举着一样平飞过去。 老者抬手接住,“手很稳,是个练刀的苗子。”他赞了一句。 瓷盒被轻轻抛起,刀光闪过,瓷盒连同里面的凝块儿被切成了几段,掉落地上,老者用脚铲了些碎草和土,掩埋了一下。 他将长刀担在肩上,“记住我说的话,别再猎杀猿类,下次再让我撞见,拿你们的命偿。” 蹭的一下,他弯弓一般的身子倒飞入林,“小女娃,身子不错,再长长,将来爷爷疼你。”伴着令人起鸡皮疙瘩的沙哑笑声,身影消失不见。 猎户男抢上前去,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那元髓的凝块儿已经被碾作一团血泥了,绝无回收的可能,他充满懊恼的嘿了一声。 猎户女上前,拍了拍伴侣的肩,“撞见江左白猿这魔头,能活着,已经算幸运了。” 宫泽脱下外衫,披在妹妹身上,“凝妹……”他不擅言辞,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 他号称宫一刀,也是使刀的行家,方才见了江左白猿的刀法,不由得在脑中反复掂量破解之法,可惜只能叹息。 宫凝双臂抱肩,身子一直在微微颤抖。 壮汉梁宽倒毫无沮丧的神情,甚至有几分兴奋,他扶着杨师傅,“师叔,以你的眼光,你说师傅和二师叔如果对上这老猿猴,谁更强?” 杨师傅哼了一声,“你个武痴,脑子里只想着练武。这三位没一个像你这样在乎武道的。” 嗯?梁宽愣住了,他理解不了,这样的高手,却不在乎武道?那他们在乎什么? 杨师傅看着满脸沮丧的猎户男,笑道,“辛苦了这么久,眼见到手的一笔银子却没了,很心痛?” 猎户男嘿了一声,古铜色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想故作轻松表示没什么,但他脸上的表情早已说明了一切。 “现下有两个活儿,如果都接下来的话,弥补这次的损失只多不少。”杨师傅道。 猎户夫妻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杨师傅,快说说。” 杨师傅先看向首领宫泽,宫泽这时已拥着妹妹走了过来,风铃草猎魔团就他们几位,都聚齐了,大家站成了一个圈。 宫泽道,“这次我们在江左白猿手里栽了个跟头,没关系,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找回来。我来说一下最近的两个活儿,大家一起核计一下。” “一件是乌衣团的召集,副团长轧荦山派人传话,想找我们助阵。起因是乌衣团有两个人被杀了,杀人者的实力难测,轧团长行事向来稳重,他们负责追猎,等找到主儿后必然会兴师问罪,到时候会叫上我们。不论是否出手,打底儿二十两白银酬谢。” “如果是猎魔人以外的势力干的,猎魔人理应同仇敌忾,但如果是十三太保内部纷争,或是那两个人先挑的事儿,乌衣团的人……太杂了,我们出手可不能做助纣为虐的事儿。”宫泽道,“所以我是这样想的,等他们先查明是谁干的和整件事的经过,确认了对象后我们再决定是否助阵。” 几个人都说这样好,猎户男面露惋惜,“不是说只要到场就有二十两白银嘛,这么好赚的钱……” 猎户女瞪他一眼,“你钻钱眼儿里去了?” 猎户男嗒一下嘴,“牛牛的病,不是急等着用钱嘛。” 大伙儿都知道这夫妻俩就一个宝贝儿子,偏偏生下来就体弱多病,每天离不了药,两口子赚的钱全贴在上面了。 “早说啊。”梁宽直接把腰上的一个褡裢解下来甩在了猎户男的肩膀上,“里面的钱先拿去用。” 其余几人也纷纷解囊,猎户夫妻满脸通红,拼命推脱不要,反被杨师傅和首领宫泽作势呵斥了一顿。 “第一件就这么定了哈。”宫泽继续,“第二个活儿是雄祚寺陈长老托付的,在我看来,这活儿的难度不大,但风险不小。” “事件起因是酷吏来俊臣强逼着王家嫁女,王家虽是大族,但朝堂没人,明面上斗不过来俊臣,于是想暗中重金聘请豪侠除掉来俊臣,来俊臣一死,王家自然不用嫁女了。来俊臣的罪行罄竹难书,陈长老托付的,无一不是行侠仗义之事。诛杀恶人是替天行道,我辈武者,岂能畏惧权势。” 众人听后都陷入了沉默,这事儿的正义毋庸置疑,来俊臣是出了名的酷吏,在朝堂制造了无数血案,恶名传遍了大唐。这事儿的难度应该也不大,来俊臣只是个屡兴大狱的普通人,与修行界不沾边,修行高手如果出手暗杀他,他那些普通侍卫是防不住的。 但弄死一个当朝大员可不是闹着玩的,朝廷必然震怒,如果认定是猎魔人作案,整个猎魔人联盟都会承受巨大的压力,在猎魔人的探查手段下,风铃草猎魔团迟早掩盖不住,到时候就是灭顶之灾。 见大伙不吱声,宫泽又说道,“陈长老说,王家为此事总计拿出七百两黄金,他分文不取,全部授予能担此重任的豪侠。” 七百两黄金!对于猎魔人而言,这是一笔惊天巨款。 猎户夫妻最先动心了,“我们愿意接,行事时请杨师傅赐弹丸,万一事败,保准不会连累旁人,事成之后我二人愿意隐姓埋名远走他乡。” 梁宽也站了出来,“俺梁宽看淡生死,无牵无挂,这等大快人心的事岂能错过,算我一个,但金子不必分我。” 被梁宽的豪爽所感染,刚刚受了不小惊吓的宫凝也振奋起来,鼓励哥哥勇于接下这个托付,让风铃草猎魔团名扬天下。 小女娃不知轻重,杨师傅当然不会像宫凝那样冲动,但他捻须沉思后却也同意接下这个活儿,他的理由是,来俊臣这种大恶之人造孽无数,仇人无数,谁又能想到是风铃草猎魔团干的呢。如果我们行事足够谨慎,也许真能做到天衣无缝。杨师傅对自己的手段颇为自信。 众人的目光最后都落在宫泽身上,他是首领,理应他来拍板儿。 宫泽从一开始就打算接下这个任务,正义感是一方面,他还有另一个目标,自许郭村惨案发生后确立的目标,他要率风铃草猎魔团除掉灭村的凶兽,使他们这个小团队成为最耀眼的猎魔团。 那头能灭村的元凶魔兽一定很可怕,但风铃草猎魔团至今就没有灭不掉的魔兽。 方才在江左白猿手上受辱后宫泽的这个念头愈发强烈,年轻的他心底窝着一股火呢,但他意识到现在的自己还不是那头老猿的对手,如果能除掉那头灭村魔兽,获得这种魔兽的元髓,对于他们猎魔团的实力一定是飞跃般的提升,到时候完全可以向那头老猿复仇。 有着丰富猎魔经验的宫泽知道,自己这支团队与十三太保的差距,主要在于人数和装备上,这两样都需要大量的财力才能够实现,靠他们现在的发展速度,太慢了。 如果能获得陈长老的这笔巨额酬金,给猎户夫妻留足买药的钱后还有足够的财力添置装备和帮手,七百两黄金啊,做梦都不敢奢望的金额,这会让风铃草猎魔团实力大增。 猎杀制造许郭村惨案的魔兽后,风铃草猎魔团将迈上一个更高的层级,大步跨越的良机就在眼前了,宫泽深吸了一口气。 “干!” 见首领如此豪迈,众人齐声道,“干!” 宫凝欢快的拍手跳了起来,猎户女皱眉道,“凝妹子,别走光了。” …… 第四十七章 元族修行序列之巫师 来府西院,厅堂茶桌旁,嫚儿继续介绍元族的修行体系。 “巫师序列,能调用天象之力,根据力的不同,分为风巫师、雨巫师、水巫师和雷电巫师。” “风巫师序列依次是扶穗者、折木人和搬山客;雨巫师序列依次是青苗、天落水和雨师妾。” “这两个序列怎么这么短,只有三级?”穆青问。 “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嫚儿道,“不是每个序列都有终极的。” 风巫师和雨巫师听起来不是很厉害,似乎只能刮刮风,洒洒雨,穆青没再发问,白元也没吱声,嫚儿于是继续介绍。 “水巫师序列的等级是溪泽、翻江、逆流、赋形、生万物,终极是洛神。水是神奇的天地源质,所以水巫师这个序列是最变化多端,潜力无穷的。也是我个人非常喜欢的一个序列。” “它可以与其他序列组合,获得威力倍增的效果,譬如刚才说过的风雨序列,都可以助力水序列。它还是人类法师的克星,因为人类法师使用最多的就是火。它也能制造灾厄,使江河决堤,使潜水倒流,将千里沃野淹成一片汪洋。” “听起来水巫师还是挺有威力的。”穆青问,“既然你也喜欢水巫师序列,当初为什么选择密语呢?还有,你已经修行了密语者序列了,还可以再修水巫师序列吗?” “是母亲让我选密语序列的。修行多个序列也不是不行,在中等级以下有很多跨序列修行的,相比单一序列的优势很明显,但是高等级就一个都没有了,似乎多序列的修行者无法升为高等级。” “这应该很好解释,”白元道,“行百里者半九十,等级越高难度越大,专修一个序列想成为高等级的难度都那么大,修多个序列自然更无法抵达高点了。” “是这样,据说等级越高,修行圆满所需的时间越长,后面一个等级的修行时间会超过前面所有等级的总时长。我不到十岁开始修行,差不多八年了,第三等级还没有圆满。”嫚儿双手十指张开,想算一算到达高级,或是终极究竟还要多少年,但这个算数超过十了,嫚儿十指动来动去,看完左手看右手,还是没算明白,她一懊恼,头上的两只大耳朵就扑嗒扑嗒的左右倒来倒去。 白元和穆青都忍俊不禁,“如果你在十八岁能做到第三等级绘梦师圆满的话,”穆青给她推算道,“那么以此类推,你应该在二十六岁达到第四等级圆满,再过十六年,你四十二岁的时候高等级达到圆满,你有望成为密语终极了,如果终极想圆满的话,需要再过三十二年,那时候你已经七十四岁了。” 嫚儿懵逼了,她望向白元,“是这样算吗?” 白元笑着点头,“没错,这还是按照每一级圆满的时长恰好等于前面几级总和的情况下计算的,如果后面等级耗时更长的话,也许到八十岁也无法达到终极圆满呢” 嫚儿的两只耳朵都扑倒在头顶了,她握紧了双拳,“我可不能像蜗牛一样慢慢爬升,等我找到合适的人,我的提升就会大大加快。” 这是嫚儿第三次提及‘合适的人’了,白元认真的问道,“找到‘合适的人’后,你要做什么?” 嫚儿闻言眼珠转了转,笑眯眯的看向他,“白大哥,你不是想撸我的耳朵吗?要不要到我房间里来,我让你撸,条件是你让我检查一下你的身体。” 穆青一愣,什么鬼?听起来这两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白元赶忙咳了一下,“嫚儿,别分神,我们先把修行序列说完,关于水巫师的等级,后面的赋形和生万物,已经不单单是水之力了?”他赶忙把话题拉回正轨。 果然,一说到修行序列,嫚儿立刻恢复了严肃认真的神态。 “是的,水能随物赋形,修炼到赋形等级的水巫师已经拥有了随意变化形体的能力,这不啻于一种神通了。” “妖孽!”穆青小声嘀咕道。 嫚儿被穆青这张惹祸嘴气乐了,“呀,穆剑侠,如果你对着一位赋形水巫师说这样冒犯的话,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外表变来变去不过是迷惑人,不等于真能打败我。”穆剑侠岂能被吓住。 “整日价只知道打来打去的,”嫚儿轻轻一笑,“我自认为比这个等级的水巫师相差甚远,但要捉弄一下穆剑侠也不是做不到。喏,来俊臣给我送了好几套精致的襦裙,我这种野女孩穿不惯,但我可以等到晚上,待傲骄的穆剑侠入睡后,让他穿上一套襦裙,在这院中跳舞,或是去夜晚的朱雀大街上狂奔。” “好哇!”白元立刻跟着起哄,“到时候一定要叫我来观赏。” 穆青麻溜儿的抄起桌上的茶水壶,给嫚儿面前的杯子斟满水。 “嫚儿,说了这么久一定口渴了,来,喝杯水润润嗓子,当我什么都没说过,您继续。” 嫚儿笑着喝了一口水,穆青赶忙给续好杯。 嫚儿揭过穆青这一页,继续说道:“水巫师的生万物据说可以使被毁灭的万物重生,生命最初就是从水中蕴育的,这个等级大概就是这样由来的。” 如果真能那样,简直太神奇了!白元心想,当然,他心存疑虑,因为这未免……太不科学了。 高等级就如此神奇,那水巫师的终极得拥有什么能力? 嫚儿评价道,“水巫师是全部修行序列中最嬗变的,也被认为是上限最高的,它的终极是洛神,传说中的大美之神,一旦洛神现世,能给世间带来沧海桑田的巨变。” “这七大修行序列,就是上一次洛神现世后才有的。” 原来洛神才是元族修行序列的祖师爷。 “现在该说巫师序列的最后一种了,”嫚儿道,“这是元族所有序列里,最具威力的。” “雷电巫师序列,修行等级依次是电掣、霆落、破空、碎星、九霄和大司命。”斫木现在是电掣,一级雷电巫师。 “电掣的效果你们已经看到了,随着等级的提升,雷电的威力会逐步升级。斫木现在拥有了闪电般的速度,但必须近敌释放闪电,也就是说只能近战。升级为霆落后就可以在远距离释放一道闪电了。达到破空等级的雷电巫师会在空中施放金蛇狂舞一般的雷暴气象,就像要撕裂天空一样。碎星可以聚五雷,威力更强大。九霄能够将雷电具形,一头由雷电凝聚而成的普化大鹏,上天入地,所到之处,无坚不摧。” 这个序列好,简单粗暴啊!白元想,难怪连鸟都能修行。 “雷电巫师的终极是大司命,他是诸神中最有威势的一位。” “传说,大司命乘黑云而出,狂风开道,暴雨洗尘,身边还有无数的属神相随。大司命登场,就不是单纯的施放雷法了,在他的掌控之下,雷部九兵布下雷阵,上穷碧落下黄泉,全都被他的雷霆所笼罩。” “如果水巫师的终极是孕育,是大美和大善,雷电巫师的终极就是毁灭,是大威和大罚。” 这他娘的是修行吗?小妮子在这儿说书呢,穆青心里嘀咕,但没再出声。他怕嫚儿真对他下黑手,元族做事,不能完全用人的那一套来衡量。 白元则听的很认真,并一直在皱眉思索,听嫚儿不讲了,他抬眼望去,正好和嫚儿的目光撞在一起。 “白大哥,你想好要修行哪个序列了吗?” 第四十八章 元族修行序列之不屈者 我的修行之道……一直都在想啊,听到嫚儿提问,白元点头,寻思了好一阵才缓缓开口。 “其实,我刚刚对雷电巫师序列很动心,因为我一心想尽快增强自己的实力,好完成消灭黑子的使命;而且,我看嫚儿那么快就能引导斫木成为雷电巫师,也许我也能快速入门。” “但是……”白元顿住,他摇了摇头,“我总觉得那不是我的道。” 嫚儿回答得很干脆,“感觉不对就说明这个序列与你不合,摈弃它,不必犹豫。” 唉,可惜了。穆青心想,要是白元能选雷电巫师序列就好了,看看他和鸟谁修行的快。 “不是还有一个序列吗?”穆青提示,白元也正想问呢。 密语者、驯化师、风巫师、雨巫师、水巫师、雷电巫师,这才六个,嫚儿说过,元族修行体系有七个序列呢。 “是的,但最后这个序列比较特殊。”嫚儿道。 怎么特殊了?她越这样说白元和穆青越好奇。 “其他序列的终极都是神只,白泽虽是神兽,也可归为神只,所以那些序列又被称为通神之阶。但这个序列即使修到终极也成不了神,你还要考虑它吗?”嫚儿问。 “我没想成神。”白元爽快的答道。 因为成了神,就不再是人了…… 嫚儿皱眉,又规劝了一句,“上面那些序列即使修不好,大不了等级停滞不前,但这个序列却很容易出岔子,会毁了修行者,对于修行者而言,真的很凶险。” 交往至今,可以确定,嫚儿有秘密,令人不敢完全放下戒备,但她待白元,是很好的,她说很凶险,那就说明,这个序列一定潜伏着可怕的因素。 但白元很执着,他希望嫚儿知无不言,将七个序列都介绍给他,然后他再做出最终的选择。 嫚儿叹了口气,好。 “不屈者序列。”嫚儿正式开始介绍,“这是元族的战士修行体系,是角斗士,这种战士可以独自战胜凶猛的魔兽。” “角斗士进一步提升会成为烙印武士,角斗士战斗只靠兵器和体力,烙印武士则可以铸印,掌握一定的法术攻击手段,也能抵御很多种法术攻击,印的种类很多,要融合修行者的喜好和天赋结成。” “再提升则是灭火者,这个级别的战士体表可以抗住烈焰烧灼,已经突破凡体了。和水巫师一样,灭火者也是人类火法师的克星。” “再往上就是逆修罗,这种恐怖的战士可以做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高等级叫做破坏神,别看名字里带个神字,他可不是神,依旧只是个战士。但这个战士可以一人成军,凭一己之力主宰战场。破坏神恨天无把,恨地无环,否则他可以把天拽下来,把地掀起来,这个等级的战士蔑视神只和万物,简直狂妄到了极点。” 嫚儿说到这里打住了,“这个序列,修行到逆修罗就止步,是最好的选择。” “元族部落视逆修罗为强大的守护者,地位比部落首领还高。因为有逆修罗保护的部落,敌对者不敢侵扰,连凶兽都会退避。猎魔人到处收集元髓,为了珍稀元髓敢舍命冒险,但通常也不敢打逆修罗的主意。” 好像是这样,在穆青的印象里,猎魔人也是些悍不畏死的家伙,但他们都怕一种元族强者,修罗,或叫做魔人、恶鬼,在皇城周边区域施虐的一个猿战士,好像叫江左白猿的,就被称为修罗,连十三太保都躲着他。 嫚儿解释为何猎魔人特别畏惧逆修罗这种战士,“前六个序列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即使是高序列也不例外,那就是高攻低防,猎魔人只要有法子突进到修行者的身边,多半就赢了。”嫚儿就深有体会,她自己在被一群黑衣人包围,或是被丘神积欺近的时候,立刻险象环生。 “但是这个序列不同,它淬炼的是强大的肉身,到了逆修罗这个等级,已经练成了钢筋铁骨,战斗的韧劲儿惊人,猎魔人想破防,代价极大,还很可能被逆修罗反杀。” “你说这个序列修行到逆修罗是最好的,破坏神反倒不如比他等级低的逆修罗?”白元不解,从嫚儿开始介绍不屈者序列,他的心跳就加速了。 “破坏神当然比逆修罗要强大得多,但也正是因为太过强大,所以招来各方忌惮。据说,连神明都无法容忍破坏神的存在。而且破坏神极度狂妄,是那种会造成巨大毁灭的狂战士,所以失控的风险特别大。” “破坏神再强大,再狂妄,但也还是人,对吗?”白元问。 嫚儿点头,“嗯,狂人。” “狂人和神,哪一个更远离人性?” 这个问题让嫚儿皱起了眉头,她沉吟道,“这我可说不好……你这个问题也不对,神……已经不是人性能考量的了。”她不明白白元为何如此纠结神和人性这个问题。 “那我明白了。”白元长吁了一口气。 “这个序列的终极呢?”穆青数了数,发现之前的通神序列都有六个等级,而不屈者序列到了破坏神才五级。 “不屈者序列是有终极的,但最好不要走到终极,那对于整个元大陆,还有修行者本人,都将是一场浩劫。” “为什么?” “因为这个修行序列是一位反叛者流传下来的,他不敬神,也不敬天地,他试图掀翻神国,想将一切推倒重来。所以,当修行者到了破坏神那一级,就很可能遭遇神威天罚,不大可能存活多久的。” “破坏神已经是莫大的威胁了,所以神无法容忍破坏神再升级。” “如果他就是活下来了,而且能继续升级,会变成什么?”白元必须知道答案。 嫚儿伸手按住太阳穴,“就算只提他的名字都是一种冒犯。”她看了一眼白元,“但是,白大哥,我可以告诉你。” “这会让你……”白元担心。 “没关系。”嫚儿也很倔强,她已经决意要说了。 “不屈者序列的终极是刑天。刑天不是神,但他是挑战众神的战士,而且传说他拥有不死之躯。”嫚儿一口气说完,后来声音都发颤了。 白元伸手抓住了嫚儿紧抠着桌面的手,将力场传导过去,上一次嫚儿用密语探入他脑海后很痛苦,白元也是这样帮她缓解的。 嫚儿的额头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亮晶晶的,她的脸色煞白,似乎正承受着某种痛苦。 她握紧了白元的手,很用力,片刻之后,脸色渐渐恢复了红润。 “我没事了,白元大哥。”嫚儿露出微笑,抽回了手。 “密语者能通灵天地,但比常人受到更多的禁制。” “这种禁制是谁定的?”白元沉声问道。 “神。”嫚儿道,“敬畏天地,敬畏神灵,不是应该的吗?” 白元沉默。 “既然……那什么是不死之躯,那他现在在哪儿?”穆青刻意避开了那个终极的名字。 嫚儿望向远方,“在许多元族人的心里。”似乎答非所问。 穆青一脸懵逼,但白元听懂了,“也有许多元族,并不崇拜神灵,对吗?” 嫚儿笑了一下,“元大陆上,曾有无数元族部落崇敬并祭拜神只,但大半都被人类消灭了,生存下来的,也逃离了世代居住的地方,很多都转移到了暗巢,神只并没有庇佑他们。反倒是北方广袤的瀚海,那里的元族不敬天地,不敬鬼神,自称是九黎的传人,与进犯的人类展开一次次生死搏杀,至今依旧雄踞于祖先的土地上,连大唐也奈何不了他们。” “神……解决不了人的问题。”白元道。 他看着嫚儿问道,“你刚才那一下,会有什么后果吗?”就为了一个问题的答案,让嫚儿犯险,实在不应该,早知道就不追问了。 嫚儿笑了,白元的力场让她感觉很安全,很舒适,现在的关切又让她心里暖暖的,这种有人保护有人疼的感觉真好。在她朦胧的记忆中,似乎只有很小的时候在娘那里才体验过。 “可能会折损一点儿修为,应该不会有别的后果了。” “嘿!都怪我。”白元很懊悔。 “白大哥,这不算什么。修行本来就是有进有退的。”嫚儿语气很轻松。 “关于元族的修行序列我都介绍完了,这当然不是元大陆修行的全部,有些元族部落像人类的宗门等势力一样,会拥有自己的不传之秘;元大陆上还有许多未知的领域和生物;即使是现有的这些修行手段也在不断的变化,为了生存和强大,修行者会不断的通过升级和道具,来强化和组合各种技能手段。序列只是大致分类,修行本身可以很灵活。” “白大哥,你想好究竟要选哪一条修行之道了吗?”嫚儿问,“其实,你如果选人类的武道来修行,我或许也能提供一定帮助。” 白元以微笑来表示感谢,他低头沉默了一阵儿,然后缓缓抬起头来,目光坚定。 “我选不屈者序列。” 第四十九章 丹房中的黑子 伏羲观,镇魔司署地。 一片令人不安的静谧中,隐藏着十面埋伏。 处于一级戒备状态下的丹房内,一个瘦削的少年双手放在膝盖上,孤寂的独坐着。 他能感受到四周的气息,紧张中透出杀意。其中,还有一位强者,处于核心位置,操控着、监视着整个局面。 因为无法夺舍这位强者,让少年体内的黑子意识到了自身的孱弱,他有些后悔自己之前的举动了。 如果他一开始就隐匿行事,此刻就不会身陷重围了。 但这也不能全怪他,他最初坠落的那片山谷,深潭之下居然蛰伏着那种凶兽,而且那凶兽能察觉他并一直追踪他,真是奇怪。 他那时已经失去了本来的躯体,临时寄宿在一头腊鹿的体内,除了逃没有别的办法,他倒不是很担心自己会被那头凶兽消灭,星途的环境比山谷凶险得多,他都活过来了,他不相信一头凶兽能把他怎么样。 但那头凶兽居然能准确的锁定他,他奋力摆脱了,很快又被追踪锁定,凶兽放出的黑水范围极广且腐蚀性极强,这让黑子产生了恐慌。 在母星,他受赋为使徒,生存是第一要义,而不是决斗,所以他的趋势是避战。 他对这个星球还一无所知,慌乱中,为了摆脱一直被追踪的不利局面,黑子将凶兽引到了村子里,他以为凶兽见了人群会避开,结果却是…… 这头凶兽在短时间内毁灭了一整座村子! 只为了杀死他? 黑子选择了一个少年,因为少年当时正迸发出无比强烈的生命气息:极度的悲痛和恐惧,还有隐隐升起的不甘和仇恨。 很好,这些恰恰是生存和变强的催化剂。 所以,整个村子,少年成为唯一的幸存者,黑子让他幸存下来的。 凶兽泼洒了漫天黑水后,终于陷入了疲态,很快逃回了它藏身的山谷。 随后的遭遇也是黑子始料未及的…… 一位强者出现了,并很快盯上了他,但是,那位强者并不知道怎么对待他才好。 在他独自被关在村中屋子里的时候,闯入屋中的人令他感到恐惧了,这个人似乎知道他的来历,这个人就是为他而来的。 来人的目的很明确:消灭他。 呵呵,消灭黑子,怎么可能? 果然,这个人最终无奈的离去了。 他被一大群人严密监视着,带回到这个画着很多图案和符号的房子里。 第一个夜晚,这群人的头儿,那位强者,和他在房子里对峙了许久,他被莫名的力量不断的震撼,被一次又一次摇晃,但他始终留在了少年的体内。 到最后,反倒是那位强者撑不下去了。 脚下那个黑白旋转的图案很奇妙,既摄向他,也摄向地下深处,所以他在反复拉扯后将那个图案熔掉了,并不断的深入被那个图案所封印的地下…… 那位强者走后不久,他抓住机会,将一部分自己分出到了一个看守者体内,成功夺舍了又一副躯体,比少年要强得多的躯体。 他将本体留在了少年,他喜欢少年的感觉。 即使那位强者再想出了法子,能将他自少年的体内逼出来,他已有了另一个躯壳可以隐藏。 这是有备无患的方案。 现在的他,还缺乏反攻的能力。 如果能够夺舍那位强者的躯体就好了,他试过,结果发现做不到。 这个星球……还真是有趣,有些力量,似乎很值得发掘和研究。 现在,黑子很庆幸自己穿越了漫长的星途,来到了一颗有探索价值的星球,像他一样的大多数使徒,最终的命运是消逝在无垠的宇宙中,成为漂浮的灰烬。 他抬起头来,乌黑的瞳仁似乎穿透了丹房的屋顶,望向遥远的星空。 就算有些未知的力量,就算有些未解的奥秘,终究也不过是一颗星星上的小事,他们的足迹早已跨过了单一星体这个界限,迈向了无垠的宇宙。 这里的人们给他带来了一些熟悉的感觉,那是几近消失的久远记忆,就像残破的模糊不清的相片,大半的图像和色彩都丧失了,只留下一抹儿痕迹。 他们的祖先来自一颗叫做“地球”的行星,如今,那里只有毁灭后残留的陨石碎块。 他脑中还保存着地球末日时的记忆碎片…… 先是一个叫澳洲的地方燃起大火。 反常的气候已经很久没有降雨了,大火烧毁了半个澳洲才最终被扑灭。 澳洲大火熄灭一个月后,地球各处开始出现“僵尸火”,这是一个可怕的灾变!地球人这时才发现,原来地表的大火不是熄灭了,而是已经深入地下,并已引燃了苔原带地下的泥炭层。 僵尸火很快开始蔓延,不久之后,陆地表面超过65的区域都出现了蹿出地表的火苗。这说明,整个地下正燃起熊熊烈焰。 卡拉库姆沙漠中的“地狱之门”在这次“僵尸火”蔓延的灾变中扩大了几十倍,随着地表的不断塌陷,“地狱之门”开始以令人惊恐的速度扩张,地球表面正在形成一个巨大的凹陷,凹陷深处满是红黑色的岩浆…… 黑子长出了一口气,这里和已经毁灭的地球如此相像,他们用来困他的这座房子的地底深处,似乎蕴藏了某种神秘的能量,这能量很强大,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从他夺舍的那个镇魔师那里,他知道外面那些人只是全力困住他,他们都在等镇魔塔的人到来,到那时才会处置他。 据说,镇魔塔是依托神力建造而成的,能降伏一切异端,黑子对于未知同样心怀畏惧,但封印地下的神秘能量吸引着他,让他不舍离去,熔掉那个古怪的封印让他损耗极大,他还需要不断的消耗才能慢慢打通地下这条通道。 随着不断向下深入,黑子感觉到这能量很危险,是很容易爆发成火焰的那种,就像地球毁灭前在地底蔓延并蹿出地表的“僵尸火”。 这倒给了他一点启发,如果后续真的陷入生存困境的话,那么他可以……用火。 第五十章 镇魔塔刑房 来府西院。 白元终于还是选了不屈者序列,嫚儿轻叹了一下,她和白元心意相通过,已经预料到白元的选择了。 嫚儿于是说了接下来的安排:白元下午就开始修行,等到夜幕降临后,白元和她出城,到寄存马匹的客栈上马,然后赶往丘神积藏身的洞穴,有嫚儿在,探索洞穴不成问题,变成狼人的丘神积就是白元成为不屈者序列一级角斗色的祭品,嫚儿正好收回她的物品。 “白兄不修行也能轻松收拾掉丘神积?”穆青打趣道,“何必多此一举呢?” “这不一样。”嫚儿很认真,“等白大哥开启了不屈者序列的修行后,他会有全然不同的体验。” “什么体验?” “这我可没法描述了,我又不是不屈者战士。”嫚儿笑道。 “嫚儿这个安排很充实,我只有一点不放心。”白元道,“我今天还没有去镇魔司的署地探查黑子的状况,心里总想着这个事儿。” “白兄,你大可放心。镇魔司毕竟是官方的修行者衙门,强手多,机关消器更是厉害。既然启动了一级戒备,那黑子肯定动弹不了。等到镇魔塔一来人,黑子离毁灭就不远了,就算不消灭他,也肯定能把他治得服服帖帖的。” “哦,镇魔塔那么厉害?” “那是自然,镇魔塔的地下长廊里关押了无数邪魔外道,都被镇服得老老实实,至今为止就没有镇魔塔降服不了的。” …… 镇魔塔,位于元大陆中心线的东北方,燕都山和雾岭的交汇区域,终年云雾缭绕,塔尖常年隐没于雾霭中。 这座巍峨高大的宝塔,传说是借助神力才建成的,它矗立于此,有镇山定脉的神通。 从镇魔塔赶往皇城,要先后经过拒马河平原和关中平原,路途遥远,但镇魔塔与皇城一直保持着密切高效的联络。 许多人误以为镇魔塔归镇魔司统辖,实际上正相反,镇魔塔的层级要远高于镇魔司,它的正式名称是‘凌元阁’,历史比镇魔司久远得多,渊源也要复杂深厚得多。 只是因为凌元阁的主体是一座高塔,它镇服了无数元族修行强者和凶狠的魔兽,两者又被统称为‘魔种’,凌元阁才被习惯称为‘镇魔塔’。 人类修行者口中的‘镇服’,对于魔种而言,则是残酷的杀戮和攫取。 …… 午时将过,在镇魔塔幽深的地下通道中,响起了轻快的脚步声。 “哎呀,师兄,刚吃过午饭,我们应该休息一会儿嘛。”一个女子嗔怪着抱怨。 “时间紧迫啊,干完了活,还得赶路呐。”一个男子说道,“我算好了,这个活麻溜点儿,也得未时才能收工。”说话的人脚步很疾,“然后我们就动身。按照大宛马的脚程,我们戌时能到达燕都山的西南山麓,那里有一座雾隐客栈,干净整洁,饭菜可口,就是我们今晚的落脚点。” “师兄你这规划可真精确,一炷香的功夫都不浪费。” “人生苦短,修行漫漫,时不我待啊。”男人轻叹。 说话间,两人总算走出了长廊中的阴影,进入了墙壁火炬的光照下。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中等身材,眉目清朗的年轻男子,他眼睛细长有神,束发,发髻中心用一根乌木簪穿起。 男子名叫周鸿,道宗弟子,被镇魔塔的天师钦点进入塔内深造,这个待遇羡煞了多少宗门子弟。 在身旁跟随着他一路喋喋不休的是他的师妹鹌嘉,她随他一起进入镇魔塔修行,因为两人都来自道宗,师出同门,自然比旁人亲近了许多。 在镇魔塔幽暗深邃的地宫中,鹌嘉师妹胆小,每有“斩妖”任务,都要黏着她的周师兄一同前往。 镇魔塔的修行者们将斩杀魔种叫做“斩妖”,这是每个镇魔塔弟子必修的功课。出身优越的他们不必像猎魔人那样以身犯险去面对生死关,但修行不是清谈,毕竟要有实战,除了跟随天师出去“降妖”,就要靠斩妖来练手了,这也是为镇魔塔收集天材地宝的必备流程。 整个流程十分血腥,首次执行“斩妖”任务的弟子少有不呕吐的,鹌嘉师妹已经克服了呕吐,但还是不敢单独前来。 好在周鸿师兄很乐于相助,只要师妹张口,总是随叫随到。 鹌嘉师妹以为周鸿独疼自己,其实,除了师妹以外的其他道友,如果找周鸿帮忙,他也都欣然答应。 双倍的“斩妖”任务虽然辛苦,但收获也更大,周鸿脸上总是带着云淡风轻的超然,似笑非笑。 “一会儿要斩的,是一头黑狼妖。狼妖中,能修成一身纯色的,都是厉害角色。这头黑狼妖,和之前被关在这里的白狼妖是一对儿,师傅先诱捕了白狼,黑狼果然就跟来了。”周鸿利用有限的时间,给师妹做讲解,每次斩妖前,他都做足了功课。 “哦,妖兽还是不及人聪明。” “那当然,师傅的手段可多着呢……”周鸿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这位师妹是道宗监院的宝贝女儿,天真单纯。在周鸿看来,她对修行根本不上心,纯是她父亲用丹丸喂出来的禀赋,天生的炉鼎。 就说执行斩妖任务,鹌嘉事先从来不做功课,对妖兽的来历、特征和宝藏全然无知,师尊吩咐斩妖那便来斩妖,也从不考虑有没有危险。 好在关押在镇魔塔的妖兽都被严密禁锢着,在斩杀前的关押期间,被术法和器具反复搜检榨取,已经耗尽了体力和元魂,剩下的,就是一些可用的部位和器官了。 勿须多想,单纯的切砍、分割、洗剥、封存、搬运即可。 “我是来这里修行的,没想到还得干屠夫的活。”鹌嘉每次都嘟着嘴抱怨。 “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在外面想杀一头妖兽,都要用猎魔人的命去换。”周鸿知道,他们口中的妖兽对于猎魔人而言,是昂贵且危险的猎物。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宰杀妖兽的地方:净房。 房间名字的寓意是斩一妖魔,净一寸土。 名字的寓意是不错,只不过总让人联想到给帝王后宫输送内侍官的某种功能用房,事实上也算名实相符,有些妖兽的那块儿被视为宝物,对男人威猛有奇效,泡酒,或是晒干了磨成粉末,能给镇魔塔带来不菲的收入。 但镇魔塔中执行斩妖任务的弟子们,私下里的称呼则是“刑房”,也有叫“厨房”的,都很贴切。 到了。 两人站在一座有青铜封印并画了符箓的石头房前,周鸿用一块儿中心刻有阴阳鱼的六边形牌子对准石门中间的一个铜眼。 铜眼好像活过来一样,骨碌碌转动了两下,然后石门向外打开了。 一股腥气扑面而来,但两人已经习惯了,连娇生惯养的鹌嘉对这种味道都麻木了。 屋内还有一道铁栏,铁栏后的墙壁上,禁锢着高大的黑狼,周鸿的头顶只到黑狼的胸前。 黑狼身上许多地方的毛被剃掉了,露出青灰色的皮肤,头颅无力的低垂,但被颈下的钢圈固定在墙壁上,四肢、腰部和关节部位都被紧紧箍住。 听到声音,黑狼抬起头来,仇恨让他迸发出了最后的力气,他眼珠变得殷红,嘴唇翻起,但两颗尖利的獠牙已经不见了。 原本油黑发亮的毛发已变得干燥枯萎,显示出他即将油尽灯枯的状态。 唉,周鸿叹了口气,“我们这就送你走,这一世你的运气不好,希望来世能转运。” 这头黑狼的元髓早已经被取走了,元髓会随着宿主的生命消失而化掉,所以必须活取元髓。 这很残忍。 在镇魔塔之外,猎物的元髓一旦被取走,猎物很快就会死去。而镇魔塔,却能让猎物被取了元髓还一直活着,从而让猎物的价值得到最大化。 周鸿慵懒的靠到旁边,“师妹,这是你的任务,你来操作,给他一个痛快。” “好。”鹌嘉上前一步,站到铁栏外的一个机关盒前面,她打开机关,悬于屋顶上的钢制滑轨开始启动,一支足有三尺长的机械臂从折叠状态展开向下,屋顶伸下来一只铁臂,铁臂没有手,手腕的末端是一柄菱形尖刀。 鹌嘉用机关盒内的手柄操控着铁臂向前,尖刀对准了黑狼的心口。 “妖兽,来世别再害人了!”听到白净的师妹厉声喝斥,周鸿想笑,这是师妹的例行宣言,让她下刀杀戮前充满了理直气壮的正义感。 总是这两句万古不变的词儿,但对师妹却很有效,她这样出刀毙命,手不抖,心不颤。 黑狼双眼怒睁,菱形尖刀瞬间刺穿了心脏,黑狼胸前喷出一股血水,仅存的力气急剧丧失,嘴里突然一片腥甜,身体如坠入冰窖中,眼前变得模糊。 朦胧中,一声悠扬的狼嗥声传来,远方,似乎有一头雪白的精灵正抻长脖颈,在召唤着他。 那是他的白狼,他在镇魔塔的地牢中煎熬了一夜又一夜,只期盼能再见到她,可惜始终未能如愿,在死前的最后一刻,他终于见到她了。 他心爱的白狼…… 此刻能相见,那意味着,她早已被镇魔塔中的人类杀死了。 见黑狼不再抽搐了,鹌嘉操控机械臂拔出了尖刀,将机械臂升到了安全高度。 周鸿呼了口气,“好了,快干活,这头黑狼已经被取过狼毫了,我们省了不少事,只要腰和双肾,还要采一升狼血,真不知府库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是啊,妖兽固然作恶多端,但死都死了,好歹该给留个全尸。” 府库用这些东西来做什么?一个是明知故问,一个是真不知道。 这个斩妖任务是师妹的,任务也不重,所以应该师妹动手,他陪着师妹过来,再打打下手,很够意思了。 周鸿操作机关升起铁栏,两人到了黑狼尸体前,周鸿推过支撑架顶住狼的胸口,鹌嘉扳下墙壁上的枢纽,固定住黑狼的几处箍带收回墙壁。 接下来,用支撑架将黑狼的尸体放平,然后就可以用旁边桌案上备好的刀具钳剪等器械进行切割和提取,提取物有专门的容器盛放,最后用推车将尸体推走,送到焚化炉。 镇魔塔的“净房”就是一个半自动化的,一应器械俱全的屠宰场。 黑狼的身躯长大,鹌嘉帮周鸿一起扶住尸体同时缓缓放平支撑架,突然,死去的黑狼猛的一爪抓向鹌嘉的俏脸。 鹌嘉哪想到已经被刺穿心脏的妖兽还会暴起伤人,惊恐至极,甚至来不及尖叫。 闪着寒光的狼爪在鹌嘉小巧的鼻尖前停住了,狼爪被一道青色的光幕隔开了,光幕上方,笔直的悬立着一柄古朴的小剑。 旁边的周鸿轻抬手臂,似乎在托举着那柄小剑,他是怎样做到的,鹌嘉完全没注意。 他刚才还在用力顶着支撑架呢,居然瞬间就能反应过来,后发先至,救了自己,鹌嘉听父亲说过,她这位师兄天赋过人,修为很高,但没想到这么高。 和自己完全不是一个层次,比同门师兄弟也远远高出,他是什么时候修炼的?又是怎么练成的? “呀!”鹌嘉拍着胸脯,“吓死我了,谢谢师兄!” 周鸿淡然一笑,手指轻划,那柄小剑化作一道青光,消失在他的袖中,青色光幕立刻消散了。 “神木剑!”鹌嘉眼中充满了艳羡之色,这可是本门的宝器,没想到门长给了师兄,想想也真只有师兄的修为,才能如此自如的操控这柄神剑。 “执着的怨念,刻骨的仇恨。”周鸿连连摇头。 “哼!”鹌嘉怒气填膺,“死了还要害人!”她操起桌案上的一柄锯齿刀和绞剪嚓嚓的互磨。 “只有变成碎块儿的妖兽,才是好妖兽。”鹌嘉咬牙说道。 …… 周鸿斜倚着石头门,听着师妹在案板上叮叮当当的作业,眼睛却望着屋内半空的位置。 在那里,有一个造型奇特的玲珑宝龛,正从一片猩红的案板上汲取缕缕丝气。 宝龛虽然悬在师妹的头上,但师妹根本没有察觉,她正专心俯首工作,只想着快点结束这份肮脏的活计,走出这幽暗的地底,和师兄一起走在午后阳光下绿意盈盈的山道上。 镇魔司那边传来信息,让这边派出得力干将,去伏羲观完成一项收拢和押送的任务,据说,对象是个诡异的魔化少年。 天师安排了周鸿和她一起去执行这次任务。 她心花怒放,这是个可以和师兄好好交流的宝贵机会,两人一路游山玩景,同吃同住,反正镇魔塔从来不缺银钱。 镇魔塔坐拥元大陆修行界最多的宝藏,随便甩出一个,都能卖上大价钱。 那白狼和黑狼,可都是灵兽,在镇魔塔里,就像宰杀牲口一样被取宝。 在镇魔塔的修行经历,也足以让她今后在宗门中炫耀。 但是周鸿可不这么想。 他眼望着玲珑宝龛停留了那么久,却只汲取到一点儿元髓的残余,不禁暗自咒骂了一句。 本以为中午这个时刻是师傅入定的时候,又是师妹来执刀,于他最安全。没想到,这头黑狼早就被榨干了,元髓没了,居然还能活这么久。 姜,果然是老的辣,周鸿怕出意外,开始缓缓关闭玲珑宝龛。 这黑狼也够奇怪的,他拼命的活着,临死还要撑着来那么一下,图什么? 周鸿摇摇头,为情所困?妖兽也有情?结果还不是都完蛋了。动情?他才不会干这种傻事呢。 师妹这眼界,见到神木剑眼睛都圆了,她如果知道这玲珑宝龛的效用……哼哼,周鸿暗自好笑,收回了宝龛。 收工,准备启程,虽然离开镇魔塔着实浪费了他宝贵的时间,但也许,皇城那边能遇到什么新的奇迹呢? 第五十一章 我想要最简单的 来府西院。 幽深的庭院中,树荫下的空地上,白元开始修炼。 不能动用力场,清空自己,归零,这才是修行新人的正确起步姿势。 自己拥有特殊体质,再加上嫚儿的点化,白元期望尽快渡过新手村,好投入实战。 但是,好像不太顺利…… 唉,嫚儿双手抱肩,摇了摇头。 “白大哥,还是不对啊!” 斜倚着廊柱,身在树荫中纳凉的穆青看着满头汗水的白元,笑道:“白兄这挥刀总感觉怪怪的。” 白元低头,颇为沮丧的垂下手中的横刀。 只是简单的挥刀,但嫚儿总说不对,自己感觉也不好。 是因为自己的体质特殊,所以很难重塑?莫非,自己连不屈者序列的入门都做不到吗? “我好像……”白元自嘲,“属于那种根骨奇差的类型,所以总是不得要领。” “白大哥,万事开头难。”嫚儿宽慰道。 “我只挥一刀,还是最简单的……” “简单,可不等于容易。” “嫚儿,你能不能像开启斫木的潜能那样,用你发光的手在我身上一按,直接帮我打通灵脉得了?”脱胎换骨可能会很疼,但白元觉得自己应该能承受住。 嫚儿咬住嘴唇,“按哪里?别想走捷径!斫木本来就是雷鸟,雷电巫师的九霄就是一头雷电大鹏鸟,所以斫木才能瞬间开启灵识,和你完全不一样!” 白元没敢再吱声,嫚儿对待他的修行,格外严肃认真。 …… 他们这番谈话结束已经快到午饭时间了,嫚儿询问白元,他期望成为哪种不屈者战士,力量型、敏捷型,还是主打远程攻击,甚至只淬体,以后主要用法术来攻击? 白元眨了眨眼,“我说不好,我只想成为……最简单的那种,最好能一招制敌。” 嫚儿听后,深深皱眉,好一会儿才答道,“这可太难了,我需要更多时间来准备,等我。”她低头沉思着,竟然转身向着自己的房子走去,看样子还要回屋思考,刚走了几步又回头冲白元道,“白大哥,你真是很贪心!” 啊?说什么呢?旁边的穆青都听傻了。 两人眼巴巴的等着嫚儿出来,但一向爽快的嫚儿这回却空前的磨蹭起来,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人影儿。 “她不会是睡着了?”穆青嘀咕,“年轻女孩都贪睡。” “不会。”白元十分笃定。 他说要最简单的,嫚儿立刻就领会了,如此聪慧的女孩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犯困呢? 穆青等得不耐烦,就鼓动白元去拍嫚儿的房门摧摧。 白元不为所动,只是静静的等待,嫚儿既然要回房去想,就一定不想被打扰,他决定继续等。 这一等,就等到了午饭后,因为侍者去叫嫚儿吃饭她也不来。 嫚儿走出房间的时候,午饭早结束了,白元给她留了饭菜,她却看也不看,径直来督促白元修炼。 嫚儿在房间里憋了那么久想出来的法子不过是最简单的出刀…… 只是,这个最简单的出刀,白元就怎么都做不好。 一次又一次,反复拔刀、挥刀,白元都要吐了,但嫚儿始终摇头说不对。 这还能去击杀丘神积吗?白元内心焦虑,来大人,看来要辜负你了,眼见承诺要落空,白元很不安。 “停!”嫚儿叫道,“白大哥,你的心不静,总分神。” “我担心,我们会误了采石场那边的行动。”白元解释。 “别分心,那边有斫木在监视,你不用担心。”作为引导者和训练老师,嫚儿十分霸道。 “要我说啊,”穆青道:“白兄你就别玩票了。” 白元一怔,什么意思? “以你现有的力量,够你傲骄的了。成人的根骨很硬,现在才开始修炼,难度可比六七岁的孩童大多了,你这是自讨苦吃。” 穆青觉得白元就是吃饱了撑的,富豪装乞丐,扮猪吃老虎,想想就讨厌,不过也不排除白元是在变着法儿的舔嫚儿。 “我是认真的。”白元很郑重,“我现在这点儿本事要消灭黑子,还远远不够。而且,我的力量在消耗后需要一定时间来恢复,这是很致命的缺陷。” “我知道,贤者时间嘛,虽然有缺陷,但是爆发的时候还是很厉害的,别忘了你说过要教我哦。”嫚儿接道。 “什么时间?”穆青立刻来了兴致。 “贤者时间。”嫚儿一字一顿的说道,“慢点儿读,仔细回味,有深意?” 穆青果然听话的慢慢复读了几遍,不禁皱眉沉思,嗯……好像确实不简单。 白元额头曝出了更多的汗水。 还好,穆青虽然是男人,和他之间有代沟,他不懂此中深意。 “不管白大哥原本有多厉害,既然要诚心开始全新的修行,都应该将过去放到一边,否则就是干扰。”嫚儿道。 穆青瞄了她一眼,嫚儿对白元的修行还真上心,教白元时像换了个人似的,样子很凶。他总觉得白元是在玩票,没准是一种蓄谋已久、深藏不露的撩妹手法。 有件事,穆青一直没搞明白。嫚儿没读过白元的心吗?如果白元真的只是玩玩,或者在泡她,以嫚儿身为密语者的能力,会察觉不到? 也许……只有自己是个笨蛋?靠,扎心了!穆青禁不住自我怀疑了。 “嫚儿说的对,我确实应该将过去归零。”白元说。 哼,嫚儿又说对了。穆青忍不住发言,“自身的功力已经与体质融为一体,遇到外界压力,自然就会生出反应,怎么归零?” “我倒是有个办法,但不知道白大哥是否愿意?”嫚儿说。 白元点头,示意嫚儿继续说。 嫚儿举起手来,手掌边缘散发出淡蓝色的光晕,“我可以阻断你两条手臂的绝大部分经脉,只留下一股,这样就无法做到力由心生。你从前习惯的发力方法就不管用了。” “我还可以用密语术在你的脑海中绘出一个空白的梦境,临时覆盖住你旧有的记忆,这样一来,你过往的记忆就不会构成干扰。” “但这两种法子都需要你配合才能做到,如果你的身体和意志都紧绷着,那我这点儿功法是撼不动的。”嫚儿道。 “但是一旦被你这样阻断和覆盖,相当于把一个人整废了?”穆青有点儿担忧。 嫚儿笑道:“这我可不好说,谁知道白大哥的力量究竟有多大,也许我这点儿压制就像用蛛网去缚雄鹰呢。但一旦有用,就可以让他不再依赖现有的力量,彻底排除干扰,能更快的突破目前的困境。” “有点危险哦,白大哥,但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嫚儿笑吟吟的。 第五十二章 角斗士 让一位强者自甘受缚,穆青想看看这回白元还会不会说“嫚儿是对的。” 三人虽然目前相处还不错,但毕竟不清楚底细,嫚儿身上充满谜团,就这样将控制权交给别人,白元敢吗? 没想到白元毫不犹豫,立刻就点头了,“就照嫚儿说的办。” 穆青嘴角抽了抽,忍住没说话,嫚儿则欣慰的笑了。 白元要么是艺高人胆大,要么是没吃过亏,傻。元族之所以被称为“魔种”不是没有原因的,人类修行圈中流传着不少关于魔种诡异恐怖的传言。 元族虽然很像人,但毕竟是异族,人类始终不敢彻底放下戒心。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是当朝长孙太尉的名言,也差不多是许多猎魔人的口头禅了,用来时刻提示对元族要保持警戒。 白元居然放心让嫚儿废掉他两条手臂,再封住脑海,这不就剩一根儿筋了吗? “我只要不去抗拒就可以了?”白元双手在身体两侧自然下垂。 “嗯,放松。”嫚儿将蓝色光晕笼罩的双手轻轻按在白元的双肩上,“看着我的眼睛。”嫚儿说,她的瞳仁渐渐变幻了色彩,先是碧蓝,继而是瑰丽的紫色,神秘深邃,美得摄魂夺魄。 白元感觉眩晕,强度比上次在许郭村时更大,他似乎要失去意识了。 突然,脑海中闪过一道光,意识海随即变得白茫茫一片,寥落空寂…… 呃……白元不由得锁眉闭眼,本能的想抬手去扶额,却发现手臂重逾千斤,几乎抬不起来。 与此同时,嫚儿亦再次承受了强烈的震撼,她踉跄后退了几步,总算站稳了身子,亮丽的眼眸不知不觉间蒙上了一层水雾,过了好一阵,她才终于恢复了平静。 “你们没事?”穆青紧张的望着两人,不知道方才那一刻发生了什么。 “……没事。”嫚儿答道,白元此刻处于一种空白无应的状态中,他还闭着眼。 她走近白元,将白元的左手抬起扶住刀鞘,右手放在刀柄上。 “白大哥,你知道角(jue)斗士这个名字的由来吗?”嫚儿的声音低沉,但在白元的脑海中却有轰鸣的回响,她要引导他冲关。 “因为不屈者崇尚一往无前、无所畏惧的勇士,就像这个序列的终极,刑天,哪怕是头颅掉了,依然不屈服,依然与敌人战斗到底,即使敌人是神,也不后退!你出刀前,就要先养成这种气势。” “虽千万人,出刀!” “气吞万里,出刀!” “纵是神明在此,出刀!” 白元闭着眼,嫚儿踱步到他背后。 “角斗士,面对的是爪牙尖利的猛兽,必须以决斗的方式杀死猛兽才会被认可,群体围猎、预设陷阱、使用毒药,或是其他迂回的手段,即使杀死了猛兽,也不算角斗士。” “真正遭遇猛兽,其实比地宫中的狼兽更危险。那头狼兽由于硬化皮肤,反应速度都慢了许多。野外的狼兽要迅捷的多,而且,猛兽多是隐蔽突袭的。” “一头身型和力量远超过你的猛兽瞬间便扑到了眼前,而你只有一次出刀的机会,如果不能杀死猛兽,你就会被猛兽扑倒,咬断喉咙。” “以最快的速度拔刀,挥出最致命的一刀,让你的拔刀和挥刀一气呵成!” “不同猛兽的要害不同,有的是咽喉,有的是眼,有的是嘴,有的是腹部,有的是腰;猛兽出击的角度也不同,你都能无比流畅的出刀吗?” “你的背后没有眼睛,但如果猛兽从背后偷袭,你能感知并向背后出刀吗?” …… 随着嫚儿在他身旁走动和说话,丝丝气流开始在两人的周遭汇集并盘旋。 白元和嫚儿的脸颊上都淌下了汗水,嫚儿身为天赋高绝的密语者,当然不仅是在用话语教导白元,她一直在勾动四周万物的气息,让它们汇集、涌动,从四面八方挤压着白元,就像滚滚浪涛不断拍击着顽固的礁石。 白元的身体迥异于普通人,为了最大程度的生存,他的体魄韧性极强,相应的,重塑的难度也极高。 斫木的天赋和积蓄让它的突破已经喷薄欲出,嫚儿慧眼,稍加引导就顺利突破了那层阻断,于是它一飞冲天。 而面对白元,嫚儿感觉就像撞上了一堵厚墙,一块顽石,至沉至重,几乎看不到突破的希望。 于是她先用密语将白元的体能和意志逼入绝境,继而奋力引导他强行冲关。 这不啻于用外力打通封闭已久的任督二脉。 白元承受着一波又一波的涌动和冲刷,同时也在拼命的实现自我突破,他已在内心里出刀千万次,他不信,自己就挥不出那完美的一刀。 临界关头,需要再加一把力…… “穆青,对白大哥出剑,别留情!”嫚儿喝道。 嫚儿这气势……穆青甚至以为自己被她的密语术操控了。他看出来了,嫚儿正引导着白元冲关,现在是关键时刻,需要自己也出一份力。 好!他立刻跳起来,这回一点儿没废话,只听锵啷一声,宝剑出鞘,一道白光,向着白元刺去。 白元还闭着眼,剑已到了,凛厉的剑气让他顿时感到寒意扑面。 嫚儿摒住了呼吸,她在冒险。 穆青没有刺向要害,但白元如果不能像她预期的那样突破的话,他会受伤,以白元的体质,再加上她的治疗术,生命肯定是无碍,但……她的第一次引导就失败了。 珰…… 剑尖已经刺破了白元肩头的衣裳,却被一柄横刀自下而上撩起,挡住了。 成了! 白元睁开眼,他很欣喜,这是他的力量和反应被嫚儿封印后第一次拔刀,居然挡住了伏魔境武者的一剑。 肩头有鲜血殷出,嫚儿上前,手掌发出淡黄的光晕,刚要抚到伤口位置,发现那道血口已经慢慢闭合了,血口边缘似有跳跃的斑点,转眼间连痕迹都消失了。 嫚儿骇异,这体质…… “呵呵,我的体质很特殊。”白元笑道,满头满脸的汗水。 “这样啊……”嫚儿看着已经完全消失的剑伤,转头对穆青道:“看到了,别再留手了,拼尽全力,以最快最狠的招式出剑,你伤不了白大哥的。” 白元:“!” 穆青:“……” 嫚儿又对白元道:“有点儿感觉了?不过还差得远呢,穆青根本没出全力,而且他总是忍不住摆酷,拔剑时微抬剑鞘,出剑前抖腕,全是多余的动作,如果你悟道更快,他顶多能给你当几天的陪练。” 这回轮到穆青冒汗了。 人类修行者对元族战士并不陌生,他们通常很勇猛,同样是搏杀,元族战士更像是魔兽,凶狠、迅捷,但对招式并不讲究。 而人类的武道修行则要细节得多,讲究姿势、招式、发力的拿捏,师傅会手把手给徒弟纠正,反复讲解并训练要点。 概括的说,就是人类更追求招式的标准和意境,而元族更看重招式的自然威力。 人类擅于雕琢和包装,渐渐的,就不知不觉间多了些花里胡哨的动作。穆青自幼在大唐习武,沾染了类似的毛病却不自知。 嫚儿就看不惯这些,被她一语道破,穆青立刻流汗了。 这女孩,废了白元,又来训他,这是同时调教他们两人呐。 明知她是故意激他,穆青再次出剑还是忍不住施展了全力,这元族女孩竟然小瞧人类的武道,让她见识一下伏魔境武者真正的实力。 反正白元也刺不死。 嗯……这就对了,嫚儿总算满意了,她告诉两位同伴,既然练不死,那就往死里练! 白元和穆青:“……” 这一通练下来,白元身上连口子带窟窿,伤了十几次。 好在,穆青只是点到为止,出剑有分寸。 虽然被嫚儿一通批,但伏魔境的武者还是很能打的。 等到嫚儿喊停的时候,已过申时,日色昏黄。两人都快散架了,白元的身体是能修复伤口,但一样会疲惫。 “今天就练到这里。”听到嫚儿这样说的时候,两人都感动得要哭了。 穆青还强撑着要保持剑客的风度,白元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时,头上传来一声响亮的啾鸣,斫木回来了。 “作为一只哨鸟,它应该低调点儿。”穆青看斫木雄赳赳的样子有点儿来气。 “我突破了,我也不低调。”白元喘着气说。 斫木收了翅膀,轻盈的落在嫚儿的肩头,它偏着头看着箕坐在地上,一身狼狈的白元,眼珠上方的白羽毛抖了抖。 “斫木为什么这样看我?”白元觉得那鸟看他的眼神不寻常。 嫚儿正就着茶水吃茶饼充饥,她中午没吃饭,把肚子留给嗜好的鲜花甜饼。 只有嫚儿能和斫木密语,但她还没来得及回答,穆青先发言了,“斫木肯定在笑你啊,它说,嫚儿在它身上,只按了一下就让它突破了,它现在已经是雷电巫师的电掣了,而你,嫚儿费了这么大劲儿,你还不是角斗士。” 嫚儿险些把嘴里的饼喷出来,她看白元上身被戳得破破烂烂的,这件袍子算毁了。 “白大哥,你快回房去换身衣服。我让侍卫选两匹快马,一会儿趁着皇城闭门前我们赶快出城,狼人丘神积就是给你试刀的猛兽,砍翻了他,你就是角斗士了。” “好。”白元费力的站起身来,他向穆青指指点点,“我今晚回来就已经是角斗色了,你看着。” “我等你喜讯。”穆青很遗憾,“我得守着隔壁院的,这个怕死鬼,还以为今晚的行动他也会到场呢,我正好一起过去,谁知道这家伙上次吓破胆儿了,再不肯出场。我是没机会跟那头狼人再斗上一场了,就交给白兄你了,你也算是我培训出来的,呵呵。” …… 白元和嫚儿走后,穆青也回房收拾了一番,然后,他手按剑柄,在院中慢慢踱步,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嫚儿反复训练白元出刀的一幕幕。 这一下午,他借着陪练的机会,将白元连刺带砍,伤了十几次,一雪与白元斗舔屡次败北的郁闷。 穆青也是个修行者,话痨归话痨,他对于武道修行,可是半点也不敢马虎的,自己的真正身份和肩负的使命宛如一座大山压在他身上。 他又想起了姐姐。姐姐练功那劲头儿,简直让人喘不过气来。还有,她督促自己练功时那股凶狠和霸道,一点儿不比嫚儿差。 正是在姐姐残酷的教导和训练下,他才能早早跨入伏魔境。 嫚儿这个元族女孩,应该是不修武道的,但她的眼光可真毒,她指出自己用剑的那些毛病,越想越觉得在理。 简单……嗯,可真不等于容易。 穆青的眉头渐渐皱起,他神情肃穆,努力回想着嫚儿教导白元出刀的场景开始模仿着拔剑和出剑。 一次又一次…… 穆青完全收起了嘲笑白元呆板笨拙的心态,因为他发现习剑超过十年的自己,同样做不好那个最简单的招式! 第五十三章 长牙 白元和嫚儿从皇城的西北门出城,走在郊外的土路上时,夜幕已经降临,身边不时有闪亮的萤火虫飞过,仿佛点点光斑,萦绕着两人飞舞。 嫚儿举起手来,将一只萤火虫抄在手里,然后张开手指,萤火虫在她的掌心重新起飞,荧光一路向上,照过她明艳的脸庞和头顶柳叶般的簇毛。 “这种萤火虫在地下的暗巢里也有很多。我和小六、黑萝曾跑到地面来采集一种笼丝草,这种草的叶子是透明的,而且能展开,我们将两片叶子粘在一起围成一个圆弧型,捉一些萤火虫放在里面,用笼丝草的穗盖在上面,在圆弧四周垂下几条丝绦,到了夜晚,萤火虫会发光,一闪一闪的,笼丝草做成的灯能一直持续到天亮。” “这种灯,一定美极了。”白元赞道。 “白大哥,等回头我给你做一个。”嫚儿笑道。 “好哇,为了报答你,我给你做道菜。” “哈哈,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一路说笑着快马加鞭,在斫木的引领下,绕开采石场后山洞口,从另一条路线赶到了山脚下。 …… 亥时,天空一轮银月高悬,冷辉洒满大地。 采石场后山的洞口外,一片火把照耀,油脂燃烧得噼啪作响,不时传来哀求和哭嚎的声音。 除了在伏羲观内执行一级戒备任务的精锐外,镇魔司将其他人手都投入到了这次搜捕行动中。 为了逼迫丘神积现身,丽景门又使出了酷吏手段,他们将丘家许多族人都押到了这里,让他们对着丘神积喊话,还不时的拷打,所以一片哭爹叫娘的惨呼声。 丽景门衙役们这一套逼供手段,将镇魔司的埋伏变成了两军阵前的叫骂,一众镇魔师都觉得脑仁生疼。 镇魔司不是没抗议过,但来俊臣眼睛一瞪,反斥责镇魔司放走了丘神积,所以还是挡不住丽景门的强势介入。 论官斗,镇魔司也不敢惹来俊臣,大统领暗中向长孙太尉告状。但就算是太尉,眼下对来俊臣也无计可施,只能忍着。 不过来俊臣这回聪明了,他自己并不到场,上次地宫事件中险些丧命吓坏他了。 凡是狼人出没的地方,来俊臣是不会现身的。 …… 漆黑的洞穴内,狼人的身子扭曲成一个怪异的角度,狼眼翻白,半张的狼嘴里不断的淌出腥臭的口涎,身下是一大滩污浊的水,狼人失禁了。 粗壮的狼颈被一圈红绳深深的勒入肉中,红绳上系着一个古老的青铜锁具,颜色暗沉,锁具内镶嵌着半截青白色的月牙。 每到夜里银月升起的时候,月牙就会发出神秘的呢喃声,搅动得狼人心慌意乱。到了亥时,银月大盛的时候,呢喃声变大,狼人只觉得耳廓中轰鸣不断,呢喃转为了咆哮,那咆哮无比狂暴,充满了毁灭气息,即使是狼人的身体和神经十分强韧,也抗不住这种摧折。 直到进入子时了,咆哮减弱为呢喃,狼人才停止了痉挛,狼眼中的瞳仁重现,他恢复了视线,只见月牙表面的蛛网般的血丝和浓黑的纹理已经黯淡,笼罩着月牙的青光也消散了。 这哪里是什么月牙,分明是一颗尖锐的长牙啊!如此恐怖的牙齿,究竟是什么凶兽的? 他曾以为自己获得了神器,领略到了生命的奇迹,从此将大步迈向修行巅峰,后来才意识到,这是大凶之器,最初的惊喜过后,他的命运就像被诅咒了一样,短短数日内落到如此凄惨的境地。 如果时光能倒流,他还是丘神积将军该多好,为了留住为人的感觉,他才绑架了常姑给自己做饭,陪伴自己…… 狼人慢慢撑起身子站了起来,视力和听觉恢复后他恍惚听到了外面的召唤和哭嚎声,一丝熟悉的感觉让他全身如遭电击,狼毫都立起来了。 …… 洞外。 子时已过,银月开始黯淡,这是即将隐没的迹象,夜空中泛出紫色,紫月将升。 守了半夜,众人都已疲惫,丘神积族人的喊话和哭声渐渐消停了。 常昊已经熬得双目赤红,他一直不换班,始终坚守在最前沿。 他只要一闭眼,脑海中就浮现出常姑的音容笑貌,还有她死前那一刻的凄惨模样。每每这时,泪水就止不住的模糊了双眼,常昊狠狠的抹了一把脸,咬牙切齿的咒骂道,“杀千刀的魔种!” 丘神积的族人被羁押到这里,常昊自然已经知道了那头狼人是丘神积变的,但官家为了掩盖地宫试验的真相,早就散布了一套说辞:丘神积将军中了魔种的邪术变异为恐怖的狼人,狼人必须消灭,但罪魁祸首其实是魔种。 丘神积身为左金吾卫将军,居然被魔种变异了,总归是失职,而且其变异后杀伤了无数人类,难赦其罪,所以将他的家眷押到现场,对他不断喊话,诱使拒捕逃窜的丘神积现身伏法。 官家两张嘴,怎么说都有理。 常昊整个人瘦了一圈,但心头仇恨的火焰始终在熊熊燃烧,害死常姑的狼人不死,他的恨意难消。 听到身后几乎停止了喊话,常昊转身走到被衙役看守的丘家族人面前。 族人中有满头白发的老翁,也有满面愁容的妇孺,煎熬了半宿,都在昏沉沉的打盹,突然遭到粗暴的推搡,惊惶中睁开了眼睛。 常昊怒视着他们,吼道:“洞里那头狼人害了多少人,你们知道吗?你们养出来的野兽,活该被他连累!” 族人中响起了叹息声,还有女人的哭声,但凡家族获罪,女人总是最惨的。 入定的彭子越被吵得睁开了眼睛,不禁皱起眉头,他刚要开口,猛然间感到一阵腥风扑面,危险! 半人高的草丛被急遽劈开,有庞然大物正以极快的速度逼近。 “小心!” 话音未落,一个漆黑长大的身影一下子跃出草丛,向着常昊的头顶压下。 狼人! 丘神积! 镇魔师纷纷发声示警,连环弩迸发出嘭嘭嘭的射击声,数支弩箭激射向那道彪悍的黑影。 一声骇人的长嚎撕裂夜空,身影带起的劲风罡气摧得草浪翻涌,劲弩射到黑影的身上,就像扎到了石头上,纷纷落地。 这狼人的躯体……彭子越大吃一惊。 第五十四章 狼人身上的谜团 镇魔师所用的弩是专为修行者配备的,强度胜过同款军弩,射击的距离又这么近,居然穿不透狼人的躯体,难道这狼人已经变成了铜筋铁骨? 眼见常昊危险,彭子越急忙上前,右手一抓,扯着常昊的后领向后急退。 轰的一下,狼人沉重的身躯落地,这一扑的力量极大,众人感觉脚下的地面似乎都震撼了一下。 彭子越注意到狼人的颈上有一团青光,在月光的紫辉中尤其显眼。他担心狼人颈下又发出那种恐怖的嚎叫声,之前在山洞中,那一声嚎叫直接将众人全部掀翻在地。 那究竟是什么物件,竟然有如此恐怖的威力? 修行界中以声音为武器并不稀奇,拳宗有狮子吼,剑宗有剑鸣,道宗有棒喝,据说魔兽中的兽王会咆哮,元族部落还有以歌声迷惑人的。 但那种恐怖的嚎叫彭子越从未听过,连大统领也不知道。 嚎叫是从狼人颈下那个被青光包裹的物件上发出来的,那物件究竟是什么?大统领密嘱过他,那个物件比狼人丘神积更有价值,要在镇魔塔的天师介入前得到它。 彭子越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瞳仁变得无比闪亮,耀瞳,这是剑宗修炼的秘法,可以短时间内迅速提升目力,看到肉眼无法分辨的事物。 果然,那物件上的青光化作一团淡青色的光晕,将庞大的狼人躯体包裹其中,难怪狼躯能抗劲弩激射,全是那层光晕的防护效果。 光晕单凭肉眼是看不到,只有凝聚在物件四周的浓郁青光可以看到。 这物件果然神奇,不但能发出威力惊人的嚎叫,还能生成如此强悍的防护层,伏魔境的武者如果将其佩戴在身上,简直相当于直接跻身化神境了。 彭子越心头狂跳,好激动啊,不过,眼前必须先制服狼人丘神积。 落地后的狼人在镇魔师和衙役们的包围圈中左冲右突,迅捷凶狠。 这种战斗不是普通人能应付的,丽景门的衙役转眼就被伤了几个,众衙役见势不好,呼啦一下,纷纷缩到了他们看押的丘家族人身后去了,因为人们发现,狼人的攻击始终避开了自己族人。 这说明……这头狼人还有神智和记忆?所以不想伤害与他血脉相同的族人? “退后!”彭子越锵啷一声抽出宝剑,人剑合一,一道电光袭向丘神积。 镇魔师们知道他们这位年轻的副统领很傲骄,向来单凭一己之力降伏魔种,于是纷纷住手观战,只见彭子越与丘神积一个照面,双方错身而过。 狼人的肋下出现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那是错身的一瞬间被彭子越的快剑斩伤的。 狼人虽然凶悍,但彭子越的剑法更凛厉。 能赢!众人心想。 只见狼人庞大的身躯突然一下子向右后方侧跃了出去,脱离了彭子越利剑的攻击范围,站到了一大块岩石上。 狼人四肢着地,抻长脖子,对着半空中的紫月发出一阵凄厉的呜咽。 “这是灵兽白狼的元髓,吸收后在紫月升起时使用狼啸,会获得紫月的庇护。”丘神积混沌的脑海中还记得这句嘱托。 紫月仿佛听到了狼人的呼叫,一道紫辉洒落,众人都以为眼前出现了错觉,似乎月亮单独将一束月光倾注到了狼人的身上。 狼人瞬时感到透骨的寒意,狼牙和狼毫的尖端突起,心头涌上了无尽的憎恨和杀意,狼嘴呼出寒气,他想杀光在场所有的人。 但是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似乎受到了紫月光辉的刺激,狼人颈下的那团青光蓦然炸开,青光将狼人完全笼罩了,随之而来的,是一声震怒的咆哮,山峰震撼,草木摧折,树叶、碎草和烟尘漫天飞舞。 待到啸声过后,烟尘散去,只有个别修为深厚的镇魔师还撑立着,衙役们和丘家族人就像被狂风扫过的落叶,倒了一地。 一道电光闪过,彭子越执剑猛冲了过去。 我不会被同样的招式打倒两次,彭子越紧咬牙关,他这次及时用上了护身令牌,大大抵消了咆哮的威力。 那头狼人被两股神秘的力量争夺过,强壮的狼躯已经浑身浴血,他现在的状态恐惧且疯癫,不时做出有违常理的动作,那不是狼人能做到的,倒像是那团青光提着狼颈在无情的操控着狼人。 与青光争夺狼躯失败的紫月将一束紫辉打在了彭子越的身上,彭子越顿时觉得四肢百骸无比矫健,充满了使不完的劲儿,但不祥的冰寒随即遍布周身,让他整个人显得阴森狠厉。 天助我也?彭子越内心的惊诧和恐惧远超激动,上天眷顾就是这种感觉?不应该啊! 蒙受紫月加持的彭子越似乎激怒了那团青光,一声仿佛穿越恒古的怒嚎声响起,将彭子越前冲的步伐硬生生阻断。 前所未见的压制与震慑,宛如神明降下了怒火。 神威如狱,天意如刀,彭子越的战意被瞬时冲垮扑灭,身躯也如坠了千万斤的重物一般,动弹不得。 狼人狰狞的面孔与他近在咫尺,彭子越从对方布满血丝的狼眼中看出了极度的恐惧和惊惶,这头狼人显然被什么力量操控着,如果不是这样,彭子越相信狼嘴里一定会发出牙齿颤动碰击的声响。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 在这次行动前,彭子越特意在大统领的房内和他一起分析了丘神积身上的异象。 丘神积的祖父是国公,父亲也是大将军,家世显赫;他作为将军,武力值很高且嗜杀,这是身怀异禀的征兆;再加上他是奉了太后的密令在从事地宫魔兽试验,这些都是他能获得镇魔塔元髓的背景。 元髓既然来自镇魔塔,应该是安全的,因为镇魔塔是此中的大行家,至于说他们为什么选了灵兽白狼的元髓给了丘神积,大统领就不知道了,但考虑到上面的背景,总不至于暗中做手脚害他。 大统领和彭子越推测了几种丘神积变异的可能原因: 人类修行者吸收魔兽元髓并不是简单的事,有时难免发生不测,就算元髓本身没问题,万一他吸收时出了岔子呢? 或者,是丘神积自身的异禀和他吸入的元髓发生了某种未知效应,最终导致丘神积变异为狼人? 据地宫事件的目击者禀告,丘神积变身似乎是主动为之。 不,不能说完全是主动为之,他当时身陷重围,也许只有变身为狼人才有望脱困。 元髓来自于一头白狼,这或许可以解释丘神积为何变身为狼人。 似乎理清了一些脉络,但疑点依旧很多啊,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恐怕只有太后和镇魔塔的天师知晓。 拿下狼人丘神积,获得那颈下的那个物件,或许可以知悉真相。 …… 紫月下的战斗结束了。 此刻的彭子越就像是被神明的手指点了一下,怔在原地,动弹不得,对面的狼人也一样。 他看见狼人瞪眼张嘴,惶恐到面部扭曲,口涎直流,似乎想告诉自己什么,却生硬的转过脖子,向着方才冲出的洞穴一跳一跳的跑了过去。 狼人丘神积完全是被支配的状态啊!彭子越望着狼人蹒跚背影,他突然觉得,这狼人好可怜。 那团青光笼罩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竟然能把他吓成那样? 眼见狼人消失在洞口,彭子越被震慑的感觉才消失,身体终于能动了。 狼人丘神积再一次逃脱了,自己又让大统领失望了,但彭子越此刻无暇顾及这些,他仰头望向半空中幽暗的紫月,内心震怖,我们究竟被卷入了什么啊? …… 第五十五章 目标丘神积 洞穴深处…… 狼人颈下的青光终于消褪了,那颗尖利长牙好像也变小了,其表面的蛛网血丝和黑色纹理已经不见了。 狼人耳廓中还回荡着一些微弱的呢喃声,他恢复了神志和对自己身体的主宰。 狼人四肢着地,快速奔向之前藏身的地方,中途有一条岔路可以通向蛛网般错乱的地下通道,那是地下世界暗巢的一个入口,他曾在浅表的区域藏身,但不敢深入地下,野兽的直觉告诉他,下面很危险,最好远离。 所以,除非通往山体另一侧的隐蔽出口也被镇魔师发现了,他们如果从两侧洞口同时堵截过来,他最终只能逃向深壑复杂的地下世界。 丘神积宁可战死,或是在地下世界的某个角落孤独死去,也绝不能被活捉。 如果他不幸被活捉了,镇魔塔,或是他曾执掌过的地宫,他们对魔种做过的事,都会落在他身上。 狼人脚下不停,很快就走了一半的路途。 眼前的道路出现了分叉,左边的一条更宽,但却是导向地下通道的;右边的一条很狭窄,要侧身才能通过,肉眼望过去就是一条不祥的黑色裂隙。 选择右边的黑色裂隙,要一直侧身走好久,这会让身处裂隙中的人充满压迫感,再加上裂隙中生有湿漉漉的灰绿色苔藓,触手冰凉滑腻,还不时会惊起在暗处隐蔽的丑陋蝙蝠,吓得人半死。 所以初来者很容易在稍做尝试后就放弃右边的黑色裂隙,其实这道裂隙只要挤着身子一直走下去,最后会豁然开朗,再次进入宽敞的洞穴通道,并抵达山峦另一侧的隐蔽出口。 而一旦选择了左边,才是真正的绝望。地下世界会给人一种错觉,似乎很快就到出口了,但实际却越走越深,迷失在纵横交错的地下洞壑中,被黑暗吞没。 狼人知道底细,所以直奔右边,但就在他右转的一刹那,洞穴中响起了扑打翅膀的声音,黑色裂隙中飞出了三四只深褐色的蝙蝠,它们菱形的头颅上绿莹莹的眼珠反射着诡异的光。 平时,胆小的蝙蝠受惊时会选择飞离,但这一次不同,几只蝙蝠居然同时向着狼人俯冲过来。 意识到不对劲的狼人猛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双耳刺痛。 这些蝙蝠居然对他发起了超声波攻击! 狼人低吼着,铁青色的爪子将一头蝙蝠连抓带拍,啪的一声糊在了旁边的洞壁上,尖叫和血肉齐飞。 突然,左侧的狼腰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剧痛使狼人的半边身体瞬间麻木了,随即,强烈的烧灼感传来,丘神积难以抑制的将狼嘴张大到极致,几乎要将狼头掰成两半,喉咙中却只发出嗬嗬的惨呼声。 怎么会有如此强烈的痛苦? 狼是很耐痛的,此刻却感觉难以承受。 狼人用痉挛的手爪将一只扑近的蝙蝠抓住,伴着一声瘆人的嘶吼声,两个爪子宣泄般的将可怜的蝙蝠撕成两片,血水和脏器噼啪洒落,但痛苦并没有减轻。 幸存的蝙蝠扑扇着带毛的骨翼逃走了,准确的说,是摆脱了控制。 丘神积忍受着剧痛浑身颤抖着望向左侧,黑暗中站着一个佝偻的身影。 乍一看还以为是个古稀老翁,皮包骨头,腐朽得掉渣,但狼眼在黑暗中看得真切,这偷袭者根本不是人类。 惨白的皮肤,塌陷的头顶,额头布满深壑的扭曲横纹,眼窝深陷如黑洞,洞中瞳仁闪烁着绿幽幽的荧光,长鼻如弯钩,两颗獠牙眦出唇外。 脖颈上挂着一串由碎骨和骷髅组成的项链,长着弯曲指甲的大手紧握着一根嶙峋铁杖。 杖尖血红,因为刚刚刺伤过狼人的腰部。 这个偷袭者活脱是一个人立的蝙蝠,一个无比丑陋的恶鬼。 狼人疼得身子都弯了,四肢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只是杖尖刺了一下,就算狼腰是弱项,也不至于疼成这个样子。 丘神积担心自己随时会昏厥。 佩戴者的生命处于危机中,狼人颈下的长牙又开始发出青光,恶鬼绿色的瞳仁变成了一条妖异的竖线,显然是对青光做出的反应。 这时,黑暗中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你只管挥刀,其他的,都交给我。” 狼人和恶鬼同时惊骇了,在此之前,他们谁都没有察觉还有人在这里隐蔽着,而且听这句话,还不止一个人。 狼人是逃命奔过来的,仓促之间他没发觉有人埋伏也很正常。但恶鬼本来就隐身在黑暗中伺机偷袭,却也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恶鬼慌了,他的行动看起来已经暴露在对方的眼中了,这种情况下,不用打了,先走为妙。 他刚要转身,后脑方向突然被切入一道光幕,脑海顿时麻木了。 夺魄! 密语者! 恶鬼大吃一惊,好在他知晓破解的法子,立刻死命咬了一下舌头,一股鲜血呲出,脑海中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已经陷入麻痹的本尊意识被重新激活了。 光幕消散,恶鬼的半截舌头险些被咬下来,总算化解了这次攻击。 狼人颈下的青光突然大盛,长牙感受到了强者的气息,完全觉醒过来。 青光漫延,光晕包裹了狼人,将洞穴的这片区域都笼罩了。 恶鬼的脸色大变,这青光就算压抑着狂暴,但那股与生俱来的威压,那股烈烈煌煌,杀气腾腾的强势,依然令人不敢面对,只想逃遁。 “唉,这可难了!”女子叹了口气。 说话的正是嫚儿,在她的身旁,白元手按着刀柄,准备拔刀。 青光给白元带来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其强度甚至超过了他面对黑子的时候。 目前,黑子和他一样,都有着极特殊的体质,很难被消灭,但自身的攻击手段很有限。 总结一下,就是两人现在的属性都是高防低攻。 而这青光的感觉正相反,它的源头绝对是无比狂暴和强大的力量,充满了愤怒和毁灭的气息。 长牙发出的青光和嚎叫只是那种力量的遥遥展示,也许不及本体的万一,就已经如此恐怖了! 白元毫不怀疑,如果让那种力量尽情释放的话,真的会毁天灭地。 这力量好可怕,能瞬间置我于死地,也许同样能消灭黑子,白元脑海中瞬时浮现的,还是如何才能消灭黑子的念头。 “你又分神。”身旁的嫚儿轻声责备,自从她在白元身上施加了密语法术后,就能监视白元的状态了。 白元心头一凛,他深深吸了口气,脑海逐渐空明,握刀的手指缓缓加力。 “你只管挥刀,先过了角斗士这一关,其他的,不必理会。”面对青光,嫚儿的声音依旧淡定。 但白元很难淡定啊,青光是冲着他来的,他能感觉到,那恐怖的力量在观察他,在蓄势,被这种力量盯着,任谁都无法淡定,如果突然再来一次死亡冲击波,他能不能幸存都两说呢。 而且那边还有一头恶鬼,目光阴狠瘆人。 置这两者于不顾,只管对着狼人出刀,这种舍命杀敌的做法与白元生存第一的理念不符。 “目标狼人丘神积,准备出刀。”嫚儿道。 第五十六章 这一刀的感觉,我记住了 好,白元在心里叹息,不管了,听嫚儿的。 嗷……狼人怒吼了一声,他的不幸就是由这两人开启的,极度的仇恨,加上极度的痛苦,再加上极度的恐惧,这头狼人彻底发狂了。 狼毫炸起,狼背高拱,两条后腿全力猛蹬地面,巨大的狼躯一下子弹出,向着白元和嫚儿扑来。 吼声未歇,洞穴中闪过一道耀眼的光。 这光一闪即逝,白元已经收刀归鞘,他背冲着丘神积,微微侧脸,用余光望向后方。 青光大盛,与此同时,白元的身上也泛起白色的光晕,他的额头上浮现出几道竖纹,这让他原本线条柔和的脸瞬间充满杀气。 狼人在一瞬间还保持着凶狠前扑的姿势,随即,狼躯的上半身轰然砸落地面,血水飞溅,两条强壮的后腿刚刚离地就失去了力量。 在青色光晕的防御下,镇魔师的劲弩都无法伤及的狼躯,被白元一刀斩为两截。 包裹着狼躯的光晕立刻消散,青光都凝聚在长牙周围,奇怪的是,青光却没有发出致命的嚎叫。 是嫚儿在施法,她口中轻声念着密语,左手前伸,掌心向着长牙,青光就是这样收敛回到长牙的。 嫚儿俯下身来,用手指捏住了青铜锁具,系着锁具的红绳自行从狼颈上解开。 “终于拿回来啦。”嫚儿语气中带着欣喜。 她用手指轻轻抚摸着长牙,长牙表面闪着晦暗的光泽,然后,她将红绳套在自己的脖颈上,捏住青铜锁具,将长牙靠近狼头,红绳随之自然拉长。 只见狼头的眼眶、耳朵、鼻子和嘴巴里析出了纤细的气流,这些气流都被吸入了长牙,待到气流不再析出,白元发现,狼尸原本油光发亮的狼毫都枯萎黯淡了,躯体好像被狠狠压榨过了,缩小了一圈。 恶鬼暗绿色的瞳仁中透出恐惧,他慢慢向后退去,身后不远,就是暗巢的入口,只要他能钻入一条地下通道中,他就能摆脱这两个可怕的家伙。 那个巍然矗立的高大男子气势逼人,但更可怕的是那个女孩,她居然能收服那枚长牙! 快走!恶鬼心想,不妙啊,两个可怕的家伙同时将目光转向了他。 虽然天性胆小,但恶鬼不会束手待毙,他用一双铁青色的大手握紧了嶙峋铁杖,横在身前。 “白大哥,这是暗巢中的一种黑暗巨魔,擅长以剧烈的痛苦和毒药折磨和杀死猎物,我们再晚一会儿,狼人都会被他毒死。杀了他。”嫚儿说道。 额头显现竖纹的白元逼近恶鬼,一刀斩下,恶鬼站立的位置出现了绿色的雾,伴着一声痛苦的呻吟,恶鬼出现在了三尺开外的地方。 一条青灰色的手臂掉落在恶鬼先前站立的位置,如钩的手指还在颤动。 白元一刀斩过后已经退回原位,绿色的雾根本没沾到他。 就这么直接走过来出刀,太快了!恶鬼大骇,连遁雾都没能躲开。 见那凶恶男子又向他走来,恶鬼咧嘴大叫道:“你现在做她的刀,早晚会后悔!你知道她是谁吗?她会像刚才吸那头狼一样将你敲骨吸髓,彻底榨干吞噬!你这个傻子!” 白元脚步不停,嫚儿则冷哼了一声。 恶鬼还想再说,突然头顶一阵酥麻,他双眼翻白,青紫色的下唇口水狂流,手指戟张如鸟爪,瞬时被定身了。 闪电灌顶,竟然没有痛苦! 斫木在恶鬼的脑后张开双翼,羽毛间跳跃着蓝白色的电流,两颗眼珠如耀眼的白色光球,发出闪电一击后随即飞向嫚儿。 好像被斫木带起的风刮倒了一样,恶鬼的身体像一截衰败的树干扑倒在地。 斫木轻盈的收拢双翼,眼珠的白光消失,恢复了本来的黑褐色,轻轻落在嫚儿的肩头。 嫚儿眼光斜扫了它一眼,没好气的嗔怪道:“角斗士必须亲自斩杀一头魔兽,雷电巫师又不用,你跟来凑热闹干嘛?” 斫木昂头挺胸,不理会嫚儿。 嗬!白元突然紧咬牙关,他感觉身体里不断发出某种爆破的响声,很轻微,但绝对是真实的。四肢百骸都在承受冲击,这种感觉……难以描摹,痛苦?狂暴?热血澎湃?他说不好,但绝对很震撼。 片刻之后,爆破声消失,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但白元总感觉身体有了变化。究竟是什么变化?他也说不好。 这是……他望向嫚儿。 “感觉到体内的变化了?亲手斩杀一头魔兽,成为角斗士,可不仅仅是一种仪式,元族传承至今的序列蕴藏着深厚的奥秘。白大哥,你从此以后,就是一位不屈者战士了。” 白元额头的竖纹消失,脸部恢复了柔和,他看着地上狼人断成两截的尸身,心头掠过一丝伤感,刚才的自己为何会有那么强烈的杀意? “谢谢你,嫚儿。这一刀的感觉,我记住了!” 嫚儿微微一笑。 白元指着恶鬼的尸体问道,“这家伙是从地下钻出来的?” 嫚儿点头,“没错,这个洞穴有岔路能通往暗巢,暗巢是一个庞大的地下世界,像无尽的迷宫。他是食腐巨魔的一种,应该是被洞穴中的生命气息吸引过来的,这种蝙蝠都是他的耳目。” 她拾起巨魔的那根铁杖,铁杖表面扭曲虬结,杖尖的血迹已经变成了黑色。 “看,他的兵器是带毒的,那一下偷袭是汲魂痛击,被刺者会遭受难以忍受的剧痛。” “那痛苦会让灵魂和意志都碎裂,好在狼的意志强韧无比。”嫚儿回想起在地宫中她突袭丘神积却险些让自己丧命的一幕,“狼身耐受痛苦的阈值也极高,如果是其他生物中了巨魔的汲魂痛击,早就躺倒哀嚎了。” “他们会很快屈服,甚至只求速死。” “但是狼人好像承受住了。”白元见到丘神积颤抖的样子,知道他在忍受痛苦,但行动还能自己掌控。 “那也好不了多久。”嫚儿向白元展示杖尖的黑血,“毒素在狼体内蔓延,顶多一炷香的功夫,狼人就会僵硬死去。” 你这一刀,是给了狼人丘神积一个痛快的死法。话到嘴边,嫚儿又觉得没必要画蛇添足去为白元做这种解脱。 就算白元不愿意杀生,但杀都已经杀了,还要来一番心灵安抚的话,那也太婆婆妈妈了。 但巨魔临死前说的那番话,不知道白元会怎么想…… 还有,嫚儿用手指摩挲着胸前的长牙,他已经见到了这个……在地宫中,长牙差一点就要了白元的命,而自己明显能操控长牙……他会怎么想? 果然,白元望了望长牙,继而望向嫚儿,“嫚儿,关于这颗长牙,我有一个问题。” “为什么它在地宫走廊时想杀死你,对?” 白元脸色凝重的点头,“我当时还以为是丘神积操控长牙攻击我呢,现在想来,他应该操控不了这颗长牙。” 但嫚儿可以,不过在当时的形势下,嫚儿显然没有动机去杀害白元,否则她又何必去救白元呢,白元并不怀疑嫚儿,但他希望嫚儿能给予解释。 “我也不知道长牙为何会这样。”嫚儿皱眉,但并没有更多的解释。 白元闻言陷入了沉默,幽暗的洞穴一片沉寂,偶尔有水滴落下,啪的碎裂纷飞,气氛略显压抑。 过了好一阵儿,白元脸上又露出嫚儿熟悉的那种温暖的笑容,“嫚儿,你觉得……我还成吗?” 阴霾瞬间消散,嫚儿一笑,目光闪亮,抿嘴道,“还不错。” …… 两人穿过裂隙,从另一个洞口走出了后山。 嫚儿是密语者,遍布山体的草木虫鸟都能提供信息,虽然还没有晋级为摄山客,但她已经能够‘观山’,山体于她就像一个立体构图。 再加上斫木在高空俯瞰引导,所以两人很轻易就避开了前面洞口的众人,从后山找到了一条同样能进入洞穴的隐蔽入口,而且也不会被洞内那道裂隙所迷惑,直达关键地点。 不得不说,密语者就算不直接投入战斗,光是探查和观山就让任务变得很轻松。 这里几座山峰连绵,镇魔司和丽景门的那些人马没法合围这一带。在他们还守着前山洞口的时候,白元和嫚儿已经完成了任务,纵马在夜色下漫步了。 一出山洞,白元和嫚儿就把一个布条缠在斫木的腿上,布条上用炭笔写了战斗结果,让斫木先回来府找穆青,穆青再去告知隔壁院的来俊臣。 来俊臣最先知道喜讯,还可以从皇城中发号施令,来大人运筹帷幄就决胜于山洞之中,白元可以想见他的得意。 紫月当空,洒下淡紫色的月辉,路两旁的山石草木尽染,氤氲出一种神秘温馨的氛围。 两人骑马走了不远,嫚儿突然停下,让白元等她一会儿,她跳下马来,跑进了一片林子。 白元以为她要解手,静静的等候,好一阵儿才见嫚儿出来。 她手里提着一盏晶莹草叶编织的灯笼,里面有数只不同颜色的萤火虫飞来飞去,这就是她来时描述的笼丝草和萤火虫组合的灯,白元赞美过,所以她给他做出来了。 见白元眼睛一亮,嫚儿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果然好漂亮!”白元赞叹的同时接过灯笼,顺便到嫚儿的马前搭手扶她上马。 其实嫚儿身手很矫健,单手勒缰上马也很麻利,但她还是笑吟吟的搭了白元的手,让白元扶着坐上了马鞍。 “这下子该轮到我上菜了。” “买来的不算,要你亲手做哦。” “没问题。”白元重新上马,他忽然想到一件事,转头问道,“嫚儿,你累不累?” 第五十七章 祥昇客栈 祥昇客栈,位于皇城郊外,所以不受宵禁的限制,丑时还在营业。 柜面后的账房先生和一个伙计都昏昏欲睡,脑袋一磕一磕的,但却不能打样休息,因为客栈内还有一伙儿客人在喝酒。 自从上次有一男一女两位客人将马匹寄存在客栈后,第二天客栈就来人了,一伙儿气势汹汹的猎魔人找上门来,自称是十三太保乌衣团的,询问两匹马的主人去哪了。 客栈掌柜不敢得罪这些猎魔人,只好老实回答,描述了两位客人的外貌特征,男的很高大,但长相和态度都很温和,女的则用兜帽遮着头和脸,应该是元族。 他们给他看了丽景门的令牌,还留下了一笔银子,将两匹马存在店里,也没说什么时候来取。 领头的猎魔人是个虎背熊腰的胖子,满脸横肉,样子很凶,但并不蛮横,他只是细细的盘问了当时的情形,然后告诉掌柜的,他会轮番安排猎魔人在店内值守,如果马的主人现身,必须立刻告知猎魔人。 掌柜的同意了,从此,店内就一直有猎魔人,四个一组,轮番登场。 这些猎魔人很粗野,哪会安安静静的值守,坐下来就要吃要喝,一顿胡吃海喝后只丢下几个铜钱,再加上这伙人面貌凶恶,又总是大声嚷嚷着喝酒划拳,吓跑了不少客人,掌柜等人叫苦不迭,不敢得罪,还得没日没夜的陪着,小心翼翼的侍候,真够折磨人的。 今天夜里,眼见又是赔钱的买卖,帐房先生已经心力交瘁。 忽听外面传来马蹄声,紧接着客栈门被打开了,一对男女走了进来。 账房先生和伙计睁开了朦胧的睡眼,店内围着一张桌子正在喝酒吃肉的四个猎魔人也闻声望来。 伙计是识得这两人的,正是当日将马寄存在店内的两人,他一拍大腿,脱口而出叫了起来,“哎呀,你们可算来了。” 这相当于直接通报了等候多时的猎魔人,四个猎魔人彼此对视了一眼,一个猎魔人立刻起身,从两人身边挤过,出门而去。 这对男女正是白元和嫚儿。 “这家伙报信儿去了。”他低声道。 “那应该把他拦下来。”嫚儿道。 “不,我们就是要见见头领,彻底了断一下这事儿。” “白大哥,感觉有点儿莽撞哦,猎魔人可不好惹。”嫚儿不无担忧。 “所以我们要先下手为强啊。”白元道,“嫚儿,要练一下梦侵猎魔人吗?” 他手按刀柄向着三个猎魔人走去,“你们三个,抱头蹲下,丽景门……临时工办案。” …… 一炷香过后,客栈外响起纷乱的马蹄声,七八个猎魔人拥着他们的首领走进店内,险些将客栈的门挤破。 来的这位首领虎背熊腰,十分强壮,饼子脸,眯缝眼,络腮胡,他一进屋就愣住了。 三个猎魔人抱头蹲在客栈的角落里,兵器都堆放在一边;客栈的账房先生和伙计垂手站在柜台前;正对门的一张桌子旁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宽额浓眉的男子,看不出一点儿杀气,另一个是眉眼秾丽,容貌美艳得惊人的元族女子,除了男子腰间的一柄横刀,再没见别的兵器。 这位首领样貌虽然粗犷,心思可很缜密,他知道那三个猎魔人虽不算厉害的高手,但可都不白给,客栈内没见到打斗破坏的痕迹,三个猎魔人就被收拾得老老实实。 这对男女绝不像看上去那么平和。 前期的两个猎魔人已经死了,这三个还活着,看对方这架势,是想谈谈。 首领上前一步,沉声道,“我是十三太保乌衣团的副团长轧荦山,两位是?” 白元站起身来,先向嫚儿躬身施礼,“师傅,我来和他谈。” 嫚儿强忍住笑,微微颔首道,“允,快一点儿。” “喏。”白元恭敬答道,然后走向轧荦山,目光扫过他和他身后的猎魔人,“我们是谁?你最好不要知道。” 轧荦山身后一个暴突环眼,水桶腰的猎魔人不干了,他上前一步,手指着白元骂道,“细狗!谁给你的勇气这么说话?” 话音未落,只见白元身影一闪,众人眼前一花,白元已经站回了原位,那个猎魔人则一下子躺倒在地,嗝了过去。 猎魔人凶悍,几个猎魔人立刻抽出兵刃,打算上前围攻,白元一刀一个,瞬时放躺。他的刀都没出鞘,直接用刀鞘敲晕的。 敢骂我细狗?白元撇了一下嘴角,“还有谁?再敢造次,我让他直接原地去世。” 神秘的背景,加上惊人的实力,顿时镇住了所有人,猎魔人不敢放声了。 轧荦山躬身行了个叉手礼,“我们都是些野人,多有冒犯,感谢二位不杀之恩。” “你那两个属下,”白元道,“见色起意,还想杀人行凶,恰好撞到了本官,死有余辜,早知道你们能追查,特意留下当日的马匹,就等着你们过来。说说,这事儿你们想怎么了结?” 轧荦山眯起了眼睛,他那张饼子脸上的横肉很会变化,既能凶戾,也能堆笑,他表情凝滞了一下,然后选择了笑容。 “乌衣团人多,疏于管教,那两个属下野惯了,狗眼不识泰山,活该他们丧命。” 这话一出口,周围的猎魔人脸上都露出恨恨不平之色,轧荦山立刻骂道,“怎么?说错了吗?浮生和富贵这两人是什么德性你们不知道?谁还想报仇就站出来,我不拦着!” 众人诺诺,没人出头,实力的碾压太明显了,上去就是倒,真惹火了对方,很可能原地去世。 嫚儿看着乌衣团副团长轧荦山,忽然开口问道,“你也是个魔道混血,为何当了猎魔人,还大肆杀戮元族和魔兽?” 轧荦山的汗都快下来了,没想到他一直隐瞒的血脉秘密被这个元族女子一眼看穿了。 魔道混血不是不能加入猎魔团,但免不了被提防和排斥,他现在已经是十三太保的副团长了,还没有魔道混血能坐到这个位置,他一直瞒着众人,不曾想此刻被曝光了。 他眼角抖了一下,“乌衣团向来凭真本事上位,没那么多忌讳和规矩。”他再次行礼,“两位上修,我想此事就此揭过,如何?” 刚说完,就觉得脑门切入了一道光幕,似乎身体急剧下坠,脚下是万丈深渊,轧荦山身子一抖,暂时撑住了,光幕随即消失,脑海中留下片刻的空明。 “不错嘛。”嫚儿赞道。 轧荦山不动声色,“上修不必试探,我轧荦山虽然出身草莽,但句句如钉,说话算话。乌衣团再有猎魔人因此事寻衅,两位只管来找我问罪。” 他又赔笑道,“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以后两位上修如有用得着轧荦山的地方,只管说话。” 白元刚想说,我们就算真有用得着你的时候又到哪儿去寻你呢?轧荦山就像已经知道他的心思一样,从身边一个猎魔人的行囊中拎出一个沉重的包裹,哗啦一声放在柜面上。 “掌柜的,我知道这几日给你的店里搅和得不轻,这有五百两白银,够补偿了?” “哎呦,这哪里使得?”账房先生知道,就算每顿酒食都足额付账,也远远用不了这些银子。 轧荦山大手一挥,“别客套了。两位上修将马寄存在你店里的费用,还有以后如果赏光再到你店里,一切费用统统算在我的头上。我把你这里作为乌衣团的据点之一,会给你带来很多生意,放心,我会不时到店里核查,一文钱都不少你的。” 他又向两人拱手道,“我轧荦山混迹多年,也算通达。两位上修如要找我,只要到这店里留下话来就好,我自会将一切安排妥帖。” 见白元和嫚儿没言语,他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与丽景门的来大人也有一面之缘,不久前见面,他还委托我帮忙查两个人,一男一女,女的是元族,你说巧不巧?哈哈!” “告辞了。”说完,轧荦山携一众猎魔人退出,迅速上马离去了。 白元回头望向嫚儿,“这家伙说的是真话吗?这事解决了?” 嫚儿一笑,“是真话,他无意再为了那两个死去的猎魔人找我们寻仇了,但也不想放过我们。” 第五十八章 今后的打算 来府西院。 寅时将尽,白元和嫚儿才赶了回来。 穆青居然没睡,他昨晚大半宿都在院中不停的拔剑挥剑,接了斫木的传讯,又赶忙通知隔壁院的来俊臣,如白元所料,来俊臣兴奋得够呛,立即招来侍卫传令。 白元果然用嫚儿教导的最简单的出刀杀了狼人丘神积,穆青感慨,他回想着嫚儿的教导又练了好一阵儿,刚回到屋中不久。听到院门有动静,立刻出门迎上前来。 “恭喜白兄成为角斗士。”穆青没开玩笑,他已经认识到了元族修行的不凡之处。 “多谢!”白元诚挚的回应。 整个下午,穆青陪他练了那么久,白元能快速找到出刀的感觉,穆青功不可没。 “别客气!”穆青大方的说,心里暗笑,能这样虐白兄,真爽! “今天太晚了,大家快歇息,详情明天再聊。”白元道。 嗯,穆青和嫚儿应了一声,走向各自的房子。 嫚儿走了几步,忽然心有所感,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身后,白元果然在望着她,手中提着那盏笼丝草编成的灯笼。 嫚儿略怔了一下,两人对视了片刻,各自向对方一笑,嫚儿心头一动,转身快步回屋。 嫚儿进屋后心中异样的感觉久久无法平静,想了想,她走到窗棂前向外观望。 白元还在院中,仰望着紫色的月亮,不知道在想什么。 紫月的光辉仿佛将云层镶上了紫色的边,但依旧掩映不了云层中隐没的神舟,它那无垠的舰身无论何时都能散发出淡蓝色的柔和光晕。 …… 天光放亮,躺在床上的嫚儿辗转反侧,依旧毫无睡意,她那双大眼睛望着屋顶,一眨一眨的…… 这时,院中传来声响,声音很轻微,几乎不易察觉,嫚儿的大耳朵微微摆动,没错,就是有动静。 她翻身下床,赤着脚轻轻走到窗前。 紫月的余辉将尽,青日的晨曦微露,庭院中的氛围宁谧祥和。 动静来自院子的一角,在远离他们房屋的一侧,院墙遮蔽了月光,那个熟悉的身影有一半没入黑暗中。 半明半暗中,白元在反复的拔刀,挥砍,归鞘,再拔,再砍。 他可真是刻苦啊! 嫚儿望着那个身影,轻赞了一声。 为什么现在一看见他,心跳就会加快?嫚儿低头望了一眼自己,脸和耳朵都红了,她知道白元的感应很灵敏,不弱于有密语加持的自己,窗纸微透,可别被他看到了,嫚儿嗖的跳回了床上,钻进被子里。 …… 利用吃早饭的时间,白元吩咐几个侍者在他练功的那个院角埋上四根木桩。 选碗口粗的硬木桩,埋深不小于两尺,地面高度与一般人的胸口齐平,白元比划着,侍者领命而去。 坐在正厅的椅子上,看着侍者们埋桩,待盏中的茶水稍凉一点儿了,白元端起抿了一口。 好香的茶,就是不知道还能喝上几回。 来俊臣今天应该不会那么早就过他这边来了。 昨夜缉拿丘神积的行动,来俊臣肯定彻夜未眠。丘神积一死,他总算能安心了。 与他一起出地宫的那些囚犯也应该安全了,现在,与来俊臣的交易结束了,白元可以随时拔腿就走了。 来俊臣会不会留他?白元推测大概率会的。 击杀丘神积充分展示了白元的实力和信誉,而来俊臣那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接到的那个纸鹤上的警示究竟是真是假?真有别的刺客在暗中寻机刺杀他? 还有,这位一直沉溺于官斗的御史大人现在对修行界和超凡之力好像越来越心动了…… 考虑到这些……他应该还需要自己。 来俊臣是否需要是一方面,问题的关键在于,他和嫚儿有必要继续留在来府,做来俊臣的暗影护卫吗? 如果离开这里的话,该去哪里呢?总不能真的跑到祥昇客栈去白吃白住? 白元看着几个侍者已经挖好了两个坑,正在挖第三个,他们活儿干得很细致,从他们挖出的土量能大致推断出,这坑完全达到了他要求的二尺埋深,只多不少。 在这里,这些事儿他只要吩咐一声,侍者们立刻照办。 不知道是这些侍者对他们这三个修行者心存畏惧,还是来俊臣事先部署的周详,白元猜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很快,他们就把练功的桩子给自己埋好了,离开这里的话,要到哪儿去找这么好的待遇呢? 到伏羲观外的竹林中去结庐,一边练功一边就近监视黑子? 别傻了,那既然是镇魔司的署地,周边能不肃清吗,怎么可能是无人过问的飞地,随便搭个房子都可以。 另寻住所呢?自己和嫚儿都是没有户籍的人,很快就会遭到盘查。 自己还好糊弄,但以大唐现在对待元族的严厉,嫚儿会很难过。 就算他们不怕官府,但也不想卷入这类麻烦之中。 想来想去,白元觉得来府还真是一个上佳的落脚点,与来俊臣继续合作下去,其实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至少目前他还没有更好的选择。 轧荦山最后那句话是在炫耀自己人脉广,同时透露出来俊臣正在通过修行者查他和嫚儿的底细,白元认为这很正常,并不能说明来俊臣有恶意。 与来俊臣的交往是他在牵头,这事他得先想明白,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白元眼看着侍者们正在给埋好的第四根桩子夯土,除了继续监视伏羲观的黑子,他主要是潜心修炼。 终于成为角斗色的那一刻,他的身体里明显发生了某种反应,那种感觉好奇妙!他得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肯定不会是坏事,因为那种拔刀一挥的感觉……棒极了! 最后一点,白元必须承认,与来俊臣这厮交往至今,感觉还真不错。 …… 辰时刚过,院门一开,来俊臣迈步进了院子。 白元已经在木桩旁练习了半个时辰,穆青和嫚儿到现在还没动静呢,昨晚睡得太晚了。 见来俊臣进来,白元收刀入鞘,将刀鞘横置在一个木桩顶部,迎向来俊臣。 看见白元守着木桩练功,来俊臣觉得挺意外,他打量了木桩几眼。 “白老弟,你也砍木桩?我看侍卫们总这样操练。” 白元用手背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水,“我刚练不久,看人操练觉得简单,等到自己一比划,才觉得每次出刀都大有学问啊。”白元感慨。 “那是那是,就像我这次地宫出刀,可是酝酿良久了啊,所以才能一举将周兴和丘神积两个家伙砍翻在地。准确的说,周兴是文茵砍的,丘神积是白老弟你砍的,嘿嘿!他们骑在我头上四年多了,四年啊!我一直在磨刀,寻找出刀的时机。平时,得小心翼翼的把刀收在鞘中,藏锋很关键。时机不到,决不出刀。一旦出手,就要一刀毙命。”来俊臣兴致颇高,借题发挥起来,滔滔不绝。 丘神积一死,他苦心积虑且冒着极大风险策划的地宫事件终于可以圆满收官了。 他对自己地宫出刀的效果还是蛮得意的。 相比之下,他眼中的高人白元在这反复出刀,却似乎没什么效果。 “哎?白老弟,你连一根木桩都没斩断?那砍来砍去有什么用?” 白元无语,这厮方才那番言论还算有点儿意思,接下来这一句就暴露了他没眼光,但人家又不是修行者,总不能因此嘲笑他不懂,白元只好含糊道:“啊,我怕把木桩砍成碎片,还得烦劳侍者收拾,挖坑埋桩也挺费劲的。” “不打紧。”来俊臣摆手,“他们就是干这个的。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我让他们多搬些圆木堆在这儿,你只管砍,就当给这两个院子劈柴了,还省得下人们再费事,你也正好练功,一举两得,如何?” 第五十九章 需不需要剃头匠 来俊臣建议白元练功的同时兼顾劈柴,白元听的一脸黑线。 你他娘的倒真会安排!白元心里暗骂,嘴上却说,“太麻烦了,我主要是喜欢拔刀的感觉,劈不劈出去不重要,没桩都行。” 两人这样闲聊着,步入了正厅,还是老样子,一边一个,侍者们奉上新茶。 待侍者退出,来俊臣向白元拱手,“白老弟,多谢了。”多余的话不用说。 白元一笑,“承蒙来大人热情款待,又妥善安置我们这些人,我承诺的事当然要做到。” 客套两句,来俊臣又提起文茵县主的情绪很不稳定,他为此很焦虑,再次提及让嫚儿帮忙的事儿。 果然,他还没忘了这茬儿,白元心想,他解释说因为忙于练功和追踪丘神积,他还没来得及跟嫚儿说,这事要嫚儿同意才行。 见白元并不能做嫚儿的主,来俊臣略感诧异,侍者将这边院中看到的情形都细细的禀告给来俊臣,他还以为嫚儿是白元修行的辅助。 借这个机会,来俊臣决定引申试探一下白元和嫚儿的关系,之前他的美人计、美男计都没奏效,来俊臣推测白元肯定是心有所属了。 他和嫚儿很亲近,两次出城都是两人一起,很晚才回来。再品白元待嫚儿的这个态度,来俊臣估摸着两人关系很不一般。 “白老弟,我认识一个剃头匠,还会做各种精细活儿,你如果需要,我今天就可以把他找来。” 白元愣住了,“我为什么需要剃头匠?” 来俊臣也愣了一下,“原来白老弟你还不知道这件隐秘往事?”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来俊臣自然不能隐瞒,这是一件皇家秘闻,本不宜外传,但事实上皇城的权贵和修行界有头脸的人物都知道。 先祖太宗皇帝时期,大唐铁骑攻掠了一个元族部落,带回了部落公主,作为战利品献到宫中。 这个元族部落的公主五官样貌十分美丽,身姿也很婀娜,就是长着一对儿兽耳,体表生满细密的绒毛。 一次太宗皇帝酒后性起,令宫人将元族公主全身的绒毛都剃光了,发现这公主还真是一个罕见的美人儿。 太宗皇帝英雄豪迈,当即就宠幸了公主,事后封她做了宫中的才人。 上行下效,皇家做了表率,公卿望族很快也培养了这种嗜好,还争相攀比,有的贵人将府中的婢女全都换成了元女,皇城的许多剃头匠都转行成了剃毛匠,元女的价格很快超过了新罗婢和昆仑奴。 但元族毕竟野性难驯,伤人的事件时有发生,那位府中全是元女的贵人竟然死在了这些婢女的手中。元族犯案居高不下,那段日子,菜市口斩首的罪犯中总少不了元女。 后来,大唐对元族的政策逐渐严厉,先是皇亲和朝官被勒令禁止蓄养元族奴隶,后来又作为禁令下达地方,直至乡绅都被要求与朝廷保持一致。元女这才从达官贵人、乡绅地主的宅院中消失,但私下里蓄养的也不好。 相比人类女子,元女五官更立体,样貌好的还真不少,身体更强健,心思也更单纯。据说,有些元女在剔掉体表的绒毛后那肌肤的触感妙不可言。 讲到这里,来俊臣露出了淫邪的笑容,但看白元神色不豫立刻讪讪的收回了笑容,继续讲述。 那位元族公主后来的命运很悲惨,差一点就成了太宗的陪葬品,还好逃过了死劫,被押送到感业寺,和太宗的嫔妃们关在一起,终生不得出寺。 那些苦命的嫔妃中就有当今太后,据说,太后和那位元族公主走的很近,成了感业寺中形影不离的一对。 每当感业寺的钟声敲响的时候,她们两个就一起跪地,虔诚的祷告。 后来,元族公主死了,不久,太后的命运发生了惊天的逆转,居然被王皇后安排接回了宫中,很快就获得了先帝的宠幸。 “那位王皇后就出自晋阳王家,她也算是太后的恩人了,后来两人却反目成仇,王皇后斗不过太后,死得很惨,你说这命儿啊!”来俊臣抖手道。 至今,感业寺苍老的比丘尼还在称奇,也不知道是太后和元族公主在钟声中虔诚的祷告感动了神明,还是那位元族公主给太后带来了奇迹,居然让她逆天改命。 “知道这段往事的人都觉得太后的命运逆转实在太匪夷所思了,这其中一定有那个元族公主的因素,但事关太后,谁敢查证啊?” “白老弟,别看人类降服了无数魔种,相比人类,元族看起来很落后,但元族还有很多奥秘是人类没搞清楚的,于是,有人将其视为洪水猛兽,有人却将其视为神奇的造物,想尽一切办法来挖掘其中的奥秘。我后来才知道,那地宫中试验的对象可不止是魔兽啊,还有元族。丘神积会变异恐怕与此不无干系。” “毕竟,谁不想逆天改命啊?”来俊臣手捻着下颌的髭须,脸上神色意味深长。 “据我所知,权贵世家,包括一些修行门户,暗中还在蓄养元族,期望能获得惊喜,或带来转运,不过,如果要宠幸元女的话,最好先找剃毛匠,啊不,剃头匠。” 白元目光灼灼的望着来俊臣,“在我看来,元族也是人,嫚儿还是我的师傅。上次在许郭村,有两个十三太保中乌衣团的猎魔人对嫚儿出言不逊,转眼就成了两具尸体。昨晚,收拾了狼人后,我和嫚儿顺道去见了乌衣团的副团长,叫什么轧荦山的一个家伙,我们对他和他手下的那些猎魔人进行了一番耐心的说服教育,他告诉了我很多事,还提到了来大人您。” 来俊臣的脸色变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笑容,“白老弟,别多想,我只是提一点儿建议,采不采纳还得是你自己做主。我丝毫没有不尊重嫚儿的意思,相反,我还指望嫚儿给文茵治疗呢,这事请白老弟务必在嫚儿面前为我多美言几句,我是诚心诚意的恳求。” “至于说那个乌衣团的副团长轧荦山,是他先来拜访我的,说是探查许郭村案件时手下猎魔人与持有丽景门令牌的两人有些冲突,特来解释,其实就是来套话的。我含糊其辞,说不排除有人借着丽景门的名头唬人,顺带让他们好好核查清楚。” “白老弟,别见怪,私下里探查合作伙伴的底细是常规操作,防人之心不可无,人和人之间的信任,毕竟要逐步建立嘛。” 白元点头,他确实没见怪,只是要借机敲打一下来俊臣,这个目的应该已经达到了。 来俊臣又说起纸鹤中的警示,以此为由邀请白元继续留下来,白元也不客套,答应继续留在这里。 诸事顺遂,来俊臣心情大好,他再次拱手道:“白老弟,自我接手地宫和许郭村的案子后,触及了修行领域,了解的越多,越觉得修行界好神奇。还记得我曾对你说过,我也梦到过百万雄兵吗,如今太后对我愈发倚重,又让我与白老弟这种高人有缘,再加上与李氏联姻,我来俊臣终于迎来了宏图大展的时机!” 第六十章 无量寿功 晋阳北郊,毗邻瀚海草原的荒林边上。 猎户男挖了一个土坑,将灰色巨猿的尸体放入坑底,填土掩埋,然后招呼猎户女过来,两人一起低头合掌,默念着超度偈语。 拄着拐的杨师傅看着两人,晃头道:“心头不忍,却不断杀生,这日子过的。” 宫泽道:“他们觉得世代做猎户杀戮太重,连累刚出生的儿子病体虚弱,所以把自己那份元髓都拿去卖了钱,就为了给儿子治病。” 杨师傅点点头,“陈长老托付的事儿只要能办成,他们俩口今后都不用愁钱了,只要我们安排妥当,那狗官不会比灵兽难杀。” 难度不大,但后果却空前严重,来俊臣毕竟是当朝大员,而且是太后的红人。这个托付让大伙儿心头沉甸甸的。 “干脆让我一个人去得了。”横宽体魄的壮汉说道,“俺梁宽孤身一人,看淡生死,能用所学的功夫除掉一个祸国殃民的酷吏,够本了,我那份金子全让给他们俩口。” “他们岂是白拿钱的人?”杨师傅一句话就噎住了梁宽。 是啊,风铃草猎魔团没有孬种,让同伴去卖命,自己收钱,这种事绝对干不出来。 “轧荦山那边,没消息了?” 宫泽冷哼了一声,“没信儿更好,乌衣团的事儿我也不愿意多掺和。” “但他们的信息和人脉很灵通,尤其是那个轧荦山,此人交际极广,据说没有他不知道的人和事儿。我们采取这么大的行动,如果事先能从他那里多探听到一些情报,有备无患。”杨师傅捻须道。 但宫泽不这么想,“来俊臣只是个擅长官斗的酷吏,我们出手杀一个普通人还能不成?作为修行者,这其实是蛮掉价儿的事儿,没必要多问惹来猜疑,我们自行探查,足够了。” 首领如此自信,杨师傅便不再说什么。 …… 镇魔司大统领贺敏的宅邸内有一个密室,更隐秘的是密室下方,建造了一个小型地宫。 夜幕降临,这座与外界隔绝的地宫中响起了男人粗重的呼吸和女人压抑的呻吟声…… 大统领贺敏披上一件丝绸软袍,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紫色的葡萄酒,抿了一口后长吁了一口气。 “这么久了,你为什么还生不出孩子来?” 大床上,凌乱的锦被下趴着一个女人,隔着被子也能显露出其胴体迷人的曲线。 女人颀长的脖颈和披散的黑发露出被沿,黑发中却有一双长长的耳朵,像半个月牙。 很显然,这女人并不是人类。 对于大统领的问题,她只能沉默。以前,贺敏就问过这个问题,女人本能的回答说不是自己的问题,结果惹得大统领恚怒,动手打伤了她。 见女人沉默,大统领又饮了一口酒,“你不愿意给我生孩子,也不肯将部族的秘密告诉我,那么你现在告诉我,你的价值何在?” 女人闻言慌了,她匍匐起来,锦被自肩头滑落,露出她生满细密绒毛的肩头。 “我和母亲虽然一直侍奉部族的公主,但确实不知晓公主的秘密啊!这三年里,我知道的已经全都告诉你了。” 大统领的腮帮鼓了一下,“可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他猛的转头,双目圆睁,“如果没有你们的公主,我不相信一个被太宗皇帝宠幸过的才人,已经沦落到寺庙出家的境地,能重回皇宫,并成为皇后,现在马上就要成为古往今来第一个女帝!武家一个女人能做到,为什么我贺兰家却沦落到这个地步?” 他冲向床上的女人,摇着她的肩头,“你究竟要瞒到什么时候?” 女人惊慌的摇头,“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啊!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她是真的害怕,大统领贺敏总是一副优雅高贵的样子,彬彬有礼,锦衣玉食的供养着她,但偶尔也会发狂失态,变得陌生可怕,这时候就会伤害她。 对于这种神经质的大人物,她打心底里畏惧。 她只是一个被灭亡的元族部落中的普通女孩,族人早都死光了,只有她幸存了下来,她没有特殊的血脉,也没有什么部族的宝贝和法力,好像只是因为她曾跟随母亲侍奉过部族的公主,这个人类中的大人物很看重这一点,就把她藏在了这里。 这位大人……一直在自己身上尝试着获得什么,但自己显然让他失望了。 看着瑟缩成一团的元族女人,大统领手指间触摸到细细的绒毛,突然心生厌恶,迅速松开了女人的双肩。 这个手无缚鸡之力,总是一副卑贱惊慌模样的元族女人,居然也让自己生出了无可奈何的挫败感!这些元族……除了能供应元髓,就没有一点儿价值,大统领恨恨的想。 “要不是我,你早就死了,我好吃好喝养了你三年,你的用度比部族公主还优渥。”贺敏越想越愤懑,彭子越在采石场山洞中的失败让他更加烦躁,自己为何总是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结果,他看着元族女人咬牙说道,“我的耐心可不多了。” …… 来府西院。 白元向临近晌午才出来的嫚儿和穆青通报了来俊臣早晨过来两人的谈话内容。 穆青对来俊臣的雄心嗤之以鼻,再次提出要跟这酷吏保持距离,别弄坏了名声。 嫚儿对此不以为然,对于来俊臣治疗文茵县主的请托也没推辞,她说这有利于自己的密语修行,但提了个条件,让来俊臣给他们这边的伙食加大肉量。 白元以为嫚儿喜欢吃肉,“这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我说的,可不是多上两盘肉。” “啊?那怎么加大肉量?” “用盆装,用板子抬,每顿饭的肉量不少于一头猪,或是两头羊的份量。以后还要逐步加量。” 白元和穆青对视一眼,同时将目光移到嫚儿的肚子上,嫚儿的小腹平坦,身材窈窕。 但她居然要吃这么多肉! 你看,我早就说要搞清楚品种,穆青挑眉示意道。 莫非……嫚儿出身的部落,伴生兽是饕餮?一种超级能吃的魔兽。或是貔貅,一种光吃不拉的魔兽。 嫚儿见两人像看怪物一样望着自己,“想什么呐?又不是我要吃,是给白元大哥练功用。” 练功的人身体消耗大,所以通常比常人的饭量大,但也不至于大到这种程度,一顿饭要吃一头猪! “这是我娘留下的一种功法,摄入超大的肉食,然后迅速转化为澎湃的能量,从而支撑超强度的训练,达到快速提升的效果。但我听着就觉得受不了,所以自己没练。” 你娘可真是会开发……话到嘴边,白元忍住了。 “怎么啦?”见两人满脸的难以置信,嫚儿道:“这不比人类猎取元髓来吸纳好多了?” 两人赶忙点头,夺取元髓是真伤天害理,这个肉食练功法是真奇葩。 听起来没毛病,就是太费肉了,中等人家恐怕都承受不起,不过来俊臣坐拥多座皇城核心地段的大宅院,每天三头猪送进这院子估计都不成问题。 “这功法叫什么名字?”穆青问,他现在倒真不敢轻视元族的修炼法。 “嘻嘻,”嫚儿笑道,“原本没名字,但我总听到人类修行者念什么无量寿福还是无量寿佛的,于是给它起了个名字,叫无量寿功,怎么样?” 嫚儿啊,你这名字起的……白元哭笑不得,念叨‘无量寿’的都是出家人,忌讳大鱼大肉,你这功法恰恰要大啖肉食,还偏偏起这个名儿,打脸也不能这样啊。你还问怎么样! 但对嫚儿肯定要舔的,“好名字!”白元立刻大声赞美,穆青听得都要裂开了。 第六十一章 浴火,烙印的考验 “中午上头猪。”白元吩咐侍者,“要整头猪。” “呃……”侍者消化了一下这个指令,赶忙点头说好,出去准备了。 每顿吃掉一头猪的肉量,不会把自己撑成大胃王了?白元内心忐忑。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得坚持供应哦,白大哥,一定要和来大人说好,除了帮他的文茵县主治疗,我们还可以帮他做些别的,如果他需要的话。”嫚儿叮嘱,她似乎生怕来俊臣不肯承担这么大的肉食消耗。 “不屈者序列,在烙印武士这一级会面临严峻的考验,无量寿功在这阶段很有用,所以要尽力满足这个条件,如果一头猪太多,实在不行减半也可以。” 白元笑了,他为嫚儿的良苦用心而感动,元族女孩不知道大唐权贵们有多奢侈,她觉得无量寿功的消耗很过分,但对来俊臣而言,应该不算什么。 “放心,嫚儿,这个事儿肯定能办到。你刚才说烙印武士才是不屈者序列真正的考验,是什么意思?” “角斗色圆满并晋升为烙印武士,这个并不难。烙印武士,顾名思义,要铸造自己的印。白大哥,我能引导你修行,并想法子帮你提高修行效率,但铸印,必须你自己来。烙印武士铸成的印很多都不一样。铸成何种印,很大程度上就决定了你的战斗风格和升级的上限。” “想铸什么印,我能自行选择?”白元不解,为何嫚儿会脸现忧色。 “一定程度上能选择,但最终铸成的印未必称心如意,甚至会失败。”嫚儿道,“我之前说过,不屈者序列被神所忌惮,传言,在烙印武士这一级,神设下了浴火考验,很多战士因此惨遭淘汰,留下终生无法愈合的创伤。” “什么是浴火考验?” “最初的烙印武士是由枫火淬炼而成的,枫火是一种金色的火焰,无比炽热,但枫火早已失落,流传下来的很少。现在的烙印武士要经过浴火考验,也就是在火焰中坚守,直至成功的铸印。这个酷烈的过程中,很多战士被导向了不同的宿命。” “很多战士成为迷途者,也叫遁火者。这是烙印武士中的失败者,他们在浴火考验中耐受不住,没有铸印成功,从此一生都在逃避,陷入迷途和颓丧。” “还有两种极度危险的烙印武士,分别叫做蔑法者和侍腐者。” “蔑法者挺过了浴火考验,也铸印了,但他们的心智受创,结成的印也是残破的,人也由此变得扭曲狂暴,蔑视世间的规则和律法,常常犯下累累罪恶,最终堕入无可救药的失控境地。” “侍腐者更好的通过了浴火考验,但他们的代价十分惨重,身体被严重灼伤,所以他们不时在烂叶儿和黑泥中打滚,这让他们看起来好像腐烂了一样,他们即便没有失控,但世人恐惧和憎恶的目光使很多侍腐者从此走上了一条在痛苦和腐败中寻求力量的邪路。 “听起来很不妙啊。”白元道,“那成功通过浴火考验的烙印武士叫什么呢?” “浴火者,在考验中身心无损的坚挺过来,因此得到了净化和升级,不过在浴火期间,他们结合自身特性和平日的修行,还有浴火期间被激发的潜能,铸成不同的印。” “想安稳的度过这个浴火考验,有什么成功的诀窍吗?” 嫚儿摇头,“没有,这个浴火考验极其残酷,堪称是元族修行序列的一个劫。跨过去,烙印武士几乎就圆满了,接下来的灭火者和逆修罗两个等级都是稳步提升的过程,跨不过去,这个战士会一步步走向沉沦和毁灭。” “为什么会有这种考验?只是因为这个序列终极曾经挑战过神吗?” “据我所知,设下这个考验的是位至高神只,他不会出于恩怨这样做,这个考验的存在一定有他的道理。不屈者战士随着力量的提升,会比任何修行者都更加渴望力量,那渴望会越来越强烈,甚至变得不可遏制,到最后会生成滔天的战意和毁天灭地的杀气。所以,除非这个战士的身心足够强大和坚定,才可能通过浴火考验,炽热不会让他退却,痛苦不会让他疯狂,这样的战士获得升级才会大大减轻失控的风险,否则,他就会被火焰过滤掉。” “我明白了。”白元点头,“那铸印又决定于什么呢?” “铸成何种印与个人的修行和心性相关,我知道的有冰印、石印,这种印好理解一些,可以助力浴火者抵御火焰灼烧的痛苦。但也有结成火印的,这或许是浴火者当时顿悟了某种御火的要义。还有结成憎恨之印的,这就难以理解了,也许是极度的痛苦使浴火者的怨念结成了印?总之,这个过程很难把握。” “不能越级吗?”一直听讲的穆青突然插话,他一直觉得凭白元现在的实力,完全可以越级到‘灭火者’开始修行,跳过这个难以把握的‘烙印武士’等级。 “越级不是完全不可能。”嫚儿道,“但相比逐级晋升,越级一定会付出更大的代价。” “还是一级一级来。”白元不想取巧,“如果烙印武士失控了会怎样?” 嫚儿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从瀚海草原离开前的最后一个晚上,所在部落的一个烙印武士失控了,他杀死了自己熟睡的妻子,痛苦的抓毁了自己的脸,在身上抓出了一道道深深的血痕,他让部落的同伴将妻子尸体焚化后的骨灰涂抹在他的伤口里,他要这样永远背负着自己的罪孽。” “对于这样的疯子和罪人,他的部落怎么不处死他?”穆青问。 “瀚海对这样的勇士充满敬意,怎么会处死他呢?” “疯起来连妻子都杀,让这家伙继续活着岂不是很危险?” 嫚儿神色悲悯,“失控的战士们不会留在部落了,他们自有归宿。” “在瀚海草原的深处,有一个隐秘的绝域,那里永远是漫天冰雪,那里冰封着烙印武士的先祖。那些浴火失败的战士们会进入绝域,如果他们能获得先祖的庇佑,就能摆脱浴火失败的怆痛,晋升为更强大的灭火者,甚至逆修罗。只不过,没人从绝域中走出来,进入的战士都永远葬身在冰雪中了。瀚海不会将他们视为失败者,而是视为勇者。” 白元挠了挠头,“这样的勇者是挺让人敬佩的,可惜都成烈士了。嫚儿,以你的神奇就没有更稳妥的法子吗?” “没有!”嫚儿斥道,“不屈者战士就要有面对刀山火海也一往无前的气势。” “嫚儿说的对!”穆青立刻接道,见白元斜眼瞪着他,赶忙安慰道,“白兄,你就当钻个火圈,一闭眼就过去了。” “是浴火。”嫚儿立刻纠正,“要坚守在烈焰中直到铸印完毕。” “呃……那还是想个稳妥的法子,不然的话,就算白兄体质特殊,也会被火燎得有皮没毛的,都没法看了。” 第六十二章 丹房异变 皇城西北角,镇魔司署地。 伏羲观的青瓦飞檐,还有四周环绕的竹林都湮没在浓雾和银色的月辉中。 周鸿和师妹鹌嘉在傍晚时分,赶到了镇魔司。 如果依着鹌嘉师妹,今晚要和师兄先找家酒楼吃饭,然后再一起逛逛皇城的街市,最后选一家客栈住宿,明天一早儿再去镇魔司公干。 鹌嘉很享受和清朗雅致的周师兄单独相处的时光,心里很希望能拉长它。 可惜周鸿完全不解风情,辜负了小师妹的一片芳心,他满脑子都是时不我待,争分夺秒的修行。 所以他一入皇城就直奔镇魔司而来,他想尽早看到那个魔化少年。 这里远离镇魔塔,师傅就算再有神通,也不可能监视到这里,如果那个魔化少年真是奇货可居,那么自己这次就捷足先登了。 慎重,持戒,周鸿暗自叮嘱自己。 师傅的修为,究竟高到了什么程度谁也不知道,保不准现在的一切,师傅都有法子尽收眼底呢。 再则,镇魔司大统领已经进入化神境,他亲自坐镇,还要镇魔塔派来援手,这个魔化少年肯定不简单。 别过早出手,别显露行迹,冷静观察,耐心等候,周鸿默念自创心法,人淡如菊。 晚饭时有大统领在,周鸿态度恭谨,几句寒暄过后,便很少言语了。大统领也有些心不在焉,尽到地主之仪后,便先离席了。 周鸿只知道大统领姓贺,据说出身很高贵,其他详情就不知道了。 镇魔司大统领的家世,很少人知道,这就很奇怪了。周鸿对一切奇怪的人和事,都格外留意。 大统领一走,只剩下彭子越作陪,气氛立刻活跃多了。 彭子越与周鸿,分别出自剑宗和道宗,两人早就相识,都是宗门同辈人中的佼佼者,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后来彭子越进入镇魔司,周鸿则进入镇魔塔,各自将修为投入实践中,依旧用信鸽不断的互通往来。 彭子越在镇魔司已经做到副统领的位置了,而周鸿还不过是镇魔塔中的普通弟子。 要不是因为在抓捕狼人丘神积的任务中两次被某个神秘物件吼倒在地,受到非常大的震撼,彭子越会更加意气风发。 两人经年不见,此刻坐在一起,都觉得对方更加成熟了,锋芒内敛了许多。 周鸿向彭子越询问魔化少年的消息,彭子越之前一直忙于抓捕狼人,是后加入监控黑子任务的,并没有亲历,所以只能把许郭村的案情给周鸿介绍了一遍,同时,也讲述了黑子将丹房内的太极图抹成全黑的诡异行为。 大统领与黑子不动声色的较量了一夜并没有对别人提及,彭子越并不知晓。 周鸿听后暗自思忖,总觉得其中缺少了什么关键信息,单是这些情形,没必要让镇魔塔施以援手啊,看来魔化少年的身上一定还有玄机,彭子越没全盘托出,或许连他也不知道。 席间,彭子越随口一问,这魔化少年入了镇魔塔,会被怎样对待?一直没什么机会说话的鹌嘉憋很久了,这时立刻抢答道,稀罕和特异的生灵,还有珍奇物品,都是由天师老人家亲自审查的。 彭子越哦了一声,周鸿则面无表情的点头附和。 具体要怎样做呢?彭子越看着鹌佳又问了一句,他是真的好奇,毕竟镇魔塔是人类修行的宝藏之塔,其中的两位天师可是当世半仙。 “先是萃取,大不了解剖。”鹌佳不设防的答道,“对堕落魔物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彭子越心头一凛,没再言语。 鹌嘉对这位镇魔司副统领很有好感,因为彭子越比周鸿更俊朗,棱角分明,眼角眉梢尽是锋芒,这么年轻就已经做到大唐镇魔司副统领的位置了,所以她很期待接下来有更多的谈话。 但彭子越并没有与她继续深谈的意愿,依他的心性,很想拉着周鸿到院子里操练一番,看看两人如今的修为谁更强。 可惜周鸿压根不搭茬,如今的他,不想以任何理由和任何人动手,人前显圣最容易暴露秘密,他总觉得背后有师傅的眼睛。 唉,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他如此老成持重,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招不慎就可能满盘皆输,从他发现了玲珑宝龛并私藏起来收集元髓的那一刻起,他就回不了头了。 周鸿刚想说一起去看看那个魔化少年,房门突然被推开,一个镇魔师急匆匆的进屋,告诉彭子越,镇魔师董昭交班时径直进了丹房,等兄弟们反应过来,他人已经不见了。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人就在丹房里消失了? 镇魔师大惊失色,因为大统领叮嘱过,严禁擅入丹房,众人不敢硬闯,赶忙来禀告。 彭子越腾地起身,从身后墙壁上摘下宝剑。 “我去看看,速去禀告大统领,今夜有变。” 周鸿也跟着站了起来,“我和你一起去。”师妹鹌嘉嘟着嘴,很不开心谈话被打断,但她也只好跟随前往。 …… 丹房被围得水泄不通,镇魔司的神臂弩等强力武器严阵以待。 周鸿随着彭子越走到可以窥探丹房内部情况的监视孔前,在彭子越看过后,小心翼翼的将眼珠凑了上去。 丹房内,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静静的坐着,面无表情,双目凝视着身前的地面,那里是丹房的中心点,一个深邃浑圆的黑洞,如今正散发着缕缕黑焰。 周鸿一打眼就知道这丹房是按照八卦图设计的,那个黑洞的位置原本应是阴阳太极,听说,眼前的少年将阴阳太极图变成了一片漆黑,这确实很诡异。 周鸿又望了一眼呆滞的少年,还有他目不转睛凝视着的黑洞,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看出什么了?”彭子越在旁问道。 周鸿沉默了片刻,“之前说太极图变成了一片漆黑,这个黑洞是何时出现的?” “我酉时来巡视过,那时还没有。”彭子越回复的同时将目光转向值勤的镇魔师,那位镇魔师答道:“我们过来交班,还没来得及查看,董昭就进了丹房。等兄弟们反应过来再监视丹房内,发现董昭不见了,地面有了这个黑洞。” “那就是刚刚形成,但这黑洞看起来很深,不可能一瞬间就生成,之前可能是通过某种手段掩饰住了,你们那位镇魔师应该是进入黑洞了。”周鸿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这个魔化少年果然不简单。 彭子越按剑要开丹房的门,被周鸿阻止了,“最好别靠前。”他轻声劝阻。 彭子越看了周鸿一眼,觉得他未免太稳重了,但他知道周鸿在神识感应等方面修为不浅,他既然觉得有危险,那就应该听他的。 “用法器先试探。”周鸿说。 彭子越点头,退开几步,举起一只手,“准备开门。” “且慢。”大统领赶到了,他紧走两步上前,看向周鸿,“对于无法摸清底细的魔种,两位天师有什么好法子。” 周鸿淡定回复,“天师道法高深,也许他一眼就能看出魔种的根底,如果连天师都无法看透,只好先用法器或某些控灵的术法试探。” “既然如此,请施法。”大统领侧身让开丹房前的通道。 周鸿知道事到如今再谦让也没用,镇魔司是正式提请镇魔塔援手的,他没有不出手的理由。 “献丑了。”周鸿右手前伸,五指并拢,掌心中已多了一道竹纸符文,竹纸中心画有黑红色的符号和文字。 “开门。”大统领吩咐。 第六十三章 黑焰冲天 丹房门又沉又厚,镇魔师从两侧将门打开,少年枯坐的身影呈现在众人面前。 周鸿掌中的符纸无风鼓荡,竖立着前行,就像被无形的手提着一样悬空移到了少年身前。 啪,符纸一抖,瞬时贴在了少年手臂上,符文闪耀,随即转为灰暗,与符纸同时化为飞灰,飘零而落。 周鸿右手的指诀都没掐完符就被毁了,“这是?”周鸿脸色微变,他摇了摇头,“探不出,有如临渊。” 大统领微微颔首,周鸿没说假话,这少年深不可测,确实古怪。 既然这样,彭子越再次举起手来,“神臂弩,给他来一发。” 周鸿扫了一眼两位镇魔师合力控弦的硬弩,“当心打烂了。” 无妨,彭子越目光狠厉,手一挥,嘭的一声,一只钢头弩箭劲射而出。 少年还带着符文烙印的上臂和肩颈位置炸开一团血花,即使这样,他都没有哼一声。 他的身子晃了一下,炸伤的手臂整个扭了一圈,耷拉在血肉模糊的肩膀下,但少年似乎无知无觉,眼睛还是紧盯着身前的黑洞。 众人随即见到难以置信的一幕:无数的红白肉芽在伤口中绽放,破碎的肩膀和手臂沐浴着血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了,手臂旋了一圈,重新归位,少年握紧了拳头。 黑子不是因为镇魔司的攻击而愤怒,而是另一个分身的遭遇令他激动且紧张。 在他意识海中,湮没一切光明的至暗中迸发出一点儿红色,那是镇魔师董昭的血,作为黑子的分身,他进入了黑洞,并顺着通往地心的裂隙奋力下潜,不知名的黑暗物资包裹了他,他的四肢因剧烈的磨损和侵蚀很快消失,快得连黑子都来不及恢复,但他仍在奋力下潜。 镇魔司丹房中的太极图,是一道特殊的封印,在它的下面,是一条通往地心深处的裂隙。 黑子感知到了下面存在着某种未知的能量,所以他拼着牺牲一个分身,也要探清奥秘。 这很冒险,这意味着一旦少年体内的黑子被毁灭,他就可能彻底消失。 至深至浓的黑暗中,残破的镇魔师躯体终于沉到了地下深处,正散发出猩红的光芒,他开始用头一下下撞击身下的地壳…… 丹房外,大统领、彭子越、周鸿、鹌嘉,还有一众镇魔师,目瞪口呆的看着少年身体转瞬复原。 妖孽!众人心头升起这个念头。 如果能获得这种能力的话……周鸿压抑着内心的激动,绝对是飞升的最大助力! 周鸿手指轻点,快速勾勒了一道符文,手掌向前一推,符纸竖立飞出。 与此同时,彭子越令镇魔师换毒弩,再加上可以发射神火砂的铁铳,一起向着少年集火。 轰的一声炸响,丹房内燃起一团火光,绿色的毒雾散开。 少年坐着的那张木床被炸裂,燃起星星点点的火光,而少年已经消失不见。 丹房的一面墙壁咔嚓裂开,随即向着众人撞来,大统领一挥手,墙壁碎裂,一道无形的屏障挡在众人面前。 待烟尘和毒雾散去,只见那个瘦弱的少年一身伤痕与血迹,倔强的站立在众人眼前。 他木然的眼中迸射出红光,咬牙切齿。 锵……彭子越一剑刺出。 少年侧身,剑锋在胸口刮出一道血痕,随即消失不见。少年右手握拳,捣向彭子越的面部。 彭子越一个旋体闪过,剑随身转,钢剑横削,斩向少年的脖颈。 我倒要看看,如果脑袋掉了,还能再生吗?彭子越心说。 少年急速后仰,身体失去了重心,眼见就要跌倒,突然他的手臂暴长,不可思议的抻长了,手掌在地面撑了一下,稳住了身子。 随着他重新站起,手臂又回复了正常。 妖孽! 彭子越双目圆睁,将手中剑疾风骤雨般攻向少年,少年左支右绌,十分被动,勉强撑了几个回合。 大统领看出来了,这少年使出的正是镇魔师的惯用招式,他顿时想到了失踪的董昭,二者绝对有关联。 镇魔师们在丹房外警戒时并没有操练,不可能被少年窥见招式,那他是怎么学会的呢? 看这少年的身手,招式十分到位,俨然已是伏魔境的武道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眼下无解,只有等制服了这少年再求索答案,最好能在这里揭秘,而不是等他被送进镇魔塔中。 镇魔塔的两个天师,一个比一个贪婪,他们派来的弟子,也在隐藏实力。 唉,只有彭子越这个热血青年…… 大统领决定出手,要由镇魔司将魔化少年拿下,如果被周鸿先出手建功,后面的事儿就不好办了。 其实周鸿巴不得缩到后面呢,他在无数次的冥想和神游中,隐约触及到了一种境界,但还没有熟练掌控,这种境界很玄妙,能让他有超乎常人的预感,但无法推理,甚至无法说出。 居然存在这种能触及却无法深究,甚至无法说出的境界!周鸿于是将其自行命名为“不可说”。 此刻,“不可说”让他有了强烈的危机感,他感到彻骨的惊惧,在不知不觉间脚下一步步的远离丹房…… 少年利用镇魔师的分身掌握了堪比伏魔境武者的格斗水平,但在彭子越面前全然处于下风。因为就算董昭本人全力施展,也不是彭子越的对手。 仗着自身特异的体质,少年与彭子越周旋了好一阵儿,但大统领一出手,形势顿时逆转。 “控鹤。”大统领单手一抓,少年觉得一股强劲的吸力将他的身体和四肢都禁锢住了,他奋力挣脱,将手脚都拉长了,但那股无形的吸力依旧无法摆脱,他被双脚离地束缚成了一个‘大’字。 彭子越舒展臂膀,一剑刺去,噗的一声,宝剑穿透了少年的胸腔,从背后探出剑尖。 对魔化少年,彭子越毫不手软,手腕翻转,剑刃随之转动,将少年被贯穿的心脏绞出一个血洞来。 喝!少年的口鼻中同时喷出鲜血。 宝剑斜撩,从少年的肩颈上方切出,之前被炸裂后复原的部位再次被豁开。 心脏被毁,复原过的部位被再次破坏,魔化少年还能恢复吗? 彭子越停手,大统领依旧施展着控鹤功,将少年的身体悬空定住。 重伤的少年低着头,沉默得令人心恸,时光似乎停滞了片刻,随后,狂舞的红白色肉芽跳跃着蹿出,急速修复了少年身体上骇人的裂口。 血人一样的少年缓缓抬起头来,双眼中一片猩红。 彭子越和大统领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果然,还是伤不了这妖孽。 用火! 魑魅魍魉,妖魔鬼怪,罕有不畏火的。 “看我的。”鹌嘉踏前一步,双手前举,拇指、食指和中指的指尖对接,小指翘起,口中念了一串咒语,指尖向着少年一甩。 一只黄红色的火鸦从鹌嘉的指尖飞出,迎风变大,拖着火星四溅的尾巴,向着少年飞去。 道宗秘法神火鸦。 周鸿眯眼,师妹这招使得还算到位。这是符文秘火,一旦射中就会粘住目标不停的灼烧,用沙土和水都无法扑灭,就算跳进水里也无法熄灭火焰,直到目标被烧尽,火焰才会消失。 少年被大统领悬空控制着,无法躲避,呼的一声被那只火鸦撞进怀中,全身立刻弥漫起了忽明忽暗的火苗。 秘火灼烧不会像寻常火焰那样越烧越旺,但痛苦可一点儿不减。 少年顿时有整个人即将被焚化的感觉,扭动身躯和四肢,但无法挣脱大统领的控制。 衣服蜷曲化作飞灰,皮肉一片焦黑。 啊!少年长声大叫起来。 烧焦的皮肉未及剥落便被翻涌而出的肉芽修复,但秘火不熄,旋即将修复的皮肉再次灼焦,一个黑红色的躯体全身蠕动着肉虫在秘火中不断挣扎。 鹌嘉感觉浑身都起了疙瘩,头皮发麻,“这……”她不知所措了。 “再添一把火!”彭子越咬牙道,“火铳,放!”几个手持长筒火铳的镇魔师立刻扣动了扳机,嘭!火铳喷出灰烟,无数带火的钢砂尽数钉进少年面目全非的身体上。 少年的双臂向身体两侧平展,双脚则笔直的并拢在一起,像一个黑色的十字。 大统领突然感到炙热,似乎少年承受的热量通过无形的功法传导到他这里了。 周鸿旁观战斗,总觉得哪里不妥…… 他见鹌嘉又举起手来,做出再放一只神火鸦的手势,心想师妹怕是昏了头了,多只神火鸦并没有叠加效果。 突然,强烈的不安感袭上心头,周鸿不知道这不安从何而来,只想抬手阻止师妹。 但是,晚了。 鹌嘉手一抖,神火鸦没怎么蓄力就已经飞出,她本人也好像被神火鸦扯住一般猛的向前扑去。 嘭!嘭!嘭! 几发火铳同时爆响,发射火铳的镇魔师踉跄着被扯离地面,向前扑去。 这些人都扑往一个中心点:少年。 大统领察觉不妙,收了控鹤功,脚下运力,稳住了身体。 周鸿一抬手,无形的丝线射出,黏在了师妹的后背,他用力回扯,同时脚尖点地,身体向后倒飞。 彭子越低吼一声,握紧宝剑,如离弦之箭一般向着少年猛冲过去。 不可!大统领没想到彭子越如此凶悍,情急之下,施展全身的功力向前俯冲,一把揪住了彭子越的后背,想将他甩到身后。 太极图化作的黑洞中,一股黑焰喷出,顿时将上方的少年湮没。 黑焰汹涌,众人只觉末日般的毁灭气息扑面而来,来不及躲闪,转瞬之间,丹房和周边就被黑焰吞没,诸位镇魔师在黑焰之中,连惨叫都未及发出就化作飞灰。 黑焰诡异凶狠之极,砖石筑造的院墙过火后不是塌陷,而是瞬间被灼成齑粉。 即使隔着竹林,远处也能看到,伏羲观上空冲起了一道浓黑的烟柱,此刻子时将近,天空中银月隐没,紫月方升,那道烟柱直冲云霄,将上空的穹顶抹成了一团漆黑,呈现出墨染星空的罕见天象…… 第六十四章 火与肉 等到冲天的黑焰终于平息,以丹房为中心的一大片区域尽是漆黑。 在这漆黑的区域内,尸体、房屋等完全消失不见,连灰烬都没留下,似乎不是被焚毁,而是被黑暗吞没了。 很长一段时间,人们都不敢靠近这片漆黑。 在浓郁漆黑的地表下面,那个喷出黑焰的黑洞深处,还有一团猩红忽明忽暗,始终在奋力挣扎着,不甘心就此熄灭。 镇魔师董昭的身躯在下沉的过程中已经销毁殆尽,许郭村少年残缺的躯体曾经在黑火中奋力撑持了好久,最终被黑焰完全吞没。 黑子的两个分身都被销毁了,最终只剩下一团猩红的光芒依旧不灭,与浓郁的漆黑顽强抗争着。 毁天灭地的黑焰极度危险,但它等于无比强大的能量,这对黑子是无可抗拒的吸引。 那团猩红的光芒张开双臂,竟然试图拥抱黑焰。 如果能融合、吸纳这黑焰,黑子将获得进化。 浓郁的漆黑中,绽放出点点白光,黑到极致反倒成了白,这是黑焰的火种。四周的黑暗似乎在急剧浓缩,被吸进了那些白光中,白色的光点开始颤动,向一起聚集,在白光外面是一团猩红。 猩红在尽力收拢并稳定这些白色的光点,小心翼翼的让它们靠近。 要凝聚了…… 白色的光点在剧烈的震颤中凝聚在一起,化作了一个至暗的黑点。这是绝对的黑暗,连光都被吸尽了。 猩红收拢双臂,试图将这至暗的黑点纳入其中。 嗡…… 无声的波浪在地底扩散、蔓延开来。 偌大的伏羲观,连同周围方圆数里之内,地表震撼,无数鸟雀飞起…… 至暗黑点的能量爆发了,这种聚变瞬间生成的巨大能量要比冲天的黑焰更猛烈,试图包裹它、吸纳它的那团猩红瞬时迸裂,被炸成了无数暗红的光斑,散落在地心的黑暗中,宛如微弱的萤火,渐渐熄灭。 …… 哇! 穆青惊呆了,因为白元真的一个人就吃下了整头猪! 准确的说,还差半条腿,白元大方的将半条猪前腿分给嫚儿和穆青吃了。 嫚儿这个无量寿功真是神奇!白元摸着肚子,吃的这么快这么多,肚子却一点儿也不滚圆,甚至比平时吃完饭还苗条,他觉得自己还能再吃一头羊。 “感觉怎么样?”嫚儿笑着问道。 “不错,从来没有这么好的胃口,还想再吃。” 嫚儿撇嘴,“那是起作用了,但你不能把能量用在继续吃上,而是要用来练功。” “现在?刚吃了这么多!” “当然,不然能量会很快流失的。” 刚吃进空前的饭量,就立刻剧烈的练功,白元觉得人类奉为圭臬的养生之道完全被颠覆了。 这不科学! 白元还想争辩一下,嫚儿已经走到埋桩的位置开始布置任务了。 “先在每根桩上挥刀二百五十下,要留下二百五十个刀痕,刀痕要分明,入木不能超过一寸,所以你要控制好力道,四个桩共八百道,回头我要查验。” 白元:“……” “嫚儿,四个桩总共应该是一千道。”穆青在一旁纠正。 “哦,那就是一千道。”嫚儿知错就改。 “二百五,这个数字不太好。”白元嘀咕了一句。 “怎么不好?”嫚儿不耐烦了,她讨厌这俩人不断的在她面前整数字。 好好,白元不争了,就二百五。 “这只是热身,无量寿功的能量可不止这点儿。”嫚儿说,“一千刀过后你到院中继续练习出刀,这回不用穆青陪练了,他的难度太低了。” 穆青:“……” 嫚儿冲着空中招手,一声啾鸣,斫木风驰电掣般落下,收拢双翼,轻轻落在嫚儿的手上,羽毛间还流窜着电弧。 “别翘尾巴。”嫚儿上来先训了斫木一顿,“你能一下子击毙巨魔,是因为白大哥和我完全吸引了巨魔的注意力,所以别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你才一级,需要加倍训练。白大哥帮你改善了伙食,你得回报一下。” “呐,给你布置个训练任务,在白大哥练习出刀时从空中俯冲偷袭他,对他放电,电倒了他,我有奖励。” 白元:“……” “白大哥,斫木突袭你时,你可以砍它,砍落了它,我奖励你。” 斫木:!¥ 嫚儿一抬手放飞了斫木,她拍了拍手,“下午就是这些训练内容,晚饭前半个时辰叫我,我来验收,如果斫木受伤了,我负责治伤。” “现在我要回房睡一会儿,还有事吗?” 穆青立刻凑上前来,“嫚儿姐,可不可以也传授我无量寿功?” 嫚儿眨了眨眼,“当然可以,但你要自己去跟来大人要你那份肉量,你不怕坏了你的名声啦?” “呃……我偷偷去说。” 哼,又当又立,嫚儿转身走向自己房子,背冲他扬了扬手,“等你先求好了来大人再说,别去分白大哥的肉啊。” 嫚儿走后,白元看着穆青,面露难色的提示道:“你又去找来大人加肉,你说……他会不会觉得我们在这院子里偷养了一群食肉的野兽啊?” 穆青挠了挠他那头乱发,憋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他如果真问了,我就说你其实是个元族驯化师,有好几头契约魔兽要喂养。” 靠!白元暗骂,这兄弟能交! …… 晋阳北郊,一座傍山而建的木屋内。 屋外是呼呼的风声,屋内暖意融融,干柴在炉火中噼啪作响,上面的铁架上炙烤着一条野猪腿,滋滋冒油,肉香飘散屋内,风铃草猎魔团正在聚餐。 宫凝用纤细的手指将碾碎的盐末均匀的撒在焦黄的猪腿上,旁边的梁宽见了笑道,“凝妹子,我来教你撒盐。” 他将猪腿翻过来,大手捏了一把盐,粗壮的前臂竖立在胸前,然后手指一张,任盐末飘洒下来,恰好在烤得冒油的猪腿上沾了薄薄的一层。 梁宽体态横宽,手臂快赶上宫凝两个手腕粗了,这个动作却很俏皮妖娆,众人大笑。 “梁兄撒得一手好盐。” “撒盐宽哥”,宫凝拍手笑道。 梁宽拍了拍手上的盐末,重新坐回椅子,继续给大伙讲述他进皇城探查的情报。 喷香冒油的猪腿烤好,宫凝开始用刀剔肉,分给大家。 “总之,地宫的案子已了,那狗官的府邸明显放松了戒备,这是个好时机。” “听起来,杀那个狗官比猎一头野猪还简单。”猎户男将一大口肉塞进嘴里。 “那狗官遗臭万年,哪有野猪这么香。” 众人哄然大笑。 第六十五章 黑子就这样被消灭了 来府西院。 清晨,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进院中。 白元将横刀放在木桩顶部,抹了一把额头和脸颊的汗水,拿起旁边的水囊喝了几口水。 比较之下,愈发觉得嫚儿所授的无量寿功很神奇。原本,他凭着自己的体质能坚持通宵练功,但仅仅是坚持下来而已。当晚饭时他运用无量寿功风卷残云般吃下两头羊后,他能感觉到从胃肠中向着四肢百骸迸发的热量,浑身充满了澎湃的动力,这种时候想让他安静不练功都不行,他急需凶狠的操练来释放体内膨胀的能量,这种状态能持续至少两个时辰。 在如此高强度的练功之后,还不觉得口渴和脱力。巨大的肉量完全转化为了体内的能量,却丝毫没有增加消化系统的负担。 这不科学呀!嘴上这么说着,但白元一点儿都不担心有什么不良反应或后遗症了。 看穆青那艳羡和惊愕的眼神就知道了,这家伙被无量寿功的效果,确切的说是嫚儿的神奇,折服到五体投地了,明明比嫚儿大了三岁,现在每次开口都是叫“嫚儿姐”了,无耻! 对元族的修行法门,白元之前还抱着半信半疑,大不了尝试一下的心态,现在觉得,他好像已经站在了一个新世界的门口。 成为角斗色的那一刻,他感觉到体内发生了某种变化,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但绝对发生了某种变化。 嫚儿说这是不屈者序列的效应…… 为什么会这样?白元知道靠过去的思维是无法理解和解读的,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将不屈者序列的修行继续下去。 也许,当我有一天能达到不屈者高级,甚至是终极,一切就都知晓了。 这时,院门一响,两位侍者抬着一头烹熟的猪进来了,来俊臣紧随其后也进了院子。 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木桩旁的白元,抬手打了个招呼,向白元走来。 “记得连酱料一起送进厢房。”来俊臣吩咐的同时用目光快速的在院子里扫了一圈。 白元知道他一定很好奇,想知道是谁要吃这么多肉,他也许猜测这院里还有别的肉食者。 承认是自己吃下了整头猪?还是用穆青的说法,假装自己是个驯化者,要喂一窝魔兽?白元核计了一下,最后决定继续保持神秘。 “现在修行到了关键处,需要这个。”白元给来俊臣语焉不详的解释了一下,倒也没说谎。 来俊臣做了然状,修行者……果然不寻常,不可以常理度之。 “既然这样,我就不多叨扰了。”来俊臣道,“今日有早朝,我得早点儿走了。” “白老弟,”来俊臣压低了声音,“近几天我总觉得有人在跟踪我的车驾……” “怎知是在跟踪你的车驾?” 来俊臣摇了摇头,“没证据,只是感觉。办案多了有种直觉。” 怎知不是你自己疑神疑鬼?白元心说,“穆青不是一直跟着守护你吗,他没发觉?” “跟踪者应该也是个修行者,也许比穆青还厉害。”他皱了皱眉,“还有,我总觉得那个警告我小心刺客的折纸应该不是空穴来风。” “既然察觉有危险,可以增加一些护卫,或者像以前一样,叫几个镇魔师一起保护你?”白元说,他猜来俊臣是希望自己随行护驾,但他马上要用无量寿功修炼了,可不愿意浪费这个时间给他当保镖。 “只能多添几个护卫了,再多发两辆轿子打打掩护。”来俊臣很失望,“镇魔师是指望不上了,他们的署地都被烧没了。”说完他就转身离去了。 白元则愣在原地,镇魔司的署地被烧没了!黑子呢? …… 来俊臣一走,白元立刻就想起身赶往伏羲观,但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快步进了厢房……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白元已经跃出院墙不见了。两个侍者又捧了几样小食进了厢房,一开门就愣住了。 那口盛放了整猪的巨大蒸笼被掀开了,热气还未消散,但笼屉中央的猪却不见了,只有几根猪骨胡乱堆放着,上面还带着很多没啃净的肉。 这么快就吃掉了一头猪!侍者面面相觑。 此时,白元已经在全力赶路了,心头无比焦虑,他没指望镇魔司能一直困住黑子,但没想到变故来得这么快。 黑子出现在许郭村,许郭村毁了;然后他出现在伏羲观,伏羲观也毁了,这家伙做了什么?实在是太可怕了! 自己只不过刚把一只脚踏入修行界,能消灭黑子吗?白元内心忐忑,但他不能不来。 他决定将这次无量寿功获取的能量直接投入战斗中,可惜,这次压根儿没给他战斗的机会。 伏羲观并没有全毁,镇魔司署地也没有全毁,毁的是丹房及周边区域,那里一片焦黑。暗中观察一番后,白元偷偷潜入,屏息凝神的扩大感应,但丝毫没有感受到黑子的气息。 彻底毁灭后的沉寂。 他寻机抓了一个落单的家伙,是镇魔司的普通差人。一番威胁后大致问清了案发时的情形:镇魔塔来了两位年轻的天师,当晚,众人围攻魔化少年,战斗很激烈,弩箭、火铳都用上了。不知怎么丹房内就突然窜出了黑色的火焰,那黑焰是从地底蹿出来的,却并不扩散,一根火柱直接冲到云端上去了,沾到火柱的一切直接就化为黑灰了,火柱的四周墙倒屋塌,人员伤亡惨重,数十个镇魔师,连同镇魔塔来的一位天师,都葬身火场了。 大统领的一条手臂被烧成了黑炭,副统领彭子越的半张脸被毁容了。 镇魔司损失惨重,那个魔化少年正处于起火点的位置,那恐怖的黑色火焰应该就是他招来的,事后他失去了踪影,应该是被黑焰烧成灰了。 再问不出更多信息了,白元于是打晕了这个‘舌头’,他在四周又逡巡了好久,确实完全感受不到黑子的气息了。 黑色的火焰…… 莫非,黑子就这样被消灭了?白元不敢相信。 丹房的废墟中,他将一把黑灰抓在手里,捻来捻去,这是黑焰……抑或是黑子留下的?毫无生命的气息。 白元心头涌上一丝悲悯,既而是恐惧,如果黑子能被消灭,那么……自己也随时可能。 黑子能穿越星途,普通的火焰怎么可能毁灭他呢?黑焰究竟是什么呢? 元大陆蕴藏了可怕的东西啊! 第六十六章 刺客 白元回到来府西院不久,来俊臣就过来了。 “确定了,有人在跟踪我,几个轿子同时出发迷惑了对方,但散朝回府的途中,就又被锁定了,我的感觉很灵敏的,你可以去问穆青,他也察觉到了。” 白元皱眉,“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恢复之前的警戒呗,还以为狼人消灭了,危险解除了呢。”来俊臣懊恼,他就算习惯了提心吊胆的日子,但被人盯上的滋味还是受不了。 “你没下令让侍卫去搜寻?” “搜寻啥啊,只知道被跟踪了,摸不准对方的位置啊,我只好让穆青和侍卫继续围着我的轿子赶路,哪敢把他们撒出去!” “最好别让对方知道你警觉了。”白元道,“你可以将侍卫进一步减少,院内留些家丁就好,让对方觉得你放松警惕了,他们就要出手了,到时候我们抓活的。” “我当诱饵也可以。”来俊臣呼了口气,“但白老弟你得在周围保护我。” “主意是我出的,我自然会保你。” 来俊臣放心了,临走前白元突然叫住了他,“来大人,你之前说一心迎娶文茵县主,已经派人去王家了吗?” 来俊臣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哎呀,诸事繁杂,我一时忘记了。” “是忘记了,还是凡事留一手啊?” 来俊臣讪笑,“看你说的,白老弟,不过,我……确实有点儿担心文茵的状态,她有点儿……不是很正常,我一见她心里就惴惴的,这感觉很不好,所以我就想……” “她如果知道了你和王家的事……” “好,我今晚就安排,明天就有人出发去王家送信,不纠结,嘿嘿。但白老弟你别忘了跟嫚儿姑娘说,让她早点儿给文茵看看,我找的那些医生没一个顶事的,煎汤熬药,把脉针灸,一点儿作用都没有。” 哎?来俊臣突然脸色一变,“白老弟,你不会是觉得是王家在派人跟踪我?” 白元未置可否,“我还是那句话,把一个世家大族逼急了,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就算不是王家,你树敌太多,也会有别家使出这种手段。” …… 来俊臣走后,白元又问了穆青。 穆青说来俊臣胆小的像兔子,不过他也察觉到有人跟踪,对方身手不凡,始终跟他们保持着距离,他几次突然望去都看不到人。 “当我隔着轿帘提醒来俊臣的时候,这家伙的声音都有点儿发颤了。”穆青幸灾乐祸。 “你说对方身手不凡,和你比怎么样?”白元问。 穆青啧了一声,“没较量过怎么知道。” “那好。”白元将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下次我会和你一起护卫来俊臣,你在明我在暗,如果对方又出现了,你就追上去和他较量一番,来俊臣这边交给我。” …… 晋阳北郊,风铃草猎魔团的木屋内。 梁宽将两只大手按在厚重的原木桌子上,目光望向首领宫泽,“就这么定了?我来引开那个修行高手,剩下的,就交给猎户两口了。” 宫泽点头,“大家分工明确,梁宽兄引走那个修行者,不要再回头;猎户两口尽力做到一击必杀,然后快速撤离。彼此不要接应,分头走。万一出了岔子,最后一口气要留给豹丸。” 众人知道,相比普通护卫,被修行高手缠上是最危险的,猎户两口都向梁宽抱拳。 梁宽咧开大嘴一笑,啪的拍了猎户男一下,“回头请我喝酒。” 宫泽道,“我和杨师傅要去和乌衣团副团长轧荦山碰面,据说,他那里有许郭村魔兽的可靠信息。”他转向梁宽和猎户两口,“祝你们旗开得胜!” …… 来府西院。 酉时将尽,金日的余晖逐渐黯淡为灰色,银月即将升起,晚风轻拂,庭院中不时传来嘘嘘的虫鸣声。 屋檐下,来俊臣躺在一张竹制的躺椅中,享受着夜晚的惬意。 两个侍者在他身旁,给他奉上茶盏、点心和果盘,但来俊臣没有动这些东西,只是仰靠着,好像睡着了。 穆青在他身旁的一张椅子上抱肩低头,闭目养神。 一块儿石头从上方呜的一声砸向他,力道惊人。 穆青猛然睁眼,旋身站起躲开,石头正中他身下的座椅,洞穿了椅背。 宝剑出鞘,穆青人剑合一,向着石头飞来的方位急冲过去,一个灰色的宽大身影已经从院墙旁的树干上跃下,向着院外逃去。 穆青踩踏垂直的院墙如履平地,一个鹞子翻身到了院外,向着那道灰影疾追过去。 在穆青出院的一瞬间,又一道黑影已经从另一个方位进了院子,他没有像灰影那样上来就气势汹汹的抛石,而是如狸猫般落地无声,快速潜行,眨眼间就欺近了来俊臣。 来俊臣反应很快,在穆青的椅子被石头洞穿的时候已经侧身滚下藤椅,从地上爬起后踉跄往屋中急退。 黑影一支十字镖出手,扎中了来俊臣后心,发出当啷的硬物碰击声。 护甲?目标有防备! 黑影立刻知道不妙,但他决心拼死一击,哗啦啦锁链声响,一截刀刃从他手中飞出,刺向来俊臣的后脑,黑影用手拽着连接刀刃的锁链,来俊臣就算能躲开第一下刀刺,还有一记回刀,也能收割他的人头。 灰色的夜幕中有刀光闪过,刀刃被击飞,随即扑通一声,黑影扑倒在地。 白元出手了,他实际上挥出两刀,第一刀救了来俊臣,第二刀用刀背斩在了黑影的腰部,刀太快,黑影只瞥见一道刀光,完全来不及反应便被砍翻在地。 旁边的侍者们反应过来了,迅速上前七手八脚的按住黑影,有人去取绳子准备绑住他,黑影身子挺了一下,头颅突然炸裂,无头的尸体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侍者们被喷了一身,看着地上惨烈的尸体都懵住了。 显然,这个黑影在行刺前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一旦失手被擒,头颅爆裂会瞬间死亡,同时彻底毁去容貌。 白元拿下刺客后就带着惊魂未定的来俊臣进屋了,嫚儿正等在屋内。 刺客今晚的战术明显是声东击西,要防备还有同伙潜伏在暗处伺机发难,所以白元必须守在来俊臣身旁。 “来大人受伤了?”嫚儿看着面无血色的来俊臣问道,有她在,只要不是立刻致命的伤都能救过来。 来俊臣摇头,话都说不出来,虽有坚甲挡着,那支十字镖还是震得他心脏生疼,他需要缓一缓。 房门吱呀一响,一个兜帽罩头的男子进来了,他将兜帽一摘,冲众人抱拳。 又一个来俊臣!? 第六十七章 那好像并不是梦境 只见被刺的来俊臣立刻向这位后来者行礼,白元反应过来了,戴兜帽的才是真正的来俊臣,之前在躺椅上吸引刺客火力的是假货。 来俊臣这家伙,居然暗中安排了替身!他可从没提过,这次行动前也没告知自己,真是狡诈。 “白老弟,请勿见怪,一个普通人变着法儿保命而已。”来俊臣笑道,边说边脱下了带着兜帽的大氅,让替身穿上罩住头脸,挥挥手让他退下了。 来俊臣这种人不可能完全信任别人,白元并不在意,大家本来就是各取所需。 “够狠啊!刺客的头全炸没了,显然是为了抹去身份,掩盖背后的主使者。”来俊臣叹道。 “我去协助穆青,看能不能拿住另一个。” “不不不!”来俊臣赶忙阻止,“白老弟,你还是留在我身边,没准儿还有刺客。” 白元哼了一声,“那你何必现身呢,继续让替身吸引注意力不好吗?” “那只能唬一下。府中护卫全围着我呢,刺客既然进了院,很快就能察觉到正主儿在哪儿,所以我得赶快到你身边。”来俊臣很有自知之明,普通护卫再多也没有白元保险。 正说着,穆青回来了,来俊臣一看他自己归来,大失所望。 穆青冲白元摇摇头,“对方很强,力大无穷却无心恋战,只想把我引开,我留不住他。” 护卫们散开,遍寻周边,除了院子周围留下的依稀脚印,一无所获。 …… 东院角落的一间厢房内。 这里成了临时的停尸房,验尸的仵作退出后,来俊臣和白元等人留在房内,打量着案板上无头的赤裸尸身。 刺客身体强健,原本古铜色的肌肤因大量失血变得青白,但依旧充满弹性。 皮肤表面有多处伤痕,显然是积年的旧伤。 “这是魔兽的爪牙造成的伤,这人应该是个猎魔人。”嫚儿道,穆青也这么认为。 但猎魔人可太多了,刺客的肌肤颜色表明此人长期暴晒在野外,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特征了。 “如果刺客是猎魔人的话,我可以让镇魔司介入。”来俊臣道。 当朝大员在府邸遇刺,照理应由负责皇城治安的京兆府查办,但如果涉及猎魔人犯案,就要由镇魔司接管了。 “线索太少了,能断定刺客确实是猎魔人吗?”来俊臣办案多年,讲究证据,仵作验尸后能提供的信息很少,光凭嫚儿和穆青这么一说,如何让人信服? 他深谙官场规则,自己又执掌刑狱,如果一开始就搞错了办案方向,不单涉及京兆府和镇魔司两个部门的职责问题,他也会落下话柄。 白元一笑,“我相信嫚儿的判断,穆青也这么说,来大人,你不必疑虑。” 既然白元发话了,来俊臣不再犹豫,他其实也不想让京兆府介入,那班衙役的办案效率远不如他的丽景门。 自己本来就想扯上镇魔司,因为镇魔司统领着十三太保等猎魔人组织,由他们出面最对路子了。 打定主意,来俊臣决定明天就进宫去面见太后。 这一番折腾下来,等到一切安定了,夜色已深,来俊臣突然提出,说文茵县主此刻已经睡下了,趁着白元和嫚儿都在,就请嫚儿设法给文茵诊治一下。 嫚儿觉得这不算什么,刚要开口答应,被白元抢先了一步,他把来俊臣拽到一边,两人嘀嘀咕咕说了半天,来俊臣连连点头。 白元回到两位同伴这边,告诉他们说,来大人同意再增加一倍的肉量。说着,他冲穆青眨了一下眼,穆青悄悄翘起拇指。 白元告诉嫚儿,他事先跟来俊臣说明了,嫚儿只是尝试帮助县主安眠,县主内心的怆痛需要时间才能慢慢平复,来大人很理解,县主能睡好觉他就很感激了。 原来他拉着来俊臣一顿嘀咕,是在跟来俊臣讨价还价,这回不要钱了,但得加肉。同时,也让来俊臣别对嫚儿期望值太高,省的嫚儿有压力。 穆青和嫚儿都乐了,白大哥处事周全,真是个“暖男”。 因为要进县主的闺房,白元不便跟随,于是嫚儿自己跟着来俊臣和侍者入内。 白元回到了西院,站到木桩中间,继续练习出刀。 千万次练习后,出刀于他已经形成了一种本能的反应,一道道整齐的刀痕精确的印在木桩表面,刀深相通,间距相同,好像用尺子量过的一样。 白元脑中在复盘刚才的短促战斗,自己对远程暗器的应对还是不足,虽说知道来俊臣袍子里有护甲,还有嫚儿在,不担心他受伤,但如果是瞬杀的暗器恐怕就糟了。 还有,刺客一定是口中含了能爆炸的东西,见势不妙直接将自己脑袋炸烂,如此狠厉决绝,下次再要拿人应该一下子击晕目标。 但如果狠击脑部导致其牙关碰撞一下子咬碎了嘴里的东西呢?嗯……真是难有万全之策啊。 出刀一千次后,嫚儿还没出来,白元开始惦记了,来府不太平,别又出事了。 收刀出院,他开始在来府院墙外来回逡巡,侍卫们分成两队绕府巡逻,每当快要照面时白元就闪到一边,等他们过去再出来遛弯儿,就这样转了两圈,侍卫们也没发现咫尺距离有一个人和他们一起在巡逻。 在高强的修行者面前,这些普通侍卫们就像摆件一样,难怪刺客不将侍卫们放在眼中,也难怪来俊臣越来越不敢信任他的侍卫们了。 所以他暗地里备了替身,一个普通人却遭到修行者刺杀,难怪他惊魂不定呢。 不明真相的世人一定很羡慕来俊臣,因为他有权势,也一定很羡慕文茵县主,因为她是皇族血脉。 如果一个人像来俊臣那样,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想到很多人想弄死自己,很多人正在诅咒自己,会是怎样的心情? 出身高贵的文茵县主如果能选择重来的话,她还会愿意生在亲王家吗? 白元一边等待,一边胡思乱想着,终于听到了东院里传来声音,院门一开,来俊臣亲自送嫚儿出来了,见白元还守在外面等待,颇有点儿吃惊,不过他也正好有话要对白元说。 “白老弟,刺客是个团伙,得尽快引他们出来。我让人在尸体上多弄出些伤口,像被严刑拷打过一样,然后悬尸法场,这样没准儿能刺激其同伙现身,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也好。”来俊臣道,“百姓都喜欢围观,他们谁会想到,是刺客自己把脑袋炸没的,但围观者都会认为是我残忍。有时候,恶名就是这么扣在我头上的。” “这种事儿,来大人自行定夺就好。” 见嫚儿出来白元便放心了,两人向来俊臣告别,回到西院,白元问为什么这么久,以嫚儿的能力应付普通人的梦境不是很简单吗? “不,文茵县主的梦境可远比我们之前想象的要复杂,我甚至觉得……那好像并不是梦境。” 第六十八章 会在哪里出了岔子呢 晋阳郊外,风穿过树林,发出呜咽声,风铃草猎魔团的木屋内。 猎户女抱着裹在被子里,脸色潮红还在不断喘息的儿子,眼泪扑簌簌落满衣襟,大伙儿围着她安慰。 之前说好了要一起行动的,出发的日子到了,梁宽已经到了猎户家中,不曾想猎户儿子的病情突然加重,上气不接下气的剧烈喘息,眼见一口气上不来孩子就会过去,这让猎户两口子心如刀绞。 到了下午总算平复了一些,猎户女守在艰难入睡的儿子床边,听着他破烂风箱般的呼吸声心力交瘁,根本不敢离开,生怕他会窒息。 不知道捱了多久,身心俱疲的猎户女伏在床边昏昏睡了过去,醒来时外面的天黑沉沉的,身上披了一条毯子,床上的儿子还在酣睡,灶上的锅里扣着尚有余温的粟米饭和酱菜,但猎户男和梁宽已经不见踪影。 见猎户家的日子如此艰难,梁宽本来想自己独自前往的,但猎户男不干,最后他和梁宽两人去行刺了。 猎户女当然知道自己男人的心思,这种行动一旦不测,病弱的儿子无人照顾。 变化来的太快,猎户女赶忙抱着孩子去通知首领和杨师傅。 风铃草猎魔团的成员各自有自己的住所,相隔并不远。 宫泽和杨师傅刚回来不久,他们去和乌衣团的副团长会面去了。宫泽的神色很兴奋,这次会面获得了有关许郭村魔兽的信息,那魔兽居然是上古凶兽猰貐,就躲藏在山谷的深潭中。 一见到猎户女,听她说梁宽和猎户男不见了,宫泽和杨师傅的笑容消失了。 临时改变行动方案,刺杀三人组变成了两人,风险陡增,而成功率则大减,一种不祥的预感开始爬向众人的心头。 “追不上了,只能等消息了。”杨师傅道。 “没事的,两位哥哥那么厉害。”宫凝不知道怎么安慰猎户女才好。 …… 第四天的下午,只有梁宽从皇城返回了晋阳北郊,带回了噩耗。 猎户男无头且伤痕累累的尸体被悬挂在皇城处死犯人的刑场上,四周布下了埋伏,梁宽刺探了几次后发现对方人多,不敢冒险劫夺尸体,只好先行返回。 巨大的悲伤袭来,猎户女反倒不再流泪了。 身为猎魔人,猎户女和猎户男打小就参与猎杀,魔兽、元族、强盗、猎魔人、奸商、贪吏,都杀过,骨子里有一股狠劲儿,知道这时候给猎户男收尸风险极大,她忍了。 猎户男无头的尸体在刑场悬吊着,日复一日,一夜大风过后,猎户男已经腐朽的尸骨被吹散得七零八落,蹲守的镇魔师和衙役早撤了。 那几块零落的尸骨后来被人悄悄收走了。 数日后,晋阳郊外的猎人木屋后面,立起了一座新坟,一块儿粗粝的石碑立在坟前,石碑下堆放了几株采摘的花草,还有猎户男生前手工雕刻的一些小人小兽形状的塑像,很多还未完工。 猎户女带着儿子每天都来这里停留一会儿,儿子状态好时,会拿起某个塑像继续雕刻。 …… 一计不成,来俊臣又生一计,索性将他收到的那张“小心刺客”的纸鹤公诸于众。 很快,风铃草猎魔团就获悉了这个消息,他们认为是委托方出了问题,消息提前泄露了,让酷吏来俊臣提前有了防备。 宫泽和杨师傅在一天夜里与雄祚寺的陈长老秘密碰面了。 这位年逾花甲的老僧见他们到来,一言不发,只是将一个信封推到他们面前,口中诵念着经文慢慢垂下头来,两人觉得情形不对,上前一检查,发现陈长老已经服毒自尽了。 信封中是一页纸和一张大额银票,纸上写了几行字,陈长老说他问心无愧,那张大额银票是他个人留给风铃草的抚恤。 宫泽顿足,没想到陈长老不解释,直接以死明志,觉得此事办的鲁莽了,陈长老相当于是被他们逼死的。 宫凝知道后开导哥哥,她说风铃草猎魔团的成员们绝不会有问题,大家都像家人一样。所以一定是上家出了问题,刺杀的消息走漏了,有人给来俊臣这奸贼发出了预警,导致猎户男失手惨死。就算不是陈长老出卖我们,他也一定是内心有愧才自尽的,劝哥哥别太自责。 宫泽长叹一声,妹妹分析的这些他也想到了,但终究无法释怀。 会在哪里出了岔子呢?陈长老已死,向上追溯的话,就是晋阳王家了。 …… 镇魔司大统领的宅邸中。 厅堂内,大统领贺敏披着大氅,将残臂罩了起来,脸色疲惫且憔悴。 在他的对面,坐着乌衣团的副团长轧荦山,两人明显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 “大统领,”不管交往到什么程度,轧荦山对大统领始终是毕恭毕敬的,“这种古术的效果难测,仅供大统领参阅。” 贺敏点点头,“我自然知道。”轧荦山给他呈上的,是元族秘传的禁忌法术,他不想多提此事,所以迅速转移了话题,“已经把猰貐的信息传递给相关猎魔团了?” 轧荦山躬身,“都传到了。当我对他们讲,魔兽居然敢施虐皇城周边,屠戮无辜村民,我辈武者,理当挺身而出,为民除害的时候,我看到风铃草的首领宫泽,眼睛都亮了。” 大统领冷笑了一下,“希望他们行动快点儿,你再暗中推一把,猰貐的位置都公布了,上古魔兽那么大一块儿元髓,再不出手,没准儿就落在别的猎魔团手里了。” “喏。” “让他们打个前阵,许郭村这案子,太后和镇魔塔都盯着呢,我不能一直拖延,真到了行动的时候,镇魔司挑头,你们十三太保可要多派出些好手来。” “那是自然。乌衣团听凭大统领调遣。” 大统领一笑,“你比你们大当家的可豪爽多了。” 临走前,轧荦山又善意的提示了一下,“大统领,现今皇城内的稀来者芬奇先生能制造极其精妙的机械机关,您不妨了解一下。” 大统领闻言欠了欠身,“给自己装一条机械臂?”他轻哼了一声,“再说。” 第六十九章 烤乳猪 嫚儿又变着花样儿来考较白元练功了。 先是斫木的电掣…… 那段时间,院子里,总是一人一鸟斗得正酣。 斫木风驰电掣般的一次次扑击,它现在不需要接触就可以放电了,但施放的距离有限,所以必须快速的俯冲欺近白元。 猛禽俯冲的速度本来就快,斫木还有雷电加成,以嫚儿的眼力,如果不紧盯着都看不清斫木的身影,只见一道淡蓝色的弧光一次次闪向白元。 斫木虽然更快了,但白元却比首次练功时从容得多,躲闪加上挡架,让斫木大多数的冲击都无功而返。 白元和斫木几乎是同时由嫚儿引导开始修行的,斫木于雷电巫师天然契合,但白元凭借不眠不休的苦练同样进步神速,何况,嫚儿还给了白元无量寿功加持修炼。 嫚儿看了一会儿,叫停了两人的对练,问白元为什么一直躲闪和防守。 斫木俯冲后的间隙,明明就是白元反击的好时机,白元为什么不出刀? 白元说斫木太快了,他怕掌握不好力道,伤了斫木。 伤到同伴,就算嫚儿能治愈白元也不愿意。 这样啊……嫚儿抱肩,这时她看到穆青已经冲这边过来了。 “穆剑侠,白大哥现在主修躲闪和防守,斫木的电擎还不够,你也加入,一起围攻白大哥。” 咦!还有这好事,穆青没想到还可以继续虐白元。 “至少要成功二十次,我才传授你无量寿功。”嫚儿给他设了个小目标。 白元:“……” “斫木,你也是,至少再成功十次,中午才有饭吃,白大哥给你的食物升级加量了,你得好好报答他哦。”嫚儿给鸟儿也加码了。 白元:“……” 两人一鸟从早上开练,白元作为目标和靶子,承受了两位同伴的轮番关照,到后来,即使穆青和斫木不讲武德的分进合击,白元也能从容应对了。 嫚儿在旁观战,不时提醒和纠正白元,用最小的动作躲闪,用最省力的方式挡架,即使不反击也要在脑海中勾勒出反打的方案,逐渐化为一种本能的反应。 不担心白元反击,两位同伴索性尽情攻击,被夹击的是白元,受伤的还是白元,但最先累垮的却是穆青和斫木。 没办法,无量寿功加持下的白元体能就是这么变态。 不过两位同伴都达到了嫚儿设的目标,也许后来白元放水了。 白元大哥真仗义,自己挨打来成就同伴,连鸟儿都被感动了,果然是暖男! “停!”嫚儿走上前来,“你们都开始演戏了是?” 斫木老实不敢反驳,但白元和穆青谁都不承认,没有没有,哪儿能呢? “那好,白大哥,这回我来陪你练。”嫚儿亲自上场了。 “白大哥,你用刀来斩我耳朵上的簇毛。”嫚儿笑吟吟指了指头顶。 白元傻眼了,这是什么练功法? 嫚儿不解释,又催了一遍。 这是元族的某种仪式?还是别出心裁的考验?穆青小声嘀咕,他和斫木退到一边,盯着场上,期待欣赏刀斩簇毛的一刻。 嫚儿耳朵尖上的簇毛虽然挺立,但飘忽如柳絮,想一刀干净利落的斩断对刀功要求极高,刀风还难保不刮疼嫚儿的耳朵或脸颊。 白元五指张开又合拢,一次次握紧刀柄,眼望着嫚儿的头顶。 冲嫚儿的头挥刀…… 白元深吸了口气,犹豫片刻,最后松开了刀柄。 “怎么了?白大哥。”嫚儿浅笑嫣然。 呼……白元长出了一口气,“我再练练。” “呵呵,挑战失败,你还欠我一道菜呢,白大哥。” 一说这个,白元来精神了,侍者早饭后来说过,府里新进了数头乳猪,都是刚出月的小猪,除了乳汁没吃过其他饲料,肉嫩且不带一点儿土腥味,来大人让询问这边喜欢怎样吃,他让厨师做好后送过来。 “嫚儿,我给你烤乳猪怎么样?” …… 巳时刚过,侍者们将两头收拾干净的乳猪,连同白元要的炭火、铁叉、铁签等工具,还有盐、糖等一应佐料都送过来了。 来俊臣心细,特意派了一个厨子跟过来给白元打下手。 白元挽起衣袖,洗净了双手,在厨子的帮助下把乳猪剖开、压平,然后将盐、糖倒入清亮透明的柳林酒中,浇在猪肉上,均匀涂抹再加上反复揉搓,让猪肉充分入味。 再将豆腐乳、芝麻酱等香料细细刷在肉上。 嫚儿在旁边站着,看到这里已经开始舔嘴。 “干嘛?想吃生肉?” “不,我只是觉得一定很好吃。” 吃货!白元想用沾满佐料的手指刮她的俏鼻,嫚儿笑着躲开了。 白元用备好的铁叉将乳猪穿起,刷上一层糖水,开始放在炭火上熏烤。 铁叉必须不停的翻转,乳猪加上铁叉的重量不少于二十斤,给白元搭手的厨子累的满头大汗,两臂酸软,白元笑着让他去备好铁签,他一手一个铁叉,轻松的在炭火上转动。 烤到乳猪半熟,白元让厨子用铁签在猪皮表面扎出一些小孔,水分和油脂从小孔中涌出滴落,在炭火的炙烤下滋滋作响,猪皮逐渐红晕晶莹,飘香四溢。 嫚儿快收不住口水了。 连隔壁院的来俊臣也被香味吸引过来了。 乳猪烤好,白元在案板上将乳猪背心的一块儿皮连带一层油脂先片了下来,焦黄酥脆,用刀轻轻一压就碎,切成几段,盛在一个长条碟里递给嫚儿。 “唔,我要吃肉。”嫚儿不愿意吃猪皮,虽然它看起来很诱人。 “傻瓜,尝尝再说。”白元坚持让嫚儿接过。 “可以沾糖吃,也可以沾你喜欢的酱。”白元一边擦手,一边让厨子将乳猪切了上桌。 嫚儿夹了一块儿放进嘴里,眼睛立刻瞪圆了。 鲜嫩酥脆,肥而不腻,一入口油脂就融化了,简直太香了! “唔……还要。”嫚儿叫道。 穆青见白元独宠嫚儿,简直过分,于是也凑了上来。 他用筷子夹了一块儿切好的带皮猪肉吃了,唇齿留香,美味啊!来俊臣也不客气,让厨子切了一块儿烤肉,趁热送到隔壁院,请文茵县主品尝。 白元见厨子和来俊臣身边的侍者都眼巴巴的望着,于是将一大盘烤乳猪肉端给他们,让他们也尝尝。 厨子和侍者不敢接白元的盘子,只拿眼望着来俊臣,来俊臣骂了一句,“白修士请你们吃,还傻站着干什么,赶快接着啊。” 属下们谢过,欢喜的捧着盘子到旁边吃去了。 众人吃得满嘴油光,烤乳猪的香味和欢快热烈的气氛充盈着来府西院。 “一道菜的帐可以销了?”白元问嫚儿。 嫚儿吃的肚子都圆了,“不可以,这道菜要不时做给我吃。” 第七十章 稀来者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每个人心里都有放不下的事儿。 穆青想进宗门,但这个目标似乎遥不可及。不过嫚儿给了他惊喜,无量寿功让他修炼的效率大增,他已经跃跃欲试想挑战自己的姐姐了。 只是每日跟随护卫来俊臣让他很烦,保护这个恶名昭着的酷吏有违他的正义感,但这是他的任务,他不能抗命。 …… 来俊臣比他更忧虑,刺客行事如此决绝,注定不会就此罢手,他每天提心吊胆。一味侍奉讨好的文茵县主却总是冷冰冰的,给不了他一点儿温暖。之前文茵在夜里会惊厥数次,在嫚儿介入后,总算能睡个好觉了,但县主对他的态度并没有好转。 这也是来俊臣一直不愿意中断向王家求婚的原因,县主现在明明是活人,却更像是块儿冰冷的墓碑。 他向太后禀告了猎魔人到府中行刺后,太后果然责令镇魔司介入,缉拿刺客同伙,整肃猎魔人队伍。 太后对修行者一直很戒备,尤其是猎魔人这种野修,最容易以修犯禁,以修作乱。 太后的指令压下来,镇魔司不敢不办,给十三太保等猎魔人施加了很大的压力,但半个月过去了,也没将刺客同伙捉拿归案。 来俊臣又气又怕,他知道自己树敌太多,招人嫉恨和报复是命中注定的。 不过他倒是听了白元的话,上次谈话后的第二天就派人给晋阳王家送信儿了,不再试图迎娶王家的女儿,言辞恳切的告罪并提出要亲自登门拜访。 …… 嫚儿是心情最好的,白元和斫木的修行进步神速,让她很有成就感,同时,她又发现文茵县主的梦境很不简单,对于目前处于绘梦师等级的她而言,正是个值得好好钻研的目标。 令文茵县主生无可恋的梦魇,却成了嫚儿挖掘的宝藏,密语者的修行方式,除了梦侵就是梦魇,在旁人看来,实在很阴间。 …… 白元也很好,修行的进步让他欣喜,唯一让他放心不下的还是黑子。 当天下午,乳猪大餐结束后众人歇息了,他又赶到了伏羲观。 目之所及,只见一片断瓦残垣,焦黑满地,镇魔司已经雇了一些人开始清理现场。 他随后来到了当初与黑子的镇魔师分身搏杀的竹林,靠近伏羲观的一侧竹林都变成了灰黑色。 站在这里仰望,白元觉得伏羲观上方的天空好像弥漫着一团淡薄的雾霾,一阵风吹过,那团霾也消散了,身边的空气中扬点黑灰色的余烬。 只剩下无尽的苍凉…… 他完全感受不到黑子的气息了,看来,黑焰真的将这个穿越无垠星途而来的特异生命体彻底焚毁了。 元大陆竟然蕴藏了如此可怕的毁灭力量?白元到现在都觉得这个结果难以置信。 恐怖的黑焰难以重现,所以也无从研究。 伏羲观这里,自己肯定还会再来的,在此期间,要格外抓紧修炼了。 …… 这天晚饭时,侍者进入厢房,提着一盏造型奇特的灯,立刻引起了白元的注意。 那盏灯以黄铜做灯头,陶瓷做灯座,半透明的玻璃做灯筒,可以看见里面的棉绳灯芯,灯筒一侧有个用来调节灯芯的旋钮,用来控制灯的亮度。 煤油灯!大唐已经有了这种灯? 白元叫住侍者,问起这灯的来历,侍者回答,是进入皇城的一位稀来者芬奇先生带来的,太后见这种灯比大家惯用的油灯还好,便让芬奇先生传授了制法,现在手里拿的,就是新近制成的。 “稀来者?”这个称呼白元第一次听到。 穆青给他解释道,“大唐位于元大陆的中心区域,与东方的玄铁城,东海外的鸟岛神宫,北方的瀚海部落,东南的青丘国,都有人员往来,唯独西方大陆被巍巍的昆仑山脉阻断了,能从西方来到大唐的被称为‘西来者’,由于实在太稀少,所以也被称为‘稀来者’。” “‘稀来者’可不简单啊,能穿越杳无人迹的漫漫西域,即使不是我们所说的修行者,也必然有过人的手段。” 明白了,白元突然问侍者,“你刚才说的芬奇先生是不是一位大胡子?” “回大人,我整日在这两院中值勤,哪里见过,不过听说他确实是位大胡子,带来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还有一支机械马车队呢。” “那就是了。”白元对上了,等侍者走后,他给嫚儿和穆青讲起当日在城门口的一幕,那时他刚假扮了年轻囚犯小英子不久…… 许王被丽景门的衙役们勒死后,尸体被盖上芦席,放在马车中继续前进。囚犯队伍陷入巨大的悲痛和恐惧中,在衙役的皮鞭和喝斥下继续赶路了。 不远的前方就是巍峨皇城的城门口了,突然,一阵奇异的马蹄声在后方响起,由远及近,速度飞快。 众人回头望去,立刻发出一片惊呼声。 因为拉车的高头大马并非真正的马匹,而是比真马大了一圈的机械马,在暗沉的夜幕中泛出乌黑的金属光泽。 机械马的造型十分逼真,除了没有马鬃和马尾,马眼在夜间像闪亮的明灯,照着车队前行的路径,飞奔的马腿动作流畅,除了马蹄踏地的声响,丝毫没有机械关节的生硬感和咯嗒声,由此可见,这机械马的材质和工艺非凡。 机械马拉动的马车很大,巨大的轿厢即使六个人坐在里面也不会拥挤。黑色的轿厢表面是工艺繁杂的金属镂刻,呈现花、鸟和异兽的造型,纹理细腻,镶嵌着碧蓝的珐琅,轿厢边角打磨成圆润的弧形,还带着金黄的镶边。 马车轮毂上嵌着金色的扣瓣,四周的车辐都是螺旋纹的圆柱。 巧夺天工的机械马加上造价不菲的马车,这支车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头车经过囚犯队伍时放缓了速度,后面的车队随即整齐划一的减速。雕花的车窗从里面向外推开,靠窗坐着的两个人同时望向窗外。 这两人都是白皮肤,一位是倜傥的青年人,另一位则是蓄着络腮胡的老者。 青年人戴着一顶卷檐的黑礼帽,帽檐下露出金色的亮发,深蓝色的眼珠十分灵动,鼻梁高挺,唇线明朗,嘴巴下方有一道竖立的浅沟,使他的下巴呈现为w状。他身着亮白色织锦衬衫,外面是黑色的束身马夹,金色的领边和扣袢。 络腮胡老者则戴了一顶褐色织帽,帽檐下方的额头布满横纹,眉骨突出,深凹的眼窝中一双长条眼目光内敛,他的弯钩鼻子又长又尖,鼻子以下就全是浓密的络腮胡须了,连脖颈都盖住了。 青年人摘下礼帽,冲着外面的众人低头致意。 “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他大声喊道。 衙役头领立刻提高了警惕,以为这家伙要劫囚犯,几个衙役把配刀都抽出来了。 与他相对而坐的老者无奈的摇了摇头,抬手关上了窗,带着很重鼻音的话自车厢内传出来,“你难道感受不到他们正处于恐惧和悲伤之中?” “正因为感受到了,所以我想帮他们一下。” “唉,这不是我们应该插手的。”老者阻止了青年人的冒失举动。 马车的速度加快了,两人后面的对话听不到了。 衙役头领冲着车队的背影啐了一口,骂道:“这些妖异的西部玩意儿。” 白元大受震撼,这里居然有这么高超的机械制造水平了?这个元大陆开始刷新他的认知了。 第七十一章 给白元的战书 白元讲完之后,穆青接话道,“大唐和东方的玄铁城对于机械和机关也都有不凡的造诣,但造出飞奔的机械马,还真没听说过。” “‘稀来者’一出现总会引起皇城的轰动,其程度不亚于将大型魔兽在朱雀大街游街示众。”穆青道,“那位芬奇先生和他的车队肯定已经被接进宫城了,回头你问问来俊臣,他也许能知道一些消息。” 白元点头,“大唐已经按照芬奇先生的制法在生产煤油灯了,可见这位芬奇先生应该已经受到重用了。”他又回想起那支车队的先进和奢华,“你们说,他们冒这么大的风险来大唐是为了什么呢?” “‘稀来者’都是些奇怪的家伙。”穆青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脑子好像都不太正常。” “我在瀚海也碰巧见过类似你们说的这种奇怪的人类,也许就是‘稀来者’。”一直没说话的嫚儿开口道,“元族对机械造物很新奇,但也很恐惧,所以双方很快起了冲突,他们的机械造物确实很厉害,打死打伤了很多元族战士,但本体却十分脆弱,跟普通人一样,后来都被杀死了,那些机械造物也没谁会摆弄,扔在那里,风吹日晒雨淋冰冻,却怎么都不坏。” “人类和元族修行者的一个显着差异,也是在机械造物方面,有些人类修行者一辈子都在钻研机关造物,但元族修行者却不沾这东西。” “元族都是取法于自然。”白元道,“就好比煤油灯虽然亮,但我却更喜欢嫚儿送我的笼丝草和萤火虫组合的灯。” 穆青一听不干了,“嫚儿姐,也送一个同款的给我。” “边儿去。”嫚儿道。 …… 镇魔司因猎魔人刺杀朝廷大员而压力倍增,大统领在养伤,不便出面,一位副统领找到十三太保,要求猎魔人自查,交出刺客同伙。 作为猎魔人核心力量的十三太保果然有手段,几天后就找到了风铃草猎魔团。 出面的是乌衣团副团长轧荦山,他是皇城内外猎魔人中最活跃的一位首领,消息灵通,人脉活络,这种场合常常由他来解决麻烦。 轧荦山给了宫泽一个建议:将梁宽清除出风铃草队伍,让他从此隐匿起来,跟拳宗的泰斗盲僧一起去闭关,没人会找他麻烦;然后交出猎户女,由朝廷发落。刺杀的动机就说是某个罪臣家属筹集银子请这三人做杀手,报复来俊臣。将这桩案子只归集到他们三人身上,与风铃草其他成员无关,但你们最好别再叫这个名字了。 不再叫这个名字,意味着风铃草从此消失了,轧荦山说的比较含蓄。 “找几具尸体,其中一个最好是和梁宽体态相仿的,其余的就说是罪臣家属的,把尸体毁容做残,然后和猎户女一起交付有司结案,如何?”轧荦山摊手道,“这样对大家都好。” 十三太保虽然奉镇魔司为统领,但行事主要遵循的是宗道门的规矩,希望将这桩案子内部消化掉。 宫泽断然拒绝。 “风铃草才不会为了避祸而解散,每一个团员都是我的家人,谁会把自己的家人交出去!”他昂然道,“来俊臣那个酷吏,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这个仇,风铃草早晚会报,连同那些出卖我们的人在内。”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是谈崩了,轧荦山等人起身离去,虽然没有当场发作,但这个梁子是结下了。 风铃草猎魔团的成员们都知道他们肯定还会派人来,下次见面,就是搏杀了,他们决心应战。 所有成员全部从原住所迁移了,他们选了一处古旧的大宅子作为新的据点。 风铃草猎魔团进入备战状态,结果却是白元先收到了一封战书,同样有乌衣团副团长轧荦山的参与。 …… 来府西院。 白元和嫚儿一起读着侍者送来的信函,送信人是轧荦山,这家伙已经知道了白元和嫚儿在来俊臣的隔壁院。 轧荦山在他的信里说,浮生和富贵的死引来了一位寻仇者,狝,他是猎魔团蝮之足的杀手,特立独行。浮生和富贵是他的耳目,死在你们手里,他要来寻仇。狝是个令人胆寒的猎魔人,手段毒辣,嗜血虐杀。 信的最后,轧荦山表示,狝不是乌衣团的,他无法辖制的,但可以从中调停此事。 另一封信就是狝下的战书,地点就约在祥昇客栈,时间约在今夜子时。。 白元看向嫚儿,嫚儿眨了眨眼,“这轧荦山副团长人还不坏,及时通知我们,还愿意从中调停。” 嫚儿不懂人心险恶,白元冷笑了一声,“有些时候,出面帮你解决麻烦的人……没准儿就是制造麻烦的人。” 说轧荦山恰好知情狝要找两人寻仇,于是赶忙热心来调停,白元才不信呢。 “啊!那怎么办好?” “今夜子时,和他们在祥昇客栈见。”白元道。 …… 银月隐没在雾霭中,祥昇客栈大门洞开。 白元和嫚儿只看到了轧副团长。 他一见两人,便露出为难的样子,拱手道,“两位上修,此事实在抱歉,我得知了狝在找你们,心想与其让他撒野,不如我来协调一下,这才揽下此事。但狝这家伙不听劝,浮生和富贵两人像伺候爷爷一样孝敬他,这两人没了,狝很折手。他之所以出头,也是给其他侍奉者看的。” 白元知道轧荦山肯定能圆上,他哦了一声显示并不在意,又问道,“浮生和富贵是你乌衣团的人,为何会去伺候那个什么蝮之足猎魔团的杀手?” “上修有所不知。”轧荦山道,“乌衣团的猎魔人多,身份很杂,很多猎魔人是脚踩几只船的,团里对此并不多管,只要团里有事的时候肯听从召唤就好。狝的手段很强,很多猎魔人都怕他,便有一些猎魔人刻意奉承他,侍奉他,甘心为他驱使,反过来也能仗着狝的名头去吓唬人,就是这么一种勾连。” 明白了,白元点头,“这个狝既然也是猎魔团的一员,我们跟他斗,回头他那个团又来找我们,岂不是没完没了,要不你直接把他们团的首领一起叫来得了,彻底了结一下。” 轧荦山愣了一下,陪笑道,“狝虽是团员,其实是头独狼,他的事儿别人管不了,也不会管。” 白元意味深长的看着轧副团长,笑了一下。 “既然这样,我们也别让狝在外面等太久。”白元迈步出了客栈大门,站到了院子里,嫚儿紧随其后。 轧荦山心头一紧,这家伙已经知道狝在院子里了?狝的隐身居然被发现了! 第七十二章 狝 院子里的狝身体前倾,肩膀比头顶还高,样子就像一条弓背昂头的赤炼毒蛇。 狝的脑袋是倒三角型,颧骨突出,凹陷的眼窝使他的眼珠看起来就像黑洞中的两个亮点儿。上身一件破旧的马夹,皮肤好像风化了一般包裹着瘦骨嶙峋的身体。下身一条黑裤,裤脚烂成布条,赤着双脚,脚趾甲弯钩一样抠着地面。 “这家伙是人还是蛇怪?”白元问跟过来的轧荦山。 “蝮之团的猎魔人都是这个特征,他们受到某种诅咒。”轧副团长道。 狝咧开黑色的嘴唇,露出两颗弯曲的牙齿,“这元女长得真不错,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眼珠亮闪闪的仿佛要滴出水儿来,被这双眼睛盯住的嫚儿一阵恶心。 “小心。”嫚儿叮嘱白元。 “上修且慢,我来说和一下。”轧荦山上前一步,“狝,是浮生和富贵冒犯在先,此事能不能揭过去?我请大家喝酒。” “可以。”狝淫笑道,“把元女赔给我,抵两条命。” “还是我来。”白元拍了拍轧荦山的肩膀,“我想先问一个问题?” “上修请讲。” “什么诅咒能把人变成这副模样?” “这个……说来话就长了。” “看来你知道,那就好,等会儿慢慢讲,我先打发了这个丑东西。”白元向狝走去。 “小子,你找死。”狝狞笑,双手在背后一划拉,两柄钢爪握在手中,“我会慢慢的杀死你。” “上次说这话的家伙,”白元想到了地宫中的丘神积,“已经死了。”他不想跟这个蛇怪一样的狝再废话,踏步,刀光一闪,狝却在原地消失了。 狝再出现时已经站到了两尺开外的地方,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惶恐,上身唯一的马夹被划开,一道足有一尺多长的血痕从左胸斜伸到腰间。 白元眯眼,刚刚全力而为的一刀斩居然没能拿下这家伙,这个叫狝的猎魔人有点儿玩意儿。 喝!狝突然低吼了一声,双眼充血,脸色潮红得好像要滴出血来,嘴唇翘起露出了两排漆黑的牙根儿,皮肤表面绽开了瘆人的裂口,一股阴毒的煞气在他周身蔓延开来。 唰的一声,两只钢爪在他身侧展开。 狝的双腿在原地蓄力,脚掌猛的蹬地,甬道的石头瞬间迸碎,他仿佛化身为一只狂暴的锥头毒蛇,一下子腾冲过来。 白元微微侧身,一刀斩出,金属的撞击声过后,白元缓缓收刀。 狝的两只钢爪被齐刷刷斩断,不止如此,他的胸腹凹陷,双眼、鼻中和口中都流出血来,脸颊上也有两道血线淌下,那是自耳洞中流出的。 狝想开口说话,刚一张嘴,又喷出几口血来,咚的一声,他双膝跪倒,然后整个人扑倒在地,随着身体的抽搐,鲜血在他的脑袋周围蔓延,很快,他就停止了挣扎,一动不动了。 嫚儿瞥了一眼白元,“真失败,居然两次出刀!”她转身往客栈里面走去。 “师傅容禀。”白元急忙说道,想立刻去追嫚儿,又打住了,他走到轧荦山身前,看着脸色大变的副团长微笑道,“轧副团长,这种事以后不用说和,对付这种怪物,刀快才有理。现在你可以给我们讲讲那个诅咒是怎么回事了?” …… 祥昇客栈内。 听轧荦山讲完蝮之足猎魔团遭到诅咒的事,白元眉头紧锁了。 他隐隐感到不安了,如果狝的寻仇真是轧荦山在暗中策动的话,他真正的目的根本不是想借着狝来掂白元的斤两,而是把白元引到了一个更大的漩涡中。 自己虽然一直在小心提防,现在看来,还是把这个外表粗犷的轧荦山副团长想简单了。之所以会落入这家伙的彀中,主要是因为蝮之足猎魔团的来历太不简单了…… 白元哪会想到,这个猎魔团的重要成员居然是当朝太后的族人! 几十年前,武后十三岁时,父亲去世,她们姐妹三人连同母亲杨氏遭到族兄武惟良、武怀运的欺侮,在武家无法容身,被迫回到杨氏的娘家。 后来,武后当了皇后,大权在握,这两位族兄作为外戚,也跟着沾光受封了。但武后的姐姐武顺一直没忘记这两人当年的行径,于是设法将他们贬官外放,双方因此结怨。 武顺的女儿贺兰玉儿蒙受先帝宠爱,被封为魏国夫人。 武顺死后,在一次武家族人欢聚一堂的宴会上,武惟良、武怀运进献了地方特色美食,贺兰玉儿吃后七窍流血而死。武后和先帝大怒,很快将武惟良和武怀运处死,并将这两人所在的武家族人统统贬谪,武后还不解恨,下旨将这两家的族人全部改姓为蝮,意为心思狠毒的蛇。 说来也怪,自从被改了姓氏后,这两支族人就像血脉里融进了蛇性一样,不但外表呈现出蛇的特征,而且性情也变得冷血残忍。 更可怕的是,连其后代也是同样的命运,三分像人,七分像蛇怪。 惊愕之余,两支族人选择了当猎魔人,组成了蝮之足猎魔团,期盼着能找到解脱命运诅咒的法子。 轧荦山介绍道,蝮之足猎魔团由于这个特殊背景,据说暗地里与当朝武氏家族还有联络,再加上其中的猎魔人多有像狝这种冷血杀手,即使是十三太保这些大团也不愿意招惹他们。 白元看着轧荦山,“现在狝已经死了,接下来还会有他的族人再来寻仇对?” 轧荦山摆手,“你见过两条蛇协同作战的时候吗?这个团的猎魔人向来是各自为战,没有团结互助这一说。” “这么说,狝一死,他自己的,还有浮生和富贵的仇恨,都结束了?” 轧荦山双手一摊,“还真是这样。”他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如果真有麻烦,我一定提前给你预警。” 白元才不会全信他呢,“轧副团长,你的消息灵通,那我问另一个问题,当朝太后将这两支族人改成了蛇姓,然后他们就真的快变成了蛇了,这就是诅咒?对此,你怎么看?” 轧荦山低声道,“上修,你听过太后逆天改命的传言吗?她不但能改自己的命,也能改别人的命。” 第七十三章 大统领的身世 深夜,紫色的暗月残缺。 皇城西北,镇魔司大统领的宅邸密室中。 左前臂残缺的大统领气色灰败,整个人显得消沉、颓废,他在身前摊开一个古旧发黄的书卷,专注的看着一幅诡异的画:一个面容为骷髅,头上长着两支犄角的人形怪物正双手举高,似乎在举行某种奇怪的仪式,在怪物的脚下,躺着一具四分五裂的躯体,断口处正生出丝丝缕缕的东西,不知是烟缕,还是绦虫。 大统领眼前又浮现出魔化少年的身体,弩箭暴射,他的肩膀碎裂,手臂扭转;彭子越的剑锋将他的心脏贯穿,身体切开,但那些红白色的肉芽总能快速修复少年的身体。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大统领抬起残臂,如果自己的身体里能有这种东西,这条手臂就可以恢复了。 唉,真不想在自己的血肉之躯嵌入钢铁啊。 下午,皇城里的机械大师芬奇先生来到了伏羲观,查看了大统领的伤势,仔细测量了一系列数据,他说可以为大统领锻造一条机械前臂,和从前的手一样灵活。 大统领相信这位来自神秘西部的机械大师能做到,因为他能造出令整个皇城都惊叹的机械马,做工无比精良。 再精良,也是假的啊。 芬奇先生的要价也不低,一份灵兽的元髓。 这家伙,虽然是个外来户,知道的还真不少。 元髓很神奇,但并不能令自己的手臂复生,装一只假手,是无奈的选择。 为了恢复手臂,大统领在尝试多种方法。极力搜寻秘籍,当然是希望能找到某种功法,或是神奇物品,恢复自己从前的手臂。 他面前的这个残卷,是乌衣团副团长轧荦山替他找来的,里面记载了不少魔种的法术,多半都属于禁忌秘法,他正在翻看的这一页描述的是地下洞穴中邪恶的巨魔巫师的一种再生法术,据说可以逆生死,肉白骨。 虽然只是潦草的工笔画,但看着依旧瘆人,大统领摇了摇头,他不可能涉险潜入地穴深处,更不可能信任巨魔巫师,他们属于魔种中最黑暗、最邪恶的种群,无数人类、元族,甚至魔兽的尸体都被巨魔盗走,不知道去做什么了,但绝不会有好事。 大统领叹了口气,将古卷翻到下一页:许多巨魔正在跪拜一团冲天的火,火中,浮现出一具巨大身影,有着和巨魔一样的犄角,左右各有三条手臂。 多出的四条手臂,难道是巨魔们用那种恐怖仪式接续上去的?这种地下的黑暗魔种,总是热衷于捣鼓各种怪物,那个巨大身影,没准是他们用尸体拼凑出来的。 大统领胡乱猜想着,懊恼的将书卷阖起,推到一边。 他用手指挤压眉心,长嘘了一口气,不行就去镇魔塔,也许天师会有办法。 那两位天师啊……仙气是有了,但看人的感觉,总觉得像是在看虫子。 也许,到了他们那种境界,看芸芸众生,真的就是蝼蚁。 那他们看太后呢?也敢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慢吗?那可是元大陆最有权势的人。 大统领对太后的感觉十分复杂,但尊崇与服从是必须的。 大统领又想到了彭子越,在黑焰迸发的那一瞬间,他用控鹤功将正冲向魔化少年的彭子越扯住,猛甩向后方,但彭子越的半张脸还是变得焦黑。 好可怕的黑焰! 想到彭子越从此被毁容了,大统领很是心痛。 算了,男人,靠脸活着,早晚会出事。 大统领狠狠挤压眉心。 还是周鸿机灵,这个彭子越的同辈兼好友,在这次黑焰灾厄中只烧毁了一个衣袖,好像还是他自己故意探火才烧着的。 他与彭子越大致同龄,却深沉老辣的多。 哼,真不愧是天师的弟子! 大统领内心愈发烦闷,他在室内踱步,转了几圈,目光落在煤油灯下的一张锦帛上,这其实是一封信笺,从其用料的华贵便知写信之人的身份十分尊贵。 他扫了一眼锦帛上的字,来信的人知晓他断了手臂很是挂念,嘱咐他明天进宫一趟。 大统领内心一动,如果真要去求镇魔塔的两位天师,来信的人可比他的份量重多了。 …… 笠日,大统领进了皇宫内院。 手持着这张锦帛,他一路畅通无阻,最后进入了一所古色又不失华美的宫殿内。 这座宫殿的主人叫杨老太,乃是当朝则天太后的母亲。 明烛照耀着厚重的帷帐,杨老太伸出手来,用掌心抚摸着坐在床前的大统领的脸庞,叹息说他又廋了不少,看了他的断臂更是痛心。 杨老太也是一位奇人,信奉佛教,早年一直不嫁人,直到四十四岁才嫁给武后的父亲,然后接连生下武后姐妹三人。而且与武后一样驻颜有术,比实际年龄看起来至少年轻二十岁。 奈何岁月不饶人,杨老太今年九十一了,再好的保养也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杨老太说自己活不长了,镇魔塔的天师来看过,回天无力啦。 大统领心里一沉,问杨老太镇魔塔的天师之前能一直为您续命,为何现在说不行了。杨老太摇头,说一个普通老太太怎么知道你们修行的这些事儿,她能活到这个岁数已经很知足了。 大统领又问,既然镇魔塔天师能让杨老太活到九十高龄,是不是肯定有法子让自己的断臂复生?求杨老太帮他说动天师。 杨老太摇头叹息,责怪大统领看不清形势,自己一旦殁了,你该担心的可比一条手臂重多了。让他自己保重,学会察言观色,对姨娘服帖一些。 她追忆往昔,感慨大统领的母亲既然嫁入贺兰家又何必进宫呢,贺兰氏就算没落了毕竟也是挺尊贵的士族。 在帝王家,亲情、血脉都护不了你,别忘了,你的几个舅舅可都不得好死啊! 杨老太指了指大明宫的方向,低声说,她连自己的孩子都杀!何况是你呢。 原来,镇魔司大统领贺敏是武后的亲姐姐武顺的儿子,杨老太的外孙,本名贺兰敏之。因获死罪,武后令他隐姓埋名,走上了修行之路,当了镇魔司的大统领。 贺兰敏之的母亲和妹妹都惨死宫中,所以杨老太对这个外孙倍加呵护。 即使有镇魔塔的天师为杨老太续命至今,但杨老太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 活得久,见得自然就多,杨老太知道自己一旦没了,这个外孙恐怕难以善终,所以特意叫他来叮嘱一番。 可惜,她和这个外孙明显不在一个频道上。 贺兰敏之作为镇魔司的大统领,其实受到不少挟制,直属上级是长孙太尉,修行要听镇魔塔天师的安排,不时被太后苛责,这一切让他十分郁闷。黑焰灾厄又让他失去了一条手臂,实力大损更是让他无比痛心。 极度的焦虑中,他吸纳了大量的元髓,想获得实力的飞升,但是欲速则不达,他的身体和情绪都处于一种亢奋与失落交替的不稳定状态中。 对于姥姥的话,大统领木然点头应付着,令杨老太十分失望。 大统领离去后,杨老太在床上坐起,耄耋老人连连摇头,这孩子没良心呐,自己要死了,他眼中也没有悲伤,一心只想着自己。 第七十四章 铜灵簿 来府西院。 午后的院子里,阳光炽热,有蝉在鸣叫。 白元站在树下,嫚儿抱肩站在不远处。 “嫚儿,你说丘神积变成狼人和蝮之足的猎魔人变成蛇人会不会有联系?” “别分心!”嫚儿斥道。 “唉,他们伤不了我的。” “别太自信,斫木已经升级为霆落了,穆青也已经是伏魔境中阶了,他们这次会全力合击你。” 白元不说话了,但心里却想,那也没用。 咔的一声,头顶的一截树干突然掉落,白元微微侧身,只分神的一瞬间一道白色的闪电从另一侧炸裂,早有防备的白元脚下发力,身子弹射到旁边,闪电一下子连到了地砖上,留下蜷曲的烧灼痕迹。 白元身子尚未落地,就感觉烈风扑面,是穆青以剑为刀的冲砍,力量比过去大得多,出手的角度也更刁钻,而且正赶在白元身子悬空,无法借力的时机。 两位伙伴进步不小,但合击完全解锁状态的白元还是不够看。 当初在地宫的石屋内,白元假借狼兽的一扑之力就能让自己倒飞出去,他对力场的掌握可谓炉火纯青,现在这种局面对于一般武者确实无解,但对于白元却不算难题。 穆青这一击可没留手,这一剑代表了他的最高水准,目标是在白元身上留下个印记。 可惜目标落空了,白元的身子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旋到了一边,偏离了他的剑锋。然后只见刀光一闪,穆青的后腰被撞了一下,这是白元对付他的习惯动作:割腰子。 那边斫木一击不中后刚要振翅腾空,后脑被敲了一下,斫木立刻耷拉翅膀,表示输了。 嫚儿看着白元瞬间结束战斗,回到自己身前,知道他希望自己夸奖。 “还可以。”嫚儿道,“但是……你不能在他们现身出手前就结束战斗吗?” 白元:“呃……” “还有,你打败狝用了两刀。”嫚儿又提这茬儿,白元无语。 “现在的你,斫木和穆青合力也难构成威胁了。”听到嫚儿如此评价的两位伙伴并不汗颜,白元就是个怪物,他那个一级跟别人根本没有可比性。 “无量寿功的加持作用也越来越小了。”嫚儿大耳朵晃了晃,“所以必须尝试新方法了。” 她开始在自己的包裹里翻来翻去,就是当初她陷在地宫被搜走的那个包裹,后来白元通过来俊臣又给她找回来了,里面的东西当然被翻检过,不过没人知道是干什么用的,以为都是些元族的破烂呢。 “找到了,给你看一样东西,白大哥。”嫚儿招呼道,结果不但白元过来了,穆青和斫木也一起过来了。 嫚儿的神奇已经征服了三位同伴,在这里,白元是大哥,但嫚儿是女神。 桌上放着一个物件:两根并在一起的长方条,青黑色,非金非木,倒好像石头削成的。 “这是……”谁都不认识。 “我娘造出来的,据说很适合修炼,也能做通关考验。”嫚儿道。 “等等。”细心的白元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这两根长条的长度……”他又看了一眼包裹,包裹并不大,嫚儿随身带着也很轻巧,“如果它们之前是放在包裹里的,应该放不下啊,就算硬塞进去,也会把包裹撑得严重变形。”但实际并没有,嫚儿的包裹一直是那样轻轻瘪瘪的。 这里面绝对有问题,不是这两根长条有问题,就是嫚儿的包裹有问题。 “别管那些没用的了。”嫚儿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她弯下身子,双手各按住一根长方条,嘴唇翕动,默念了几句,然后向两边一分。 一个青黑色的长方形出现了,随即,青黑色的平面上升起了不同的形状,线条简洁,但意境明了:四个直立的人形和一座石碑,在黑暗的河里升起来了。 机关造物?不对,更像是泥塑工艺,它们的出现好像……割裂了空间。 “白大哥,你把手按在长方形的中间。” 白元很疑惑,但还是听话的将手按了上去,手掌触及人形和石碑的顶部,有一种冰凉的感觉。奇特的是,手指和手掌穿过了这些凸起的人形和石碑,最后落在了青黑色的平面上。 幻术?穆青眼睛眨也不眨的紧盯着。 白元感觉掌心传来一阵吸附力,而且力道越来越强。 “嫚儿,有吸力。” 嫚儿一笑,“嗯,要开始了,白大哥,一定要活下来哦。” 嗖……穆青看到白元化作了一道青黑色的光影,一下子被吸进了平面中,然后,那些凸起的人形和石碑开始颤动,人形的上半身伸出了一双、两双、三双手臂。 这是人吗?更像是某种多节的人立虫子! “嫚儿姐,这是什么东西?” “铜灵簿。” …… 白元只觉得眼前一花,周遭的世界就变了,自己进入了一个迷雾中,同伴们都不见了。 嫚儿最后说,让我……一定要活下来? 那么这里是……某种特殊的试炼场? 白元立刻绷紧了神经,没有视线,他将感应力扩大,试着感知周遭,但是什么都没有,一片空渺。 他小心翼翼的走了几步,担心迷雾有毒,想着可能的驱散法子。 气流翻卷,眼前出现了一个人形,很高,比自己高出一头还多。 来了!白元握紧了横刀的刀柄。 这个人的脸是骷髅,身体是皮包骨的干尸,而且居然有六只手,手臂戟张的样子令人生畏,这不是人! 六只手上浮现出不同的兵器:环首刀、汉剑、钩钺、降魔杵、十字镐、棍棒。 嘎……六臂人发出瘆人的叫声,六只手臂同时抡起,就像一个挥舞着兵器的风车,向着白元猛扑过来。 好吓人的攻势! 但这对于白元不算什么。他微微侧步,闪避的同时已经出刀,六臂人的腰部被砍中,长有六条手臂的上半身直接被劈断,两截身子砸在弥漫着青黑雾霭的地上。 灰白色的气流升起,断为两截的身子又站了起来,断口处互相吸附,迅速拼接在一起。 只是略微停顿了一下,六只手臂再次抡起,兵刃风车又向着白元席卷过来。 还能瞬间复活?白元不敢放松,用横刀试着磕了一下六臂人一条手臂挥过来的环首刀。 镗的一声,横刀被弹开,六臂人的力量很惊人。 怎么能让这东西彻底躺倒,不再复活?白元凝神观察,发现在六臂人身体的心脏部位有一点儿幽微的萤火,在他灰白的躯体上,那里呈现一个青黑色的光点儿。 要触及那里,必须直面这一堆疯狂挥舞的兵刃。 第七十五章 九死一生训练法 有点儿难啊。白元脚下挪动,躲闪着对方的攻击,寻找时机。 很快,白元发现规律了,六臂人在一阵疯狂迅猛的挥砍后,会攻到自己原本站立的位置,这时只要自己躲闪的够快,就处于六臂人的后方,在他转身发起新一轮攻击前,白元拥有一次背刺的机会。 从后背捅穿他的后心,熄灭那个光点,应该可以彻底终结这个六臂人。 白元躲闪后一个箭步,双手握紧刀柄,刺向六臂人的后心。 嘎!六臂人突然一个大回旋,腰部扭转了180度,六样兵器同时横扫。 还有这一招!白元不想用横刀跟他乒乒乓乓的对磕,赶忙又一个滑步,顺势撤到他左侧。 六臂人用力过猛,侧身位置洞开,这回露出间隙了,白元瞅准了,闪电般刀尖递进。 横刀从六臂人第二对手臂的腋下刺进,骨骼好坚硬,白元卯足了力气,还要把握好方位,刀尖斜穿过半个胸腔,一下子刺碎了那个青黑色的光点儿。 六臂人立刻停滞不动了,随即哗啦啦散成一摊白骨,灰白色的气流散开,消失在地面青黑色的雾霭中。 呵,原来要这样才能解决他。 白元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感应到危险迫近了,嘭嘭嘭,迷雾中传来短促有力的声响。 是弩箭发射的声音! 白元立刻闪离了站立的地方,六只钢弩几乎同时钉在了他的脚下区域。 迷雾中又现出了一个六臂人形,这回每只手都端着一只小弩。 六只手臂同时一振,六只小弩同时完成了弩箭填充。 白元疾走,六臂人这回依次射击,六只弩箭追着白元划了一条线。 这家伙上弩和射击太快了,白元最初本能的想拉开一段距离,再寻机欺近,发现不行,雾霭并不会让这弩手失去视线,他会完全成为这个射击机器的移动靶子,太被动了。 指望他把弩箭射光也不成,六臂人的弩箭不限量,还能单手秒上弩,根本就是作弊。 白元躲了两轮,决定改变打法,往哪冲都是冲,索性冲向六臂人。 自己的战斗方式可不聪明啊,白元自我批评,不能以最快的速度发现敌人弱点,瞬时确定最佳的战术,总得挨几下打才能反应过来。 白元一度想试试自己的身体能否抗住六臂人的兵器,很快决定还是算了,就算体质特殊,不是逼不得已,也没必要抗伤战斗。 无伤还能战胜,才是高手。 白元之字形迅疾走位,躲过一轮弩箭后到了六臂人身前,横刀一推,戳进对手的胸腔,刀尖一触及心脏位置的光点,六臂人顿时停滞,随即化作碎骨湮灭。 虽然有点儿拖,但是做到了无伤,白元一展横刀,给自己打了80分。 …… 庭院中,穆青和嫚儿紧盯着变化中的长方形区域,连斫木都停在了最低的一根树枝,偏头望着。 凸起的四个人形中,已经先后有两个伸出六只手臂的人形消失了。 “嫚儿姐,白兄去哪了?他是进入这个青黑色区域内了?这两个六只手的怪物怎么没了?”穆青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嫚儿皱眉,她探入通灵簿的意念总被穆青干扰。 “嗯,白大哥在里面,铜灵簿会生成一种特殊的界域场,对修炼大有好处,只是我还不太会操纵。” 啊!第一次?穆青大惊,那就敢把白元摄进去,万一出了岔子…… “别嚷!”嫚儿喝道,“你搅乱我了,糟了!” 只见最后的两个人形同时伸出了六只手臂。 …… 迷雾中,白元发现了一远一近两个六臂人,弩箭声连响,同时,近处的六臂人挥舞着六样兵器风车般猛扑过来。 远近战一起来!白元瞪大了双眼,这难度翻了可不止一倍。 …… 呼……嫚儿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摆弄明白了,她的额头都沁出汗水了。 铜灵簿的长方形区域平复的同时,四周的空气中荡起了水波样的涟漪,生成了无光的暗影人形,片刻之后,人形有了色彩和光泽,白元回来了。 “白大哥!” “白兄!” 同伴们围拢过来,连斫木也飞到了嫚儿肩头。 白元抬起手臂端详着自己的胳膊,又低头看看腰部,还有左腿,这几个地方刚才在迷雾中都受了伤,现在一点儿痕迹都没有。 “我很好,刚才的经历太刺激了!”白元回过神来了。 “嫚儿,你这九死一生的训练法太神奇了,我无以为报,只想表达一下谢意。”白元张开双臂,作势要拥抱嫚儿。 “嘻嘻!”嫚儿一拧腰避开了,她将桌上的铜灵簿抄在手中,把并在一起的两根长方条递到白元的手上。 “白大哥,给你了。” 白元放过了嫚儿,将两根长方条举在眼前,翻来覆去的左看右看,穆青一脸艳羡的凑过来看。 “嫚儿,没有你的操作,我进不去刚才的试炼场?就算进去了,如果没人关闭,我是不是得一直在里面杀怪?” 或许,死了就自动退出了? “嗯,你现在还不掌握结界的法子,等到你能铸印的时候,应该就可以自己操作这个道具了。” 所以这期间,就算铜灵簿给了白元,要用的时候还得嫚儿在场。 穆青壮着胆子上前,“嫚儿姐,可不可以让我也试试?” 嫚儿犯难了,“倒也可以,但我还不大熟练这个道具,万一你在里面被人偶杀死了,我不知道你还能不能回来?” “啊!那你不担心白元大哥?” “白大哥没那么容易死啊,他体质特殊,我说的对,白大哥?” “呃……对。”白元回想着被两个六臂人夹攻的一幕,还有点儿胆战心惊。 “难道死了不会自动退出来?就真死在里面了?”白元想知道铜灵簿准确的运作机制。 嫚儿挠头了,“这个我还真不知道。穆青,你不是要试试吗?来呀。” 穆青扭头就走,“我去方便一下,突然尿急了。” 嫚儿竟然不知道!白元心里没底儿了,这是件风险不明的道具啊,嫚儿娘发明这玩意的时候就不能附上个说明书?或设计个安全机制? 白元摆弄着铜灵簿,单是这两根长条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连材质究竟是什么都搞不清楚,“嫚儿,你在外面可以控制铜灵簿里面人偶的难度?” 嫚儿说可以,因为不熟练,所以第一次给白元投放的是最简单的人偶。 “嫚儿姐,你咋瞧不起人呢?”穆青这会儿又转回来了,“以白兄那实力,你应该上来就把最难的投给他啊。” 白元堆笑着感激穆青兄弟的好意,“师傅有数,嫚儿疼我。”他故意气穆青。 虽然有风险,但铜灵簿绝对是神器,白元欣喜的收下了,“嫚儿,该怎么感谢你呢?”他觉得嫚儿好像小叮当,那个看似不起眼的包裹里面不知道还有多少宝物呢。 嫚儿抿嘴一笑,“先别着急感谢,白大哥,铜灵簿的难度会逐渐加大,然后,会有一道考验,搞不好,真的会死在里面哦。” 第七十六章 嫚儿的修炼大法 一幢不起眼的破落宅院,突然被合围了。 合围者都手持长柄斧头,斧刃闪着淡蓝色的光。 院门突然大开,风铃草猎魔团的首领宫泽斜握着颀长的斩马刀,一个人大踏步走出院门,一出院门,他立刻被合围了。 宫泽毫无惧色,他森冷的目光扫过院外这群持斧的合围者,“都是乌衣团的人?” “没错,乌衣团斧头帮。”一个四方脸小胡子的人回答道。 “寻人的本事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打起来怎么样。”宫泽冷笑,他缓缓将斩马刀横握在身前。 “你马上就知道了。”小胡子话音未落,手中的长柄斧旋转着飞出。 他一出手,斧头帮其余人全部出手了,每人一柄斧,旋转着飞出,所有的飞斧都是一个目标:核心的宫泽。 院外嗡嗡声大作,宫泽拔地而起,无数飞斧从他脚下穿过,一些斧子撞在一起落地,一些斧子抡空了,旋转着飞向对面的斧头帮成员,这些斧子一柄也没有落地,都被接住了。 斧头帮的成员人人都练了一手飞斧、接斧的活计。 宫泽身在半空中像只苍鹰般扑击而下,旋身,一刀挥出,刀风猛烈,六七个斧头帮成员一下子被冲飞,落地后摔得皮青脸肿。 宫泽连续挥刀,三四刀挥过后,斧头帮成员倒了一地。 他手下留情了,只用刀风横扫,始终没用刀刃砍人。 小胡子捂着腰龇牙咧嘴的站了起来,见宫泽将斩马刀横置身前,单手抚过长长的刀刃,目光冷冽。 他急忙伸手,“停!我等也是奉命行事,既然技不如人,撤!” 呼啦啦斧头帮众人散去,一柄斧头都没落下,院外立刻变得干干净净。 “哥,你好厉害,好威风!”宫凝雀跃着奔了出来。 宫泽却笑不出来,他知道,十三太保对他们这个小猎魔团的追杀,才刚刚开始。 正对着院门的厅堂内,杨师傅手捻着胡须,旁边站着梁宽。 “师叔,”梁宽纳闷,“乌衣团稳居十三太保的宝座,难道就是仗着人多?或是副团长轧荦山八面玲珑?” 还斧头帮,呵呵,刚才的表现也太水了。 杨师傅拧眉不语,凡事太顺必有妖,他看向梁宽,“准备搬家。” “啊?这才安顿几天啊!”梁宽哀叹。 …… 随着嫚儿对铜灵簿掌握得越来越熟练,白元的训练进境很快,他现在可以轻松应对六臂人的远、近战夹攻了。 于是嫚儿开始提高难度,更多的兵器人偶,巨型人偶,能硬化表皮的兵器人偶,会隐藏致命点的兵器人偶,到后来难度开始膨胀,陆续出现了会喷火的人偶,能隐身的人偶,以及可以施放无形魔力攻击的人偶。 白元的横刀换了一把又一把,一次又一次伤痕累累,凭着特异的体质和沉稳的性格,逐步升级着难度,单就战斗经验和技巧而言,已经完全达到了角斗色高阶的水准。 见白元在几天里进境突起,穆青按捺不住了,几次央求后终于也进了一次铜灵簿的试炼场,嫚儿担心他受伤,给他投放的是最简单的人偶,两个近战,一个弩箭,依次出场,都没有联手攻击,饶是这样,穆青出来时也是脸色煞白,汗透衣襟。 白元笑他抖起来没完。 穆青说话都结巴了,“这简直就是个修罗场,进去就是找虐,不,找死啊!” 大家都以为穆青被吓破胆了,谁曾想第二天他又缠着嫚儿要再来一次。 “嫚儿姐,还要。”穆青成了嫚儿的拖油瓶。 这家伙还真是个武痴。 确实,怕归怕,铜灵簿生成的试炼场对武道修行者提升太大了,穆青很识货,这样练上几次,顶得上自己修炼一个月的效果。 而且他也知道,以嫚儿现在对铜灵簿的掌控,不会真让他有生命危险的,他是有惊无险。 白元进步神速,固然是因为他自己不眠不休能往死里练,但更关键的是嫚儿的修炼大法。 相比人类武道,嫚儿的教导一点儿都不讲究动作的标准和招式的到位,白元现在都不会连招,只会一刀斩,一刀不成就再来一刀,无比原始、无比生猛,这也叫武道?人类武者一定觉得好可笑。 但穆青佩服得五体投地,嫚儿的密语引导,无量寿功和铜灵簿,无一不是天才手笔。 穆青大开眼界,嫚儿引导白元修行的整个过程也完全不避讳他,教和学都坦坦荡荡,相比之下,人类修行都是秘传,格局小太多了。 穆青也跟着学会了无量寿功,又得以进入铜灵簿修炼,一段时间后,穆青认为自己已经从伏魔境的初阶跃升到中阶了,没准都贴近高阶了。 比修行进境更重要的是,嫚儿改变了他对修行的认知,也改变了他对元族的看法。 …… 这天,白元在晨聊时拜托来俊臣,给他找一柄上好的陌刀。 普通侍卫的横刀已经在铜灵簿的试炼场中断了一把又一把,白元也觉得横刀太轻,自己就像在挥舞纸片。 大唐打造的兵刃中除了骑兵专用的马槊,就以陌刀最强横,是特种步兵专用的长刀,甚至可以斩断骑兵的战马。 但陌刀只供给专用兵种,普通唐军都见不到,不过这对来俊臣不算难事儿,所以他一听就满口答应下来。 来俊臣特意表达了对嫚儿的感激,文茵县主现在夜夜安寝,精神状态也好了许多,来俊臣对白元说,他打算择机向太后请示,准许他迎娶县主。 他还准备亲自去一趟王家,此前多有得罪,现在该与王家修好了。 见白元很赞许,来俊臣立刻就势邀请白元到时候与他一同前往,一起去见识一下晋阳古风,王家可是世家望族,沾沾书卷气。 白元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他给来俊臣面子,更重要的是,白元想带嫚儿出去散散心。 嫚儿最近比较烦躁,甚至有点儿焦虑,问题就出在文茵县主身上,文茵的梦魇比想象中复杂得多,来俊臣还不知情。 出乎嫚儿的意料,身为高阶绘梦师的她,居然对一个普通人的梦境找不到应对之道。 嫚儿对白元说,她在给文茵治疗期间,察觉到文茵的状况很不寻常…… 第七十七章 白大哥,你相信我吗 在白元看来,文茵县主深受一连串惨变的打击,大概率是强烈刺激后的创伤反应,假以时日应该能平复。但嫚儿说不是,以密语者的能力,那种创伤很容易抚平,将那段记忆盖住或抹除就好。 但文茵脑海深处的这种怆痛表现得就很奇怪,就像伤口刚刚结疤就被重新戳破豁开一样,悲惨的记忆非但无法平复,也无法抹除,刚好一点儿,伤口就又被撕裂得鲜血淋淋,外在的表现就是梦魇纷呈,夜夜惊厥,怎么都无法抚平。 嫚儿只能绘出一个厚重沉眠的梦境将梦魇覆盖,文茵这才得以安眠,但梦魇的根源没有解决,一旦嫚儿不出手压制,梦魇就会像破土的怪物一样蹿出来啃啮文茵的脑海。 怎么会这样?嫚儿的描述让白元有点儿不寒而栗的感觉。想到嫚儿近期每晚都沉浸在这种意识中,白元感觉很不好。 这倒没什么,嫚儿说,密语者的修行本来就是撬动深藏,暗流涌动。 “也许……”嫚儿迟疑着,“方向错了,文茵脑海中的并不是梦魇,而是一种特殊的链接。” “链接?”白元不解,他对这种玄乎乎无法捉摸的东西一筹莫展。 “某种隐秘的精神链接,像一道枷锁束缚着她,又像一串风铃,不时发出诡异的召唤,但文茵不甘被驱使,本体的意识在拼命抗争,于是那链接便将她困在梦魇中,不断的折磨她,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文茵会变得枯槁,然后面目全非的死去。” “我现在所做的,不过是让她少遭点儿罪,延缓这个过程。”嫚儿道。 “你确定文茵的现象不会影响到你?”白元担心的是嫚儿,“别像瘟疫一样传染过来,那什么链接不会因为你的阻挠转而针对你?我看你最近有些焦虑。” “这也是我的修行。”嫚儿嫣然笑道,白元发自内心的关怀让她感觉很温暖。 “你是个密语者,但首先是嫚儿,不能总沉浸在暗域里,今儿来俊臣说过段时间他要去晋阳拜访王家,到时候咱们一块儿去,据说晋阳古城的风光很好,出去散散心。” 嫚儿高兴的晃了一下大耳朵,“那好,白大哥,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晋阳。” 她停顿了一下,“不过在那之前,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儿要办。” “我能帮上忙吗?” “当然,必须有你在啊。白大哥,你相信我吗?” 白元一愣,“当然相信啊。” 嫚儿勾起嘴角,“别说的太早。” 她仰头望天,“今夜的月亮会很圆,白大哥,记住你说的话。” …… 亥时将近,银色的圆月当空。 来府外一个执勤的年轻卫士忽然尿急,一溜烟儿的跑到角落里解手,完事后正在系裤带的时候突然身子离地,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被扯进了阴影中。 …… 早上,来俊臣与白元碰面,神色紧张的告诉白元,昨晚一个在府外执勤的卫士失踪了,尸体刚刚被找到,十分诡异,请白元一起去看。 白元与来俊臣进入停放尸体的房间,发现卫士的尸体格外苍白,仵作在颈部切口,血管如此密集的区域居然一滴血都没有,只翻开白花花的皮肉。 体表找不到伤口。仵作剖开尸体,内脏也没有破损。但尸体全身的血液都被抽干了。 哪一种修行会吸人血液?来俊臣望向白元,白元摇头。 莫非是吸血鬼?来俊臣小声嘀咕。 白元陷入了沉思:这具尸体的血液都没了,一定有过流血的创口,但创口最后被平复了,能让伤口快速恢复如初的能力……除了自己和黑子,已知的只有嫚儿! …… 嫚儿一直没露面,午饭都没吃,直到下午才终于走出自己的房子,看起来心事重重。 白元跟她说了来府护卫死亡的案子,嫚儿只是哦了一声,并不是很在意。 穆青一直很愤慨,说绝不能容这种害人的东西留在世间。 嫚儿哼了一声,说暗巢里的巨魔部落,有些就吸食猎物的血,还用血液进行很多禁忌法术,难道你要去把巨魔都杀光? 嫚儿果然是知晓类似手法的……白元想。 “白大哥,”嫚儿说,“今天的铜灵簿不同于以往,你一定要全力以赴,不然的话,即使是你,也会有危险。” “那是自然,我把每次试炼都当作实战。” “……白大哥,记住你昨天说的话。”嫚儿说这话时目光灼灼。 昨天……我说过会相信嫚儿,白元回想起来了,见嫚儿神色出奇的郑重,他点了点头。 看来,这次的试炼不寻常啊。 果然,一进入铜灵簿,黑暗的结界中顿时风起云涌,各种加强型的六臂人都发了狂,白元立刻陷入险象环生的境地,这还不算,白元发现幽暗中还多了一种敌人,无论他如何躲闪都能准确的标记到他,这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隐秘亡魂,能发出奇特的怨灵攻击,怨灵没有实体,一大群忽隐忽现的灰黑色裂口骷髅头对着被标记的白元穷追不舍,只能一直躲闪直到怨灵消逝。这种亡魂的本体即使中了刀也只是化作一股轻烟飘散,转眼就再次凝练。 杀不死的敌人,而且迷雾中不知道有多少亡魂。 白元的耳廓中充满了鬼哭狼嚎的凄厉叫声,纵然是他也难以保持冷静。 这是试炼吗?这分明是绝境!嫚儿这是要…… 白元不敢想象了。 铜灵簿,绝对是修炼的神器,结界中的人偶攻击比实战还凶险,对于修炼者提升极大,但是,如果铜灵簿在结算死亡时会真的消灭修行者的实体,那它也可以作为杀人凶器,被摄入其中的人,是死是活,都决定于铜灵簿的操纵者。 下一秒就可能死去,而且会被碎尸万段,置之死地而后生,白元拼命躲闪挡架,也只不过多捱一阵,他几乎找不到反击的机会。 迷雾中传来骇人的嚎叫声,数不清的六臂人和隐秘亡魂同时发起攻击,白元的感应被湮没了,因为无数的箭簇和兵刃已经汇集成了密密麻麻的尖林,四面墙一样挤压过来,还有无数的怨灵同时追逐过来。 生死一线间,白元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动不了了。 第七十八章 虚实双界 这个时候,自己竟然被禁锢了! 白元大脑急转,怎么回事? 嫚儿曾经压制过他的两臂神经,阻断了他习惯的肌肉记忆,莫非说,只要被嫚儿动过一次手脚,身体里便留下了她的印记,后续也会被她不断操纵? 还是说,因为身在铜灵簿的结界中,这里的一切,包括自己,都在嫚儿的操纵范围内? 白元感觉死亡如黑雾,瞬时将自己吞没。 地宫中濒死那一刻的感觉又回来了。 白元全身都已绷紧,即使被禁锢着动弹不得,他相信自己凭着特殊体质仍有一搏之力,但结界中的攻击可以无穷无尽,自己的身体能撑多久呢? 这时,嫚儿的声音在他耳边呢喃,“不动如山,见不能及,以心见,其凶自落。” 这是什么意思?关键是,现在,还能相信嫚儿吗? …… 未时将近,正是白日与金日交接的时刻,天色昏黄。 来府西院内。 穆青见嫚儿操控铜灵簿时双眼紧闭,脸色和身体都罕见的紧张,不禁靠上前来,想询问,又怕干扰了嫚儿,急得坐立不宁。 嫚儿的脸色煞白,汗水在她的额头和耳根出现,越来越多,开始顺着脸颊流淌。 穆青担心出事,紧握着剑鞘,大拇指不由自主的上推,宝剑脱鞘,但穆青却不知道拔剑后又该如何。 忽见嫚儿长出了一口气,双手按在桌面上,如释重负的样子。 这时,有只手在穆青的肘部按了一下,使他的宝剑归鞘。 穆青转头一看,是白元。 他的脸色白中透红,胸口起伏,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湿淋淋的,但脸上却洋溢着温暖的笑容。 穆青发现,白元和嫚儿都疲惫到了极点,但两人的神色明显都很欣喜,甚至是兴奋。 刚才发生了什么? “信嫚儿,过难关。”白元笑道。 这家伙一副狼狈相出来就开舔,穆青很不齿,嫚儿却似乎格外受用,她脸上飞起一丝红晕,忽然抬起手来按在白元的心口位置。 “没受伤?” “没有,就是吓得不轻。”白元摇头,趁机抬手去摸嫚儿的大耳朵,“让我感受一下簇毛,这回有把握斩断它们了。” 嫚儿两只耳朵向后分躺,避开白元的咸猪手,用力推开他,“快去换身衣服,你都湿透了,让侍者给上点儿吃的。” “可不可以来一份葫芦头,奖励一下?”白元没撸成,飞快的又提了一个要求。 “不行!”嫚儿断然拒绝。 穆青:“……” 刚才发生了什么?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重要环节?这次铜灵簿试炼后白元和嫚儿为什么突然亲昵了不少?穆青手按着剑柄,有些懵逼,他转头去看树枝上的斫木,斫木也歪头看了看他,倒挺配合他互动。 嘁,鸟样!穆青忿忿的冲它挥了一下手。 …… 白元和嫚儿各自回房整理后,三人聚在厢房的餐桌旁,一边喝着热茶,一边吃着点心。 穆青迫切想知道刚才的铜灵簿试炼究竟发生了什么。 白元则很想知道如果他真的在试炼中死亡的话,会不会等同于在这个世界被消灭了。 黑子既然能被消灭,那么他也能。 但嫚儿没有立刻回答两人的问题,而是先问白元,“白大哥,你听说过虚实双界吗?” “虚实双界?”白元摇头,“没听说过。” “一种时空裂隙,在裂隙生成的一瞬间,将所有对你的攻击都吸进去了,所以你才能安然无恙。” “原来如此!”白元回想着那时的感受:黑暗被蓦地撕开了一个裂隙,裂隙里迸发出闪亮的白光,所有的尖刺和怨灵瞬间被吸入裂隙,融化在白光中,无影无踪,裂隙随即消失,一切归于沉寂。 那道迸发白光的裂隙就是虚实双界? 在此期间,他的脑子恍惚,周遭的一切全是晃动的重影,时空错乱,心头涌起莫名的空虚感,这些都是虚实双界造成的? 嫚儿点头,“那一刻,我的灵体也进入了铜灵簿的结界中,寄宿在你的体内,所以你动不了了。但只有你充分信任我,我才能靠你的身体和意志撑持住,并利用铜灵簿的结界,以密语开启了裂隙,生成了片刻的虚实双界。双界的威力你已经看到了,所有指向你的攻击瞬间被吞噬,而我们的合体则共同抗住了裂隙。” 穆青:……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但是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那裂隙太震撼了,白元现在还心有余悸,“如果失败了,我会被那些密不透风的攻击杀死吗?你进入铜灵簿结界中的灵体也会死亡吗?” “结界也是真实的时空,只不过与我们现在所处的时空不同,你的本体就在其中,那些攻击并不是幻象,由此推断,在结界中被杀的话,本体很可能就真的死亡了。我的灵体如果在结界中被打散了,也会消失,留在铜灵簿之外的,只是一副无魂的躯壳了,也就等同于死亡了。”嫚儿道,她显然没开玩笑。 白元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刚才真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嫚儿也太大胆了!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拿两个人的命去冒险,目的是什么? 知道白元不解,嫚儿微笑道,“白大哥,刚才那种试炼,以你自己全部的实力能化解吗?” 白元摇头,嫚儿又问,“绝境下濒死的一刻,与素日的试炼体验一样吗?” 那还用说,当然不一样了。 “白大哥,单靠你自己,能制造出像虚实双界这种可以瞬间翻盘的奇迹吗?” “肯定不能啊,我根本不可能想到这种法子,我当时只想到凭着自己的体质也许不会被一下子杀死,或许多撑一会儿会有转机,但里面那种亡魂似乎无穷无尽,我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 “所以说,白大哥,淬体和技击是需要反复修炼的,但你不能囿于此,因为还存在远远高出这两者的法则。” 白元闻言陷入了沉思,嫚儿带给他一个全新的境界,他此刻才深刻的体验到。 “我试着总结一下,如果不对的地方,嫚儿你来指正。”白元道,嫚儿以微笑回应。 “要生成虚实双界这种时空裂隙,首先需要铜灵簿的结界,这里的时空很特殊,究竟是怎样的特殊,也许要等到我成为烙印武士并成功的铸印后才能领悟。” 嫚儿点头,白元于是继续说道,“其次,虚实双界需要面临生死一刻的极限关头,因为这才能逼出最大的潜能。在以后的修行中,应该尽可能的模拟这种极限环境,不断的逼出自己的潜能。” “嫚儿你的密语能够开启这种虚实双界,但是你的体质和意志扛不住,所以需要我不动如山来坚守,合我们两个人的力量才能短暂的驾驭住双界的裂隙。” 嫚儿望着白元,“完全正确,白大哥。” 白元一下子靠向椅背,太不可思议了啊! 虚实双界的那道裂隙似乎能吸进万物,肉眼所见的白光绽放是一种错觉,实际情况应该是连光都被吸进去了,那裂隙不就是一个小型黑洞吗? 如果是黑洞的话,为什么他和嫚儿能抗住?这不科学啊! 白元又想到了伏羲观中消灭了黑子的黑焰。 难道说这一切……都是元大陆的奥秘? “白大哥,”嫚儿的声音打断了白元的思绪,“如果我们的境界能提升到更高,有朝一日,即使不借助铜灵簿的结界也能生成虚实双界,还可以让这双界持续更久,更可控。” 那样的话,即使黑子逃过了伏羲观黑焰这一劫,我还可以利用虚实双界的裂隙消灭他!白元这样想着,突然格外迫切想尽快提升到这种高境界。 嗯,嫚儿是关键,嫚儿好神奇! 不曾想嫚儿话锋一转,“但是在接下来的修行中,如果想要企及更高的境界,我需要先对你的特殊体质仔细检查一下。” 白元立刻坐直了,嫚儿为什么对给他查体这件事念念不忘? “这不是玩笑,而是绝对必要的。”嫚儿说话时神色很凝重,她一这样就透出一股无形的威严,连一贯喜欢插科打诨的穆青都没敢捣乱。 嫚儿轻抬皓腕,手上现出光晕,“白大哥,你现在能放心让我的手探入你的身体,甚至攥住你的心脏了吗?” 这次好像逃不过了,白元干咳了一下,“放心呵,不过……我刚才只是换了件衣服,既然要检查身体,我要不要回房去洗一下?” 嫚儿掩口而笑:“好啊,你自己洗香香当然更好了。” 完了,嫚儿对这种话已经有免疫力了,而且明显要占据攻位了。白元有一种马上要被吃的感觉,没辙了吗? “对了,你答应过我要传授我贤者时间的,一会儿就教我。”嫚儿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白元后背立刻开始冒汗了,“呃……” 旁边的穆青耳朵立起来了,眼神放光,“白兄,传授时能不能让我在场?我保证不说话,绝对安静旁观。”他心下窃喜,学到了嫚儿的,再学学白元的,下次肯定能打败老姐,并让她惊掉下巴,嘿嘿。 白元开始扶墙了。 “你怎么了?白兄。”穆青关切的问。 “有点晕。穆青,我检查身体的时候你得回避一下,贤者时间我以后会告诉你。”白元支吾着先打发了穆青。 “那赶快跟我过来,白大哥,一会儿你可以躺着。”嫚儿起身往自己的房子走去。 哎呦,穆青眼前顿时有画面感了。 “嫚儿姐,”穆青善意的提示道,“白兄的体质特殊,一会儿可得查仔细点儿,别光攥心脏。” 嗯,有道理,嫚儿点头,“快走,白大哥。” 穆青这兄弟……能交!白元暗中咬牙,他步履沉重,跟在嫚儿身后,进了她那间房。 穆青看嫚儿关上了房门,娉婷的身影消失,对于自己不能亲眼所见接下来的场面十分遗憾,但这并不妨碍他内心充满幸灾乐祸的快感。 白元这舔男,一路舔,终于把自己给舔进去了,嘿嘿。 第七十九章 要来了 树林中的鹊鸟突然纷纷飞起,发出响亮的啾啾声。 “不好!”值夜的梁宽翻身跃起,杨师傅利用鸟巢设置的警戒机关被触发了,夜袭正在逼近,他立刻拉下了身边的绳结,几个房间内的铃铛同时响起,风铃草猎魔团的诸位成员迅速起身,操起身边的兵器,快速集结在一起。 屋外传来沉闷的跌倒声,随即是马匹痛苦的嘶鸣声。 “他们踩到陷阱了。” “只是马匹。”宫泽侧耳倾听,“很多马蹄声。” 破空声传来,一支利箭穿透了窗棂射进屋内,嘭的钉进了柜板上,箭杆儿剧烈颤动。 宫凝低声惊呼了一声。 “别靠近窗户!” 外面又有马匹踏中了陷阱,马蹄声不再逼近。 梁宽在破烂的窗棂口闪了一下脑袋,大致看清了来袭者,“是昆仑团。” “麻烦了。”宫泽道。 昆仑团是十三太保之一,镇魔司组建的猎魔团,其中并没有超强的成员,但胜在整齐划一,纪律严明,是比照皇城羽林卫豹骑组建的猎魔人马队,尤其擅长骑射。每个猎魔人都配备了各种箭矢,主打远程攻击,而且来去如风。 “怎么办?”梁宽问。 “打开地窖盖板,让杨师傅和宫凝先下去,走地道,撤。”宫泽道。 梁宽俯身攥住地面的一个把手,向上一拉,揭开一个四方的地板,下面黑洞洞的。 “师叔,你和凝妹子先走。”两人下去后,随后是猎户女,宫泽要断后,梁宽让他也走,自己捧起一台连发大弩,“师叔刚造的好家伙别浪费了。”他单手抬弩,踩到了一个凳子上。 “小心!”宫泽提示。 “嘿嘿,来!”梁宽单脚踩在凳子上,将大弩担在膝盖上,隔着窗棂冲外面影影绰绰的马队扳起了弩机。 嘭嘭嘭嘭嘭嘭嘭,一连七发弩箭射出,目标区域内人仰马翻,惊呼声传来。 梁宽搬起望山,升起弩牙,迅速装填了一排弩箭,又是一连七弩。 屋外的利箭纷纷索敌射来,梁宽争分夺秒又放了一排弩箭,自己的肩头也被对方的箭矢划伤了,鲜血直流。 喀喇一声,脚下的木凳承受不住,坍塌折断了。 过瘾!梁宽抛下大弩,缩身钻进地窖后抬手盖上了地板。 马队开始射出火箭,很快,屋子被点燃了,烧成了一片火海。 风铃草猎魔团的几人已经顺着地道转移到了马队的包围圈外,趁着夜色,悄悄远去了。 “我们猎杀猰貐的动作得加快了。”宫泽忧心忡忡。 …… 猰貐山谷的深潭底部,一个表面布满水纹的古旧石碗下方开始冒出黑红色的气泡。 气泡越冒越多,渐成澎湃汹涌之势,石碗晃动,从碗沿不断溢出青色的水流,水流所到之处,黑红色的气泡纷纷破灭。 气泡喷涌而出,水碗的清流也汩汩外溢,深潭底部好像开了锅一样沸腾起来。 一片深沉的黑暗中显现出巨大的轮廓,巨兽猰貐的身影出现了。 深潭底部的沸腾让猰貐恐惧,继而发狂了,它的额头从中间裂开了,那颗暗绿色的竖瞳眼球快速的滚来滚去,痛苦、惊惶,令它那好似人脸的面孔更加凄楚,更加诡异。 嚎……猰貐在潭底发出了一声长嗥。 潭水的表面在晃动,一圈又一圈巨大的涟漪荡开。 在潭水岸边一株高大的树上,蹲踞着一个毛发稀疏的老人,满脸褶皱,眼窝深陷,眼珠就像嵌入黑洞里的两盏金灯。他佝偻着身子,在他的身旁的树杈上立着一柄长得出奇的砍刀。 这老人正是江左白猿,他在这里盯着潭水很久了…… 传言,在这深潭的底部有一个泉眼,通往幽冥秘境,猰貐就是从那里来的,秘境的入口被一个神奇的水碗压住了。 现世的不屈者战士如果不慎在浴火时走入歧途,只有在秘境中才能获得新生,瀚海的绝域雪原中潜藏着一个秘境,无数瀚海战士为了探索它付出了生命,但至今无人成功。 游荡在皇城外围的江左白猿发现这里也有一个秘境,但泰猿畏水,潭中还有一个不应存在于现世的上古凶兽猰貐,而且他也不知道如何能搬动那个神奇的水碗。 三层阻挠让这头老猿常常望潭兴叹。 他撸起袖口,那枯瘦如骨的手臂表面,遍布着凹凸不平的累累疤痕,那是火焰灼烧的伤痕。 …… 呼……白元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脑海中还残留着被嫚儿侵入后荡起的涟漪,眼前的景象变得清晰了,脸的上方是嫚儿明艳的五官,她的眼眸正由深邃恢复平和。 “嫚儿,你现在梦侵我之后自己再不难受了,为什么我每次都像要昏倒了一样?”白元捂着额头坐起身来,“这不公平。” “嘻嘻,”嫚儿给白元按摩着肩颈,自从在她房里给白元查体后,两人明显亲昵了许多,“我好像学什么都很快,适应得也快。”她给白元倒了杯热茶端给他,“其实我和人类接触的时间不算很长,但穆青说我比那些定居皇城的元族更像人类,他怀疑我的父母有一方是人类,要么就是出生后在人类的世界中生活了很久。但我知道并不是。” “嫚儿,”白元享受着嫚儿手指的揉捏,“你什么时候愿意把自己的身世告诉我?” “嗯……再等等,白大哥,其实我也不清楚你的来历啊。” 白元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来到元大陆后的经历给你们讲过了,你在我的脑海中见到了我从前经历过的绝境,我的来历就这么多了。” “但这显然不是完整的啊。你在哪里出生?你的父母是谁?你为什么会经历那些绝境?为什么有那么强的力量和如此特殊的体质?” 白元苦笑,“明明不是正常的人生,但我却并不觉得有什么缺憾,这是不是很奇怪?” 嫚儿停住了,双臂从后面搂住白元,下颌枕在白元的肩膀上,“我也觉得好奇怪,一个经历了那种绝境的人,居然还能那么温暖。” 耳鬓厮磨让白元心里也痒了起来,“嫚儿,你再这样我快受不了啦。” 嫚儿用大耳朵在白元的脸颊上扫了一下,像头小鹿一样跳开,离开了白元的身子,“白大哥,完全清醒了?再来一次。” 白元抗议,嫚儿拿他当梦侵的靶子,搞得他半睡半醒,万一留下什么后遗症呢。 “白大哥,这次我将汇集的文茵县主的梦境映射到你的脑海中,我们一起来判断一下。” 第八十章 我们可以建立一种链接 院门被猛的撞开,无数火把突然涌进家中,人声嘶吼,哭声呜咽…… 在皮鞭的驱赶下,人群踯躅蹒跚的行进,许多人的鞋破了,脚底血肉模糊…… 面部浮肿,眼圈黯淡的中年人被仰面勒倒,眼球暴凸,面色钳紫…… 他们勒得太狠了,那头颅竟被生生勒断了,然后,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已经落下的头颅又飞了起来,断掉的颈骨露出白茬儿,那张脸变得面目全非,五官扭曲,嘴巴越张越大,化作一个黑洞,一下子吞噬过来…… 黑暗中,亮起了蓝色的烛火,不停的摇曳,这是一座阴惨惨的大殿,最高处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他抬起头来,黑发遮蔽的眼眸噙着泪光,紧咬的牙关中发出呜呜声,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只见他从血迹斑斑的锦袍里怀掏出一个长长的东西,抱紧后不停的拨弄着,那是一截白花花的腿骨…… 长满黑毛的魔兽戴上了高高的乌帽,人类的屋舍被火烧成了一片,人骨和人头堆成了小山,黑旗、铁马、破烂的甲胄,败逃的官兵发出天崩地裂般的呼号,一个戴着冠冕的男子狂笑着望天,在他的膝头,坦卧着一个美貌女子,不着寸缕…… 那女子无比妖媚,牵动嘴角同时眨了一下眼,然后就像融化了一样,四肢消融,满头青丝尽落,细腻的肌肤绽开无数脓疱,破裂后血水横流,女子被按压到一口大瓮中,在清冽的液体淹没口鼻前发出怨毒的诅咒…… 一个高大的女子头戴龙冕,缓缓张开双臂,宽大的袍袖展开,她额头眼角细密的皱纹陡然深邃起来,深可见骨,袍袖中涌出滔滔血海,无数骸骨和怨灵在血海中翻滚、哀嚎一片…… 画面终于不再闪现,白元睁开眼睛,狠狠挤压眉心,“嫚儿,你每晚就沉浸在这类梦境中?” 嫚儿一笑,“文茵的梦境是不是很奇怪?从你之前讲述的来看,有一些是她家族遭遇惨变后在脑海中留下了伤痕,另一些则很莫名其妙。我难以拼接和解读,也无法抹去,它们就在文茵的脑海中不断的翻涌。” “一个普通人……每到夜里该安睡的时候就被拖进这种场景中,夜夜惊魂,时间一长,恐怕会疯掉。”白元现出不忍的神色,“嫚儿,你能找出背后的根由吗?” “现在还不行。”嫚儿摇头,“那些可怕的场景并不是虚幻的梦境,而是真实存在的,只有深入其中才能一探究竟,并最终解决文茵的梦魇。但是太危险了,我能感受到那里潜藏着难以言表的凶戾和黑暗,虽然受到阻隔,但它们依旧会蔓延,并潜移默化的施加影响,我想,文茵会亲手砍下周兴的头并将其埋在自己的卧室里很可能就是被影响了。” “蔓延?”白元皱眉,“听起来好吓人。”他担心的是嫚儿,“嫚儿,你会不会受到影响?” “不会,因为察觉到很凶险,我只是初窥和浅探,并没有深入。”她叹了口气,“但这样自然也无法解决文茵的梦魇。” “稳一点儿好。”白元道,“对于这种难以捉摸的东西我不知道怎么应对才妥当。” “其实你可以起到很大作用的,白大哥。”嫚儿笑道。 “哦?”白元不解。 “那些恐怖的场景是一个黑暗隐秘的结界释放出来的,文茵已经被链接在那个结界上了,我通过密语可以追索着文茵的链接抵达那个结界,但我不敢深入其中。我能想到的破解之道就是我们之间也建立起一种链接,只要我们的链接足够牢靠,在我探索那个结界的时候,你可以协助我,还可以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将我拉回来。” 这不就是安全索嘛,白元想,“早说啊,怎么建立?” “我怕你不愿意嘛,不过,这种链接本身难度也极大,即使我们想,也未必就能链接成功。” 等等,该不会又是首次? 白元后来确认了,无量寿功,还有铜灵簿,嫚儿都是首次使用。 这丫头想干什么都是上来就整!也不先来个模拟或测试,元族都这样?还是只有嫚儿这么莽? 莽撞了,莽撞了,白元忽然觉得自己答应的太快了。 “主要在于白大哥你……”嫚儿沉吟道,“我给你查体的时候发现,你的意志和心智都可以用坚如磐石来形容,唉,稳固得令人发指,极难被外力撼动,这当然是好事。但另一方面,想突破你这无比坚固的外壳,与你建立链接,恐怕也会千难万难。” 白元还是头一次见到嫚儿犯难的模样,他很不解,“我最初修炼时你投放在我脑海中的……不是很容易吗?” “那只是暂时的封印。” “在铜灵簿中你的灵体进入我身体,一起对抗虚实双界,不是一下子就成了吗?” “那是在绝境的一瞬间达成的,无法维系多久。” 白元费解了,嫚儿说的链接究竟是什么样的?又为何会那么难? 嫚儿沉思了一会儿,抬起头来。 “白大哥,你听过虎嗅蔷薇吗?” 白元摇头,“没听过。这和我们建立链接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们这个链接的名字,就叫虎嗅蔷薇。” “虎嗅蔷薇……虎是猛兽,蔷薇是花朵,把两者联系在一起,这链接有意思哈。” “没错,虎嗅蔷薇就是化不可能为可能。”嫚儿道。 白元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嫚儿,快说说。” 没想到嫚儿先托起了挂在自己颈下的那颗长牙,“白大哥,在向你正式介绍虎嗅蔷薇之前,我想让你先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对这颗长牙,白元充满疑惑和戒备。 “长牙的威力你领教过了,那么你知道这颗长牙的主人是谁吗?” 白元摇头,“单是一颗牙齿就如此可怕,它的主人该是何等存在啊。” “没错,它的主人就是某位古神,所以才有这样的威力。” 白元瞳孔顿时收缩了,“是某位序列终极?” “不,不是只有序列终极才能成神,恰恰相反,是先有神的存在,然后一些神成了序列终极。” “这样啊。那这和虎嗅蔷薇有什么关系呢?” 嫚儿一笑,“因为长牙可以充分证明古神是存在的,你必须先相信这一点,然后才可能接受虎嗅蔷薇的传说。” 第八十一章 虎嗅蔷薇 元大陆创世纪的早期,最强大、最磅礴的力量就是空之力与地之力,两种伟力分别掌控于不同的神只之手。 空之力的神只不断从无垠的天空吸收能量,地之力的神只则从元大陆的地心汲取能量。两种力量界限分明,又不相上下,所以,在漫长的岁月中,两类神只处于一种平衡的状态中,他们是伟力的拥有者,也是守护者,属于永恒的存在。 神等于永恒,神界遵循着永恒律法。 但是,在元大陆之外的海洋中诞生了新的神只。 潮汐是海水在天体作用下产生的,属于空之力。但在潮汐最深处的海底,存在着无底归墟,归墟是地心能量的喷口,属于地之力。两界交互的区域,持续融合着空之力和地之力。 两种伟力的融合,最终诞生了全新的神只。 这位新神在潮汐中现世,因此被称为水神。 水神融合了空之力和地之力,她的诞生本身就是对神界的颠覆。 众神对新生的水神充满畏惧,起初,他们试图联合绞杀她,但水神上天入地,无可匹敌。 幸亏这位水神并不嗜杀,否则,许多永恒神只都会陨落。 绞杀无望,众神开始谈判。 据说,水神是大美之神,她现世的时刻,日月无光,青山低头,江水倒流,百花吐蕊,呈现世间罕有的异象。 众神的眼光很难从水神的身上移开,但是,当水神开口时,众神愤怒了。 水神公然反对永恒秩序!她声称,即使是至高神只,也不能始终把持着伟力不放,神应该接受消亡,就像花绽开后会凋落一样。 对于神只而言,永恒不是唯一,轮回同样可以成为神界的律法,而轮回的特征,就是生与死,兴与衰,胜利与失败,喜悦与悲伤,不断重复。 与宁谧平和的永恒相比,轮回充满了冲突和矛盾,看起来并不美好。 知道众神无法接受,水神说她要为他们展示一幕全新的景象。 她摘下了一朵美丽却带刺的蔷薇花,然后手持蔷薇立于潮头,嘴角含笑,她洁白的手掌摊开,指间夹着一株鲜红的蔷薇,水珠潋滟,绽放出宝石般的璀璨光辉,万籁俱寂。 那一刻,天地寂静,万物屏息,生怕破坏这美轮美奂的画面。 一声低吼打破了宁谧,青铜巨虎出现了,随着虎爪踏落,山川摇撼,天地变色。 万众屏息,见证了难以置信的一幕:在那绝美的手指和蔷薇前,巨虎鼻翼翕动,对着蔷薇细嗅起来,巨大的虎头缓缓低下,凶厉的虎眼闭阖,震慑四方的威压消失了。 最狂暴的青虎神,居然对一朵蔷薇展现温柔…… 众神与千万生灵都目瞪口呆。 眼前的一幕矛盾之极,偏偏又不可思议的和谐。 水神笑了,她说,自己愿做轮回的始者,她吸收的日月精华,山海气脉,都愿意还回去,她已经领略过这世间的美好,亦被这世间所感动,她心满意足。 说完,水神便化作了无数璀璨的光点,向四面八方散去。 大美之神就这样步入了轮回,消失了,无比辉煌,无比短暂,却在世间留下了永恒的记忆。 一位至高神只曾感叹道,那一刻,他听到了坚不可摧的永恒发出破碎的声音,轮回从此开启。 后来,又陆续有数位神只舍弃永恒,步入了轮回,这才有了被誉为通神之阶的元族修行序列。 虎嗅蔷薇向众神及世间生灵展示了不可思议的一幕,即使是凶悍的猛兽,也会被温柔和美丽折服,安然感受美好。 这就是虎嗅蔷薇的由来,天地间最违和的存在,但也蕴藏着无限可能…… 水神、蔷薇、青铜巨虎……“好美的传说!”白元赞叹,“但是虎嗅蔷薇又怎么会成为一种链接呢?” “是我娘研究的,她总能把一些不可思议的东西搞在一起。”嫚儿又托起颈下的长牙,“这个,我娘说就是靠着虎嗅蔷薇才获得的。” “那你娘和谁链接在一起了?”白元问,他心里猜测嫚儿娘链接的应该是嫚儿的爹。 嫚儿摇头,“不知道,她好像是……自己一个人搞出来的。” 什么!?白元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嫚儿的娘了,难道她是自己链接自己?白元现在知道嫚儿的莽劲儿是打哪儿来的了。 自己和嫚儿如果建立了链接……嫚儿那么漂亮,肯定是蔷薇,那么自己就是虎了。 细嗅嫚儿这朵儿蔷薇……嗯,不错。 白元故作深沉的点了点头,“虽然讲不出道理,但预感虎嗅蔷薇能创造奇迹呢。” 嫚儿听了很兴奋,“白大哥,你也这么想对!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建立虎嗅蔷薇的链接!” “等等!”白元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我必须先搞清楚一件事。” “什么?” “如果我们建立起链接了,一方有危险,甚至死掉的话,另一方会怎样?” “呃……”嫚儿皱眉,“不知道。不过我猜,如果是那样的话,另一方应该也会很危险,甚至死掉?” 白元抚额,“这很关键,至少要搞清楚才能决定。” “我们赶快建立起链接,不就搞清楚了吗?” 白元无语,嫚儿这种思维方式……元族都是这么决策的吗? 想想也是,无量寿功和铜灵簿,嫚儿也说都没用过,上来就敢直接用。不过那毕竟是用在别人身上,而且白元能抗,不犹疑也正常。现在给自己用,嫚儿也是毫不犹疑。 元族这脑回路……太直接、太简单了!还是太傻? “不成,太冒险了,容我再想想。” 嫚儿脸色变了,“白大哥,你担心和我建立链接会有危险?” “不是。”白元知道这种时候必须把话说明白,“我总觉得黑子没那么容易消灭,你虽然没见过他,但他有多危险你应该也能判断,他出现过的两个地方,许郭村和伏羲观,都遭到了毁灭。” “消灭他是我的使命,但我面对他时,就像在面对深渊,我……毫无胜算。不是我说丧气的话,如果黑子还活着,我必须继续追踪他,并努力消灭他,所以,我很可能会死。” “如果你毫无胜算,甚至会死,又何必一直追踪黑子?你死了,黑子还在。”嫚儿问。 白元苦笑了一下,“消灭他是我的使命,你没有完全理解这句话。如果想尽法子都无法消灭黑子,我还有最后一招,就是和他一起消失。” 同归于尽?嫚儿心头一凛。 “嫚儿,如果能在你深入探索文茵梦境的时候建立链接,等你探索结束,确保安全了,就解除链接的话,那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白元笑道。 嫚儿转过身去,背对着白元,“就算黑子还在,随着你修行的提升,一定会有办法消灭他的。” “但我不知道黑子是否会给我那么多提升的时间。”白元叹了口气,“嫚儿,我很抱歉。如果虎嗅蔷薇的链接一旦建立就会将两个人的命运绑定的话,我现在还不能答应你。” 怪不得你不眠不休的修行呢,嫚儿心想,她的大耳朵拨楞了一下,然后转过身来,闪亮的大眼睛望着白元,嘴角微翘。 “白大哥,我可以等你。” 第八十二章 陌刀 最后一刀斩过之后,宫泽就决定猎杀猰貐的任务不能再等了,他和梁宽两人累得汗流浃背,终于打退了晟之团。 晟之团是十三太保之一,又称霹雳团,是长孙氏建立的,以当朝太尉长孙元翼为最大的靠山。他们这次派出了十个人,人人手持石盾,操纵一种雷电花道具,遇敌会释放雷法。 宫泽和梁宽联手应敌。 梁宽以大力冲开了对方的盾阵,宫泽猛力挥斩,以刀风将雷电花一一扫落,晟之团一看不妙,呼哨一声撤退了。 “过瘾!”梁宽一下子躺倒在地,他从不知畏惧为何物,除了面对师尊的时候。 宫泽拄刀而立,他可不像梁宽那么大咧咧的无忧无虑。 想在猎魔人面前长期隐匿太难了,他们毕竟不是江左白猿那种元族战士,能以天地为庐,人类不可能一直在野外生存。每转移一个地方没多久,十三太保就追踪而来,对方的战术就是猎杀大型魔兽的捕猎手法,将魔兽打伤,然后不停的追踪、袭扰,直到魔兽最终因流血和力竭倒下。 只不过他们顾忌宫一刀的实力,还有梁宽和杨师傅的拳宗背景,没有逼迫太紧,没有生死搏杀,一直是袭扰,但十三太保人多势众,又是轮番上场,风铃草猎魔团快要筋疲力尽了。 “这样下去,我们会被拖垮,我们暗藏的府库也早晚会被他们发现。”宫泽想想就担忧,府库里收集了他们猎杀猰貐准备的物品和工具,那可是一大笔银钱和精心采购的成果。 “在十三太保下一次袭扰前,我们准备猎杀猰貐。”宫泽对诸位成员道。 “火药和大型兽夹还不够哇。”杨师傅捻须,“关键是,我们对猰貐的信息所知太少了,如果它真是上古魔兽那就太奇怪了,这种魔兽本不该存在于现世的,一瞬间就毁灭了全村啊。” “猰貐无疑很危险,但我们不能再等了,只有获得猰貐元髓,我们才能破解眼前这种被动局面。”宫泽昂然道,“迄今为止,风铃草猎魔团全力以赴,还没有拿不下的魔兽。” …… 来府西院。 来俊臣将之前应允的陌刀送来了。 这柄又长又重的双刃刀是两个侍卫扛进来的。 来俊臣介绍,他是找了禁军统领,安排军中巧匠专门打造的,用的是百炼精钢,这一柄陌刀的造价抵得上皇城中等人家一年的收入了。 来俊臣双手都擎不起这柄刀,更别说挥舞了。白元上前,一只手将刀轻松提起,小幅度挥了一下,立刻发出风吟之声,白元用力挥斩了几下,这回却丝毫没有声响了。 旁观的来俊臣惊得嘴都合不拢了。 不愧是几口吃掉一头猪的男人!来俊臣赞叹,幸好他是我这头的,太有安全感了。 白元收刀,道谢后两人到厅里落座。 来俊臣告诉白元,给王家的拜帖已经送到,他正在准备礼物,王家是世家,可不能送普通的俗礼,所以他特意请了一位文化人卫遂忠代为采办,等礼物备齐,就可以启程了。 来俊臣还讲了一个事儿:这次去晋阳往返需要数日,白元要带嫚儿一起,他担心文茵县主夜里再反复惊厥,于是到处打听搜集能安神助眠的方子。 这家伙对文茵县主还真是上心,白元感叹,不过他猜测来俊臣应该早在嫚儿介入前就在打听此类方子了,因为来俊臣心底一定还是认为元族那套是巫术,而且他向来喜欢有备案可选,对此,白元也不能说什么。 “结果还真让我找到了!”来俊臣很欣喜。 那位轰动了皇城的‘稀来客’芬奇先生给了他一个金属盒子,里面是淡紫色的膏状物,只要在盒底用烛火加热,膏状物就会挥发出淡淡的香气,有极佳的安神助眠功效。 来俊臣试了一下,还真灵。 这样一来,就不必每晚都辛苦嫚儿过去施法了。 嫚儿的法子很有作用,但她不会配药,白元又总守在外面等嫚儿,让来俊臣很过意不去。 又是芬奇先生?机械马、煤油灯、堪比三级密语术的助眠药剂,这位芬奇先生究竟是什么来头?白元决定有机会要去见见他。 不过能让嫚儿暂时摆脱那些梦魇场景,白元很乐意。 …… 但嫚儿却不乐意了,这让她错过了继续研究文茵梦境的机会,会影响她的密语修行。 白元只好哄她,既然那些并不是梦境,而是黑暗的结界链接到了文茵脑海中,那么芬奇先生的药剂也不过是一时的催眠,治标不治本,将来还得你这个密语大师出手才能除根儿。 嫚儿果然乐了,她觉得白元分析得有道理,“不过那得我们成功建立起虎嗅蔷薇的链接才行。” 没问题,只是先缓一缓,白元使用拖延战术,他给嫚儿展示陌刀,说他一直喜欢这样的刀,有气势。 嫚儿撇了撇嘴,“看着倒是挺强的,就是太笨了,总不能走到哪儿都背着这么长一柄大刀?” 嫚儿说的对,这确实是个问题,白元犯难了。 “哎!”嫚儿眼睛一亮,“我想到了一个人,在暗巢中,有一个黑火匠人,特别擅长铸造兵器,他有一座奇特的黑火熔炉,从那里铸造出的兵器都有一个特点,不会破损,而且可以在用的时候才具现出来,是不是很神奇?” 还能这样?!白元觉得这太不科学了,“时隐时现的兵器,怎么可能?” “因为是黑火炼化出来的兵器,更深的原因我就不知道了。”嫚儿道,“我想办法让黑火匠人给你铸造一柄黑火陌刀,好不好,白大哥?” “那当然好了,但是他能答应吗?” “本来是很难的,黑火匠人经年也铸造不了几件兵器,但我们手头恰好有交换的筹码。” “什么筹码?” “你上次不是在这院子里夺了叶长老的两件法器嘛,叶长老和黑火匠人是老交情了,我们把两件法器还给叶长老,条件是让他去求黑火匠人给我们铸造一柄黑火陌刀。” “你觉得叶长老会答应吗?” “十有八九,那两件法器可是叶长老的宝贝。” 白元说好,但怎么跟叶长老沟通呢? 嫚儿说这个简单,斫木就可以传递信息,但归还法器需要她亲自面见长老,将来黑火陌刀铸成了,则需要白元本人到场。 别的都可以,但嫚儿亲自面见长老有风险,“万一他们把你扣住不放呢?”白元道,“我又不认识暗巢的路。” 嫚儿笑了,“其实长老们待我挺好的,见长老并不会有风险,但现在还不到时候,白大哥,你想带我去晋阳散心,我很感激,将来有机会,我带你去暗巢走走。” “好啊!”白元满口答应,相比追踪黑子,他更喜欢在元大陆上探险,有漂亮的嫚儿做向导一定很惬意。 “不过呢……”嫚儿大耳朵轻轻晃动了两下,“我期望在见到叶长老时自己已经变得更强了,现在不能继续探索文茵的梦境让我的修行变慢了,白大哥,你可不可以弥补我一下?” 白元感觉不妙,“怎么弥补?” “让我多梦侵你几回?我又绘制了几种强力的新型梦境,给你体验一下。” 白元:“……” 第八十三章 我要亲自去王家 晋阳,王家大院。 王冼老爷子和王季和望着案上的拜帖,愁眉紧锁。 那个声名狼藉的酷吏来俊臣要来王家拜访了。 刺客身死被悬尸,来俊臣公示写有警示的纸鹤,雄祚寺陈长老突然逝世,一个又一个不祥的信息让王家的两位掌事人心惊肉跳。 眼下,这一切罪孽的源头,来俊臣居然要亲自登门。 恐怕来者不善啊,这酷吏一定是察觉了什么。 “还有一个消息,”王季和脸色阴沉,“近来太后对长孙家数次诘问,越来越不客气了,恐怕,长孙家这棵大树……” “难道太后真要在登基前拔掉这棵大树?”王老爷子嘀咕道。 该来的总要来……王老爷子和王季和研究了大半天,最终确定了应对之策。 派人快马加鞭赶往玄铁城,通知王翦来人接应,大不了王家迁移离开大唐。 王季和亲自赶往长孙家,行程要绝对隐秘,接回神躯,护佑王家。 派人前往青云剑宗,将一直跟随剑宗高人公孙大娘修行剑道的孙女王馨儿招回,王家有难,需要修行者的保护,王馨儿的身份很特殊,平时不宜出现在王家,但她是少见的剑术天才,王家现在需要她。 酷吏登门的时候,由王老爷子亲自出面与来俊臣周旋。 王季和走后,王老爷子叫来孙女王灵妍。 刚满十五岁的王灵妍一向沉默寡言,但容貌气质却如仙女般明艳脱俗,刚一见面,她就告诉爷爷,中午小憩时又和祖爷爷王勋对话了。 王灵妍自幼就喜欢埋首在书堆中,总是独自呆在爷爷的古旧书房内,不与人交往,偶尔张口,说出的话也让人不解,王家人都觉得王灵妍十分古怪,但王老爷子极其疼爱这个小孙女,对她那些奇谈怪论竟然十分恭敬的聆听。 王勋是王家的祖爷爷,去世一百多年了,王灵妍却说她在梦里屡次与王勋对话。 王老爷子一脸郑重,连忙问老祖有何教诲。王灵妍说,祖爷爷让她去北城门走一趟。 王老爷子闻言立刻催促,“那你还不快去。对了,爷爷不久之后要接待一个大恶人,你给爷爷卜一卜吉凶。” 王灵妍随手翻开一卷书页,用手指沾了一点儿清水,往书页上弹了弹水珠,然后端详着水珠的分布,开口说,“逢凶化吉。” 逢凶化吉……老爷子捻须沉思,望着孙女窈窕的背影,心头蓦然间好过了许多。 …… 王灵妍坐车到了北城门,在门洞里见到三四个猎户。在他们脚下,趴着一头怪异的魔兽:身长三尺,苍白色,头顶毛发稀疏,脸庞很像人,却有四只眼睛,每条胳膊上有两个前臂和手。 猎户们说这怪物行走如风,所以将其四肢都打折了。 王灵妍见这怪物浑身血污,四只眼睛微阖,已经是奄奄一息,不由得心头悲恸,她让家人从猎户手中买下了这个怪物,然后亲自下车,用自己的大敞包住这个怪物,将它小心翼翼的抱进车里。 有个独眼猎户一直在与同伴争执,说这怪物不能卖,就应该当场打死,但同伴们银钱到手,哪里听他的,于是他又冲着王家的车子大喊,千万别把这怪物留在城里,会招来灾厄的。 王灵妍在车里将怪物紧紧搂在怀中,突然莫名的落下泪来。 在落日海的海底,有一个由沃焦组成的无底洞,被称为归墟,沃焦是至阳至热之物,因此归墟也炽热无比,没有生灵能够存活。 一具白色的雕像静静的躺在归墟的洞口,将所有炽热封闭在身下。这是一个少女的雕像,容貌安详,眼眸深闭,双手交叉放在身前,不知道沉睡了多少年。 当王灵妍的泪水滴落在怪物头上时,似乎触动了这具雕像,那双深闭的眼眸缓缓转动了。 …… 皇城,位于龙首原高地之上的大明宫内。 自从探视过母亲杨姥姥后,则天太后就开始了忙碌,在她的传唤下,一拨拨人仿佛走马灯似的出入大明宫。 刚送走了镇魔塔的两位天师,太后就将太尉长孙元翼和镇魔司大统领贺敏唤来,将两人训斥一顿,责令他们尽快消灭猰貐,并安排来俊臣督办。 地宫魔兽事件与猰貐灭许郭村事件的性质完全不同,前者没有造成百姓伤亡,消息被严密封锁着,太后想尽快揭过去,后者则是皇城近期最轰动的血案,太后要在登基前给大唐百姓一个交代。 随后,又传来俊臣进宫,赐坐,太后与他闲聊,漫不经心的数落着朝臣们的政绩得失,这也算是御史台所肩负的行政弹劾职责的份内之事,来俊臣应答如流,并小心揣摩着太后的心意。 说到长孙太尉,太后叹了口气,突然提及当年太宗发动玄武门兵变,令皇家血流成河,长孙家就是主要挑头起事者,所以成为大唐开国功臣之首,养成了长孙家这棵大树,“长孙家的血脉,桀骜难驯啊。” 来俊臣立刻领会,他顺势提出太尉施政的许多过失,其中就包括不断激化与元族的矛盾,并提出了自己的施政建言。 太后默默听完,未置可否,来俊臣偷偷抬眼,只看到太后一只雪白的手按在龙椅扶手的金龙头上,指甲上涂了淡紫色釉彩的手指轻点着龙顶。 那龙头四周环绕着宝象花,以黄铜掐丝镂刻,外镀纯金,主材则是光晕内敛的紫铜,泛出淡淡的紫韵。 万乘之尊的太后,心思难测,来俊臣再不敢多言,惴惴退出。 他一路揣度着太后谈及长孙家的那几句话,回到来府后,立刻组织党羽,罗织长孙家的罪名,开始四面八方的告密。 有党羽提供了一条信息,说长孙家与晋阳王家暗中有往来,要不要把王家也牵连上? 王家是太后曾经的对头,获罪而死的王皇后的本家,收拾了王家,太后一定乐见。 来俊臣制止了属下疯狂的举动,王家现在无权无势,对太后没威胁,况且王家是享誉大唐的世家,无端获罪,会坏了太后的人心。 长孙家则不同,族人世袭着三公的高位,手握重权,又很跋扈,百姓乐见这样的高官倒霉。 他敲了一下自以为聪明的属下的脑袋,“谁都不许牵连到王家,不久之后,我要亲自去一趟王家。” 第八十四章 猎杀猰貐 风铃草猎魔团将剩余的银钱都投入到猎杀猰貐的准备工作中:采购了更多的火药和大型兽夹;打造了数套皮甲,可以暂时抵御腐蚀;还雇了几个野猎魔人做帮手。 猎户女早在儿子病危后不久就偷偷将其寄养在亲戚家中,宫泽给她留了一大笔银钱。 幸运的是,这期间十三太保再没有来袭扰。 数日之后,一切妥当,风铃草猎魔团携带着大量物资向猰貐山谷的深潭进发了。 潭边,众人合力砍伐树木,制作了一个木筏,杨师傅和宫凝在协助布置好岸上的陷阱机关后就远远退开了。 其他人将木筏满载了物资,推入潭水中,宫泽和一个野猎魔人站在木筏两边划桨,将木筏送到了潭中央区域,两人开始将木筏上的分割好的肉块儿陆续抛入水中,又倾倒了两桶猪血。 两人的腰间都系了绳索,一直连到岸上,梁宽等人手攥着绳索,紧张的观望着。 等了足有一炷香的功夫,潭水毫无动静,果然如杨师傅所料,上古魔兽不会被这种肉饵吸引。 必须下猛料了,宫泽和同伴先蒙了口鼻,然后小心翼翼的打开一个新桶,将里面黑亮的结晶缓缓倒入潭水中。 这种晶体遇水即溶,潭水化作了浓黑的墨水,还产生了一股刺鼻的气味。与此同时,岸上的伙伴拉着两人腰间的绳索,开始慢慢收绳。 但凡凶兽,领地的意识都极强,谷底的深潭是猰貐的巢穴,如今被众人搅得混黑恶臭,猰貐必然恼怒。 果然,宫泽察觉到水下有危险正在迫近,“撤!”他大吼一声,从木筏跳入水中,同伴也赶忙离开了木筏,岸上的梁宽等人双臂快速收绳,将两人迅速扯向岸边。 可惜还是慢了一步,一张恐怖的血口在乌黑的潭水中突然出现,将那个野猎魔人一口咬住,随即消失不见。 黑漆漆的潭水中泛出血色,有庞然大物在木筏下方拱起,立时顶翻了木筏,这个场景早在猎魔人的预料之中,木筏上的物资被牢牢的绑扎在筏体上,而且木筏上还蒙了一层钩网,一下子刮住了巨兽的身体。 “放火箭!”岸上的猎魔人等的就是这个时机,他们一面快速收绳将宫泽扯离危险区域,一面张弓搭箭,所用箭矢上已经包好了燃料,用火把引燃后冲着木筏上的物资射出。 一支火箭扎在了木筏上,被溅起的潭水浇灭,另一支则射到了正浮出水面的巨兽身上。 梁宽狠扯了一下绳索,见宫泽即将上岸,他腾出手来,抄起一根短矛,矛尖同样包了燃料,在戳地的火把上引燃后振臂一掷,矛尖扎进了木筏上的物资深处,那是裹了防水布的火药包。 轰的一声,火药爆炸了,巨兽的后背上被炸出一个血洞来,一大块带着毛发的血肉被掀飞了。 嗥……巨兽咆哮了,山谷荡起骇人的回响声。 浑身披着暗红色长毛的巨兽踏浪劈水冲向岸边,椭圆形的头颅末端居然是一张类似人脸的面孔,它张开大嘴,露出铲刀一样的巨大门牙。 兽体宛如小山,受伤后那张诡异的面孔愈发丑陋狰狞。 这就是猰貐!上古魔兽!风铃草猎魔团和野猎魔人们从来没见过如此巨大的魔兽,那么大一包火药爆炸都没能杀死它,甚至连重伤都算不上,因为猰貐的动作一点儿都没变慢。 宫泽一上岸,立刻擎起斩马刀先斩断了腰间的绳索,“带它遛弯儿。”他大声喝道。 猎魔人已经在潭边这一大块儿区域内埋下了多处陷阱机关,光大型兽夹就有十三个,只要猰貐在这片区域内趟过必然伤痕累累,甚至骨断筋折。 但众人随即目睹了难以置信的一幕:猰貐登岸后兽体未到,两三丈区域内的草木便被一股无形的力压倒,草木掩盖下的机关纷纷暴露了。 与此同时,众人感到一股无形的威压袭来,除宫泽和梁宽外,猎户女和几个野猎魔人都感觉两股战栗,一股怯意主宰了大脑和身体。 上古魔兽的罡气和威压,令猎魔人们丧失了信心和斗志。 嗥……猰貐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吼声,几个野猎魔人全身冷汗淋漓,率先破防了,转身连滚带爬的逃窜,猎户女也被吼得心慌意乱,掌心的利刃险些脱手。 宫泽虎吼了一声,张臂擎刀,挡在猰貐的面前。 巨兽猛的一个前冲,宫泽拼尽全力的一刀斩也挥了出来,兽体的罡气与斩马刀一撞,宫泽就像被弹弓射出的石块一样倒飞出去,梁宽刚想上前助战,见宫泽一招落败,意识到双方力量悬殊,不能和如山的巨兽硬拼,眼下只能先撤了。 一路布下的机关拖延了猰貐,但即使是大型兽夹的钢齿咬住了巨兽,也无法给长毛和厚皮覆盖的猰貐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毒瘴陷阱同样毫无作用,踏中陷阱的猰貐裹挟着暗绿的烟雾继续追杀猎魔人,根本没有中毒的样子,一身剧毒的猰貐让猎魔人们更慌了,只好各自夺路狂奔。 宫泽哪能想到魔兽居然会罡气和威压,这是修行高手才具备的本事,再加上那巨大强韧的兽体和无比震撼的吼声,根本无法匹敌。 猰貐驱退了所有猎魔人,留下一地的烂泥和狼藉,返身遁入水潭,消失了。 精心策划的围捕就这样崩溃了,风铃草猎魔团失败了。 …… 后方的杨师傅和宫凝见到撤退的信号刚要转身向谷外走,前方的树干忽然哗啦啦掉下几个人来,将两人吓了一跳。 定睛一看,总共五个人,都被头下脚上的倒吊着,身上缠绕着藤条,五人都已经昏迷,看样子是猎魔人。 怎么回事?杨师傅和宫凝对视了一眼。 嘿嘿嘿,听到这嘶哑的笑声,宫凝的寒毛都竖起来了,她记得这个笑声,令她胆寒的笑声。 身形佝偻的苍老猿猴肩扛着一柄颀长的刀挡住了两人的去路,深陷的眼窝中一双眸子澄黄铮亮,宛如金灯,令人不敢直视。 江左白猿,居然在这里撞上了这家伙!宫凝感觉手脚冰凉。 “你们这支小猎魔团还真有勇气。”老猿赞道,“法子也算对路,就是火候差得太远了。猰貐如果能这样猎杀我老猿早就动手了。” 宫凝就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一动也不敢动,不会任何武艺的杨师傅倒很淡定,他看出江左白猿并没有动手的意思。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们被人算计了。”江左白猿指着五个被倒吊的猎魔人,“这五人自打你们进谷就一直在背后跟踪监视着你们,时机到了他们会发信号叫人,就算你们能猎杀猰貐,元髓你们也拿不走。” “看你们勇气可嘉,我老猿又最讨厌这种背后偷偷摸摸的人类。”江左白猿笑道,“这次就帮你们一把。”他拔地上跃,肩膀上扛着那柄长刀在空中一个转体,刀风划了一个圆圈。 系着猎魔人的藤条被刀风斩断,五人全是直直的头顶触地,一下子脑袋全摔裂了,脑浆和血水溅得到处都是。 第八十五章 晋阳路上 机敏老道如江左白猿也没有注意到,距离这里三、四十丈远的一株高树的树冠中,伸出一支金属镜来,将这边所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见山谷恢复了平静,金属镜缩了回去,树冠的阴影中,乌衣团副团长轧荦山的胖脸一闪而过。 皇城稀来客芬奇先生的千里镜还真灵,这么远的地方从镜子里望过去就如在眼前一样,轧荦山赞叹,他麻溜的下到地面,向山谷外走去,这回终于可以向镇魔司大统领交差了,风铃草猎魔团这次围猎的经历很宝贵,轧荦山决意赶快去面见大统领。 …… 数日后,终于到了前往晋阳的日期,来府的一众侍者和护卫们从后半夜就开始忙前忙后,备车、搬运行李。 单是来俊臣这次给王家准备的礼物就装了两车,来俊臣想藉此充分表达自己的诚意。 临行前,嫚儿放出斫木,叮嘱它这期间在来府和伏羲观两处盘旋了望。 穆青则对白元和嫚儿说,有他们俩随来俊臣一起前往,他正好可以偷闲几天,所以他已经跟来俊臣告假,趁这几天,回自己在皇城的老宅子看看。 胖墩墩的来熵到了白元和嫚儿这边,说大哥要带他出去玩耍,他想跟白元和嫚儿同乘一辆车,两人说好,他们都挺喜欢憨憨的胖小子来熵。 王家是书香世家,来俊臣为了装斯文撑场面,特意请了一直交往的河东名流卫遂忠给采办礼物,还邀请他同去。 这个卫遂忠自恃有才,目中无人,十分傲慢,车队都已备好,只为了等他多停留了半个时辰。 车队在天蒙蒙亮时启程前往晋阳。 路上,白元、嫚儿和来熵同乘一辆车,车窗开着,凉爽的空气伴着草木和泥土的清新味道沁人心脾。 为了避免惹人注目,嫚儿穿了罩头的外衫。 中途休息时,嫚儿看着在车外挺胸背手踱步的卫遂忠很不顺眼,于是用密语侵入了这位名流的脑海,不一会儿她就吃吃笑着告诉白元,亏来俊臣这么信任他这位朋友,这家伙借着采买的机会贪了好多钱。 “白大哥,他明明比你还无耻,偏要装得一副清高样子。” “啧,嫚儿你这话说的,我怎么无耻了?”白元不乐意了。 “你也贪了来大人好大一笔金银。” “我那是借的。当时说的很明白,对,来熵。” 来熵笑呵呵的点头,“所以我跟着大哥见的人越多,我就越喜欢虫子。” 白元:“……”他无助的望向嫚儿,这小子什么意思? 嫚儿笑得合不拢嘴,“来熵说的对,人哪有好的,只是坏的地方不一样罢了。” “和两位聊天,真是别开生面。”白元扭头去看窗外,突然被吓了一跳。 一只硕大的细腰黄蜂飞来,然后停在了车窗上,嫚儿一见,立刻身子往里缩,“这种蜂蜇人很疼的,白大哥你要不要体验一下?” “好,不过我这人喜欢分享。”白元作势要抓着嫚儿的手一起去体验黄蜂的尾吻,嫚儿嬉笑着抽回手藏在背后。 “白大哥你不喜欢虫子吗?”来熵说着,撸起袖子,露出胖胖的胳膊招呼黄蜂,黄蜂真就停在了他的手腕上,十分安宁。 他看了看白元,“白大哥你应该也喜欢虫子才对啊。” 白元脸色微变,“为什么这么说?”嫚儿闻言也眯起了眼睛。 来熵嘟嘴皱眉,偏头想了好一会儿,晃动手臂,那一直歇息的黄蜂振翅飞走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一种模糊的感觉。” 白元笑了一下,嫚儿则警惕着黄蜂,直到确认它从车窗外消失了才放松下来,“来熵,你真行!”嫚儿夸赞道,“这种黄蜂我都不敢对它密语。” 来熵憨憨的笑了,开始给白元和嫚儿讲起故事来,都是关于虫子的。 听得两人好生诧异,他怎么会知道那么多关于虫子的事? 来熵说他从小到现在,没人跟他玩,他脑子笨,读书也不行,所以只好自己在草丛里,在潮湿的角落里,与各种虫子为伴,大哥不招呼他的时候,他都是跟虫子在一起的。 “自从隔壁院子里的树上有鹰筑巢,许多鸟都不敢过来了,他的虫子朋友多了许多。”来熵对此很开心,“只是大哥新找的那位县主姐姐很恼火,她嫌恶虫子,不止一次提过要换个院子。” 其实县主还提过让来熵到别院去住,来俊臣什么事都依着县主,唯独这事不依,坚持让来熵跟在自己身边。 来熵似乎很招虫子,嫚儿轻轻吸了吸鼻子,并没有闻到来熵有什么特殊味道。 她用手摸了一下来熵的头,“那你不如搬到我们这边来?” 来熵摇头,“我得帮大哥挑担子,大哥不让我离开他的视线。” “为什么呢?”白元好奇。 来熵嗫嚅了一阵,才说道:“从前我自己在外面玩,被一群孩子欺侮了,好多天不吃不喝,大哥吓坏了,想法子狠狠收拾了那群孩子和他们的家人,从此不让我远离他。就是县主不太喜欢我,搞得大哥挺为难。” 怪不得来俊臣出门几天也要把来熵带上。 谁说来熵脑子笨,他对身边的一切看的很清楚。 嫚儿觉得和来熵很亲近,于是给他讲了很多关于元族和旧神的事。 来熵漆黑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听得入了神。 “嫚儿姐真好,这么漂亮,还会讲这么多好听的故事!”来熵由衷的夸赞。 嫚儿揉了一下他肉乎乎的脑袋,笑着纠正,“姐姐讲的可不是故事。” 白元想起上次夜探来府东院,曾见到来熵在夜里提着一盏小桔灯,招了许多虫子进屋,不知道究竟用来干什么了,于是好奇的问道,“来熵,我无意中看到过你捉了好多虫子,用来做什么了?” 白元一提这个,来熵顿时来了兴致,“你看到啦,白大哥,但你知道那些虫子都有一个共同特征吗?” “哦?” “它们都会作茧,然后将身体缩进茧里,再出来时就会化作飞蛾或是美丽的蝴蝶。” “你把它们收集到屋里去作茧化蝶?” 来熵点头,白元眼前顿时呈现出满屋子虫卵的景象,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个看起来胖胖憨憨的来熵,竟然拥有一个可怕的虫巢? “你大哥知道吗?” 来熵低头,“大哥太忙,哪有空儿关注这个啊。”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白元故作平静的问。 “因为茧里很安全,我好想呆在茧里,而且我觉得自己有一天也会化为蝴蝶。”来熵道。 第八十六章 出击!风铃草 来俊臣的车队一路晓行夜宿,直到第三天将近午时,终于到了王家大院。 车队停在院外,来俊臣让侍者持他的帖子去叩门。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王家大门敞开,须发皆白的王家老爷子王诜带着王家的实际掌事人王季和前来迎接。 王家的礼节很周到,不过客气中带着冷淡。相比之下,来俊臣倒很接地气,讲话坦诚直率,对自己之前的冒犯表达了歉意,希望王家别放在心上。 寒暄几句之后,他让侍者们将精心准备的拜礼从车上卸下,一担担、一箱箱的呈了上来。 来俊臣的态度诚恳,礼品也极丰厚,王老爷子谢过后将来俊臣让进院门,白元和嫚儿混在来俊臣的几个贴身侍者中紧随其后,来熵和其余人等则留在了院外的车队里。 白元和嫚儿的感应极其灵敏,刚一进门就几乎同时感受到了某种异样的气息,两人对视了一眼。 一行人穿过王家清幽古朴的庭院,准备进入正厅,正厅的门后是一座高大的彩绘屏风。 白元立时察觉到危险,他紧走一步上前,按住来俊臣的肩膀,贴近他的脑后耳语了一句。 刚要跨过门槛的来俊臣立马原地站住,目光扫过王家两位掌事人的脸,神色渐渐沉凝,问道:“王老爷子,我一心想化干戈为玉帛,各自安好就这么难吗?” 王诜和王季和闻言同时一愣,正在这时,有一人从庭院甬道一侧的假山石后出现,斩马刀斜握在手中,迎着众人惊疑的目光快步逼近。 “你是……”王季和话音未落,那人已挥起手中的斩马刀向着来俊臣的脖颈横扫过来,迅疾如风。 又一人从甬道的另一侧现身,人未到,一支袖箭先嗖的甩了过来,来人随即突进,手中的尖刺寒光灼目。 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来俊臣险象环生,命悬一线。 …… 风铃草猎魔团自来府首次行刺失败后再没有动作,委托他们的雄祚寺陈长老也已自尽,但这笔血帐可一直都在。 这一次,他们居然潜入了王家,隐匿起来,然后选择这个时候猝然发难。 来俊臣到王家拜访,总不能被众多侍卫始终围在核心,那个一直跟随保护他的魔道剑客,可以独战梁宽的高手又不在,所以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身为朝官的来俊臣如果在晋阳王家遇刺,那么王家自然也脱不了干系。 猎魔团这一手,很毒辣,而且这次他们是全力出击。 主攻的正是风铃草的首领宫泽,人称“宫一刀”,他全力挥出的一刀威力可想而知;策应他的是猎户女,为了确保杀死目标,她袖箭出手的同时就迅捷的递出尖刺。 意外来得太快,死亡瞬间降临,来俊臣惊愕的张大了嘴,甚至来不及发出声音。 只见白光闪了两下,宫泽气势惊人的斩马刀被弹开,袖箭也被击落,已经突进到眼前的猎户女倒飞了出去。 一个高大的男子挡在来俊臣身前,他的额头显现竖纹,一柄横刀在手,刚才就是他出刀化解了两侧的攻击,但没人看清他的动作。 一声钝响,正厅的沉重的玉石屏风突然横飞过来,砸向来俊臣和挡住他的男子。白光竖着一闪,坚硬的屏风竟然从中被劈开,倒向两侧。 危机时刻救护来俊臣的高大男子正是白元,他一刀劈开屏风,护着来俊臣撤退,混乱中有人被倒下的屏风砸伤,惊呼与惨叫令现场一片纷乱。 王家的几个家丁急忙冲了上来,来俊臣的卫兵也从院门外涌进院中。 挡在王老爷子身前的两个家丁突然转身,亮晃晃的钢刀向老爷子的脖颈压下。 奇变陡生,王老爷子哪能反应过来,眼见就要被钢刀压颈,一柄乌黑的剑斜刺里出现,剑尖如蛇头,闪电般点在两柄钢刀上,将已经架在老爷子脖颈的两柄刀瞬间弹开了。 出手的是一个皮肤微黑的少女,不知道她是何时切入的,单手剑绕着老爷子的脖颈迅捷刺出,沉稳又灵动。 这两个家丁是追随风铃草猎魔团的野猎魔人,和宫泽三人一起潜入王家埋伏,他们的任务是一旦刺杀失败,己方陷入不利局面,胁持王家族长为人质掩护撤退。 两人与王老爷子近在咫尺,王老爷子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这个任务本来十拿九稳,不曾想竟然杀出一个少女来,剑法精湛,将两人逼到一边。 横推屏风的是肌肉暴突的梁宽,见白元护着来俊臣退后,于是大踏步走上前来,双臂抡开,将三四个挡在身前的来俊臣卫兵和王家男丁打飞了出去。 喝!这个猛汉低吼一声,径直走向白元。 宫泽喝住了他,“别和这个人打,你们撤。”护在来俊臣身前的这个高大男子至今为止只出了三刀,将他们三个人的攻击完全化解,对方举重若轻,实力深不可测。 瞬杀来俊臣、胁持王家族长,两个关键行动都失败了,眼下只有靠梁宽的武勇,尽可能的多带同伴们撤退了。 梁宽当即领会了宫泽的意图,他是武痴,但并不是好勇斗狠之人,现在的局面,撤退才是上策,此刻挑战那个切屏风如切豆腐的高大男子绝对不智。 趁着宫泽斩出一刀的时机,梁宽绕开白元这一侧,从正厅转移到了院中,宫泽挡在了最前面。 梁宽招呼猎户女尽快撤离,刚转身面向院门,突然后腰一阵刺痛,回头一看,猎户女双眼圆睁,正将手中尖刺狠狠捅进他的后腰。 梁宽懵了,猎户女为何在这个时刻反水?他突然发现猎户女的眼神直勾勾的,布满血丝,看自己像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梁宽瞬间反应过来了,猎户女刚才倒飞落地后吐了一口血,受伤虚弱的她一定是遭遇了某种暗算,被敌人控制了。 白元知道,是嫚儿出手了,她梦侵了猎户女,瞬间夺走了猎户女的意志,然后操控着她偷袭了不设防的同伴。 可怕的密语者! 梁宽受创,伤口的肌肉立即绷紧夹住了尖刺,一只巨掌悬在猎户女的头顶,向下一按,猎户女双眼翻白,喉咙咕噜一声,昏迷瘫倒。 “走!”宫泽大喝一声,他已经意识到了不妙,还有隐藏的敌人。 天要亡我!宫泽一咬牙,自怀里掏出一颗火红的圆丸,一口吞下。 第八十七章 暴血 一股红雾从宫泽的唇齿间涌现,将他头脸都罩住了,梁宽刚将猎户女扛在肩上,目睹这一幕禁不住一闭眼。 嘿!他一跺脚,众人都感觉脚下的地面轰隆一声,一股罡气横扫四方,烟尘飞起,卫兵和家丁们受到冲击,体质差些的一下子跌坐在地。 金钟撼地,梁宽腰间的伤口因用力太猛呲出一条血线,壮汉咬紧牙关,大吼一声,俯身向前猛撞,宛如发怒的奔牛。 试图胁持王老爷子的两个猎魔人紧随其后,往院外猛冲。 宫泽横执斩马刀,将众人挡在了正厅门外,他的双眼充血,脸和脖子涨得通红,连发根都立了起来。 单论武力值,这五个猎魔人要高出卫兵和家丁们一大截,所以他们潜入王家都没被发现。但他们没想到,来俊臣身边有白元和嫚儿这种高手;他们同样没想到,王家还藏着一个剑法高超的少女。 宫泽觉得今年一定是自己的大劫,诸事不遂,他的双眼和脸膛好像要滴出血来,红得令人触目惊心,杨师傅的药丸生效了。 那个臭名昭着的酷吏来俊臣,还有为虎作伥的修行高手,以及屈服于权势的王家,宫泽看着这些人,恨意像火一样愈烧愈旺。 为了掩护同伴撤退,在体内奔涌的血流和狂暴气息的加持下,宫泽将斩马刀舞成了一团旋风。 猎魔人首领拼了命扼守,正厅这边的诸人一时都无法冲出,院子里的卫兵和男丁挡不住梁宽和那两个猎魔人。 白元没有再出刀,他守在来俊臣和嫚儿身旁,眼下形势不明,王家到底是这场刺杀的同谋还是无辜者,现在还不好判断,所以他不想离开这两人身边。 执剑少女冲了两下,其中一次在宫泽的身上留下一道剑伤。 但宫泽就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狂舞的刀刃呼呼带风,顽强的阻断了这一大帮人。 卫兵们于混乱中射出几支弩箭,全被宫泽用刀挡下。 持剑少女再冲,又被挡了回来。少女的剑法虽高,但临战经验不足,关键是缺少猎魔人决死的狠劲儿,一时间陷入了僵持。 看来王家不是敌人,这伙猎魔人杀手只是潜伏在王家,选了这个时机动手,白元判明形势,准备出手了。正在这时,宫泽突然哼了一声,停止了舞刀,返身向着同伴退却的方向追了过去。 此时的梁宽正不要命的向院外强突,将一众披甲卫士连冲带撞,扫得七零八落,壮汉悲愤填膺。宫泽吞下的那颗红丸叫作暴血丹,是一种决死的丹药,也是致命的扩散毒药,那药丸会瞬间激发吞食者的潜能,让血脉像沸水一样喷张,最后在狂乱的内力下爆发,爆发血毒,造成大范围的死伤。 宫泽独自赴死的心意已决,杨师傅的暴血术是必杀技,这回由首领来触发,目标必死。 只是可惜了风铃草猎魔团的这位年轻首领,梁宽眼眶含泪,宫泽不但刀法高超,而且谦和恭让,大伙儿都很信服他。 梁宽可以毫不犹豫的代替宫泽去赴死,但这种时候必须服从首领,他的任务就是带其他人撤退。 身后突然传来狂奔的脚步声,梁宽吃了一惊,他赶忙回头,脸色潮红的宫泽竟然追了上来? 不好!梁宽发现宫泽的眼神也是直勾勾的,他立刻想到了猎户女,首领竟然也被操控了!他的暴血术随时可能发作,如果在同伴身边暴血,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挡住他! 梁宽肩膀一振,将猎户女抛向一个同伴,随即双腕一碰,撞得钢环和金属护具火星四射,迎向宫泽。 处于暴血边缘的宫泽凭着本能挥刀,刀法凌厉,几近疯狂,梁宽的出拳势大力沉,手腕上的钢环和护具攻守兼备,但他不想伤了宫泽,于是施展出擒拿术,想先夺下宫泽的斩马刀。 宫泽有宫一刀的称号,因为他常常能够一刀制敌,在刀法上造诣不凡,梁宽两次切入都失败了,想到他随时可能暴血,壮汉急了。 斩马刀斜劈,梁宽迎着刀锋,身子微侧,以最小的角度躲闪,换来最快的速度贴近宫泽。 斩马刀由斜劈转为横斩,变化不过方寸之间,梁宽左掌被斩断,右掌则拍在了宫泽的头顶。 这一掌并不为了杀敌,而是拳宗的金刚灌顶,可破邪祟和幻术。 宫泽一下子向后仰去,梁宽这一掌令他瞬间恢复了自我,体内的汹涌和狂暴已经难以遏制,随时可能爆发,宫泽眼前的世界已经陷入一片殷红之中,他眼眶中的毛细血管已经大量爆裂。 血色中,一个壮汉的手臂断了,断口处正在喷血,许多人在拼命的叫喊,不停的跑动…… 我这是怎么了?宫泽明白自己中了暗算,刚刚被操控了,真是可耻!他猛的转身,大吼一声,向着正厅这边的众人猛冲过来。 由于刺客都在厅外,来俊臣和王家人已经准备向厅内撤退了。 当着王家人的面儿,来俊臣不好撒丫子就跑。王老爷子等人虽然震惊,还保持着风度。 这时,就见那个狂舞刀刃的猎魔人伤了同伙后又返身冲向他们,这人双目流血,脸上、脖颈,还有手臂的血管全部暴凸出来,整个人好像都膨胀了,样子十分可怕。 “他要自爆。”嫚儿对白元说,“开力场。” 不用嫚儿提示,白元已经开动了力场,无形的屏障将自己周遭的众人都笼罩其中。 血爆前的宫泽高高跃起,斩马刀高举过顶,狠狠劈下。 “死!”宫泽大喝一声。 嘭的一声,试图与众人同归于尽,发起最后绝杀的宫泽被无形的力场挡住,白元巧妙的操纵着力场,那道看不见的屏障先是顺着宫泽的身形向里急剧凹陷,将他的劈斩和撞击之力化解,然后将他连人带刀弹开。 暴血术已达临界点,被巨大的外力挤压,宫泽就像一个被掷在空中的血袋一样炸开了。 庭院里血肉横飞,被压到极致的血管在爆开的瞬间将血浆向四方强力迸射开来,正厅前的院子被血雾弥漫。 第八十八章 覆灭,风铃草 白元站在最前面,操控着无形的屏障将无数血点和肉沫都挡住了,身后的众人安然无恙。 “有毒。”嫚儿提示道。 白元以力场严密包裹住众人,将血雾隔绝在外,大家一起退入正厅内,关上了厅门。 很快,院子里的血色消散了,白元撤了力场,当先走了出来。 院中的景象令人不忍目睹:惨烈!横飞的血肉使王家格局优雅的院子布满猩红,染毒的血肉快速变黑,触目惊心。 哀嚎声传来,壮汉梁宽遍体鳞伤,迸射的血毒连梁宽的金刚体魄也抗不住。由于宫泽是被白元的力场弹回院中后暴血的,梁宽和同伴们也被波及。 梁宽眼见不好,在最后一刻张开双臂,尽量挡下了飞过来的血肉,虽然他有一身金钟罩的横练硬功护体,依旧受创极重,已经站不起来了。 另外两个猎魔人的腿脚中了血毒,正挣扎着爬向院外,遭殃的还有几个卫兵和家丁,一片痛苦的哀嚎声。 “抓住他们,留活口。”来俊臣吩咐。 卫兵们跑过去拿人,嘭嘭两声,两个猎魔人的头部突然炸裂,顿时死于非命。 都是亡命徒!“救那个壮汉。”来俊臣反应过来了。如果常人受了那么重的伤肯定活不成了,但那壮汉居然还没死,而自己这边有嫚儿,她那神奇的恢复术也许能把壮汉救下来。 卫兵们围拢过来,垂死的梁宽依旧充满威势,这些卫兵之前被这个壮汉揍惨了,眼见他这副惨相却不敢立刻靠近。 梁宽用手臂撑着浑身浴血的庞大身躯,艰难坐了起来,哈哈大笑,声如洪钟,“没想到,居然有如此大能之人保护来俊臣这种狗贼。”他连连晃头,实力的巨大差距让他知道风铃草没可能赢,连逃都逃不了,他没有什么不服气的,只是太痛心了,“来俊臣,你今日逃过一劫,将来必然死得凄惨万倍。”梁宽叫道。 说完,他右掌拍上胸口,一下子就震碎了自己的心脉。伴着一口鲜血喷出,梁宽的头颅低垂,身躯歪倒在地。 目睹这场面的众人都心惊肉跳,王老爷子叹息道:“铁骨铮铮,铁骨铮铮,都是好汉子啊,唉……” “爷爷!”一声少女的呼唤让王冼循声望去,在院子侧面的一个拱月门下,立着一个白衣少女,个子不高,轻挽云鬓,心形脸,大眼明眸,小巧精致的俏鼻,淡雅薄唇,正是王灵妍。 “灵妍,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王老爷子叫道,院子里的敌人已经死了,但景象恐怖,老爷子实在不希望孙女看到这些。 王灵妍就是来俊臣曾经逼婚的对象,这回来俊臣到访,爷爷不让她露面,但她很担心,悄悄靠近这边,听到院子里大乱和惨呼声,忍不住跑了出来。 王灵妍的出现,就像污秽猩红的地狱中开出了一朵雪莲,令人眼前一亮。 “这女孩有点儿古怪。”兜帽遮头的嫚儿对白元说。 白元不知道嫚儿为何这么说,他只是觉得这女孩的气质超凡脱俗,让人一看就难以忘却。 不好,有危险! 王灵妍的身侧突然跃起一个灰影,一道寒芒奔着女孩的面门刺去。 是猎户女,她在宫泽暴血的那一瞬间,被猎魔人同伙掷向院中的草丛,没有受到暴血的伤害,摔入草丛的同时,猎户女醒了过来,她眼见同伴先后死去,而来俊臣却安然无恙,心如刀绞。 没想到来俊臣的身边居然有这种高人,连杨师傅的暴血绝杀都功亏一篑。 能将迸射的血肉一滴不漏的挡住,对方是怎么做到的?是那个高大的男子,自己连他一刀都挡不住,猎户女知道有那个男子守着,突袭来俊臣不可能成功。那男子看起来并不像恶人,但他为什么会保护来俊臣这种人? 宫泽和梁宽都死了,请来的两个猎魔人同伴也死了,继续刺杀没可能成功,逃也逃不了,怎么办? 猎户女蛰伏着快速思索,实在不行就以命换命,杀死靠近自己的人,然后爆头自尽。 这时不远处的月亮门出现了一个女孩,叫王家老爷子爷爷,原来是王家族长的孙女。 只有这个机会了,猎户女奋力跃起,她要拿下王老爷子的孙女,掩护自己撤退。 王灵妍不懂武道,眼见一道寒光迫近,瞠目结舌,连叫都来不及。 正在这时,她与猎户女之间突然凭空出现了一头怪异生物,那怪物身长三尺,宛如人形,却有四只眼睛,每条胳膊生出两个前臂和手,毛发稀疏。 猎户女大惊,尖刺一下子捅进了怪物的胸口,很柔软,大半个尖刺都没入怪物的身体里,那怪物看起来很虚弱,被尖刺这样重创后掉到地上,四只眼睛缓缓闭阖,失去了最后一点儿光泽。 尖刺融化了,如稀泥一样掉落,猎户女感觉握着尖刺的手仿佛要烧起来了,急忙撒手。 这怪物体内……似乎有一座熔炉! 猎户女一愣神的功夫,白元和使剑少女已经到了,猎户女自知复仇和撤退都无望,狠命一咬牙,口鼻中同时蹿出一股烟气,一声沉闷的爆裂声响起,她的头颅炸裂,无头的尸体缓缓躺倒。 刺杀行动前,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藏了一颗杨师傅的霹雳丸,这种小型弹丸内有炸药,在口中咬碎外壳的一瞬间会引发爆炸,因为绝不能活着落在酷吏来俊臣的手里。 王灵妍坐在地上,将那怪物的尸体抱在腿上,双眼含泪,怪物奇异的金色血液染上了她的白衣。 卫兵和家丁们搜遍王家大院,再没有刺客的踪迹,至此,发动突袭的猎魔人全灭。 王季和派家丁策马飞奔去报官,同时让家丁们保护好现场,将大半个院子全部用绳索围了起来。 王家老爷子和来俊臣彼此说着压惊的话,移步侧面的厅堂会客。 带着兜帽的嫚儿紧走几步到了王灵妍身前,她蹲下身子,看着少女怀中已经死去的怪物。 “旱魃!”嫚儿露出惊讶的神情,旱魃虽然罕见,但嫚儿还不至于如此惊讶,她惊讶的是旱魃为何会舍身保护这个白衣少女。 王灵妍闻言,抬起泪眼,望见了兜帽阴影中嫚儿的脸。 好美啊!王灵妍不禁内心赞叹。 与甜美淡雅的王灵妍不同,嫚儿五官立体,眉眼秾丽,更加大气,而且眉梢眼角蕴藏着锐利,颇具攻击感,美得夺目。 “你叫它什么?”王灵妍问。 “怎么!你不认识?”嫚儿更奇怪了,旱魃舍身救助的女孩却不认识它。 “我……只是看它可怜,就把它从猎户手里买了下来。” 哦,是这样。嫚儿懂了,听起来只是一个好心女孩做了一桩善事,但王灵妍的气质让她有种奇怪的感觉,靠近了这种感觉就更强烈。 “我要留下旱魃的尸体,也许有用。”嫚儿以密语先告诉了白元,然后她对王灵妍说:“我是元族,请把旱魃的尸体交给我。”说着她摘下兜帽,露出了头顶的大耳朵。 王灵妍第一次看到如此漂亮的元族女孩,而且还一下子就认出了旱魃,立刻点头答应了。 嫚儿接过旱魃的尸体,站起身来递给白元。 “这个怪……旱魃,为什么会帮你挡剑?小巫女。”使剑女孩大咧咧的笑着问道。 “馨儿,你怎么才回来?”王灵妍嗔怪道。 “这不是正好赶上嘛。”叫馨儿的女孩抬手将乌黑的单手剑归鞘,向背后一甩。她转头仰望着白元,没办法,王家两姐妹个子都矮,而白元太高,“你的刀好快,我都没看清,回头能再挥一下吗?” 这个肤色微黑的大眼睛女孩很开朗,白元回以微笑,“没问题。” 然后他又补上一句,“只要我师傅允许的话。”同时大拇指翘着指向嫚儿。 嫚儿被他弄得很不好意思,真想掐他一把,赶忙笑道,“刀在你手里,你自己决定。” 见白元的师傅是元族,叫馨儿的女孩打开了话匣子,“你也是元族?你怎么没有……”她同时打量着白元和嫚儿的头顶。 “不,他不是。”嫚儿笑着替白元回答,重新戴上了兜帽。 “别担心,这里是晋阳,不像皇城那边,乱打压元族。”馨儿说。 “我还是戴上,一会儿官家的人要到了。”嫚儿说。 “也是。”馨儿说,“我也不想跟当官的碰面,我叫王馨儿,叫我馨儿就行,我们到小巫女的房子去说话,别跟这么多人搅在一起,他们见了元族和旱魃,又该大惊小怪了。” 白元征询嫚儿的意见,如果嫚儿同意,他去跟来俊臣说一声,危机解除了,他自行跟王家去谈话就好。 嫚儿点头说好,白元暂时放下旱魃的尸体,去了片刻便回来了,带回来一个口袋,还带来了一直呆在院外马车里的来熵。 白元将旱魃的尸体小心翼翼的装入口袋中,五个人一起走向后院。 第八十九章 王家姊妹 来俊臣长出了一口气,一直绷紧的神经终于舒缓下来,他觉得刺客应该被一网打尽了。 看起来,似乎王家也是刺客的目标,这就蹊跷了…… 王家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始作俑者。他们和来俊臣一样,对于刺客最终团灭都松了一口气。 来俊臣的仇敌一定多如牛毛,这家伙敢出来招摇,原来是身边埋伏了这种修行强者,还有元族。 “来御史,告罪啊,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刺客竟然埋伏在王家大院里,真是失察。”王老爷子和王季和一起向来俊臣躬身拱手。 来俊臣立刻还礼,嘴上也连连赔着不是,“都怪我执掌刑狱多年,仇家积怨太深,一直在暗中窥探着寻机下手,牵连了诸位,令人难安。” 双方各怀心事,却又有着心照不宣的默契,显然都不想坏了表面和睦的氛围。 落座不久,本地的官差就到了,这里是王家,还有来俊臣在场,办事的官差格外恭敬。 官差办案的同时,王家已经在府中摆好了宴席,共同经历过这场惊心动魄的劫难,倒似乎拉近了一点儿彼此的关系。来俊臣特意介绍了皇城的文化人卫遂忠,也许是文人相轻,王家对说话咬文嚼字的卫遂忠并不感冒。 席间,白元、嫚儿、来熵与王灵妍、王馨儿等王家小辈坐在一起,白元不让嫚儿用兜帽遮头,“放松些。”他对嫚儿笑道,“谁敢冒犯我师傅,我就给他一刀。” 嫚儿知道白元在开玩笑,他可不会轻易冲人挥刀,但她心里很受用。 “谁敢说元族什么,我和你一起揍他。”王馨儿拍着胸脯大声说道,她很敞亮的告诉嫚儿,自己有魔道血脉,所以也算半个元族。因为一出现就招人议论,她索性就不呆在王家,而是跟着剑宗的师傅,不是在山上练剑,就是随师傅走街串巷的卖艺。这回王家派人去山上找她就扑了个空,因为她和师傅下山去了。 嫚儿已经察觉了王馨儿是魔道血脉,不像穆青和轧荦山对此遮遮掩掩的,王馨儿自己主动说出来了。虽然嫚儿不待见宗门,但她对这个爽朗的女孩印象非常好,她问王馨儿,魔道血脉也能入宗门? 王馨儿说,本来是入不了的,宗门的臭规矩太多,但凡事都有例外,剑宗有一位女宗师,人称公孙大娘,与王家颇有渊源,又很看好她在剑道上的天赋,所以破例收她为徒,引她入门。 可怜的穆青,白元和嫚儿都在心里为自己的同伴叹息。 王馨儿喝酒很豪爽,酒量也不小,不过这回她遇到了对手,白元和嫚儿比她更豪爽,而且酒量更大。两轮酒后,白元和嫚儿都若无其事,王馨儿已经醉态可憨,说起她最爱的武道,她对白元的身手很惊叹,白元告诉她,自己只会一招。王馨儿说那样的招式,一招就够了。 是吗?白元看向嫚儿,嫚儿冲他扬了一下眉毛,嘴角得意的勾起,那意思是说,看,我说的对,剑宗弟子也是这么想的。 白元悄悄冲她翘起大拇指,逗得嫚儿一笑。 他们这桌坐的都是‘怪人’,但气氛格外好。 王家这两姐妹真是泾渭分明,王馨儿像跳跃的火苗,王灵妍则像沉静的湖水,她人虽坐在热闹的席间,却有一种身处空山的幽寂感,只是淡淡的微笑,很少说话。嫚儿转向她,问起她遭遇旱魃的经历,王灵妍轻声述说了她在城门口见到旱魃的一幕,但并没有提及是王家老祖在梦中让她去那里的。 嫚儿叹了口气,说旱魃虽然样子很怪异,却是某位神女的转生兽,那位神女曾经使天地陷入巨大的灾难中,后来就转生为旱魃承受苦难。 “难怪呢。”王灵妍叹息道,“我一见到旱魃,心头就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我相信神是存在的,只是我们见不到罢了。” “小巫女!”王馨儿在旁边打趣。 “爷爷也是这么认为的。”王灵妍不服气的辩解道。 书香世家的王老爷子竟然相信神的存在?白元和嫚儿对视了一下。 “我们应该搜查一下王家,我总觉得这里潜藏着某种古怪。”嫚儿用密语对白元说。 白元轻轻摇头,他不想节外生枝。王家给他的印象不错,何必非去探察人家的秘密呢。 宴席结束后,来俊臣告辞,王家也没挽留,宾主客套了几句后来俊臣的车队踏上了返程的路。 王老爷子站在院门口,目送着来俊臣的车队远去,直到消失在视野中,长长的叹了口气。 果然是“有惊无险”,老爷子想起孙女王灵妍的占卜,但王家的命运……恐怕又要跌宕起伏了,上一次大难临头的感觉是王皇后被废的时候,王老爷子对这种忧虑已经淡然了,这是世家大族躲不开的宿命。 一想到王皇后,老爷子立刻想起了不久前才从长孙家迎回,目前安置在王家祠堂内的那具“神躯”,目光中显现忧色。 那具“神躯”的真正身份,还有一直供养在长孙家这个事实,一旦泄露,王家必有灭门之灾啊。 …… “真是抱歉啊,嫚儿,本来是带你出来散心的,没想到在晋阳遭遇了刺客。”回程的路上,白元在车里对嫚儿说道。 猎魔人暴血后的惨烈场面一度让当地官差都瞠目结舌。 但嫚儿却不在意,“没事啊,白大哥,战斗一下挺好的,我觉得自己的密语修为又增进了一点儿呢。” 白元知道嫚儿乐见猎魔人死亡,便不再说什么,他转向来熵,这个胖小子除了说起虫子,其他时候话很少。 “还有你,来熵,我带你进院前就告诉你不要看,走路时用身子挡着你的视线,你却偏偏要伸头去看院里,晚上会做噩梦的,要不要你嫚儿姐帮忙?” 来熵晃了晃胖乎乎的脑袋,“不会,我跟着大哥多次进出大狱的刑房,人类受苦的场面见的多了,那些人一下子就死了,其实并不难过。” 白元无语了,他想下车,不跟这两个‘坏东西’同行。 …… 车队中途歇息时,嫚儿让白元带着旱魃的尸体,两人离开人群,在远离大道的地面用横刀掘了一个坑,将旱魃安葬了。 安葬前,嫚儿用颈下的长牙靠近旱魃,一点儿微弱的气流被吸入长牙中。 嫚儿向着旱魃的尸体躬身拜了几拜,然后推土掩埋。 见白元用疑惑的眼神望着自己,嫚儿一笑,“白大哥,不久之后,你就会知晓这些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现在不说?” “还不到时候。”嫚儿说,“密语者受到禁制,有些名字现在不能提及。” 好,白元点头,虽然他觉得禁制不讲道理,但不能让嫚儿违背它,当初提及刑天这个名字的时候嫚儿明显在受苦。 两人回来的晚了一会儿,车队在等两人,皇城文化人卫遂忠在不耐烦的抱怨。 进入车厢里,来熵问他们是不是去安葬那个魔兽了,白元说是,来熵说他心爱的虫子死了,他也会安葬它们。 车子上路后,来熵告诉他们,那个姓卫在他们下车后曾探头进来,问车里是不是有魔种,还问他们跟来俊臣是什么关系。 “你怎么说的?”嫚儿问。 “我说不知道,反正车里都是好人,他就气呼呼的关了车门走开了。” “说的好。”嫚儿夸奖来熵。 晚上到了客栈歇息吃饭时,卫遂忠因来俊臣还带了元族而不满,大放厥词的数落魔种,来俊臣说不关他的事,并抨击了长孙太尉对元族严苛的政策,两人因此争执了几句。这些,白元和嫚儿都听到了。 “皇城文化人……哼哼!”白元冷笑,“什么狗屁东西!今晚让他长点儿记性。” 嫚儿轻搭上白元的手,柔声道,“还是我来。” 第九十章 归程 入夜,银月冰冷,星空寥落,偶有几声虫鸣。 白元和嫚儿两道身影悄悄到了卫遂忠的房间外,嫚儿运用密语术侵入了他的梦境…… “白大哥,你说的对,这家伙确实是个狗屁东西。”嫚儿忍不住爆了粗口,她告诉白元,卫遂忠心里一直惦记着能在晋阳城里狎妓,因为来俊臣走的太快没有这项安排让他很失望,所以一路唧唧歪歪的,这位文化人的理想就是要领略不同地方不同味道的女人。 读书人都这么脏吗?嫚儿嘲讽,她说自己给卫遂忠做了点儿手脚,以后这家伙会一心只读圣贤书了。 “你对他做了什么?”白元既好奇又担心,“可别给弄死了。”他知道嫚儿杀卫遂忠这种人眼都不带眨一下的。讨厌归讨厌,毕竟这人罪不至死啊。 “怎么会呢?”嫚儿不屑于多谈这厮,准备回屋了。 “嫚儿,你可别因为讨厌他就下重手,男人脑子里有这种念头很正常,文化人哪有不想招妓的?” “哦?白大哥你到底想说什么?”嫚儿上下打量白元,目光似乎在他两腿间刻意停留了一下,白元立刻闭嘴了。 王家大院中的战斗过程足见嫚儿的可怕,那三个猎魔人就是折在嫚儿手上的。 卫遂忠,算你倒霉,谁让你招惹嫚儿!自求多福,白元心想。 …… 卫遂忠在这个晚上做了一个怪梦,他梦见了五彩斑斓的蘑菇,光泽亮丽,自己这辈子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蘑菇,不过尴尬的是,蘑菇长出的地方不好,在自己的双腿间。 怎么会长在这里呢?他凑近细看,等到看清的一刻他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蘑菇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虫卵,虫卵还在蠕动,刚一眨眼,虫卵已经化作了无数的黑红色蚂蚁,喷涌而出。 卫遂忠大惊,手边刚好有一把小刀,他想都没想,向着蚂蚁汇集的地方扎了下去…… 卫遂忠一下子醒过来了,头晕目眩,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胯间剧痛传来,他终于清醒了,弓起身子一看,被子早被蹬下床了,地上还散落着茶壶碎片,那里血肉模糊,身下的床铺都被染红了,而自己手里,正拿着一块儿锋利的茶壶碎瓷片…… 啊!卫遂忠尖声惊叫起来。 …… 回程的路,卫遂忠后来一直躺在车上,下身盖着一层棉被。来俊臣来探望,他只说不慎崴伤了脚,也不让请大夫来看。 白元担心伤重会死人,嫚儿笑着说只是扎伤了,死不了人。 来俊臣对此毫不知情,但卫遂忠向来喜欢迁怒于人,他认为都是因为来俊臣这趟晋阳行才将自己害成这个样子的,也不知道痊愈后还能不能正常人事,偏偏又难堪得什么都说不出口,憋得他在心底埋下了阴狠的怨念,由此开始憎恨来俊臣。 …… 子时,银月开始黯淡,紫月初露端倪,两月轮空,如两个圆盘镶嵌在夜幕中。 皇城一处老宅的院子里,两团身影悠忽进退,你来我往,正在激烈的较艺。 十余个回合过后,一身黑衣的身影跳出圈外,与之对战的青衣身影也停了下来。 “真不错,这回进步好快!”黑衣人开口了,是女子声音。 “姐,还没分出胜负呢。”青衣身影正是穆青,能得到一向严厉的姐姐夸奖让他很得意,但还不够,他这回想打赢老姐,哪怕一招也好。 “打赢我?还早呢。”黑衣女子笑道。 说话间,穆青将剑收回,撤步、躬身,猛一蹬地,身子如离弦之箭,射向老姐。 看剑,穆青一个冲砍,同样的招式练过千遍万遍了,但现在的威力可比从前大多了,也更快了。 但比起姐姐,还是不够,只见黑色的身影原地消失,月光下,那道黑影化作了一道黑光,仿佛同时在三、四个方位出现。 姐姐的剑更尖、更细,仿佛柳叶,身法也更飘忽。 穆青只觉得眼前一花,柳叶薄刃已经抵在了自己的下颌,剑尖与皮肉相距不过毫厘。 剑尖微微一颤,随即收回。 穆青懊恼的挠头,满头乱发被他抓的更加凌乱了,虽然进步很大,但眼下还是赢不了老姐。 身着黑衣的姐姐微微一笑,眼中瞳仁迅速恢复正常,她被穆青逼出了底牌,只是穆青不知道罢了,还以为老姐依旧游刃有余呢。 “弟呀,你越强,姐才越放心,千万不要懈怠。” “不放松修炼,不放松戒慎,知道啦,老姐。” 黑衣女子还是不放心,又叮嘱道,“这里太喧嚣,也太浮华,让人容易堕落。” “放心老姐,那些纸醉金迷的场所我从来不去。” “你现在过的,就是纸醉金迷的日子,那酷吏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又害的多少忠臣良将家破人亡。” “那你们还让我保护这家伙!尉……莫不是昏了头?” “住口!”姐姐立刻叱道,“不可置疑尉大人!” 穆青不吭声了,心想白元那么大本事,嫚儿那么神奇,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怎么闹都行,怎么就不能置疑一位素未谋面的大人了?但训斥自己的可是最亲的姐姐,所以就算内心不以为然,穆青也不敢有脾气。 “我们能有今天,全是尉大人的栽培。别忘了我们的使命!”姐姐语重心长,她将右手握拳,虎口压向左肩的肩窝。 穆青立刻跟着做出同样的动作。 “东君庇佑!”姐弟俩异口同声的念道。 …… 风铃草猎魔团完了,虽然自己和杨师傅还在,但宫凝知道,她们这个像温暖家庭一样的小猎魔团已经完了。 她双眼红肿,嗓子都哭哑了,现在已经没有眼泪了。 杨师傅一把年纪见识过很多猎魔团和猎魔人的生死,所以他能调配那些无情的药剂和机关。风铃草猎魔团的覆灭就像一把刀在他已然僵硬的心头剜了一下,让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在流血。 他递给宫凝一封信,这是宫泽临行前拜托他的,让她持此信前往龙门涅盘窟找自己的师兄,信里,杨师傅恳请师兄庇护宫凝。 很多人知道杨师傅和梁宽来自拳宗,但只有个别人才知道,杨师傅的师兄乃是拳宗泰斗盲僧大师,当世武道巅峰。 盲僧大师和他的师弟被誉为拳宗双神,很少现世,如果能获得他的庇护,宫凝就不必担心被追杀的命运了。 但宫凝有自己的想法,送走了杨师傅后,她竟然烧掉了这封信,然后她凭着记忆寻路,找到了风铃草猎魔团曾经猎杀灵猿的那个地方,在林边搭了一个简陋的草房,足足呆了七天七夜。 在第七天的夜里,她终于等来了那个丑陋的老人,江左白猿…… 第九十一章 遭遇周鸿 皇城西北,伏羲观。 从晋阳回来的第二天,白元就早早来到了伏羲观的废墟旁探查。黑焰事件后白元来过数次,再没有发现黑子的气息,但他总觉得黑子还在,只是一种毫无道理的直觉,却始终让他难安。 没想到,这次居然撞见了镇魔司大统领。 白元躲在暗处,屏息凝神观察着对方,如果大统领的感应灵敏,那么他是藏不住的,到时候,只有一走了之了,没必要跟对方兵戈相向。 但大统领的状态明显很不好,他将手臂缩在大氅内,脸色暗青,还有些浮肿,眼神直勾勾的,压根儿没有察觉到自己正被窥视着,独自踯躅于废墟中一片坍塌的地面,那里是曾经丹房。 白元上次见到大统领是在许郭村,这位镇魔司大当家的容貌、气质和打扮令人眼前一亮。但现在的大统领就好像变了个人,落寞、灰败、颓丧,似乎受了很大的打击。 只是断了一只手就变成这样了?白元心里嘀咕。他是那晚的亲历者,如果能跟他谈谈就好了。 白元当然打消了这个无稽的念头,而大统领低头徘徊了一阵,就离去了。 那片地面自己也探查过,要不要再过去看看?白元这样想着,刚要移动脚步,突然察觉到背后有异样。 他迅速转身,一张残破的笑脸险些撞在他胸前。 白元出手如电,一把抓住了笑脸,不等他收回手来,笑脸就化为了灰烬,如细沙从他指尖滑落,很快消失不见。白元看向掌心,有一个淡淡的印痕。 白元拔地而起,蹿上高处的房檐,占据至高点察看周遭,就见两丈外有一个身影一闪即逝。 想跑?白元蹲踞的身影虚化,再出现时已经到了两丈之外,正要撤退的那个人没料到白元这么快,吃了一惊,身影随即隐没。 隐身术?白元闭眼屏住呼吸,感应扩散开来,左前方存在水纹一样的波动,锁定。白元的身子再次原地消失,瞬间闪到了那个波动所在,探手一抓。 被抓者骨碌碌滚到一边,随即一个中等身材的青年男子站起身来,他的眼睛细长,面容清朗,束发的乌木簪歪了,头发差点披散下来,右臂的袖子也没了,因为刚刚被白元一把扯断,抓在手中。 这男子正是来自镇魔塔的天师弟子周鸿,他头一次见到感应如此灵敏,身手如此迅捷的人物,被追击得如此狼狈。 对方身材高大,看起来十分健硕,宽额上浮现几道竖纹,不怒自威。 被青光包裹的神木剑悬浮在周鸿肩旁,剑尖指向白元,周鸿做好了防御架势。 “这位道友,”周鸿开口了,白元的样子肯定不是道士,但修行又叫修道,道友这个称呼可以适用于所有修行者。“我没有敌意。” “那个笑脸不是你放出来的?” “那只是个刺探的符纸,陌路相逢,总要先防备一下。”周鸿说的很自然。 白元不想跟他多纠缠,怕惊动了镇魔司的人,大统领刚离开没多久。 “你藏起来要做什么?”白元问,额头的竖纹消失了,语气也很平和。 “这倒有意思了,”周鸿笑道,“我是镇魔司请来的人,我在这里怎么探查都可以。道友你却是什么来头?我在镇魔司可没见过你。” 镇魔司请来的人?白元立刻想到了镇魔塔,黑焰事件前,镇魔司以一级戒备禁锢了丹房中的黑子,就是在等镇魔塔来人,在镇魔塔来人的当晚就发生了黑焰事件,眼前这家伙身手不凡,大概率就是镇魔塔的人,他也许是那晚的亲历者,可得多问问,想到这里,白元一笑,“怎么探查都可以?口气不小哇,也包括探查镇魔司的大统领?” 周鸿脸色如常,“这里所有人都是探查的对象,也包括你。” 两人目光对视着,神色都很平淡,看不到一丝锐利和锋芒。 这家伙不好对付,白元做出了初步判断,因为担心被镇魔司发现,他决定直达要点。 “这里之前关押了一个魔化少年,他还在吗?”白元问。 周鸿看着白元轻轻摇头。 “不在?还是不知道?” “不能告诉你。” 白元不以为忤,他甚至挺欣赏周鸿这种不卑不亢的态度,继续问道,“这里被一种黑色的火焰焚毁,你见到了?” 周鸿眼睛微眯,“那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家伙……完全不会被人带节奏,白元冷笑了一下,“你这样说话,很容易挨揍。” “哦,但至今还没挨过,我也许打不过你,但未必就会被你揍,别忘了,这可是我的地盘。”周鸿微笑道。 白元凝视了他一会儿,这家伙深不可测,立刻制服他并撬开他的嘴,白元还真没把握,他也不愿意就这样用强,看来从这家伙身上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情报了,于是他转身,“我现在要从你的地盘离开,你没意见?” “你随意。” 反正我肯定拦不住你,周鸿双手抱肩,看着白元远去的背影,表面平静如常,内心却在快速盘算着…… 这家伙什么来头?无息符也能察觉!隐身术在他面前根本不管用!希望那道符印不会被他抹去,这样我就能追踪到他,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追踪到他又能怎样?难道我还要对付他?这种强者,他不来招惹我,我又何必自找麻烦。 直到白元消失在视野中彻底不见了,周鸿终于敢放松下来,他抻了个懒腰。 虽然不甘心,但这次必须放弃了,那个魔化少年,还有那黑色火焰,不管蕴藏着什么秘密,他不能再探查下去了。 刚刚,‘不可说’的内境又提示他了:很危险。 具体怎么个危险法?周鸿也不知道。但是镇魔司大统领,还有刚刚这位不知名的强者,他们都在觊觎这里的秘密,这本身就很危险。 好奇与贪婪都要不得,所以不管自己多么渴望,眼下也得先放弃了,及时抽身离去才是明智之举。 镇魔塔那边,虽然自己已经送信给师尊告假,理由是要留在这里调查黑焰事件的真相,但已经过了这么些天,再不回去的话师尊肯定要起疑了。 一想到回镇魔塔,周鸿也很头疼,但现在的自己,还不到与强者争锋的时候,更没有横行于世的资本,在外界闯荡还不到时候。而且外面的修行资源可远远不如镇魔塔,也许魔化少年和黑焰除外,这两者的背后一定有惊天的奥秘,收益是不小,如果自己能获得的话,但风险也太大了,这两者显然太危险了,自己根本无从下手,还是远离的好。 思来想去,还是回镇魔塔最划算了,在塔里,自己可以继续苟,继续修行,继续炼宝,等到有朝一日…… 第九十二章 做刀有什么不好 来府西院。 白元从伏羲观回来时,嫚儿和穆青都已经起来了。 嫚儿比穆青起的早,吃过早饭后就回房练功去了,与穆青没有碰面。穆青最后一个起来,在厢房用过早饭后在院子里遛弯儿,一见白元回来立刻凑了上来。 因为他一直嫌弃给来俊臣当护卫这个差事,平日里与来府的众人都不说话,一副孤傲冷酷的样子,大家也不理他。 他唯一主动搭讪的就是出入嫚儿房子的两个侍女,可惜人家一见他就躬身趋避,让穆青好生失落。 只有白元最好说话了,数日不见,穆青一见面就将白元拉到厢房,两人边喝茶边聊了起来。 穆青嬉笑着问起晋阳行是否甜美,白元和嫚儿的关系明显很亲昵,两人又一起去晋阳,摆明了是要办好事。 白元叹了口气,将王家大院发生的事件完整的述说了一遍。 果然,穆青听后不再嬉闹了,他的脸色凝重,许久不语,白元知道,只有穆青能和他有同理心,王家的这场战斗,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几个猎魔人,”穆青略微迟疑了一下,“会被很多人视为英雄。” 他们确实很英勇,白元承认,“不过他们冲到别人家里去杀人,最后那种招数显然是要置所有人于死地,如果这是英雄的话,那我和很多人的理解恐怕不一样。” “也许是来俊臣造孽在先呢,他害的许多人家破人亡,那些受害者与他有血海深仇,所以才拼命要杀死他。” 白元摇摇头,“我不知道那些恩怨是非,也没资格评判谁对谁错,我只知道来俊臣到王家是真心去和解的,我答应他一同前往,就是要保他平安。” “保护来俊臣,杀死那些猎魔人,成为臭名昭着的酷吏的走狗、帮凶,这个烙印恐怕一辈子都抹不掉。”穆青一想起这个就很痛心,对白元的选择愈发不解,“白兄,我是有任务在身,不得不如此,你又是图什么?那些猎魔人要杀来俊臣,你阻止他们,来俊臣每天在丽景门刑杀多少人,你为什么不阻止他?为什么不救那些人?” 白元抬眼望向神情激愤的穆青,“来俊臣将很多人投入大狱,那些人多半会死,但他是依唐律在办案,仇家如果想报复他,也应该依律行事。” “什么!?”穆青一脸懵逼,“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白元一笑,“我只是认为,正义不能仅看结果,也要讲程序。” 穆青更困惑了,“正义要讲程序?程序难道比结果更重要吗?” “有时是这样的。”白元点头,严肃的神情表明,他是认真的,“我们既然生活在大唐,就应该遵循大唐的律法,像猎魔人那样公然破坏,太过分了。” “白兄,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了,我敢担保,没有一个修行者会像你这样想。”穆青撇嘴。 “没关系。”白元抿了一口茶水。 这时,院门被推开,来俊臣快步走了进来,穆青一看他进院,立刻起身,疾步回了自己的房子。 来俊臣早已习惯穆青的冷淡和无礼,压根儿不在乎,他想找的是白元,准确的说,是嫚儿。 白元站起身来,他从来俊臣一进院就看到了,来俊臣的神色慌张,充满焦虑。 “出什么事了?”白元问。 “文茵她……”来俊臣望向厢房内,没见到嫚儿,“嫚儿姑娘呢?文茵她惊厥得昏过去了,不知道这回为什么白天发作了?” “嫚儿在房里。”白元陪着来俊臣一边往嫚儿的房子走去,一边问道,“不是有芬奇先生的药吗?” “唉,用过几次就有耐药性了。”来俊臣道,“因为担心文茵夜间会出危险,我安排了两个侍女在文茵房内轮流陪侍,据侍女讲,头两三天文茵在药剂熏香中还睡得挺沉,再往后就又出现了不好的症状,辗转、呓语、惊叫。这不,夜里没睡好,刚小憩一会儿就发作了。” 说话间两人到了嫚儿的门口,白元刚要扣门,房门一开,嫚儿走了出来,“我都听到了,咱们赶快过去看看。” 见嫚儿随着来俊臣快步走了,白元眨了眨眼,嫚儿似乎很欣喜的样子,她是不是就盼着这一刻呢? 白元转身又回到厢房,刚坐下倒了一盏茶,就见来俊臣又过来了。 “嫚儿姑娘施法时不让旁人在场。”来俊臣把那边安顿好后还是想找白元聊聊,嫚儿每次都能让文茵迅速安静下来,然后沉沉睡去,他陪在那边也是什么用都没有。 “唉……”来俊臣叹了口气,“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日子啊!” “日子本来不就是这样吗?”白元安慰他。 两人沉闷的喝着茶,一盏又一盏。 “你说……”来俊臣缓缓转动茶盏,“我这是不是报应啊?” 白元勾起嘴角,“谈话深入前,我得先确认一下,你是真正的来俊臣,还是他的替身?” 来俊臣苦笑着摇头,“白老弟,别挖苦我了,我要有你那身本事,我也坦坦荡荡。”他鼻腔哼了一声,“你也知道,多少人想弄死我。王家……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白元心里一动,“你认为,杀手是王家雇的?” 来俊臣点点头,“没证据,只是这么觉得。在丽景门,案子办多了,会生出一种直觉的判断。有时在事情发生前我就会有一种莫名的不安,这次去王家我就预感会有事儿,我说不清原因,但我的判断和预感都挺准的。” “那为什么还去王家?” “冤仇宜解不宜结嘛,我都不强娶他家女儿了,没必要非杀我了,我是真心去和解的。”来俊臣说这话的样子看起来蛮诚恳的。 “不过嘛……如果刺客还是要动手,那么这也是把刺客引出来的好机会。你既然答应陪我去了,总不会让我被杀死。”来俊臣目露狡黠。 “呵,那么信我?” 来俊臣靠在椅子上,“我知道这很危险,不过我还是愿意赌一把。我相信自己的直觉,更相信你,你看,我不是对了嘛? 白元无语,不过心里暖暖的,“我和穆青,毕竟不能总保护你。”他想到了刚刚与穆青的争执,借机劝了来俊臣一句,“少树敌,尽量化敌为友,自己也能安全一点儿。” 来俊臣摇头,“晚啦,我办的都是灭门绝户的案子,化是化不开的。” “你既然知道太后在拿你做刀,何必呢?” “做刀有什么不好?总比做鱼肉强。”来俊臣在手里翻转着茶盖,“太后把我从死囚牢里提拔出来,她要登基为女帝,需要一把刀来震慑百官,我愿意做她的刀。既然是刀,怎么能不杀人?别人怕我,恨我,这未必是坏事,我靠做太后的刀赢得现有的一切,不丢人。”他牵动嘴角,“白老弟,你可知道,有人被太后灭了全家还拼命效忠,有人做了太后的玩物才换来荣华富贵,相比这些人,我也算顶天立地了。” 不错,白元暗笑,来俊臣也算是黑得透亮,恶得痛快。 “我也在想让自己变强的法子。”来俊臣说,“自从地宫魔兽事件后,我对你们修行界算是开了眼,真神奇啊。” “现在太后让我督办长孙太尉和镇魔司尽快捕杀灭了许郭村的魔兽,我才知道那是一头上古魔兽,叫猰貐。”来俊臣往前凑了凑,“白老弟,我听说魔兽的元髓对修行者是宝贝,你说我如果得了猰貐的元髓,会不会一跃成为一个挺厉害的修行者啊?” 第九十三章 宫凝的选择 灭了许郭村的魔兽真的是猰貐!嫚儿好神奇!这是白元第一个惊叹的事儿。 第二个惊叹的就是,来俊臣居然惦记上了猰貐的元髓?看来这家伙的梦想不仅是‘百万雄兵’啊。 白元决定打击他一下,“据我所知,丘神积当初就是吸收了某种魔兽的元髓,然后才异变的。来大人,你自觉在这方面比丘神积怎么样?” 来俊臣一听果然不妙,立刻把话拉回来了,“言之过早了,开个玩笑,哈哈。” 白元微微一笑,知道来俊臣既然起了这个念头,不会轻易放弃的,这家伙肯定还会想办法,如果能一下子成为修行者,保命能力大增,至少不会惧怕一般的刺客了。 “修行者……通常没有普通人命长。” “但也有修行者能长生不老,譬如镇魔塔的天师。”来俊臣立刻反驳。 “像天师那样的修行者,没几个?在王家大院刺杀你的也是修行者,结局怎么样?” 来俊臣也很头铁,不会这样就被白元吓退,只是他这个年纪不可能像新人那样开始修行,所以必须找到适合自己的修行之道,他不想跟白元争这个问题,于是转移了话题。 “对了,说到这个差点忘了告诉你,那些刺客的来历我已经查清了,他们是一个猎魔团的猎魔人,叫什么风铃草猎魔团,还有两条漏网之鱼,我现在是镇魔司的督军,已经逼着他们去搜捕了。” …… 猰貐山谷。 几条身影以合围之势逼近了一棵大树,当几个猎魔人拨开大树垂下的无数丝绦后,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他们循迹追踪的目标,风铃草猎魔团首领的妹妹,那个叫宫凝的女孩,此刻正被藤蔓缠绕着倒吊在众人眼前,身上的衣衫已经破碎成了布条,满身鲜血和污渍,裸露的肌肤表面到处是划痕和血口,大腿上的一道伤口尤其深,皮肉都翻开了。 这女孩不知道已经被吊了多久,伤口的血淌下,糊了满脸,头发和双臂垂向地面。 “这是……” “已经死了?” 几个猎魔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没有挪动脚步。 “把尸体带回去交差。” “那得在潭水边洗一下,验明正身。” 嘿嘿,几个猎魔人发出猥亵的笑声,这女孩虽然脸都看不清了,但那修长的身段依旧很诱人。 几人围拢过来,打算先将女孩放下来。 突然,那张被血浆糊满的脸上睁开了双眼,眼神充满痛苦和仇恨,锐利得能杀人。 猎魔人被吓了一跳,纷纷抽出兵刃,“还活着呐!” “那更有意思喽,赶快给她洗一下,验明正身,嘿嘿。”这句话刚出口就听到‘噗’的一声,说话的头颅嘴巴还在一张一合,却再也发不出声音,然后一歪,就从脖腔上分离掉了下来。 无头的尸体扑通倒地,露出身后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头,肩上斜担着一柄长得出奇的刀。 “江左白猿!” “这魔头!” 猎魔人们发出惊呼声,有人想撒丫子跑,有人想拼死一搏,场面一时纷乱,那柄长刀抡起,一点儿多余的动作也没有,长刀就那样擎着,纯靠这老猿的身法,推着刀刃划了一道曼妙的曲线,所有猎魔人的身形都凝滞了,然后脑袋一歪,头颅骨碌碌滚落在地。 这刀法!宫凝的眼神中放出艳羡和贪婪的光。 江左白猿拄刀凝立,脚下的数颗头颅停止了滚动,血流激射,大树丝绦围成的帘幕中充满了浓重的铁锈味,那是血的味道。 片刻之后,尸体的抽搐和血流的喷射都停了,帘幕一开,一个粗壮的猎魔人走了进来,这人虎背熊腰,一张大脸像凹陷的饼,浓密的络腮胡,正是乌衣团的副团长轧荦山。 轧荦山眯缝着眼,对帘幕内的血腥和倒吊的少女都视若无睹,眼睛只望向江左白猿。 “老人家的刀法又精进了。”他恭维道,然后将背后一个硕大的包裹放在了一块儿没有血污的干净地儿。 江左白猿移动金灯一般的眼珠望着轧荦山和他放下的那个硕大包裹,微微颔首。 轧荦山躬身致敬,一句话也不多说,退出了帘幕,扬长而去,好像完全忘记了他带进山谷的那些猎魔人。 江左白猿抬眼望向倒吊的宫凝,见只剩半条命的少女目光中没有恐惧,反倒是充满了欣喜和兴奋,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女娃子,你通过了试炼。那包裹里有伤药和衣服,你随便拿。接下来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全头全尾的离开,一个是做我的徒儿。你如果选择后者的话,之前的试炼不过是挠痒痒,我老人家可没什么耐心,保不准什么时候急躁了就一下子打死你。” “而且……”江左白猿伸手抓了抓胯下,“我老猿可没有定力守着一个漂亮女娃儿什么都不做,所以,趁我反悔前你赶快拿定主意。” 宫凝满是鲜血的脸上看不出潮红,她咬了咬牙,“我来,就是要跟你学刀法的,其他的,你随意!” 江左白猿长刀一挥,藤蔓被刀风斩断,宫凝尖叫一声掉落下来,猿臂轻舒,稳稳接住了她。 老猿看着担在自己胳膊上的少女胴体,露出了淫邪的笑容,他深吸了一口气,血腥也掩盖不住少女特有的体味,老猿的骶骨处立刻涌上一股酥麻的热流。 那些猎魔人不识货,为什么要洗一下,这样才好。 …… 宫凝死了,她被猎魔人追杀,逃进了猰貐山谷,被魔头江左白猿掠走了,追踪她的几个猎魔人都被杀了,那魔头的刀下从不留活口,女人落到他手里更是凄惨。 死了?那尸体呢?来俊臣对镇魔司的通报十分不满,对于他这个御史中丞的指令,他们只派十三太保去落实,得到的就是这样的答复。 在猎魔人的圈子里,被江左白猿掠走的女人,等同于死亡,但来俊臣并不认可,于是派人去诘问镇魔司大统领,他现在是督军,有这个权力。 不曾想,大统领十分傲慢,根本不搭理来俊臣,气得来俊臣火冒三丈,就想亲自去伏羲观问罪,但属下提醒他,近来大统领的状态反常,连直属上司长孙太尉的命令也不听从。 大统领是个修行者,而且是个半神境的高手,来俊臣冷静下来,决定还是不惹的好。 他转头去向白元打听江左白猿的信息,白元也不清楚,他对人类修行圈子里的好多事都不知晓,于是又去问穆青。 穆青一听到江左白猿这个名字,脸色都变了。 第九十四章 狐灵 江左白猿? 穆青皱眉道:“在猎魔人的圈子里,这是一个令人胆寒的名字。他是一个猿战士,元族修行者,使一柄极长的刀,据说刀法通神。按照嫚儿介绍的各个序列来对照,他应该属于不屈者序列。” “据说他来自北方的瀚海,那里有一个强横的部落,以泰猿为伴生兽,不知道为何他会南下,一直游荡在皇城野外。” “他做了什么?”白元问道,这家伙的名字居然跟自己重音,听来俊臣的转述和穆青的意思,这个江左白猿似乎没干好事。 穆青哼了一声,“这家伙在皇城野外既捕杀魔兽和元族,也劫掠行人和猎魔人,十分狠毒,刀下从不留活口,成了皇城外的一害,但他武艺又高,而且行踪不定,官府和猎魔人团体拿他没办法,只好祈祷别撞见这个魔头。” “曾经,有一个猎魔团新换了帮主,新帮主想扬名立威,于是决心左白猿。这个猎魔团精心策划了一次围剿,射伤了江左白猿,但还是给他逃了。从那以后,这个猎魔团的成员就开始三三两两的失踪,找到的尸体都无头,有的还被砍成了几段。两个月后,新帮主也失踪了,尸体最后是在自家屋顶上被找到的,整个人被大卸八块,砍断的躯干和四肢又被重新摆成人形,头颅则被砸得稀烂。帮主夫人被掠走,到处都找不到,尸体几天后被扔回了庭院,赤身裸体,肯定遭到了凌辱,被啃得浑身都是伤痕。” “这件惨案过后,就更没有人敢惹江左白猿了,据说这家伙已经很老了,猎魔人都期盼着他赶快老死得了。” 原来是这样啊,刺杀来俊臣的猎魔团首领的妹妹被那魔头掠走了,白元为那可怜的女孩感到悲哀,究竟是为了什么,让这个猎魔团沦落到如此凄惨的境地? …… 周鸿已经回到了镇魔塔,向自己的师傅,镇魔塔的天师袁天罡禀明事件的来龙去脉,调查无果,请师傅责罚。 其实,在伏羲观黑焰事件的第二天,袁天罡就已经知道了信息,随后又收到了周鸿用信鸽发来的密报,两者印证,可知周鸿没有隐瞒。 那个魔化少年确实诡异,其身上的奥秘一定非比寻常,可惜已经葬身于黑焰中了,丧失了一次宝贵的机会。 袁天罡告诉周鸿,道宗已经收到了他鹌嘉师妹的死讯,鹌嘉修行的期限未满,空出来的名额可以让道宗另安排一位弟子到镇魔塔来继续进修。 道宗派来进修的弟子名叫赵仁釜,这天就要到了,你们多亲近,袁天罡露出慈祥的笑容。 周鸿恭敬的谢过,退出了师傅打坐的房间。 自从见识了师傅的真面目后,再和蔼的话语,再慈祥的笑容,在周鸿看来,都是那么可怕和虚伪。 周鸿回到自己的房间,他不动声色,看似懒散的收拾着房间,其实在仔细辨识每一个细微之处,他担心在离开的这段日子,师傅在他的房内安置了某种特殊的监视法器。 夜里,周鸿打坐,他并不敢真的入定,而是在用神识小心翼翼的探查周遭。 果然,让他发现了异样,一个飘渺的狐影袅袅婷婷的靠近了。 狐灵!周鸿暗中唤出笑脸符,偷偷将其印在狐灵身上。 这是他独有的密符,连没有血肉的灵体也能标记。 那狐灵围着他转了几圈,发出微弱的嘤嘤声,周鸿假装入定,不予理会。 等狐影消失后,周鸿又打坐了很久,再没有异样,这才简单洗漱了一下,脱衣睡去。 头落在枕上,心还是悬着,这样的日子,何时到头呢?周鸿暗中咒骂了一句,像两位天师一样,他已经不需要睡眠了,但他不敢让天师知道自己的修为已经到了这种境地,所以必须装出夜间酣睡的样子,像其他弟子一样。 第二天,他在对镇魔塔牢狱例行巡查时找到了带有他标记的灵兽,果然是一头狐,元髓微薄,所以并没有被提取,还一直关押着呢。 见四下无人,周鸿靠近了那头狐,在这个距离,他可以让自己的灵体脱离凡胎,这可是远超道宗同门的修为。 灵体穿过牢狱的镀银铁栅,轻飘飘的飞向灵狐。 果然,那头灵狐感受到了,狐嘴张开,黑珍珠一样的眼瞳瞪得溜圆。 傻狐狸!别这样盯着!周鸿的灵体做了个嘘声的动作,那狐很机灵,立刻低头,恢复了之前那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几乎透明的狐灵从狐身上析出,向着周鸿的灵体探出两个前爪。 参拜?求助? 周鸿很谨慎,他做了个手势,示意灵狐不要声张,他不能久留,等他想办法。 灵狐很聪慧,再次探出两个前爪向他拜了又拜。 这小狐狸……周鸿灵体归位,若无其事的继续巡检。 镇魔塔内有特殊的结界,还布满法器符箓,想拯救灵狐是不可能的,但狐的灵体可以脱壳,游离的时间和距离远超过自己,周鸿的脑海中跳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通过灵体的沟通,周鸿与灵狐居然达成了一个协议:狐的灵体离壳,可以暂寄在周鸿的身上。周鸿救不了灵狐的身子,但可以设法保全狐的灵体。 精明的周鸿当然不会白做善事,灵狐答允他,可以协助他修行灵体出壳。 在元族和魔兽中,不,甚至可以说在所有的修行者中,灵狐是最擅长这类法门的。 巧合的是,授命斩杀灵狐的,正是来自道宗的赵仁釜,周鸿作为他的道友陪他一起完成了这次任务。 飘渺的狐灵悬浮在空中,眼睁睁望着赵仁釜满是油腻和血腥的肥手将毫无生机的狐尸翻来倒去,剥下了毛质油亮的整张狐皮。 狐灵悲愤的落泪,周鸿则神色如常,波澜不惊。 狐灵虽然无形无色,但寄宿在自己的身体里终究是个隐患,难保不被法力通神的天师察觉,周鸿一想到这种可能,内心惴惴不安。 该如何尽快释放狐灵,消除这个隐患呢? 第九十五章 镇魔塔遇袭 周鸿很头疼,正六神无主的时候,镇魔塔外面下起雨来,随即电闪雷鸣,雨丝化作倾盆大雨。 突然,房间内的风铃响起,周鸿一惊,这是紧急号令,镇魔塔遇袭,师傅令众弟子集合,快去! 镇魔塔遇袭?发生了什么事? 周鸿望了一眼窗外,立刻意识到异常了:远处大雨如瓢泼,而镇魔塔的周围却没有雨滴。 这是……护塔的光幕?不对,护塔的光是金色的,但现在外面可没有颜色,来不及细想了,师傅紧急号令,得尽快赶过去。 周鸿灵机一动,放出狐灵,说镇魔塔遇袭,可能会有战斗和混乱,让狐灵注意观察,如果有机会就尽快逃逸。 狐灵向他拜了两下,飘渺的身体穿墙而出,周鸿如释重负,可不能带着狐灵去见天师,一旦被师傅发现可就大祸临头了。 等周鸿到了位于镇魔塔中央区域的天师神坛,发现师尊袁天罡满脸肃杀之气,周鸿心头一凛。 再看镇魔塔外,瓢泼大雨在前方形成了水帘,唯独镇魔塔的塔身,滴水不沾。 天师没有施法,也并非镇魔塔的防御阻断了落雨,那究竟是什么缘故? 除了天师,谁有这种力量? 袁天罡一副如临大敌的姿态,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是元族的水巫师。” …… 巍峨的镇魔塔上方,呈现罕见的天象。 那些未曾落下的雨水并没有消失,也没有顺着四周的水帘流走,它们全部聚集在镇魔塔的上方,随着大雨不断落下,聚集的雨水积攒得越来越多,形成了一个湖泊悬停在了镇魔塔的塔顶。 那“湖泊”最初还是青灰的水色,随着水量的积蓄色泽渐渐变得浓郁,由青灰转为乌黑。 啊……饶是镇魔塔的修行弟子见多识广,头顶的恐怖天象也让一些年轻弟子忍不住发出惊呼声。 乌黑的“湖泊”承重到极限,开始向下方拉长,化作一个圆锥体,尖端几乎触及镇魔塔的塔顶。 呜……镇魔塔的一方天地摇撼了一下,尖端不刺而破,整座湖泊的积水一下子泻下。 水火无情,如果是一般的高塔,被如此巨量的水兜头砸下,会立刻土崩瓦解。 但镇魔塔可不是普通建筑,是神力铸成的宝塔。 在被大水淹没的一刻,镇魔塔绽放出一层淡金色的光晕,光晕罩住塔身,硬生生阻隔了磅礴的水量,直到整座“湖泊”的水量泻尽,镇魔塔依旧巍峨不动。 塔外的敌人见泻洪压不倒镇魔塔,很快改变了战术。 方圆数里的雨水被拧成了一股粗重的水柱,灌注到镇魔塔的塔顶,持续冲击着塔身的金光罩。 只要自天而落的雨水不歇,水柱就可以源源不断的冲击塔身的护罩。 敌人选了一个暴雨天发起这场攻击,显然是蓄谋已久的。 维持这种淡金色的光晕对镇魔塔是不小的消耗,天师神坛上的袁天罡盘坐在石台宝座上,眉头紧锁,汗水令他花白的鬓角闪闪发亮。 敌人利用天时,但镇魔塔拥有地利,二者不相上下。 暴雨延绵,久拖不决对镇魔塔不利,袁天罡运指如飞,掐算了许久,忽然双掌举过头顶,掌心朝天,他仰头向着上方喷吐出一口白气。 白气无比凝练,瞬间便冲破了金光罩和水柱,穿透了厚重的云层。 乌黑的云层中绽放出亮光,随即传出一声嘹亮的龙吟。 穿云龙! 正是破解这种元族水法的因应之策,云层透光后开始散落,雨势眼见着转弱,汇集天落水形成的水柱随之减弱。 最后,随着水柱的萎缩,镇魔塔不需要金光罩,以坚固的塔身就足以承受落水了。 胜负已分,袁天罡长吁一口气,低头打坐。 “去,施法的水巫师正虚弱,让弟子们四面出击,拿下对手。”袁天罡吩咐,这个水巫师的级别不低,一旦拿住了,就是宝贵的元髓,也许,还可以从水巫师的嘴里撬出许多关于水法术的奥秘。 身为镇魔塔的天师,袁天罡站在人类修行者的至高点,眼界和见识非一般修行者可比,他知道,作为元大陆的原初族人,元族在调用自然之力的术法方面,拥有远超人类的禀赋。 传言,元族有一套修行序列,如果能够抵达修行的终极,会拥有毁天灭地的恐怖能力。 袁天罡闭目休息,一个时辰过后,各路弟子陆续返回。 均无功而返。 其中一路弟子倒是咬住了敌人,但对手超乎想象的强悍,这路弟子拿人不成,险些被人家砍死砍伤,颇为狼狈的逃了回来。 等纠集了大批弟子再去,敌人已经无影无踪了。 听了弟子禀告的袁天罡睁开了眼,揍了镇魔塔弟子的敌人纯靠蛮力和血勇,这样看来,塔外的元族成分很杂,不但有巫师,还有战士。 只有在与人类大举对抗时,元族修行者才会如此团结。 莫非……元族有大动作?敢公然袭击镇魔塔,他们要与大唐开战吗? …… 在天师眼皮底下,周鸿自然不敢显露实力。 从天师神坛回到房间后,周鸿竭力探查,没感应到狐灵。他又对牢狱等各处进行了巡视,也没有发现狐灵的踪迹。 看来这只小狐狸已经逃出生天了,周鸿暗自庆幸,如果狐灵被天师发现并摄住的话,自己恐怕就暴露了。 就是不知道狐没了肉身,只剩灵体,能存在多久? 目睹了天师与元族强者的一场斗法,周鸿知道自己的实力还不足。 别渴望人前显圣,莫被虚荣遮望眼,装逼等于作死,苟才是王道,周鸿默念了一遍自创心经。 得让天师转移注意力,别盯上自己,周鸿想到了新来的道友赵仁釜,这个满脸横肉的家伙看面相就很贪婪。 贪婪的家伙,只要适当诱惑一下,就很容易犯错。 于是,周鸿以前辈的身份格外‘关照’新来的赵仁釜,陪他一起‘斩妖’,让他意会如何从每次的斩妖任务中揩油,偷偷匿下一些宝典或物资。 “镇魔塔是座宝藏,你顶的是鹌嘉师妹的名额,她剩下的修行期限可不多,所以务必抓紧时间和机会。”周鸿叮嘱道。 赵仁釜深以为然,对这位同门师兄充满了感激,给他讲了许多道宗掌门、执事等实权人物的隐秘,周鸿听了顿时觉得自己从前太单纯了,原来背后还有这些故事,他一度怀疑赵仁釜这家伙是不是抓住了掌门的小辫子,才换来了这次镇魔塔进修的机会。 回房后,周鸿突然警觉,满脸横肉的赵仁釜看起来蠢蠢的,但他如果真的蠢,怎么会知道这么多道宗秘事? 糟糕,周鸿有不祥的预感,对赵仁釜,他操之过急了,没准儿是自己先露了马脚。 果然,第二天,当周鸿想执行自己的‘斩妖’任务时,赵仁釜颠儿颠儿的跟了上来,说要陪周鸿一起出任务。 第九十六章 皇城夜行 来府西院。 入夜,暮色降临,白元临时决定要去伏羲观探查一番,他在白天已经去过数次,也许夜晚会有不一样的发现。 到了夜晚,皇城就宵禁了,这当然难不住白元,不过穆青提示他,长孙太尉对元族的高压政策已变得歇斯底里,甚至纵容一些猎魔人在夜间劫掠城内的元族,目的就是将元族全部赶出皇城。 有些残忍的猎魔人甚至以私刑折磨并杀害元族。 所以,夜里在皇城中行走要格外小心。 白元点头,反正嫚儿夜里又不会出去,猎魔人再胆大妄为,也不敢进来府来掠走元族,至于自己,白元并不担心。 离开来府后,白元快速赶往皇城西北角的伏羲观,路上,果然看到了巡夜的官兵和一些鬼鬼祟祟的猎魔人。 到了伏羲观,他探查了两个多时辰,一无所获。 值夜的几个镇魔师都无精打采,一副懒洋洋的样子,白元想到了上次见到大统领时这位镇魔司当家人的状态,果然惫懒已传导给了下属。 场地上负责重建的工匠们倒很勤奋,在连夜赶工,期盼着早日完工好结算工钱。 夜里这次探查让白元很失望,与之前白天的数次探查并没有什么不同,黑子和黑焰依旧毫无迹象。 有意思的是,伏羲观的防火措施如今空前严厉,火把和火烛全部替换成了芬奇先生发明的煤油灯。 夜已深了,白元往回赶路。 从皇城西北角刚回到街坊不久,白元就被一阵嘈杂叫骂声吸引了,他循声到了一条阴暗的街道上,原来是几个巡夜士卒在殴打一个身着破烂黑衣的人。 士卒们抓住那个黑衣人后扯下了那人的头罩,露出一双大耳朵和满是惊恐的脸,白元心里一动,仔细一看,黑衣人的脸上有细细的绒毛,耳朵是三角形的。 原来,他们在抓捕夜行的元族。 现在是宵禁时刻,就算是人类百姓也不允许在街头走动,何况是元族。 那个黑衣的元族大声辩解着,他的母亲生病了,他急着去抓药,所以才犯了宵禁。 士卒们哪里肯听,他们抓捕这个元族费了好大劲儿,个个累的流汗,总算抓住了哪肯轻饶。 一顿拳打脚踢,直到这个元族人不再吭声了才作罢。 白元不禁皱眉,但他决定不干扰大唐的士卒们执法,静静的离去。 走了一段才发现,他拐上了一条陌生的道路,这条路两侧的坊间建筑更少,也更破败,在夜间显得十分冷清,甚至凄凉。 嗯?前方传来难闻的味道,白元不禁掩鼻,是尸体的腐臭,还有血的腥味。 白元循着味道到了一个十字路口,这里居然有一个大坑,坑周竖着好多根木桩和立柱,浓郁的腥臭味就是源于此处。 银月惨白的光辉下,有些木桩上捆着无头的尸体,黑红的颈腔仿佛在无声哭泣;坑中散落着头颅,还有尸身;有根立柱上还悬吊着一具尸体。 头颅虽然已经腐烂,但有的还能看到残缺的兽耳,那显然是元族的头。 自己怎么走到刑场了?一下子就能撞见这么多死后被曝尸的人,可见眼前的景象是这里的常态。 来府的舒适生活让他几乎忘记了,唐帝国虽然辉煌繁盛,但野蛮和残忍也无处不在,尤其是近段时期对元族,严厉得近乎残暴。 白元呼出一口浊气,拔脚快速离去,这一幕让他心情变得很坏。 离来府还有两条街坊,白元忽然又闻到了血的味道,他嗅觉很灵敏,这回是鲜血的味道,怎么回事? 危险! 白元一惊,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道黑色的人影,好快! 一道血光迎面划来,白元迅捷的后退避开。 黑影显然吃了一惊,没想到居然有人能躲过这一击。 仿佛劲弩发射,黑影只一闪就又欺近了,那道血光原来是一把暗红色的短剑,在黑影的急速挥舞下化作了一道舞动的血红。 黑影不认识白元,但白元已经认出了黑影,虽然对方蒙着脸,但白元从身形上能辨认出来。 这个黑影就是之前与穆青在来府外密会的黑衣人,是个女人,她就是穆青口中的姐姐?为什么此刻双目血红? 黑影沉默着迅速欺近白元,手中血刃连连刺出,比毒蛇吐芯还快,快到普通人的肉眼都无法捕捉其动作。 但她遇上的是白元,她一连串迅捷无比的刺击连白元的一片衣襟都没沾到。 要不是顾虑到她是穆青的姐姐,白元早就给她一刀了。 黑影见机很快,意识到眼前这个高大男子自己一时拿不下,如今只有走为上策。 嗖嗖两声,两枚手里剑随着黑影的手臂挥舞,分从左右射向白元。 白元后退躲闪,两枚旋转的剑居然轨迹弯转撞在了一起,嘭的炸出一股白烟。 担心白烟有毒,白元再次急退,拉开距离,等白烟散去,黑影已经消失不见,以她的速度,这片刻的功夫肯定已经跑出老远了。 白元无意追赶,他很纳闷,这人为何会对他发起突袭?而且招招致命,显然是要置他于死地。 自己和她无冤无仇,也没想去窥探穆青的使命,究竟是为什么啊? 嗯?血腥味还在,白元循着这股腥味搜寻,很快在街角的暗影中发现了一具尸体。 尸体的头顶长着犄角,又是一个元族! 怎么到了夜晚,皇城就成了元族的屠宰场? 不同于之前那个违反宵禁跑到街上的元族,这个倒霉的元族应该是在自己的家里睡觉时被掠出来的,因为他从头到脚什么都没穿。 白元后来听穆青介绍了元族的一些生活习惯,元族在睡觉时喜欢什么都不穿。 他当时立刻想到了嫚儿住在来府的第一个晚上,早晨被侍女服侍,为何显得那么局促。 血液凝固在尸体的脖颈位置,白元将手搭在他的脖子上,那里还有余温,显然是刚死不久。 白元瞬间想到了来府那个被吸干了血液的卫兵,伤口就是在脖颈。 这具尸体上再没有发现别的伤口,那么合理的推测是:这个元族正在家里睡觉,被人击昏后带到了这里,脖颈处失血过多死去了。 黑衣人就是凶手,还有,她很可能正在吸这个元族的血,结果被白元撞上了,所以才想杀人灭口。 白元想到了对方那双血红的眼睛,那是一种疯狂且饥渴的眼神。 这一切简直太可怕了,穆青接头的对象,他的姐姐,究竟是什么啊? 第九十七章 嫚儿失踪了 尸体已经变得与夜色一样冷,白元没有动尸体,在暗处又守了一阵儿,黑衣人没有再返回,他决定撤了,将尸体留给办案的衙门去检验,死者是元族,凶手惊人的迅捷,不难想象,又是一桩无头案。 这个可怜的元族,躲在家里居然还会遭遇这种厄运,白元为之叹息。 真是个多事的夜晚,终于回到来府了,白元松了口气,他越墙而入,站到了自己熟悉的埋桩之地,这里的地面已经被他踩踏得比四周低洼了不少,而且坚如石板。 白元手抚着陌刀,摈弃杂念,一刀挥出,刀光劈开了浓黑的夜色,白元胸中的郁结感觉轻松了不少。 他一直练到早上,用过早饭后稍息片刻,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喝茶,而是又回到埋桩之地继续练功,他要充分弥补夜间外出所耽搁的练功时间, 直到侍者们入院,准备到嫚儿和穆青的房中服侍时,白元才停手,毕竟那边在干活,他在院子里挥刀,太惹人注目了,他不喜欢在练功时被人打量,当然,身为师傅的嫚儿除外。 侍女在嫚儿的房门外轻唤了几声,里面始终没有回应,两个侍女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察觉到异样的白元走到两人身后,“屋里没回应?”他问。 侍女点头,来俊臣特意叮嘱下人们,到了这边院子要听白元的,所以侍者们对白元很恭敬,而白元对侍者们一向态度温和,侍者们对他印象极佳。 白元吩咐一个侍女,“你推门进去看看。” “可是元女不让我们贴身服侍。每次都是等她开门。” “这么久还没回应,不对劲,进去!” 侍女推门,门没有在里面锁住,侍女开门入内,片刻之后,侍女出来了,“屋里没人。” “什么!”白元大步跨入屋内。 嫚儿的房间内,床铺平整,桌案上杯盏聚拢,香炉空冷,衣物鞋子都在房屋一角整齐摆放,没有灯火,更没有嫚儿的气息。 白元心里一动,昨晚的经历让他心头飘过不祥的预感,但表面上还是很平静,他目光扫过屋内的桌案和枕边,嫚儿颈上的长牙不在。 “你们每天拿来换洗的衣物和鞋子是有数的,对?” 侍女点头,“是,小衣和里服每天一套,外服三套,靴、鞋、布袜各一双。” “清点一下那边的衣物,看看少了什么?” 侍女赶快去翻检,少顷过来回复,“这些都是新的,都没动过,一样不少。”其实不用她说,白元在她们翻检时已经看在眼里。 嫚儿没换新衣服,旧衣服也不在,这说明,嫚儿在睡觉前就出事了。 这里发生了什么?“找穆青来。”白元吩咐。 不等侍者过去,穆青已经边系腰带边过来了,他听到动静了,又见白元和侍女站在这儿,知道有事。 白元一见他,赶忙问道:“昨晚你见嫚儿回房了?” 穆青点头,“是啊。”他瞄了一眼周边,“嫚儿呢?” “嫚儿不见了。” 穆青见白元额头上隐隐浮现竖纹,心里一紧,“嫚儿昨晚被隔壁院叫过去了。” 那边叫嫚儿过去肯定是文茵县主又发病了,难道是文茵梦境中的黑暗结界吞噬了嫚儿?白元急忙问道,“叫过去做什么?后来回来了吗?” 穆青赶忙回想,他只是听到了院门开启声还有侍女在嫚儿门前招呼的声音,后来就见侍女引着嫚儿出了院门,“叫过去做什么不清楚,应该还是给文茵县主看病?后来,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嫚儿回来了呀。” “你亲眼见她回来进屋了?” “那倒没有,我只是听到院门开启和那边屋门打开的声音,想来应该是嫚儿,我那时已经睡下了,所以并没有起床去看。” 白元深吸了一口气,昨晚他亲历了元族在自己的房子里被掠走,难道会那么巧,这样的遭遇恰好也发生在嫚儿身上? 这事得赶快查证,而不是在这儿瞎想,他转头问侍女,“昨晚来叫嫚儿的是你们一起的?” “是那边院子里的,我们是早班,并不知晓。” 叫嫚儿肯定是来俊臣亲自吩咐的,主子的事奴婢不敢多嘴,白元知道再问这俩侍女无用。他最后扫了一眼屋内,再没有什么线索了。 “我去找来大人。”白元转身便走,穆青急忙跟上,两位侍女跟在最后。 院外,有巡逻值守的卫兵,他们眼见白元从这个院门出来,所以没有动作。 咣咣咣,白元叩响了来俊臣的府门,里面传来粗鲁的男人声音,“什么人?” “隔壁院的,找来大人。”白元叫道,现在是白天,他克制住了自己翻墙而入的冲动。 “大人不在。” “开门。”白元压着火。 “大人这个时辰应该是上朝去了。”身后的一个侍女小声说道,另一个侍女急扯她的衣袖,敢泄露大人的行踪,会被打死。 “什么人敢在门口放肆?卫兵!”咣当一声响,大门旁的角门开了,一个络腮胡的胖男人探出头来,正是东院的胖管家,巡逻的卫兵听到招呼立刻靠过来了。 胖管家半个身子刚探出门外,领口一紧,然后整个人突然被凌空举起,一下子摁到墙上,胖管家想挣扎,但手脚酸软,抬不起来。 眼前一个高大的男子双目如电,额头上现出几道竖纹,气势逼人。 胖管家久在来府值勤,王侯将相也不是没见过,但眼前这个男子是真把他镇住了。 这位……惹不得! 卫兵们见状立刻上前,穆青转过身来挡住,宝剑在鞘中横举,“你们最好别动。” “这两位大人是隔壁院子的。”之前犯禁的侍女在旁边说道。 隔壁院子的三位都是贵客,这是来大人吩咐过的,下人们和卫兵们不敢打听,自然更不敢惹。 胖管家和卫兵们现在都老实了。 “大、大人息怒。”胖管家汗水淌了满脸。 “我问你。”白元举着他,如托起一个圆鼓鼓的枕头,“昨晚是谁进了隔壁院子,带元族女孩到这边来的,又是谁送女孩走的?” 第九十八章 嫚儿回来了 为了尽快查清嫚儿的去向,白元蛮横的硬闯东院。 他一发威,外强中干的胖管家立马服软了。胖管家此刻也想起来了,眼前这位就是当初来大人变着法儿的让他安排色诱的那位爷,这哪能得罪啊。 胖管家立刻高举双手表示服从,同时扭头喊道,“庞……庞三,庞三。” 角门里探出一个头来,胖管家叫道,“昨晚是你打更,是谁去了隔壁院子,回大人的话。” 来俊臣趁文茵入睡后找元族女孩过来给她治疗,一定是隐秘行事的,文茵本人还有下人们,来俊臣都不会告诉。所以,只要找出带嫚儿的那个侍女问话就好。 探出的那个头赶忙回应,“是内院的素云,我看见她带了一个元族女孩入府,后来又带她出去的。” 这么看来,嫚儿确实不在来府,昨晚也没在来府出事。白元想着,将胖管家放下了。 “出了什么事?”院子里传来女子的喝问声。 那个探出的脑袋回望了门内一眼,“县主大人出来了。”那头缩回门里了。 轰隆隆声响,两扇厚重的黑漆大门打开,几位侍女簇拥着一个女子来到门前。 虽然发髻和服饰都变了,但白元认得这女子正是地宫中的文茵,娇艳的粉黛都遮盖不住她的憔悴。文茵的脸色白中透青,眼窝微黑。一眼望去,白元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适感。 莫非,昨晚嫚儿给她治疗后遭遇了什么? 嫚儿说过,文茵梦境中的隐秘结界很黑暗,她也许会被像文茵一样被那结界链接上,但嫚儿既然又回到西院了,说明她并没有陷在文茵的梦境中。 可以结束东院的调查了,已经惊动了县主,白元不知道来俊臣会不会怪罪。 白元认得文茵,她却不认得白元,当日在地宫中,白元是顶着许王府中年轻侍卫小英子的脸。文茵脱困后,在来俊臣安排下,找回了许多曾经的许王府侍者,但再没有见过小英子。 她还记得小英子出人意料的神勇,自己被丘神积胁持后还能活命多亏了小英子,她还记得小英子当时对丘神积说的那句话,只有三个字,“别伤她”,那是她后来凄楚人生中的一道光。 能见到的许王府侍者她都特意打听过了,一些人知道小英子,但没人知道那小子的最终下落,地宫事件结束后就没见过小英子。 她也问过来俊臣,来俊臣知道文茵口中的小英子是白元乔装改扮的,但他不想暴露白元,于是就含糊说当时地宫外那场大战死了好多人,小英子也许死了,也许逃走了,总之就是不见了,文茵因此十分惆怅。 这时院门大开,文茵见门口站着一个高个男子,气宇非凡,旁边的胖管家像泄了气的皮球靠墙堆着,从没见他这副怂样儿。 “怎么回事?”文茵问道,出身高贵的她自带一股威仪。 白元用手给胖管家理了一下领口,笑道,“没事儿,我看他这件袍子挺体面的,忍不住上手观摩了一下。”不等文茵再说话,转身快步离去。 胖管家用手抚了抚脖子和领口,张了张嘴,没敢放声。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文茵不好拦阻白元,转头盯着胖管家问道。 她早已恢复了亲王女儿的高贵身份,来俊臣又对她千依百顺,华服美妆的李文茵很凌人,胖管家不敢怠慢,想了想又叫道:“庞三!” …… 白元忧心忡忡回到这边院子,绕着嫚儿房间前后左右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线索。 对了,斫木呢? 他看向穆青询问,穆青摇头,“不知道,就算斫木在,你能跟它对话?” 关键时刻,这鸟跑哪去了?怎么不护着主人? 如果嫚儿真是因为文茵梦境出了危险,不如当初就答应嫚儿建立虎嗅蔷薇的链接了。 有链接就相当于有了一道安全索,至少在这种情况下能有更多信息,现在嫚儿出事了,白元茫然无措,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乱撞。 白元越想越懊恼,抬手狠狠捶了身旁的树干一拳,双臂才能环抱的树干剧震,上面扑簌簌落下一摊树叶,还有几根细枝。 空中传来呼扇的声音,斫木收翅落下,立在院子的石桌上。 哦对,斫木就筑巢在这棵树顶,被白元这一捶给震得飞起来了。 穆青咽了一下口水,白元这暖男一旦发起火来,格外有压迫感啊。 白元想到了上次元族长老的手段,一群布鸦制造的漩涡能立时将人带走,如果是那样的话,穆青和斫木应该能察觉啊,莫非这回是在嫚儿的房间里做的手脚? “我再去嫚儿屋里仔细看看。”白元抬腿往房门走。 “我和你一起。早说了要搞清嫚儿在元族中属于什么品种,那样线索能多些……”穆青唠叨着跟上。 房门一开,白元楞住了,紧跟在后面的穆青险些撞在他背上。 嫚儿俏生生的站在屋内,眼睛水汪汪的望着门口的白元。 “白大哥……” “嫚儿,你……”一时间,白元不知道说什么好。 穆青头转得拨浪鼓一般,他四处张望,没发现异样啊,屋子四壁和棚顶都完好,那嫚儿是怎么突然消失又突然回来的呢? 白元紧走两步,站到嫚儿身前,双手按住她肩头,“没事?嫚儿。” 嫚儿的身子被白元扳着前后左右看了一圈,耳朵都红了,“我没事儿,白大哥。” 她感受到了白元的心情,心里暖洋洋的,嘴角不自禁的露出笑意。 白元长吁了一口气,如释重负,一颗心放松下来,他又看了眼屋内,确定没有异样,“嫚儿,咱们去正厅说话。” 他转身出屋,招呼侍者,“多上两壶茶,渴死我了。” 白元走后,穆青探进身子来,“嫚儿姐,没事?你搞什么?害我们好找!你再不出现,我担心你白大哥会把这院子给拆了。” 嫚儿掩口而笑,“一会儿和你们说。” “好,那我们正厅见。”穆青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转身前又挤眉弄眼的说,“你白大哥刚才跑隔壁院去找你了,他嫌那胖子开门慢直接把人家抓着给举起来了,暖男都是装的,太野蛮了,幸亏那胖子乖巧,不然的话,没准他刚才会杀人呢。” “唉,我只是走了一会儿,没想到惹出这些事来。”嫚儿嘴上叹息着,心里却像吃了蜜一样甜。 白元刚才是真急了,这比他那温暖的笑容更让她受用。 三人在正厅会齐,白元已经喝了两盏茶,正在喝第三盏,见穆青和嫚儿进来,起身给两人倒茶,还让侍者端上一份早饭,他估计,嫚儿还没吃饭。这时候,他又恢复暖男本色了。 嫚儿和白元对视了一下,两人目光一撞,嫚儿赶忙移开视线,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早饭端来,嫚儿边吃边向两位伙伴讲述了事情经过…… 昨晚,来俊臣派侍女来找她,说文茵在睡梦中突然大喊大叫,样子很骇人,请她到隔壁院给文茵县主治疗。她一进入文茵的梦境就发现形势恶化了,文茵的梦境变得更加诡异凶险,灰黑的雾霭中,一座黑洞洞的城门正在逼近,斑驳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 第九十九章 水漩涡 “你进去了?”白元急忙问道。 “我哪敢啊。”嫚儿吐了一下舌头,密语者的感觉很灵敏,那城门的后面是一座庞大深邃的黑暗城池,嫚儿知道以自己目前的修为还不够格探索这种梦境,“我只能多绘出一些祥和的梦来尽力平复文茵县主极度惊恐的脑海,总算让她安静下来了。” 回来时她还一直在琢磨文茵的梦境,或许只有破解掉那座黑暗城池的秘密,才能将文茵解救出来。 那个送她回来的侍女在她进屋后就离开了,漆黑中她想去拧开煤油灯的旋钮,结果脚下的地面突然绽放青光,她好像踩在了某个印记上,印记被触发,迅即化作漩涡,把她一下子卷吸进去了。 她感觉自己跌进了一个曲折的管道中,只是这管道是由水构成的,晶莹剔透,时而坚硬,时而柔软,在有形与无形间切换,让她头晕目眩。 等眩晕停止,她睁开眼来,发现自己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那是一个由流水和结晶构成的空间,流光溢彩,十分奇妙。 在她面前,半坐半浮着一个女人,一头青色的长发,流云水袖,那女人一会儿像有血有肉的活人,一会儿又像透明的水晶雕像。她静静的坐在那里,似乎就在眼前,却又似乎无处不在。 水巫师!而且是序列不低的水巫师! 能将她瞬间摄走,并传送到这里,原来是水巫师出手了。 在元族修行者中,水巫师很稀缺,一直都是令人仰望的存在,嫚儿很惊喜能见到水巫师,既而有些恐慌。 她为什么要抓自己? 水巫师打量着嫚儿,潭水般的目光停留在她颈下的长牙上,然后她开口了,声音中拌有一种泉水叮咚的乐感。 她首先向嫚儿表示歉意,然后告诉嫚儿,之所以用这种方式见面是因为情势所迫:大唐与瀚海已处于开战的边缘! 水巫师介绍了来龙去脉。 镇魔塔的天师们使用手段,从瀚海猎取了不少元族和魔兽,积怨化作了仇恨,终于惹怒了瀚海三大部落,这些草原上的元族战士准备合力对镇魔塔发起攻击。 但镇魔塔是借助神力而建造的宝塔,拥有不破之法,塔中的天师手段高强,元族战士如果强攻,必然伤亡惨重。 瀚海也有不少元族期望能阻止这场冲突,因为大举进攻镇魔塔无异于向大唐宣战。大唐虽然对元族越来越苛刻,但与瀚海的和平一直维系着,不应破坏这种和平。 于是,她接到了桑弘通过折木人发来的信息,折木人是风巫师,能御风传递消息,桑弘是草原上一位德高望重的兽王,他期望水巫师能和他一道阻止这场冲突。 水巫师一接到风巫师送来的信息,意识到形势严峻,便立刻赶来了。 她这个级别的水巫师在元族的世界中被当作半神来尊崇,泰猿部落的居日和大圣,苍狼部落的狼王,巨角部落的诸位兽王,还有许多高阶战士和萨满巫师都来拜见。 水巫师制止了战士们的冲动,由她和一些战士们组成秘密行动小队来应对这次瀚海和大唐的危机。 不过,想要完全遏制这些瀚海战士的复仇冲动可太难了,水巫师于是率战士们对镇魔塔做了一次小规模的试探攻击,也算是给天师们一个警告。 另一方面,也让这些骄横的瀚海战士见识一下镇魔塔不破之法的威力和天师的本领,这样彼此都能有所敬畏。 水巫师率行动小队越过镇魔塔后进入了大唐境内,这么多元族战士当然不能在地面行动,于是他们下到了暗巢,这是人类至今不敢涉足的庞大地下世界,也是无数元族的避难家园。 在暗巢,水巫师见到了暗巢的长老们,从他们那里,她才知道嫚儿潜入皇城,做了一位大官的幕僚,身旁还有一位神秘高人护卫着她,看起来很受待见。 因为布鸦早就能定位这里,所以对于水巫师而言,设定水漩涡并不是什么难事。 “水巫师把我招入她的界域中与我密谈,就是希望我能尽力发挥一个桥梁的作用,协助她一起化解人类和元族之间的矛盾,促成两族和平。” “就这些?听起来这位水巫师是来平事的,皇城里的元族可不少,为什么单单找上你?”白元问。 “哦,暗巢长老们还是想抓我回去,他们肯定跟水巫师说了,而且我恰巧搭上了一位不那么反对元族的大官,我猜,应该是这些缘故。”嫚儿两手搓着圆圆的茶盏。 暗巢想抓你回去,一定跟你的身世有关;水巫师找上你,也一定跟你的身世脱不了干系,这是白元的判断。 “具体要你做什么呢?” 嫚儿摇头,“水巫师没说,嗯……水巫师的气质特别奇怪,给人一种无可无不可的感觉,只是淡淡的叙述,宛如静水深流,对,就是这种感觉!你能理解吗?白大哥。” 见白元不动声色,嫚儿抖了一下大耳朵,略感失望,白大哥还是有点儿愚钝。 “我不管她是何种气质,不由分说就把人摄走,这种做法我接受不了。”白元沉着脸。 别那么凶嘛,白大哥,嫚儿心里美,嘴上还要卖乖,“其实水巫师找上我跟你也有关系。” “哦?” “你想啊,水巫师既然见到暗巢长老了,一定知道了上次长老被你痛扁的事儿,我身边有这种强者,水巫师一定很感兴趣。” 有道理……白元不语,嫚儿真能玄乎,我什么时候痛扁长老了。 “既然这样,”白元想了想,“你和水巫师应该有办法联络,你告诉她,我想跟水巫师,还有长老,见上一面,大家把话说开,我跟她们没有仇怨,你在帮我修炼,如果她们再打你的主意,尤其是这种不由分说就把人摄走的做法,我不答应。” 听起来好像只是因为我在引导你修炼,所以才在乎我,嫚儿撇了撇嘴。 “好,我会传达,不过我得提醒一下,水巫师也叮嘱我了,她和一些元族是期望人类和元族能够和平相处的,但很多元族可不是这么想的,尤其是瀚海的元族战士们,他们很仇视人类。你如果去了,一旦照面,得克制点儿,别跟他们起冲突。” “你看我像惹事儿的人吗?”白元又露出了温暖的笑容。 穆青在旁边直咂舌,白元这家伙,不但能换脸,换表情也贼溜。嫚儿的读心术简直不讲道理,但好像在白元这儿不太灵,总被这厮哄住,两人交往,没准将来吃亏的是嫚儿。 “那就好,我去跟水巫师联络,没想到水巫师这么平和,她肯定已经达到赋形境了。”嫚儿一脸神往。 “你们的联络,安不安全呐?”白元还是不放心。 “主要靠水巫师掌控的水漩涡,应该是安全的。旅程很奇妙,我感觉自己就像化成了水滴,在水中穿梭一样,然后啪的一下就到了,白大哥,到时候你跟我去就能体验到了。” 听起来,嫚儿像是在玩水上乐园,白元却觉得这种传送固然很神奇,但自己无法掌控,不是很妥当。 “水漩涡要怎么启动呢?” 嫚儿眨了眨眼,迟疑了一下说道,“白大哥,稍后你到我房里来,我让你看。” 第一百章 蔷薇采到了 自‘查体’之后,嫚儿又邀请白元到她房里去,穆青立刻有所反应,“嗯?我可以一起去吗?” “不可以。”嫚儿立刻拒绝,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下,“你是人,在那些元族战士面前很危险,我是元族,而且之前就去过瀚海。” 我不是魔道混血嘛,不算纯粹的人类啊,穆青心想,再说了,白元难道不是人?他之前也没去过瀚海啊,为什么就我不行?嫚儿这个解释太拙劣了,完全是欲盖弥彰啊,穆青不屑反驳,直接翻了个白眼。 不过他也没多纠结,白元和嫚儿致力于让大唐与元族间的和平,这是好事,他个人也期盼这样。 谈话间,嫚儿吃完了早饭,她显然是饿了,一大碗粟米粥喝得精光,小菜和饼也都一点儿不剩。 白元和穆青已经喝光了两壶茶,白元没再续水,催嫚儿带她去房间,他怀疑嫚儿房间里已经被埋下了某种机关或是法印,这是隐患。 穆青悻悻的说他茶水喝多了,要去尿尿,和两人分手,临走前,乘嫚儿不备,冲白元做了个鬼脸。 白元恍如不见,跟在嫚儿身后,进了房间。 他四下打量,还跺了跺脚下的地砖,又掀起地毯察看,什么都没有。 抬头一看,嫚儿正看着他笑,“白大哥,水漩涡不在那里。” “那在哪里?” 嫚儿两臂张开,“在我身上。” “啊?”白元有点儿不知所措。 “白大哥,你要亲自来找吗?”嫚儿看着他笑。 “……如果你真能确信没危险的话,”白元嗫嚅着,“那我就不必找了。” 嫚儿嘴角翘起,好像在笑他无趣,“算了,不逗你了,我展示给你看。” 她低头松开腰间的蹀带,又去解扣绊,嫚儿穿的是胡服,贴身利落,她的动作也很麻利,白元刚想制止,她已经脱下了外衫,将手腕从紧箍的袖口中抽出,露出两条白皙的胳臂。 “在这里。”嫚儿手腕外翻,示意白元看她的上臂。 在两个上臂的皮肤表面,各有一个圆形的印记,碗底大小,呈盘旋的水纹样。 “这是……”白元凑近了看,心头好像有头小鹿在跳。 “你摸摸看。”嫚儿似乎很乐意让白元研究。 白元用手指轻触印记,指尖感觉光滑细腻,还很清凉,这是印记的触感吗?为了比较,白元又摸了一下印记外的皮肤,一样的光滑细腻,只是不凉了,温热,这才是正常的体感。 “危险吗?”嫚儿问。 呼……很危险,白元故作严肃,“水漩涡在你身上启动?” “嗯,通过水巫师留下的这两个印记,我可以直达她的界域,要这样启动。”嫚儿说着,双臂交错,食指和中指的指尖分别触向水印的中心点,虚点了一下。 白元咽了下口水,这位水巫师正不正经啊,这手势设计的……这是启动水漩涡吗?简直他娘的是在点火啊。 “明白了。”他赶忙转过头去望别处。 嫚儿笑吟吟的开口问道,“白大哥,听穆青说,找我时你很急,都不像平时的你了,为什么呀?” “我的修炼正在关键时刻,离不了你。” “哦,只是这样吗?”嫚儿凑近了他。 这小妮子,青天白日的,就欲行不轨,白元脑子有点儿懵,不过他觉得如果这时候怂了,恐怕以后很难抬头。 身为男人,后果很严重。 嫚儿这次失踪,已经让白元打定了主意:他要尽快和嫚儿建立虎嗅蔷薇的链接。 两个人既然要链接在一起,那么彼此的关系也应该……很亲密。 “嫚儿……”白元转身正对着她。 “嗯,白大哥。”嫚儿嘴角含笑,眼眸亮晶晶的,似乎在鼓励,甚至是邀请。 “我想摸一下你的耳朵,我一直都觉得它们好可爱。”心动时刻,白元居然冒出这么一句。 嫚儿眼睛圆了,耳根一下子变得红艳艳的,她没说可以,但也没拒绝,两个大耳朵向后倒去,一副被吓坏了试图躲闪的样子。 白元可不会放它们逃走,一只手已经伸了出去。 绒毛丝滑,柔若无骨,还有点儿烫手,触感真是棒极了。 嫚儿的脸又红又热,耳朵麻痒得要命,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白元舍不得放手,“嫚儿,我在想虎嗅蔷薇,你说那猛虎只是嗅嗅吗?蔷薇那么香,嗅过以后呢?” “啊?我不知道。” 白元立刻以行动给她演示了答案,他用手轻柔的托住女孩后脑,另一只手从后面搂住了她的腰,微微用力,将她揽进怀里,随即低头吻住了她。 唔…… 嫚儿几乎没有挣扎抗拒,元族崇尚自然,不像人类女孩那样扭捏。 两人好一阵才分离,互相对视着。 白元想再次搂紧她,嫚儿一笑将他推开,“白大哥,等我们建立起虎嗅蔷薇的链接,一起探索文茵梦境中的那座城。” “好啊,我们现在就开始。” “不,情况有变化了,我需要一些时间来调息,你先出去。” 白元抓头,这种时候,嫚儿居然要暂停…… 但他向来尊重嫚儿,于是听话的转身往外走,临出门前又回头叮嘱:“下次再给文茵治疗,或是去见水巫师,一定要叫我一起。” 嫚儿笑着点头,等白元出去关了屋门,嫚儿仰起脸来,目光似乎穿透了屋顶望向远方。 “娘,蔷薇采到了。” …… 马上要开饭了,嫚儿还留在自己的房间里没出来,厢房里只有白元和穆青。 穆青围着白元上蹿下跳,缠着白元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和嫚儿在房间里究竟干了什么。 白元意犹未尽的微笑着,故意吊着穆青,说嫚儿的事,应该由嫚儿自己来说。 穆青岂肯善罢甘休,白元被他缠得烦了,只好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提及他在某天晚上偶然目睹了穆青在院外隐秘角落和一个黑衣女人碰面的事儿。 “你自己夜里和情人偷偷幽会,怎么不先分享一下?” 穆青立刻就消停了,“别瞎说,什么情人,那是我老姐。” 白元总在夜里练功,穆青知道早晚会被白元撞见。“可千万别对旁人提起。”穆青郑重叮嘱道。 “放心,我跟嫚儿都没提过。” 穆青神色稍安,白元的话,他信。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你和嫚儿肯定好上了,不然的话,我真想把你介绍给我姐。” 第一百零一章 身为朝廷命官,可以走上修行之路吗 穆青的话让白元有点儿感动,这小子,居然想让我当他的姐夫。 白元在心里叹了口气,穆青,你知道自己姐姐的真面目吗?你小子只是嘴上杀伐果断,你姐姐可是真的嗜血啊! 很显然,穆青什么都不知道。 对于穆青保护来俊臣这个任务的由来,还有他心心念念的使命,以及他姐姐不时到来府与之会面,这一切的背后究竟有何图谋,白元目前并没有深究的打算。 知道伙伴的真面目当然很重要,但白元有自己的相处之道,他从不觉得因为大家是伙伴,关系也不错,所以彼此就不能有秘密。 他能忍受孤寂,但同样渴望朋友,也许比一般人更渴望,但他不会对朋友要求太多,适当保持距离,给彼此以合适的空间,他喜欢这样相处。 嫚儿、穆青、来俊臣,甚至斫木,都有让他疑惑之处,但他并不急着寻根究底,慢慢去增进了解,合得来就继续交往,不合就散。 白元不喜欢揭露别人的秘密,也不愿意嚼舌头到处披露别人的秘密。三人之中,他和嫚儿更亲近,但对嫚儿,他也没有吐露穆青的事儿。 现在面对穆青,要不要告诉他自己那天晚上的遭遇呢? 白元只犹豫了片刻,就打定了主意,现在还不能告诉穆青,否则这小子就裂开了。但今后,务必要密切留意穆青姐姐的动向,尤其是她出现在来府周边的时候,上次那个卫兵死亡案件的凶手很可能就是她,这女人很危险。 想到这儿,白元笑道,“你姐现在还没嫁人?” “我姐那种人,”穆青撇了撇嘴,“脑子里好像缺这根弦儿,不过也许是因为没遇到合适的人,要是她能找到一个比她强,又很温暖的男人就好了,只有这样的男人才能解锁我姐。” 你是在暗示我吗?白元心想,同伴对他的印象好让他很舒服,但你不了解我啊,我其实更喜欢……被解锁。 穆青刚说完就挥了挥手,“呵呵,开玩笑的,我老姐那种人,特要强,哪会把自己托付给别人,从来都是靠自己,我跟你说哈,她凶起来的样子,比督导练功的嫚儿姐都可怕。” 嫚儿正好进屋,“又在我背后说坏话!” 穆青秒换了表情,起身恭迎道,“哪能呢,嫚儿姐,我是在夸你。” 嫚儿眼角眉梢都洋溢着笑意,一点儿没有含羞的样子。白元回味着当时的情景,自己怎么着也应该算是掌控了局势的。 喜欢被解锁是开玩笑,男人,当然要主动,不过现在看到嫚儿一脸得意的神色,白元突然觉得似乎是自己被她攻略了…… 侍者们陆续端上午餐的菜肴,三人入席开吃,嫚儿胃口很好,也爱说话。 白元扬了一下眉毛,人们总夸赞女人要娇羞才动人,像嫚儿这样的元族女孩,开朗、大方、主动,白元觉得更香。 吃饭时,白元提及他见到文茵的状况,令人担忧。 嫚儿放下筷子,“但文茵梦境中那座黑暗的城池不是现在的我们可以探寻的,我只能尽力减缓她的症状,白大哥,你可以建议来俊臣再问问那个什么芬奇先生。等我们的等级提升了,再来考虑彻底解决文茵的梦境问题。” 白元点头说好,梦境这种事儿他无能为力,必须听嫚儿的。 午饭一结束,嫚儿就回房了,说还要调息,密语者的修行方式真是匪夷所思。 侍者们刚收拾完桌面,院门一开,来俊臣进来了。 他今日早朝,散朝回府后知道了上午的冲突,一贯稳重的白元突然冲动起来,来俊臣很担心,所以换了衣服就过来询问。 穆青一见来俊臣就闪人了,厢房内就剩下他们两人。 白元对自己的失礼很过意不去,只好解释说,嫚儿昨晚给文茵治疗后就消失了,文茵的梦境很蹊跷,也很危险,他担心嫚儿有危险,所以急了,行事不免冲动,请来俊臣见谅。 至于嫚儿因何失踪又重现,白元掩饰说是嫚儿修行到了某个关键节点,怕人打扰,所以把自己隐藏了起来。 来俊臣对此没有深究,他让白元别那么客气,修行上的事他不懂,不过如果有他能出力的地方只管开口。 白元冲撞胖管家,来俊臣并不放在心上,但他听到白元提及文茵的梦境,立刻忧虑起来。 “还以为用了芬奇先生的药,从此可以太平了,唉,谁曾想只好了几天,昨天白天发作了一次,到了晚上又发作了,所以赶忙请嫚儿过去。连你们都说文茵的梦很危险,岂不是要糟糕?”来俊臣明显很慌,不停的搓手,焦虑溢于言表,他都想着筹备大婚了,文茵这样子让他看了揪心。 白元看出来俊臣是真上火了,于是安慰道,“我和嫚儿正在研究一种法子,如果能成,也许有希望根治县主的症状。在此之前,你再去找一下芬奇先生,看他是否还有别的办法。” 来俊臣点头,也只好如此了,他近期接触到的高人中,除了白元和嫚儿,就数这位芬奇先生最神奇了。 “没想到文茵会陷入梦魇的折磨,怎么都不好。”来俊臣叹了口气,额头的横纹堆叠在一起,让他看起来老了好多,“如果我是个修行者,也许能帮上些忙……或者,让文茵学学修行?你们谁教教她,没准儿也能改善她的状况……” 白元见来俊臣神色颓唐,说话东一句西一句的,似乎受了什么打击,有些魂不守舍,劝他道,“修行不会立竿见影,我们三个都是修行者,也只有嫚儿能起到作用,我和穆青对于县主的症状都束手无策。” 来俊臣仰靠在椅背上,“寻常医生根本没法子,修行者多少还有一线希望。我看除了刑狱这一摊儿,太后也不打算在别处用我,既然这样,我还不如尝试一下修行呢,没准儿,能发现人生的新气象。” 听他这样一说,白元猜到了七八分,来俊臣之所以这么失落,不单是文茵的状况不好造成的,还因为他自己仕途不顺。 他通过地宫事件彻底扳倒了两个上司,由侍御史升为御史中丞了,但来俊臣显然还有更高的追求,不然怎么会梦见百万雄兵呢,现在看来应该是碰壁了,所以整个人都不好了。 “身为朝廷命官,可以走上修行之路吗?”白元问。 第一百零二章 来俊臣的心机 目前,就白元所知,大唐的官员中除了镇魔司大统领,还没有既当官又修行的。 来俊臣沉吟道,“唐律中倒是没有明令禁止,但上面对怪力乱神的修行一直戒心很重,你想啊,实权人物还精通术法,岂不是很难掌控,对皇家的威胁就太大了,所以先帝和太后都很忌惮。这样一来,凡是想仕途高升的,明面上都不会去沾修行。但暗地里就说不好了,谁不羡慕超凡之力啊,谁不想长生不老啊。” “当朝告密那么厉害,朝官们格外谨慎。一旦被查出来仕途玩完不说,身家性命也难保,因为修行和巫蛊很难分辨的。”说到这里来俊臣想起个事儿,“对了,文茵的奶奶就是因为巫蛊之罪被废并惨死的。” 白元心里一动,文茵奶奶……巫蛊?嫚儿说文茵的梦境很诡异,不知道这条线索是否有用,他决定问问清楚。 “你执掌刑狱,应该不难查清文茵奶奶是否真的犯有巫蛊之罪,也许,文茵的症状与这个有关呢。” “嗨,我早就想过了,但你知道文茵奶奶是谁?萧淑妃啊,先帝的宠妃,太后的死敌,她的案子早成了铁案,而且涉及皇家罪案的卷宗都被封禁在宫中密库里,连我也看不到。” 白元皱眉,这可不太好办了,难道要到皇宫里去偷阅案卷?对于修行者而言,普通侍卫把守的皇宫应该不难探查,不过如果真这么简单的话,那皇家又何以自保呢? “元大陆的修行势力那么多,皇帝和官员都不修行,怎么掌控修行势力呢?皇宫对修行者没有防范措施吗?” “当然有掌控和防范啊,皇族、世家,还有部分朝官,都会笼络修行势力。白老弟,不瞒你说,像你这种能耐的,绝对是香饽饽。你住在我隔壁,只多要些肉食,实在太便宜我了。” 还欠了你一大笔银子,白元在心里替他补了一句,来俊臣讲话实在,他很喜欢。 “那你说……”白元顿了一下,“我如果去盗萧淑妃的案卷,会很难吗?” 来俊臣连连摆手,“千万别!太后和大臣虽然没有修行者的能耐,但禁卫中绝对有修行高手。在元大陆,是皇权至上,而不是修行至上,一定是有原因的。” “好。我不会胡来。”白元点头,“连你都不知道皇宫中的修行者势力?” “肯定有镇魔塔的天师,其他就不知道了,涉及皇家的安保,那是绝对的机密。再说了,我才接触修行多久啊,要不是这次地宫事件中开了眼,再加上文茵落下这毛病,我压根没想跟修行有什么交集。” 嗯,因为你更渴望仕途高升,生怕沾染了修行会影响你升官,白元心想。 “在宅邸的隔院收留修行者,元族,还用元族的法术治疗内眷,你不怕走漏消息?”白元笑着问来俊臣。 “当然怕,所以这里的侍者和卫士都是我特意挑选的,谁敢走漏了消息,一旦被我查到,全家下狱。” 白元点点头,这种事儿来俊臣完全干的出来。 “其实太后心里明镜,包括李武皇族在内,哪个世家大族,还有高官贵胄,但凡有点儿权势和财富的人家,没有点儿乱七八糟的事儿?水至清则无鱼。” 靠,暴露真实想法了,原来我们被来俊臣归入‘乱七八糟’之列,白元暗骂。 大家都有事儿,话是这么说,但真被人揪住了,完全可以治罪,来俊臣不可能想不到这一层。 “如果我真有兜不住的时候。”来俊臣道,“我在城郊还有几所宅院,可以让你们秘密转移过去,吃穿用度一点儿不差,肉也不会少。” 白元哂笑,这家伙果然是狡兔三窟,不过他们能过如此滋润的日子,确实多亏了来俊臣。 白元可不是放着舒服不享偏要吃苦那种人,当然,来俊臣不是平白施舍的大善人,大家各取所需。 临走前,来俊臣又说了一个事,“上古魔兽猰貐灭了许郭村的那件案子,由于镇魔司迟迟破不了案,太后气得把手中的玉如意都敲碎了,责令他来督办,镇魔司大统领贺敏就算再头铁,这回也必须有所行动了,近期,会有大批修行者集结到猰貐山谷,准备大举围捕猰貐了。他作为督军,到时候也要到场。” “那你得注意安全。”白元提示他,“猰貐的威力非狼人丘神积可比,最好离远一点儿。” 来俊臣眨了眨眼,“没事儿,我只要有张脸放在那就行。” 白元顿时了然,来大人本尊压根不会到场,而是派替身出场,这种场合确实有张脸放在那就行了。 那位替身已经替他挨了刺客一刀,这回又要替他面对猰貐,这口饭不好吃啊。替身不敢不从命,也不敢甩手不干,既然被来俊臣选中了,就得一直干下去,而且平时一定处于被限制自由的状态中,这是来俊臣的绝密,一旦走漏了消息,来俊臣一定不会让替身活着,也许替身全家都活不了。 白元很可怜替身的命运,猰貐可是拥有瞬杀一村人的威力啊,于是问道,“围剿魔兽,身为普通人的监军有必要在场吗?” 来俊臣一笑,“太后如此关注的案子,我身为她指派的监军,这种重大行动却不到场,说不过去啊。” 白元无语,让替身去冒险,你去太后那儿邀功,果然够奸佞。 没想到来俊臣又补了一句,“不到场的话,也不好意思去分猰貐的元髓呀。” 白元明白了,这家伙果然还对元髓念念不忘,最好让他打消这个念头。 于是白元皱眉沉思了一下,说道,“即使是修行者,吸收元髓也有风险。普通人吸食元髓,还是上古魔兽的元髓,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他摇了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不知道?还是肯定不妙?来俊臣的心果然悬起来了。 他明显怔了一下,很快解嘲道:“都是后话,至少得等镇魔司能拿下猰貐再说。” “知道具体行动日期吗?这么大阵仗,我也想去观摩一下。”白元问 “还没定,不过快了。我一知道就通知你。” 白元点头道谢,来俊臣临走前又拜托白元和嫚儿尽快找到治好文茵的法子,需要什么尽管提。 …… 来俊臣前脚刚出院,白元就去找嫚儿了,镇魔司要围捕猰貐,他要告诉嫚儿这个消息,正好借机和她多亲近。 嫚儿的滋味真不错,又飒又甜,可撸可吸。 第一百零三章 御水 白元站到了嫚儿的房门外,心跳得有点儿快。 他想扣门,又怕干扰嫚儿的密语修炼,正犹豫时就听到房门里面传来嫚儿好听的声音:“进来,白大哥。” “嫚儿,你感应好敏锐,谁想打你的主意难度可不小。”白元随口恭维着。 “得了白大哥,你的影子都印在窗棂上了。” 白元被噎住了,赶忙另寻话题,他见房间中央放了一桶水,还以为嫚儿要洗澡,但她却端坐在床边,衣衫整齐。 见白元望着水,嫚儿一笑,“你看,白大哥。” 她抬起一只手,掌心向上,径直托举起来,那桶中的水居然随着嫚儿手臂的动作凝聚成一条胳膊粗的水柱,从桶心升向棚顶,就像在桶中拔出了一根水晶棍,只是这棍子并非笔直,而是略有弯转。 嫚儿手臂举高伸直,凝立不动,水晶棍也静止竖立。 “这是……御水的法术?” 嫚儿手掌翻了过来,掌心下压,竖立的水晶棍眼见着一截截变短,桶中的水位则随之上升,最后,水晶棍完全消失,大半桶水波澜不惊,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白元看的愣神,嫚儿手指一勾,一大颗水滴从桶中跳跃而出,停在白元的眼前。 她调皮的弹了一下手指,水滴啪的炸开,白元被淋了一头一脸。 白元抹了把脸,然后嗖的蹿到嫚儿身旁,饿虎一般扑倒了她,将她双手在头上按住,俯视着她。 嫚儿咯咯的笑,身子弓了起来,用膝盖顶住白元,不让他压住自己。 “白大哥,别闹了,我和你说正事。” “被拿住了就不闹了,谁先使坏的?”白元不打算就这样饶过她,作势去咬她的脸。 嫚儿赶忙侧脸躲闪,白元鼻腔中嗅到她颈间的香味儿,十分怡人,他翻了个身,与嫚儿并肩仰躺在床上。 “你新学的技能?” “是水巫师的技能。”嫚儿道,“其实我一直都挺向往水巫师序列的。” “之前怎么没尝试去学水巫师的技能?”白元问,以嫚儿的能力,要学别的序列应该难度不大。 嫚儿摇头,“我已经选了密语者,在元族修行中,多序列并举不是不行,但能到达的高度有限。如果能兼备几个中序列的技能,肯定算是高手了,当对战单一中序列时获胜很轻松,暗巢的长老们就是多序列修行的。但多个中序列就很难升到高序列,不知道为什么。而单一高序列是绝对碾压多个中序列的。从中到高是巨大的飞升,当然难度也极大。” “所以,在修行路径的选择上,首先还是要在单一序列上尽力追求极致。很多修行者,是实在升高序列无望,所以开始修行其他序列的。” 白元闻言十分不解,他用手肘支起身子,“那你为什么现在开始修行水巫师序列了?你作为密语绘梦师,并不是没可能升到高序列啊?” “我并没有修行水巫师序列。”嫚儿纠正道:“我昨天回来后之所以长时间呆在屋里,就是因为感觉到了异样,好像水巫师技能自己进来了,我只要想用就能施展出来,比如刚才那样。” “肯定与那两个水漩涡有关。” “我猜也是,但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感觉,密语者很灵敏,如果有危险,我应该能感应到。” “水巫师当着你的面施展过刚才那种御水技能?”白元尽力收集信息,好帮嫚儿分析。 “也没有哇,她只是招我过去,和我谈了很多话,没施展过技能。” “那就奇怪了。”白元挠头,“该不会是因为你向往水巫师的技能,所以她的技能就跳到你身上了?”这话白元自己都不信。 “怎么可能!唉呀,不想了,想得我头都炸了。”嫚儿叫了一声,双臂伸展,抻了个懒腰。 白元就势握住她伸向自己的这只手,坐起身来,一只手与她手指交握,另一手顺着嫚儿的皓腕到前臂,再到上臂和肩膀,帮她揉捏按摩。 嫚儿的五官很立体,淡烟般的眉毛很长,侧脸特别好看。 “给师傅松松骨,解乏吗?” 嘻嘻,嫚儿起初受不了酸痒的感觉,咬牙缩肩要抽回手,白元握住不放,捱过最初的刺激后,嫚儿感觉好舒服,她一直用双臂练习御水,确实累坏了,一只手臂按完,主动换另一只递给白元。 “没修行,直接就会了,这不科学啊。”白元边按边嘀咕,“该不会是水巫师暗中塞给你的?” “她把技能塞给我干什么?” “也许是和我一样,在舔你。” “去你的。”嫚儿想把白元从她的床上推下去,但是力量不够,掀不动他。 “要不你启动水漩涡,我们一起去见水巫师,问清楚她究竟要做什么?” “不,我要自己先探查一番,也许答案是在我自己身上,我可不想再像第一次被她摄过去那样,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像个傻瓜。”嫚儿受不了被摆布。 “那……我们试着建立虎嗅蔷薇,有链接在如果她再拽你过去,我应该能感应到?” 嫚儿摇头,“水巫师把她的界域通过这两个水漩涡链接到我身上,她功力比我高,所以是她在我身上留下印记,主导权在她。我还没搞清楚水漩涡的全部效用,如果这时候就和你建立了链接,会不会连你都受影响?就算你能不受影响,还是很可能被她窥探到。” 白元苦着脸,好,看来虎嗅蔷薇还需等待,就当好事多磨了。 嫚儿捏了一下白元的手,“再给我点儿时间。” “白大哥,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对了,差点忘了正事。 白元于是将他与来俊臣两人交谈的内容给嫚儿讲了一遍。 嫚儿听后坐起身来,手还依旧任由白元握着,“他们真要对猰貐动手了!他们不知道猰貐是神兽,这件事的后果未必是他们能控制的。” “会有什么后果?” “神兽……本来不应该出现在这世间,但既然出现了,一定有异常,这个消息我得告诉水巫师。”嫚儿起身,两人这才分开。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找水巫师?” “等来大人通知你准确的行动日期后,趁这段时间,我要对水巫师的技能尽可能熟练掌握,也许消化了现有的,下次见她还能获得更多技能呢。”嫚儿说着走到屋子中间,用手撩了撩水,“我要洗个澡,不过水被我玩凉了。” “我去给你拎热水。”白元抢着献殷勤。 “不,你去叫侍女来。”嫚儿丝毫不给机会,笑着把白元推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