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又在作死》 第一章 楔子 殷元十二年春,空气湿润得很,鲜草、泥土的气味游荡在巴蜀的角角落落。允贤王李喻春游长江两岸,顺着长江水一路到了巴蜀之地。都道巴蜀地势险恶,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李喻一路游走,被秀美的山川所吸引,便在此停留了两天。 停留了两日,偏巧遇到了雨天。阴雨连绵了几天,乌云轻压下来,压得人胸闷极了。李喻有些受不住,便打算再留几日。途径一客栈曰归来客栈,他鬼使神差地往上看了一眼。 这一看便是深陷其中。窗台上坐着一黑衣女子,她怀中抱着一坛。她看了一眼下面,便一手托着坛子喝酒。李喻看到的便是,那黑衣女子肤如凝玉,眼睛上蒙着一层雾气,酒水顺着她的嘴角流下。 雨下大了,女子好像突然清醒,迅速跳下了窗台,她的衣角也随风飘逝在窗际。李喻痴了一般,在客栈前站了许久,随从紧随其后。直至客栈老板甚不耐烦地问道:“这位客官,您是住店还是路过?若是路过,可别挡了我做生意。”虽说看着这公子不像寻常人家,可是他就是这么个脾性,谁都不行。 贴身侍卫李长风脾气颇有些暴躁:“无知老儿,你可知这位是谁?”李喻看了他一眼,对老板说道:“老人家我们住店,挡了您的道儿,请多多包涵。”说完便向李长风使了个眼色,李长风连忙拿出几锭金子来,老板喜笑颜开地将他们迎了进去。 这客栈宽敞明亮,就是汇聚了太多杂七杂八的人。李喻等人穿过一个厅堂,便上楼去。刚上去,他便看到了那个女子,她的神情很冷,和他打了个照面便走了。但是她眉心那一抹红痣,还有那淡漠的眉眼都叫他痴迷不已。 黑衣女子便是采花大盗唐素素,她倒是觉得这男子有趣得很,痴迷她的皮相,却也可爱得紧。恰好最近她也不想犯案,真正经假正经她一试便知。 这一夜他夜不能寐,恨不得将黑衣女子立马娶回王府。直到清晨,他才堪堪睡了一会儿。鼻间萦绕着一股清冷的香气,却让他如醉如痴。 第二日一早,李长风便如往常时分敲门。李喻应了一声,他吩咐了长风去调查那女子身份。不久,长风便回来了,不放心道:“王爷是天潢贵胄,切莫因为儿女私情毁了清誉啊。”李喻叹了一口气道:“你快告诉我,她是何人。”李长风颇不愿意地回道:“那女子姓唐,据说是唐门弟子,看着就恶毒,王爷怎么就喜欢这种女子呢?” 李喻沉声道:“切莫再这样说了,本王便是太纵容你了。”李长风吓得立马跪下:“属下知错了。”允贤王平日温和随意,发起火来不动声色,却是不怒自威。过了一会儿,李喻摆了摆手,让他退下。 李长风刚打开门,一段冷香迎面扑来,正是那位黑衣女子。李长风“哼”了一声,便出去了。李喻看着她有些不知所措,柔声道:“不知姑娘有何要事?” 唐素素拍了拍手,店小二搬进来几坛酒,她转了转眼睛说道:“那日见公子看我喝酒,好生眼馋的样子,今日便请公子饮酒如何?小女子也是叨扰了,不过我是山村野姑,也不必守了那些规矩。”她早早打听了这位公子,听说温和谦虚,便编出了这段话。 李喻自知说不过她,便点了点头。两人关了门,开怀畅饮,听她将那些江湖趣闻,真是有趣极了,他看她的眼神愈发温柔。 这位公子见识广闻,同她讲了许多北方见闻。她许久没有如此兴奋过了,便多喝了几杯,脸色若桃花拂面。 笑着笑着两人越离越近,唐素素陷入一双温柔的桃花眼里。李喻将她抱了起来,她环住了他的肩,好似你情我愿,两人在这白日里,便行了那周公之礼,春光乍泄,郎情妾意,温柔缱绻。 李喻醒来时,头痛欲裂,身边人已然不见,床上有一团已经干涸血迹。他环视了一圈房间,便急匆匆出门。衣衫不整地下楼询问老板,老板道那唐姑娘退房了。 他心里一顿,这便完了,明媒正娶怎么就变成如此模样了?他坏事了。李长风见王爷如此失态,摇了摇头,红颜祸水也不过如此了。 殷元十三年春,唐家堡。 一声啼哭,唐素素诞下一子,名唐怼怼。唐素素生产完,躺在床上虚弱地说:“怎么不是个女儿呢?我的毕生所学交给谁啊?” 唐奶奶一边帮唐怼怼洗澡,一边笑道:“你看你,像个当娘的吗?还像个小姑娘一样呢。” 唐素素内心腹诽,还不是那个负心汉!不明媒正娶就行周公之礼,就是负心汉。 第二章 不靠谱的爹 殷元十七年,秋。 裕华谷内,枫叶似火,整个山谷都沉浸在暖意融融中。就连小道上都洋洋洒洒铺满了枫叶,马蹄踏过,枫叶打着旋儿飞了一会儿,复又飘落在地。 曲衡舟一脸嫌弃地看着裕华谷,这里的风气可真是随了那东方媚。东方媚是裕华谷谷主,在他眼里,就是一个财大气粗的女人。他今日带着小儿,是为了银钱来的。想他苗疆圣手曲衡舟也有今日,还不是因为出门在外,没带够银两。至于为什么要来找东方媚这个女人?还不会因为他要采的药就在谷外不远的山上,真是冤孽!本着小赌怡情的想法,他倒是想赌上一赌。 东方媚正在曦渊阁,赏枫吃茶,突然之间打了个喷嚏。大丫鬟侍琴拿来一件衣服为她披上:“今儿,这风也不大,怕是有人想主子了。” 东方媚放下茶盏,叹气道:“最近谷内竟无事发生,我好生无聊啊。”她站起来,将衣裳扔在小几上,嗔道:“侍琴,你真当我老了,这点风都受不住。”侍琴连忙赔着笑跟在她身后,陪她下楼。 还未走几步,就听到粗重的脚步声,随后一个小丫鬟神情慌乱地跑了上来:“谷主,大事不好了,有一个会用毒很是凶恶的男人闯进谷了。” 东方媚捂着嘴打了个呵欠道:“那又如何?我平时是如何教诲的?竟慌乱至此,下去领罚吧。” 侍琴看小丫鬟呆呆傻傻的,轻声提醒道:“谷主说的话,你可记得了?下次可别再犯了。”小丫鬟忙退下,跑得比兔子还快。 东方媚掩嘴笑道:“我可不是什么恶人,真是胆小。侍琴,你随我去看看到底是谁闯我裕华谷。” 中渊厅外,倒着几个侍女。东方媚命侍琴去检查情况,侍琴忙给一个侍女把脉,看着侍琴的眉头皱起又平复,东方媚心里嗤道:出息! 婀娜的身姿慢慢走近,女子穿着一袭深黄色襦裙,上着鹅黄色小衣,中间是一条浅蓝色腰带,上面挂着一条红色的络子,朴素雅致。走近一点才看到,襦裙上用金线绣着金菊,光影随着走动在上面跳跃。 曲衡舟和女儿曲果果分别坐在上座小几两侧,曲果果两个腮帮子都鼓鼓的,她两只手都拿着糕点,眼睛还看着果盘剩下的糕点。曲衡舟倒是从女子进门开始,就暗中观察她,这东方媚倒是个美人。 东方媚看着毫无章法坐在上座的父子俩,开口道:“阁下是哪位?进了谷也不打声招呼,倒是我怠慢了。”她走到他面前,以礼相待,曲衡舟反而不好意思。 他这才正眼看她,她面如满月,柳叶眉,一双眼睛里有流光倾泻,小巧而饱满的红唇此刻微翘着,是个美人!那抹红刺醒了他,他忙错开了视线,行礼道:“在下曲衡舟,叨扰了。”谁都没提闯谷之事。 与此同时东方媚也在打量着曲衡舟,此人长得倒是很俊俏,眼神也很纯良,只是那满脸的胡子衬得他有些沧桑忧郁,但是她看到的都是假象。 东方媚踱步到一旁的椅子,坐下道:“苗疆圣手曲荇子,到我裕华谷是投宿么?”她早已看出他们的窘境,该有的礼节也有了,便敞开了说。她对侍琴耳语道:“去拿些饭菜过来。” 侍琴退下后,曲衡舟斟酌了片刻道:“此次出来采药,没带够银两,刚好路过贵谷……” 东方媚大声笑道:“曲大夫说一声就是了,东方又不是什么蛮不讲理之徒。”她的笑声清脆爽朗,倒是悦耳动听得很。 偏偏曲衡舟这个人,不喜欠人情,他思索了片刻:“东方谷主,我们赌一局如何?”他身上还有些值钱的药,但是都是毒药,一般人哪儿会买毒药。 侍琴拿着一笼饭菜过来,那笼子足足有五层,她将饭菜摆放好。东方媚拢了拢头发道:“愿闻其详,不过曲大夫还是先用饭吧。” 曲果果看着饭菜,眼睛里泛着凶光,她直接用手拿食物,一阵狼吞虎咽。东方媚看见满脸污渍的曲果果,觉得这小子身上有一股狼崽的气息,笑着抿了一口茶。 曲衡舟吃了几口饭菜,开口道:“我们下棋,一局定胜负,我身上有些毒药,对普通人没什么用,却也是值钱的。若是我输了,全数归你,若是你输了,便给我些银两助我回苗疆。” 东方媚的眼睛一直都没离开曲果果,这孩子她倒是挺喜欢的。她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毒药嘛,对我没用,我倒是对这孩子感兴趣,就是不知……” 曲衡舟对自己的棋艺很有信心,他一口回答道:“那就拿她做赌注,若是你赢了,孩儿便跟着你。” 饭后,曲果果早已倒在榻上呼呼大睡。东方媚手着黑棋,曲衡舟手着白棋。前期曲衡比较有优势,哪儿知这东方媚如此厉害,大有一种破竹而出之势。看着棋盘上落满了黑子,曲衡舟叹了口气:“在下愿赌服输,小女便交给谷主照顾了。” 竟是个女孩,东方媚心里一惊,这孩子倒是女生男相了,有意思。她小声吩咐侍琴:“去取些银两来。”话音刚落,她又用手拦住了侍琴,将头上的朱钗取下,交给曲衡舟:“我们共有一女,这便是送给她的礼物,你且代她收下。” 曲衡舟面色如常,但内心早已懊悔不已,面子哪儿有孩子重要啊,不过这东方媚也是个妙人,果果跟了她也不算吃亏,这孩子从小就没娘……他这个不靠谱的爹,无颜在这里多待,他便匆忙告辞了。 可怜的曲果果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不靠谱的老爹卖了,她睡着正熟呢……梦里有好多好多吃的,鸡腿,绿豆糕,莲藕丸子…… 第三章 从今以后你就是男孩子了(一) 东方媚看着榻上小小的一团,心里柔软极了。过了十月,她便三十岁了,却还未婚嫁,更别提孩子了。人道她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却不知她一介女子独守裕华谷的寂寞。如今有了这孩子,她便如同严寒冬日里有了手炉。 侍琴命厨房煮了黄连汤,差人将谷里被迷晕的丫鬟小厮灌醒。这是谷主的惩罚,怕是安逸太久了,如此浮躁。 东方媚倚坐在曲果果身边,手执一本书,看着竟有些犯困了。侍琴看主子打盹,添上了香,香炉里的紫金香袅袅升起,恬淡芬芳。 天色微暗,金黄色的余晖斜斜地倾泻在地上,已是酉时。书墨是东方媚身边的四大侍女之一,她午后便去了林中采菊,侍琴回去准备晚宴,由她来侍奉主子。主子难得如此懒散,她犹豫了片刻。却见曲果果醒了,两人大眼瞪小眼,这熊孩子四周一看,爹爹不见了。她嘴巴一瘪,便哭出了声:“爹爹——” 书墨哄了一会儿,曲果果哭得更凶了。东方媚从眠中醒来,抚了抚脑袋,是谁扰了她的好觉。定睛便看到书墨一脸苦相,这孩子趴在榻上哭着,嘴里喊着爹爹。 书墨嘟囔着:“主子你可算是醒了!” 东方媚柔声道:“我的小心肝儿,别哭了,随姨姨去吃甜糕如何?” 曲果果肉嘟嘟的脸从被子里抬起来,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她道:“那爹爹……呢?爹爹,跟我一起吃吗?”怕是哭累了,说起话来有些口齿不清。 东方媚抱着她诱哄道:“你爹爹他啊,让你在这里暂住一段时间。姨姨有好多吃的,想跟你一起吃呢。” 曲果果怀疑地看了她一眼,最终妥协在食物中。是这个姨姨刚刚给她很多好吃的,她记得的。 她抱住东方媚,笑着道:“姨姨身上好香,我也想和姨姨一样香。”这孩子可真机灵,东方媚被这一声两声“姨姨”叫得心都软了。 没过一会儿,画棋过来问话,她行礼道:“主子,侍琴姐姐差我来问,您是去翡玉轩还是在这儿用餐?” 东方媚看了一眼曲果果柔声道:“回去吧,给少爷准备浴汤。”书墨和画棋对视了一眼,听侍琴姐姐说是女孩子,如今主子怕是另有打算。 东方媚牵着曲果果肉肉的手,一边走一边同她说话:“心肝儿,你叫什么名字呀?几岁了?” 曲果果走路蹦蹦跳跳,她开心地答道:“我叫曲果果,爹爹唤作曲衡舟,我三岁了。”她走路有些不稳,身体往后仰,东方媚一只手揽住了她。 翡玉轩内。桌上摆放着许多食物,烧鸡,醋溜鱼丸,桂花米糕,红烧肉…… 曲果果还未进门,便闻到了食物的香气,她欢快地跑了进去。东方媚一脸宠溺地看着她,,这时丫鬟端来了一盆水,她净了手才走过,用浸湿的手帕帮曲果果擦手。侍琴看着主子对曲果果如此关怀备至,心里一酸,这么多年,她还是忘不掉那个人,不然…… 两人愉快地用完餐,曲果果揉着肚子道哼哼唧唧道:“姨姨,肚子好胀啊。”东方媚笑道:“你这个小馋猫,现在有嫌肚子胀了。” 她随手拿起早已准备好的消食茶,递给她:“果果快些喝了消食茶,酸酸甜甜的,待会儿洗了澡就不胀了。”曲果果听话接过茶盏,一口就喝完了。 东方媚带着曲果果去沐浴,她亲自试了一下水温,尚可。丫鬟帮曲果果脱衣服,她此时却扭捏了起来:“我自己脱。”于是三下两下自己脱完,如泥鳅一般钻进了水里,只露出一个圆圆的脑袋。 东方媚抿嘴笑道:“怎的突然害羞了?”曲果果羞怯道:“我三岁之后就一个人沐浴了,爹爹说我长大了。”东方媚早就得知这孩子没有娘亲,但是听孩子说,顿时心疼了。 她拿着毛巾一边帮她洗澡一边说道:“果果在姨姨面前没什么好害羞的。”曲果果自己用手浇了一捧水在脸上,胡乱揉搓了一下,脸都揉红了,到是洗干净了。露出一张清秀白嫩的脸来,那双杏花眼水汪汪的,头发湿哒哒地披散在肩上,更加惹人怜惜。曲衡舟这个野人,采个药竟然带着这么小的孩子,罢了罢了,若不是这样,她怎么会遇到她呢?都是命中的缘。 丫鬟将曲果果抱起来,裹在浴巾里。曲果果挣扎着要下来,东方媚将她抱下来,真是有点重。她帮她擦拭着身体,突然幽幽说了一句:“果果,你从今以后就是个男孩了。” 曲果果不解地歪了下头,没有说话,她觉得很奇怪,爹爹明明说她是女孩子的。 两人下午睡多了,兴奋地躺在床上讲话,曲果果在床上滚来滚去。欢声笑语,直到月上中天。 曲果果不知道姨姨说的那句话,意味着什么。她不知道这一夜蜡烛燃了一整夜,东方媚写了一整夜书法,她怕自己下不了决心那样做。 第四章 从今以后你就是男孩子了(二) 第二日,天微亮,曲果果便被侍琴弄醒了。她眼睛都睁不开,知画拿来了一套男装,帮她穿上,她任由她摆弄。 东方媚穿着一袭宽松的裙子,一夜未睡,她有些累了,便靠在小榻上看着她们。没过多久,知画将已经渐醒的曲果果抱了出来,曲果果穿了一身浅灰色劲装,头发用一根羊脂玉簪固定住,她揉了揉眼睛,看到姨姨她眼里有泪。 她挣着从知画怀里下去,跑到东方媚身旁:“姨姨,你怎么了?姨姨不哭。”东方媚将头转了过去,收了收情绪笑道:“姨姨只是想到了一个人,那个人啊,和你一样好看,只是我很久没见到他了。” 曲果果小手抓住她的手,信誓旦旦道:“我会陪姨姨的,就算以后爹爹接我走了,我也会来看姨姨的。”东方媚轻声笑道:“姨姨知道了,果果你该走了,要好好听师傅话。” 看着曲果果的背影,她突然冲上去抱住她:“果果啊,你等会儿不许哭鼻子哦,姨姨在这里等你回来。”可是她担忧错了,曲果果这孩子最大的优点就是既来之则安之。 侍琴带着曲果果出门了,天色是淡蓝色的,残月的影子仿佛还滞留在天上。曲果果乖乖地跟着侍琴,她好奇地问道:“姐姐,我们是哪儿啊?为什么姨姨不跟我一起。” 侍琴捏了捏她的小手柔声道:“少主,我们今日是去见你师父,学习武艺,记住了你现在是个男孩子了。” 曲果果鼓了鼓腮帮子,这是在玩装扮游戏吗?就像爹爹时常扮作老虎一样。她点了点头,蹦蹦跳跳跟着侍琴。突然一声“咕”的声响,打破了寂静,曲果果扯了扯侍琴的手道:“姐姐,我饿了。” 侍琴想了想东方媚的嘱咐,说道:“须得练了功,或是上了早课才能进食呢。”曲果果幽怨地点了点头,不似之前那么活泼。 总算是到了武馆,走了一身汗。武馆中已有很多人在练功了,突然出现了一个可爱的肉团子,男男女女,练剑、打拳的都停下来了。曲果果惊奇地看着一切,她有些呆呆的。一位仙风道骨满头白发的老人走了过来,侍琴恭敬地请了安道:“孔先生,这位便是少主了,交给你我便回去复命了。”院里的人听到侍琴这么说,才知道他们有少主了,竟还是个男子?裕华谷的规矩便是由女子继承谷主之位,只怕谷主此举要惹人非议了。 孔先令点了点头,曲果果看着他围着她转了一个圈,两个圈……有些迷糊了。他方才说道:“少主,随老夫来这边。”曲果果连忙跟了上去,却见他立在水缸旁,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道:“少主,先在这边蹲马步。”他要看看这孩子的耐性和品行,纠正了他的动作,便去指导别人了。 太阳慢慢升起,曲果果已经蹲了半个时辰马步,身体摇摇欲坠,她还在坚持着。孔先令觉得这孩子倒是不错,是个好苗子,决定日后好好教导他。他虽然在指导别人,却一直在观察他,看他实在受不住了,便让他休息。 之后她又去见了教书先生谢棠春,跟着他读书识字,聪明但是很好学,谢先生也很满意这孩子。 却说东方媚在翡玉轩等着曲果果回来,她盯着桌上的饭菜发呆,将果果当做男孩养,不过是想让她健康快乐,没有束缚的成长,也方便她日后闯荡江湖,男子总是比女子多了些特权。 从此以后风里雨里,曲果果跟随着两位先生学习,倒也快乐,虽然时不时会问爹爹什么时候来接她。 就这样过了一月,东方媚的三十岁生辰快到了。 第五章 唐素素你做个人吧 十月份,天气开始转凉,树也开始秃了起来。二十八这一天,是东方媚三十岁寿辰。谷里一阵欢声笑语,喜气洋洋。下人们忙着张灯结彩,曲果果笑嘻嘻地看着他们,抱着一个灯笼不撒手,在苗疆她随爹爹住在山野,可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这么大的灯笼。 东方媚今日气色特别好,她身穿一条红色百褶裙,上面绣着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孔雀,上着一件绯色细绒绣花锦衣,衬得面色绯红,真是应了寿翁的喜气。 曲果果这孩子清晨练了功,嫌热便脱了衣裳,如今已过去一个时辰了。东方媚已经站到她身后,故意轻咳了一声。曲果果转过身来,看到东方媚,欢快地扑了上去:“姨姨,你今日可真美,‘窕窕淑女,君子好逑’,等我长大我便娶你。” 东方媚笑出了声,这孩子嘴真甜,她说道:“果果,你爹爹今日该来看你了,咱们去换上新做的衣服吧。”实则是害怕她染上风寒,又不忍心打扰她,再加上她笃定曲衡舟会来,便说了这么一出。 很快傍晚便到了,东方媚牵着曲果果出现在晚宴上。曲果果换了一身红色绣花衣裳和东方媚相映成趣,仿佛是她的小新郎。 曲衡舟快马加鞭赶到了,他琢磨着这逢年过节,都能来与曲果果团聚。他带来了苗疆特产做贺礼,一对他养了很久的情蛊。 喝过酒,他便和曲果果去了翡玉轩西厢房,东方媚早就为他们爷俩准备好了一切。 东方媚小酌了几杯,便有些醉意了,侍琴将她扶回了翡玉轩。她靠在小几上看着话本子,她在等一个人,已经好几年未见的人。那个人神出鬼没,永远都不知道她会从哪里钻出来。 已是亥时,东方媚有些犯困了。突然窗开了,一阵寒风袭来。她等的那个人来了,她假装睡着。一个黑影灵活地溜了进来,还带了一个很大的包裹,那人将包裹放在桌上,就着东方媚的杯子喝了口热茶。 刚放下茶杯,便被一只雪白纤细的手抓住。东方媚故意尖声道:“好啊,没良心的,许久没来见我了,如今是又想走了。” 黑衣人便是东方媚的义妹——大名鼎鼎的采花大盗唐素素。唐素素揭了脸上的黑纱,她的长相十分妩媚,眼波流转间摄人心魄,眉心还有一个红痣。她嫣红的唇舒展开来,笑嘻嘻说道:“好姐姐,我还记得你的生辰呢,这不还给你送了一份大礼,这份礼物,我可花了四年时间呢。” 东方媚慵懒地起身冷笑道:“素素你可是越来越会哄人了。”说完,便要打开包裹。却被唐素素挡住了,东方媚抓住了包裹,又被唐素素的手掌挡住。两人过了几招,东方媚被唐素素紧紧锁住。 唐素素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待我走了之后再拆,你肯定喜欢。话说你这功夫,还真是养尊处优久了,不行了啊。” 就在东方媚呆愣之时,唐素素已经走了,屋子里只留下一股幽冷的香气。东方媚打开包裹,里面竟然是一个孩子,上面还放着一封书信: 东方姐姐,算来我们该是四年未见了,吾儿怼怼便交予你,代我陪伴你左右。 东方媚头痛地抚了抚眉心,她太低估了唐素素这个家伙,只有她才会送这样的礼物吧。不过更令人震惊的是,她四年前竟然怀孕了,她更好奇是谁的种。 曲果果父子听了有打斗声立刻赶来,曲衡舟捂住女儿的嘴,两人在外面偷看。一看唐素素走了,曲果果立刻挣脱了爹爹,飞快地跑进去,开心道:“姨姨,小孩子是不是都是这样生出来的?”她指了指桌上的包裹,天真地笑着。 东方媚挤出一个微弱的笑容,这真是一个难忘美好的生辰,唐素素,你做个人吧。 第六章 神秘女孩唐怼怼 月儿高挂枝头,枯枝映在地上,浸在柔柔灯光里,翡玉轩灯火通明。唐素素走后,侍琴和画棋便进来了,她们惊讶地看着桌上的孩子,难道今年流行捡孩子?再看主子脸色凝重,连安都未请,静默地站在一边。 曲果果赖在东方媚房间不肯走,曲衡舟觉得这么晚在女子闺房,甚是不妥,伤心失意地将礼物放下,便独自一人去了西厢房。 东方媚在桌子前伫立了许久,心里万般情绪全都化作一声叹息。她回过神来,看到曲果果眼睛瞪得大大地盯着她,脸上不见笑容。她便明了,是自己的神情吓到她了。她朝她招了招手,曲果果欢快地跑到她怀里:“姨姨,这个小姐姐长得可真好看。” 东方媚看着唐怼怼那张和她娘八分像的脸,叹了口气。她和唐素素的是过命的交情,当年他女扮男装出谷寻人,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子竟然大半夜来劫色,但恰巧正是这件事,救了她一名,她们便义结金兰。如今,她都已为人母了,还是一副任性的样子,一切都恍若昨夜。 曲果果已经歪在她怀里昏昏欲睡,东方媚吩咐侍琴带唐怼怼下去休息,她自己也是很累了。天气寒冷了,四周寂静无声,烛光跳跃了几下,便熄灭了。 第二日一早,东方媚艰难地张开眼睛,曲果果已经去上早课了。最近越发犯困了,这是“冬困”么?她不禁笑了笑,便拥着被子坐了起来。侍琴听到主子的动静,赶紧伺候她起床。 此时,唐怼怼乖乖坐在桌子前吃着点心,他饿了许久。他心里很不爽,笨蛋娘亲在给他下药前,能先让他吃饱一点吗?今日起床时,侍琴姐姐便告诉他,这里是裕华谷。 侍琴拉开帘子,东方媚一眼便看到唐怼怼。小小的女童,眉心长着一颗小巧的红痣,眼睛大又圆,挺翘的鼻子下,长着一张薄唇。真是像极了唐素素那个妖女,东方媚不禁再次感叹道。 她在唐怼怼对面坐下,女童抬头看了她一眼,便垂下了眼睛。她喝了一口浮蕊茶,笑着道:“唐怼怼?”女童听到自己的名字,又看了她一眼,终究还是小孩子,她开口道:“唐素素呢?”声音不似一般女童那般软糯。 东方媚见她直呼其母姓名,也不吃惊,这才像唐素素养的孩子。她伸出手来握住唐怼怼的手道:“我是你母亲的好姐妹,如今她托付我来照顾你,你觉得如何?”唐怼怼似乎不习惯她的接触,将手抽了出去,直觉告诉她这是个很有主见的孩子。 唐怼怼一本正经地想了想,回答道:“我愿意。”既然是娘亲的挚友,娘亲又嫌弃他耽误她采花,他便在这里住下了。 东方媚转念一想,便传唤书墨进来:“书墨,你且让绣娘们帮怼怼做些衣裳,按照她身上这套样式先做一套。”书墨行了礼,便急匆匆出去了。 唐怼怼一脸抗议道:“姨娘,我不是女孩子,我是男孩子。”东方媚震惊了一秒,她已经明了唐素素的用意,便说道:“你娘亲希望你这样,便先这样吧,及冠之前,和果果做一对姐妹花。” 这时,曲果果下了早课,牵着曲衡舟的手来这边吃早饭。她看到唐怼怼,立即扑了上去一口亲在他脸上:“姐姐,你可真是个神仙一样的人儿啊。”东方媚捂着嘴偷笑,这两个小人儿倒是有意思得很。 曲衡舟看着女儿,满脸欣慰。果果啊,你要是个男子,还有哪个女子能逃脱你的甜言蜜语。 番外之唐怼怼的自述 我叫唐怼怼,今年四岁了,我娘亲唐素素是个采花贼,她长得很好看。据说这个职业为大多数人所不容,在唐家堡也不列外。我没有爹爹,娘亲说我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我娘是唐家堡弟子,唐家堡世代是刺客家族,但是娘亲却离经叛道,做了采花贼。娘亲有时候会把我扔给隔壁唐奶奶照顾,一出去便是十天半个月。回来会给我带又甜又香的彩虹糕,有时候会给我讲她看到的事情,我便十分满足。 娘亲说,她本想生个女儿,便可以继承她的衣钵。这么一说,娘亲下一次回来,便给我带回了一套小裙子。一开始我是拒绝的,可是娘亲泪眼朦胧地看着我,我便硬着头皮穿上了。从此,娘亲便时常给我买朱钗裙子,我竟然也习惯了穿裙子。 娘亲还说,这孩子从小就不哭不闹,不像寻常小孩子,不愧是她唐素素的孩子。但是她说这话时,神情落寞。 我知道娘亲是想好好养育我的,但是她不知道怎么当一个母亲。唐奶奶跟我讲,娘亲有一对不靠谱的父母,两个人酷爱云游四海,三番两次弄丢娘亲。所以娘亲也是极苦的,在外面受了不少委屈。我听唐奶奶说,娘亲当采花贼并未劫色,却是去收拾那些负心汉。 我在想,唯一一次劫色,到底是娘亲劫色还是爹爹劫色?每次想到这个,我都会很想念爹爹,我爹爹必定是个丰神俊朗的男子。 我最喜欢的地方是唐家堡大大小小的竹林,里面有小青蛇,还有熊猫。闲暇时间,我便去竹林玩耍,熊猫憨厚可爱,小青蛇也不咬人。其实,是我太寂寞了。娘亲说有坏人在寻我,便叫我我躲藏起来,除了唐奶奶我再无玩伴。 这一天,我听闻娘亲回来了,连滚带爬地从竹林跑回家。娘亲竟然给我带了豆乳糕,,我十分欣喜。但是这一次,娘亲不知怎么了,对我尤为亲近,她竟然抱我了。我趴在娘亲怀里,鼻子酸酸的,娘亲身上有一股甜甜的香味。 过一会儿,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快吃豆乳糕吧,放久了便不好吃了。”我一边吃豆乳糕,一边看着娘亲,,她眼睛红红的,但是嘴角有一丝笑容。人人都说,娘亲是个冷美人,只有我知道娘亲是温暖的。 当我吃了一块豆乳糕之后,我感觉自己有些晕晕的,是偷喝了青竹酒的那种晕。如果我知道娘亲要把我当礼物,送给东方姨娘,我绝对不吃豆乳糕。豆乳糕我一辈子都不吃了,唐素素,你是个坏娘亲,呜呜呜,都不知道药的分量下少一点吗……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躺在一张很柔软的床上,眼前的环境十分陌生。侍琴姐姐告诉我,这里是裕华谷。我听娘亲说了好多遍裕华谷,便不怎么害怕。我太饿了,侍琴姐姐便带我去了东方姨娘房间,给我端了一盘点心。 东方姨娘倒是温柔极了,但是她怎么和娘亲一样,想把我当女孩子养?还有那个胖乎乎的小男孩是谁?谁允许他亲我了?爹爹救我啊—— 第七章 娃娃亲 唐怼怼一脸惊恐地看着扑上来的曲果果,眼睁睁看着她亲上他的脸,为什么他一个四岁的小孩要遭受到同性的骚扰?但是他表面上不动声色,悄咪咪用袖子擦掉了脸上的口水。 曲果果笑眯眯地看着他,突然她说道:“小姐姐,你真的是从包裹里变出来的,我不骗你,小孩子都是这样生出来的。”唐怼怼内心很崩溃,这可别是个傻子吧。 东方媚刚喝了一口茶,突然呛到了自己,她用手帕掩嘴咳了几声。曲衡舟也哭笑不得:“果果啊,小孩子都是从娘亲肚子出来的……”曲果果睁大了眼睛,她抱住曲衡舟说:“我是爹爹生出来的,我没有娘亲啊。” 曲衡舟满脸红晕,这怎么跟孩子解释,偏偏果果这孩子和别人不一样,从小就不闹要娘亲,真是头疼得很。场面一度很尴尬,东方媚解围道:“都饿了吧,这都巳时了还未用早膳。” 曲果果一听要吃饭了,果真安静地等在桌子前。唐怼怼抚了抚额头,不仅傻还贪吃,他忘了自己早上是怎么狼吞虎咽的。 侍琴,画棋将传上来的饭菜摆好,曲果果盯着肉包子不眨眼,东方媚看着她那馋样儿,笑着说道:“大家快吃饭吧,昨日光喝了许多酒,我也饿了。” 有趣的是,果果先拿了一个肉包子给唐怼怼,唐怼怼虽然嫌弃,却碍于在众人面前,忍泪吃下,还回赠了曲果果一个春卷。东方媚看着两个小家伙,心里有了一些想法,她对曲衡舟说:“我看这俩孩子相亲相爱,倒是般配得很,怼怼是我义妹的儿子。我们不如给他们定个娃娃亲,若是长大了,他们不愿意,再另寻良缘。”至于唐素素的想法,她不甚在意,如今怼怼便是她的孩子。 曲衡舟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说道:“如此甚好,只是我看怼怼长得也太招摇了,我家果果怕是要吃亏。”东方媚小声笑道:“哪儿有这样贬低自己女儿的,我看果果甚好,而且有我照看,曲兄且放心。”如此,两人变成了亲家,亲上加亲,东方媚对曲衡舟的称呼都变了。 曲衡舟又嘱托曲果果道:“果果,从今天起,怼怼便是你的小相公了,你可别欺负他。”曲果果从碗里抬起头来,问道:“相公是什么?可以吃吗?”曲衡舟顿时很无语,他默默地啃着包子,想着吃完赶紧走。东方媚笑得欢快极了,头上的珠翠叮叮作响:“果果真是天真无邪,可爱得紧,相公的意思就是怼怼以后就是你的人。”看东方媚笑得如此畅快,曲衡舟脸更红了。 唐怼怼心里哭天抢地,原来是个女孩,可是也太笨了吧。看他们的语气,根本不像是长大之后又可以商量的。 曲果果吃完了饭,嘴巴都没擦,就跑过去吧唧一口亲在他脸上,他忍住想逃跑的想法,在原地石化。 唐怼怼一放下碗筷,便被曲果果拉着去外面玩,他看着小小的肉肉的曲果果,感受着手里的柔软,一时竟没放开她。可能他太需要温暖了,娘亲偶尔也会来看他吧,他抬头看着天际,一片白茫茫。 罢了,暂且这样吧。 第八章 爹爹养的虫子最可爱 天气愈发冷了起来,每日两小童起床练功,都是从被子拖出来的。两人结伴同行,天色微亮,所见之处都是灰扑扑的。 这一日,练完功后,两人手牵手回了翡玉轩。吃完早饭后,曲果果偷偷溜进了东方媚的藏物阁。唐怼怼的内心是拒绝的,但是为了看好曲果果那个笨蛋,他就勉为其难地进去一下吧。 藏物阁里,两人玩得甚是开心。有许多稀罕玩意儿,比如说纯金的猪猪玩偶,熊猫玩偶……就是有些重了。曲果果突然翻出来一个匣子,匣子周身是绿色的,散发着淡淡的草药味。很熟悉的感觉,是爹爹放虫子的匣子。她熟练地打开匣子,里面躺着两条白胖的虫子,她献宝似的捧在手里给唐怼怼看:“姐姐,你看,这是我爹爹养的虫子。” 唐怼怼嫌弃地瞥了一眼,速速后退几步,倒不是害怕,只是不喜欢。但是曲果果不依不饶地说道:“我爹爹养的虫子最可爱了,你摸摸看,软软滑滑的。”说完,自己拈了一只在手上,将另一只递给他。 他往后退,她往前走。最后他没有退路了,便用手将她手上的匣子一挡,却没料到他用力太猛将她推倒。两人离得太近,她摔倒之前下意识抓了他一下,这下倒好了,两人都摔倒了。匣子里的虫子刚巧落在了唐怼怼眉心,却见那两只虫子,突然动了起来,霎时间,便融进了两人肌肤里。原来这是情蛊,本是在冬眠了,碰到男女便醒了。 唐怼怼刚感觉眉心有异物,伸手去摸,却什么没有。曲果果还靠在他身上,手里的虫子也不见了,她急躁地爬起来道:“姐姐,虫子呢?是不被我们压死了?你快起来。”说完,便动手拉扯着他。 东方媚带着侍琴找过来时,便看到两人衣衫不整,一个站着,一个个在地上坐着。再看藏物阁里,凌乱不已,地上散落着几个匣子。她沉声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简直胡闹。”曲果果一脸委屈道:“姨姨啊,我爹爹的虫子被我们压死了。” 东方媚看了一眼侍琴,什么虫子?侍琴摇了摇头,见地上有个别具一格的绿色盒子,便捡了起来,里面还有一张纸条。东方媚接过来一看,清秀的字迹散发着淡淡的草药味: 祝东方谷主生辰快乐!老夫不才,不知该送什么聊表心意,便送我这对养了许久的情蛊吧,没事养着权当乐子。 落款是曲衡舟。好你个曲荇子,你这个老匹夫,真真是不靠谱,东方媚心里恨恨道。她环视了一下四周,没有蛊虫的痕迹,按照时日来算,该是冬眠了。怕是两童子触发情蛊,如今情蛊正在他们身上。 罢了罢了,她无奈地看了他们一眼,后生自有自己的善缘,只是那曲荇子可别想再进裕华谷了。 再一看,两小童乖乖站在一旁,看着怪心疼的。但是她还会咬咬牙,厉声道:“你们俩真是出息,若是别的什么毒物,你们今天怕是……”说着,竟哭了。 曲果果连忙跑过去,抱住她道:“姨姨不哭,姨姨不哭。”东方媚狠狠心,推开她道:“你们面壁思过去。”但心里又暗暗责怪自己,什么东西都往谷里放,这些东西本来就不常用,如今却是要注意了。 她看见纯金的玩偶被翻了出来,叫侍琴去找木匠做些玩具,当娘真是操心。 第九章 踏春 四年后,裕华谷。 暮春时节,携三两好友,沐着春风,踏阶而上,岂不惬意?不过东方媚身后跟着的是两个小童,他们如今身量倒是高了不少。 穿着绿色长袍,头上扎着绿色方巾的是曲果果,她如今已经七岁了,竟然比唐怼怼还要高上那么一点,眉眼已经张开了一点,倒是清隽得很。她正是淘气的时候,猫着腰在地上抓蚂蚁玩。 他们身后跟着一个穿着水蓝色纱裙的小姑娘,她头发全部挽起来,耳旁留下两缕半卷的头发,眉心的红痣若隐若现,随着年岁增长愈发鲜艳欲滴了。髻上插着几只黄色绒花,孔雀步摇上的眼睛在阳光下发出璀璨的光芒。风吹起她的衣袖,她迎风站立,背脊挺直。 曲果果半蹲在地上,仰头看着女子,奶声奶气道:“怼怼,你长得真好看,就像这朵花。”说着,她便摘下一朵粉色的小花,冲过去递给他。 唐怼怼无奈地接过花,还轻声说了一句:“谢谢果果。”本来以为今天出游,东方姨娘就会让他换上男装,但是他想错了,不仅不是,反而比之前穿得更加花枝招展,美曰其名“人比花艳”。至于,对他的称呼,他已经成功地让曲果果改了过来,只要不是“姐姐”什么都好说。 看他接过了花,曲果果一本满足地牵着他的手,往上面走。台阶上面有一块空地,侍琴和几个侍女将带来的桌布铺好,快速摆好了东西,便也坐了下来。东方媚穿着一件水红色描花长裙,上面穿着一件乳白色刺绣缎袍,手上的绞丝银镯随着动作叮当作响。见曲果果目不转睛望着她,她笑道:“怎么了?你这个小冤家又是看什么入了迷?” 曲果果瘪了瘪嘴巴,委屈道:“我只是看姨姨手上的镯子,想起了爹爹。已经四年未见爹爹了,他怎么不来看我呢?”苗疆少女手上素来爱戴银饰,倒是睹物思情了。东方媚啜了一口果酒道:“你爹爹正忙呢,听说收了几个徒弟,现如今又开了家店,自然是没空来看你了。”她故意说得薄情寡义,以报那曲荇子乱送礼之仇。 曲果果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泪水,但是又不肯哭出来,唐怼怼看不得她这个样子,便只能说道:“我娘亲也是许久未来看我了,我怕不是有了后爹,你可别哭。你要是哭了,我也要哭了。”其实,说的是实话,唐素素自四年前那一别,就再也没来过裕华谷。 曲果果想了一下,怼怼果然比她惨,于是便忍住眼泪对他扯出一个笑容来。唐怼怼摸了摸她的头,又拿了一块牛乳膏塞到她嘴里,这件事算是平息了,但是两人心情都不是很好。 东方媚已经喝了几杯果酒了,这两个小人真有趣。她有些微醺了,红着脸道:“等过几年,果果和怼怼成亲了,我就可以抱孙子了。”她不知又想到什么,嘴里嘟囔道:“喏,镯子给你,你戴上,果果就会更喜欢你了。睹物思情,移情于物……”他将手上的镯子褪下来,塞进唐怼怼手里。 侍琴和众侍女一头黑线,如今主子却是更加任性了,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第十章 和怼怼一起沐浴(一) 暮春的风在林间婉转地鸣叫,树林中传来一两声嬉笑和少年清澈的应答声。一蓝一绿两道身影,停停走走,宛若两只蝴蝶。 他们身后跟着已经醉醺醺,由侍女搀扶着走的东方媚,她脸颊微醺,似浆果般诱人,眉间略带一点轻愁,只听到她嘴里叫着一个人的名字:“苏……彦……酥…”侍琴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主子永远都忘不掉那个男人,他像梦魇一样纠缠着她。 一行人终于下了山,曲果果和唐怼怼两人疯了一般冲向翡玉轩。唐怼怼是想脱掉这繁琐的衣裙,而曲果果则是累了,想要歇息。东方媚被侍琴扶到房间,倒塌便睡了。 唐怼怼刚去了东厢房,关上门,就被一股强力撞开了。曲果果看着面色怪异的他,问道:“怼怼,我是不是撞到你了?”撞倒是没撞到,吓到是真的,他刚解开第一个扣钮,门便被撞开了。他诱哄道:“你且在外面等等我,我换了这衣裳,便去寻你。” 曲果果一脸不信地说:“你老是骗我,上次你说跟我一起沐浴也是,我在外面等你半天,你倒是先洗了。”唐怼怼心里一惊,完了,这个家伙又想起了那件事,她不会……紧接着,便听到曲果果奶声奶气说:“怼怼,今日我们便一起沐浴吧。身上出了许多汗,甚是不爽。” 唐怼怼灵机一动,说道:“你且先坐着歇息,我去给你拿糕点吃,你最喜欢的芙蓉糕。”说完,就一溜烟跑去找东方媚。 东方媚方才喝的果酒,后劲已经解了。她卧坐在床上,手指沾着雪花膏揉着太阳穴。远远便听见脚步声,唐怼怼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姨娘救我,果果要同我一起沐浴,你知道,跟她讲不了道理。” 东方媚一边笑一边起身:“反正你都是她的小相公了,一起沐浴算什么?赶紧去哄你的小媳妇儿吧。”唐怼怼都要哭出来了,他以退为进说道:“您且想想,果果如此不分男女,以后吃亏的可还是她。”东方媚对他们是放养,你们只管可劲儿闹,只要天还下雨,那就没事。男女有别,那还是唐怼怼从娘胎里知道的。 东方媚将缎袍披上,打了个呵欠道:“走吧,我的小祖宗们哟。”唐怼怼殷勤地扶着东方媚,两人一同去了东厢房。此时,曲果果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绿色的一团,活像一只大肉虫。 东方媚将身上的缎袍脱了下来给她披上,说道:“你们小两口自己玩吧,我这个老年人哟,自己去找乐子了。”唐怼怼捏了捏曲果果的脸,叹了一口气,小包子你快点长大,变聪明点呀,不然以后我走了,你怎么办? 他换了一件衣服,便挨着她坐下,一边饮茶一边看话本子。正看到那孙英英雄救美,还得了那江湖上叱咤风云的诛天剑,他心里一阵激荡。 于是,八岁的唐怼怼有了一个江湖梦。首先他得有一把好剑,其次他必定会遇到一个美若天仙的红颜,就像他娘那样的美人。就在他沉浸在自己的美好幻想里时,曲果果醒了。 她瞅了瞅他身上的衣服,委屈道:“你又背着我自己洗澡了,我身上不脏的。”说完,便自己冲回了东厢房,气呼呼地让画棋准备了热水。 第十一章 和怼怼一起沐浴(二) 唐怼怼见曲果果好像真生气了,心里也有点着急。犹记得那年除夕他不和她一起放烟花,她便将烟花全都一起点燃了,差点把花园都给烧了,她身上有一股狠劲。他素来不喜欢烟花这等嘈杂的物什,许是从小一个人清净惯了。 他也不喜欢烟花逝去后可怕的寂静,就像他短短八年的生命里,没有波涛汹涌,也不存在大起大落。所以他不怨恨母亲,也不怨恨父亲。但是他遇到曲果果,她就像是一朵火花,将他这寂静之地照得亮堂堂的。他可以不娶她,但他不能失去她,他觉得他们做一对兄妹或者姐妹花都可以。 思索了片刻,他便慢吞吞地走去东厢房,一路上劝说自己,他们俩是姐妹花。他敲了敲门,画棋出来问道:“唐小爷,你们俩这是闹了什么矛盾,少主她气得都快钻水里淹死了。”唐怼怼咳了一声道:“我不愿同她一起沐浴,她便生气了。” 说完,就走了进去,两个小人隔着屏风,只听到曲果果用手砸水的声音。唐怼怼走了进去,便看到小小的一团埋在水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身体一抖一抖的,好似在哭。他有些愧疚道:“果果,我来和你一起沐浴。”说完,便脱了小衫,用一条毛巾围住下身进了浴盆。 两个小人面对面坐着,曲果果不理他,场面有些尴尬。突然曲果果吸了吸鼻子,哭了出来,是那种很隐忍地哭泣,这是真伤心了。她不经常哭,若是哭,也是眼泪能换取到什么才哭。 唐怼怼柔声道:“我这不是来了吗?”泪眼朦胧的曲果果看着他的脸,又痴了。水汽升起来,有几缕发丝贴着他的脸颊,弯弯的眉毛下一双美目此时溢满柔光,还有那眉间的红痣像一个符咒,可真好看。以至于很多年后,她每晚入睡,想起这颗痣,便心痛不已。 唐怼怼见她还不理他,叹了一口气,便自己洗了起来。曲果果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我总是觉着,你离我很远,我就你这一个玩伴,你却总是骗我。”语气带着一丝幽怨,由她说出来,总觉着怪怪的。 他听着心里更生愧疚,因为不想在这谷里待一辈子,他是早早便有打算,包括他们的婚约,他都打算弃之。看着东方姨娘,被关在小小的谷里,虽然不用烦恼很多琐事,但是她并不快乐。但是,很多年后,他才知道东方媚只是被一个人困住了,而那个时候他也是。 他虚心地笑着说道:“没有没有,你也是我唯一的玩伴,我最喜欢你了。”曲果果听到他这么说,心里美滋滋的,打算过去亲他一口。却没料到,脚一滑,她便摔倒在他身上。于是,唐怼怼胸上从此多了一个牙印。 东方媚在门外听到两个小人的对话,捂着嘴巴笑了起来。然后她就听到了摔倒声和闷哼声,进去一看,曲果果趴在唐怼怼胸前,两颗门牙上沾满了血,而唐怼怼胸前有一个流着血的牙印。 她赶紧喊来侍琴,为唐怼怼清理伤口。曲果果眼里又盛满了泪水,她拉着他的手臂道:“都是我不好,才害你受伤。”唐怼怼摸了摸她的头,咧着嘴笑了笑。 东方媚心里暗道,果然她就是收拾烂摊子的命。闲来无事,她在花田浇花,突然打了一个喷嚏,见四周无风,便想着回来看看,这不,就遇上事了。 第十二章 搬家(一) 又过了几日,花圃里的茉莉开花了,清香扑鼻,淡雅清和。白色的小花蜷缩在枝头,便是盛开了,也是低调极了。清晨,太阳微微探出了头,露水悬挂在茉莉白色的花瓣上。东方媚上着一件月白色锦绒短衫,下着一条象牙白水雾裙,头上仅别着一根羊脂玉簪,竟似从那花间走出来的花妖。 她拿着一个小竹筒,弯着腰给茉莉浇水,听到后面有脚步声,她微微笑道:“侍琴,你回来了。”侍琴请了安,说道:“主子今日怎么起得这样早?”说完,便揭过她手中的竹筒,担忧道:“本以为少主的到来会让主子更加开心,却是后继有人了,您便没有责任了,愈发心如死灰。” 东方媚不理会她的说辞,双眼盯着花圃说道:“你看果果是不是像这茉莉呢?虽是顽皮任性了些,长得也清淡了些,却聪明伶俐得很呐。”侍琴不满她如此:“主子……” 东方媚用手扶了扶头上的簪子,沉声道:“我呀,是自己困住了自己,勿要再提这些了,都自有命数罢了。”侍琴看她不愿再提,便默默站在一旁。如今便是成熟了不少,自有了一副妇人的韵味,但是此状在主子身上却显得不正常。 又听到东方媚轻声说道:“他们也该自立了,特别是果果,该明白男女有别了。我以前总是觉得她是要和怼怼成亲的,两小无猜,不需要那么多礼节……可是万一他们不同心呢,纵然是吃了那情蛊又如何?”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更怜惜女孩一些。 “果果终究是女孩。”最后一句话飘散在空气里,不知是说给谁听的,东方媚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主仆俩进了房子,只留下一地芬芳。一阵清风撒娇似的在茉莉花上滚了一圈,携带着香味跑远了。 两童子回来时,饭菜已经准备好了,东方媚坐在桌前等着他们。曲果果闻到豆浆略带腥味的香气,开心极了,平日里总是吃粥和包子,她却最喜欢豆浆。进屋后,净了双手,三人便开始吃饭。 唐怼怼看着东方媚今日的穿着,总觉着怪怪的,似有什么事情发生。东方姨娘近来越发素净,跟四年前大不相同,只觉得她郁结于心,总是心事重重。他还是个小孩子,也不好多言,也是能看她如此下去。 过了一会儿,果真听到东方媚说:“你们都长大了,如今该从我的翡玉轩搬出去了。你们俩也该知道男女有别了,以后相处万不可像前几日那般了。”说话间,竟是咳了几声。侍琴紧张地看了她一眼,便偷偷跑去请了大夫。 曲果果一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绕到东方媚身后,帮她抚了抚背:“姨姨,这是怎么了?怎的突然让我们搬出去?是嫌弃我们吵闹吗?”东方媚喝了口豆浆润了润喉,顺着她的话说道:“也是,你们两个小猴子,吵得我睡不好觉。” 曲果果吸了吸鼻子,轻声说:“那我搬出去了,还是要来吵姨姨,这样姨姨才不会忘记我。” 经大夫诊治,东方媚的确需要静养,忧思太重,郁结于心。这毛病最忌胡思乱想,须得安心休养才能好。 曲果果搬去了湘竹馆,唐怼怼搬去了松柏苑,两个院子隔了些许距离。东方媚将贴身侍女书墨和知画分给两院做管事,她们平时虽然不常在眼前晃荡,实则各自身怀绝技,被东方媚差使做别的事情去了。 第十三章 搬家(二) 清晨,下着小雨,曲果果撑着一把嫩绿色油纸伞走在小径上,身后跟着侍女书墨。虽是下雨天,也不能落下习武。灰色的袍子上蘸着点点湿润,犹如泼洒的墨水。 书墨将曲果果送至武馆门口,便现行告退了。曲果果的身影不知为何显得有些落寞,原是平日里那个女童的身影不见了。她抖了抖手中的伞,将伞合起来,抬头便看见,唐怼怼撑着一把天青色戏鱼伞自雨中走来,四周一片静谧,雨水见了他也害羞着躲避,竟好似分毫不沾身。 唐怼怼见曲果果呆愣在门口,柔声道:“快走吧,等会儿迟到,先生又该责罚了。”两人一起进了武馆,拜见了孔先令,两人便去练了基本功,蹲马步和打拳。已是练了四年有余,待到结束时,唐怼怼特地去找了孔先令,拱了拱手询问道:“孔先生好,今日晚辈想问些问题。” 孔先令还是那副云淡风轻,世外仙人的模样,他捋了捋胡子说道:“可是问习武之事?你的基础已然很好了,过几日便可过来挑选武器。东方谷主已为你们准备好了上等兵器。”原来,先生早已看透一切。 唐怼怼拜别先生,在门口遇见了等待他的果果。见他出来,曲果果迎了上去:“我们去看姨姨吧,下雨天也怪冷清的。我绝对不吵她。”唐怼怼点了点头,于是二人便往翡玉轩走去。原本是各自撑着伞的,中途果果顽皮,故意收了伞跑去唐怼怼伞底。 他脸上僵了一下,撑伞的手却很听话地往果果那边偏移,一只手揽住她的肩,怕她乱动淋到雨。两人到了翡玉轩,却不见东方媚。 东方媚从高阁上见他们进了房子,便让侍琴下去将他们叫上来。不一会儿,两小童便上来了,东方媚并未看他们,而是看着虚空直下的雨:“你们还未用早饭吧?怎么想着来我这里了?下雨了,就别乱跑……咳咳……”曲果果听她咳嗽,责备道:“姨姨,这风大雨大,您还跑到高处,也该顾念自己的身体才是。” 东方媚这才转了头看她,不过一夜未见,两个孩子仿佛都已长大成人,果真不该将他们拘在这翡玉轩,心中更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她的身体陷进藤椅中,说道:“下雨听雨,下雪赏雪,极是惬意,你们也来吧。” 三人坐在阁楼上,静静听雨。侍琴和画棋搬来早点,曲果果吃饭的声音都雨声压下去了,她竟然被沉默地力量降伏,她心里在流泪,我不要我想大口吃饭。唐怼怼看着她的神情,嘴角噙着一弯笑。 快用完饭时,东方媚又问了几句两人的功课,唐怼怼道:“孔先生说,我们如今基础已经扎实了,可以学习武器了。还听闻姨娘为我们准备了绝世兵器,多谢姨娘!”东方媚似乎是倦了,眉眼间透着一股苍白,她柔声道:“你们便好好学习,过段时间我自会去考察你们。” 两人便请安下了楼,待到两小童身影看不见时。东方媚突然吐了一口血,侍琴连忙倒了一杯茶递过去,便听到东方媚厉声道:“侍琴,你可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如今又是做出了欺瞒主上的事。你昨夜在茶里加了什么?” 侍琴连忙跪下,却挺直着腰背说道:“我只是写了一封信给曲荇子求药,如今主子吐了这一口淤血,身体便可大好了。” 东方媚气得手在颤抖:“你……好你个侍琴,学会先斩后奏了?那不如以后你当谷主。”侍琴仍是冷静道:“主子万不可这样说,主子不想想,您还有少谷主和唐少爷,他们年纪尚小。您可还记得您当初的想法?” 东方媚疲惫地闭上眼睛,侍琴说得在理,甚至醍醐灌顶。裕华谷谷主之位向来传女不传男,长老们虽然不问世事,却很是看重古训。当年,她想着将果果当男子养,是不想她被束缚。谷里皆道,东方媚欲传位于男子,却无人阻止,如今看来不过是顾念小童还在她身边,如今他们搬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