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公公,在古代掀起考公狂潮》 1 穿越,但是点天灯 关与君这厢又熬了个通宵,准备好明天的两委开会材料后已经深夜了。 等到她终于睡得饱饱的睁开眼睛的时候,脑中先是警铃大作: 坏了坏了开会要迟到了,中午还要去个草莓种植农村合作社剪彩,下午还要去视察学校营养餐的问题……吔? 关与君此时才意识到,她正和一群男人乌泱泱的跪倒在青灰色的地砖上,光可鉴人的地面上投射出他们穿着汉服的身影: 多数人穿的是直裰,领头之人穿了身绯红的圆领袍。 这地面自己好像在故宫里见过啊,而且有一年公务员行测考过这道题,问: 朱棣时期大兴土木所建的紫禁城所用地砖,产自哪个砖窑? A.苏州陆慕砖窑 B.八达岭长城砖窑 C.唐山大岭寨砖窑 D.浙江绍兴越窑 可惜的是这道题她选错了,以一分之差无缘面试。 后来她还专门研究过,金銮殿里的地砖也叫“金砖”。 苏州陆慕砖窑产的砖胎质细腻致密,断之无孔,敲击时有金石之声,可以有效防止刺客挖地道暗杀; 不过可惜的是这项烧制工艺已经失传了…… 思及此处关与君还伸手敲了敲这砖,嘿,果真有金石之声,那这砖是真的……咯? 关与君满头冷汗的微微抬头,只见九重玉阶之上,入目的先是一架硕大的错银云龙纹铜的宣德炉; 香炉不停的冒出袅袅青烟,闻味道有点像龙涎香,虽是好闻,可未免有些太浓; 然后才是帝座龙椅,龙椅上的人年纪似乎不大,朦胧烟雾中的脸透露出一股轻清的白,像是被雾丝缠绕的美玉。 想来“山抹微云”般的朦胧之美也不外如是了。 少年正落拓不羁的一脚踩在龙椅面上,身子斜倚着身侧硕大的靠枕; 即使隔着烟雾关与君也能感受到少年如鹰隼般的视线落到他们跪伏的背上,使人如芒在背。 “怎么,还数算不出来吗? 既如此,各位今晚就菜市口见了,能用‘点天灯’的形式照亮京城的四方寰宇,也是各位人臣尽忠了~” 关与君听到这话,没有深思其意,只是觉得他的声音妃瑟泠泠,恍如井水,冷浸一天星。 好听是好听,却也如冷泉荡过周身,每个毛孔都散发着寒意,使人头脑清明…… 然后,关与君就听明白了上首少年的话外之音…… 点天灯……不是,自己不会穿越到了万恶的封建王朝…… 似乎为了回答她的猜测,跪在最前头穿绯袍的老头稽首: “圣上!老臣不服啊!难道就因为老臣的无心之失,却要全族人承担灭族之祸吗? 老臣以性命担保,对刑、户、礼、兵四部共八位侍郎的安排述职绝无私心啊! 圣上要求老臣早、中、晚三个时间段各安排三位、三位、两位侍郎依次进行,且同一部的两位侍郎不安排在同一时间段述职; 臣对那两个刺客凑在一起的事情毫不知情,只能说是‘无巧不成书’,还望圣上明察秋毫啊! 若圣上一定要怪罪,还请只降老臣一人的罪,祸不及家人啊……” 说到最后,年迈老者涕泗横流,关与君都被他哭软了心肠:这昏君怎么回事啊,谁能知晓刺客还混在其中呢!…… “老东西,啰嗦什么!我只问你这八个人的述职次序有多少种安排方式,你扯这些没用的做什么? 看来你是冥顽不灵了,来人呐……” 上首的年轻人烦躁的站起,关与君得以看清他全貌:他只穿了身湖蓝色的道袍,没有戴帽子,也没有戴冠束发。 鸦羽万点般的黑发只落拓不羁的披下,衬的他面皮更白,面色似乎也更加阴鸷深沉。 他只是随意的摆摆手,一直候在一旁如狼似虎的穿飞鱼服的锦衣卫们便唰唰上前,一人架起两个跪了满地的关氏族人,就要往外拖…… 雾草!来真的!穿越之后立马赴死? 关与君霎时不淡定了,在满殿内的哭号声中,中气十足的大喊了一声:“一共一万三千八百二十四种!” 喊完之后,顿时针落可闻。 本来已经转身过去的年轻人挑起和头发一般乌黑浓密的眉毛,似笑非笑的对刚才说话的老者说: “老东西,还说你没说谎!你自己儿子都说有一万三千……一万三千八百二十四?!你这孽障不会是在匡朕?” 寒隐初面上不显,依旧是一副喜怒难辨的模样,把视线投向关与君;心里却在不停卧槽: 卧槽,这狗东西是不是为了不受死,故意编出来的数?怎么还有零有整的?!居然有一万多种那么多的嘛?…… 关与君表示,这种排列组合题都是洒洒水啦,她甚至不用动笔,心算就能算出来: 已知刑、户、礼、兵四部,每部两位侍郎分别安排述职,早、中、晚三个时间段各安排三位、三位、两位依次进行,且同一部的两位侍郎不安排在同一时间段述职。 问八人的述职次序有多少种不同的安排方式? 答:逐步考虑早、中、晚三个时间段的述职次序: 上午需要从4部中选3部,每部各选1位侍郎进行述职,有C34 C12 C12 C12 A33=192种; 下午需要从上午已选3部中选2位侍郎,再从上午未选的1部中选1位侍郎进行述职,有C23 C12 A33=36种; 最后再给晚上剩余的2位侍郎排序,有A22=2种; 最后得出192*36*2=13824种。 关与君心跳的七上八下,只一味盯着上首的狗皇帝。 寒隐初看着那姓关的小个子一脸坦荡的盯着自己,在喉口绕了几遍的“你是怎么算出来的?”的疑问,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笑话,他一国天子,要是瓜兮兮地去问人家求解过程,未免显得也太过鲁钝与无知。 皇爷爷生前最忌讳别人拿他这个开国皇帝是个没文化的泥腿子、草鞋匠说事: 别人说他是草莽英雄,是布衣天子,他高兴不迭; 可若是有人,说他是胸无点墨、目不识丁的那种“嘴尖皮厚腹中空的山间芦笋”,就等着喜提“剥皮”之刑! 2 开局即净身 他寒隐初虽然是第三代了,已经不能说是“不学无术”了;但论专业读书,照样还是不能和那些世家子弟们相比。 至此,寒隐初似乎对他所提的那个问题失去了兴趣,也不再搭理关与君。 他闲庭信步到香炉一侧,修长如竹的双手在捕捉若有似无的熏香。 关与君周围,被锦衣卫扔下的惊疑不定的族人们,也在似信非信的瞟着她。 上首的狗皇帝自言自语的说道:“嗯……还是这香味浓,血腥味都被冲淡不少……” 末了才似想到下面还跪着一群人,食指支起下巴继续说道: “老匹夫,你还敢说你没有通敌叛国、夹带私货?你儿子都说了把两个刺客凑到一起的概率只有一万三千八百二十四分之一啊!” 关与君:淦!狗皇帝这波是在大气层啊!这就是不给人留活路啊! 绯红朝服、须发皆白的老者转头望向关与君,眼中并无苛责,只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感伤与无奈。 关与君穿越前,最看不得的就是他这种岁数的老人家受罪,所以她的胸腔之中顿时满溢酸楚,不知怎么就义愤填膺了起来: “圣上,罪臣愿以关氏一族起誓,家父若有不臣之举,全族无后而终!” 关与君支棱起三根手指,言之凿凿的指天誓日。 说着说着感觉有点不对劲,这不是瓜6的台词吗?再想想瓜六的结局,算不算flag?…… 思及此处,还真看见原身的父亲身子抖了一抖,乖乖,约莫真是誓言太重了?古人可能很忌讳这一点…… 关与君急忙找补着:“额,那个罪臣的意思是,私通敌国、放进刺客是十恶不赦的重罪,家父绝无胆量如此行事的! 《唐律疏议》中有言‘五刑之中,十恶尤切,亏损名教,毁裂冠冕,特标篇首,以为明诫’!家父是读书人,是万万不敢犯下谋……吔?” 关与君职业病有些犯了,“十恶不赦”十罪中的“谋反”是指“谋危社稷”,即图谋推翻封建王朝的统治; 而谋叛是指“谓谋背国从伪”,明、清律改为“谓谋背本国,潜从他国”,即图谋背叛国家。 听狗皇帝的意思,她老爹四部述职的时候没搞好,把两个刺客混一起去了? 那他这属于谋反还是谋叛呢?后者概率大一些?要不就选B…… 寒隐初也惊呆了,这厮竟如此猖狂,和他说话的时候都敢走神? 然后没一会就看见这姓关的小孽畜信誓旦旦的拍着不甚结实的胸脯下定论:“圣上,‘谋叛罪’的!” “呵呵~”寒隐初都直接被气笑了。 他忽然不想要关氏一族的命了,他倒想看看这姓关的老匹夫,究竟养出了个什么小奇葩;这小子,能否接住自己的第一招。 “你——”寒隐初遥遥指着关与君:“方才说什么?” “罪臣说家父绝无胆量谋……叛的啊!” “上一句。” “额,若有不臣之举,全族无后而终?” 寒隐初顿时笑了,宛如彩云相聚,霁月相逢,关与君霎时有些看呆了。 “既如此,我就不追究你们关家的罪了;条件是——你一个人无后而终……” 关与君眨巴着眼睛,有些没明白。 等等,关与君才从点天灯的威胁中缓过神来,方才那昏君一直管自己叫做那老者的儿子? 那自己是女穿男了?还没有从这番古怪的人生际遇之中缓过神来,眼前的狗皇帝就要噶自己还没见过的蛋?…… 一想到这个可能,关与君就非常的想晕过去,如果她不是已经被两个顶替锦衣卫的小太监架住的话。 寒隐初遥遥的对着她一抬下巴,“黄宝,他交给你了,净了身后送到乾清宫来。” 然后关与君看到狗皇帝身旁,一个低眉顺眼,矮胖的朱衣公公低声称是,想来便是那狗皇帝的心腹了。 关与君又想到了她自己家,她送噶的一猫一狗四个蛋,莫非这就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几乎是一路被架着拖去内宫中净身之所的关与君,冷静下来后开始思考着一些问题: 衣制看着像是明朝,可是具体是哪个皇帝还没得对上号; 叫黄宝的公公应该身居要职,司礼监必有其一席之地,说不定还是个东厂厂主; 那个狗皇帝脑回路不正常,而且动不动喊打喊杀,不好惹,可是自己日后还要近身侍候他; 她自己方才紧急之中摸了一把,没有多出来什么部件,也没有少了什么器官,她就是个女儿身。 那她爹——刚才跪在殿上的老者知晓这件事吗? 不过当务之急已经不是她老爹知不知道的问题了,而是整个净身房很快都要知道了…… 关与君欲哭无泪,眼见越走越偏,都看见个小山头了,约莫离净身房不远了…… 却看见走在最前头的黄宝满面春风,正和前头挖水渠的一个督工说着话。 那小山坡上有处泉眼,咕嘟咕嘟地冒着水;周围推着小车往外运土的工匠们来来往往,就跟天要下雨,蚂蚁搬家一般。 那督工对他十分客气,一身锦绣绫罗仍对黄宝作着揖:“黄公公好~” 黄宝摆摆手: “夏公子多礼了,不日即将太后娘娘四十寿诞,她惦记这处浇花的水渠子可是许久了,不知可否如期完工?” 那位夏公子说:“公公放心,虽说这掘土量比预计的要多些,可即使要挖开将近三千斛的土,为了太后千岁的寿辰,也是值得的!” 关与君听得不真切,只隐隐约约听到什么三千斛的土,然后就被架着加快了脚步,往一排背阴的小房子走去。 黄宝一进门就自顾自的一撩衣摆,大马金刀地坐下,给自己斟完茶之后猛灌一口:“呼,还是这凉茶最好喝啊!” 进屋之后关与君也感到阵阵热浪袭来,原来是屋角还架着一只火盆。 都这个时候了她还在想:怪不得净身房也叫“蚕室”; 原来内宫之中还挺注意这门“净身”的学问的,阉割也就是腐刑,容易中风,所以要打造成暖烘烘的密室,就跟养蚕宝宝一样…… 黄宝享受完之后开始吹胡子瞪眼睛:“嘿——你们这些小崽子怎么回事,还等着我上手啊……” 3 知识就是力量 话音还没落,关与君就被几个小太监七手八脚的制住要捆去专门的“净身床”,其中一个小太监在一旁的刀架上寻找着一把饮血无数的合适的“净身刀”。 被绑上“净身床”动弹不得的关与君,看着那雪亮的而且奇形怪状的刀子离自己越来越近,顿时感觉脑子转的飞快…… 说时迟那时快,关与君看着那拿刀的太监阴恻恻地朝自己走来,顿时喊了出来:“黄宝公公,圣上知道您的所作所为吗?” 声音之中夹带着浓浓的后怕与颤抖,还有一点哭腔。 黄宝一磕茶盏,莫名其妙地说道:“不就是圣上教我来骟了你吗?” 我呸!只有牛、马、骡子才用骟字呢!犯了职业病的关与君心想; 而且俗话说“劁猪、阉鸡、骟牲口”,自己如今连只“鸡”都比不上了? 关与君甩甩头,将一干无关知识甩出脑海—— “黄宝公公,我刚才听到您和那督工说的话了!您承手的那项工程,有大大的问题!若是被圣上知道了……” 黄宝更是满头问号了,那项工程不是自己承手,可是太后的内侄子接的啊,自家亲戚还能害自个姑姑不成? 不过事关皇家,有些事情不得不多留个心眼…… 黄宝摆摆手,除了关与君外,所有小太监们都鱼贯而出,末了黄宝还加了句: “谁要是去外面乱嚼什么舌根,当心你们的舌头!” “是——黄公公!” 一番震慑完毕,黄宝才对关与君颔首,“说!” 关与君挣动了一下被捆住的手脚,意思不言而喻。 黄宝:……还真让这小子制住了! 不情不愿的给关与君松绑后,心底暗暗发誓:若是这小子再敢提什么要求,自己一定亲手阉了他…… “黄宝公公,刚才那位大人说要挖将出近三千斛的土,其实根本用不了那么多!” “哦?那你说说大概需要挖多少斛土?” “敢问黄宝公公,开挖水渠每尺的土方量大概有多少?” “大概十斗!” 那便是100升也就是0.1立方米了,和自己猜的差不多,关与君心想。 黄宝不以为意,心下却是了然,他闲适的靠到椅背上,又拿起茶水送到嘴边—— 这小子八成是想说那夏公子中饱私囊呢; 不过这种情况也在所难免,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人家能不多多少少捞点吗?都是太后娘娘的自家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 “只需挖开一千七百六十斛土左右!” “噗——”黄宝刚送到嘴里的茶尽数吐了一地,“你再说一遍,多少?” 好家伙,那夏公子可是真黑啊!自个皇帝表哥的小金库也敢黑将近一倍去…… 关与君只当是黄宝被她“看穿”所以“心虚”了,于是又快速地核了一遍,再次说出了1760这个数字。 黄宝将信将疑的说:“你就如此确定?” 关与君骄傲的仰头,开什么玩笑,谁卷的过她? “黄宝公公金銮殿上不是已经见识过了吗?小可不才,确实有点算学上的天赋……”关与君脸不红心不跳的吹着牛; “您可以去量量,从泉眼到地面,应该只有三十丈那么高;刚才那个坡的角度,也应该只有日晷上一个时辰角度的三分之二!” 干过开矿、城建等事业的关与君,早就练成了“她的眼睛就是尺”。 对于坡高约有一百米,坡面角二十度的测量,她有九成九的把握。 黄宝立时就找人去测了,关与君在回忆着计算过程: ∠斜坡与地面=20°,泉眼到地面的垂直高度=100m,1米=3尺,每米的土方量就是0.3m3,从泉眼到平地上挖开水渠的长度=100/sin20°=100/3.4 m; 开挖整条水渠的土方量=(100/3.4)*0.3≈88m3=88000升=8800斗=1760斛。高中数学就能解决。 元朝往后1升就是1000毫升了,应该不会有什么误差。 关与君在黄宝杀人般的视线中胸有成竹的落座,还自顾自地给自个倒茶:这净身房确实真的是忒热了点…… 没一会,小太监怕耽误黄宝的事,浑身大汗的跑了进来禀报:“黄公公,可真是一点不差呢!” 黄宝将视线投向关与君:这小子还真是有点东西,怪不得圣上打算留在身边,还让自己试试他的深浅…… 不过他既然以为自己和夏公子狼狈为奸,索性不妨将计就计—— 黄宝无所谓的笑笑:“哦?既然你已经勘破了本公公的‘所作所为’,打定主意,就想凭借此事来要挟本公公吗?” 话音刚落上位者气势顿现,半妥协,又似是半威胁地说道:“你就不怕我呈禀皇上,说你净身半道时大出血,不治身亡吗?” 关与君腿肚子打着哆嗦,黄宝这厮说的有些道理啊,他想杀人灭口岂不是轻而易举? 而且他是狗皇帝的心腹,狗皇帝肯定不会因为一个讨厌的臣子的庶子就去迁怒他的…… 虽然但是,气势不能输。关与君壮着胆子说:“你、你不能这么做,我可是圣上‘钦点关照’的人……” “哈哈哈哈哈!那你也得有命从这间屋子里走出去再说!”黄宝甩了甩衣袖:“现在可以好好谈条件了!?” 没想到让黄宝大吃一惊的是,本来坐在他旁边的关与君,无比丝滑地跪倒在地,抱着他的大腿,声泪俱下地喊道: “黄宝公公,求您疼我~” 黄宝:???!!! “不瞒您说,小可自小,就是个天阉之人。即使不用净身,也没有那种功能,实在是不劳诸位公公们辛劳了…… 而且小可再怎么说,也是公侯家族出身,士可杀不可辱!实在是不能承受那扒衣褪裤之辱,望请公公网开一面! 公公的大恩大德,小可没齿难忘!……” 说完,黄宝就看见关与君摸遍了身上所有能藏东西的地方,最后只摸出半角碎银子…… 黄宝一开始听到这话,只以为这是他的托词,能说出“求您疼我”这种不知廉耻的话语,还会在意被他人扒了裤子? 4 打不过就加入 当再看到这可怜兮兮的半角碎银子,黄宝也深觉这小子这么多年了,在关府定然也过的不如意;毕竟只是个庶子,还是个没有传宗接代能力的庶子,能受重视吗? 如此,对他的说辞也信了七八分。 况且,此人虽然有些时候不着调,但确实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为圣上所用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弊”的。 运气好的话,进入司礼监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抱大腿的关与君丝毫没有意识到,她已经隐隐被黄宝视为“姐妹”。 只见黄宝亲自扶起她,语重心长的说: “关小公子,你有句话可是真说对了:你可是皇上‘钦点关照’之人! 日后只要一心向着皇上,兢兢业业办差,自有出人头地的一天。当个‘九千岁’,岂不比日后打发点银钱,被撵出府自立门户的庶子美哉?” 呵呵呵呵呵~ 关与君心想:自己估计是真的逃不过当太监这一关了……而且太监管自己叫“九千岁”真的好吗?您可是真不拿我当外人啊!…… 想想历史上敢称为“九千岁”的那几个人……关与君摇摇头,罢了,自己反正也算是半个封建王朝的上岸人士了。 打工人绝不认输! 黄宝只觉关与君是个上道的,圣上果真没有看错人; 待会除了向皇上如实禀报小关子的这事,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汇报: 小关子意外勘破的夏公子一事,真的只是他中饱私囊那么简单吗? 他会不会假借挖水渠的便利,趁机挖条私通外界的地道?要不然哪能挖出那么多的土? 最近正值多事之秋,杀手、刺客都敢大胆到杀六部两侍郎,然后通过易容来刺杀皇上;更何况区区外祖家的一介表兄? 人心难测,不可不防啊~ *** 接下来的几日,是她的法定“噶蛋”假期。 碍于黄宝公公的“关照”,同寝室的宦官们都对他客客气气的,关与君也借此打探了一下时代背景。 她是架空穿越的,穿来的这个朝代叫大雍朝,类似于大明朝的平行时空,有很多历史和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等重合; 而当今圣上寒隐初,是大雍朝的开国第二任皇帝,他们老寒家和老朱家甚至有许多相似之处: 朱老八叫花子出身,寒老六卖草鞋起家; Judy北上造反,隐初弑叔夺位; 大明对鞑子寸步不让,大雍对瓦剌恨之入骨…… 关与君听的真是啧啧称奇。 如今正值建国之初,少年天子难免需要些铁血手腕来治国: 北面的瓦剌虎视眈眈,随时准备要杀回中原; 而寒隐初做掉的那位原本是太子的叔叔,还有一个坐镇青州的一母同胞的亲弟弟齐王,早对这个侄子暗中不满了…… 而关与君在吏部述职的关老爹,就非常“凑巧”地把瓦剌派来的刺客,和齐王送来的杀手搞到一块,去跟皇帝述职去了,还特么是晚上! 疑心深重的寒隐初想不怀疑都不可能。 关与君还想继续八卦些什么,直接有人给她送来了制服:是件深青色的曳撒。 关与君捧住衣服的手都在颤抖,这可是正正经经的明制啊!戴上小黑帽后,还在水缸前面臭美的乱照:自己可真是风采不减啊! 关与君蹦蹦跳跳的走后,许多小太监都在他背后啧啧称奇,直称宦官果真是个有前途的职业!连关府上的小公子都这么高兴可以上赶着伺候天子呢! 关与君兴奋的心情,逐渐被要近身伺候暴虐狗皇帝的忐忑而掩盖,等终于来到了森严巍峨的宫殿前,关与君这才意识到: 这可是个可能随时掉脑袋的活计,不是以前干不好,撸掉调岗就能完事的啊!o(╥﹏╥)o 大气都不敢喘的关与君迈着小碎步,像猫儿一样鬼鬼祟祟的进了大殿,忽然一本明黄色封面的奏章直接砸到她的脚下,一并伴随着暴怒的呵斥: “凭你也配?你以为你自己是什么玩意儿!狗东西!” 关与君当场愣怔?不是你叫我来的吗?如今又要PUA我?没什么意思了!…… 眼疾手快的黄宝一脚踢在关与君的后膝盖上,带着殿上的诸人一起跪倒:“圣上息怒!龙体要紧啊!~” 关与君跪下,顺便了看清了奏章上所写: “……李深、付朗等官员,暗中招募巫师对圣上大行巫蛊之术,皇叔已斗胆将其等乌合之众枭首,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落款:齐王寒烈。 介就是那个派杀手的齐王?那这道奏章就很有意思了~ 再结合寒隐初这般暴怒的表现,关与君丝毫不怀疑这是一道直戳肺管子的奏章。 莫说直接处置官员了,就藩的亲王们连地方司法权都没得,即使治罪也应押解来京,怎可轻易动用私刑? 而且更有意思的是,为什么要用“巫蛊”这样的借口?用造反啊、私通外敌啊什么的不是更顺理成章吗? 所以关与君觉得,齐王打小报告的这几个人,本身就是最无可能谋反的人。 果真: “李深等人掌管着青州防务,他就这样把人杀了,是想拥兵自重,还妄想着做他的皇太弟吗?” 寒隐初似嘲弄似冷笑地说道。 哦对了,这个寒烈的亲哥哥啊,就是寒隐初宰了的那位太子。 太祖皇帝在先太子——寒隐初的父亲逝世后,他没有册立寒隐初为皇太孙,反而册立了寒隐初的二叔为太子; 这个倒霉的二叔膝下无子,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继续册立其弟齐王为皇太弟时,寒隐初却在太祖死后,和几位叔叔发动政变,逼死了他的二叔。 同样的,齐王,也就成了现今他最大的隐患: 能用齐、楚、晋、秦这类春秋、战国的国名来封王的亲王,对其器重程度便可见一斑; 冀州、兖州、徐州、扬州、荆州、豫州、雍州、益州以及青州,就是“古九州”; 齐王的封地在青州,其人力、物力、财力在藩国之中都是翘楚。齐王寒烈若真是铁了心跟寒隐初作对,也着实够他寒隐初喝一壶的了…… 黄宝挥挥手,跪了满地的人鱼贯而出;关与君也打算拍拍屁股走人的时候,还没完全站起来时,黄宝就踩住了她的衣摆。 关与君:……? 5 入职司礼监 黄宝小心翼翼的问:“圣上,咱们就真没个由头,治那齐王个大逆不道之罪?” 寒隐初还是穿着身道袍,一掀广袂,桌上的奏章撒了一地: “看看,这都是青州上来的弹劾齐王的奏章,无非就是些虐待王妃、宠信妾室、寻欢作乐、放纵奴仆欺行霸市之类鸡毛蒜皮的小事;严重点的,无非就是僭越、无状什么的罪证; 而锦衣卫所禀的那些杀人、冤狱等杀头的罪,却是桩桩件件无人上书京中啊!” 关与君了然,齐王在青州一手遮天,定是在各隘口、关口严加把守,严禁于己不利的奏章与人传到京中的; 不过,他既然敢放任告他不修私德的那些奏疏进京,想来也是在下这位皇侄子兼天子的面子呢! 潜台词就是:竖子,你奈我何? 锦衣卫的监视他倒不如何在意,若是寒隐初因为锦衣卫打的小报告而遍谕朝野他要收拾齐王,齐王更有理由转“造反”为“起义”了。 声讨的檄文关与君都帮齐王想好了:你们都看见了,是我那多疑的侄子用锦衣卫监视我的,是他逼我性情大变的! 所以这个齐王跟个扎手刺猬一般,一旦处理不好,各部藩王很可能蠢蠢欲动有样学样,动摇他寒隐初抢来的王座。 不过,这一切都和她关与君有什么关系呢? 关与君打了个哈欠,困了。 寒隐初一垂眼,就看见面露无聊之色的关与君。 他直接怒极反笑,凭什么受苦受累受折磨的都得是他一个人?他不好过,旁人也甭想好过。 “小关子~”寒隐初的话音仿佛带着钩子,关与君直接打了一个激灵。 关与君抬起头,正好望进寒隐初那如水洗般清亮的乌黑眸子,像是上好的黑曜石上汪着的一滩水; 再加上他形状优美的眼型,就像是黑曜石上开出的绝美菡萏。 一个男子,怎么可以美到如此不可方物。关与君不合时宜的发着花痴。 “小关子,齐王派来的杀手还在诏狱,却是打死都不承认是齐王所派,即使他还说着一口带着蹩脚青州方言的官话; 朕想着把你和他一起送回青州,我那位王叔不知会作何反应呢?” 关与君:……这还用猜吗?那我直接就“明年坟头草丈五”了呗! 酿地,这小子那水汪汪的眼睛里淌的不是碧波,而是黑水啊。 关与君谄媚的一笑:“圣上,齐王在青州如此暴虐行事,估计早就惹得天怒人怨,有损天家威仪; 此等德行哪里还堪配坐镇一方,护卫一方百姓?我斗胆献上一计,誓帮圣上志除此祸瘤!” 黄宝踢了踢关与君,“小关子,要自称‘奴才’!” 寒隐初伸手:“无碍。小关子,你有何张良计?不妨细细说来;若是朕觉得你说的在理,赏。” 关与君的眼睛直接亮了:“圣上,奴、奴——” 关与君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个“奴才”来,看着上首的寒隐初没有丝毫怪罪的意思,便直接略过了这一环节…… “圣上,敢问是何种赏赐方式啊?嘉奖、记功、颁发奖章、授予荣誉称号还是只口头表扬啊?” 寒隐初:…… 黄宝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小关子,你还敢拿乔?怎么会有你如此……会顺杆爬之人啊?” 关与君撇撇嘴:“圣上金口玉言,宽宏大量,断不会计较我的错处。” 她看看黄宝的模样,丝毫不怀疑他很有可能一开始是想说“厚颜无耻之人”。 关与君可是受够领导画的饼了,说的任是天花乱坠,也不如发点米面粮油来的实在。 寒隐初不愧是少年天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他心情大好的笑吟吟回复关与君: “本来是打算赏你黄金百两的,既如此,便提高岗位等级!不用从洒扫太监做起了,跟着黄宝入司礼监,去做随堂太监!” 关与君:我真的会谢。 “不过要是出的是什么馊主意……”关与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那就滚去十二监里的御马监喂……掏马粪去!” 关与君:我尼玛! 看到关与君霜打茄子般的模样,寒隐初笑的很是开心,黄宝都看得目瞪口呆。 “小关子,既如此,说说你的‘韬略’……” …… 这还没完,她说完之后狗皇帝若有所思,也不表示赞同也不表示否认,只是让黄宝召集重臣,要去太和门开“大雍常务会议”了。 寒隐初一只脚刚踏出门槛,泠泠的声音便从风中传来: “小关子,把所有奏章分分类,不管是按人,还是按事,总之朕回来的时候,要看到这些奏章井然有序的摆放。” 关与君:…… 又想起当年在企业里上班时,被主管支配的恐惧了;不过等下,她这算是正式入职司礼监了? 想来她关与君,真是命里带编,穿越到了古代也能在体制内上班呢! 想到这个可能,关与君心情也不是很差了,一边哼起歌,一边开始着手手头边的奏章。 分类倒是简单,难的是她要短时间内适应古人的阅读习惯,以及不太常见到的繁体字。 又从龙案上拿了支毛笔,写了写字试了试手感,感叹魂穿就像是什么高端游戏一般,直接掌握了书法九级的奥义…… 关与君抻了抻胳膊,这活计属于也过于简单了!?没一会就搞好了,寒隐初这小子每日上朝都是在摸鱼不成?这么基本奏章都批不好?…… 还没感慨完,就看见两个小太监合力抬着一个樟木箱子进殿,轻手轻脚地搁在关与君跟前。 “等会还有一箱呢!小关子你慢慢来!” 关与君:……淦! *** 关与君一边看着奏章,嘴里一边碎碎念:“我手持钢鞭将你打,打死你这活王八~~~” 嘴里虽在唱着,手里头一刻也不闲地在整理:飞速的浏览完内容后,然后将一本本奏章快速的放到地上一沓沓归类完毕的奏章里。 她这边不停歇,寒隐初那边却看似一派淡然: 寒隐初一个人在一处水榭坐定,让宫女上了一盘零嘴,然后招招手让黄宝一起来吃。 黄宝惊惶的连道不敢。 6 有贼心没贼胆的好表哥 寒隐初一挑浓眉:“黄宝,做什么这么生分?你可是自小把我带大的,咱们俩之间的情分不用……” 黄宝却壮胆打断了他: “圣上顾念旧情是圣上仁厚,让黄宝在司礼监做了掌印太监,可是为奴的却不该恃宠而骄;更应为守护好这段‘情分’而更加尽忠职守才是。 圣上年轻,江山初定,劲敌环伺,黄宝日夜……” “哎哎哎——”寒隐初伸手打断了黄宝:“就只有咱俩你还偏说这种奉承之语,就不怕我翻脸吗?” 黄宝终于憨笑了起来: “主子,这跟王府里可不一样啊!奴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进这紫禁城,不知不觉就那么说话了……” “坐坐!”寒隐初抬了抬下巴,让黄宝坐在石凳上,自己也瘫坐在椅子上。 “这皇宫之中也是各方势力鱼龙混杂,我只能在这宽大的水榭边上才敢和你说说知心话。 刚才关与君说那主意,我觉得有门:齐王那,我那好王叔,实在是目前我的心腹大患,不除不行了;如果按照关与君说的,兵不血刃,那真是上上之策;我只怕,齐王会和北边有了什么……” “寒家人俱都痛恨瓦剌,齐王不会如此糊涂?……”黄宝接茬。 寒隐初头疼地揉揉太阳穴: “这谁说得准?我这个好王叔向来桀骜,除了皇祖父,无人能管;他既然敢和朝中人有了首尾,难保不会保证他能做出什么更欺师灭祖的事……” 说到了朝中……黄宝便不得不提那关与君了。 “圣上,那小关公子……您觉得是个可用之人吗?” 寒隐初把视线投向别处,晶亮的眼中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闪过一抹玩味: “用人要疑,疑人也要用。况且这‘小关子’,实在是个有趣、有才之人啊! 对了,我让你带他去‘净身’,他作何反应?” 黄宝如实将关与君说自己“天阉”而且夏公子贪墨的事如实说出。 嗯~颇有些急智…… “我那表兄,我还是了解的,他没有那么大的狗胆……不过,焉知他不会为他人做了筏子?” 寒隐初瘦长的手指抚着下巴,感受着因为没刮胡子又冒出的扎手的青青胡渣。 还有,这关与君,也实在是太有趣了!不仅算学好,脑子转的快,甚至工程的事也能看出些门道; 从他对付齐王的主意来看,肚子里的坏水估计也不少……东厂实在是需要他这样的人才啊…… 正在整理奏章的关与君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谁在说我坏话?” 而这厢的寒隐初,和黄宝说完悄悄话,就让黄宝把他那个好表哥领来。 临了,指了指桌上的东西,还让黄宝再拿一盘带走。 *** 夏日森接到黄宝公公的口谕,在来水榭的路上时,春日里却热出了一身大汗。 黄宝暗示了他两句是关于水渠子的事。他一路上回想着上次遇到黄宝的场景,应该是一个字都没有说错的…… 他不住的放慢着呼吸,说不定他那个爱好砍人的表弟,就是因为从来没管过这水渠子所以才上了心想问一嘴呢? 自己“实话实话”就是了,毕竟自己也是他亲表哥,还能一言不合就将自己砍翻了不成?他虽然杀人如砍瓜切菜,但那些毕竟也都是有罪之人…… 一路上给着自己心理暗示,夏日森深呼吸一口气就进了帷幔乱吹的水榭里。 不得不说,他这个表弟可真是长了一副好皮囊: 他只有在马上才穿的齐整,旁的无论什么时刻,都是这般穿的松松散散,神情也十分散漫的模样: 跟王府里一样,只穿一水的道袍,不喜束发也不愿戴冠,还是一幅瘦长的少年模样; 此时他正不顾仪态的躺在美人榻上,身上一件细领大袖四合云纹天水碧色儿的道袍,翘着二郎腿,露出穿着的一双低跟浅面红绫僧鞋儿来。 一只脚,就这么大喇喇地踩在踏上。一只手臂垫在头下,另一只手拿着一面洒金折扇,展开的扇面盖在脸上,遮挡着湖面上随着微风泛起的粼粼金光。 从夏日森的角度,可以看到他高挺的鼻子下鼓起的腮帮子和略微张开的红唇,显示着他正在嚼着什么。 “噗——”的一声,少年的嘴中吐出一块圆滚滚的东西,“咕噜咕噜”滚到了夏日森的脚边。 夏日森低头一看,是一块啃的很干净的鸭脖。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忽然只听“啪!——”的一声,折扇合起,踏上的少年姿势未变,转脸向他,朱唇微启,玩味的声音响起: “表哥,枉我那么信任你,你便做出这等事来加害于我?” 夏日森一抬眼,就看见寒隐初冷冷的望了自己一眼,霎时便如月落银戈,寒凉之气传遍肌骨。 他十分没骨气的脚下一软,“噗通”跪倒了。 紧接着,寒隐初便挪开了压迫性极强的视线,轻飘飘的落下一句话,这话听的夏日森更是汗毛直竖:“唉~宰了你,我倒是无所谓,只怕你姑母要伤心咯!……” 他顿时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膝行上前想要抱住寒隐初的腿,却又因为威胁性极强的视线投来,而中止了动作,只敢抱住那美人榻的床腿…… “表弟……哦,不,圣上!微臣、微臣是在那水渠的修建上做了些手脚。可微臣家里的境况圣上您也知道,穷日子过怕了,再加上微臣的父亲也说都是自家人,应、应该不会……” 夏日森咽了口唾沫,慌乱的继续组织着语言。 寒隐初眯了眯眼睛,他这哪里是说他爹呀,分明是说太后也暗示他这么做呢! “住嘴!挖个水渠子挖出一千七百六十斛土也就够了,你做甚说什么几近需要三千! 挖出那剩下的地方,你是打算埋多少黑火药,还是打算藏刺客和武器啊!” 夏日森抬起泪水鼻涕糊满了的脸,张大了嘴,不知所措。看这模样,竟有些呆滞。 寒隐初看着他这般蠢钝的模样,心下更烦,刚想让人拉他去大牢走个过场,他忽然也回过味来似的,不要命的嚎啕大哭—— 7 “特急”、“急件”与“平件” “圣上,微臣可是您的亲表弟啊!您勿听他人挑唆啊! 微臣只想捞点油水,诛九族的事情如何敢干啊圣上! 微臣和您沾亲带故,只要不作死,便可保一生一世的荣华富贵,又怎么会去做通敌这种自掘坟墓之事啊!……” 他哭的凄惨,还连带着不住的叩头之声;寒隐初听得心烦,只淡淡地让他起来。 看样子,自己的这个表哥属实是有点狗胆,但也不属于狗胆包天的那种; 今日这么一恫吓,不怕他不尽心尽力、干干净净的修水渠。 于是,便挥挥手让他退下了。 自觉拾回一条命的夏日森,三魂七魄逐渐归位,花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四肢。 他先是抹了额头上的一把汗,不小心擦到了红肿起来的额头,“嘶嘶——”地直吸冷气,废了老劲才撑着膝盖站起身来。 寒隐初斜晲了他一眼,无喜无悲地说:“去太医院自己个上药去。” 夏日森又要作势跪下谢恩,寒隐初止住了他的动作,便继续拿折扇遮脸。 夏日森一瘸一拐的离开时,脑海中仍不住的盘旋着那皇上表弟看向自己那寒凉的视线…… 如果忽略眼神,只看面容,端的是一副人间难得的好颜色: 似乎只在那一张玉颜上,便能看尽万川平湖,揽尽人间风采。 只是山川险重,平湖暗涌,他玉面公子的表象下,从来便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 当寒隐初再次踏进养心殿的时候,臆想之中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的关与君不仅没有被奏章所累,相反龙案上是一沓沓归类齐整的奏章,他本人正美滋滋的倚在柱子上睡觉。 “他什么时候整理完的?”寒隐初问一个侍卫。 “约莫半个时辰!”侍卫低声回答。 “那他就这样睡了许久?” “回禀圣上,倒也不是,他先是问我们什么时候开饭,无人理他后,拉了个公公问路,自己便出去刨食吃了; 我们拦着不让走,他说他已经整理完了,吃个便饭去去就回;还说在宫里当差的,总不能让人饭都吃不饱?” 寒隐初皱皱眉,实在是光明正大的理由: “那他去了多久?” “回圣上,也没有多久,确实是‘去去就回’了,约莫也就一炷香的时间。” 那也就是说,这小子起码睡一个半时辰了。 寒隐初眯了眯眼看着墙角睡得正香的人,手里却是很痒。 这可是两京一十三省堆积了三天的奏章,他半个时辰就分完了? 而且这么好的睡眠,自己哪晚都没有像他这般如此安眠过…… 自己待会看看,若是他敢耍什么小聪明,想着胡乱分分糊弄人,不如赏个腰斩如何?…… “哎呦!——” 关与君睡得正香,梦里是一盘肥美的猪肘子,刚准备大快朵颐,忽然被猛然袭来的一股大力推搡,被迫离开了一直倚靠的柱子。 “谁啊这么不长……”话说到最后,关与君看见那双僧鞋,咽了咽唾沫。 刚在深宫之中穿的如此不同寻常,还会有第二个人吗?…… 合着方才就是这鞋子的主人踹了自己一脚?关与君欲哭无泪,但还是得强打精神的说: “圣上,奴、奴才该死,给您挡路了……” “无碍,既是整理累了,总得歇歇……” 寒隐初似乎心情很好,两手揣袖做了个农民揣的姿势,身子摇摇晃晃就蹲在了关与君的身旁,一边检视,一边好整以暇的问:“都怎么分的啊?” 关与君分别指着三大摞: “这都是六部以及都察院之都御史、通政使司通政使、大理寺卿这‘三卿’,还有‘三公’、‘三孤’几位大人上来的;”——大致相当于平行文。 “中间这一大摞是各省地方上的奏章,我按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所辖分门别类了;”——这都是上行文,三司分管民政、刑狱以及军政,很好理解。 “至于剩下的这些,都是各地的知府、知州、知县所上的五花八门的奏章……”——这些都是越级行文的了。 寒隐初随便拿了两本看了看:“哪些又是朕最该先看到的?” 关与君细长如葱白的指尖一指,封皮上“特急”两个字映入眼帘。 寒隐初一掀长眉,果不其然又看到其他奏章皮上也写着字: 总归是“特急”、“急件”或“平件”三种,甚至还贴心的写上了建议的办理时限。 关与君狗腿的说: “圣上,你让我看这些奏章,内阁阁老们不会生气?哎~这奏章整理起来也确实有些好玩,圣上,您看一眼!” 寒隐初隐隐约约觉得有些古怪,但还是就着关与君双手上摊开的一本奏章,看着上面内阁做出的草拟。 “嘶——圣上,要是秉笔公公知晓了是我让您看到的内阁草拟,秉笔公公不会吃醋!?” 关与君口气夸张的继续说道,甚至这还没完: “圣上,您今日把我留在养心殿,六部尚书们知道了不会揍我? 六部尚书们真可怕,不像我,我只会心疼圣……” “再学后院女人们那争风吃醋的把戏,舌头割了。反正没有舌头这照样能分奏章。” 寒隐初冷冷地合上一本奏章站了起来,颀长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正好笼罩住关与君。 那最后的“上”字,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最后关与君还涨了个大红脸。 看到他这副模样,寒隐初才终于觉出些快意来,仿佛刚才威胁割人舌头的又不是他了,又满面春风的问: “不过小关子,你分的还是太笼统了些,对朕每日的工作量没有丝毫帮助啊……” 寒隐初的话音从上传来,似乎听来格外悠远绵长、耐人寻味。 呵呵~关与君冷笑一声,就知道你这狗皇帝要挑刺。 笑话,《公文处理条例》的出台是白出台的吗? 用公文的那一套逻辑帮你分分奏章,实在是“杀鸡焉用宰牛刀”了好吗? “圣上,奴才方才还没说完呢! 8 《阿Q正传》 这些分出来的文章再细分,可以分成各部以及各衙、司讨论出来呈请圣上预览的重大事项的奏章,”——决议; “对当地某些重要事项所作的决策和部署、申斥和赞赏某些部下、改变下级所作不恰当政令举动的奏章,”——决定; “为改善民生福祉或推行国家政令在所辖范围内公布的遵守、周知事项,如禁止圈湖改田等的奏章,”——通告; “对周知的大事提出见解和处理办法的奏章,”——意见; “对当地官员的举荐、打小报告和告知圣上其他重要情况的奏章,”——通报; “像圣上直接汇报工作和反映情况,以及回复圣上之前询问的奏章,”——报告; “像圣上请求指示与批准的奏章,如旱灾请求拨款拨粮,”——请示; “再就是其他杂七杂八的接洽文书,上呈上来的官员觉得需要圣上御览的。”——函。 关与君井井有条的说了这么多,殿内值守的侍卫、太监、宫女们无不纷纷朝他侧目。 寒隐初:…… 他抿紧了好看的比女子还要水唇的红唇,不再言语。这家伙,还真是没有小觑了他…… 过了许久,寒隐初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指着一角明显乱扔在一处、不打算整理的奏章问:“那些又是做什么的?” “哦,那些啊,禀圣上,无非就是‘请安、谢恩、缴批’之类的官样文章罢了,不值一看。” 寒隐初略略瞪大了眼睛,竟有这么多的吗? 紧接着又把视线投向关与君:这小子是不是也太狂妄了些?他说不让自己看自己就不看了?…… 想了想又作罢,那些狗屁的阿谀奉承之语,自己看了不也是得冷笑出声吗? 末了,又看了看龙案上又堆积回去的奏章,倒真是添上了两分好奇: “小关子,你这么能,龙案上那些又是怎么回事?” 寒隐初甚至隐约升起两分和他较劲儿的心情,莫非真没有东西可以难得住他? 关与君尬笑了两声: “圣上,那些有的是各部官员所奏的极其隐秘之事,奴才看了两行便自觉不是奴才该看的,就给您又放回去了,左不过都是‘重中之重’的奏本……” 啥绝密、机密、秘密的,这您老就自己分去!关与君腹诽。 奏章分为两种:禀公事的叫题本,禀私事的叫奏本;题本用印,奏本则不用。 而龙案上的,无一例外全是奏本。 其中不乏有的奏本中就报了什么“检举”啊的私密之事,实在不是他该看的; 更有甚者,报了些军国大事,她关与君还想活的久一点呢! 看着关与君这副对那龙案之上所摆奏本避如蛇蝎的模样,寒隐初心情大好: “哦?——那除了各级官员所奏的奏本,还有什么?” 关与君耸耸肩:“再就是锦衣卫给你所报的秘闻了,这奴才更不能看了。” 锦衣卫打的小报告,也不能算作公文的范畴? 不过关与君庆幸的是,幸亏锦衣卫上书的小本本和大家用的奏章都不一样。 要是她一不小心看到什么秘辛,估计得创下穿越者最早投胎的记录呢! 寒隐初绕着她走了两步,最后一步一步踏上台阶,走近龙椅。 那声音如同越发细密的鼓点,无端的让人紧张,给人以压力。 寒隐初把龙椅做床,慵懒地躺了上去。一摆手,一个小太监便把一杯香茗端到关与君眼前—— “说了这么多,喝杯普洱润润嗓子~”寒隐初单手支颐,体贴的对关与君说。 关与君嗅了嗅,眼睛都亮了,乖乖,这可是上好的春茶啊! 关与君冒出星星眼:“圣上,那奴才可就不客气啦!谢圣上赐饮!——” 关与君像模像样的谢恩,刚送进一口去,还没来得及品出什么滋味,寒隐初的恶魔低语就响起: “‘我手持钢鞭将你打,打死你这活王八’……嗯~这小曲好生有趣,不知小关子你是从何处听得?又是说的谁呢?~” 话音传来,似是比这袅袅茶香还要曲折委婉,源远流长。 “咳、咳、咳!!!”关与君被一口上不去、下不来的茶水呛住,差点打翻水中难得的一盏香茗。 她慌慌张张的把茶盏放到地上,急忙下跪: “圣上明鉴,奴才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议论圣上啊! 这出戏是出自《阿Q正……》,咳咳咳!……嗯……那个绍剧的《龙虎斗》; 奴才看到许多人在弹劾齐王,众人无不非议与谴责他的所作所为,他这般鱼肉百姓,视青州为其私产,奴才是骂的他啊!——” 关与君一边声泪俱下的解释,一边心中默念:姓寒的都是活王八,没一个好东西!…… “你看到了多少弹劾齐王的奏章?”寒隐初问。 “额……?”关与君惊异于寒隐初的脑回路,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作答: “没有五十也有三十,其中不乏周边县的属官来报。 有百姓因为在青州过不下去而举家迁到邻县,还有的为了躲避无妄之灾而跑出青州,最耸人听闻的是某县曾大量出现死状凄惨的无名尸首,有男有女……” 说到这,关与君心里十分的难受。 她刚刚带领自己那的老百姓们过上了好日子,转眼自己被卷入一场时空旅行,他们不知会过的如何? 在没有战乱的现代国家,大家上下齐心地努力了这么久,才终于实现脱贫,过上了好日子。 那当下青州的老百姓呢?虽说兵戈刚止,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可搁在封建社会,仍有“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的惨剧,更逞论摊上一个残暴的霸王。 齐王,实在是死一千、一万次都死有余辜。 9 天降寿礼 许冒在城楼上,无聊的看着天边白云,绞尽脑汁地想着一个问题。 他拉过一个小兵,问:“嘿小子,你看那云,像不像一支九尾凤钗?” 小兵顺着望去:“哪里像了?俺怎么瞅着像只秃尾巴鸡?” “去你娘的,会不会说话……”许冒狠狠地在小兵的后脑上拍了一下,又端详了一下,“会不会更像珍珠一点?……” 小兵揉了揉后脑勺:“许大人,莫不是许夫人要过生日了?您给张罗着送礼?” “啐——”许冒朝地上唾了一口:“那黄脸婆也配老子送东西?” “难道是老夫人?” “那也不用这么贵的啊!像你说的我宰只秃尾巴鸡送不行吗?” “啊?!” 看着小兵愚蠢的模样,许冒没好气的翻着白眼:“是齐王的柳妃娘娘!是她老人家下个月要过十八芳诞了!” 小兵更不解了:“既是十八为什么要叫‘老人家’?而且齐王妃好像也不姓柳?……” “嘿你这小子怎么那么多问题?正妃不过也就是顶个名头?什么时候齐王拿她当正妃过?我告诉你,齐王宠爱谁,谁就是王妃娘娘!” 小兵死鸭子嘴硬的犟着嘴: “可谁知道齐王殿下下个月又喜欢谁啊?光我知晓的,齐王宠幸过的妾室就有姓赵、钱、孙、李的,若是下个月这个柳妃娘娘失宠了怎么办?” “哈哈,你小子还算有点脑筋的嘛!”许冒大笑:“这次不会了,宠幸都超过半年了!都扬言要废了现在的王妃呢!” “可是齐王妃不是太祖皇帝在的时候娶的吗?这也能随便废?” “嘿你小子,老子先前说的话你是不明白吗?在青州的地界上,就是圣旨也得往后排排!齐王殿下的话比圣旨都好用!……” 正说着呢,下面忽然一阵吵吵嚷嚷: “下面怎么回事呢?”正因为选不到合适礼物的许冒一阵火大,俯身朝下喊去。 “这位官老爷,麻烦行个方便,打开另一扇城门!” 下面是一众魁梧大汉驱车拉着大包小包,领头的那个拱手,抬头和许冒喊着话。 他们一行拉的东西又多又大,队伍又长,而城门只打开了一半,最大的那辆马车过不去。 不仅如此,检查也格外费时间,不少行路的人不住埋怨挡了路。 齐王可是吩咐过,严禁可疑人等进出青州,过往客商必须细细盘查,但是这一队人,就要花上半日时间。 “催什么催!”许冒亲自下楼,对着发牢骚的路人怒目而视。 大家不敢触他的霉头,只好安静的排队等待。 “这位差爷,我们是从登州府而来的镖师,受托为客人莒州老家的老封君送八十寿礼。还请诸位差爷请个方便了,这点子银钱,就当小可请大家吃酒……” 镖头拉扯着许冒,送上鼓鼓的一包东西。 许冒毫不迟疑的就放入袖中: “好说好说,老人家过寿诞,怎么也不能给人家耽误了不是? 可是齐王有令,凡来往车辆货物,统统都要开箱验货,严防贼人混入青州这太平地界。 想来,这不为难?”许冒呲出一口黄牙,老鼠眼睛更是小成绿豆。 “都是些布匹、土产等物,差爷放心查验便是!”镖头说完,大手一挥让镖师们主动开箱,等待检验。 许冒的人轻车熟路的上前查验,因着这次收了好处,没有乱顺人家什么东西。 “这是何物?快些打开!”一个小兵不耐烦地催着正往下卸绳子的一个镖师。 镖头开口解释道:“差爷勿怪,这个呀就是给老封君最大最值钱的寿礼,是张罗汉床,装卸需要些功夫……” “嘁,”许冒不屑地冷哼:“不过是一张床,还能值钱到哪里……去……” 他的话音,最后淹没在了嗓子里。 眼前这罗汉床,实在是一看就很贵…… 箱形榻四周用来支撑的四腿足,底部勾尖内翻,形如马蹄; 左、右、后背都是围的厚厚的实木板,镶嵌上各种玛瑙、螺钿、牙雕……差点晃瞎人眼; 不止如此,围板上的立凤卷草纹雕花也栩栩如生,搭配上华丽的装饰品,恍如一只金石珐琅汇成翠羽的凤凰。 更妙的是,这罗汉床不仅造型华美,而且远远站立,就能嗅到一股幽香传来,想来会相当助眠。 许冒磕磕巴巴地指着和那床装在一起的几个箱子,问:“这些又是什么?” 镖头解释道: “哦,这都是和这罗汉床配套的一些小物甚,什么炕桌、棋盘、古籍什么的……都是东家搜罗来给老夫人解闷的! 这还有一箱香橼,是专门摆着闻味的一种水果呢!” “翔远?这味能好闻吗?……”许冒纳罕的开口。 镖头也表示不理解的耸耸肩:“这谁晓得,有钱人的调调嘛!咱这种大老粗不理解。” “乖乖~这上面镶嵌的宝石得多少银子啊……”许冒摸着这床,着迷般的深深嗅了口,这都是金钱的味道啊! “呵呵,差爷此言差矣,宝石不过是死物,这木材,可是真真正正的价值千金啊!” “哦?此话怎讲?” “这木头可是阿瓦国的三大国宝之一,叫什么……哦,黄金樟!” 听到镖头这话,许冒才恍然大悟,还真是! 自己只光顾着看那上面镶嵌的宝石去了,丝毫没有发现床面竟都泛着缕缕金光。 上手一摸,才知晓原来是木头的颜色;搭配上阵阵水波纹,金丝恍如要层层泛起。 明明是黄色的木头,却似乎都要把人的眼睛都看红了……躺在这上面做梦,只怕梦中都会是下金子雨的场景!更别提临幸个美人了…… 若是拿着这罗汉床去送那柳妃,自己何愁不在齐王殿下耳边被吹枕边风?…… 许冒一边摸着这床,一边浮想联翩,傻笑出声。 “差爷、差爷……”镖头接连叫了许多声许冒都没有反应。 “头!”最后还是一开始和许冒说话的小兵大声喊了一句,才拉回了心思都不知飘往何处的许冒。 “这位差爷,检查完了,我们也该走了?” “咳咳!这是自然,这是自然。”许冒擦了擦嘴角并不存在的口水,笑呵呵的说道。 不经意的一垂眼,看见了镖头风尘仆仆的鞋子上攒着厚厚的土—— 他两道几乎连成一体的眉毛直接打起了结,像是条雨天虬结的蚯蚓: “这位镖头大哥,你们护镖应该赚的不少才是,你怎么还穿这种庶民、商贾、步军、余丁才穿的粗糙皮札?你们走镖的,更好护好脚才是呢!” 镖头不知为何,笑容有些淡淡: “差爷说笑了,我等不是庶民又是什么?岂敢僭越?再说了鞋子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不劳差爷费心了。” 许冒心里骂了句“狗咬吕洞宾”,还我等,谁和你“你等”?罢了,人家非要死守“仪制”?关自己什么事? 等过了今晚,就没钱买鞋咯…… 直到把人送走,许冒还笑呵呵地盯着那群人远去的背影不错眼。 “头,你笑啥呢?”小兵搔着头,不知所以。 “呵呵,你小子懂什么?多好的寿礼啊!” “是啊!”小兵也点头如捣蒜:“人家那老封君有福啊!多好的床啊!” “可不是嘛~” 10 我要休假 第二日,那小兵发现轮值的人似乎有些不对劲。 “这位大哥,许大人他们呢?” “他们啊,听说是去齐王府上了,搞了桩大生意呢!”被搭话的士兵不无羡慕的说道。 “啥大买卖啊?” “嘿嘿,天机不可泄露!” *** “管事大人,您看这……”许冒搓着手弓着腰,涎着脸一副无赖般的模样。 “那个,许——” “冒!小人大名许冒!”许冒不住的点头哈腰。 管事弹了弹指甲:“许冒啊,您这遭给出的情报着实不错,想来柳妃娘娘高兴了,齐王定会提提您的级呢!” “不知管事大人看来,之前死的那个李深……” 许冒话音还未落,管事好整以暇的挑起眉: “哎呦呵,你的胃口可真肥啊!一州同知的位子也敢惦记?我看,我还得叫您一声‘大人’呢!” “管事大人言重了!小人岂敢啊!谁不知晓管事大人自小跟着齐王一起走南闯北的杀瓦剌人,小人还得仰仗管事呢!刚才小人的意思是……” 听完许冒的解释,管事的面色才缓和几分,算这小子知道自己的斤两。 “不过管事大人,您看东西虽然是到手了,可是人还在呢。咱们是放了,还是……” 说罢,他横起手掌,做出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管事没有说话,耷拉着眼皮斜眼看着他,不置可否 “了解了解……不过这么多人,最近还临近柳妃娘娘的诞辰,是否……” 许冒想起郊外总是出现缺胳膊少腿的尸身,也有些发愁如何一下子处理一支那么多人的护镖队伍。 “班房里……” “都满了!”许冒硬着头皮说。 管事撇撇嘴,翻了个白眼: “罢了,这占地千亩的王府里有的是地方,还怕容不下几个人不成? 柳妃娘娘芳诞将至,不宜见血的好~” 这话的意思,就是等过完生日再悄无声息地处理了。 “得嘞,小的遵命!” 许冒跟得了口谕似的,一蹦三高就出了府,等终于走出了齐王府,才知晓那管事并没有扯谎,这齐王府还真是大的出奇。 嘿嘿,自己还真是急智,趁月黑风高在那伙镖师下榻的客栈里下了迷药,平白赚了一票大的。 不仅送了这种没本的“生辰礼物”,就等着白升官了。还真是天上掉馅饼了! *** “小关子,你知晓这皇宫占地多少吗?” 寒隐初似乎心情很好,没骨头似的躺在龙椅上,懒洋洋的问;手上还捻着一只朱笔,在奏章上画画圈圈。 关与君当然知晓,甚至各个单位换算如流: 720000平方米,72公顷,10.8顷,1080亩。 “额,一千亩?”关与君选了个答案。 “你猜的真是不错。”寒隐初合上奏章,点了点自己的额头:“这可是一千亩啊……” 是啊一千亩,这现成的皇宫还不用大兴土木,更不需要贴钱做维护,你要是开放收门票多好啊?!还愁国库无银? 可惜寒隐初不晓得关与君的“焦心热中”,只觉得那无法无天的齐王,也真是活该自寻死路。 对着出了主意的关与君,也不由得给了两分好颜色: “小关子,你还真是有两把刷子。你爹要是有你这本事,也不至于把两个刺客混一起~” 关与君听了,以为只是夸她算术和分奏章的事,而且还提到了她名义上的爹。 呵呵呵~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尬笑。 她抬起头,恰好看见寒隐初单臂支着太阳穴,露出半截子饱满却不鼓胀,骨肉均匀却不肌肉虬结的手臂。 这手臂单看就知蓄满了力量,可做起握笔、写字诸般的动作,又便如文弱书生般的撩人。 他施施然垂睫的模样,无端的让人想居高临下般地抬起他的下巴。 关与君知道,谁要是真的敢这么做,绝壁就死定了…… 寒隐初抬起眸子,古怪望着神色古怪的关与君:“你这是什么眼神?” 关与君擦了擦嘴角并不存在的口水:“额,那个圣上,奴、奴才……” 果然,这个词无论说多少遍,都不会习惯—— 寒隐初大手一挥:“以后恩准你不用自诩‘奴才’了。” “谢圣上!圣上,小人想说的是,小人的休沐日是什么时候啊?” 寒隐初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黄宝瞪大了眼睛,似乎在听着什么天方夜谭: “大胆!小关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关与君奇怪的反问:“黄宝公公,您不想像前朝的大人们一样休沐吗?” 开什么玩笑,她已经007了,还不能提提单休的事? “你也知道能休沐的都是大人们啊!咱什么身份,人家什么身份?” 关与君奇怪的说: “黄宝公公,何必自轻自贱?不管做官还是做内侍的,咱们不都是为了皇上;为了皇上,不就是为天下计吗? 我尚且觉得咱们比那些为人臣的高尚多了,他们做官大多数不还都是为了自己、为了光宗耀祖,几个是为了天下黎民百姓? 咱们这些人已经不能光宗耀祖了,还不能要求和他们一样休沐了不成?” 她这话有理有据,把黄宝怼的是哑口无言;甚至于四周丫鬟、侍卫诸人,都向关与君悄咪咪投来钦佩的视线。 “这、这话是怎么说的……从来便没有这个先例啊……”一向伶牙俐齿的黄宝喃喃,不知作何答复。 11 工程质量 “从来如此,便是对的吗?”关与君祭出迅哥儿那振聋发聩,反对封建压迫的名言。 黄宝公公啊,人可以当奴才,但不能有奴根啊! 就像王尔德那句鸡汤说的:我们生在沟渠,但仍有人仰望星空。 咱们好歹也算是“皇宫政务保障中心”单位里的在岗编制的“工勤技能岗”职员,你咋就不能支棱起来呢? 黄宝急得满头大汗,直觉告诉他关与君是在自寻死路,但是话里话外,却又寻不出半丝错处…… 倒是皇上主动开口了: “小关子,人都说‘士农工商’,你话里话外都自诩比入仕之人高贵,你是何来的底气?” 寒隐初沉下脸,倒不像真生气了,只是恢复了他往常一贯的模样。 大家都是劳动者,无外乎生产实践的方式不同罢了,当然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的。关与君想。 “圣上,若是有选择,谁不想生来温饱无忧,可以读书入仕? 圣祖皇帝当年敢揭竿而起,他的底气又是缘何而来呢?” “大胆!”黄宝被惊出了一身冷汗,压着关与君就跪倒在地。 他的胆子也忒大了!差点就直说太祖也是个泥腿子了! 关与君四肢着地后,也慢慢地回过味来: 这可是封建王朝啊!随时会要命的万恶旧社会啊!尤其上首的狗皇帝还是个动辄打打杀杀的,她怎么敢的啊!…… 寒隐初一掀广袂,施施然走下玉阶,如神祇下凡。 可是其他人却顿时如乌云压境般喘不过气来,呼呼啦啦跪了一地。殿内都是大雨之前压抑的气息。 大殿里喘大气的声音都没有,只有寒隐初优哉游哉的走路声,最后停到了关与君的身前。 众人开始无不为关与君捏着冷汗。 寒隐初蹲下,单手抬起关与君的下颌—— 寒隐初略有些惊愕,心底浮现了丝堪称怜惜的情绪:“怎么吓成这样?朕还寻思你胆子有多大呢!?” 寒隐初修长的手指上,是一张惶惶然失措的小脸,此时两泡眼泪蓄在大而分明的眼睛里,欲落不落。 倒少了两分方才说话的凌厉,多了丝受惊小动物般的可怜。 那如清溪般的瞳仁,可不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小鹿? 关与君瘪瘪嘴,似受了委屈: “圣上,您如果有朝一日想杀了我,可不可以选点痛快的法子?我不想被五马分尸什么的……” 关与君觉得,以身殉道没什么可怕的,可是她是个实在怕疼的人…… 寒隐初都要被气笑了:“怎么,在你眼中朕就是这般的桀纣之君?” 关与君只一味的注视着他,不置可否。 寒隐初:…… “咳!朕虽然是杀过不少人,手刃的也不在少数,可那也都是些该死之人!……” 行,你说的都对。 寒隐初看着关与君乖顺不想反驳的模样,也紧闭薄唇。他急着解释,他倒像是做了亏心事一般…… “你这人,倒有些意思,皇祖父也说过类似的话;他老人家要是还在,定会喜欢你的……” 关与君竖起耳朵听着,嘿,真拍到马屁股上去了! 寒隐初转身,将他宽阔的肩背和劲窄的腰身留给关与君—— “小关子,你自诩聪明,那我便向你讨教讨教;你要是说的当真有理,莫说是你,凡在大内当差的,都可以每隔一段时日就休沐。” 寒隐初又恢复了他那般闲适慵懒的模样,对关与君招着手,让他上前来。 关与君慢慢走上前,感受到身后数道目光有如实质。 不过这目光是期许,是希冀,是渴望着全新的改变,渴望着能像人一遭的活一次。 关与君挺直腰板大步向前,顿时感觉胸腔之内溢满豪情。 假期,所有打工人的假期,我关与君来了! “跪在脚踏上。” “……哦”。关与君慢吞吞的跪在寒隐初脚底,心里骂着狗皇帝、泥腿子。 “你那日和黄宝所见的那个水渠,就是夏日森督工的那个……” 夏日森?就是那天那个胆子挺大的夏公子的大名? 寒隐初还没说完,关与君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想要保证工程质量。 工程这个事情绝非小事,小到后花园挖个水渠子,大到工部的修堤筑坝,哪一项不牵涉到工程? 修的不好,豆腐渣工程,劳民伤财,蠹虫贪墨; 修的太好,奢华靡费,相关人等贪的更多。能不让人头疼吗? 寒隐初提起工程的事,关与君先想到了“卓越绩效评价准则”;不管怎么说,对于工程来讲,质量总是第一位的? 关与君想起她来的第一天,大殿里砌的地砖了:“圣上,乾清宫里的地砖不知是何人督工?” “是我皇祖父。” “那处就做的很好啊!不知太祖皇帝是如何督工的?我等也可借鉴一二。” “哦,他老人家啊?时不时就去现场督工,有时会随手撬下块砖来看看;砖上都有名字,要是磕一下碎了,直接把炼砖的给炼了。” “……”寒家那卖草鞋的都是什么老六、牛马?不过别说,这法子肯定很有用。 不过……这就是其实现代质量管理中的“飞行检查”、“责任溯源”等法子嘛! 就是实施起来粗暴了些,可以用更“春风化雨”一点的形式嘛—— 关与君:“圣上,我觉得不妨可以再点适当奖励,赏罚相当不是更好吗?” 寒隐初摩挲着下巴:“我觉得皇祖父的法子就挺好的。” 淦,那你还问我做什么!关与君腹诽。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更多的法子呢!”寒隐初脸上略有些失望。 小瞧我?关与君忿忿。工程造价这门学问可大着呢! “圣上,我认为咱们不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屎堵腚了才想着拉——” 黄宝浓眉紧锁,他一定要这么直接吗?就不能说“亡羊补牢,为时已晚”吗? “……有水渠子了去找个人研究水渠子,哪天黄河决堤了才想着研究堤坝……咱们要提前把规矩和规范立好咯!” 用现在的话说,这就叫“有法可依”! 12 营造法式 用建筑大家梁思成的话来说——中国建筑的两部文法课本:其一就是已经面世,成书于北宋的《营造法式》;另一本则是平行世界也还没有出现的《清工部工程做法》。 “圣上,在《营造法式》中已经详细记述了‘壕寨、石作、大木作、小木作、雕作、旋作、锯作、竹作、瓦作、泥作、彩画作、砖作、窑作’十三个工种的制度规范以及其相关功限、料例、图样,我认为此书虽好,却过于注重技术细节与设计思路了……” 那倒是大实话,《营造法式》里闪烁着十分耀眼的材料力学的科学之光: 里面“材”分八等,而且所有等级“材”的广、宽比都是3:2。用现代材料力学解释,就是广宽比在√2时,建筑构件的稳定性最高。 而《营造法式》中所要求的3:2,已经十分接近于√2(1.414…)。 就更不用提为什么要“‘材’分八等的微积分方程证明式”了…… “……所以我建议,不妨选出工部数人,可以以《营造法式》为蓝本,重新修订大雍朝版《工程做法》,以各类房屋营造范例加用料估算额限为主,对专业和工种进行分门别类,对各类条款加以明晰并确定标准; 让各类建筑之间既区分又联系,应用范围全覆盖宗庙、宫殿、城垣、仓库等,乃至油画裱糊等工程。” 这样让新的规范更注重实用性,强调规范管理。 寒隐初听了也是不住点头,“没错,到时营造与验收都使用统一标准,又是核银的法定依据,会省很多事!” 黄宝也不无兴奋的说:“是啊圣上,到时候再把重惩‘非法营造、虚费工力、造作低劣等’的行为写进《工律》里去,就更万无一失了!” 黄宝的话提醒了关与君,她一拍脑门,对哦!建筑工程监督管理专员! 根据不同建筑种类而设立,这样城垣的管城垣,园林的管园林,寺庙的管寺庙。即使这些元素都凑成一整个建筑物,也不怕质量下降,反而还更能省时省力,节用而避免浪费…… 寒隐初心情不错,整个人的身子惬意的后移,宛如一朵随意落身于巅顶的迤逦云霞。 关与君知道自己把这狗皇帝说的高兴了,他一会晃晃狗头,一会挪挪狗腚,一会又抻抻狗爪,吩咐黄宝去按他们商定的办,然后再拟出个宫人们调休的章程来。 众人皆大欢喜一致谢恩,都隐约朝关与君投来感激的目光。 关与君退下后,黄宝笑呵呵的给了她出宫的腰牌,让她去看看家里人。 关与君换回衣服,雀跃的出了宫门。 路过兰馨斋的时候用身上仅有的银子买了大小八件,毕竟不好空手回家;最后在一个卖爆肚和卤煮的小摊前挪不开脚,点了碗来吃。 她刚往嘴里xuan了口下水,隔壁桌的大叔就往嘴里塞进一个豆汁焦圈儿,还回味般的慢慢唧着嘴,他周围的食客们纷纷伸长着脖子,一脸焦急的模样。 偏生这大叔还一脸优哉游哉,咬了十几口还不打算咽下。 关与君纳罕,有这么好吃?! 一个食客忍不住开口:“然后怎么样了,牛大叔,你可千万别绕圈子啊!” “就是就是,这正说到关键时候呢……”大家纷纷应和。 “咳咳!……急什么,这就说!”大叔擦了擦嘴角的油花,搓了搓手: “齐王那柳妃生辰宴当日啊,最后一件献礼是被抬上来的!—— 只见四个壮硕的婆子才能稳稳地抬起那物的四脚,还没掀开遮盖布,一股香气便幽幽飘来,那味道极淡却又很好闻,使人头脑清明……” 那大叔的讲述实在传神,围在桌子周围的人们纷纷吸着鼻子,似乎通过这种方式真的可以一嗅那神奇的味道。 “……布一掀开,满堂皆静!众人无不先看见罗汉床上的凤纹!水晶、玛瑙、黄金……各类珠宝跟不要钱似的往上贴啊! 虽然在场诸人无不富贵,可青州毕竟也是小地方,哪见过这种宝石锻造的床?!一时之间都被这珠光宝气迷了眼,不会说话了!” “难道就是这床,引发了接下来的齐王府血案?”一人忍不住插嘴。 “是也非也,继续听我娓娓道来~ 众人呆滞了一会却也逐渐缓过神来,那凤纹虽美,大家仔细数了数,却有九根尾巴!” “嘶——这就是僭越啊!那分明是圣人才能用的东西啊……”“谁说不是呢……”大家七嘴八舌的开始讨论。 “不止如此啊!有眼尖之人还发现,那罗汉床所用的木材,是只有圣上才能用的金丝楠木!而看齐王的神情,他不仅不凝重,甚至十分高兴啊!齐王分明,是早有了不臣之心!!” 众人“啊!——”的惊叹之声宛如海浪,一声迭似一声,但是也似乎很快就接受了,毕竟——那个人是齐王啊…… “最后这件宝物,实在是甚得齐王心意,他大手一挥,宣布开始宴饮,直在齐王府内热闹喧嚣了整整三日啊!那场面,说是酒池肉林也不为过了…… 可就在大家折腾的最累的第三日晚上——忽然一队马匪,不知从哪处袭来;他们各个勇毅剽悍、性如烈火,将狗腿护卫们如砍瓜切菜般砍翻在地! 他们各个都是好汉啊!将这些毒害青州百姓的吸血鬼们各个一刀毙命,活生生的放血而死呢! 齐王的亲兵们砍不过人家,军队接不到消息又赶不来,就跟瓮中捉鳖一样,往日辉煌如宫殿一般的齐王府,现在简直变成了人间炼狱。不过青州百姓啊,无不拍手称快呢! 可是,你们猜怎么着?齐王拿他还庆生的妾室柳妃挡刀——翻出了齐王府,跑了!” 大叔一拍桌子,大家听得回神忽然一震—— “啊?他跑出去搬救兵了?…… 有没有找到他的部下们啊……” 牛大叔慢悠悠的喝了口茶,漱了漱口,“噗——”的一口尽数吐到地上,似乎也昭示了齐王的结局…… 13 必定失败的谋叛 “本来啊,那青州城守的跟个铁桶一般,齐王也隐隐有占山为王的架势; 可是!—— 那起子天降雄兵,将齐王撵的像个丧家之犬,还悄悄打开了青州城门,直接让听到消息来驰援‘清君侧’的兖州王爷堵了个正着! 齐王当场被擒于马下,兖州来的大军也如入无人之境,将齐王那起子作恶多端的虎狼之师啊,打的可是溃不成军呢! 据说青州百姓们无不拍手称快、弹冠相庆……” 牛大叔还在吐沫横飞的说他那个漏洞比筛子还多的故事,关与君摸了摸鼻子,不想说话。 《勇毅剽悍》、《性如烈火》、《天降雄兵》……哪有这么形容马匪的,寒隐初那狗皇帝的通稿是不是买太多了? 不过他做事倒是麻利,让锦衣卫大摇大摆地进了齐王府,还和兖州调来的军队内外响应,用最省事的方法擒了齐王。 不过——嘿嘿嘿……关与君心想:他最应该感谢的还是“智多星”我啊! 牛大叔的牛还没吹完,看客们还兴奋十足的不停盘问,关与君已经结好账,提溜着她买的东西往关府赶。 但是青天白日的,大门、角门统统关的死紧,关与君使劲地去扣角门都没人回应,只得“哐哐哐”地拍响了大门。 “谁啊!别敲了!懂不懂点礼数——”门房没好气的声音从里面传过来,只轻轻拉开一条小缝—— “啊!——”一声惊恐的尖叫响起,那门房连门都没打开,就急急的又把门关上,一路疾驰着往内院冲,还边喊着:“见鬼啦!三少爷活着回来啦”!声音大到大街上摆摊的那些人都悉数听得见。 关与君:我尼玛……谁特么到处说我死了? 没一会门房带着她前些时日金銮殿上见过的两个男子跑来,她约莫是自己的两个哥哥,便高兴地挥挥手:“大哥、二哥!唔!——” 还没等她多说出一个字,她就被一个人捂住嘴拽进了门后边,只留下兰馨斋的大小八件散落一地…… 当关与君被摁倒在祠堂里的时候,还有点没缓过神来;她看见跪在前头的老者——她的老爹,她忍了忍,没忍住,还是开口问了:“阿爸,家里有人死了吗?” “住口!你这个孽障,最该死的就是你!平白的辱没了门楣!”老者转过身来站起,居高临下的望着关与君。 老头穿着朱红官服的时候,看着和蔼可亲,悲伤、无奈等情绪的释放毫不掩饰; 如今穿着朱紫色的常服,倒是一幅封建大家长的派头,喜怒不形于色。 好家伙~小老头还有两幅面孔呢…… 关与君纳闷:“孩儿不知,还请父亲明示。” “你被……净身,做了内侍奴才,有何颜面再入关家族谱?那日,你就应该触死在金銮殿上!如此,才是一个有气节的关家子!” 老者一甩袖子,都不愿再见关与君,转过身背对着他。不仅如此,她名义上的两个兄长,也是一幅“你不该苟活于世”的表情。 关与君一时之间接收到的信息量有些大……也就是说,老头和兄长们,确实不知道她是个女子? 关与君施施然地起身: “父亲这话说得好没道理,若非孩儿挺身而出,如今咱们关家早就全都被拉去点天灯了,还容得下你们把我压在先人的牌位前面吗? 再说了我十分不理解,若要传宗接代,我不是还有兄长吗?您到底气什么?” “你——”老关头转身指着关与君,只发出“你、你、你、你”的声音,身子颤栗,显然一幅被气得不轻的模样。 “哎呀三弟,你就少说两句!”她的一个兄长慌忙架住老关头,居中做着和事佬。 另一个兄长叹着气:“唉~三弟你也别怪父亲生气,好好地男儿成了这般模样,还是父亲最心疼的小儿子,你让父亲如何一时之间接受的了啊!?” 好像也是这个道理……关与君心想,毕竟是封建大家长,儿子被阉不气疯了才怪呢! “不过三弟啊……你就对皇上不心存一丝怨怼吗?” 她的这个兄长和关与君平视着,将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膀,似乎在用他的动作、声音和眼神,悄然传递着一股蛊惑人心的力量。 怨?怎么能不怨呢?毕竟是给人当牛做马毫无人权的…… “是啊三弟,你二哥说得对啊!当今皇上残暴不仁,弑杀残忍,咱们全家因为父亲的无心之失就能说杀都杀; 不仅如此,还将我们关家的男子净身入宫,放在他手底下日日磋磨凌辱,士可杀不可辱啊! 这样的桀纣之君,咱们还有什么理由拥护他呢!”一直架着老父亲的关老大,也开始现身说法。 关与君没有说话,她这几日在和寒隐初的接触时发现,寒隐初虽然有些暴躁,没什么文化,但真不是一个无缘无故杀人的人;杀人于他而言只是诸多解决问题方法里最简单的一种; 甚至于在宫人而不是使绊子的大臣面前,他的脾气还算不错。 他智除齐王,百姓们中的反响也是一片叫好;老百姓们不像是“你们就‘狗咬狗一嘴毛’”那种看好戏的作态。这说明寒隐初在黎民百姓之中的风评还是蛮不错的。 看着在沉思的关与君,关老大和关老二互相对视了一眼,只觉得她是被说动了,只要再加一把火…… “三儿!父亲和大哥、我都商量过了,哪怕是为了你,寒隐初这暴君我们也反定了! 我们已经和齐王殿下商量好了,到时候拥立他为新君; 况且你如今在寒隐初身边随侍,便是最好的内应!……” 关与君:???!!! 原来你们是真的要谋叛啊?看来他寒隐初没杀错人啊!…… 想来也是,一万多分之一的概率,老关头可真有你的啊! 自己活腻歪了带着全族的人送死?想来定是齐王许了天大的好处呢!…… 不过,你们关家多久没出门了,这都2G上网吗?你们不知道齐王已然是个丧家之犬被押送进京了吗? 14 黄宝:??? “三儿啊,把你的恐惧化为对那暴君将你阉割的恨,狠狠地将这股恨意化为利刃捅进他的胸膛!” 关与君白了他一眼,跟谁PUA呢?还有,他们这一个唱白脸,两个唱黑脸,跟谁俩呢? 若不是他们这几人搞事情,她会被“阉”?如今还想拿她当枪使,没门! 关与君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不动声色地问:“那我娘呢?” “你说什么胡话呢……你姨娘早就死了啊……” 很好,没有更多牵涉其中的无辜人士了…… “咳咳”,关与君清清嗓子:“不知阿爸和阿兄们有何高见?” “三儿你附耳过来,我们从长计议……” 关与君从关府里出来的时候,垂头丧气宛如斗败的公鸡。她又回了宫,躺在宿舍里仰天叹息。 许多同寝的室友纷纷上前,七嘴八舌的一会捶腿,一会倒水,亲热的不行。 “小关公子,你这么快入了司礼监,成了皇上跟前的大红人,日后可要记得提携我们这些人啊!” “去去去,看你说的,关大人怎会不记得咱们这些人?咱们这些做奴才的能像前朝大人一般休沐,可不就是多亏了关大人!” “是是是,是我糊涂了……” 关与君在他们七嘴八舌的讨论里,直愣愣地像个僵尸一样支起身子来: “你们说……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黄宝公公家里人犯了诛九族的过错,皇上会格外对黄宝公公网开一面吗?”关与君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她周围一圈年轻的小公公们。 “这……”大家面面相觑。 “怎么了,快说呀!” “关大人,您这个问题问的忒没有技术含量了。黄宝公公是孤儿,他一人就是全族,所以不存在他家里人犯错的可能,只会是他自己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关与君:大意了。 “得得得,你们别吵我了,我现在可有很重要的事情……”关与君整理了一下心情,就去找寒隐初了。 等找到他的时候,他似乎心情很好,在一处很开阔的藕香水榭里和一个穿飞鱼服佩绣春刀的中年男子说话。 中年男子的脸看起来既精光四射又落拓粗犷,他的飞鱼服既精致考究,搭配起来却又俗不可耐。 而这种矛盾的感觉主要是来自他长得宛如侠客般的一张脸和没有穿皂青官靴只穿了寻常皮札的脚。 他们的嘴唇一张一合,自是听不清楚在说什么。中年男人把视线投向关与君,寒隐初也顺着他的视线看来,看见她的时候还有丝诧异地挑挑眉。 等到中年男子终于汇报完了工作,走廊桥下来的时候,他给关与君捎了句话,说皇上叫你。 关与君上桥之后,寒隐初又恢复了那般没骨头躺着的模样,问道:“不是你千方百计讨的休沐吗?怎么又屁颠屁颠地回来了?可说好了,你的休沐日可不能挪到明后日。” 我又不是来找你调休的。关与君心里翻着白眼。 “圣、圣上,您还记得那日金銮殿上,您提的那个问题吗?”准确的说,是那个排列组合题。 “怎么,你要来教朕算术不成?” “我……奴才惶恐!我不敢啊!我就出宫的时候听到传言,说虽然齐王被抓,可是他对他豢养的杀手们下了死命令,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上京来取您狗……” “嗯?~”寒隐初刚要伸向托盘的手指顿住了,鼻腔里冒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嗯”字。 “呵呵呵~~~您也别生气,齐王他乱臣贼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反正就是那么个意思……” 关与君装傻充愣的尬笑:“总之就是这事,让我想起了您当时金銮殿上问的那个问题,我就想到了同样的可能—— 圣上,您说如果齐王派出他血滴子杀手组织中七个顶尖杀手来京,两个擅使毒,五个擅刺杀;机缘巧合之下他们七个被迫分成三组,分头入京,而且每组的人数各不相同。可是两个绝命毒师分到一起,刺杀成功率就会大大成功,您觉得他们两个分到一起的概率是多少?” 寒隐初:? “没事的,您可以慢慢猜……”关与君摆着双手,一幅温柔小学班主任的模样。 寒隐初:朕是想问为什么朕要回答这种问题,而不是表示朕不知道答案!淦,被她绕进去了,现在不回答还不行了…… 刚想说一半一半,心里立马就否了,这绝无可能; 他把食指搭在中指上,手随心动地敲了敲,试探性的说了个“四分……” 关与君先是露出一个“孺子可教也”的表情,然后又嘟起嘴,略微皱起眉,表示并不是十分满意。 那就是接近了。寒隐初心想。 盯着关与君抿起来的嘴,寒隐初说:“五——” 抿的更紧了。 寒隐初赶忙改口:“三分之一!” 关与君赶忙“啪啪啪——”地鼓起掌来: “我皇聪明绝顶、颖悟绝伦,不愧为人中之龙啊!有此等玲珑心肠的人皇,是大雍之福、百姓之福啊!吾皇刚刚登基便有如此慧根,想来日后定是不亚于三皇五帝的千古一帝啊!……” 寒隐初被他的马屁拍的不住的发笑,他夸人的话自是虚假又奉承。寒隐初是觉得:关与君这个人,昧着良心说话的模样,实在是招人发笑。 解这道题不难。根据题意,7人分成人数不同的三组,3个小组的人数只能分别为1、2、4。三组执行不同任务总的情况数是=C17×C26×C44×A33=630种,2位毒师分在同一组,需要分情况讨论: ①组员就是两个毒师有C22=1种可能,其余两个小组的可能性有(C15×C44)种,第一种假设的情况就是C22×C15×C44×A33=30种; ②两个毒师在四人组里,有C25种可能,其他两个组有(C13×C22)种可能,则此种假设的情况就有C25×C13×C22×A33=180种。 共有30+180=210种情况符合条件,再比上630,可能性就是33.3%,正好三成。 “不过小关子,你绕这么大的圈子,究竟想说什么?” 15 身为帝王,就是要学会抓重点 关与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圣上,你猜,齐王派杀手进京会通过谁去暗杀您啊?” 是真的?寒隐初面色凝重。 “莫不是……是你那个一万三千八百二十四分之一概率事情都干得出来的老爹?”寒隐初开玩笑地问。 关与君哭着挤出一个笑脸:“是啊圣上,您又猜对了!我皇聪明绝顶、颖悟绝伦,不愧为人中之龙啊!有此等玲珑心肠的人皇,是大雍之福、百姓之福啊!吾皇刚刚登基便有如此慧根,想来日后定是不亚于三皇五帝的千古一帝啊!……” 寒隐初的笑容逐渐消失。 姓关的那个老匹夫实在是不知好歹,上次已经饶了他一回,这次还是这般不知悔改…… 等等——寒隐初把视线投向关与君,所以,他身为关家小儿子,之前一直都是不知情的吗? 寒隐初把手指搭在屈起来的腿上,轻扣数下:“小关子,那你是想让朕怎么处置关家呢?你不会,想给你爹求情?” “谋叛本就是十恶不赦的重罪,关与君身为叛臣之子,本该无颜祈求圣上施恩、恕罪; 可是关家其他上上下下不知情的无辜者,并没有跟着家父去参与谋叛,他们不应该为着他们根本不知情的罪名遭受无妄之灾啊!” 关与君跪倒在地,头一次感觉自己是如此卑微。和以往被逼迫跪倒在地不同,她这次是真的伏地乞求,求上首之人可以高抬贵手饶恕自己,以及其他更多的无辜者。她从未感觉自己主动把尊严踩在脚底的感觉。 “你方才说关家不知情之人都是无辜者,可若是你父亲成功,他们不就都跟着鸡犬升天了吗?你想告诉朕‘祸不及无辜’,可难道‘惠也不及无辜’吗?” 诡辩。 关与君擦了擦脸,忽然十分斗志昂扬地扬起脸,坦然和寒隐初对视着: “‘物来顺应,未来不迎,当时不杂,既过不恋’,任何人都不应该用未发生的事情去揣测别人,也不该用无妄的事情放在心上受累; 若是关家其他人有选择,他们断不会选择去谋叛; 您是万人之上的帝王,自然可以生杀予夺,将任何人的生死攥在指掌,可是您一旦因为这种事情对罪臣抄家灭族,戕杀无辜,您日后就会一直生活在怀疑与忧虑之中; 总是想着朝臣会不会觉得您滥杀无辜而对您生出二心?想着那些无辜之人的遗孤们会不会找您寻仇?……” 寒隐初没有再看她,把头扭向一边,只留给她一个宛如黑色瀑布一般的后脑勺。 关与君看着垂到腰间的黑色,私心想着黑色养肾,寒隐初的腰子们一定很好。 “那你的意思是,要朕不顾律法为你破例吗?”寒隐初乌沉沉的眼睛又望向关与君,昭示着他明显的不悦。 关与君心下“咯噔——”一下。 如果对比大明,那大雍朝的立法思想一定也是“明刑弼教”; 况且建国之初,需要严刑重法打击犯罪,和周朝的“明德慎刑”、汉朝的“德主刑辅”以及唐朝的“德本刑用”等立法思想有本质区别。 她如果要求网开一面,那对律法亵渎产生的负面影响更是不可忽视的…… “圣上,我愿意戴罪立功,祈求圣上宽恕关家无辜之人!”关与君稽首,继续掷地有声的说: “‘政有三品:王者之政化之,霸者之政威之,强者之政胁之,夫此三者各有所施,而化之为贵矣’,圣上是明君,治国应行王道;关与君愿身先士卒,大义灭亲,为圣上成就王道!” 寒隐初眨巴眨眼眼睛,还有点懵,处在消化状态,他下意识的问了句:“子告父?” 但是他的表情又不像是在发呆,似乎是真的在考虑着关与君的建议。 “《论语·子路》中确实有云:叶公语孔子曰:‘吾党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证之。’孔子曰:‘吾党之直异于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 律法中也对允许‘亲亲得相首匿’做出明文规定,规定‘亲亲相隐不为罪’,可那也是除了谋反、大逆等十恶不赦的重罪! 除去律法讲人伦,汉臣董仲舒提出‘三纲五常’,即‘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君父君父,君在父前,我关与君为人臣子,也是臣在子先! 臣关与君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以子告父!” 寒隐初还有些没在状态,反问了句:“三纲五常不是孔子说的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错,扣十分,罚你看《觉醒年代》一百遍。孔圣人真是给封建王朝背锅两千多年了呢! 虽然但是,关与君还是“温柔且和颜悦色”地跟寒隐初解释: “‘三纲五常’是汉代是董仲舒所提,孔夫子的教义应该是‘从道不从君,从义不从父’; 虽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出自《论语》,是孔子所言,但全文是: 齐景公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得而食诸?’ 意思就是做皇帝要有做皇帝的样子,做父亲要有做父亲的样子……要‘各司其职’、‘在其位谋其政’,如此才能稳定朝政。” 寒隐初支着下巴,不置可否。思考到最后似乎心情很好,一掀衣摆双足落地,在关与君面前投下一片阴影—— 她略略抬头,才发现湖面上纷纷回旋着如碎雪般的柳絮,湖面波光粼粼,比青绿撺芽的林木更要刺眼夺目;燕子啁啾,不时在新漆了桐油的亭子附近盘旋,鼓噪着喧嚣和暖的春风。 小燕子衔枝筑巢,如针般穿梭。 就在此时,寒隐初的笑声和燕子的来来往往混成一团,一阵阵的钻入关与君的五感。 “你方才说:从道不从君。意思就是,我若是不行王道,你也要学你爹谋反……叛不成?” 关与君:淦,我说了这么多,你就偏听出我具有反帝思想的那一句了? 16 彼得原理与功效系数法 不过这狗皇帝还不算太蠢,起码领悟能力很强,而且猜的可是一点没错呢! 关与君有一大堆怼他的话,还能引经据典,但是她不打算这时候继续刺激这有点小聪明的狗皇帝。 关与君坦坦荡荡地说: “‘国者、天下之大器也,重任也,不可不善为择所而后错之,错险则危’,您顺应天意民心登基为皇,以王道施行天下,您就是‘国之大者’!自然您就是道,道就是您,又何来‘从道不从君’一说呢?” “你的嘴巴这么厉害,绣口一开便都是文章,怎么不参加科举呢?”寒隐初不知怎么想的,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句这个。 “蛤?”关与君愣住,我说前门楼子,你跟我在这胯骨轴子?不过——参加古代版的公务员选拔考试?关与君眼睛都亮了…… “圣上,真的可以吗?我真的可以去参加科举取士吗?”关与君的眼睛都变成了星星眼。 寒隐初看见下面跪着的人透露出诡异而且出奇渴慕视线的大眼睛,直觉这双招子委实具有欺骗与矛盾性。 白净细瘦的小脸好似营养不良,略有八字的清浅眉毛搭配上圆滚滚且眼梢向下的眼睛,似乎总像是在低眉顺眼; 红唇总是自带三分笑的模样,不时露出糯米般饱满且乳白的牙齿。长得这般中性阴柔,雌雄莫辨的,好似他天生就是干太监的料。 好歹也是个世家公子,姓关的就是这么对待孩子的? 不过关与君脸上唯一值得称道的地方,就是那双浅褐色瞳仁的眼睛,能让人一眼望到他的心里去。 一时见之,犹如关河霜雪临境;一时望之,又如斜阳晚虹塞天。他似乎将他所有的喜怒哀乐盛于眼底;又似乎眼神中所传达出的只是悲天悯人,旁人望去他的眼睛,便如蝼蚁望晴空般,看得见朝夕云雨,万般景致。 寒隐初不喜欢看这双眼睛。 但是此时的寒隐初直直地望向小鹿饮水清溪般的双眼,他知道如何让这双明眸的主人吃瘪。 “你去参加科举……当然是不可以的啦!哪有宦官参加科举的先例呢?”寒隐初笑吟吟的,宽大道袍下的饱满胸肌笑的一起一伏。 关与君的笑容消失在嘴角,TMD狗皇帝。 历史上确无宦官科举的先例,但却有弑杀皇帝、主导废立的先例。 关与君忍了又忍,才没将要她命的吐槽宣之于口。 罢了,关与君安慰自己。自己可是“直属事业编制人员”,当什么公务员啊,呜呜呜o(╥﹏╥)o “好了好了,你家那些主谋一个不留,不知情者一个不杀,这下总行了?”寒隐初最后终于痛快的大手一挥,金口玉言的给关与君做出了承诺。 关与君“唰”地——抬起一直跪着的上半身,不知为何双眼亮晶晶的,“然后再把我们全家撵岭南去?” 寒隐初略微皱眉,又来了又来了,又是这种自己解读不了的神情…… “想得美!想朕让你去‘日啖荔枝三百颗’?你们全家,除了你,都贬为庶人,被赶出京城永不叙用。”寒隐初冷笑一声,轻易看出了关与君的小九九。 关与君失力,屁股一下子坐在腿上,完了,要打工到死了…… “好了好了别耍宝了”,寒隐初挥挥袖子, “拜你那好老爹所赐,朕损了二部两侍郎,再加上你爹在吏部,就等于一下子没了三个侍郎;吏部针对那两个被暗杀的侍郎的空缺,暂时拟定了数人,但朕一个也没相中——” 看寒隐初眉头紧皱的模样,关与君就知道这次推举里“夹带私货”了。 若只是靠家族关系上位也就罢了,最怕的是本身既没本事,又想在六部侍郎这样高的位置上占有一席之地。 呦呵,我们的小皇帝寒隐初,受“彼得原理”所累了呢! “彼得原理”是指每一个职工由于在原有职位上工作成绩表现好(胜任),就被提升到更高一级职位;其后,如果继续胜任则将进一步被提升,直至到达他所不能胜任的职位。由此导致:每一个职位最终都将被一个不能胜任其工作的职工所占据。 而上位者由于竭尽全力也无法胜任工作,为了完成工作、增进效率,便只好雇佣更多的员工;然后新员工再次到达彼得高地,恶性的循环往复,最终导致管理机构人浮于事,在其位者不谋其政、尸位素餐。 彼得原理是职场中司空见惯的现象,类比到古代,就好似徐霞客当不了工部尚书,李时珍会在太医院正官院使的位子上无所建树。 而职工是如何到达彼得高地的呢?主要有两种办法: 一,上面的“拉动”,即依靠裙带关系和熟人等上位;二,自我的“推动”,即自我训练与进步。当然的啦,前一种肯定是被普遍采用的。 唐朝中后期的使官泛滥,宋朝官职分离制度所造成的冗官以及明朝时极端的“官冗和官缺”,多多少少都和彼得陷阱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 比如王安石变法时期,“冗官、冗兵、冗费”就已成尾大不掉之势,一旦变革便自会触碰太多人的利益,自然导致变法失败。 而大雍朝立国尚早,实在是再好不过的建立科学、明晰的职务晋升制度的时期。 如果只是先推举出几个侍郎来,倒不是什么难事。 可以按照几个关键值进行加权,之后用功效系数法进行计分核算,最后做排名。 比如吏部选司考核的话,只考查“铨衡人物”过程中体现的德行与能力、“擢尽良才”过程中体现的德行与能力,两项内容分别占40%、60%,采用功效系数法计分,德、才均按5:5分配。 资料的提供呢,可以交给锦衣卫,只有被证实过的红料或者黑料才作数。 功效系数法的计算公式是:di=(Zis-Zib)/(Ziy-Zib)×C+D; C和D可以取30和70,得分=(指标值-最小值)/(最大值-最小值)+70,这样最多得100,最少70。 17 恩科 如果最终得分是10的话,“铨衡人物”得出10*40%*0.5*di(德)%+10*40%*0.5*di(才)%分,“擢尽良才”就是10*60%*0.5*di(德)%+10*60%*0.5*di(才)%,最后两项相加,就可以得出一个比较公正的结果。 候选人越多,结果越直观。 材料都是现成的,关与君接过来一扫,很快的抬头:“圣上,这几个人都不推荐哦!” “为何?” “这些人有的是靠家族封荫,有的是走军功路线,不会算账,不懂刑狱; 由于屁股决定脑袋,当职权变了,脑袋也得跟得上才是,否则权能不配,导致决策往往不接地气无法施行,下位者不服上位者等问题频频,体系里就会更加混乱; 所以,这些人里,没有可堪当户部与刑部侍郎之人选。” 简而言之,就是工作年限少且没有基层工作经历,无法确认是否是可塑之才,不敢贸然委以重任。 寒隐初愣愣地看着她,“你说了这么多,就为了得出最后的这个显而易见的结论?” 关与君下意识的点点头,“是啊!”有理有据才能让人心服口服啊! “你就不能直说他们都是没有本事的关系户吗?”寒隐初隐隐感觉额角有些跳动,血脉奔涌。 “嘿嘿嘿~”关与君憨笑着挠挠头:“这不是显得您觉悟高吗?” 寒隐初闭上了眼睛,平复着呼吸。怪不得历代君主会受宦官所谄媚,有个如你肚子蛔虫一般的人,能不宠信吗? 可是这个关与君!他不给朕机会啊!!!也不给他自己成为“权阉”的机会啊! 若是黄宝,在听到“但朕一个也没相中——”的时候,他就会暗示别人给拟名单的人使使绊子、穿穿小鞋; 不明着否了名单上候选人,也不得罪背后撑腰的王侯公爵们,直到拟名单的人给出一个不那么难接受的人为止。 不过关与君这般直球,但显得“拒绝”这件事十分坦荡。 “所以、你的意见……?” 关与君清了清喉咙,掷地有声地说:“咳咳,圣上,我建议您开恩科!” “恩科?”寒隐初的眼神中透露出清澈的愚蠢:“去年才刚举行的科举考试,这便就要提前吗?况且朕让你选两个郎官而已,你扯到哪里去了?” 关与君心想:这狗皇帝不会不知道什么叫做恩科?以后还得再给他加个“泥腿子、文化撒哈拉”等前缀标签。 心底拐了九转十八弯,面上依旧不显:“圣上,请问朝中有多少官员是跟开国功臣、前朝大族等没有关系的呢?” “……”,寒隐初没有说话,甚至在仔细的思考这个问题。 关与君心下叹息,这还用想? 大雍立国至今有三十年历史吗?以每三年开一次科举正科来看,科举取士不会超过十次。 虽然每次的进士有三百名,但并不是所有的进士都有官做,去发光发热的。 进士也有三六九等,分为:一甲进士及第、二甲进士出身与三甲同进士出身。 一甲就是俗称的状元、榜眼、探花,加上二甲头名传胪,他们倒是直接可以从翰林院正七品官做起,运气好的成为天子近臣,运气不好的编一辈子书都有可能。 但二甲其他人,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他们没有资格直接进入翰林院,还得考试去获得“庶吉士”的身份;然后再考核,才能获得前四名的待遇,去做翰林院编修或者其他地方任职的机会。 可是他们比起三甲,还是幸运许多;同进士出身们,就好像现代考研时碰到的“同等学力”,无法将他们平等的和本科出身的学子看待。 虽然如此,可历史上二甲与三甲进士出身的伟人们不胜枚举,一甲也多的是官场上泯然众人的“精英”;成绩绝不是最终评判能力的唯一标准。 可是问题就在于,朝中有多少要职是这些有真才实学的寒门学子在担任? 寒隐初也开始逐渐回过味来,怪不得选不到心仪的人才,哪有从海里钓王八的呢? “……圣上,不过是两个侍郎之位,让出来便是了;‘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谋大,力小而任重,鲜不及矣’,合适的时机到来,褫夺官位便是了。 我们可以借‘清查细作’的名义,为恩科取士出来的人才们腾出一批合适的位置,培养为忠于朝廷与圣上的可用之才。 侍郎可是正二品,哪个世家大族得到这个位置,圣上即使清理掉一批该家族朝中不作为的小官,家主也不会说什么的……” 寒隐初听得眼神逐渐放光,这个关与君,总是会给他意想不到的惊喜啊…… “你,方才说的那什么‘恩科’,继续。” 关与君看出来了,他寒隐初虽然面上不显,但是眼神中流露出了自己上高数课时的那种“假装明白”的无力、苍白与紧张。 但鉴于人家是帝王,压根不存在后两种情绪,而且极少外泄其他“有损帝王威仪”的情绪,所以关与君的解释里,就带上了些科普的性质。 “圣上您方才所说的‘三年一次的科举’呢,就是正科,读书人需要一一经县试、府试、乡试、会试、殿试,才有机会成为‘天子门生’; 而恩科呢,就是除正科之外,再次由礼部主持的全国性重大考试,适逢皇帝的登基大典或是您的生日啊这种节庆,就可以加开的科举,举行乡试、会试。 这不正逢太后寿诞嘛,您说是不是赶巧了呢!天意如此啊!”关与君笑呵呵的答道。 总的来说直到明清之前,科举考试都是“惠而不费”的,可是后来却逐渐变了味,有些“费而不惠”了起来—— “唐代时还有一种很广泛的‘制科’,‘进士科’就是其中一种,耳熟能详的还有一科叫做‘明经科’,只不过现在……” 关与君及时的闭了嘴,现在中央皇权还没有到太集中的地步,甚至可能还没有只设置“进士”一科,更没有八股取士、文字狱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自己要不要现在试着,改变一下历史呢? 18 “不过算学尔” 关与君越想越兴奋,忍不住跃跃欲试摩拳擦掌,恨不得蹦个马高,眼中全是狂热的进行建议: “圣上,我认为咱们不仅可以广开恩科,还可以用制科的考法,像唐朝那般常设明经(经义)、进士、明法(法律)、明字(文字)、明算(算学)科目,再加设诸如水文地理、稼穑等科目,让各领域的人才可以在他们合适的领域发光发热,做到真正的‘不拘一格降人才’……” 不论是像新高考那样3+2+1的模式,还是像国家公务员考试一样分为公共科目和专业科目,公共科目即行测和申论,专业科目即加试的专业知识…… 等等,如果是像后者的话,是不是也要考虑面试的成分?那是不是可以把殿试改一下进行的方式?…… 寒隐初又惊呆了,这是关与君第二次在他面前走神了。 他,寒隐初,瓦剌人面前的一代杀神,朝臣心中喜怒难辨的少年天子,在他面前竟半点威仪都没有的吗? 不仅如此,他还觉得自己深深地需要着他,不能肆意地敲打这个有时缺根筋的关与君…… 寒隐初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 “那都是日后的事情了!眼前事就是给朕选出户部与刑部的两位侍郎,哪怕是‘矬子里拔将军’;即使都是裙带,也要选出两个有点真才实学的裙带来!” “哦……这样啊……”关与君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这简单啊,能者居之呗!让所有符合条件的人都可以来毛遂自荐啊,然后统一做题就是了。” “又是考试?”寒隐初拧起墨黑的眉毛,眉心之间出现一个小小的“川”字。 大美人做起愁苦的表情来,实在是我见犹怜。 关与君很想帮他抚平眉头的“川”字,便信誓旦旦的说,“圣上放心,绝不是考经史子集啦,这事就交给我小关子好啦!” 坦白来讲寒隐初开始有些隐隐兴奋起来,因为他知道,关与君要去折腾别人了。 *** “呦,这不是蓝小公爷嘛,许久不见了啊~”夏日森看着远远走来不到三十却已经大腹便便的蓝家后人,心底却在不住地撇嘴。 就凭这姓蓝的草包也想肖想户部侍郎的位子?也不先看看他自己几斤几两!人都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便是外在也没有金玉啊! 仗着早年会舞两柄铁锤,约莫以为自己是项羽再世呢!要自己看,完全就是那有头无脑的李元吉嘛!说不定哪日就横死了…… “哎呀!夏公子啊,失礼了失礼了!”就在蓝小公爷拱手行礼的时候,他宽大袖子后面的白眼都要翻上天了。 就夏日森这多读了两日书的腐儒,居然自信他干得好户部这块的差事?他约莫连个算盘都没摸过! 仗着和皇上有那么点子姻亲的关系,尾巴都要翘上天了!先是揽下了后花园的工程还不够,如今还指望着他那皇上表亲提携他一把,再给他个户部侍郎的位子坐坐? 可也不想想,若是圣上真的愿意给他,还会搞出今日这桩“毛遂自荐、能者居之”的戏码吗? 可是夏日森的想法却是正好相反,身为皇帝的寒隐初必须表现的大公无私才是,而他自认为才学不会输给这起子人的…… 周围的人逐渐多了起来,都是去保和殿参加今日户部侍郎考试的人选。 夏日森和蓝小公爷互相对视一眼,各自心怀鬼胎的谦让着,实则心里对除自己之外的所有候选人都嗤之以鼻。 而等到大家都在保和殿早已准备好的位置上落座时,桌上早已备好了纸笔,奇怪的是准备的是厚厚的一沓白纸,和专门写蝇头小楷用的毛笔。 皇上不在,最前头的也不是黄宝,是一个眼生的小太监,还是一副半大少年的模样。 整个人穿着不怎么合身的太监服侍,像被包裹在宽大衣服里的一截葱白,鲜嫩水灵;戴上帽子后直接遮住了一半的小脸,整个人看起来更柔软好欺了。 “各位考生好!欢迎各位参加户部癸卯年度第一次侍郎公开选拔招聘考试! 根据礼部关于科举考试的相关要求,皇上特下圣旨,进行现场书面考试的形式进行选聘;请各位考生抽出最底下的试卷进行相应作答,作答时限:一个时辰,以燃香时间为准。 考生作答完毕后可自行离场,不得带走试卷与草稿纸,计时结束后,考场将一应收回全部草稿纸;答题过程中请勿左顾右盼,若发现结果雷同,草稿纸上运算过程不尽相同的考卷,将被判为雷同卷,判定抄袭的一方会被取消考试资格。 具体应试题目和考试安排请以现场实际为准,不作为下次的考试依据。” 夏日森愣了愣,一把嗓子倒是极好:一时沙哑低沉,听着像南国里的烟雨行舟;一时又清扬激脆,无端让人想起酷暑难消的金陵城里井水洗过的脆生生、粉嫩嫩的带叶莱菔。 但是这话里的意思…… 还没等他出声询问,便发现大家没有一人发出异议,十分自觉的保持安静,抽出最底下的试题。 题:河南许州又闹起了饥荒,需要朝廷赈济粮食。尤以长葛、鄢陵和襄城三县闹得最凶。 长葛的村落约是襄城的两倍,根据以往赈灾记录,同样数量的粮食,两批都给长葛,每个村分了二十四石;第一批粮食分给鄢陵,每个村能分十二石,第二批粮食都分给长葛、鄢陵和襄城三县,每个村分了四石。 如果单独分给长葛一批,这样每村可以分十二石;原本两批赈灾粮分给鄢陵和襄城,这样三地的灾民基本可以保证生活所需。 问:鄢陵和襄城每个村能分到的粮食是多少? 提示:计算结果在十四石到十六石之间。 夏日森懵了,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他惶恐地四下张望着,却发现周围诸人没有同他一样疑问的,都开始拾起草稿纸疯狂的计算着。 夏日森深吸一口气,大不了就是算学,不碍事不碍事的…… 19 二八定律 两个时辰后…… 又是那宜男宜女,介乎于中性之间却十分好听的声音响起:“作答结束,请所有考生放下纸笔,否则一律按弃权处理!” 夏日森都不知晓自己是如何走出的保和殿,他只知道身旁的蓝小公爷,脸色奇差宛如被谁用铁锤背刺了两下。 “皇上这般选贤举才的方式真是……” “别开生面啊!”夏日森干燥的喉咙咽了咽口水,接下了蓝小公爷干巴巴的话语。 二人对视一眼,得,都没戏了~ 不过…… “夏公子啊,今日那小太监……看着倒是眼生,是黄宝的徒弟?咱们皇上可是真相信他啊~不过也是奇怪,咱一群人呼啦啦地坐在那,鬼使神差地就听他指挥了……” “谁说不是呢!”夏日森无力的摆摆手。 他早想起来那人是谁了,那天看见黄宝押着他从御花园那个工程那过过。 “你忘了关侍郎那日把两个刺客大晚上的放进去了?那就是他家的小儿子啊!” “他就是那个用一己之力帮整个家族挡下灭门惨祸的小关公子啊!?”蓝小公爷开始“啧啧啧”,语气中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可不正是嘛!”用裆下挡下的。 “不过他运道倒是好,皇上没说再罚什么的,而且他也在皇上身边混的风生水起的……”蓝小公爷摸摸肚皮,又想起自己无望的仕途,不由得长吁短叹起来。 “小公爷别气馁嘛,下午还有一场呢!可以给家族中其他人做点提示嘛!” 夏日森想起了那句“具体应试题目和考试安排请以现场实际为准,不作为下次的考试依据”,忽然感觉自己堪破了某种真相。 他们俩又对视了一眼,各自行色匆匆的离去了;到了下午,整个四九城内外都传遍了这新奇的一道考题,世家大户们纷纷向算学好的自家西席求教,试图在考前恶补一下。 等到了下午第二批人自信满满以为掌握了规则进入考场的时候,规则却大变了。 那关家变太监的小公子说:“……本次考试限定在一炷香时间内,超时算弃权;作答用时和做题准确率占比四六,请各位考生把握时间,及时作答……” 至于桌子上,哪有什么厚厚的草稿纸,只有一张考题纸,上面写着三道题: 第一题, 都察院要派出去到十三省暗访的官员一到两人,左都御史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最后将派出人选集中在王五、张三和李四三人身上,并达成如下共识: 一,如果王五被挑选上,那么张三就会被挑选上; 二,只有李四被挑选上,王五才不会被挑选上; 三,如果张三被挑选上,那么李四就会被挑选上; 四,王五和李四都会被挑选上是不可能的。 由此,可以判断出?: 甲,王五会被挑选上,而李四不会 乙,张三会被挑选上,而王五不会 丙,李四会被挑选上,而张三不会 丁,李四会被挑选上,而王五不会 第二题, 大理寺在审问嫌犯时,发现嫌犯既聋又哑,便用手比划进行盘问,进展的十分困难;好不容易盘问结束后,大理寺寺正思考了一会儿,对这个聋哑人说了一句话,便发现聋哑人就是作案者。 大理寺寺正说了一句什么话使罪犯露出了马脚? 第三题, 一名男子伏尸在荒山的沙堆中,衙役发现尸身有很多淤伤且尚未僵硬,初步断定死亡时间很近且死于打斗,并捉获三名嫌疑犯,他们三人分别是经常和人打架的悍妇、附近寺庙的武僧和云游的侠士;他们身上都有淤伤,巧的是半个时辰之内都洗过澡及换过衣服,所以身上没留下丝毫沙尘。 请选出作案嫌疑最大的人并说出理由: *** “哈哈哈哈哈哈!”寒隐初笑得胸腔一震一震,双手都忍不住扶到膝盖上,乌发犹如丝绸般滑下,盖住他因为大笑而浮上桃粉的脸颊,给他往常如雪塑的面容填上了一抹生气。 看得殿内众人无不频频侧目。 这小关子出的题虽怪,却不偏和难,总的来说切中任职户部与刑部要考察的素质,可以选拔出有点真才实学的候选人。 他本人管这些从已具有官身的人中通过考试进行选拔的方式叫什么“遴选”?不错不错…… 可是寒隐初看完考题之后带来的开心,很快就被各色千奇百怪的答案所带来的冲击消弭于无无形。 刑部的这几道考题,更是重灾区…… 其中一人回答第二题: “既如此,便把你自证无罪的证据写下来。” ——真有你的,一个聋哑人还能识字?!朕看你就是书读的太少,饭吃的太饱! 还有答第二题的: “肯定是那悍妇,山野村妇粗野,不修女德,敢随意与人动粗,必也敢随意杀人。” ——怎么不把你这人头猪脑的也杀了? 寒隐初的拳头不自觉的攥紧衣摆,连自己的头发都被拽紧还犹自不知。 直到黄宝上前心惊肉跳的掰开他的手,寒隐初才缓过神来。 官场里这些人是不整顿不行了…… “去把小关子叫来!——” 关与君看着手上厚厚的一沓考卷看得认真,看完最后一页抬起头:“圣上,这不也有答的又好又快的吗?” “可你看看剩下的答的都是什么东西!?文不对题,十年寒窗苦读怎么就选拔出这些个玩意……” 嘿~我当什么呢! 关与君乐天派的笑笑:“圣上,并不是所有事情和事物都可以被均等量化的,比如官场之中,只要有二成的有识之士处在关键要职,就能撬动八成的政务处理; 剩下的那些人,智慧与才干中庸乃至平庸都不要紧,他们需要学会的是听话与勤勉。 再说了,您把这些萝卜都从坑里拔出去了,徒留一地麻子坑,多难看啊!” 二八定律(巴莱多定律)告诉我们,最重要的东西往往只占一小部分。 寒隐初当的这个皇帝啊,气性太大~而且对官场抱有一种近乎愚蠢的天真乐观。 20 穿小鞋不是目的 从小就接受马克思主义洗礼与熏陶的关与君,很想仔细跟寒隐初讲讲整体与部分的辩证关系,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 但是她又觉得鉴于寒隐初的暴躁,跟他掰扯哲学万一他再更上火,那她岂不得不偿失? 所以她又保持了适时的缄默。 寒隐初就这么沉着脸,在保和殿里朱笔御批,拟定了户部与刑部的两位侍郎。 关与君狗腿的上前,给寒隐初捏着肩:“圣上,您看这些蠢材们不顺眼,整治他们的方法可太多了,犯不着为他们生气……” 寒隐初着实是气极了,连往常一贯没骨头似的葛优瘫都瘫不下去了,像把御案后挺立的笔直的雪亮铡刀,锋芒森森,不知何时便会选一截倒霉的脖颈落下。 血溅三尺高,以消解他的心头之恨。 想“绵里藏针”整治人的方法海了去了,而寒隐初显然是延续了战场上刀刀见血直来直去那一套,倒把自己气够呛。 “小关子,你又有了什么馊……咳,好主意,说来听听?” 那可太多了。关与君心想。 她这几日翻了翻《大雍会典》,发现官员的薪俸和明朝一样,都是少得可怜:底薪即低薪。 但是《大雍会典》里记载了,官员除了少的可怜的“低薪”外,人家还有各种其他补偿,可以类比为现代社会中的各色津贴、绩效、餐补、车补,单位还会发米面粮油。 有粮食、布匹、白银以及流行的货币——宝钞,维持日常生活根本不在话下。 所以当掌权者威胁“罚俸”的时候,跟口头警告的威力也差不多,那点子钱都不够喂马的;要真正惩罚人,便该说“罚津”才是。 但是给人穿小鞋不是目的,拔擢贤才良士也不是通过给现有的“萝卜们”穿小鞋就能完成的;要知道有时候是先有的萝卜才有的坑。 拔掉“糠萝卜”,是为了避免行政机构内发生“金字塔上升”现象,即帕金森定律——行政机构会像金字塔一样不断增多,行政人员会不断膨胀,每个人都很忙,但组织效率越来越低下。 寒隐初眼尾微红,像是淬上了一抹洇开的胭脂—— 关与君知道那是熬夜熬的,此时寒隐初那狗皇帝就眯着一双睡眠不足的眼睛,露出森白的牙齿,阴恻恻地说: “所以你又在顾左右而言他,朕问你怎么把那些无用之人踢出去,你跟朕说什么‘穿小鞋不是目的’?” 关与君咽了咽口水,觉得有些不妙—— “圣上,您不能只是‘看山是山’啊!……”关与君越说越干巴,最后自觉的闭了嘴。 罢了,狗皇帝心情不好,不和他计较。 随后关与君,就被撵出了宫殿。她本人倒是乐得自在。 等她逛逛悠悠了大半日,将要入睡的时候有人来传话,还给带来了几本奏折。 说皇上口谕,限她明日午时之前拟定一个日后呈报奏章的章程,目的要减少皇上的工作量;拟不出来,午时三刻直接午门斩首。 关与君都要气笑了,这分明就是想拉着她一起熬夜呗!还以为她看不出来呢! 关与君打了个哈欠,她都穿越了唉!她只承认她是个大胃王,却不认她是个肝帝,尤其还是给万恶的封建社会打工。 熬夜不是目的,效率才是王道。 所以关与君自如将几本奏章垫在枕头底下,然后打了个哈欠,准时熄灯就寝。 因为她地位的水涨船高,“舍长”很痛快的给她批了个单间,她甚至都没有怎么换衣服和洗澡的烦恼。 第二天起床之后,她用了半个时辰都不到的时间,就将寒隐初给的几份奏章按照公文的写法重写了一份,并拟定了一个公文分类与写作的章程。 洗完之后抬头一看,天还没亮呢! 她拾掇好自己,就去了寒隐初的寝宫,这样跟寒隐初汇报完,他正好赶得上早朝,宣布这一“开天辟地”的好消息。 她蹑手蹑脚地来到乾清宫自己推门进去,想着找个人通传一下,黄宝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扯住了关与君,胖胖的手指抵住唇:“嘘——皇上丑时的时候才将将歇下,让他多睡会!” “无碍,黄宝,让他进来!”从内室里传出人语,语调轻缓声音朦胧,似还如在梦中,让人分不清楚是否是年轻皇帝的梦中呓语。 此时的寒隐初没有朝堂上讲话时的阴阳怪气与不怒自威。很好,没有起床气,关与君下了个小结论。 进到内室,一张长条书桌在烛光下泛出古朴的光芒,上面乱七八糟的胡乱堆叠着各种奏章,用镇纸压住,下面是几个大箱子,将有价值的奏章分类收进; 不远处的一张罗汉床上的小桌几上,放的才是砚台、笔格等物,床上和小桌几上面也丢着奏章,只不过这些都是未批过的; 书桌对面有个多宝阁,几个瓶子几本书挂在上面,像是伶仃的装饰; 再不远处,就是寒隐初的“龙窝”了:帐子和床单被褥,也都是简单的窃蓝与暮山紫底色,并无什么繁复的又是龙又是凤的花式,不是清宫剧中常见的俗气明黄色。 除此之外,内室之中再无字画、花草等装饰。想来可见,寒隐初是个极简主义者。 《红楼梦》说薛宝钗的蘅芜苑犹如“雪洞”一般,这寒隐初的卧室,也不逞多让。 他从帐子中伸出一只修长且有力的手,在够着不远处滚脚凳上的衣服,因为一时半会寻不到,好看的手做着略有些拙笨的动作,有种懵懂的质朴美感。 关与君看着那黑暗中犹如明珠的手,觉得犹如宝剑出鞘,寒光幽幽。 关与君心下暗叹,这样的手,合该天生持缰握刀,染血蘸酒;同时也恍然大悟,怪不得寒隐初不愿意穿帝王常服呢,就圆领、搭护、贴里、革带、翼善冠下来那一套,还真不如多睡会呢! 光坐着、站着在那让人捣鼓也够累的了! 没关系啦狗皇帝,关爷爷我来解放你啦! 21 因为你好看 寒隐初穿着亵衣盘腿坐在龙床之上,展开关与君重写的几本奏章,最右边先是写了一列字,起到提纲挈领之用—— 《楚王关于请求拨付癸卯年军费的请示》 ——这才刚年初还没有战事就拨今年的军费?不给; 《闽浙总督关于进献琉球土特产芒果的报告》 ——这么点破事也值得上奏章?下次别送了; 《湖州知府关于宋孝廉任职的通知》 ——湖州府举荐了一个孝廉去做县官,就目前来看治下效果不错,嗯~值得表扬与推广…… 寒隐初先是根据标题做出了判断,紧接着一目十行的将标题下的内容看完。 不过几息的功夫,寒隐初自己都愣住了:好像……有点……确实……效率很高。 他急急忙忙地抽出关与君写的《奏章管理办法》,来来回回看了三遍—— 妙蛙妙蛙!~ 以后都这样写奏章,还愁不会事半功倍?处理起政务来还怕不会得心应手?自己还愁每天都睡不饱觉?…… “黄宝,拟旨——” 寒隐初高兴的拊掌,看着守着帐子外的关与君,觉得他低眉顺眼里透出贼眉鼠眼的眉目无比顺眼起来…… 他将那本《奏章管理办法》放在手中一敲一敲,饶有兴致地对关与君说:“小关子,你此举深得朕心啊~朕要奖励于你——” 关与君刚要燃烧起来的雄心烈火马上就被寒隐初这个狗皇帝浇熄了,因为他所谓的赏赐,是—— “特赏赐于你为天子服侍更衣的机会!” 恁娘。 关与君在近身服侍的宦官们又羡又嫉的视线中,面上笑嘻嘻,心底妈卖批。 众人觉得他关与君本身在司礼监当差已是殊荣,又获得了近身伺候天子的机会。众太监中只有黄宝才做到了如此程度啊! 他姓关的才来了几日,就已经隐隐有黄宝接班人的派头了?…… 风暴中心仍旧风平浪静的关与君,可不认为这是什么殊荣,命苦地跪倒在前,给她刚刚套完裤子的寒隐初穿靴子。 拟旨归来的黄宝看的欲言又止,哪有外裳都没穿就先穿鞋子的?但是十分开怀的寒隐初用眼神示意黄宝:无碍。 但是寒隐初逐渐觉得,关与君有时候并不像他看起来的那般聪明。比如: “你摸我胳膊做什么?”“额,奴才看您日夜操劳,想着给您捏捏~”寒隐初斜了斜笑的嘴歪眼斜的关与君,不做言语。 这回说奴才怎么说的这么顺溜不带丝毫勉强?寒隐初纳罕;况且他还能蠢到分不清摸和捏?不过小关子为什么要摸自己? 关与君的内心则在疯狂土拨鼠尖叫:触碰新鲜帅哥肉体的肱二头肌,才算得上是像样的福利嘛! 接下来的事情让寒隐初更加确定关与君有点大病: 关与君服侍自己穿上贴里之后,发现头发还在衣服里,然后把自己的头发从衣领处拽了出来; 紧接着穿搭护,因为内侍今天选的搭护是无袖的,他就以为这是穿在最里头的,便想着脱下刚刚穿上的贴里,被黄宝及时拦住;同样的,又忘了先把头发拿出来; 最后穿圆领衮龙袍,系领部右侧钉纽襻扣的时候居然忘记把搭护上的护领翻出来;系两对大襟钉系带的时候居然打成了死扣—— 还有,第三次忘了他的头发…… 寒隐初的脑袋因为头发被拽而不自觉的向后移:“小关子你是怎么回事?从没穿过衣服不成?” 声音中含有明显的不满与薄怒,关与君忽然急智:“圣、圣上,小人自小在家中不受重视,从未穿过这么好的衣服……” 寒隐初沉默了。 想来真诚真是最大的利器~ 头发的事关与君是半点帮不上忙,她自己的头发都弄得跟个马蜂窝似的,如何敢去碰天子的龙毛? 黄宝亲自给寒隐初束发,最后才拿来翼善冠给寒隐初戴上;束发期间用眼神示意关与君给皇上束上革带。 关与君拿着玉带环过年轻帝王劲瘦的腰身时,特意延长了用玉带上的小孔调节带鞓的时间,心安理得地吃着年轻帝王的豆腐。 等到黄宝给寒隐初正好翼善冠之后,才发现下面那个本该系腰带的人已经系了许久,到现在还保持着半环住帝王窄腰的动作。 黄宝忍住踹他一脚的欲望,轻轻踢了踢以作提醒:“小关子,你莫不是睡着了不成?” “啊?……没有没有——”关与君跪在地上,立马直起身板解释。 他倒是丝毫没往奇怪的地方想,寻常人服侍天子无不胆战心惊,不敢面试天颜。怎么可能还敢抱住天子、亵渎龙体呢? 寒隐初挑高了一边的眉毛:“你怎么把革带系这么紧?” 革带不是腰带,只是装饰之用,要靠圆领上的带襻悬住;小关子倒是真实在,真的给他系了个严严实实?! 关与君乐呵呵的傻笑,她刚刚应该是触碰到了硬邦邦的腹肌,这般美妙的腰身,怎么能不用腰带勾显出来呢? 他寒隐初的“猿臂蜂腰”,都在今天早晨被她关与君上手过了。这一天的肉已经达标啦! 寒隐初漆黑的眉眼凝视住关与君,宛如沾了水的松烟墨锭,湿漉漉、亮晶晶:“你究竟为何这么开心?” “回圣上,因为您好看啊!赏心悦目,谁人看到这样的人间绝色会不心生欢喜呢?” 关与君说这话完全是真心实意:寒隐初的衮龙袍是朱湛色的,和宫墙同色;衣服的前胸、后背、双肩处有金织龙纹,双肩的团龙之上还有日、月章纹。 她就这般跪在他的脚底,看似与他触手可及;可当她昂首望向他,他肩挑日月的模样,却又变得如在云端,宛如神祇。 他整个人既像银装素裹的活火山,又像冰上飞舞的涅槃凤凰。 在他这个人的身上,有种冰与火交融的诡异矛盾之美:当你觉得他在笑时,笑容之下是可以将人冻到四分五裂的无瑕冰霜;可你觉得他很无情之时,靠近他时又会被热焰所灼伤。 他拒人于千里之外,却掉落在花团锦簇之中,让人产生的不是喜爱与亲近的情感,而像是在雪山之巅看到开花荼蘼的极致震撼。 这是一种夺人心魄,却又寒意凛然的美。 22 “普信” 关与君承认,之前说他是狗皇帝的声音是大了点~ 不过寒隐初本人,却是愣住了。他自从十岁过后,就再也没收到过说他好看的赞誉了?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但是对一个男人而言,对外貌的夸赞总不如对武力、谋略等的赞誉来的分量更重;况且官场、朝堂之上对他的赞誉,有几分带着真心,又有几分是别有用心的讨好呢? 但这小关子这般坦荡自然,让寒隐初有种说不上来的熨帖与开怀。 关与君看他嘴角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便知道她真心实意的马屁拍对了,毕竟谁能拒绝直球的彩虹屁呢? “对了小关子,往常你不是都出口成诵的吗?怎么如今夸个人,别说‘诗词歌赋’了,四个词的成语都说不出来了吗?”寒隐初含笑地问。 “啊、这……”因为触及到我的知识盲区了。关与君心想。 她背的那些东西,都是申论和写材料用得上的才会背,像那种吟风弄月的诗词,她是断断不会接触的,更何况还是夸人长得好看的。 而万金油诗句,就要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莫属了。 “额,圣上,我好歹为了科举考试寒窗苦读十余载啊!您说的那些‘出口成章’不过是厚积薄发罢了!”这么说,倒也算是大实话…… 忽然,跪着的关与君突然瞪大了双眼,在昏暗的室内,头上的冷汗几不可见的滑下。 她在旁人看不见的脚底,用颤抖着双手,伸向寒隐初的衣下。 她一点点的勾着圆领衮龙袍身两侧的开裾,作势悄咪咪的把手指伸进去—— 她刚碰到寒隐初的腿,对方“唰——”地有所感知,低头向她看来—— 寒隐初躬身而蹲,鹰爪一般的手立时就攥住了她的手腕;在关与君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就“嘶嘶——”地喊疼了,觉得这个男人的力气是真大…… “刚才摸胳膊的时候可能是朕多想了,现在摸我的腿,总不能还是意外?”寒隐初眯了迷眼睛,毫不掩饰地将他眼中的威胁与质问爆射出来。 “说!——你到底要做什么!莫不是想学你的亲爹,继续害朕?……”寒隐初的手指一按,就寻到了关与君的脉门,他的鼻尖和关与君的鼻尖凑得极近,他很喜欢这种近距离观察猎物的感觉。 若是发现他们眼神中有任何心虚闪躲或者肢体上的任何异动,寒隐初就会选择给予对方致命一击,这样也能瞬间看到对面之人因为痛苦而扭曲变形的面孔。 “啊?我没有……不是……”关与君不知该怎么解释,就迎上了寒隐初忽然凑近的英朗脸庞。 近看时他的脸越发英气勃发,眼神中透露出的是毫不遮掩的露骨的吃人欲望,浓密纤长睫毛的剪影投不进已是漆黑一片的眼中; 他的神情远看时总是喜怒不辨。近看时,其敛目,光华内敛,宛如月射寒江,格泽现世;当他直视,却如光耀长空,淳淳煌煌,如同不可逼视的太阳。 关与君头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这般俊美无俦,宛如战神般的男子,被他攥住手腕与他肌肤相亲,感受着他热热的鼻息喷到自己的脸上,整个人被他的男性荷尔蒙气息所包裹,看到自己小小的影子完整无缺的映在他的眼中…… “咕噜——”一声,关与君没忍住,吞了吞口水,咽口水的声音,在因为剑拔弩张气氛而寂寂的内室中的听起来格外分明…… 亲娘来,受不了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寒隐初的视线越发像在炙烤着关与君的面庞,而她随着他目光一寸寸在她面上的逡巡,从耳朵根到整个面庞都开始爆红,宛如通体熟透的虾子。 寒隐初只当是在拷问犯人,丝毫不觉;而黄宝,似乎是看出了点门道。 黄宝来来回回观察着两人的神态与动作:皇上步步紧逼、欺身上前;而小关子则眼神闪躲不敢直视天颜,但是乱瞟的眼神却时而不经意投到抓住他的年轻帝王身上…… 没有谈情说爱过的黄宝,不知为何此时却福至心灵,他懂了—— “咳咳!”黄宝清了清嗓子,轻轻拉开了寒隐初,让两人保持安全距离,对寒隐初一阵耳语—— 等到关与君再看的时候,寒隐初已经收回直视她的那种似要杀人的“三体纳米飞刃”般的视线,转而成为似鄙视、似嫌弃,还带着点恶心巴拉的视线。 关与君百思不得其解。 寒隐初插手站着,宛如立于山巅的天山红莲,神情凛然不可侵犯—— “你不敢看朕是因为不好意思?那你是喜欢朕?原来你有断袖之癖?” 寒隐初的灵魂三连问,直接问懵了关与君。 蛤?这都哪跟哪啊?…… “啊?没有啊皇上,我只是……” “还不承认?你如果不是喜欢朕,为什么要摸朕?”寒隐初双手抱胸,斜睨着关与君。 ——因为我想吃你豆腐啊; “你如果不是喜欢朕,脸为什么红了?”看关与君不回答,寒隐初又绕着他走了两圈。 ——因为你帅啊,换成一个绝世大美女直视你,你也会不好意思的; “你如果不是喜欢朕,为什么从一开始便不敢直视朕?”最后寒隐初回到关与君的身前,像是在看什么蝼蚁。 ——因为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我心虚啊~~~ 寒隐初虽然不是普信男,但是所思所想未免太过离谱,为了事情免于向不可挽回的局面发展,关与君决定不管了,说出来!力挽狂澜! “圣上,不是这样的!其实是我……” “呵呵,小关子,朕虽然出身草莽,但如今却富有四海、坐拥天下,实在不是你一介卑贱之人可以肖想的……更何况——” 寒隐初顿了顿:“朕没有断袖之癖。” 说完之后,甩了甩袖子,宛如一朵逶迤的火烧云走出殿内。 关与君欲哭无泪:不是啊圣上,方才给你穿裤子的时候我忘了系带子了,我想把手伸进去也是为了悄无声息的给你挽尊啊! 23 青史留名第一步 关与君咬着手指头,计算着那条裤子掉下来的时间: 因为腰带系的紧了点,说不定那寒隐初的裤子能兜在他的胯上的……。 关与君抓耳挠腮:要不承认自己是个断袖,对他有非分之想?寒隐初会对自己手下留情吗?…… “呜呜呜~”关与君趴倒在地,拍着地板痛哭流涕,完了,都完了,她关与君还没有一展宏图、施展抱负,就要死在暴君的盛怒之刃之下了…… *** 这厢的寒隐初,似是心情极好,迈着大步子,就往开朝会的宫殿而去。 等到一声“皇上驾到——”的唱报声传来,众大臣呼呼啦啦跪倒在地,例行公事的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头磕在地上,只能看见年轻帝王的靴子—— 嗯?不对!靴子?!有敏感的官员已经觉出不对来:皇上,什么时候穿的这么正式过? 寒隐初刚走到殿内一半的路程,忽然不动了,因为他似乎感觉,他的裤子——在顺着大腿往下滑…… 可是他不动,裤子似乎也不动了。 寒隐初不信邪地往前迈了步,裤子又往下落了一寸—— 他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 朕是帝王,朕是帝王,要是发生什么上朝掉裤子的事情,以后还怎么威慑群臣?难道我“青史留名”的第一笔竟是上朝掉了裤子吗?…… 不!朕一定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于是,寒隐初就这么停在了原地。 众臣伏地许久,一直没听到呼唤众臣们起身的“平身”,心中无不纳罕。抬头一看,就看见年轻帝王面色铁青的站在大殿正中,朱衣衮龙袍都没有衬的他慈眉善目起来…… 有几个当即就咽了咽口水,莫不是小皇帝提前知晓了他们要拿选拔侍郎试题的事发难?便提前施压?…… 黄宝看寒隐初面色难看,一扫方才的春光满面,也不由得十分好奇不过是一半的路程,皇上究竟是产生了何等的心路历程? 看着皇上没有作势让大臣们起身,黄宝便自动略过了这一环节——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黄宝洋洋洒洒地宣读了几百字,仔细地介绍着新版奏章即公文的撰写方法及分类方法,越说还越眉飞色舞起来。 估计说了得有几千个字,才意犹未尽的合上圣旨,说等会司礼监会将出台的《新奏章管理方法》分发给诸位大臣,望诸位大人们仔细研究,就从明日开始实施云云。 跪在地上的大臣们无不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有什么话要说,现在就说出来!”寒隐初面若寒霜,吐出的也都是霜气,似乎落在地砖上,就能凝结成冰。 众人无不噤若寒蝉,小皇帝这是跟谁学的招数?先教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先从气势上就矮了一截—— 至于新奏章这事,众人其实还有些云里雾里的;但是变革即意味着“动”,而“动”之后会带来什么的变化,无人知晓;可以说除了主动求变的天子和臣子,无人喜欢“动”这一事物。 甚至于都成了惯例,皇帝说什么,大家得先反着来才算正常;然后拉扯一番,取到一个大家都满意的中庸结果。 朝中诸臣无人想“动”,大家都想以不变应万变维持还不错的现状,不想承受意味“动”而牵扯起来的伤筋动骨。 “皇上,老臣不解,为什么之前呈报奏章的方法好好地,忽然就要换了呢?”一个年迈的老臣率先开腔。 “如果真的好,朕还会换吗?”寒隐初继续森森地开口。 “……”不止老臣愣住了,所有的朝臣都愣住了。 上次大家这么无语,还是在上次;还真是“听君一席话”,犹如“听君一席话”。 “额,皇上,张大人的意思是:奏章是祖宗传下来的方法,延续至今没听说无缘无故忽然要变的啊……”张大人身边的一个朝臣,直起身子替张大人打着圆场。 “太祖皇帝打下天下这才几年?不过是个破奏章,就成‘颠扑不破’的传家宝了?前朝倒是也用这般的奏章呈报之法,莫非爱卿还想‘反雍复元’不成?” “微臣不敢!——”那位大人直接迎上寒隐初的目光,感觉整颗心都要跳出来了,只能慌忙地再次拜服在地。 既然正着不行,那就反着来…… 一个刚刚从地方官调任而来的官员说道: “皇上,地方和京城有时间差和地域差;如果同时施行,估计要很长一段时间内奏章会新旧并行,倒是只怕会起到相反作用,让皇上您的政务处理更加繁重啊……” “你们就不会先在京城里‘试点’吗?”寒隐初不耐烦地说,说着从关与君那学来的词汇。 关与君说:试点就是先在一个地方或者几个地方做做,试试看看成效,然后再全面铺开。 那个官话还说不流利的大人愣住了,只以为“试点”是什么京城官场内部的术语;他要是不懂,岂不是跟“土包子”一样?日后怎么融入圈子?于是便保持缄默再不言语。 “还有什么问题吗?” 寒隐初问完就闭上了眼睛,自己为什么感觉裤子越来越往下跑?会不会是错觉…… 丝绸做的裤子为什么会这么滑!这一点都不合理!以后决不许尚衣监用丝绸做裤子!…… “皇上,微臣想问:臣等鲁钝,且都习惯了之前奏章的写作方法,若是日后出现什么纰漏……” 想得过且过呗!寒隐初冷冷一笑,真打量着觉得写奏章是小事,即使写毁了,朕不会、也不敢对你们怎么样,便想暗中给朕使绊子了是? 刚想喊出“杖责三十”,说时迟那时快,寒隐初忽然感觉自己的裤子正挣脱了革带最后一点的束缚,就要往地上飞奔而去—— 刹那间,寒隐初心念电转,忽然想起了关与君说过的馊主意…… 因为是习武之人,寒隐初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双手叉腰抵在胯上,死死地摁住了最后要滑落的裤腰边缘,然后吼出一句:“错一次,尤可宽恕;错三次,罚俸半月;错十次,罚津一年!” 24 《发疯文学》 众人听到这话,顿时如遭雷击,纷纷谈之色变,抬头看向从不开玩笑的皇帝—— 朱衣天子衣冠楚楚、相貌堂堂,一扫平日里的散漫神色,叉着腰,对着方才不怀好意的臣子大吼…… 天哪,都叉上腰了,皇上不是在开玩笑! 叉腰皇帝寒隐初继续输出:“听明白了没有?还不都快滚!” 说完,大家伙纷纷叩头行礼,三五成群的结伴离去,生怕成为最后一个留在殿内的人,遭受池鱼之殃。 出了大殿才想起来,似乎今儿个要奏禀的事还没说呢……罢了,也不是什么急事,正好用新的奏章格式拿来练练手…… 就在最后一个大臣离去,寒隐初招手让人关上殿门的刹那,他材质上佳的裤子,就这么飘飘然滑落,最后堆叠在他的脚边。 幸亏两条毛腿有衣服挡住,要不然他丢的脸更大…… 黄宝愣住了,皇上这是怎么了?不过就是宣布一道旨意……居然就这么、吓掉了裤子???!!! 守在殿内的内侍们纷纷噤若寒蝉,他们不会因为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就被宰了?…… 寒隐初顿时福至心灵,原来关与君吞吞吐吐,并不是因为他喜欢自己……而是那个蠢货,真的连衣服都不会穿…… 寒隐初强迫让自己松开的手掌攥紧成拳头又松开:这一切,都怪关与君他爹那个老不死的……自己为老不尊想要为祸朝纲也就算了,连穿衣服这种小事都教不好孩子……不对!想要谋叛为祸朝纲的事也不能算了! 还是皇爷爷说得对:“歹竹出好笋”的少,“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的才多的是…… 就在那一刻,寒隐初对关穆的憎恶达到了顶峰。但是眼下还有个更没面子的事迫在眉睫: 他寒隐初,以后还怎么在关与君的面前拿出天子的威仪?…… ——“你不敢看朕是因为不好意思?那你是喜欢朕?原来你有断袖之癖?”…… 寒隐初都不敢回想起他说过的各种羞耻之语,这让他如何在小关子面前抬起头来?!…… 黄宝赶忙摆手,所有内侍慌忙跑路,甚至不用叮嘱都知道这种事情是万万不能走漏风声的!他们都心有一致的在羡慕今日休沐的那位同仁了…… 黄宝一个滑跪,就赶紧替寒隐初解下革带和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最后才把裤子给提上去…… 许是又梦回了寒隐初小时候给他穿衣服时候的场景,自言自语的说:“皇上,您说您也是,裤子掉下来的时候用腿并住不就行了?……” 寒隐初:……朕怎么没想到呢? 不过还别说,今早上这顿输出是真的爽啊……就像皇爷爷说的,他当大字不识的草鞋匠时,没墨水没素质,过的可是最畅快的时候了…… 以后看样子得时常来这么两出,震慑震慑那些官油子们…… 众大臣们不知晓寒隐初日后为他们预定了三五不时的《发疯文学》月刊、季度刊和半年刊,各个都捧着那《新奏章管理方法》,交头接耳的研究着: “葛大人,这什么‘通知、函’……老夫实在是分不清楚啊,您……”张大人瞪大了老眼昏花的眼睛,看着悄悄躲到一旁的葛大人已经笔走龙蛇,下笔如神了。 他先是写下一列字:大理寺并都察院关于共同核准春季秋决犯人的决定。 然后继续起草,下面言简意赅的附上了本来要汇报的情况。 张大人愣住了。 你还别说,你还真别说——张大人虽然老眼昏花,但是他斜着眼偷窥别人写的东西时,那可是一清二楚。 葛大人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不好意思地笑笑:“那、那什么……张大人,卑职研究了一下觉得这新奏章确实省时省力不少,卑职觉得让下官下属的属官们也这么做呢!” 张大人环视周围,发现周围都是讨论的热火朝天的同僚们,且大多都是葛大人这种正值壮年的岁数; 张大人深吸一口气,揉了揉已经老眼昏花的眼睛,算了,就当重新学习做学问了! 皇上本就看他们这些腿脚都不利索的老臣们不顺眼,视他们为“冢中枯骨”,若是脑子再不灵光,不正好给皇上换下他们的机会了? 可是他又联想到方才葛大人那般藏着掖着还不愿说实话的模样,又气的一阵跺脚。这让他想起当年读书时不讲武德的同门,明明温书到后半夜两人都歇下了,对方看他睡熟又爬起来偷偷看书…… 不过他当时为什么也起床了呢?哦……对了,他也是想起来再学的,只不过没比对方起得早罢了…… 既然年轻的时候可以,那现在为什么不可以! 他还得为了孙子将来能进入官场而铺路呢!学起来!!! 关与君还不知道朝臣们已然开始内卷了,但是有部分消息灵光之人,已经知晓了关与君干的“好事”。 夏日森也在赶进度,学新知识学的头昏脑涨,他对面正好是一直便与他不和的蓝小公爷。 两人学写新奏章都已经红了眼,一抬头看见对面是自己看不起的那个人,遂又重新伏案,发誓不能让对方赶超了自己去;但是两个人还三五不时的趁对方不注意,瞜一眼对方的进度。 等到两人同时抬起头来的时候,都心有一致的扔下笔,娘地,写不动了…… 蓝小公爷不怀好意地说:“夏兄,你好歹也是咱当今圣上的表哥,对他要整这么一出的事就半点风声都不知道?” 夏日森撇撇嘴:“皇上的心性你也不是不知道,他自己个决定的事情,哪容旁人置喙?” “是吗?原来你还不知道?我可是听人说,那个叫‘关与君’的,可是在圣上面前颇有些体面啊……” “关与君?”夏日森在脑海里搜索着这个名字:“就是前些日子在金銮殿上,差点被皇上让满门点天灯的那个关家小儿子?监考的那个?” “可不正是嘛!” “他?”夏日森转了转眼珠子—— 25 被迫成为“贞子” “那日殿上好像是看出有些算学天赋,但不是被我皇上表弟给阉了吗?一个小太监,能搅动什么风云?” “唉~‘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小公爷我可是听说,他如今混的可是风生水起呢!不仅成了最快进入司礼监的太监,还隐隐有成为黄宝接班人的派头呢!” “切!我当什么!”夏日森卷起奏章给自己送了送风:“不过是个已经没根儿的太监了,还能掀翻了天不成?” “哈哈哈哈哈哈哈!”蓝小公爷捧住快要溢出来的肚子,大声笑的畅快,惹得众人一齐侧目—— “你笑什么?”夏日森问。 “原来你还不知道啊!听闻夏兄督工的那项工程,就是那关公公火眼金睛,给看出问题来的啊!” 什么,原来是他?!夏日森的心下一片巨震—— “不止如此呢!我还听说了就前些时日,大家伙一起做的那些什么……哦!‘遴选侍郎’的题,他不止监考,题也都是他出的呢!”一位大人听到有八卦,横插进来分享着自己掌握的情报。 “还有还有啊!我还得到小道消息,说是皇上听说被他蛊惑的要开恩科呢!” “啊?!这还了得?让他再出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题吗?这不都成了凭‘运气’做官嘛!”…… 加入的大人们越来越多,开始叽叽喳喳的讨论着。 而夏日森的面色则变得晦暗不明:原来就是那小子破坏了自己的发财大计? 蓝小公爷睨着他,心底冷笑一声,蠢货。 *** 关与君一直候在乾清宫,中午吃饭的时候都索然无味了,还不知道自己头顶上那把“达摩克利斯之剑”什么时候落下来呢!寒隐初一直没找她的事,让她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关公公,圣上让您去御花园里找他呢!”一个眼生的小太监压低嗓子,在门外小声喊着关与君。 该来的终究是躲不掉啊!墨菲定律诚不欺我!关与君整了整衣冠,打算从容赴死—— 那小太监带她越走越偏,关与君心下倒有些坦然了起来,看样子不会是死在什么诏狱、东厂、大理寺了,这样死状起码会好看一些…… 等到她隐约看见晦暗的宫墙,踩到了比脚腕子还长的草,才隐隐约约的感觉有些不对劲起来—— 来到冷宫杀人,寒隐初怎么想的?他是最不需要这么做的人?!而且来的路上净挑小路,半个人影都没看到…… “这位小公公,不知把我带来这里是……”关与君敏锐的停下脚步,和前面的小太监保持安全距离,前面之人若是有任何异动,她就立马撒丫子跑路…… “咚——”的一声,关与君感觉后脑一疼,然后慢慢地滑倒在地——大意了,原来那人有同伙…… 还有,原来电视剧里一板砖下去就能晕的事,是真的…… 关与君的头晕胀的很厉害,因为被人抗在肩膀上,整个上半身都是颠倒过来的,她的眼睛还反而还不得不睁开了一条细缝—— 周围人说话的声音宛如夹在蜂鸣之中,她耳鸣的厉害…… “好了,就这里了,扔下去——一定要做出投井自绝的样子来!”这是那个没看清楚脸的太监的声音。 “好的公公。”这个声音略浑厚一些,不像挨了一刀的人,约莫是个侍卫、太医那样的角色。 不知是否是错觉,关与君觉得那人扛自己的力度并不是十分粗鲁,相反还比较在意她的感受。 然后这个人依照了刚才那小太监的要求,还算轻手轻脚的将自己头朝下扔了下去—— 下手很是谨慎,她的头都没有磕到井壁上;她还因为提前警觉,闭好气避免呛水—— 那太监在上头观察了关与君一会,确保她的头都浸在井水之中,才带着另外一人放心大胆的离开。 “呼——呼——呼——”关与君忍住胸腔几近要炸开的感觉,拼命的把头探出水面喘着气,她这是招惹什么人了? 关与君伸手去摸黑黢黢的井壁,触手一片湿滑,定是长满了青苔。连块大点的凹陷都没有,她要如何才能爬上去? 水倒是不深,淹不死人,可是初春的天气,井水凉到骇人,她困在井中孤立无援、求救无门,最后怕不是会被饿死与冻死啊!而且要是今晚或者明天来个人,看她没死透,直接补刀不是会更快的升天吗? 关与君对自己发出了灵魂三连问之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她没有其他的选择,只能在今晚之前逃出去! “救命啊!——”关与君不管不顾的扯开嗓子大喊,希望能喊来路过的人。 她倒不如何担心指挥扔她下井的那个小太监现在就会去而复返,哪有杀人凶手会留在犯罪现场徘徊的呢? “救命啊,救命……啊。”关与君喊了能有十五分钟,便觉声嘶力竭,声音嘶哑起来,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 她试着双手双脚同时张开,想学蜘蛛侠一样手脚并用的爬上去,三秒钟之后就放弃了; 她又蹲下身子,看看能不能在井底找到能用的东西,没成想想要的石头没摸着,倒是摸到一个圆滚滚、光溜溜的东西。 莫非是古董玉器? 关与君心下还有点小雀跃,兴冲冲的一点点把那东西撅出来,然后就着投进井中的晦暗日光,仔细的打量着从泥沙中挖出来的宝物—— “啊!——”关与君十分没骨气的哭叫了出来,将那头骨一哆嗦扔了出去。 可是扔能扔多远呢?“啪——”地一声磕在黢黑的井壁上,旋即发出几不可闻的轻微碎裂声,最后掉在井水中又沉了下去,甚至还冒出“咕噜咕噜——”的水泡。 “呜呜呜呜,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关与君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不住的跟那骷髅道歉讨饶,因为冒犯了死者而觉得十分内疚,却又因为不得不继续和冤死且死去许久的人接下来还要“共处一井”的事实而觉得有些惶惶然。 关与君更伤心了,这下井里的水都不能喝了…… 就在月亮都逐渐攀上了夜空,照亮了关与君那因为满是泪痕而亮晶晶的小脸时,忽然一个因为背光而看不清的人头挡住了月亮一角,关与君万念俱灰,看来这条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26 淡颜天花板 “你是谁啊?怎么会跑到井里去了呢?”上头传来的,不是关与君臆想之中来收割她性命的死神的镰刀,反而是清越响亮的少年之音。 因为背着月光看不见脸,传来的声音又多了一股空灵与澄明之感;在关与君听来,不亚于天籁。 他就如那江上清风,一时风起,便将冰霜除尽。 不是来杀她的人!关与君的心底顿时冉冉升起希望,温暖似乎又游走于四肢百骸,她将得救了! “我、我是司礼监的小关子。上头是何人,能将我拉出井底吗?” 上面的人没有说话,似乎是在歪头看着她;盯了她一会,便说:“你等下!——”然后便是咚咚咚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关与君等的心焦,脑子里便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不会是怕惹事跑了……还是他觉得自己是在骗他?…… 关与君的心底一片乱麻,忽然被上头掉下来的东西不轻不重的打了下,打断了神思—— 她定睛一看,是跟粗麻绳—— 上面的声音继续传来:“我去冷宫里找到了这个。你抓住,我拉你上来——” 冷宫里的麻绳?不会是用来上吊的?关与君欲哭无泪,等她出去了可得好好用柚子叶洗洗澡去去晦气…… 关与君没有迟疑,将麻绳在自己的手臂上绕了几圈,然后蹬着石壁借力—— “我好了!——”关与君喊道。 上头的绳子动了,开始把关与君慢慢往上扯,她都上行到了一半,正好踩在石壁的地方是块滑腻的青苔,“啊!——”她脚下一打滑,反而绳子还往下坠了不少—— 关与君看着上头被反过来拽的半个身子都探进井中的男子,不好意思地问:“你、你没事……” “放心,没事!我继续拉你!——”上面的声音依然清越,不带一丝怪罪的成分,可是关与君听出了一丝咬牙的紧迫感。 等到绳子再缓缓往上拉的时候,关与君可是提心吊胆的十万个小心。等到两人终于齐心协力,让关与君得以趴在井沿,得以看清外面寥廓星空的时,她愣住了,这是何等的美少年啊!—— 少年约莫十六七岁,一身青色的太监服饰,身材瘦削,隐隐看见手臂上青色的血管; 狭眸细长,似要没入宛如刀裁的鬓角;眼中光华流转,视线幽幽,长了一双天生的含情目。 即使整个人套在太监服饰里,也掩不住其风姿特秀:悦怿若九春,磬折似秋霜。 他有种那诗中所写“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的温润清雅,不争不抢的气质。 望着他的脸,有种春风将起,江水染绿,悄然春至的熨帖之感。 关与君不觉都有些看呆了……用现代的话来说,少年就是有一张淡颜系天花板的脸。 寒隐初长得男子气概十足,五官明朗夺目;可眼前之人,带着一种“润物细无声”的萧萧肃肃的清爽之美,即使站在寒隐初的身旁,也不会因为气质淡然从容而显得逊色。 相反他们二人站在一起,正好凑出一句“亦狂亦侠亦温文”来。 关与君不由得想的多了点,他们二人若是可以原地打包出道……不对,不用出道就被富婆包养了,这种人间绝色,哪能轻易落凡尘呢?…… 那人似乎没有注意到关与君的打量与神游天外,他也几近累瘫,将关与君完全拉上来之后,两人一同平躺在地—— 关与君让剧烈起伏的胸膛喘了会气,想了想那样的一个大帅哥躺在身边,胸腔里顿时感觉老鹿乱撞,没一会就感觉恢复了生机活力,元气满满—— 她一个打滚就蹦了起来,凑到救了她的人身边:“小哥哥,怎么称呼啊!” 穿越而来的关与君身量不大,也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还一幅营养不良的瘦弱模样,所以当她管落遥空叫小哥哥的时候,落遥空丝毫没有多想—— 他温润的一笑,润泽的目光投到关与君的身上:“我姓落,大家都叫我‘小落子’,看样子我应该比你虚长几岁,要是不嫌弃的话,你可以叫我‘落哥哥’。” 关与君的头顿时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嫌弃不嫌弃,我怎么会嫌弃呢!落哥哥惊为天人,我能叫一声‘哥哥’是我莫大的荣幸啊!” 顿时,关与君梦回《水浒》,笑的跟个二傻子一样,恨不得也把“哥哥”二字当成自己的口头禅。 “我?惊为天人?”落遥空似是听到什么古怪的话语,满脸不可置信:“从未有人用这样的话夸过我,大家都说我的长相不过也就是‘平平无奇’。” 关与君瞪大了眼睛,怎么大雍朝的人都不长眼不成?这叫“平平无奇”?古天乐的平平无奇!~ “落哥哥,我姓关,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叫我‘小关’!” 落遥空解下系在腰间的粗麻绳:“怎会?很高兴认识你,小关。” 关与君看见那因为系绳子而被勒的皱巴巴的衣服心疼坏了,更心疼方才惊鸿一瞥的那截腰…… 她脑子里忽然蹦出一句土味情话:哥哥的腰不是腰,夺命三郎的弯刀…… 嘶哈——嘶哈——关与君吸了吸嘴角并不存在的口水,“对了落哥哥,你怎么大晚上跑到冷宫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啊!” 关与君虽然是个花痴,但还是有理智的:这种地方,还是月黑风高杀人夜,谁会莫名其妙的来这呢?…… “承司礼监关公公之福,咱们当内侍的,也可以跟前朝的大人一样休沐了,而我……没有家人,朋友……也无。即使休沐,也不知去往何处,索性来到这冷宫,寻一处清净……” 说到最后,似是有一句隐隐的叹息,落到风中,无迹可寻。 关与君:我可真该死啊!~ “对了,小关你方才在井里说你也在司礼监,你可认识那位关公公吗?”落遥空展颜一笑,宛如枝头玉兰初绽,春意落抵:“咱们当下人的,无不感谢关公公呢!虽然照旧伺候达官显贵们,可也能偶尔有喘口气的机会……” 27 大义凛然的小关子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扛自己那人愿意手下留情呢!~ “嘿嘿嘿不过,司礼监只有我一个关公公啦!”关与君被大帅哥当面夸奖,喜不自胜。 “是吗?”落遥空温润的眸子顿时亮了:“我还以为关公公这般有面子,想来跟黄宝公公是差不多的年纪呢……小关,你可真是太厉害了……” 此时皎月高悬,神仙哥哥在月下笑的撩人,关与君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落哥哥,你在哪里当值啊?等我日后得闲……” 关与君还没说完,忽然听到有人隐隐约约地喊:“小关子……小关子……” 关与君皱眉,不是?刚刚提到黄宝,脑子里就自动出现他的声音了?这也太煞风景了…… “落哥哥,我……”关与君甩甩脑袋,想要重新起头—— “小!关!子!……”烦人的且中气十足的呐喊再次响起。关与君这才恍然大悟,这不是她臆想的!黄宝真的在找她! “完了完了完了……”关与君大脑一片混乱,来给自己补刀的人真的来了…… “小关,你怎么了?”落遥空也听到了那断断续续的喊声和窸窸窣窣的冷宫附近少有的脚步声:“旁人来找你了,这不是好事吗?” “好什么啊!”关与君急得都快哭了出来,阎王上门了这是! 她急急忙忙地将落遥空推到冷宫里的一处宫殿,压低声音对他说:“落哥哥,你可千万别出声,千万别让他们发现你!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活,我不想连累你!” 落遥空一头雾水,一脸疑惑,他还来不及发问,就看见关与君又跑回了那口井边,颤颤巍巍的站到了井沿上; 说时迟那时快,黄宝带人一脚踹开了那尘封已久的冷宫宫门,恰在此时,关与君心一横,噗通一声跳进了井中…… 落遥空大吃一惊,他看不懂眼前的操作,但是记住了关与君的话:他万分小心的阖上门,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听得外面吵吵嚷嚷,脚步声、呵斥声和嚯水的声音交汇在一起,奏响了一出冷宫难得的混乱小曲。 落遥空透过门缝仔细观察,抿紧了嘴巴。 *** “什么?!当真?!”寒隐初抿紧了唇,一脸不可置信。 黄宝却是神色凝重的点点头。 寒隐初看着已经有官员呈上来的新奏章,心底开始一点点数算起关与君的好来。 没想到……小关子他竟觉得深深冒犯天威,无颜面再苟活于世,想要以死赎罪,居然选择冷宫跳井! 寒隐初本来也是打算要罚关与君,让他长点记性的,但是若说是让他去死,却也没到那个程度; 他正苦于用什么方法罚关与君,没想到听人回禀竟遍寻不得! 寒隐初冷笑,他莫不是以为逃得了?于是坚定了想要重惩他的心思,并让黄宝亲自带侍卫去找;没想到找到了人,竟看见的是他慨然赴死的场面!没想到他是真的有点气性在的! 寒隐初心底巨震:小关子看似蝇营狗苟,实则大义凛然! 这样的忠臣良将,日后定是国之栋梁,他又如何忍心下令惩戒呢? 甚至下令给关与君赐下补品,直到修养好之后再行上任。 “阿嚏!——阿嚏!——”关与君打了两个硕大的喷嚏,揉了揉鼻子,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似是现在才感觉出受凉受寒来。 目前寒隐初那里算是勉强糊弄过去了,还不能向他告状是有人要杀了她! 让他知道她是“非自愿”跳井,看他那小肚鸡肠的模样,定还得追究她关与君让他堂堂一国之君掉裤子的糗事,到时可不就是区区跳井就能解决的事了…… 可是,究竟是谁要害她呢?那个小太监她根本就不认识啊?……关与君百思不得其解。 等到喝完一碗辣辣的姜汤,迷迷糊糊就要进入梦乡的时候,忽然像僵尸一样直立了起来——“我知道了!” “啊!——关公公您知道什么了啊!”好心给关与君值夜的小公公早就进入了梦乡,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脸被关与君吓到的模样。 关与君不好意思的笑笑,跟他说自个睡去!不用管她。 她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当解决不了问题,就要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这种事情不赶紧解决,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来要她的命呢!她关与君,可得把那些大人、总管们都拉上她的船!唯有铁锁连舟,方能如履平地! *** 寒隐初哼着从关与君那学来的小调,头一回兴致勃勃的批阅奏章。 他展开一份奏章,在“请皇上阅示”那句话那,用朱笔圈出了皇上两字,便合上了。 上奏章的这御史不错,条理清晰,字也写得也好看,提出的解决方案更是深得朕心。 小关子这主意还真是不错,圈阅就直接表明态度了~~~ 再展开一份奏章,寒隐初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冷冷地写上“已阅”两个字,就扔到一边。 一旁的小太监看着皇帝的脸色,小心翼翼的拾起奏章,将奏章放到一个标有“阅知”的匣子内,另外两个匣子,上面分别写着“阅处”与“阅存”。 “阅知”需要退回给上奏章的诸位大人们,“阅处”需要交给相关部门去办理,而“阅存”是要交给六科廊坊抄录登记的。 没一会寒隐初就批完了,他伸了伸拦腰,一抬眼就看见从殿门处走进来的关与君。 “小关子给皇上请安了!” 寒隐初转了转手腕:“怎么行这么大的礼?” 小关子倒是罕见的没有露出他时常笑的“见牙不见眼”的笑容,看着似乎是学乖了很多,但是不怎么讨喜了。 “叩谢皇上当然要行大礼!谢皇上免除小关子死罪,还格外施恩给小关子赐下补品。” 寒隐初一边喝着茶,一边“咕噜咕噜”地说道:“不是让你多休息几日?怎么现在就爬起来了?当真如此勤勉?” 关与君假模假样地说:“太后寿诞将至,圣上日夜操劳,为君分忧本该就是我等分内之事啊!” 27 大义凛然关与君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扛自己那人愿意手下留情呢!~ “嘿嘿嘿不过,司礼监只有我一个关公公啦!”关与君被大帅哥当面夸奖,喜不自胜。 “是吗?”落遥空温润的眸子顿时亮了:“我还以为关公公这般有面子,想来跟黄宝公公是差不多的年纪呢……小关,你可真是太厉害了……” 此时皎月高悬,神仙哥哥在月下笑的撩人,关与君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落哥哥,你在哪里当值啊?等我日后得闲……” 关与君还没说完,忽然听到有人隐隐约约地喊:“小关子……小关子……” 关与君皱眉,不是?刚刚提到黄宝,脑子里就自动出现他的声音了?这也太煞风景了…… “落哥哥,我……”关与君甩甩脑袋,想要重新起头—— “小!关!子!……”烦人的且中气十足的呐喊再次响起。关与君这才恍然大悟,这不是她臆想的!黄宝真的在找她! “完了完了完了……”关与君大脑一片混乱,来给自己补刀的人真的来了…… “小关,你怎么了?”落遥空也听到了那断断续续的喊声和窸窸窣窣的冷宫附近少有的脚步声:“旁人来找你了,这不是好事吗?” “好什么啊!”关与君急得都快哭了出来,阎王上门了这是! 她急急忙忙地将落遥空推到冷宫里的一处宫殿,压低声音对他说:“落哥哥,你可千万别出声,千万别让他们发现你!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活,我不想连累你!” 落遥空一头雾水,一脸疑惑,他还来不及发问,就看见关与君又跑回了那口井边,颤颤巍巍的站到了井沿上; 说时迟那时快,黄宝带人一脚踹开了那尘封已久的冷宫宫门,恰在此时,关与君心一横,噗通一声跳进了井中…… 落遥空大吃一惊,他看不懂眼前的操作,但是记住了关与君的话:他万分小心的阖上门,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听得外面吵吵嚷嚷,脚步声、呵斥声和嚯水的声音交汇在一起,奏响了一出冷宫难得的混乱小曲。 落遥空透过门缝仔细观察,抿紧了嘴巴。 *** “什么?!当真?!”寒隐初抿紧了唇,一脸不可置信。 黄宝却是神色凝重的点点头。 寒隐初看着已经有官员呈上来的新奏章,心底开始一点点数算起关与君的好来。 没想到……小关子他竟觉得深深冒犯天威,无颜面再苟活于世,想要以死赎罪,居然选择冷宫跳井! 寒隐初本来也是打算要罚关与君,让他长点记性的,但是若说是让他去死,却也没到那个程度; 他正苦于用什么方法罚关与君,没想到听人回禀竟遍寻不得! 寒隐初冷笑,他莫不是以为逃得了?于是坚定了想要重惩他的心思,并让黄宝亲自带侍卫去找;没想到找到了人,竟看见的是他慨然赴死的场面!没想到他是真的有点气性在的! 寒隐初心底巨震:小关子看似蝇营狗苟,实则大义凛然! 这样的忠臣良将,日后定是国之栋梁,他又如何忍心下令惩戒呢? 甚至下令给关与君赐下补品,直到修养好之后再行上任。 “阿嚏!——阿嚏!——”关与君打了两个硕大的喷嚏,揉了揉鼻子,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似是现在才感觉出受凉受寒来。 目前寒隐初那里算是勉强糊弄过去了,还不能向他告状是有人要杀了她! 让他知道她是“非自愿”跳井,看他那小肚鸡肠的模样,定还得追究她关与君让他堂堂一国之君掉裤子的糗事,到时可不就是区区跳井就能解决的事了…… 可是,究竟是谁要害她呢?那个小太监她根本就不认识啊?……关与君百思不得其解。 等到喝完一碗辣辣的姜汤,迷迷糊糊就要进入梦乡的时候,忽然像僵尸一样直立了起来——“我知道了!” “啊!——关公公您知道什么了啊!”好心给关与君值夜的小公公早就进入了梦乡,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脸被关与君吓到的模样。 关与君不好意思的笑笑,跟他说自个睡去!不用管她。 她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当解决不了问题,就要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这种事情不赶紧解决,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来要她的命呢!她关与君,可得把那些大人、总管们都拉上她的船!唯有铁锁连舟,方能如履平地! *** 寒隐初哼着从关与君那学来的小调,头一回兴致勃勃的批阅奏章。 他展开一份奏章,在“请皇上阅示”那句话那,用朱笔圈出了皇上两字,便合上了。 上奏章的这御史不错,条理清晰,字也写得也好看,提出的解决方案更是深得朕心。 小关子这主意还真是不错,圈阅就直接表明态度了~~~ 再展开一份奏章,寒隐初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冷冷地写上“已阅”两个字,就扔到一边。 一旁的小太监看着皇帝的脸色,小心翼翼的拾起奏章,将奏章放到一个标有“阅知”的匣子内,另外两个匣子,上面分别写着“阅处”与“阅存”。 “阅知”需要退回给上奏章的诸位大人们,“阅处”需要交给相关部门去办理,而“阅存”是要交给六科廊坊抄录登记的。 没一会寒隐初就批完了,他伸了伸拦腰,一抬眼就看见从殿门处走进来的关与君。 “小关子给皇上请安了!” 寒隐初转了转手腕:“怎么行这么大的礼?” 小关子倒是罕见的没有露出他时常笑的“见牙不见眼”的笑容,看着似乎是学乖了很多,但是不怎么讨喜了。 “叩谢皇上当然要行大礼!谢皇上免除小关子死罪,还格外施恩给小关子赐下补品。” 寒隐初一边喝着茶,一边“咕噜咕噜”地说道:“不是让你多休息几日?怎么现在就爬起来了?当真如此勤勉?” 关与君假模假样地说:“太后寿诞将至,圣上日夜操劳,为君分忧本该就是我等分内之事啊!” 28 先这样……再这样…… “哼,油嘴滑舌。”寒隐初倒是也不戳破她,不痛不痒地说了句。二人都心有一致的不再提那日的“掉裤”事件。 他舒展完筋骨之后,似是想到了什么,“你方才提到了太后寿辰……黄宝正在焦头烂额地四处帮忙呢,一群蠢人,没个能用的;最近朕的政务这边空闲了许多,你去给黄宝帮忙!” 得嘞,就等你这句话呢!关与君高兴的站起身,蹦蹦跳跳地离殿。 就在她出门的刹那,和一个飞鱼服锦衣卫擦身而过,锦衣卫进殿之后行礼,附到寒隐初耳边跟他说着什么。 “什么……竟是这样吗?……”寒隐初心情略有不虞,盯着关与君离去的身影的视线沉沉如水。 可是关与君却全然不知,将这些事情都抛到了身后。 她寻了黄宝半日,才知道他在后宫对账。春日里,黄宝竟看出了满头的汗。 黄宝团团的一个,就坐在后厨里的一个小杌子上,一页一页掀看账册,那看账的表情,倒和看奏章的寒隐初如出一辙。 周围的宫人们围了一圈,神色各异,但姿势无不恭敬,再外面一圈,就是各种蔬菜瓜果和食材。 这什么场面? “唉唉唉……大家让让,大家让让!——”关与君拼命地往里挤,挤到黄宝身边也抽了个小杌子自顾自的落座,凑到黄宝身边和他一起看着苦大仇深的账簿。 周围围着的人却是面面相觑,又惊又疑:此人是谁?居然和内监第一人黄宝公公如此熟稔?…… 黄宝看了他一眼,然后非常自如的将手中账簿往关与君的方向倾斜了一下: 因着即将太后万寿,御膳房每日都往后宫送新鲜瓜果; 每日太嫔及以上的分大份鲜果,内有七两脆梨,十三两葡萄和十两橙子;太嫔以下的分小份水果,内有五两脆梨,三两葡萄和七两鲜橙。 账簿上面记载,分的鲜果总共超过了三千两就是三百斤,有三分之一是葡萄。 关与君纳罕:我寻思这也不难啊?!…… “咳咳,”关与君清了清嗓子:“黄宝公公,您算什么呢?” 黄宝都成了一个“囧”字脸:“我在核最近到底至少分出去多少脆梨啊?!”膳房有有眼色的宫人讨好地给黄宝扇着扇子,可是他还是一脸的生无可恋。 “八十四斤又一两啊。”关与君报出一个数字。 膳房之中所有的人统统转头错愕的看着关与君。 关与君耸耸肩:“黄宝公公忘了?我会心算啊”。 简单,练过无数遍的行测中数量分析题了。 假设小份水果有x份,大份水果有y个,根据题意可得小份水果重量=5x+3x+7x=15x,大份水果总重量=7y+13y+10y=30y,单位都是两。 可列等式15x+30y>3000① 3x+13y=1/3(15x+30y)② 通过②式可得y=2/3x,代入①可得x>600/7≈85.7,因为xy应该都为整数,则x≥86. 黄宝的题干问至少分了多少脆梨,则x取值应该尽量小。 代入验证一下,若x=86,则y=2/3×86为非整数,排除;若x=87,则y=2/3×87=58,符合要求。 故近日至少分了5×87+7×58=841两,即八十四斤又一两。 黄宝倒是丝毫没有怀疑关与君的能力,他简单的加了加“脆梨”一列的数字,然后把射线般的眼神,投向外圈唯一一个衣服颜色不同的宫人。 那宫人被他盯住,猛然打了一个哆嗦,膝盖不自觉的就打弯,慢慢跪倒。 “黄、黄公公,借奴才一百个胆子,奴、奴才也……” “你已经干出来了,还有什么不敢的?!枉本公公看你是个能干的,如此信任提拔你!”黄宝“啪——”地将账簿摔在地上,面沉如水。 跪在地上的——应该是总管之类的——宫人不住拱手讨饶,他十分想说“勿听他人挑唆”或者是“他算得如何就能作数呢?” 可是这话在他嘴里转了好几圈都没说出口,这都有零有整的,怎么看都不像是胡诌的;而且……根据自己那另一套账,数目大致上是对的上的。 不过,他究竟是如何算出来的?竟这般快速且准确!? “呵呵……这么看来,拨银子的事倒是可以先缓缓了,咱们不如先查账的好!”黄宝本来还想再摔一遍,但是发现账簿已经被摔倒了地上,于是就“嚯——”地站了起来,一脚踹翻了那个小杌子。 “给我扒了衣服,打!把所有宫人都找来观刑!”黄宝气急,指着那个管膳房的宫人,拿出了掌事太监的威风来,不怒自威地下令。 “黄宝公公饶命啊!奴才再也不敢了!”那管事不顾形象的大哭,涕泗横流糊了满脸,因为不住的磕头,帽子都掉了下来,头发也散乱下来。 再无半丝人前的体面与光鲜。 失了面子事小,到时候若是被皇上知道,很有可能会被杀头啊! 关与君皱皱眉,虽然可以一时杀鸡儆猴,但是这阵风过了,也就再次陷入恶性循环了…… 关与君轻轻拽了拽黄宝的衣袖,摇了摇头。 黄宝看了眼关与君,顶级内侍的素养顿时又占领了高地—— “钱方圆,今儿个是小关公公给你求情,本公公就暂时饶你一条狗命!还不快谢谢小关公公!”黄宝在关与君的背后推了她一把,将她推到那叫“钱方圆”的总管跪着的半步前。 “谢小……不不,关公公,关公公!”钱方圆接着叩头,露出感激涕零的神色。 关与君还是头一次受人跪下叩头,立马就想蹦到黄宝身后去,还四处掏兜,寻思能不能找出点压岁钱来…… 她理解了黄宝的好意,一是怕她当众戳穿钱方圆,因为风头太盛而遭人嫉恨,二是为她树威,可能为她日后接替黄宝的差使而铺路呢! 关与君欲哭无泪,好意心领了。可是黄宝公公,我关与君志不在此啊!!! “黄宝公公,您随我我来……” 关与君把黄宝叫到角落,和他耳语着:“……让阖宫观刑确实可以刹一刹趁太后寿辰期间贪腐的不正之风,可是这样的一块肥肉,不招来苍蝇也不是不可能的……我们不如这样……这样……” 29 圣人与君子 宫内是没有秘密的,不一会钱方圆做假账贪腐的事就传的沸沸扬扬满宫皆知。 下位者说他活该,兹事体大,就连太后的寿辰都敢伸手;同级者则不住的摇头,怎么这么不小心?被逮了个正着。 同时不少人开始对钱方圆的位置跃跃欲试,多方打探;可是探听出来的,却是钱方圆不仅没被打杀,甚至撸了他品级的事也没发生,怪哉~~~ 更怪的事情后面又发生了:以司礼监为首,发了份前朝最近在用的新格式奏章,叫做什么《关于开展清廉内府建设自查自纠工作的通知》。 大意就是借着钱方圆一事的契机,让有贪腐现象的总管们及时自我整顿,别搞什么两套账的猫道狗道了。悬崖勒马、幡然醒悟的,既往不咎,仍可在任;执迷不悟的,赏五十大板撵出宫去。 并给出七天的时间进行整改,到时候由司礼监的关公公亲自查账。 此举一出,引得宫内上下一片哗然。总得来说疑问主要有几下几点: 第一,“反躬自省”不是圣人才能做到的事情吗?让自己查自己,真的能做到吗? 第二,这个关公公,是让全体宫人都有假可休的关公公吗?是那个选侍郎时给出考题的关公公吗?听说就是他一下子点出钱方圆的账目有问题,如果真是这鬼精鬼精的关公公,那诸位总管们可得掂量掂量这背后的深意了,还敢冒风险做假账吗? …… 关与君在膳房吃着自助餐,而黄宝一直在周围凝视着她,欲言又止。 关与君被他看的浑身不得劲,“黄宝公公,你要是想吃的话咱俩就一块嘛!干嘛这么看着我?怪让人发毛的……” 黄宝一甩拂尘,双手环胸做出了一个恶人外八的站姿,像极了《黑暗荣耀》里的朴妍珍:“小关子啊,我可是越发看不透你了,你不拿钱方圆立威,如何使得整顿有成效?” 关与君倒是好整以暇地开始反问:“不是你说钱方圆算是个有本事的,也算是有才干吗?经此一遭,你拿他立威是爽了,可是后续上哪再去选拔这样的人才呢?这又不是找个厨子、马夫那么简单。” 身为一个穿越者,关与君可是太知道了综合性管理人才的难得了~ 况且太监薪俸极低,只有同品级官员的十分之一,还没有人家官员的各种“补贴”,够用才怪呢! 理由居然是大雍朝的开国皇帝,寒隐初的好阿爷,认为太监是单身狗,用不到那么多钱?!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跟人沾边的事他是一点不干啊! 就这样,人家不冒险贪腐才怪呢!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她关与君不仅要带动前朝积极内卷起来,更要保护后宫中劳动者的合法权益! 第一步,先整顿不正之风! 黄宝深觉他是说不过关与君的,但是一想皇上也拿他关与君没有办法,便也释然了: “你既然去查账,那必定会有人存在侥幸心理,自作聪明的再做一套假账或者干脆不整改,指望着你查不出来,那你这时候就不怕‘损失人才’了?” “黄宝公公这话说的好没道理,那种人充其量顶多是有点‘小聪明’而无‘大智慧’。这种时候都敢顶风作案,就证明原则性不强,心底没有时刻警醒的底线;这种人有头脑,更有歪心思,身居高位岂不是更可怕? 司马光说‘无才无德是愚人,有才无德是小人,有德无才君子也,德才兼备圣人也’,圣人、君子不常得,宁取愚人而不用小人也; 咱们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对宫内人员构成进行一下清洗……” 黄宝听得云里雾里,虽然关与君说得是大白话,但是他好像更不明白了: “小关子,你方才说,那是司马光说的?写《资治通鉴》那个?” “是啊!” “人家学问那么高,会说大白话?” 关与君无语了,怎么寒隐初的人都和他一个德行??? “咳咳,”关与君清了清嗓子:“黄宝公公,人家的原话是‘君子挟才以为善,小人挟才以为恶。挟才以为善者,善无不至矣;挟才以为恶者,恶亦无不至矣。……小人智足以遂其奸,勇足以决其暴,是虎而翼者也,其为害岂不多哉’!” 黄宝:……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干嘛要问他这个问题没话找话呢?自己又听不懂,纯属自讨没趣! “不过小关子啊,你现在趁太后寿宴这么一搞,确实可以平息一段日子,可是过了寿宴之后,岂不是还会‘固态萌复’?治标不治本啊!”黄宝无不忧心忡忡。 “嘿嘿嘿交给我啦!”关与君拍了拍瘦弱的胸脯子:“等到寿宴过后,我定会拿出个令所有人都满意的方案来!” 黄宝看着他的模样,也不禁有些哑然失笑,自从他来了之后,这禁宫之中倒是热闹不少呢! 黄宝一时之间也来了和他攀谈的兴致:“小关子啊,你方才说什么圣人、愚人、君子的,你自恃智计无双,那你认为你是哪一种啊?” 关与君依旧是那副乐天派的高兴模样:“我叫关与君,我自然是君子啦!而且还是个‘大德不逾闲,小德出入可也’的君子!” 简单来说,就是个道德底线比较灵活的君子。 “哦?那你认为我黄宝是哪一种呢?”黄宝给关与君出了个刁钻的难题。 “黄宝公公当然是‘圣人’啦!”关与君大言不惭、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 “你胡吣什么?!”黄宝就想直接上手捂住关与君的嘴,他可是万万没想到关与君敢说他是圣人的呀! 关与君摇头晃脑地解释:“这有什么?‘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黄宝公公宅心仁厚、品行过人,做下的可是成就美德的一等事业,还当不起‘圣人’二字吗? 您虽然不是孔夫子那种天底下普罗众生公认的‘圣人’,可您在这深宫大内,就是一等一的‘圣人’啊!” 30 半个圣人 黄宝都被关与君的彩虹屁说的不好意思了起来,有文化的人夸起人来就是不一样!就跟老母猪戴肚兜似的——一套又一套! “不过小关子,可是圣上是天子,普天之下无人可以越得过皇上去,那你既说我是‘圣人’,那皇上是什么?” 关与君倒是没有半分被诘住的窘迫,她依旧是那副乐观的模样:“我还没说完嘛!圣上自然也是圣人不假,可是圣上是‘全须全尾’的圣人,您黄宝公公只是‘半个’圣人”嘛!” 膳房里的众人听完之后纷纷交换着眼色,不住的打从心眼里钦佩关公公。 若说这拍马屁也是一门学问啊!能让人明显感觉出此人是在拍马屁却依旧控制不住的心下熨帖,怪不得人家飞速进入司礼监,还成了皇上和黄宝公公面前的大红人了呢!…… 关与君跟着心情大好的黄宝回到乾清宫,寒隐初似乎是不愿意动弹,跟个“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似的一直不动,保持着那个慵懒的姿势。 黄宝跟他简单说了一下在后宫查账的情况,而且他自己“自作主张”以大内总管的身份发了份“公文”。 寒隐初没有看他,双手做枕,脑袋搁上;然后翘起修长的腿,交叠,搭在龙椅的椅背上——“这都是你身旁那个人的‘好主意’!” 悠悠的声音散在风中,似乎也跟他本人似的没骨头。 关与君倒是十分坦诚的承认了:“嘿嘿,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皇上!既然如此,那我就也不用费心想什么开场了,我就在此直言不讳了!皇上,我想帮宫人们涨薪俸!” “不允。” 关与君挠挠头:“为什么啊皇上?我算了一笔账,以现在的宫人数量来核算,增加他们的薪俸而导致的额外支出和贪腐比起来,不过是‘九牛一毛’;与其想着绞尽脑汁去截流贪腐,不如去‘高薪养廉’啊!” “你少在那里痴人说梦了,你知道宫人要养多少宫人吗?” “知道啊!不算禁军与锦衣卫,大概宫女、太监都保持在四千至五千左右即可。” 黄宝看两人隐隐约约有些剑拔弩张的模样,出来打着圆场:“小关子,新皇登基、每年选妃,宫内都会增加新的一批宫女和太监的,这样每年下来……” “可是没有必要不是吗?我皇风华正茂、龙马精神,可活万岁,黄宝公公,或许咱这一辈子都不用想着再大规模招工的情况……” 黄宝:淦!这要怎么回?! 可是寒隐初显然不吃她那一套:“小关子,你别在那扯犊子,单就说后妃这一项,你知道宫中奉养了多少太祖时的妃子吗?不让她们殉葬,只能奉养着,等她们自然逝去;宫女的数量,只会随着每代皇帝后妃的增加而只增不减!” “圣上唉,这个问题可是最好解决的了!你少娶两个不就行了?或者从王公大臣的妹妹、女儿中选妃,让她们自带侍婢,自己解决薪俸问题; 而且这样还可以一劳永逸的解决宗室问题哎!后妃少了,孩子生的自然也少,这样就无需奉养诸多的王爷、郡王,又给国库省银子了!” 关与君觉得古代的臭男人就是不知好歹,得娶几个才算完?她已经私心给皇帝安排上了“白月光”与“红玫瑰”,而且感觉不能再多了。 寒隐初:……他怎么觉得自己已经预见到自己是有史以来最穷酸的皇帝了呢? 黄宝也为关与君的想法捏了把冷汗:“小关子,若是身为皇室还不能过的自由,穿绫罗娶美人,还得让后妃给自己的陪嫁宫女出钱,那谁人还想嫁入皇室呢?如何显示天家恩德与富贵呢?” 关与君支起手指摇了摇:“黄宝公公这样想是不对的,我们给宫人们‘定岗、定责、定编、定额、定员、定薪’,让大家伙知道深宫大内不是‘龙潭虎穴’; 老百姓们一想到进宫当差,不是由于家贫才迫于无奈的去‘伴君如伴虎’,而是去到一个处处公平、公正、合理的地方当差,那才是彰显天家恩德呢!” 定岗、定责、定编、定额、定员、定薪……寒隐初把这几个词在嘴里嚼了几遍,有点意思。 “到时咱们可定期考聘,以此作为调整岗位的依据;年纪大了或者身患疾病的宫人,不能再承担现岗位职责要求的,大内可以一次性发放一笔抚恤金,空出来的缺再选拔新人即可……” “还有,黄宝公公——”关与君把枪口调转向黄宝: “您方才说什么‘自由’,可能咱们二人理解的‘自由’是不一样的。我关与君理解的‘自由’不是随心所欲,而是自我主宰。 等到这偌大的大雍朝真正变得‘海清河晏、四海升平’之时,那才是人皇真正的‘自由’呢! 到时圣上‘无案牍之劳形’,百姓们丰衣足食,君臣和睦、上下一心,皇上就可以放下手中的政务,去外面‘微服私访’,‘踏遍青山人未老,风景这边独好’,岂不快意美哉!” 关与君心安理得给寒隐初画着大饼,引导着他做一个不是那么“暴躁”的“盛世明君”。 坦白讲大雍虽是开国不久百废待兴,但也总比落到寒隐初手中一个千疮百孔的末代王朝强,如果他到时候独木难支,还不知道去哪哭呢! “哈哈哈哈!”寒隐初拊掌笑的快意,“‘踏遍青山人未老,风景这边独好’,这词说的豪情万丈,快意平生,真不像是你能吐出来的‘象牙’! 不过小关子,你就‘狗掀门帘——全靠一张嘴’!朕就光问你两个问题,看你如何解决: 第一,宫内人员涨薪,你可知前朝会有什么反应? 第二,太后寿诞在即,哪有诸多的银钱可供你在这‘天马行空’?” 呵呵,主要就是第二条! 关与君撇了撇嘴,对寒隐初这个狗皇帝两次暗示她是狗的事先按下不表,“不就是缺钱吗?我有招!” 31 击掌为盟 寒隐初对关与君的“大言不惭”已经见怪不怪了,但是似乎每次关与君荒诞不经的外表下,都会给出一个让人颇为满意的答复。 “圣上,我帮您筹款,太后的寿辰风光大办过后,您把前朝、后宫的薪俸改制交于我好不好?” 寒隐初抽出枕在脑后的一只手,支起来。 关与君:这是什么意思? 黄宝戳了戳她:“快上前与皇上击掌为盟啊!” “啊?!哦哦哦!!!”关与君一掀衣摆,“噔噔噔”地跑上玉阶,把自己的手掌击到寒隐初的掌心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唉唉唉!——”关与君刚想抽手离去,寒隐初“倏——”地一下合掌,将关与君的手严严实实地攥在掌中—— 关与君本来已经调转身子要走人了,“忽——”地一下被寒隐初扯住了,她直接因为寒隐初巨大的手劲,而被带到了地上—— “哎呦!——”关与君本来是俯视着那狗皇帝的,这下倒好,一下子被扯到了地上,幸亏有地毯,要不然她还不知道被磕成什么凄惨的模样呢! 关与君“呼了呼”被磕疼的另一只手,使劲地磨后槽牙;但是说出来的话,已经尽量让寒隐初那狗东西听不出来她想要锤爆他狗头的欲望: “圣、圣上,您这是……” 寒隐初终于舍得转过他那张总是躺着望天的脸:“如果你凑不出来钱……想要朕怎么罚你呢?!” 嘿这个狗东西!筹钱不是老娘的义务,而是老娘跟你谈条件的筹码啊!你可真是会混淆视听…… 关与君索性也撕破脸豁出去了,笑吟吟地说:“那皇上您就拿我爹点天灯!能用‘点天灯’的形式照亮京城的四方寰宇,也算是我爹最后尽忠了!” 寒隐初:…… 寒隐初懒得再跟关与君掰扯些没用的东西,但是他忽然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更引起了他的兴趣…… 寒隐初捏了捏手心中比上好的绸缎还要软滑的触感,感觉自己像在握住一块豆腐,一个大力就会被捏碎…… “你还是不是个男儿?怎么长了这般又细又小又软的手?” 关与君听来:你就是个细狗。 她强烈忍住翻白眼的欲望:“圣上,我也是个‘男人’,不用动不动用‘细、小、软’这种词来形容我好不好?再说了,我还小,还是个读书人,正在长身体,比您瘦弱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寒隐初敛眸,头一次这般近距离仔细地打量着关与君: 长得就不用说了,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唯有一双眼睛“使坏”的时候显得顾盼神飞。 细长的脖子像未成年的小天鹅,让人感觉一折就断,这还算好的了,初见他的时候感觉只是一截干瘪的芦苇,风一吹就断了; 可能因为是年纪小加天阉的缘故,脖子上的喉结几不可见。 单薄的肩膀,干瘪的胸膛,不盈一握的腰肢…… 这样的男人成年之后也不像是会讨得到媳妇的模样啊!似乎自己让他入宫还真是帮了他的忙?…… 关与君不知晓寒隐初那狗皇帝的心中所想,若是知道,肯定要在心里狠狠骂上一句:你天生才适合当太监呢!你全家都是太监!…… “你们关家过的也不清贫,你怎么偏生就长得这般瘦小?你爹不给你吃饱饭吗?”寒隐初摩挲了手中另一个人的指尖,不解的问。 “啊?”关与君愣怔了,“那个……我只是个庶子啊,还是个没什么大出息的庶子,我爹当然对我不重视啊……” 至于她为什么是女扮男装的事,这几日她也搞清楚了: 她那个死去的姨娘,本来是想仗着“自己是个男孩”争宠,可是“自己”从小便是个胆小懦弱的性格,还因为“装男孩”的事越发谨小慎微,便惹得关老爹越发不喜。一应吃食用具怎可和两个哥哥同日而语? 反而后来因为不受重视,女扮男装的事也一直没被戳穿,直到姨娘去世。 “没什么大出息?朕分明看你‘能’的很啊~”寒隐初锐利如鹰隼般的目光都不错眼的盯住关与君,不放过她话语中的任何纰漏。 “呵呵~呵呵~呵呵~可能我就是当太监的料……”关与君只能尬笑,做出万分违心的解释。 可是这句话不知为何取悦了寒隐初,他用另一只手攥拳,放在唇边,遮住了他的轻轻一笑,关与君一时之间竟有些看呆了—— “小关子,事情办好了让黄宝给你提级;多吃点,长点肉,你这手摸起来都硌手……” 这狗东西真是不会说话,最后那句话明明可以不说啊!本姑娘还嫌你那大狗爪上的茧子磨人呢!…… 可是“职场达人”关与君依旧笑靥如花,乐呵呵地违心谢恩,放心,本姑娘肯定会多吃的!!! *** 关与君跑了趟礼部,将太后寿辰当天的计划安排要了过来,仔细研究起来: 按照以往的惯例,早上会先在皇宫接受皇帝带头的王公大臣们的朝贺,然后大排銮驾,浩浩荡荡,出皇宫西华门,走北长街,折向西安门大街,经西四路口,往北沿西四北大街,经新街口,出西直门,直奔前朝时修建起的‘清漪园’,然后在清漪园内听大戏,开大宴。 寒隐初觉得因着是他登基后头一回,便想着办的体面但又不怎么烧钱,让黄宝和户部一同总办。 不仅皇宫、清漪园要置办妥帖,还要在西华门至清漪园的几十里大道旁,沿途点缀景观,搭建经坛、戏台、彩殿、牌楼,组织僧道念经,戏班演戏,夹道欢迎,以供途中观览,这就是庆寿“点景”工程。 西四路口的两座转角楼,就是在这次“点景”工程中营建的。建此楼作用,一是可以遮掩后面不够美观的民居,二是增添喜庆气氛,三是可以在楼上制高点设置警戒。 关与君似乎是明白了什么,想来寒隐初前些时日问的她“工程质量”的事,也有在这两座“转角楼”上省钱的心思! 32 霸王餐 不过省下“转角楼”的钱这才“九牛一毛”啊! 寒隐初唉,咱们不仅要“节流”,更要“开源”呢! 关与君跟黄宝要了个护卫,还从御马监里挑了匹神勇且温顺的马,就让那护卫牵着马,马驮着她,沿着游行的路线进行考察。 御马监的总管太监多次看着关与君小小的一只,让护卫搀扶才能爬上高头大马的模样忍俊不禁,好心建议关与君要不要换一匹? 关与君不耐烦的摆摆手:“不要不要,就要这匹!只有这么仪表堂堂的马,才配得上我关公公!” 关与君都走出十几米了,又废了老劲调转过马头,问总管太监:“咱监这自查自改自纠的如何了?” 总管太监:…… 对于被委派来保护关与君的侍卫大哥而言,今日无疑是新奇的;他本来以为这般的大人物,定然是不好伺候的: “传闻中简在帝心的关公公”礼貌有加、平易近人,一路上还和他说说笑笑: “侍卫大哥、侍卫大哥,你觉得这处的视野是不是最好啊?什么?太后的视野?当然不是啦,是老百姓们围观的视野啦;” “侍卫大哥、侍卫大哥,你知道哪家郡王或者公侯家养的戏班子唱戏最好吗?……” “侍卫大哥、侍卫大哥,你知道京中哪家绸缎庄最大吗?……” 除此之外,还有诸多侍卫大哥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他们一路上按照太后寿辰的既定路线走走停停,小关公公不时掏出小手札来在上面写写画画;路过那两座“转角楼”的时候,小关公公还顺便停下,进行了一下考察:询问监工目前工程进展如何,以及花销开支等问题。 侍卫大哥瞧着小关公公掐指算了算,又继续眉开眼笑了。想来是没有发生贪墨类的事情。阖宫上下都知道了,小关公公算学一绝。 他们路过醉仙楼的时候,恰逢一只叉烧烤鸭刚刚上桌,香气都飘到了门外头。 关与君站在醉仙楼外,看着枣红色的烤鸭上桌,客人捡起片鸭肉的时候,粘连的鸭皮酥脆,瞬间断开,将外焦里嫩的鸭肉展现无遗; 醉仙楼的烤鸭还有点不太一样,和烤鸭一同上桌的是荷叶饼和蒜泥。看着客人们一口送下后流露出的意犹未尽,关与君瞬间觉得自己饿了。 “咕噜——” “咕噜——”关与君刚吞下口口水,也听到了另一声肚子叫的声音。 她偏头,看着的是侍卫大哥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肚皮。 五大三粗的大哥露出颇为腼腆的笑容:“本来卑职理应请关公公吃一顿的,可无奈银钱有限,吃不起醉仙楼的菜色……关公公,咱们不妨换一家?卑职定保关公公满意。” “不会有其他的馆子让我满意了……”关与君好不容易咽下口中的口水,喃喃地说道。 侍卫大哥听到这话,先是脸色一白,心里顿时一沉,觉得坏了:关公公不悦了!—— 然后更令他大吃一惊的事情发生了,小关公公豪情万丈的拍拍胸膛:“我请!” 侍卫大哥仿佛还如在梦中,反问了句:“关公公的薪俸发下来了?” 但是也不应该啊?!他们的薪俸才几个钱?一年的钱能在醉仙楼吃个痛快吗?……旋即他似乎又想明白了什么,哦~定然是陛下的赏赐……唉,他们这些奴才、蝼蚁怎么能和小关公公这些红人相比呢?…… 侍卫大哥还沉浸在“自怨自艾”的哀怜世界中无法自拔,小关公公的话又一次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折—— “我也没钱,咱们去吃霸王餐!” “啊?!”侍卫大哥懵掉了,“这可是醉仙楼啊……不是一般的饭馆,吃顿霸王餐不是被打一顿或者是刷几天盘子就能了事的……关公公,不如咱们还是算了……” “这么啰嗦做什么!请你吃饭还不乐意了?!”说完,关与君也不看侍卫大哥的反应,直接来到他身后推着他就往前走。 就在醉仙楼门口短短的一条迎宾道上,侍卫大哥的内心做出了一个破釜沉舟的决定:等会吃饱了饭就拼了!即使被人家打个半死,也要保证小关公公的体面!…… 进门之后店小二对他们的组合倒是见怪不怪,热情有礼的拿出菜单,给他们推荐着上新的菜品: “这位客官,咱们醉仙楼啊,最近上了淮扬菜式,我给您说说您听听……” 侍卫大哥听到关与君点鲍鱼浓汁四宝、鸡汁煮干丝、桂花鸭围月季红等的时候腿就已经在抖了; 等到关与君说“再来两个素点的!一个清炒翡翠虾仁,一个开水白菜,再来一个烧四素,好了!” 听到这里,侍卫大哥对四肢的控制力,似乎又回笼了些许…… 侍卫大哥在雅间里压低声音和关与君说着话:“小关公公,怎么开水白菜都能卖?他们醉仙楼是不是店大欺客啊!” “非也非也~”关与君支起手指摇了摇: “开水白菜是一道川菜名菜,是用北方的大白菜心为原料来制作,用鸡,鸭,排骨熬煮,并用鸡肉蓉,猪肉蓉高汤调味,最后再在浇汤时淋一些鸡油; 那成菜,清鲜淡雅、清香爽口的很啊!” 坦白讲,关与君说的很诱人,侍卫大哥的肚子又觉出饿来了,可是也不耽误他的嘴唇子发白。 菜上的有点慢,两个人吃饭时更是互不交流、狼吞虎咽,宛如横扫千军般。 即使侍卫大哥始终提心吊胆、七上八下,也不影响他品尝美味,甚至吃到最后,他都要哭出来,差点抱住关与君:“小关公公,卑、卑职从未吃过如此美味!我等会立时赴死,也死而无憾了……” 正用牙签剔着牙的关与君瞪大了眼睛:乖乖~有这么夸张吗? 正说着呢,小二带着账单走了进来,侍卫大哥也早已寻摸好了逃跑路线:跳窗虽然狼狈些,但确实更快…… 说时迟那时快,侍卫大哥眼疾手快地将店小二一把摁倒还点住了哑穴,反身拽起小关公公的胳膊就要跳窗—— 33 称兄道弟 与此同时,关与君从袖中掏出的一块腰牌“唰——”地扔到桌子上,可是她人却瞬间被拽到窗边,场面一时尴尬。 店小二爬了起来,一看桌上是块“大内采买”的腰牌,眼睛亮了亮,有可能是个大主顾!不过…… 关与君看了看自己一条腿已经骑到窗棂上的局面,清了清嗓子:“咳咳!本公公因为吃的撑了所以想活动一下~~~ 本公公今个在你们这吃的还不错,恰逢太后寿诞,宫里也需要家酒楼帮衬着,本公公也不多跑了,就你们家!帮本公公把贵楼的掌柜的喊来!” 店小二听得眼睛都亮了,撒丫子就跑了出去,可是刚出门就又回来了,指着自己的嗓子“嗯嗯啊啊”个不停。 Emmmmm,尴尬了…… 侍卫大哥红着脸,上前就给人家解开了哑穴。 而醉仙楼东家听说大内的采办公公想要和自己馆子做生意,心情是又惊又喜的: 喜的话不用过多解释,天家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自家何德何能会被天家看上?! 惊的话也是如此,天家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自家何德何能会被天家看上?! 宫里有尚膳监还有尚食局,还需要假手他人吗?…… 听说那采买公公年轻的很,就担当在油水这么大的缺儿上吗?…… 所以醉仙楼东家,怀着满腹疑惑接待了大内来的“关公公”。 侍卫大哥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只能在外间看见醉仙楼的老板的表情,一时诧异,一时兴奋,一时张大嘴巴不知所措,一时又拊掌大笑点头连连。 侍卫大哥看的是万分狐疑,战战兢兢的享用着店小二端上来的香茗…… 等到他们二人走出雅间的时候,似乎是谈拢了,醉仙楼老板紧紧攥住小关公公的手不放:“关公公啊,承蒙您提携,使我等升斗小民也能沐浴到天恩浩荡,小人是万万没想到这等好事会落到我们醉仙楼头上啊……” 小关公公虽然身形、身高都好似比那老板小出一圈,但是气势真的有黄宝公公那般不怒自威的感觉: 只见他昂首挺胸的阔步在前,一只手被紧紧攥住,另一只手却豪情万丈般的指点江山—— “兄长放心,经此太后寿诞,兄长的醉仙楼绝对会在全大雍打响名气!让咱们醉仙楼啊,‘更上一层楼’!” 两人俱都笑的恣意,一副宾主尽欢的模样。 话音刚落,小关公公招手将方才的店小二喊来:“小二,结账!” “哎哎哎哎,关公公说这种话,是不是看不起兄长我?!”醉仙楼的老板赶忙将店小二挥退,一脸受伤。 “关公公将这等天大的好事让我们醉仙楼来干,为兄我仗着虚长几岁,‘大言不惭’地喊公公一声‘弟弟’,当兄长的还不能请弟弟吃顿饭了?你要是还非要结账,那就是看不起我了!” 然后小关公公一脸“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 侍卫大哥惊呆了,更令他瞠目结舌的事还在后面—— 醉仙楼老板一挥手,就有人递上一包鼓鼓囊囊的钱袋,看重量听声响,比他干侍卫这些年赚的多多了…… 关与君看人老板打算塞她“贿银”的模样,登时就变了脸色—— “怎么,看不起我?哥哥啊!咱这可是正经买卖,万不可再有这等行径了!我关与君生平最恨的就是‘中饱私囊、徇私枉法’的事!” 醉仙楼老板直接被关与君凛然的脸色和声势镇住了,这、这不就是再寻常不过的‘人情往来’,怎么反应就这么大呢?…… 但是毕竟是人精,醉仙楼老板立马调整好:“是为兄唐突了!在这里给弟弟赔个不是!但是弟弟帮了为兄这么大的忙,总不能让为兄一点表示都没有?!” 关与君的表情也缓和了下来:人家说的也在理啊?!不过拿点什么才不违背原则呢?…… 侍卫大哥拎着两只烤鸭出门的时候还如在梦里,身后的小关公公也拎着两只烤鸭热情地和醉仙楼老板话别。 今儿这顿霸王餐,就这么有惊无险的吃完了? 不仅如此,小关公公还很大方地让他把一只烤鸭带回家里,一只烤鸭带回去给同僚们分着吃。 侍卫大哥把鸭子送进家之后,看见小关公公正摸着自家的土坯茅草房发呆。 侍卫大哥头一次因为家贫而感觉羞赧起来:“实在是不好意思了小关公公,家里乱的很,不是您这种贵人落脚的地方,也没什么好茶叶给您沏……” “无碍,本身就是我自己不进去的,免得劳烦招待;对了大哥,你当差这许当年,家中还是如此清贫吗?” “是啊,”侍卫大哥接茬:“俸禄虽少,却也比单纯种地强多了;再说了,给皇家当差,说出去是多大的体面啊!” 关与君没有说话,不该是这样的。 但是她自己又给侍卫大哥打着气:“放心,很快就会不一样的!” 下午的时候,小关公公没有再转,反而向他打听了京郊著名的寺院和道观。 小关公公兴奋地搓搓手:“咱们下午去吃斋菜咯!” 刚出发,小关公公就犯了难,看着那两只烤鸭的眼神难分难舍—— “拎着烤鸭去拜佛,肯定会被人打的~可是送回宫里,就成‘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小关公公拧着眉,一脸两难。 最后,才露出恍如与爱人割舍般的决绝神情:“罢了,不就是两只肥而不腻、鲜香动人的烤鸭吗?!打狗就打狗!” 然后恍如就义一般,就送到宫外的守卫那,让他们把东西递进去。 下午吃斋饭的时候,倒不至于还去坑人霸王餐吃;小关公公吃完野菜拌饭后,一抹嘴巴,屁颠屁颠地去找参禅的住持了。 被拦住后还一脸正色,跟小沙弥说有解救苍生的大事,即使住持再忙,也万务通禀。 关与君神色严肃,丝毫不似作伪,即使嘴角还有点绿色的菜汁,也无损于她的微言大义。 小沙弥还真被她唬住了,急急忙忙地就去找住持了。 34 三分之二 到了晚上的时候,她更是十分不客气地去敲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的门,还是大门!第一户人家主家不在,小关公公就有些怏怏地离开了。 幸亏这些王孙公子们都住得近,一户接一户的敲就是了,刚来到第二家,还没来得及叩门,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手中还拿着根牙签,不友善地问: “你们是谁?连我们蓝家的大门都敢叩?疯了不成?来人!——给爷把他们给我打……” 侍卫大哥严阵以待,小关公公却老神在在地耸耸肩,无所谓地说:“罢了,既然蓝家无意在太后寿宴上讨的天家欢心,那咱家我也没这个必要‘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了……” 蓝小公爷顿时眼睛一亮:“太后寿诞?敢问……公公可是给上次的‘侍郎选拔考试’出题的关公公?” 小关公公双手抱胸鼻孔朝天,无声地做了一个“算你识相”的表情。 “哎呦喂!这可是稀客啊!”蓝小公爷忙不迭的问好,让一旁气势汹汹拿了家伙事的管家抓紧时间去换轿子,他要和关公公进屋说话。 小关公公派头十足的抬起手:“不用啦小公爷,关某我也算听过小公爷您的大名,想来这个差儿事,您不会让太后失望的……咱们去门房那坐坐好了……” 蓝小公爷两条肉缝般的眼睛笑的更是看不见眼珠,赶紧去让人准备茶点。 等到关与君说明来意的时候,蓝小公爷不住低头称是,更是和关与君一时之间“哥俩好”了起来。 “不过……”蓝小公爷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这等好事,我还以为照旧会落到太后内侄子那夏公子手中呢……” 关与君噎了噎,她还没编好理由呢!毕竟她关与君是“捡到篮子就是菜”了,哪管谁还“沾亲带故”的呢! 可是人家蓝小公爷,自己就给自己了答案:“我知道了,想来定是夏公子因为不满考题的事,做了什么令公公不快的事情呢!” 蓝小公爷状似不经意地和盘托出,实际上一直在茶盏后面偷偷观察关与君的反应—— 是夏日森?!关与君的神情有些愣怔,她迅速调整过后就对蓝小公爷说:“蓝小公爷说什么呢?本公公只是在挑最合适的人选罢了……” 蓝小公爷的脸上不免有些失望,但还是笑吟吟地说:“不管怎么样,公公还是要小心那夏日森的……他仗着是皇室姻亲,什么事不敢呢?!” 关与君在心底撇了撇嘴:他夏日森让人当枪使,你姓蓝的也不是什么好鸟…… 等到两人出蓝府的时候,侍卫大哥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加上刚才主家不在的那户,这些人家不都是他今天上午跟小关公公说起的吗?他这是要做什么呢?…… 这些事情他都不得而知,但是他今日跟着小关公公见了不少世面吃了不少美食,回去可得跟同僚们好生吹嘘一番…… 等到他们二人分手,关与君摸着肚皮满意回宫之后,果不其然看到寒隐初那个衰仔正慢里斯条的拿着她的烤鸭蘸酱吃。 世界如此美妙,我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 关与君默念三遍之后,才摆出一张笑脸,狗腿地上前请安:“圣上,我特地给你打包回来的烤鸭如何,好吃吗?” “特地?”寒隐初挑着眉,显然是对这一说法并不相信。 关与君忍住想爆擂他的冲动,“嗯呢~”了一声。 寒隐初倒是不拘小节,他吃下最后一块卷饼的时候,还十分不讲究的用手舔了舔指头;然后卷起袖子,胡乱地抹了抹嘴角,在绣了云纹的袖子上,十分不讲究地留下了点点酱渍。 “小关子,你今天出去了一趟,可想好你‘生财’的‘锦囊妙计’了?” 寒隐初这般上套,关与君更是兴奋:“可不是呢圣上!我今日可是满载而归啊!保管能给你省下三分之二的银钱!” 寒隐初眉头一动,他的预算怎么也有百万银两之巨,不如,就让这小关子大胆搞搞试试?反正花钱不会更多了…… 思及此处,寒隐初更是大手一挥,给予她更多便宜之权。 可是第二日,锦衣卫就呈给他各种他都看不懂的情报: 从西华门到清漪园的诸多牌楼上,俱都挂出了硕大的横幅,其中,地脚最好的那处挂出的横幅是这样的: 广告位招租——此处位置上挂出的东西,在太后寿诞之日,将有五千人同时看到;有意向者,请将买断价格留下,价高者竞得;起价:一万两。 其他牌楼的位置,会根据位置而相应调整上面出现的两个数字。 “广告?这是什么意思?”寒隐初纳罕,然后在“公文奏章”一个叫“附注”的地方,看到了答案:广告,即广而告之—— 嗯~有点意思,寒隐初心想。 但是寒隐初还是有点不明白,他向递信儿的锦衣卫表达震惊:“小关子这究竟搞的是什么鬼!” 可是锦衣卫,却把这感叹句,当成了疑问句。 锦衣卫摸了摸后脑勺,憨憨的一笑:“回皇上,俺也不太清楚,小关公公管这叫……叫……哦!‘招投标’!”说完,用粗糙的手掌拍了拍自己的大脑瓜。 寒隐初:……怎么现在宫里的人都被关与君带的不会自称“奴才”了吗? 更奇怪的事还在后头,经坛、戏台都搭好了,寒隐初心情不错,起码事前控制住了,还省下不少银子;可是当他听到关与君说不用请和尚、道士诵经,也不请人戏班子的时候,直接黑了脸: 那太后生辰那日就看空台子吗? 等到他终于逮到机会寻到现在比他还忙的小关子的时候,小关子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圣上您放心,人绝对有,还不花您一分钱!” 说完,还以他正在准备膳食的事脱不开身,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寒隐初看着那迅速跑没的小小身影磨着后槽牙,若是关与君真让皇家失了体面,他倒是很想尝尝关与君细瘦的脖颈里会流出什么滋味的血…… 35 出身寒微,不是耻辱;能屈能伸,方为丈夫 关与君领着醉仙楼的东家进了尚膳监,手头拿着一个算盘不停的“啪啪——”算账。 她算了一下太后寿诞的几项支出,约莫就是置办新衣,制作金辇轿舆,搭景、戏台,打首饰,办流水宴,修缮宫殿,请仪仗队,赏赐百官,最后再加个装修费。 修缮宫殿的支出砍掉,宫殿才建没两年呢; 装修费省着点花,只装点太后看得到的地方即可; 赏赐百官这个她自有妙计,砍掉; 做新衣裳和首饰的关节和装修费一样,少花点; 金辇轿舆的“名车”那项也能省点,左不过只有太后和皇帝才能做轿子,寒隐初也没什么后妃,那些太妃什么的也免谈,不做乘坐辇轿的考虑; 搭景观和戏台子以及请仪仗队这个省不了,但是好在提前让工部去算了“工程造价”,支出都是合理的。 还真别说,工部头一回有了在皇上面前露面的差事,还能帮国库省银子,能不攒着劲办好吗? 再加上她拉的一些林林总总的赞助,肯定能省下不少呢!…… 关与君乐呵呵地傻笑,忽然不远处的一道呵斥声打断了她的美妙心情: “你怎么做事的?!下作的东西,这可是给皇上和太后要吃的东西,你还想着偷偷摸摸顺了去吗?可真是好大的胆子!看我不打死你!……” 说完,就将手中的拂尘一下一下朝下首跪着的人抽去,那瘦弱的脊背不住瑟缩发抖,宛如一截受狂风凌虐而不住摇摆的修竹,看得人心都要揪了起来—— 正在交谈的醉仙楼东家和正四品的尚膳监太监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甚至主动规劝着关与君: “关公公,您也别怪左少监心狠手辣,后厨中手脚不干净的人多的是,就需要‘杀一儆百’呢!” 还是不能习惯封建社会的关与君也只能把头偏开…… 忽然,被打之人一声压抑的痛乎响起——“嘶……”——关与君猛然回头,好生熟悉! 那空灵与澄明的嗓音,来自于她念念不忘的那个人!—— 关与君“蹬蹬蹬——”地就跑了过去,一把推开还欲下死手打人的左少监,慢慢搀扶起了地上跪着被打的人,把他从头看到脚,略有些焦急地问:“落哥哥,你没事!~” 跟随关与君而来的尚膳监太监和左少监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小落子竟和最近的大红人小关公公私交甚笃?! 关与君扶起落遥空,感受着掌中硌人的手感,心疼的无以复加…… 落遥空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紧咬贝齿,在关与君的搀扶下撑着膝盖支起身子来,看着关心他的关与君,露出一个力竭般的笑容:“小关,你如何在这里啊?!” 他那一笑,宛如春回大地,语气中也无任何被打的凄苦与委屈,只有得见故人的惊喜与温柔。 左少监看得是惴惴不安:这小落子也太会装了!?他哪有那般孱弱?!看小关公公心疼他的那个样子,待会说不定要怎么“整治”自己呢! 关与君紧紧抿着唇,一副不悦的模样,她这几日忙的脚不沾地,倒是一直把寻找救命恩人的事搁下了;如今“踏破铁鞋无觅处”,却看到恩人过的如此凄楚! 关与君纵使再生气,可断也不愿做出以势压人的事情来—— 她只是强忍住了愤懑:“左少监,我落哥哥偷东西的事是真的吗?” 左少监绞尽脑汁地想着说辞:“这、这倒没有,我就是看着他像是要做什么手脚的样子……” “既如此,下回便不要如此行事了。”关与君冷冷地打断了他:“刑部的堂官审案,都要‘捉贼拿赃’呢!” “是、是!”左少监点头哈腰,忙不迭的称是。 *** “小关,谢谢你!~”落遥空扶着腰,给关与君上了一盘荷叶软饼,露出一个温软的笑容。 关与君正对着“千腌万熏虽辛苦,蒸尽樟茶方得炸”的那道樟茶鸭子直流口水,对自己篡改古诗词的诗并无丝毫内疚之情。 关与君的嘴角都要咧到脚后跟去了:“该说谢谢的是我呢!落哥哥,劳烦你给我做这么好吃的‘樟茶鸭’!” 关与君丝毫不掩饰和落遥空之间的亲昵,让候在外面看似“服侍”实则“偷听”的太监们听的是一清二楚。 没办法,人性总是这般趋炎附势、拜高踩低的,她只能用这种方式让落哥哥过的舒坦点…… 不过…… “落哥哥啊!你于我有‘救命之恩’,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落遥空白玉般的手指为关与君卷起一块鸭肉:“我叫落遥空,区区贱名而已,还怕污了小关的耳朵呢!” 关与君的头立马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怎么会!?‘海水落眼前,天光遥空碧’,落哥哥的名字很有意境呢!” 但同时她心里也犯着嘀咕:落空……遥知旧游处,落落空遗躅……这怎么听,都像是一个寂寥的名字…… 可是她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大口吞下落遥空递来的鸭肉:“我现在知道了落哥哥的所在,日后定会常来找落哥哥玩的!……” 这话在外间的人听来,就是:小落子以后不是人尽可欺的小太监了,他有人罩了。 她话别了落遥空之后,那尚膳监左少监也不知是不是太过执着和不精神,主动凑上来还和关与君说着落遥空的“坏话”: “关公公,那小落子不过是个‘爹死娘嫁人’的不祥之人罢了……您何必要和他那种人为伍……” 关与君很不喜欢这种话:“左少监,咱们都是‘奴才’,何必还要在自己人堆里分个‘三六九等’呢?” 人家那都是搞什么雌竞、雄竞,你说说你个太监就没必要内耗了?再说了太监争起来那叫什么?阴阳人竞啊?! “左少监,您记住我一句话:出身寒微,不是耻辱;能屈能伸,方为丈夫!希望咱们这些‘人下人’,都可以以此共勉!” 说完,关与君就头也不回地离开,把时间和空间都留给他们,让他们自己体会去! 36 春分 关与君走后没多久,尚膳监就有风声传出,小落子很快要被关公公提拔带去司礼监了! 一时之间各种巴结的人纷纷上前。 关与君吃完了鸭子回了养心殿,正好看见寒隐初居中坐着,既不批阅奏章也不看书说话,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大门,似乎是在等关与君回来似的。 关与君心下古怪,战战兢兢地请了安。 寒隐初神色淡淡,优哉游哉地拿起一本奏章,开始无视关与君。 关与君:……你没事?! 寒隐初隐在一本早就批阅好的奏章后面,不辨喜怒的声音传来: “你把醉仙楼的东家带去了尚膳监,是想着让外边的酒楼给太后做菜吃吗?” “是啊!~是啊!~”关与君正等着狗皇帝接着往下问,然后好跟他阐明自己“绝妙”的idea,可是他却兴致缺缺,换话题了: “听说,你还不教人准备打赏的碎银子?”虽然这一点,他寒隐初是万分支持的。 “对啊!~对啊!~”狗皇帝,消息还蛮灵通的啊!关与君心想。 “如果真的按照这么搞,那朕就必得答应你什么‘定编’的变革了,你拟好新的章程了吗?” “是的!~是的!~”提到这个,关与君更是兴奋了,她打算跟着狗皇帝明说,她打算太后大寿那天,借太后的口宣布这项好事…… “你在尚膳监碰到的那个熟人小太监,就是他在夏日森找人把你丢井里去的时候救了你吗?” “没错!~没错!~”关与君刚傻呵呵地回答完,忽然意识到不对劲,整个脸都绿了,寒隐初这狗东西知道了…… 但寒隐初,却丝毫没有追究她的意思:“既是你的救命恩人,如何不把他引荐过来?凭你现在的‘权势’,把他‘拯救于水火’不是轻而易举吗?” 关与君不太理解:“落哥哥做菜很有天赋,他待在尚膳监更会‘发光发热’才是。”更何况我还在尚膳监帮他撑腰了,接下来应该不会有人欺负他了才是。 寒隐初心底隐隐有些不高兴,但他说不出来不高兴的根源在何处,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开始冷嘲热讽地输出:“怎么会有人叫‘小骡子’啊?……” 关与君仗着有奏章挡着,狠狠地白了寒隐初一眼:你才是骡子,你全家都是骡子! 关与君一直没有回话,寒隐初放下了奏章,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咳……问你话呢,怎么还不正面回答?你为何不把他调司礼监来?” 嘁~谁稀罕啊!真以为靠你最近的司礼监是什么好去处啊! 关与君心底再能腹诽,也不敢把吐槽宣之于口,她清了清嗓子: “我关与君既然志在追求‘公平与秩序’,又怎么会为了其他人的缘故,而自己打头先创造不公呢?”这话倒确实是真话,关与君也确实是这么觉得的。 “哈哈哈哈哈!~”这话不知怎么取悦了寒隐初,他肚皮笑的一阵发软,手中的奏章都无力的落下,落在他又穿回的道袍上。 他笑够了之后,一边抚着肚皮说:“小关子,不过你说的那话倒是很有意思……什么‘出身寒微,不是耻辱;能伸能缩,方为丈夫’,这话形容皇爷爷的一生,倒是‘恰如其分’……” 泥腿子。关与君不知腹诽几次了,面上依旧“温柔”地纠正着寒隐初:“‘能伸能缩’的是王八,‘能屈能伸’的才是丈夫……” 寒隐初面色一僵,好险好险~他差点就让人把这话给皇爷爷写个条子然后烧过去了……幸亏小关子纠正了自己,要不然可就在先人面前出大丑了…… *** 雨霁风光,春分天气,千花百卉争明媚。 关与君天天数算着日子,终于太后的寿诞,在春分这日如约而至,当真是好日子啊! 不止整个皇宫上下,大家都打扮的全然一新,来朝贺的文武百官,自然也是拾掇的都精神焕发。 关与君看不着其他官员们的穿着,但是她看得见寒隐初的;拜上次“掉裤”事件所赐,寒隐初以后穿衣服绝不会假手关与君。 此时她就乖巧地站在一旁,看着赏心悦目的狗皇帝穿着吉服: 许是不想抢太后的风头,寒隐初只选了身淡黄色的云肩通袖龙襕圆领袍,上面绣的也不是龙,而是云蟒; 戴上了“二龙戏珠”的翼善冠,看着就像戴上了米奇头套…… “笑什么?”寒隐初提了提裤子,确定裤带系紧了,看着关与君痴笑的样子十分不解。 “嘿嘿嘿~我在想,日后究竟哪位姑娘有如此荣幸可以成为圣上的‘皇后’,成婚后可以天天给皇上戴翼善冠……”关与君笑着回话,脱口而出的奉承之语都不用打草稿。 可是寒隐初,却破天荒地的真的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他今年就要年满十八,之前因为时局不稳、他年纪小等重重因素,婚事一直没提上日程,不出意外的话,今年朝臣肯定会提这一茬的…… 余光不经意地一瞥,看着关与君却笑的十分开怀,不禁心中不虞,想到自己要娶亲,他竟这般高兴?…… 又来了又来了,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虞是什么,只知道上了步辇后,他的心情也没有愉悦的起来。 寒隐初上了这穹顶且环廊围绕的十六抬大轿,闭目养神。 没一会就掀开右边的轿帘,“小关子,朕怎么记得齐王用的都是‘二十抬大轿’啊!” 关与君表情夸张的反问:“是吗?齐王当真是乱臣贼子,竟敢如此僭越?!就连太祖皇帝规定的‘不许过分奢华靡费,皇帝都只能最多坐十六人抬大轿’的规定都不放在眼里……” 寒隐初:……还真拿他没办法!就这么轻轻巧巧地把难题抛回来了,还扣下了皇爷爷的“帽子”!不过也无所谓,是自己要他节俭了,自己并没有必要去和齐王那个短命鬼攀比…… 寒隐初安慰着自己,在去接太后的路上调整好了心情—— 37 掰扯掰扯轿子 等寒隐初到了慈宁宫的时候,太后自然乐呵呵的穿的焕然一新,等待儿子的请安朝见。 关与君看到太后的模样也不禁大吃一惊,这哪是她想象的垂垂老矣的奶奶形象啊,分明就是风韵犹存的美少妇啊! 她原以为早期跟着男人们打天下,后来历经夺嫡斗争的太后,到她四十岁寿诞的时候肯定也会很苍老,没想到人家太后却是狠狠地打了自己的脸啊! 只见风韵犹存的太后娘娘,头戴一顶“九龙四凤冠”:龙为金,凤为点翠,龙衔东珠,珠有翠盖;各类宝石、翠钿数量繁巨,却又罗列有秩的装点着这礼服冠。 看着这估计得有半米高的发冠,怎么也得有个四五斤沉! 但是关与君又沉思,这“九龙四凤冠”少说值一套房,还是四合院那种级别的,把它顶在脑袋上,是否也算是甜蜜的负担了呢?…… 再往下看,那张不停歇的笑脸上,贴了珠翠面花的面饰和绑着皁罗额子,也就是抹额;即使抹额是皁罗的颜色,也丝毫不耽误皇太后回春的面庞笑靥如花。 想来也是,上无公婆,老公早死,儿子还是执掌天下的皇帝,后宫的太妃们任她搓圆揉扁。如果换成她是太后,她做梦也会笑醒的。 再往下,是太后娘娘深青色的庄重翟衣,身长至足,无裳,和下面蔽膝的款式倒是交相辉映; 玉佩、小绶、大绶还有诸多关与君叫不上来等物更是数不胜数,关与君像个土狗一样看得眼花缭乱啧啧称奇。 寒隐初给太后行完大礼一并送上寿礼,就亲自搀扶起满身珠玉玎珰宛如人形圣诞树的母亲,走出慈宁宫,乘坐轿辇去御门接受百官朝拜。 出门的时候,他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怎么还是只有朕来时乘坐的那辆轿子?”他跟关与君耳语道。 关与君歪着身子,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跟寒隐初说:“圣上,预算不够啦!宫内只能造一抬大轿啦!” 好嘛!他说那“一个大子恨不得掰成两半花”的抠唆怪关与君,如何就舍得把钱花在他这个不是“刀刃”的皇帝身上了! 他说嘛轿子里的空间如此宽敞,原本他关与君本身就是打算让两个人坐的……寒隐初忍住爆锤关与君的冲动,将太后扶了上去。 不行不行,省钱是自己说的,不能乱打人……而且今天是母后的大喜之日,不能让她老人家看到一星半点儿类似于打人等不愉快的东西…… 但是不找茬,他也很难咽下这口气!寒隐初磨了磨后槽牙,趁着还没进轿子的空档,皮笑肉不笑地问关与君: “小关子,朕和太后两人,却配不得什么‘二十人抬大轿’、‘三十二人抬大轿’?” 面对这种明晃晃刁难的问题,关与君咧着嘴,一派天真,一副“忠臣良将”模样般的回答: “圣上,不是小关子不舍得花钱造轿子,而是这宫道狭窄,极限就是能容纳十八人啊! 小关子想着十六这个数字的寓意比十八要好: 一则没有逾越祖制,二则太后娘娘最喜欢石榴花,谐音十六,三则呢圣上您是十六岁继位,四则今日不止是春分,还是二月十六; 四四正好十六,您说十六是不是俨然已经成了太后娘娘的幸运数字了啊! 再说了,太后娘娘和皇上共乘一轿,方显得母子情深,帝王事亲至深不是?” 寒隐初:……他这套说辞是现想的还是早就预备下的? 人精儿似的关与君,如何会看不出来帝王如今有点下不来台阶? 她立马狗腿似的凑上前去:“圣上,等会您和太后娘娘去游街的时候,我给您二人都准备了二十三匹马拉的华殿式大马辇呢!” 寒隐初淡淡地用鼻子哼出了一个“嗯”字,表示关与君的马屁,又拍对了地方。 “多的呢?” “多了没有,只预备太后和圣上两人的。” 问完这句话,寒隐初的心情才是真正的多云转晴,自己都不知晓如何就舒坦了,打量着关与君,赏了她一个笑容,就迈着长腿进去和太后共乘了。 他们一路去了寒隐初御门听政的地方,要去接受百官的朝贺,这一环节是不会出什么岔子的,关与君就先溜了,她得提前候在太后的銮驾等会会经过的长街上,然后跟着一起去清漪园。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太后换乘的超大马车终于从皇宫西华门出来了。 进了北长街后,看见的第一个牌楼上,悬挂着一幅硕大无比的画卷,太后掀开帘子的刹那,忽然那画卷展开,一幅《百鸟朝凤图》跃然于纸上,上面还有行云流水般的大字横幅,书写——沧浪斋恭祝太后娘娘千岁! 太后头一次经历、乃至是看到这般新奇的祝寿方式,高兴的合不拢嘴:她的皇儿给她的惊喜实在是太多了!同时心底又不由得担心,这得何等靡费啊! 太后还不知道,这画不仅没花钱,画馆还借着她老人家过生日的人气打广告,还得皇室倒贴一笔钱呢! 寒隐初看了,挑了挑眉便开始寻找人群中的关与君—— 画作倒不见得是什么大家之作,但胜在色彩艳丽、画幅居大,扎眼的很……那字为了“大”从而凸出“沧浪斋”这个书画斋赞助商,便只能“少”; 没想到是个画馆竟这般大手笔的盘下了这个做“广告”的最佳位置啊……看样子京中的有钱人还是藏龙卧虎、多如牛毛呢…… 紧接着上了西安门大街,是个杏花村的酒行老板候在原地;车架似乎早就商量好了,停在此处,那老板诚惶诚恐地给太后斟了一杯杏花村特制酒水。 竟还有这种安排?!太后纳罕的看向寒隐初,得到对方心里很慌面上却沉着点头的回覆。 小关子真是狗胆包天!外面的东西如何敢给太后入口?!寒隐初心想。 关与君却是丝毫不care,他寒隐初即使信不过她关与君,也该信得过他的锦衣卫亲兵!老早就把守好这酒行老板和他酿的酒了。 38 可是人家给钱了啊~ 杏花村老板先是给太后叩头请了个安,然后才敢拿着酒水上前。 他一直不敢直视凤颜,端酒的盘子还连带着哆哆嗦嗦,太后的大丫鬟替他托了一把盘子,然后接过了杯中酒波不住荡漾的酒水。 太后接过,先嗅了嗅味道,看着浅红色的酒水不住赞叹:“此酒波荡漾如红宝石,嗅之却如水果般清冽,一看便知是酒中极品啊!——” 说完,用宽大的袖子掩面,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嗯……这果酒是石榴酿的?清甜爽口,香气怡人,实在是上等的果酒;不知这酒叫什么,老板?” 那老板的身子尽量缩在托盘后,头也使劲低垂着: “太后娘娘遍饮好酒无数,此酒能蒙太后娘娘赞一个‘上等’,已是小老儿三生有幸;听闻娘娘喜好石榴,小老儿便特地酿出此酒来贺娘娘寿诞!太后娘娘如蒙不弃,不知给此酒赐名便好?” “嗯……”太后倒当真细细思索起这个问题来:“这石榴艳红若丹,籽粒饱满……不如就叫这酒‘丹若实’?” “丹若实……好啊!好啊!小老儿谢太后娘娘赐名,恭祝太后娘娘万载千秋!如同这石榴般百籽同房,尽享天伦!”杏花村老板行了个五体投地般的大礼,对太后表达着真心的感谢。 能不真心吗?经此一遭,全国都要将他的“丹若实”传出名了。 寒隐初心底翻了个硕大的白眼,这些经商的果真是无商不奸: 关与君前不久才公布什么“太后寿辰招投标计划”,他立马就能将酒酿出来啦?朕看那果酒本来就是恰逢今年酿出来的,他又赶上这么股“太后喜欢石榴”的东风,所以才肯出大价钱盘下这么一个给太后“献酒”的机会…… 不过也合该人家发财,能有这胆识和魄力并当机立断…… “平身店家,麻烦等会给哀家留下一坛;皇儿也来尝一口……”太后给伴驾的皇帝也递过去一杯酒。 许是知道自己即将发大财了,杏花村的老板也敢满脸含笑的抬起头来了,回答着太后的问话: “这酒本就是为太后娘娘所酿,给太后娘娘多少都是使得……的……” 他的话说到一半,却恍如酥掉了半边身子,又变得不会讲话了起来,直接呆愣地盯住太后,嘴巴一张一合,却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太后疑惑地皱眉:“怎么了?哀家脸上可有什么东西不成?” “小老儿不敢说,还请太后娘娘恕罪!”那老板又第三次跪倒,这次隐约带了哭腔。 “哀家恕你无罪,起来回话。” 那老板倒像个三岁小儿,自己撑着膝盖抹着泪花就起来了: “方才小老儿抬头一睹芳容,顿觉太后实乃仙子下凡,太后娘娘颜丹鬓绿的模样,实在是比那酒更配得上‘丹若实’之名啊!” 寒隐初“啪——”地一声面无表情地捏碎了酒杯,一块碎瓷片“咻——”地一声飞出,勾起了帝王袖子上,宫人们花费了数月心思才缝制好的圆领袍上的一根丝,顿时让这件袍子有了瑕疵。 寒隐初的心情也有了瑕疵。 有人当着你的面,在你娘的生日上调戏你娘,换谁心情能好呢? 但是太后娘娘显然不这么以为,她不仅听完的一刹那就笑的花枝乱颤的,更是笑的前仰后翻,直言要给人家赏赐。 好家伙,人家刚才献酒没得到太后的赏赐,夸了两句“年轻”就有了平白的恩典。现在所有人都掌握了给太后祝寿的秘诀了。 也是,花团锦簇的祝寿词偏要写成晦涩难懂的八股文,要谁谁也不惜的看,还真不如直球的马屁。 给太后写长篇大论祝寿词的那些“状元们”,都是在卖弄自己的才学,倒不在意太后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唉~”太后娘娘伸出把指甲染成丹红色的手,拍了拍寒隐初:“皇儿莫恼,人家也只是有感而发、实话实说嘛!” 她让翟衣衬得显得稍许老气的面容顿时就因为鲜活的大笑和红艳的指甲而更生动美丽,这才对嘛!谁过生日当然谁最大啦!哪有谁才刚过四十就喜欢什么“千秋、儿孙满堂”之类的祝福呢! 已经凑到跟前的关与君,顿时灵机一动,她招手过一个跑腿的人来,让他去跟梨园那边的戏班子传个话…… 布置好一切,才发现寒隐初已经把含怒的视线调转了自己…… 关与君左顾右盼,发现只能是看自己,于是便朝着寒隐初点头哈腰,又露出温软的笑意,暗中对跪地的杏花村老板挥挥手,示意快撤—— 那老板飞速地朝寒隐初和太后娘娘叩拜行礼,连赏赐都来不及拿就一溜烟跑了。 紧接着车马继续起驾,还依稀能听到太后恍如又年轻起来的,如同银铃般的笑声和说话声:“等着让人把赏赐给那老板送去……” 关与君在车马外觑着寒隐初的脸色,真生气了?…… 可是太后首先是一个女人,然后才是他寒隐初的母亲啊,不就是夸一句“年轻貌美”嘛,怎么就生气了…… 封建男权思想要不得啊!关与君喟叹,同时小声地劝解着寒隐初: “圣上,人家给钱了呢!”还是大手笔呢!这下心里好受多了! 寒隐初:……刚才只是生气,现在却是想杀人了怎么办? 一个人给你钱,夸你妈好看……这是哪门子的安慰逻辑! 但是关与君却感觉还委屈的很呢!碎碎念地说: “圣上,您生气归生气,可是千万别喊打喊杀的啊!那杏花村老板只是太实在了而已;您后面找他茬,太后娘娘知道了也不会赞同的……” 若是人家上赶着给他送钱,他却一下子给人砍翻了,这以后怎么让她开展招商引资?对京畿地区的营商环境就是毁灭性的打击啊!…… 寒隐初不可置信地看着关与君:他居然还敢恶人先告状?自己是不是对他太宽容了?…… 再说了,他也不至于因为一句话就要人家平头百姓的命,在他关与君心里他就是这般桀纣之君?…… 39 大赦天下 一时之间,寒隐初分不清楚究竟是因为“太后被‘调戏’”还是“关与君觉得自己是个暴君”哪件事更让自己更不开心。 走了一会太后忽是想起了什么,她掀开帘子问着寒隐初:“皇儿,哀家怎么觉着这寿过的和往常大不相同呢?” 路线什么的沿着惯例就是了,她虽没吃过猪肉但是见过猪跑,但总感觉有很多细节处都大不相似了。 这种不同,不止是因为沿途多了许多各色商人们挂出的横幅。 就好比现在,因为越发进入闹市和居民区,夹道都是欢迎的百姓,从车上看来简直就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都可达到“万人空巷”的地步。 而且他们似乎每个人都穿上了喜庆的新衣,脸上也都挂着真心实意的祝福笑容,并不是被强拉来观礼的模样。 正说着,他们刚刚经过一座牌楼,便如潮水般传来山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的声音。 百姓们手中有的拿着飘扬的彩旗,有的捧着新采的鲜花,还有的敲着鼓、打着锣……比起整齐划一,有种发自真心的热闹欢快。 寒隐初丝毫没有因为母亲的声势比自己的壮大而有丝毫不虞,他一边招手跟民众们打着招呼,一边和太后说:“母后只发现多的东西,没发现少的东西不成?” 太后看着沿途的街景,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无不仔细的瞄了一遍:“没有啊……” 寒隐初笑着答复:“那小关子做的实在是对极了,他令府库将本来要铺地和点缀街景、遮掩破旧建筑的绸缎,拿到宫外去和人家绸缎庄换成了大量平头百姓用的再普通不过裁衣服的料子,然后以母后您的名义分发给百姓,所以您看到的场面,真的就是大家自发的穿着新衣服,来给母后您贺寿呢!” “小关子?!”太后惊讶地捂住嘴,又惊又喜: “你还真别说,用那般名贵的料子只做一次性装饰,确实是没有必要……这小关子哀家也听你表哥提起过,原以为是个什么油嘴滑舌的佞臣,这么看来倒是个忧国忧民的!~” 夏日森?!寒隐初有些不高兴的摩挲着手指,那狗东西又跑母后那去告什么刁状?…… 正走着呢,又拐过一个弯,却忽然地安静了下来—— 路边是一个搭建的硕大经坛,上面点着冲天的香烛,一群宝相庄严的僧人们正在檀香的气息中整齐划一地盘腿坐于地,手执念珠敲着木鱼诵着佛经,身着僧伽黎大衣,俨然入定。 他们只是淡然般的坐在那里,却无端地与这喧闹的世界格格不入,宛如坐定的活佛; 只是这活佛降世的唯一目的,是和普通大众一样,恭祝太后长寿喜乐安康。 这条街上的百姓简直大气都不敢出,甚至有的开始自发地拜着经坛上的僧人们。 有眼尖的老人,直接一眼认出了领头的僧人,早早地就跪下了。 “天哪!是、是戒嗔大师!”太后娘娘的声音都不禁有些激动,要指向领头僧人的手指下意识的合掌,然后无论如何都要下车—— 寒隐初扶住她:“母后,慢一点……” 太后娘娘整个身子都在激动的轻微发抖,下车的时候都是蹦下去的: “皇儿,当年你皇爷爷和叛军的斗争如火如荼;叛军先你皇爷爷一步入主京师,世人皆知叛军弑杀好斗,京中百姓无不祈求上苍,希望留下一条性命…… 这时云游在外的戒嗔大师忽然赶回京中,与叛军坐而论道进行斡旋,这才有了京中百姓的毫发无损啊!叛军进城后甚至连只鸡都没杀; 后来你皇爷爷荣登大宝,彼时戒嗔大师已经闭关参禅再不外出,他谢绝了你皇爷爷请他入驻国寺的请求,只希望你皇爷爷做一个盛世明君; 你皇爷爷无法,却也不愿再惊扰大师,只每年给着戒嗔大师所在的香山寺不断的香火供奉,给予香山寺国寺一般的地位…… 没想到居然为了区区我的生日,戒嗔大师居然会再出面!……”太后激动到已经用上了“我”的称呼。 “嗯,孩儿知道。”寒隐初看着母后不可置信中夹带隐隐骄傲的、似乎都会发光的面容,心底直叹小关子着实会办差,次次都能拍准了马屁。 不过,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呢?香山寺和戒嗔大师,分明都不是缺钱的人,也不在意这点子名气。 看着太后乐颠颠地上前去和大师说话,寒隐初伸手招过了关与君:“小关子,你是如何说动的十数年不出山的戒嗔大师下来为母后诵经祈福的啊?!” 他故意左右摇晃着脑袋,嘴巴似乎都要咧到脚后跟去了,许是因为头仰的太高,从寒隐初的角度竟看着关与君笑起来的样子似乎是嘴角向下的……(参照有胜阅兵的名场面) 寒隐初忽然心有些痒痒的,他知道如何能让关与君一秒破功—— “小关子,虽说太后大喜之日不宜见血,但是你如果再拿把儿,也至多能多活两日……” 果不其然,关与君的小脸立马耷拉了下来:“圣上,您说这些多没意思啊……” “那你还磨蹭什么,还不快说?” 关与君撇了撇嘴,最后还是说出了实情:“无他,我跟戒嗔大师说,圣上您给太后娘娘庆生,会大赦天下,只要戒嗔大师出面……” 妥妥的道德绑架。 寒隐初先是憋笑地点点头,原来这个关与君在谁面前,都是这样一副别人会拿他无可奈何的模样…… 忽然他的笑意僵住了,慢慢将头转向关与君的方向: “类似于‘万寿节’、‘新皇登基’这种重大节日,都会大赦天下,这都是惯例,戒嗔大师难道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关与君硬着头皮说:“许是有人跟戒嗔大师‘暗示’过,您或许不会做‘大赦天下’这种事的……” 寒隐初莫名其妙地说:“谁会莫名其妙地往那方面想……”然后他就看见了关与君隐隐往一旁移的小碎步。 “关!与!君!”寒隐初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的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