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妃难宠之误上世子爷》 第一章 贼人 夜半无星,明月高悬,月影疏斜中树影摇曳,似鬼魅般张牙舞爪。 郊外密林中,除却夜虫的鸣叫声,一片寂静,唯有一盏明暗不定的红灯笼时隐时现。 “教主,你真的要孤身独闯定安王府?”提着灯笼的女子语气中明显有着不满。 “我只是去探探情况,别说的像去送死一样好吗。”这个被称为“教主”的女子的身影在红灯的映照下意外得迷离。她轻抬皓腕,推开挨得过近的灯笼,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中。 一刻钟后,定安王府的后花园中,一袭黑纱悄然落下,未引起暗中护卫的分毫警戒。黑纱所过之处,总一抹若有似无的异香钻进暗卫的鼻翼。 黑纱在藏书阁下停住,帽兜落下,一双魅惑诱人的眸子在黑暗中闪烁着。朱唇微启,黑纱下的女子疑惑地轻蹙眉头,喃喃道:“不对劲啊,这里没人守着?机关暗器也无?” 犹疑片刻,女子提步往里走去。可刚越过门槛,几个细微的破空声扑面而来,女子神色微凝,竟然还有别人! 不再犹豫,女子一个旋身躲过暗器,撤到外面。已知今日不会有什么收获,她也无心恋战,玉足轻点,便化作一道乌影跃上房梁,与那些被她摄了魂的暗卫擦肩而过。 然而,似乎又有些不甘,女子美眸一动,手中赫然多了一个小圆球。手腕飞速翻转,小球从手中飞出,撞在地上,“砰”得发出一声巨响。暗卫们如梦初醒,愣了一秒便毫不犹豫得向藏书阁掠去。隐约间看见一个闪着银光的身影出现在藏书阁顶楼,女子狡黠一笑,转身消失在夜空中。 …… 寂静的深夜,漆黑的房间,庞清影猛得从床上坐起,大喘着气,背后一片冰凉。 良久,她才随手抹了抹额前的冷汗,将原先的衣物换上。做了几个深呼吸,庞清影下了床,浑身的黏腻根本叫她毫无睡意。 “小姐?”里屋的动静惊醒了夏初,她晃着她昏沉的脑袋探进身来,眉宇间明显带着被吵醒的烦躁。 庞清影打量着这个婢女的神色,阖上冷笑的双眸,片刻后,再次睁开,其中尽是撒娇般的笑意,“夏初,吵醒你了?我就是做了个噩梦,现在一身冷汗,难受着呢,打给我烧点热水让我沐个浴呗。” 夏初打了个哈欠,迷糊地点了点头,穿上衣服便往外去了。庞清影对着镜子发呆,镜中的她平凡无奇,虽然轮廓分明,但毫无特色,丢在人堆里大概就再也找不到了。 半个时辰过去,她要的热水终于来了。 庞清影遣开初夏,在氤氲的水汽中盘腿坐下,百无聊赖地凝神练起了师父给她的心法。练功时她的耳朵异常灵敏,虽然隔着几堵墙,但她还是能听见刚才被她吵醒的下人们的抱怨声,其中以夏初最为嘴碎。 这里是云国的安宁侯府,她以父母双亡的旁亲身份来安宁侯府已经三个月有余了,夏初作为侯爷夫人身边的二等婢女被夫人调到了她身边做贴身使唤。这丫头阳奉阴违的本事倒是不错,已经很多次了,庞清影深夜练功,听见她鬼鬼祟祟地跑出去跟侯爷夫人汇报她的情况。 水汽让庞清影的额头渐渐沁出了汗水,庞清影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个闪着银光的身影,那个人的武艺十分高强,她只是一接近就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幸而她曾苦练过轻功,否则还不知怎么逃脱。 突然,一个细小的破空之声传入耳际,紧随着又是几个兵器划破夜空的声音,几个呼吸间便靠近了她的院子。庞清影大惊,忙从水中跃起,旋身抓起摆在凳子上的衣服裹住自己。 就在她系好衣服的下一刻,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掐上了她的脖子。庞清影心头一跳,本能地抬起手就给来人一掌,但那人速度奇快,一个闪身便躲过了庞清影的一击,且顺势将庞清影拦腰甩到床上,捂住她的嘴,整个人压在庞清影背上。 “还想要命吗?”那人以一种透人心魄的冰冷声音在庞清影耳边低语道。 庞清影呼吸一滞,那声音中的强势让她不敢轻易动用武功,于是她微微点头。 这一点头,庞清影娇嫩的唇瓣轻轻地摩擦着那人的掌心,奇异的触电感让两人心尖徒然一颤。 这时,几道暗风“嗖嗖嗖”地掠过她的窗子,庞清影身子一僵,双眸微眯,外面至少有十几人,个个身手不凡,都是追着他来的? 压在她背上的人明显地绷紧身子,且瞬间收敛了气息,就像一头危险的豹子,随时准备着给敌人致命一击。紧张的气氛霎时铺满整个房间,庞清影也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下一刻,数百枚暗器铺天盖地射入她的房间,几乎每个角落都被这暗器雨洗刷了一遍。幸而压着她的男人在暗器袭来的那一刹那大手一挥,甩起床上的被褥,将暗器尽数挡住。 一波暗器雨结束后,清落居被一片火光围住,伴随着纷至沓来的脚步声,庞清影的房门被人一脚踢开。 第二章 搜查 “人呢!” 一群人进入屏风后,只见一个面色惨白但下半张脸印着一个大大的血手印的女子孱弱地倒在血红的浴桶里,三枚暗器深深地插在她的左臂上,鲜血浸透了整件中衣。而环顾四周,并未发现自己想要的人,云信野脸上几乎挂上了一层寒冰。 站在他身旁的安宁侯忙使了个眼色,傻在一旁的夏初像是突然惊醒一般,上前推了推庞清影,可叫了好几声仍不见人醒来,她又去掐庞清影的人中。 折腾了许久,庞清影才悠悠转醒,半睁的双眸中还带着初醒的迷蒙。愣了愣,似是看清了围着她的一群人后,庞清影猛得尖叫了起来,颤抖着往水里缩,嘴里还快速地叫着,“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是什么人!” 许是她的动作太大,水下,一双手握住了她的纤腰,手掌中传出的热力让庞清影浑身一个激灵,顺势又拍打着水花尖叫起来,“啊——流氓!快出去!快出去!” 夏初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庞清影的手抓住,好声好气地哄道:“小姐,小姐……没事啦,这是侯爷和定安王世子啊,他们是来救你的,你已经没事啦。” “是吗?”庞清影渐渐静下来,心有余悸地扫了周围一眼,然后小脸一红,低下头轻声说道,“影儿谢过大伯父……和定安王世子……”但同时,她低垂的眼眸中不着痕迹地掠过了几丝恼恨。她恼的并不是桶外围着她的几人,而是躺在她身下,现在正捏着她腰畔的某人!该死的,不知道女人的腰是不能乱摸的吗!这个死变态! 方才事出紧急,她不想落个窝藏刺客的罪名,因而只好拉着他躲进了离他们最近的浴桶的,他闭气躺在桶底,她狠狠心拾起几枚暗器插进自己左臂,假装被刚才的暗器雨击中晕死在浴桶里。于是,就有了刚才的那一幕。 “影儿,刚才可有人进了你的屋?”安宁侯冷漠地打量着自己这个侄女,倨傲地问道。 庞清影脸上顿时惶恐起来,身子不停地打颤,似是又被吓到了,“回大伯父,影儿……影儿也不知晓……”怕他们不信,庞清影顿了顿,又忙怯生生地解释道,“影儿本在沐浴……听到房中有声音……便、便起身查看……谁想……谁想……刚穿好衣服便又东西从窗外飞入,影儿不会武功躲不过,被那东西伤了……便不省人事了……”庞清影咬着下唇,蜷着身子,眼眶里盈着泪水似滴非滴,十分惹人怜惜。 这时,有几人来汇报搜索的情况,无一例外是“没有找到人”。 安宁侯看了看云信野,见他似乎并无离开的打算,只好咽下想要离开的话。 这个云信野进屋后就没有说过一句话,但全程都盯着庞清影看,似乎是想从她身上找出什么说谎的蛛丝马迹。房中就这么沉默了下来。庞清影坐在冷水里瑟瑟发抖,心中却打着雷鼓,难道他不信? 良久,云信野才淡淡地笑道:“堂小姐莫慌,本世子自然是相信堂小姐的,只怪这贼人太过狡猾。小姐受伤不轻,说来也是本世子不对,不过本世子恰巧带了太医来,可为小姐治一治伤,不然本世子可真是过意不去。” 庞清影扯了扯嘴角,报以一虚弱的笑。云信野果真是多疑,让太医为她治伤可见是怀疑到她身上了。 那几支暗器都是有毒的,说了这么会儿话的功夫,庞清影明显觉得自己的内力在不断流失,眼前的人影也开始有些恍惚了,紧绷的身子不觉慢慢软了下来,往水中滑去。 就在庞清影犹豫着是不是要将嘴里的解毒丹咬碎时,一颗药丸塞进了她的嘴里。嘴中甘冽的甘草薄荷味使庞清影灵台渐渐清明起来。余光看见那太医对云信野微微摇了摇头,云信野眼中的阴冷才慢慢褪去半分。 庞清影状似疲惫地睁开双眸,见云信野他们还在自己眼前,连忙勉力直起身子,低呼,“我……我怎么又晕过去了……” 只见云信野微微一笑,“不碍事的,不过是流血过多。”说着,又看了夏初一眼,“还不快将你家小姐扶到床上去!” 夏初原本正幸灾乐祸呢,想着这个堂小姐死了是最好,否则自己还要费心思照料她,简直是给她找麻烦!不过云信野一个眼神过来,她只觉得一股冷气从心底升起,她一个哆嗦,不自觉地便上前将庞清影掺了出来。直到将庞清影扶至床榻后她还是懵懵懂懂的。 庞清影看着夏初的样子,心底不住冷笑,就这没出息的样子,夫人还想用她来对付她,简直笑掉了大牙! 手臂上的伤并不是什么大事,太医马上就包扎好了。云信野见庞清影的表现没什么异常,早已不耐烦待下去了,而庞清影也极配合得虚弱地倒在床上,于是云信野脸上又挂起了关切的笑容:“既然堂小姐已无事,那本世子便不多加打扰了。” 庞清影心中暗啐,但还是不得不同样挂起感激的笑容,“多谢世子关心。” 直到一行人全部走出房间,庞清影才大大地翻了个白眼,一个翻身从床上站起来,走到浴桶边,在木桶边沿规律地敲了三声。 一颗戴着银色面具的脑袋缓缓从血水中升起,半睁着的双眸透着凌厉的幽光,乍一看,犹如地狱里爬出的恶魔,仿佛下一刻就会将你拖入无底的深渊。庞清影暗暗心惊,这个人看似比云信野难对付多了,幸好,至少他们今日还不是对手。 与此同时,安宁侯府外一条小巷的拐角处,一驾马车静静地停靠在那里。 车内的男子正襟危坐,手心里还残留着一些灰烬。 “幻儿,他为何会去你的院子?”他的视线穿过车帘的阻隔,望着碧淑院的方向,语气中带着些许困惑。 约莫一炷香后,安宁侯府的大门打开,一行人走了出来,为首的便是云信野与安宁侯,两人不知在说些说什么,安宁侯满脸笑意,而云信野则半阖着双眸,双唇抿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拜别后,云信野便往马车走来。 “世子,可是没抓到人?”马车中的人见云信野坐进来,笑着问道。 “彦公子,你似乎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了?”云信野眼中闪过一道精光,阴冷地盯着车中之人。 彦迟敲了敲车璧,马车动了起来。随后他拿出一张小字条,递给云信野,淡淡地说道,“世子进侯府不久后,彦某便收到消息,说在城西发现了无影楼楼主的行踪。” “你敢肯定?”云信野瞥了那字条一眼便将之销毁,倚在软垫上,面色不明地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 “不,不确定。”彦迟摇了摇头,“那无影楼楼主诡计多端,此番可能弄了几个替身。不过就彦某看来,躲进安宁侯府的这个可能性要小一些。” “你的意思是将精力放在城西的这个身上?” 彦迟弯起嘴角,也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闭上双眸状似假寐。 云信野冷哼一声,吩咐暗卫分派人手去城西搜查。 一切安排好后,彦迟才又睁开眼说道,“侯府我会亲自盯着,世子你尽管去城西找便是。” 云信野忽然想起了庞清影那被水浸湿的身体,脸上挂起了淫邪的笑容,“那安宁侯府的堂亲小姐,相貌不怎么样,身段倒是惑人,等庞清月进了王府,不妨将她也弄来玩玩。” 云信野说得很轻,好像是自言自语,但不妨碍车内的彦迟清楚地听到。那一瞬间,彦迟眼底疯狂地涌上了暗沉,掩藏在背后的双手青筋暴跳,似乎是极力压制住自己才没有让自己对云信野动手。 那句话过后,马车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听见车轱辘滚动的声音。云信野不知是习以为常了,还是很满意这样的氛围,根本没有察觉到身旁彦迟的异样。 过了半晌,彦迟才松开紧握的拳头,恢复那淡淡的笑容:“世子若是喜欢,也无不可。” 第三章 灾星 庞清影收回自己的目光,将注意力放到自己的伤势上。云信野的毒很霸道,她的内力完全恢复估计要花上十日还不止了。 那人已跃出浴桶,可浑身却毫无浸过水的迹象,庞清影不禁眯了眯双眸,“你是谁?” 但不等那人回答,一串嘲讽的笑声从远处传来,庞清影不用听也知道是谁。对那人使了个眼色,见他闪进床后的空隙中,庞清影便躺上床,将自己裹成一个球。 “呦,堂妹啊,二堂姐方才听母亲说你在房里私会男人被父亲和定安王世子抓了个正着,这会儿父亲正在气头上,现在怕是正连夜对那男子行刑呢。”庞清月推门进来,笑声几乎传遍了整个院子,甚至恨不得让整个侯府都听见。见庞清影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发丝凌乱,马上又好声好气地安慰道,“你放心,二堂姐懂的,定是二堂姐与定安王世子赐婚这件事让你受了不小刺激,春心也萌动了吧?” 庞清影扯了扯嘴角,极力忍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而庞清月将她这一行为自行理解为苦笑,于是她夸张地叹了口气,坐在床边怜悯地说道:“堂妹啊,这事可着不得急,我们怎么说也是近亲,虽说二叔和二婶都去了,父亲母亲也会为你找一门好亲事的,哪怕做不了正妻,妾侍也是极好的嘛,你又何苦在这里私会男人呢。” 庞清影敛下双眸,藏住自己眼中越来越浓的冷笑,这侯府的两个女人可真是越来越逗了,夫人是目中无人,直接把她当移动金库,三个月来想方设法从她身上寻找她爹给她留下的财产,而这个嫡女则是眼高于顶,一张嘴刻薄得很,府中除了夫人外怕是无人喜她了。 “那还请夫人费心了,若是夫人能给影儿寻个好人家,影儿愿做牛做马报答夫人的。”才怪!庞清影心中默默嘀咕着,不过是懒得与庞清月周旋,便捡了她爱听的说。 庞清月满意地呵呵一笑,忽然眼尖地看见从浴房中渗出的水,暧昧地惊呼:“堂妹你不是与那个野男人鸳鸯戏水了吧!那、那你的身子……” 她的话留了一半,可谁不知其意?而且如此大的声音传出去,外面留守的下人早就炸了开来。隔天,整个安宁侯府便流传着刚来的堂小姐半夜私会男人且已非清白之身。 庞清月看着堂妹瞬间血色尽褪的小脸,不甚满意,脸上笑意更浓,摇着她挂满了饰品的脑袋走了出去。今晚本想是来见见王爷的,现在王爷没见着,揶揄了这个落魄堂妹一番也还算不错。 庞清影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门口时才恍然发现原来跟着她来的人还有安宁侯府的三小姐庞秋雨,但她只是默默地在门口站着,见庞清影的目光放在了她身上,她也只是冷漠地与她对视了一下,辨不清她心里在想着什么。 比起庞清月,庞清影更在意的是这个“清心寡欲”的三小姐。在她身上,庞清影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或者说是没来由的厌恶感。 “小姐,姜水好了。”夏初将姜水端到庞清影面前。庞清月的话她自然是听见了,所以嘴边还挂着一丝未退的幸灾乐祸。 庞清影接过姜水,若有似无地扫了夏初一眼。喝了两口,庞清影皱了皱眉,余光瞥见夏初那一脸复杂的表情,有些嫌恶地问道:“夏初,你在这姜水中放了什么,味道这么奇怪!” 夏初先是一惊,见庞清影似有不再喝的趋势,连忙解释道:“是方才那太医吩咐的几味疗伤的药,他说小姐身子弱,且在冷水里泡了许久,所以要将药放在姜水中一起熬。” 是吗?庞清影看着夏初着急的样子,暗嗤,若不是她懂一些药理恐怕还真要相信了他们的鬼话了。 先是给她一颗只能暂时压制毒的药丸,再在她伤口上敷上阻止伤口愈合的药膏,现在又给她喝这种压制内息的药。这一环又一环,云信野这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好吧,不过味道真的不好。”庞清影轻叹一声,一口喝完,递给夏初,“折腾了一夜,你也累了,去睡吧,不用管我的。” 将近寅时,清落居中的议论声才渐渐平息下来。 庞清影凝神听了听动静,确定夏初已睡熟后从枕下取出一个青瓷瓶,倒出一枚药丸就要放进口中。孰料,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截住了她的动作。庞清影一个不慎,手里连瓶带药都被这人刮走了。 她抬手就要去抢,却悲哀地发现她如今是全身酸软,伤痕累累,内息不足,站起身都勉强,更别说是抢回自己的药了,只能咬牙切齿地盯着那人。 他一定是碰上克星了,遇上他,定安王府白走一趟不说,回来后因为他还要冒险扎伤自己,以身试毒,喝那些乱七八糟的药!这人简直就是她的灾星! 突然,一双深眸把她锁住,由于面具遮挡着,庞清影不知道那人此刻是什么表情,反正她忽然觉得心口一跳,莫名的寒意从背后升起,她不自觉地伸手将被子扯到自己身上裹着,暗地里的腹诽也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过了许久,就在庞清影以为自己要冻僵的时候,那人忽然轻笑一声,意味深长地说道:“想不到安宁侯府还有一个深藏不露的。”随后,他塞了一颗药丸到她嘴里,而那个瓶子则理所当然地被他收入怀中。 第四章 彦迟 第二日醒来,庞清影还觉着昨晚的一切有些恍惚,就好似一场梦。不过那浑身酸痛的感觉却是做不了假,瞬间将她拉回现实。她拉开窗门,日头已经快至头顶,院子里的下人们都三三两两地聚着,闲散得不像话。 昨晚那个人喂了自己一颗药后便将她打晕,而今日不见人影想必是已经安然逃脱了。如果云信野对她有所怀疑,那昨晚她的院子周围定然安排了人手监视,此人既然能绕过所有监视之人,那按理说昨晚被追捕时定然也是能安然甩脱的。可他为何要进她的清落居? 想到这里,庞清影眯了眯眼,脑子里忽然映出那人寒冰般的双眸,一个念头快速闪过她的脑海。 难不成,这人是故意追着她来的? 庞清影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否则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侯府旁亲怎会引起这种人的注意?这便叫她有些不淡定了,搞了半天,她连这人的身份都未弄清楚,还让他顺走自己一瓶保命药。万一他从这药入手,顺藤摸瓜查出她的真实身份那到时候自己可就被动了! “小姐,喝药了。”夏初端了一碗药进来,打断了她的思绪。只见她将药随意地放在桌子上便站到一边盯着自己。 庞清影皱了皱眉,这个夏初对自己的态度可谓是每况愈下。尤其是昨夜之后,她对自己的态度只能用敷衍来勉强形容了。看来真得换个丫鬟了。她走过去,端起药碗,盯着那碗热腾腾的黑汁,计上心头。只听“啊!”一声,庞清影手中的碗落到了地上,药汁淌了一地。 清脆的破碎声砸醒了一时愣住的夏初,她看着那满地的药汁,顿时怒上心头,“你怎么把药砸了!这可是侯爷特意交代一定要喝完的!” 庞清影心中冷笑,但面上还是无限委屈地叹了口气,“这……你知道我昨晚受了伤,手上没力气,端不住碗……不若这样吧,一会儿我们一起去药铺按着方子再抓几服。” 夏初本还想借势再叫嚣几句,可话还未出口便堵在了喉咙里,她只是看了庞清影一眼,便觉得有数道寒光利剑般刺向自己,吓得她忙不迭地点头。可回过神来再看,庞清影眼中轻轻浅浅,尽是打碎了药碗的过意不去,哪有刚才那恐怖的感觉。她不禁摇了摇头,许是昨晚的事情历历在目,她有些被吓到了。 半个时辰后,庞清影领着夏初出了侯府。穿过一个小巷,两人正要往朱雀大街上去,两个乞丐徒然从她们背后蹿了出来。其中一人手上拿了枚石子,猛得一甩,直接击中夏初的颈部,将她击晕。 庞清影抱着夏初,蹙眉看着眼前的两个衣衫褴褛之人,“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教主,右使有请。” 庞清影双眸一亮,心中的不快立即消散,“在哪?” “清风茶楼。” 将夏初交给这两人,嘱咐了几句,庞清影哼着小调,愉快地往清风茶楼走去。 “幻儿。”见她推门进来,彦迟轻声唤道,口中温柔宠溺的语气任哪个女孩听了都不由心生荡漾。 庞清影笑盈盈地走到那人对面坐下,“彦哥哥,你来云都怎么今日才通知我?” 彦迟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儿,虽然相貌不见得惊艳,但清丽可人,晶亮的双眸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怎么,我来的不是时候?五年不见,幻儿一点儿也不想见彦哥哥了?” 庞清影小脸粉粉的,眼里闪过一丝羞怯,“说什么呢,幻儿可是一见到彦哥哥的通知就来了。” 彦迟双眸充满了柔光,微笑着抬手抚上庞清影乌黑的发髻,“许久不见,幻儿长高了。” 庞清影只觉一股热浪冲上脑门,整张脸都不是自己的了,她忙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暗骂自己没出息,都活了两辈子的人居然这么容易害羞! 彦迟他爱极了这样的画面,安静而美好,似乎在这一时刻,他心中的阴霾没有了,他的执念也没有了,有的只是这个女孩儿,在阳光下,满脸的羞怯只为他而存在。 终于,彦迟炙热的目光总算是把庞清影的神思拉了回来,但同时,也把她弄得有些小小的慌乱。 深呼吸!庞清影默默地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才鼓起勇气看向彦迟,干笑道:“彦哥哥,你怎么来云都了?” 彦迟神色变了变,不过转瞬即逝,他依旧温柔地笑道:“师父有些事交代我做。对了,听闻昨夜定安王世子带着大队人马去了安宁侯府,是出了什么事吗,你可有事?” 对于他的不自然庞清影没多想,只道他是师门秘辛所以也不多问,只是问起了昨夜的事,庞清影笑着摆摆手,“一切都好,昨晚听说是搜查刺客来着,不过像我这样的无名小卒,刺客也不会傻得往我这里来不是?” “无事便好,不过还是派几个人去保护你吧,你又不愿勤着练功,万一……” 庞清影听彦迟又开始念叨忙打断他,“真的不用,彦哥哥,我不是还有夜凡嘛,你不用操心我,好歹我也是一教之主,还不至于在安宁侯府被人欺负吧。”接着,她又顺势将话题转到了别处:“彦哥哥,你此次来云都可凶险?” 想到这个,庞清影不免蹙起了眉头。 十年前,因着教中的一件圣物,魔教被整个屠了。当时她才六岁,加之原主已死,她又是来自异世的一抹幽魂,对魔教也没什么特殊的情感,所以对魔教覆灭并没有什么感觉。况且她那个所谓的母亲还亲自捅了她一刀,基本把她对母亲的一点念想也都捅没了。后来她被彦迟放在了安宁侯爷被逐出家门的亲弟家寄养,虽然这对夫妻对她视若己出,但一场意外,他们也双双离世了,临死前他们求到侯府,让他们收留她,于是她来到了侯府。但毕竟也才三个月,大户人家人情冷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所以现在她最在意的只有她自己一人。 哦,不,还有彦迟。 可是彦迟不同,他生在魔教,长在魔教,魔教惨遭灭门时,他的父母,他所关心的人都死在了那场浩劫中。当时他已十岁,足够将这仇恨铭记在心,刻入骨髓。他将她寄养在普通人家,让她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可他却在玄天门外跪了十天十夜,从打扫的小童到玄天门掌门的关门弟子,他为的便是有朝一日可以报仇雪恨! 甚至,重振魔教! 思及此,庞清影神情一肃,“彦哥哥,你可不要瞒我,是不是左长老又密谋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了?” 六年前,魔教幸存在外的一帮人在彦迟下山时碰见了他,从此彦迟便成了复仇和复教的核心人物。这对彦迟来说,是天大的喜讯,意味着他不用孤军奋战了。可对她来说,却是个不大不小的包袱。 魔教的人都是较极端的,他们复仇的执着不亚于彦迟,为了防止彦迟被他们带得走入魔障,几年来她一直尽心约束他们。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约束在他们看来成了懦弱,教中的人经常瞒着她行动,且隐隐有了将她架空之势。 第五章 药铺 “幻儿,说什么呢,彦哥哥怎么会瞒你。” 彦迟始终温温柔柔地笑着,双眸诚挚而清澈,任她怎么看也看不出一丝破绽,所以她只好点点头,不放心地嘱咐道:“彦哥哥,我知道教中报仇心切,难道我不是吗?但此事不可操之过急,毕竟那人现在是……” 庞清影话音未落便被彦迟打断,“幻儿,你不要多想,教中不会瞒你什么事的。” 真的吗?彦迟的反应让她的心沉了沉,心中的担忧不减反增,但再说下去只怕适得其反,庞清影默默叹了口气,“好,彦哥哥我不说了,不过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你可不能忍着,知道吗?” 彦迟目光灼灼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儿,脸上永远温柔的笑容渐渐散去,见她被自己盯得双耳通红,彦迟一把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声音中似有无限眷恋,“幻儿,等我可好,等我来娶你。” 庞清影愣住,这一世,她从未想过这样的事。只是,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厉害,“咚咚咚”得仿佛要跳出来一般,倒是忘了回答一声“好”,也忘了彦迟语气中的异样。 直至出了清风茶楼,庞清影还有些恍惚,完全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出来的了。夏初不在,那么接下来她便要去祥云药铺了。庞清影低着头理着思绪,确定了方向后往前走去。 可刚踏出一步,她便顿住了。 眼前的匾额上清清楚楚地写着“祥云药铺”四个大字! 她震惊地回首望去,清风茶楼与祥云药铺虽说不远,但也不是顺路就能走到了! 庞清影仰首望去,二楼上天字二号间的窗户大开着,彦迟正站在窗前注视着她,太远了,脸上辨不清什么表情。但庞清影心中的愉悦却是再也升不起来。她不是天真无知的小姑娘,相反,前世她见惯了商场的阴谋诡计,重生后又深深地体会到了人世险恶。“彦迟,不要让我失望。”她阖上双眸,须臾,转身走进药铺。 而茶楼上的彦迟在她走进药铺后扬手关上了一面窗,隐去了自己的身影。他的面前跪着那两个衣衫褴褛的人。 “去查查祥云药铺。”彦迟面无表情地播着茶水中的茶叶,对他们说道。其中一人称“是”后便退了出去。 彦迟又接着说,“从今日起,你跟着教主,保护教主安全,记着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让教主察觉,每日向我汇报教主行踪。”另一人也点头称是,正要离去,彦迟又道,“等教主回侯府后便叫在侯府盯梢的人都撤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而走进药铺的庞清影则是坐了下来,掏出一枚看着极普通的玉佩放在手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姑娘,这是取药?”没多久,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在她头上响起。 庞清影笑了笑,好整以暇地将玉佩收起来,余光正好瞥见那人的视线一直跟着那玉佩,心中倒是有些诧异。这玉佩是出门换衣服时发现的,她想了想觉得应该是那男人留下的,只是不知有什么用。刚才只是闲着无聊拿出来看看,没想到却是歪打正着。她起身客气地掏出一张药方,“掌柜的,按这方子给我抓两贴药,然后再给我几瓶上好的金创药。” 掌柜接过药方看了一眼,眸中闪过一抹异色,笑道:“姑娘稍等。”一会儿工夫,掌柜的便拿着一个小包裹出来,“姑娘,这是您的药。”庞清影点头,正要拿钱,那掌柜又笑道:“姑娘,药钱就不用了。” 这感情好,庞清影挑了挑眉,对着掌柜道了声谢往外走去。 出了药铺,庞清影怔了怔,一个麻脸的男子站在她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那人脸上挂着担忧,看着她的目光意外得温柔,只是这张脸……“这位大哥,麻烦你让一下好吗?”庞清影移开视线,干笑了一声。 那人依言侧了侧身,庞清影友好地点头道了谢,正要擦身过去,却听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幻儿,你受伤了?可是昨夜伤的?” 庞清影停下脚步,有些诧异地瞥了那人一眼,随即一言不发地走到药铺旁的小巷中。 那人也跟了上来。庞清影叹了口气,说道:“彦哥哥,我只是不想你担心,放心好了,一点小伤不碍事的。”说话时,庞清影始终背对着彦迟。已经快要晌午,两人一半隐在围墙的影子里,一半曝露在阳光下,庞清影盯着自己的脚边的影子,忽然觉得他们两人其实就像这般,打着不想让对方担心的旗号将一半的自己掩埋在黑暗中,最终也不知会是皆大欢喜还是两败俱伤。 但若要说出口,却又是极难。 彦迟默默地站着,看着庞清影有些落寞的背影,心中倏然一紧,光影在她身上蒸腾,一时间那背影仿佛是时间的泡沫,一捏便碎了,他忙上前环住她纤细的身子,用力揉在怀中,语气益发轻柔:“幻儿,你信我,用不了多久的,你想要的生活我通通给你。” 庞清影愣了愣,随即从彦迟怀里挣扎出来,嘴边噙着笑,“彦哥哥,幻儿这不是等着嘛~” “那你……”彦迟无奈地指着她手上的包裹。庞清影笑意愈发大了,指了指左臂,“喏,就是这里,昨夜沐浴时踩着滑倒了,胳膊不小心划伤了。一点小伤,真不碍事。” 衣服包裹着自然是看不出,不过彦迟仍然配合地点点头,最后庞清影觉得那气氛太不适,便寻个借口绕过彦迟回去了。她没有看见背后彦迟一点一点凝住的笑容,也没有听见彦迟喃喃自语的诺言。 穿过两条热闹的大街,走进侯府后门的小巷,庞清影略停了停,清澈的双眸中闪过一道精光,不过转眼间便恢复了常态。 第六章 商议 平熙院。 庞清影独自一人走在小道上,出门前她特意让夏初给大夫人玉心莲传了个话,说她午后有要事与夫人商议。这会子,从药铺回来后也没见着夏初,她干脆就自己来了。 还未踏进院门庞清影便被一个嬷嬷拦住。“堂小姐,且留步,夫人尚在歇息,恐怕不方便见你。” 庞清影一愣,有些局促地绞着自己的衣裳,“啊,可是……影儿已经遣夏初来通报过了呀。”随即又不着痕迹地看了那嬷嬷一眼,见她脸上那毫不掩饰的不屑和鄙夷,她又乖巧地笑了笑,“今日影儿原是想与夫人商议一下爹娘留下的商铺的,不想来的不是时候,那影儿就先回了,夫人若是得空了就叫夏初来喊我便是。”说完直接转身就走,留下那嬷嬷错愕地愣在那里。 不过,才走了几步,院中便又走出一人叫住了她。庞清影脸上闪过一抹异色,回头故作诧异地问道:“咦,是红嬷嬷,可是夫人有什么吩咐?” 红嬷嬷是玉氏的陪嫁侍女,也是玉氏的心腹。她面无表情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看似小家子气的女孩,玉氏原是想让她在院门口站一个时辰的,不料她却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激玉氏见她。在豪门大宅中浸淫多年,红嬷嬷岂能看不出庞清影这点子心眼。大宅子中最不缺的便是这类女子,因而她冷哼一声,眼中不乏警告,“堂小姐,夫人请你里面讲话。” 庞清影知道红嬷嬷在想什么,但她无所谓,或者说这本是她想留给红嬷嬷的印象罢了。庞清影低着头跟红嬷嬷走进院子,见着玉莲心正窝在躺椅上,一旁的婢女正用凤仙花汁为她涂指甲,而夏初则在为玉莲心捶背。见到庞清影进来,夏初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样子。 呵,这就是她的贴身婢女?低垂的眉眼掩盖住了庞清影眼底的冷意。她微微福了福身,笑道:“夫人,影儿今日来是想与您谈谈爹娘留下的商铺的事情呢。” 听到“商铺”二字,玉莲心吃茶的动作一顿,眼中精光顿现。庞清影虽是低着头说话,却也是将玉莲心的表情统统收入眼底。 顿了顿,见玉莲心似乎有让她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她自己寻了张石凳径自坐下,在玉莲心利刃般的目光下缓缓说道:“这几日影儿一直寻思着夫人的话,觉着夫人说的不无道理,影儿从未接触过家中的生意,这段时日撑着商铺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所以……” 说到这里,庞清影故意停了停,扫了玉莲心她们一眼。玉莲心到底是侯府的主母,除了眼中迅速闪过的得意之色外,脸上依旧是一贯的高贵笑容,“嗯,你仔细考虑清楚就好,也省得别人说我们侯府欺负了你。那么一会儿就让帐房的……” “夫人,”庞清影突然开口打断正说得顺口的玉莲心,“只是爹娘叮嘱过影儿,这商铺是他们留给影儿最后的念想,断不能转手给他人,将来嫁人了也就是影儿的嫁妆。所以影儿想……不若将影儿过继到夫人名下,这样既不辜负爹娘的嘱咐,又可名正言顺地将店铺交由府中代为打理,每月收上来的利银也可交由侯府支配。” 然而,庞清影话音还未落,就听红嬷嬷鄙夷地骂道,“哼,好不要脸!果真是商户养出来的轻贱蹄子,就你也配!” 平熙院中忽然响起一串嘲笑声,庞清影虽然垂着眼,但四周的动静她还是一清二楚的。袖中的手紧紧收拢,冷笑一声,“夫人既然认为影儿不配,那影儿也就不强求了。毕竟是旁亲,影儿也不好再在侯府久住,夫人放心,影儿会马上收拾东西回乡去的。” 说罢,便起身作势要离开。玉心莲没想到庞清影竟如此干脆,转身就要走了,忙给红嬷嬷使了个眼色。红嬷嬷会意,上前拉住庞清影,语气稍微柔和了些:“堂小姐,不是老奴说你,你如今已是双亲不在,能依靠的只有我们侯府了,你出了侯府还有什么依靠?你一个弱女子怎么生活?你爹娘留给你的商铺要老奴说,那里面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见你一个小姑娘,定是要欺你的。不若将你手中的商铺交由咱们侯府打理,这样既给自己寻个好出路,也不负你爹娘对你的一片美意不是?” 原来还是想空手套白狼,玉氏当她真的傻吗!别说经营那些店铺对她来说根本不成问题,就算她真的不会,也不会把它们白给了玉氏。红嬷嬷说的好出路,她自然是明白的,就是为她寻个好婚事。可是前世见惯了商场政坛的手段,她压根就不会相信她们的话。 庞清影将手从红嬷嬷手掌中抽出,对玉心莲福了福身,淡淡地说道:“夫人,爹娘的遗愿影儿不敢违背,影儿就此告退了。” 这回她走得更加利落,玉心莲这才有些急了,怕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连忙站起来,摆了摆手,让红嬷嬷将庞清影拦住,自己则走上前来,亲切地拉起庞清影的手,轻轻拍了拍,说道:“影儿,你这姑娘就是着急,婶母有说不同意吗,红嬷嬷呀她是宫里出来的管教嬷嬷,最是刻板,你别理她。”说着,她还不忘瞪一眼红嬷嬷,又继续说道,“咱们是一家人,你无依无靠的,想过继到婶母名下婶母还求之不得呢。原本你大伯父与婶母就商量着这事,不料你爹娘也与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真的吗?”庞清影失落的表情顿时转为惊喜,见玉心莲点头,她更是差点喜极而泣。 玉心莲也笑了起来,还慈爱地为她理了理发丝,“来,先叫一声母亲听听。” 庞清影自然是从善如流:“母亲。” 回清落居的路上,庞清影一直用丝帕捂着嘴,夏初只道她是笑得合不拢嘴,眼里满是对她这个“乡下小家子”的讥诮。只有她自己知道,其实她是被自己刚才的表现恶心到了,唉,重生后自己似乎特别爱演。 安宁侯府的状况她在进府前早已调查清楚,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另外她更是不遗余力地给安宁侯府的产业送了些“小礼物”,所以玉心莲才会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自己手里的商铺。方才如此低眉,不过是想看着她们被高高捧起后又摔下来的惨状罢了。 第七章 过继 过继仪式来得比庞清影想得还要早,第二日一早管家庞伯便来请她去祠堂。她是过继给侯府长房,因而过继后便算得上是嫡系一脉了。 当庞清影来到祠堂时,她的堂兄妹们都已经依次坐下了。庞清影一到,众人的视线都聚集到了她身上,庞清影虚瞟了几眼,庞清月一脸鄙夷,好像她过继到侯府名下脏了她庞清月似的;庞清雨面无表情的,见庞清影看过去,对她扯了扯嘴角;嫡长子庞清秋满脸审视,他是知道父亲、母亲答应过继这个堂妹的原因的;而最小的儿子庞清风则是看着她微微一笑。 庞清影浑不在意,只停下脚步冲庞清风点了点头。 这时候,安宁侯出来了,他后面还跟着庞氏的族长与两位族老。安宁侯与族长坐在上座,两位族老分别坐在左右下首。待大家都坐定后,安宁侯威严地说道:“影儿,我们庞家古来都未有过继女孩的规矩,不过伯父念你父母双亡,年幼无依,特请了族长、族老,将你过继到我安宁侯府嫡系一脉。但你是‘嗣女’,族中便不能让你去家庙受礼,你可明白?” “影儿明白。”庞清影垂下眼睑,乖巧地答道。 不能去家庙受礼,代表她过继后不能继承安宁侯的家产,出嫁时的嫁妆也不由安宁侯府出。说白了,只是名义上好听些罢了。庞清影心中冷笑,不过这些形式她也不在意。安宁侯府这几个老狐狸,想空手套白狼,没那么容易! 讲明白了这些,过继仪式便开始。有安宁侯带着,进了里间给列祖列宗上香,由族长念庞家家谱,最后族长与族老们将庞清影的名字写到安宁侯府嫡系一脉里去。因为不用去家庙受礼,过继仪式简单了很多,一个时辰便结束了。 从里间出来后,便见夫人玉心莲迎了上来,拉着庞清影笑道:“影儿,从今以后侯府便是你的家了。”扫了在座的子女一眼,她又继续说道,“你在兄弟姐妹中排第三,往后咱们府中的叫法可就要改改了。午后我特意邀请了云都中的各家夫人小姐,好把你正式介绍出去……” 玉氏出奇的热情庞清影自然知道不过是为了她手中的账册和印章。但她现在突然没兴趣陪她假笑,庞清影扶着额头,故作头晕,打断了玉氏的话:“夫人,影儿怕是参加不了了,影儿也不知怎么的,这头晕得厉害,要不然请二姐姐替影儿招待吧。” 看庞清影似是真的下一刻便会倒在地上,玉氏和庞清月眼中闪了闪。庞清月那脸上更是挂起了轻蔑的笑,哼,这个女人还算有自知之明,知道姿色不如她,与她一起出席定会被她大抢风头,所以故意装病不出。 玉心莲虽没有庞清月那么夸张,可她眼里也尽是得意之色。原本这宴会便是为她宝贝女儿举办的,她是未来的定安王世子妃,多少人忙着巴结示好呢。说为庞清影过继庆贺不过就是个说辞罢了。她若真去,也只是徒增笑料。如今晕得倒是时候。 于是,在玉氏母女二人的眼里,庞清影懒得搭理她们瞎蹦达的表现变成了“这丫头今后可以随意拿捏”。庞清影看在眼里,笑在心里。 …… 且不说下午各家夫人小姐的花赏地如何,晚间,侯府的宴会很是热闹,朝中的大臣差不多都到齐了,宴厅中欢声笑语,歌舞升平,却衬得庞清影这边更加形单影只了。庞清影走到侯府的荷花池旁,坐在池边的一块石头上,望着平静的水面出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见她站起身来,一脚踏进池水中,初春夜晚的池水还是有些冰凉刺骨的,庞清影不由地抖了抖身子。等稍微适应了一点后,她咬了咬牙,双腿一蹬便跳入池水中…… 跟在暗处的人大吃一惊,按捺着性子等了快半柱香却不见人上来,他立即一头扎进冰冷的池水中,寻了半日也不见庞清影的人,只好从池水中出来,迅速离去。 又过了大约半柱香时间,荷花池的一个漆黑的角落中,庞清影缓缓露出头来,视线机敏地扫射四周,确定无人后才从池水中走出。上岸后,她立即运气内力将衣服烘干,冻得发紫的嘴唇终于有了些血色。 “教中的人?”清澈的双眸凝视着那人离开的方向,庞清影犹豫了一会儿便也往府外走去。 西街的一处荒凉巷子中。 庞清影一身黑衣坐在巷中的一颗梧桐树上,树杈还未发芽,空荡荡的枝干倒不失为休息的好去处。 没一会儿,树下来了一个人,一身劲装,明亮的双眸在夜里也闪烁着。 “教主。” 庞清影睁开双眸,俯视着下方的女子,半年不见似乎长开了。她扑哧一笑,“夜凡,你长得倒是快,半年未见全长开了,我见犹怜呦~” 白夜凡目光羞恼地闪了闪,但面上依旧清冷,见庞清影从树上跳下来,便自觉地说:“自你搬至安宁侯府后左长老便开始闭关了,教中倒是无事,不过江湖上不知何时传出了魔教复出的传言。” “左长老闭关?”这个节点选的还真是凑巧,庞清影敛眸思索着,须臾,她又问道,“知道彦哥哥为何来云都吗?” “嗯,彦右使来云都了?”白夜凡甚是惊讶地看着庞清影,随即眉眼凝重起来,“此事我完全不知。” 白夜凡是也她意外救下的一个姑娘,为了跟着她才进入的魔教。她们费了很大的心力才将白夜凡送进了教中的管理核心。可现在彦迟进云都的事夜凡居然不知道! “呵,左长老他们是完全不把我这个教主放在眼里了。”庞清影将手中的树叶随手一丢,负手立在树下,将自己埋进暗处,“前些日子我还见了彦哥哥,他说是玄天门派他来完成任务,但我以为不会是那么简单。不要用魔教的人了,让刺金阁的人去查查,魔教的人最近有什么动向。” 刺金阁是庞清影一手创立的,以商业、情报为主,在庞清影意识到魔教不受她约束时便建立了这个组织,为的是将来在魔教危险时能拉一把。虽然白夜凡一直觉得这样的魔教不要也罢,但她还是点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笑了笑:“你舍得将你养父母手下的店铺都交给安宁侯府?” “有什么舍不得的,他们想要空手套白狼也要有这个本事。这些铺子的展柜都是我的人,若是不换,这钱只能进了我的口袋,若是换了,哼,玉家那些旁亲,一个个都是蛀虫,只有亏空的份,倒时就看安宁侯什么反应了。”说道安宁侯府的事情,庞清影身上的冷厉气息稍稍退去,转而换上一张狡黠的笑容,“安宁侯府啊,想要侵占自家兄弟的财产,竟不惜雇山贼将他们都杀了。作为安宁侯府的‘女儿’,我怎么能不好好孝敬他们呢。” 白夜凡没来由地背后一颤,每次看到庞清影这样的笑容就表示有人要倒霉了。 第八章 秋雨 三月中旬,云都一年一度的花朝节开始了。花朝节的第二日是专为云都的贵族们设的,俗称游园会,白日里大家会到郊外的西山赏花,夜幕降临后,西山脚下会有花灯会,云都中的青年男女们将齐聚这里赏花描灯。 说白了其实就是相亲会,一年中攀龙附凤的好日子。 庞清影大咧咧地坐在清落居的躺椅上,指尖儿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扶手,面无表情地虚看着地面。夜凡给她来消息说,左长老手下的一批人日前秘密来了云都,但落脚点不明。而彦迟虽来了云都,除了那日在清风茶楼见了一面外谁也没找到他的下落,神秘得紧,也可疑得紧。近段时间都云都都没什么动静,不过两人推测这次花朝节,可能便是一个开始。 左长老他们到底背着她在密谋什么? “三妹,今日可愿随二姐一块儿去赏花?”庞清月那明丽的笑声便传进了院子,打断了庞清影的思路。 这几日,庞清影忙着查魔教的事情,没工夫打理庞清月,而庞清月却往她这儿越跑越勤。玉心莲在拿到铺子的第一时间便把铺中的掌柜都换成了自己人。可是,怪事就发生了,原本业绩颇好的铺子,在换上玉氏的人后每日都是亏损,毫无进项,即便自己手里最好的掌柜也是如此。 玉氏以为是庞清影不愿交权,但每每逼问庞清影都装无辜,推说自己从来没管过,还煞有介事地分析可能是以前的掌柜不服,暗地里捣乱。可是玉氏哪会这么容易相信她,总觉得是庞清影在背后捣鬼。 但是店铺总这么亏空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于是玉氏硬着头皮将一些盈利本就不多的店铺的原掌柜请了回来,谁想,从换上那天起铺子里的生意就开始蒸蒸日上了。玉氏气极,却又没有更好的办法。 于是就有了如今母亲亲善、姐妹和睦的一幕。她们想到了感情攻势,企图用“真情”感动庞清影,让她为自己所用。 这正是庞清影的目的之一,她要关注云都与魔教的动向,不能让安宁侯府中的宅斗拖住了自己的视线。 庞清影闻言双眸一亮,见了庞清月忙站起来一脸惊喜地笑着,但须臾又胯下了小脸,“自然是愿意的,可是这赏花赏灯不都要帖子吗,我可没有。” 庞清月一脸得意地笑道,“呵呵,你不知道,今年的帖子是庞贵妃下的,我们侯府的女眷都有一张,二姐我怕庞贵妃不晓得你来了侯府,昨日里进宫特意又向贵妃娘娘求了一张呢,这不,还真给我猜中了。” 听到这里,庞清影的笑容不免真诚了几分,真是送上门来的好东西!庞清月带着什么目的她心知肚明,无非就是想让别人知道她善良,体恤姐妹,而且她长得平凡,走在她身边正好能衬一衬她这朵娇花。但她不介意,也乐意配合,只要能正大光明地进入西山便成,这样她也不用想别的法子了。 “那清影可要好好谢谢二姐姐了!听闻昨日定安王世子对二姐姐也是分外满意,清影要恭祝二姐姐觅得好郎君了。”庞清影坏笑着学男子作揖的动作,惹得庞清月俏脸顿红,嗔了她一眼,那眼波间魅丝的流转若是个男人见了,怕是不喝酒也要醉了。 庞清影不免哈哈大笑起来,“好姐姐,我们这可是要出发了?容我换一身衣裳去!”说着便丢下庞清月一人进屋去了。 庞清月今日穿了一件彩蝶镶边的素白纱裙,走起路来那裙边上的彩蝶一上一下的,好似真的活过来围着她翩翩起舞呢。为了衬她这件衣服,庞清影换了件绿色裙装,站在庞清月身边就像一片绿叶,在彩蝶中恰到好处地点缀着。 两人一路向侯府大门走去,凡遇见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庞清月,庞清月心里欢喜得紧,拿出自己最优雅的脚步,领着庞清影走到第一辆马车前。 “二姐姐,三姐姐。”刚要上车,一个穿着粉色纱裙的女孩步伐轻盈地走到她们身边。 庞清影站在庞清月身后半步,笑盈盈地看着这个女孩。正是庞清雨,妾侍秋念云之女。 她似乎比自己还要小上一年,但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了,她的裙子料子似有些特殊,明明细看下裹得严实,但在阳光中却有种半透明的感觉,酥胸半露,腰肢盈握,似幻非幻,恰到好处地惹人遐想。 平日里见了都是一副清汤寡水的样子,今日这是有与庞清月一较高下的意思了?庞清影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二人,若是说清丽出尘,那定是庞清月,若是说妩媚动人,那却是庞清雨了,只是不知云都中的其他贵女打扮得如何。 这厢庞清影看得有趣,庞清月却是满脸嫌弃,“呦,这不是四妹妹吗,今日可是赏花,你穿得与花楼里的妓子似的是要去勾引谁啊?别怪姐姐没提醒你,你还是趁早换了吧,别到时丢了我们安宁侯府的脸,说我们侯府的女儿还要出来卖身……” 庞清雨身躯猛得颤了颤,好像随时都要摔倒似的。就在这时,一双手扶住了她,离开时似乎还顺便揩了一把油。庞清雨脸色一僵,忙站开了一小步。不过这些除了庞清影也没人注意到。 “表妹,我看清雨这身挺好的,不必换了。”扶住庞清雨的是一个男子,庞清影看了他一眼,微微皱了皱鼻子。这男人一看便是常去青楼伶馆的,长得还人模人样,但看着庞清雨的眼神那叫一个猥琐,只当庞清雨的衣服都是透明的。 不过庞清月看见他心情就好了一些,娇笑一声道:“既然表哥这么说,那就不用换了,表哥若是看得好,不如改日将清雨领回去罢了,也省得我娘整日为四妹妹的婚事忧心。” 原来这人是尚书府的嫡子玉然。庞清影听着他们的对话恍然大悟,先前听闻尚书府之子整日混迹女人堆中,出了名的浪荡,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白糟蹋了他这好名字。那么那个比他还要有名的,吃喝嫖赌无恶不作,有云都小魔王之称荣亲王府世子云修锦又是怎么个样子? 好奇归好奇,眼下的事可不能忘了,庞清影可不想听他们讲一堆没营养的话,只好开口提醒道:“二姐姐,我们可要快些,你不是与世子约好了吗,可不要迟了。” 恰好在这时,庞清秋也走了过来,有意无意地瞟了庞清影身边的夏初一眼,然后笑道:“妹妹,这时辰不早了,我们可要早点出发才是。” 玉然哈哈大笑,睨了一眼夏初说道,“清秋表弟,你们这侯府可真是尽出美人胚子,表哥看了都眼馋!” 夏初脸色顿时一白,庞清影挑了挑眉,夏初和她这清秋大哥……看来她一个没留神,错过了许多事情。 庞清月笑道,“好了,好了,有什么话路上也是可以说的,我们快些走吧。” 于是,众人纷纷上了自己的车,庞清影破天荒地与庞清月一车,而庞清雨则上了最后一辆。这个被庞清月一阵奚落的四妹妹从始至终都是低着头,表情淡淡的,但庞清影也没有忽略她眼里偶尔闪过的一丝嫉妒与憎恨。 第九章 西山 路上走了半个多时辰马车才停了下来,虽说庞清月的马车已经是装点得很舒适了,但还是左一颠右一点差点把庞清影颠散架了。那个该死的男人把她的药拿走了,害她至今未恢复全。见她一脸菜色的,庞清月还不忘连讽带刺地调笑几句,直至西山出现的视野中方才消停下来。 还不如骑马呢……庞清影半倚在车壁上,为自己的纤腰默哀。 “小姐,我们到了。”没多久,庞清月的婢女便开口轻声提醒道,语气中透着些许欣喜,“定安王世子在等呢!” 庞清月立刻收起马车中些微刻薄的神色,换上了一副标准闺秀样,从容地迈着小步越过庞清影走下了车。庞清影只听外面有一个温雅的声音说道,“庞小姐,坐车可累着了?” 然后就听庞清月娇笑,有些羞涩地回道,“坐着马车呢,怎会累,世子可等久了?是月儿不是,出门有些晚了。” 庞清影在马车里闷笑一声,这里的人一个比一个会装,也不知道谁能拿个奥斯卡影帝。 本以为会两人就这么聊着走远,可事实是庞清月还未忘了自己的陪衬。与云信野聊了两句后,庞清月忽然想起了马车中的庞清影,她还特地走回了马车边,特别温柔地笑道:“三妹妹可缓过来了?还是下来吧,外头清新,比马车里舒服多了。” 庞清影叹了口气,有时候被人惦记着也不是什么好事。她整了整衣裙,慢吞吞地挪出马车,看了看车旁的庞清影和一直低头候着的夏初,直接跳了下去。 “这就是庞小姐的三妹?”刚站稳,一双宝蓝色的缎面靴子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还未抬头,庞清影便感到一道极具侵犯性的目光射到了她身上。不爽地皱了皱眉,庞清影循着那视线看过去,正是定安王世子云信野,至不过,那道目光不见了,转而是温和的笑容,但细看却能发现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 庞清月点头解释道:“是啊,这是清影,叔父和婶婶出门遇见了贼人,不幸双双罹难,我爹觉着妹妹一个人怪可怜的,便过继到自己名下,如此将来还能给妹妹找个好人家。”她还拉起庞清影的小手,看着她双眼红通通的,泪珠随时都会滚下来似的,见者都不免暗自叹息。 而庞清影只是低头浅笑,若是安宁侯也这等爱心,母猪都能上树了。 不过这样的场面终究是维持不了多久,只听后面来了一串轻盈的脚步声,庞清雨羞涩而俏皮地笑道:“姐姐们的速度倒是快,让雨儿好赶。”之后好似才看到云信野一般,又略慌乱地行礼问安,“世子安好。” 庞清影微微偏头,余光瞥见云信野的目光在庞秋雨身上停留了片刻,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眼底深了许多。当然不仅是云信野,在场的所有男人都将目光集中到庞秋雨身上。 “这不是庞秋雨吗?”一个极嚣张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庞清影望去,三、四个小姐正成群结伴地走过来,尤其是走在前头的那个,她盯着庞秋雨的眼神说不出的嫌恶,如蛇蝎般淬着毒,“呦,安宁侯府可真是怪得很,月儿如此清雅的一个人,怎么会有你这般不要脸的妹妹。” “呵呵,到底不是嫡出,教养上难免有些疏漏。”她后面的一个女人顺势也说道。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笑着走了过来。 但是庞秋雨却好像没有听见似的,反而在她们的嬉笑中挺了挺身子,让那些男人的目光更加无法移动了。 庞清月神色变了变,有些难看,但还是掩嘴陪笑道,“呵呵,郡主,大表姐,不过是件衣服罢了,雨儿还小,不懂这些,只道是穿着好玩吧。说起来是月儿疏忽了,前几日送衣裳去竟忘了嘱咐。” 云辛雪还想啐两句,可被云信野浅浅地看了一眼后,立刻噤声,冷冷地瞪了庞秋雨一眼,便上前来拉庞清月。 走到她们面前,云辛雪才注意到庞清月身边的人,肆无忌惮地打量了庞清影一眼,皱眉地问道:“月儿,这就是你们安宁侯府刚过继来的三小姐?怎么长得这般普通,我们定安王府的女婢也比她要可看多了,真是你叔父的女儿?” 庞清影嘴上依旧维持着浅笑,敛下的眉眼中却划过一道冷光,这个云辛雪可真够嚣张的,嘴比庞清月更毒,难怪两人关系要好,果真是物以类聚。 “郡主说笑了,家父不过是普通人,清影长得普通也是应该,怎可与王府比。” “呵呵,也是,还是月儿善良,竟带你来游园,一会儿你可要注意着点,别老缠着月儿,随便找个地方藏起来便好,别给她丢人。说起来也是个主子,别让人以为你是月儿身边的婢女了。” 庞清影笑着点点头,看了庞清月一眼,云辛雪的话似乎很得她心。 呵,过河拆桥啊。云都中的贵族青年男子眼见的基本都在这儿了,利用她的目的已经达到,现在有了未婚夫,有了同盟军,她该有多远滚多远了是吧? 不过正属她意,她只是想来西山,可完全不想让她们几个女人约束她的行动。 一群人又说了几句,最后由云辛雪主导,领着一群贵女往西山半山腰处的香雪居走去。庞清影默默地跟着,同时观察这庞秋雨。 庞秋雨小小年纪媚功了得,从出门到现在,全程只说了两句话,但男人们的目光基本都黏在了她身上,虽然他们还装模作样地与旁人聊着天。这可不只是那身衣服的功劳,而是她的一举一动,只要在男人多的地方,便会充满魅惑,仿佛是骨子里透出的一般。 但是,侯府的女儿怎会天生媚骨? 如果记得没错,小时候她在师父的札记里见过类似的记载,只不过一时想不起来了。 一行人不多久便进了香雪居。虽是初春,但女子多静,这么些路已经是走得香汗淋漓了,一进香雪居就三三两两地找借口坐下来。 她们当中只有庞清月与云信野是订了婚约的,见云信野似乎没有要休息的意思,庞清月借口赏花陪着云信野往里走去。 在两人的身影消失之际,庞清影眼角一跳,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了云信野身边。 第十章 刺杀 她下意识地往人群里躲,再偷眼看去,原本悠闲的心态已不复存在了。 那是彦迟。 他与定安王世子说话间的姿态怡然,看起来相当熟稔。 右使三月前与左长老密谈了一夜,之后江湖上便有了魔教复出的传闻,而一个月前教中左长老的人忽然消失了小半,可能是往云都来了…… 左长老闭关,他的人来云都,而彦哥哥现在与云信野站在一块儿……庞清影不禁有些头疼,再傻她也能猜到他们的企图了。 可她想不通,如今的魔教势力还很弱,根本无法与朝廷抗衡,他们何必为了报仇而铤而走险呢?彦迟就算了,左长老又是为了什么?他可不是个会为了报仇而冒如此大险的人。 心中有了计较,庞清影便无意听这些贵女们闲谈了。趁着无人注意,她一个人偷偷溜了出去。 初春寒意未退,但今冬温暖,因而除了桃花,郁金香也提前绽放。含香别院中桃花树下有成片的郁金香,空气中两种花香交织在一起,浓淡适宜,最是醉人。其余的花在这个时节开得还不算最旺,只能算是点缀。 不过这些都是朝廷有意培植,格调尚佳却缺一分灵动。在庞清影眼里这些都不比西山深处的一处桃花林,独片成林,漫山遍野,风一吹,片片桃花瓣飘飘然舞动着,恍若有误闯人间的仙子漫步其中。 只是要进入西山深处必经这香雪居。 找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庞清影施展轻功,足尖轻点,跃入西山深处,却未注意到一双眼睛正盯着她。 约莫行了半个时辰,庞清影一闪进入桃花林,闲庭信步地在桃花林中绕圈,不过片刻后,桃花林中便再也不见她的身影。 “幻儿,你迟了。” 庞清影刚站定,眼前便出现了一个人,她愣了愣,随即嫣然一笑,“是师父来早了。” 与她对面而站的这个人是她的师父,八岁时在一个街角遇见的,那天她就带着这个红色面具,遮了大半张脸,看见她也不说话,直接将她掳走,差点把她吓死,还以为是什么变态女魔头呢!后来她就带着她来到了这片桃花林,对她说她适合做她的传人,然后不管她愿不愿意,直接丢给她一本《火凤舞》,要她一周之内倒背如流。然后在天黑之前又将她送了回去。那是她第一次体会到没有汽车也可以日行千里的感觉,所以当时她就决定不管这人对她有什么想法,这武功她是学定了! 只不过,这人不让她轻易使用功夫,也不让她告诉别人她有师父这事。 这八年中,她们师徒二人只见过五面。第一面给她秘籍,第二面给她一张人皮面具,第三面给她检查她的功夫,第四面给她换了张人皮面具,现在是第五面。 “幻儿,魔教已然失控了,你有何打算?” 庞清影当下正了正神色,“师父如何知道?”一直以来,她都隐隐感觉这个师父对她的了解很深,但今天是第一次提到与她身份有关的事情。 埋在心底的疑问再一次浮现了出来,师父到底是什么人? 师父并未回答她,只轻叹了一声,“唉,算了,师父今日只是想告诉你,我们师徒缘分已尽,往后不会再见了。这桃花林便留给你练功所用,人皮面具……记住了,千万不要摘下来。” 突如其来的告别打了庞清影一个措手不及,心中的疑问顿时丢到脑后,她瞪大眼睛,脱口而出,“师父你不要我啦!”说完后便自嘲地一笑,不过是见过五面,能有什么师徒情谊? 不经思考说出的话毕竟带着激动,师父身形一滞,背后的手颤了颤,沉默了片刻后才低声说了句“你已经长大了……”这话庞清影不太懂,不过不等她问个明白,师父便已化作一道残影离开了桃花林。 她抬手抓了抓,手心里只有一片桃花,心里莫名地有些失落。怔愣了半晌,庞清影才静静地离开。 而香雪居内如今已是另一番天地。 庞清影离开不久,香雪居内突然闯入了十几个蒙面刺客,武功路数极为诡异,且一进来便大开杀戒,守卫香雪居的侍卫们一个不察死伤惨重。幸而公子哥里有几个功夫不弱的奋力抵挡,才使在场的贵胄有了躲避的时间。 原本庞清雨等人离云信野距离甚远,但刺客一来,她便借着慌乱的场面朝云信野奔过去,但不巧的是有一个刺客忽然挡住了她的路。庞清雨立即退后,顺手拉了一人挡在自己前面。那刺客的剑直接没入那人胸膛,那人连吃惊的机会也没有便倒在地上。 一旁的贵女惊声尖叫,直接软倒在地,庞清雨见是丞相之女王慧茹,忙过去将她拖起,没命似得往云信野那边跑去。 可毕竟是两个女人,怎么跑得过已经杀红了眼的刺客呢,没几步,那个刺客便追了上来。眼见的便要一剑刺心了,“铿”得一声,一把飞剑射来,正好打在那刺客的剑上,将刺客的剑拦腰截住,准头偏了偏,正好划过王慧茹的右臂。 王慧茹吓得魔怔了,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庞清雨。庞清雨被瞪得心头一寒,身子晃了晃也坐到在地上,幸而两股间的疼痛及时将她神志拉回,见那刺客又要刺来,她双目一凝,竟主动站起来朝那刺客走去,软软地唤道,“大侠~” 媚眼如波,身子如软,娇态百生。 那刺客停下了动作,充满杀气的眼睛瞬间涌上了一层红云,渴求占据了双目,一把将庞清雨勾入怀中,大脸随即凑了上来。 庞清雨忍住满心的厌恶,循着云信野的方向学着王慧茹的声音尖叫道:“世子救我!!!” 此时云信野和庞清月正被五个刺客包围,云信野护着庞清月与那些人周旋,不过他武功高强,倒是未见颓势。听见“王慧茹”的声音,云信野眼底的阴鹫又弄了几分,但自己根本脱不开身,只好向彦迟望去。 彦迟解决了四人,来到他们身边,顺手又重伤了一人,然后淡淡地说道,“世子,我去救她。” 话音刚落,那边躺在地上的王慧茹便被他抱起,抬脚便往偏院走去,离去时彦迟轻飘飘地看了庞清雨一眼。庞清雨表情一冷,抽出发髻上的簪子,毫不犹豫地刺穿了那刺客的喉咙,冷哼一声,看也不看那刺客不可置信的表情便随着离开了。 第十一章 相遇 偏院似乎是个被遗忘的角落,无人往这边逃,也无刺客追到这里。彦迟抱着王慧茹来到偏院的一间厢房,王慧茹仍然魔怔着,僵直着身体无神地瞪着前方。 彦迟将她放至床榻上,蹙眉看着她。 “王小姐?”他试着叫了叫,床上的人儿并无任何响应。 “王小姐……”声音又大了些,这次终于有了反应,王慧茹空洞的眼珠子转了转,循着声音的方向看来。 “王小姐,刺客已经死了,你不用担心,没事了。”彦迟好像不怎么会安慰人,说的话不免有些生硬。 但这不妨碍王慧茹高悬在头顶的心渐渐放了下来,瞳光也慢慢凝聚起来,眼前的男人就如一个英伟的神抵,只要他站在这里,一切危险都会远离她。 “王小姐,既然你无事了,那便好好歇息,我去找世子商量善后事宜。”彦迟礼貌地说道。 可王慧茹呆愣地看着他,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彦迟见状,对着王慧茹温和地一笑,之后便准备转身离去。这时,一只小手紧紧地攥住他的衣袖,王慧茹慌乱地盯着他,无措地说着,“公子……我怕。” 仿佛早就预料到她的举动,彦迟温和的笑容又平添了一分,连眼神也温润了几分,他握住王慧茹的手,想要将手心的温度传递给她,“王小姐,这里很安全,你在这里呆着不会有危险的,我还要与定安王世子商讨善后事宜。” 说完便略施巧劲将王慧茹的手拿开,以极快的速度退后了几步,然后慢慢地走出门去。 不过才走到中庭,背后就传来一串细碎的脚步,彦迟低敛的眼底霎时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暗光。他不着痕迹地放慢脚步。尔后身子便被人从背后一把抱住,那玲珑的身段嵌在后背让彦迟心神猛得一晃,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张清丽可人的面孔。 定了定神,他将胸前交叠的两只纤白的小手松了松,转过身来,柔声说道,“王小姐,乖,听话,这里很安全的。” 但王慧茹可不这么认为,只要看不到彦迟,她便没来由地恐惧,头昏胸闷的,根本无法安心呆着。所以当彦迟一离开她的视线,她就立即追了出来。 王慧茹激动地摇着头,嘴里不停地喃喃着“公子别走”,一边紧紧抱着彦迟的腰。彦迟犹豫了一会儿,最后无奈地笑了笑,反手将她搂住,一只手缓缓地抚着她的脊梁,一只手擦拭着脸上的泪水,低沉的声音极尽温柔,“慧茹乖,若是害怕便跟着我走可好?” 怀中的王慧茹就像一个小女孩似的,虽然眼眶里还噙着泪珠,但还是乖顺地点头,嘴边勾起一抹满足的笑容。 这一幕正好被偷偷溜回来的庞清影看见。 她必须强迫自己做十几个深呼吸才勉强压制住她冲出去的欲望。原本从桃花林回来就有些郁闷的心情如今更是糟糕。攥紧的小手已经骨节分明,掌心已被自己掐出了几个印,但她浑然不觉,满眼都是彦迟脸上那温柔的笑意。曾经她以为只有自己才能让彦迟露出这样的神情,可现在…… 呵,到底是她太天真。 她闭上眼,转过身靠在假山上,不再看那边的浓情蜜意,她听见自己的心裂开了一条缝。 侧耳倾听,那边的两个人已经出了偏院。 庞清影收拾起自己的心情,等了片刻后才再次走了出去,只是这次脸上再也挂不住她的浅笑了。 一路走向主院,粉色的桃树再也不复原先的浪漫,树底肆意横流的血水和染着血色的尸体让庞清影不寒而栗,十年前的那一幕随着她的脚步不断地重复出现在她脑海中。 她抱着胸,面无表情地穿过这些尸体,再往里走一会儿,穿过一个门,贵女们嘈杂的声音扑面而来,或惊呼,或嗔怒,或娇弱地求安慰,或嘤嘤地哭泣……庞清影只觉得自己又回到了这个世界,心里不觉松了松。 眯眼望去,香雪居中的年轻男子们正都围着两人,神情严肃地讨论着什么。 而这个圈子中唯一站着的一个女人,正是方才扑在彦迟怀里的那个王慧茹。 庞清影已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情绪了,只觉得自己不想让彦迟知道她也来了。但一声“三妹”却将庞清影的计划打破了。 庞清月这一声恰到好处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其中饱含的担忧和害怕正好衬托她的“爱妹心切”。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射来,庞清影低着头,她还没想好要如何面对彦迟。 “三妹妹,方才刺客刺杀时我一直未见你,你跑到哪儿去了,可担心死我了!”庞清月走过来,拉着庞清影的手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见她衣着打扮都未有一丝凌乱,不由疑惑道,“三妹妹,你遇见刺客了吗?” “我……”庞清影心头烦乱,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还没找好理由,只好吞吞吐吐地说,“没有,我方才找了个地方,呃,那个……” 但她的理由还未编全,云信野温和得略带冷意的声音便打上心头,“庞小姐,这里所有人都遭到刺客追杀,为何偏偏你毫发无损?” 这语气好像断定她与这群刺客有什么关系似的。 而在场的人看她的眼神也随着这句话变得异常冰冷和杀意,如寒冬的刀剑,直刺人心。 庞清影没来由地怒从心起,抬头冷冷地看着他们。一旁的庞清月神色变了变,忙掐了她一把。自己虽也怀疑,但毕竟事关安宁侯府和她的终身幸福,她瞪了庞清影一眼,小声说,“三妹你快点解释啊,可别连累我们安宁侯府!” 庞清影斜睨着庞清月,心中冷笑,又看向云信野,不想却率先撞上了彦迟的视线。他的目光里含着浓浓的担忧,这让庞清影心中一暖,但随即又看见了他身旁的女人,庞清影那心情就像跌入悬崖般,一刻天堂,一刻地狱。 “呦,这么多刺客都没能弄死你们一人,啧啧,太没用了!”就在大家都关注着庞清影时,一个极尽嚣张的讽刺打断了大家的视线。庞清影背对着,所以看不见,但她看见好多人都又惊又怕地瞪着她身后,而云信野等地位较高的公子哥则脸色相当复杂。 第十二章 解围 “云修锦你什么意思,难道这些刺客都是你派来的?!”一个男的嘴快,忍不住跳起来直接将这罪名安在了那人身上。 庞清影怔了怔,云修锦?不是听闻他从不参加这样的聚会吗? 出于好奇,她转过身去,只见一个身着紫色袍子的男人坐在围墙上,一脸不满地看着这些只受了些伤的公子哥,嘴角挂着肆无忌惮的邪恶笑容,手上一高一低地抛着一块圆形的黑色牌子,阳光下那牌子不时地折射着冷光。 庞清影双眸一紧,那是魔教的分舵令! 她连忙瞥了一眼彦迟,却见他神色如常,她便知应是他安排好的。 云信野见了那牌子眼神也是闪了闪,目光不着痕迹地看向彦迟,见彦迟微敛下眸,仿佛一切皆在意料之中,他狭长的凤眸内一道疑光转瞬即逝。 就在现场陷入一片诡异的气氛中时,云修锦那张狂的笑声又传来了,“小丫头,你可让本世子好找,快点过来!” 云修锦的声音穿透力很强,奈何庞清影正在思考问题,即便听到了,也是一只耳进一只耳出的,只当是他在叫别人,毕竟他们完全没有交集,根本不认识。 直到庞清月出言提醒,庞清影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尤其是彦迟,他不可思议的目光让她不禁皱眉。 “小丫头说你呢,快点过来!”云修锦见庞清影眉宇间似有疑惑,又叫了一声。 庞清影望向云修锦,心中总有种不好的感觉,而大家投向她的视线多变成了幸灾乐祸或者带着鄙夷的同情。这时,她忽然想起这个云修锦在云都好像是出了名的辣手摧花,凡是被他看上的女的最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且他长得也是一般,顶多算个中等偏上,所以纵然家族是皇亲贵胄,但云都中的贵女们宁愿死也不愿嫁给他,为此恭亲王夫妇也是操碎了心。 思及此,庞清影望着他的视线抖了抖,这个小魔王想干什么?她根本就没见过他啊!不过脚下的步伐还是不由自主地向他迈开。 行至墙边,庞清影停了下来,仰着头看向云修锦。他身后的阳光太过刺目,以至于她根本看不清云修锦的表情。庞清影抬手挡在额头上,这样好让她看得舒服点,“世子叫我有什么事?” 云修锦哈哈一笑,忽的从墙上跳下来,几乎是贴着庞清影落到地上,迎面的疾风刮得庞清影一个踉跄,往后退了两小步,但还未站稳,细腰又被一只有力的胳膊揽到了一个坚实的胸膛中,撞得她鼻尖酸酸的。庞清影下意识地翻了个白眼,这人真是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云修锦一直观察着她的反应,见她蹙着眉,皱着鼻子,嘴里还念念有词的,他顿觉有趣,于是一手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目光直直地射进她晶润的双眸中。 庞清影愣住,眼看着云修锦的脸越贴越近,可她却像是着了魔似的一点反应也没有,他那深不见底的双眼中好似有一个漩涡,将她的神思越拉越深。她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但她似乎并不是那么想出来。 “后山桃花林中有什么?”这是仅有他们俩能听见的低语。 “嗯?”庞清影傻傻地问了一声,继而心下一凛,目光瞬间锐利起来,她竟不知她被跟踪了!而且凭师父那出神入化的功力也未察觉有人?! “你什么意思,我不懂。”握着的小手紧了紧,庞清影藏起眼中的锋芒,决定装傻到底。 但这些都未逃过云修锦的目光,他似乎也不打算放过她,大脸越来越近,两人就差没贴着鼻子讲话了。而庞清影则随着云修锦的贴近不自觉地将身子往后仰,柳腰几乎折成了九十度。如此暧昧的动作就算是他们俩正在进行着“严肃”的暗中较量,也不免让她恼羞成怒。 不过片刻,庞清影就耐不住了,眼里染上了薄怒,红着小脸毫不客气地戳着云修锦的胸膛,“云修锦,你放开我!” 而他们俩这样的“调情举动”也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 彦迟死死地盯着他们二人,覆在背后的大掌早已握成了拳,手臂上青筋暴跳,在庞清影说话后,他立即开口朗声道:“锦世子,眼下我们还是快些调查刺客一事为好,今日的刺客极为嚣张,他们能闯进重兵把守的香雪居,难保以后不会闯进各位的府邸,甚至皇宫……” 他的话中夹着内力,传进其他看庞清影好戏的人耳中,如雷灌顶。他们小心地看了一眼云信野,见他面无表情,神色沉重,显然对彦迟的话十分赞同,又想起方才自己竟放下如此重要的事去看热闹,脑门上不由冒出了冷汗。大家的视线立即从庞清影两人身上收回,集中到云信野身上,俨然将云信野当成了自己的主心骨。 不过,云修锦若是这么好打发也就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魔王了,他瞧了眼彦迟,冷笑道,“你是什么人,本世子讲话也有你插嘴的份?” 云信野立即笑道:“锦世子不知,这是我们定安王府的贵客,玄天门掌门的关门弟子彦迟。”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他们只知道这彦迟与云信野要好,但只当是定安王府新进的幕僚,不想竟有如此大的来头。他们看向彦迟的目光不禁又多了几分讨好。要知道玄天门如今可是江湖上第一大门派,许多世家子弟都在玄天门习武,连当今圣上都要礼让三分。 “玄天门?呵,来头不小!”云修锦倪了庞清影一眼,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噗哧一笑。庞清影顿时又有了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只听云修锦指着彦迟玩味地笑道,“难怪你方才躲在偏院的假山后面哭得那么可怜却不敢走出去,原来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她什么时候哭得那么可怜啦!!!她什么时候觉得自己配不上彦迟了呃!!! 庞清影只觉得一口恶气冲上心头,怒目瞪视着云修锦。可这家伙好像就是跟她杠上了,还继续欠扁地说道,“哎呦,小可怜,是不是这位彦迟公子负了你的心?没事的,告诉本世子,今日你对我说,即便是天王老子,本世子也能给你把他收拾了!” “你!……”庞清影被他气得“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所幸扭头,眼不见为净,却不经意间撞上了彦迟的视线,不由更加气闷。 他竟然无动于衷吗? 第十三章 解释 无动于衷吗? 庞清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彦迟那冷漠的眼神。 香雪居的事由云信野负责,贵女们因为受了惊吓也再没心情玩下去了,早早地就由各府护卫送回了家。一场游园会便如此草草地落下了帷幕,听闻圣上大怒,连夜召集云信野等人进宫,直接将负责此次西山守卫的禁卫军统领革职查办,并由云信野全权负责调查此事。 庞清影烦躁地翻了个身,手压在肚子上,忽然指腹触到一个硬硬的东西。她一愣,将那东西从怀中取出,借着清冷的月光庞清影看到自己手中拿的是一块黑色令牌。 分舵令什么时候到了她手上?她仔细回忆了在香雪居的所有场景,却悲哀地发现她完全不记得……当时她满脑子都是“为什么彦哥哥会一点儿反应也没有?难道彦哥哥喜欢上那个王慧茹了吗?”这样的问题,甚至连怎么回到自己院子的都不知道…… 但有一点庞清影清楚地知道,这个云修锦绝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不学无术。 庞清影将令牌压在枕头下,魔教这次的行动她一点消息都没得到,看来是左长老手下秘密来云都的这批人了。看来她这个教主是越做越空了。庞清影闭着眼,回想着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忽然觉得有些累了。 她……要不要干脆把教主之位让出来算了? “幻儿。”一声轻唤突然在耳边响起,在这寂静的夜里犹如一记重锤打在庞清影心尖。她睫毛颤了颤,却始终未睁开眼睛。 这一声后,过了许久都没有声音再想起,庞清影几乎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了,正犹疑着是否要睁开眼证实一下,一个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了她的后颈,轻轻的痒痒的,搔得她本能地躲了躲。接着她便感觉到后背一凉,然后一个温热的胸膛靠了上来,身子被紧紧抱住。 “幻儿。”身后的人轻叹一声,认真地摩挲着庞清影的手,幽幽地说道,“幻儿,香雪居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庞清影的睫毛又几不可见地颤了颤,就听背后的人又说道,“幻儿,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那日我说我会娶你的,我说的是真的,无论发生什么事你只要相信我说的这句话就好。彦哥哥……说到做到……” 身上的温暖随着最后的话语倏然消失,徒留了庞清影渐渐冷下去的后背。 拉了拉被子,庞清影转过身去,熟悉的气息已然消散。她怔怔地盯着床边的幔帐,相信?她不明白彦迟说这话的背后到底有着什么,但她有一种直觉,彦迟将要做的事恐怕会一点点将两人消磨干净。 庞清影一点儿也不喜欢这种直觉,但她偏偏又无法阻止他要做的事。 这么多年,她忽然有些厌恶他们的仇恨了。 “彦哥哥,但愿你不要让我失望。” 彦迟的到来使她的胡思乱想终于告一段落。既然睡不着,庞清影便换上衣服,决定出门走走。 经过耳房时,庞清影顿住,侧耳听了听里面的动静,接着脚步一转,推门进去。 空无一人。 庞清影看着这清冷的床榻,忽然笑了,将房间的门轻轻合上。 燕河上,灯火通明。十几艘画舫飘在河上,顺流而下。画舫之中乐曲声、歌舞声、欢笑声相互交织,迷离的花香、脂粉香随着夜风飘向岸边。 燕河两岸是云国乃至周围几国都赫赫有名的销金窟,这里赌场、妓院、乐馆遍布,也算得上是庞清影最喜欢的地方之一。初来是因为好奇,现代的夜总会、会所她去过,所以对古代的自然是十分好奇的。但这一来却让她喜欢上了这里,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反正这里的气氛令她浑身舒畅。 她不是没有想过在这里盘下一家妓院赌场什么的,一来日进斗金,二来可以为彦迟搜集消息,最后作为老板,她还可以常来,不用付钱!但事实是,这里的每一家馆子背后都有大靠山,根本不给外人插足的机会,而魔教也还没有这个实力威胁他们背后的人。 所以,她现在只能在岸边走走。 “教主。”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庞清影身边多了一个人。 白夜凡其实很无法理解庞清影这种喜欢在妓院赌场晃悠的奇怪癖好,一般女孩子家的哪个不是避而远之,即便是比较开放的江湖女子也顶多是扮作男儿身来此,比如她,哪有姑娘家像庞清影这样直接穿个女装来的…… “小凡凡,不要每次来这里都这么苦大仇深的嘛~”庞清影看着白夜凡那别扭的表情顿时起了调戏的兴趣,一手勾起她的下巴,轻佻地笑道,“你看你,这么俊俏一个公子哥,来燕河边乐还来不及呢,来,给姑娘我笑一个!” 白夜凡扯扯嘴,露出一个很假的笑容,然后一把将庞清影扯到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一手抵着墙,将庞清影娇小的身子圈在怀中。别说,白夜凡这170的身高做起这样的动作来还是有模有样的,完全就是个调戏名伶的公子哥。 “教主,你让我查的事有了些眉目,不过右使似乎不想让你知道,教中瞒得很紧,完全问不出来。”白夜凡释放自己的内息探查了片刻,确定附近无人后说道。 庞清影点头答道,“嗯,查了多少说多少吧。” “魔教中大部分教众如今都已忠于左长老,十日前,教中分出四十余人往云都来,这些人都听命于右使。”白夜凡有些担心地看了庞清影一眼,见庞清影示意她继续说,她又继续道,“右使来云都后马上住进了定安王府的别院,定安王及世子每日都与其密谈一个时辰之久。今日西山之事我也去查了,确实是魔教中人。我看西山之事怕是定安王府贼喊捉贼。” 确实是贼喊捉贼,他们是想将负责此次西山安全的禁卫军统领拉下台。 庞清影靠在墙上,盯着自己的脚尖。两人沉默了几分钟后,庞清影抬起头说道:“夜凡,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把教主的位置让出来给彦哥哥?” 白夜凡不语,她静静地看着阴影中的庞清影,她的双眸幽幽地注视着自己,不,不是注视着她,而是透过她注视着别人。白夜凡心中默叹,只听庞清影又轻轻地说道,“其实我一点儿也不想报仇,灭门的那种仇恨对我来说什么也不是,顶多是个不快乐的回忆罢了。但是彦哥哥和教中的人都那么执着,我有时都不知是我错了,还是他们错了。” 第十四章 赌坊 “你们都没错。这仇恨记住也好,忘却也罢,不过都是让自己活下去的一种方式罢了。” 庞清影不置可否,只是眨了眨眼,稍后低声笑了笑,“小凡凡,你也就跟我差不多大,哪来那么多神神叨叨的言论?” 见她又恢复了没心没肺的样子,白夜凡不自觉地跟着笑了起来。关于让出教主之位的言辞两人很有默契地忘在了脑后。 笑闹了一阵,庞清影拍拍白夜凡,咬着唇,调皮地笑道,“夜凡啊,你……可有带银两?” 白夜凡一听,立即警铃大作,嘴角狠狠地抽了抽,这个小姑奶奶赌瘾又犯了吧!她迅速抽身,退离庞清影五步远,可每每在这种时候,庞清影的身法便会诡异地超过她,不消片刻便被庞清影牢牢捉住。 庞清影乐呵呵地拉着白夜凡往最近的一家赌坊走去。 ———————— 定安王府别院。 主院的书房中橘色的灯火一闪一闪的,在窗子上印出两个人影,一个是彦迟,另一个便是云信野。 彦迟正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好整以暇地品着手中的热茶,而云信野则阴沉不定地盯着他,两人间的气氛说不出的怪异,好似在比谁的耐心更好些。最后,还是云信野开口说道,他的话语中透着一丝杀意,“彦迟,你当初跟我说的可是让王府的人扮作魔教中人行刺,怎么今日却变成了真的魔教之人……你跟魔教什么关系?你知道欺骗我的下场吗?” 彦迟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水,腾腾地热气挡住了他眼底闪过的嘲讽,直到一口咽下,彦迟才答道:“世子莫急,我本意确是让王府之人假扮,不过后来部署时彦某偶然发现魔教将一个分舵移到了云都,于是索性就设计让魔教之人知道我们在西山上的空子。他们报仇心切,想来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是吗?”云信野眯起的双眸中寒光乍现,“那魔教的教众也不至于如此不济,在场的只有守卫的士兵死了,而我们却最多只是受伤,甚至连一个女子都未死,这便是魔教的报仇?还是说……你彦迟与魔教勾结,妄图对我们定安王府不轨?!” “呵呵……世子说笑了。”彦迟还是不慌不忙的样子,“你知我是玄天门掌门的关门弟子,又怎会与魔教之人勾结?当年玄天门可是与圣上共同进退直到魔教满门被灭……我若是出现在魔教之中,他们可不会让我轻易逃脱……” 彦迟的淡然将云信野心中的怀疑减了几许,不过云信野的多疑是不会因为这么两句话而消逝的,因此彦迟也不再多说,而是留了一些让云信野自己去查。尔后他淡淡地笑道,转移了话题,“今日我禁卫军统领已被免职,想必明日早朝圣上便会与众大臣商议新任统领之人,不知王爷可准备好了?” 云信野冷哼一声,对此事根本不放在心上,他看了彦迟一眼,端起手中的茶杯,“今夜无酒,本世子便以茶代酒,先恭贺彦公子上任禁卫军统领,掌管皇城安危。”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暧昧地笑道,“假以时日,王丞相的乘龙快婿怕也是彦公子的囊中之物了。” 彦迟举杯还了云信野一礼,淡淡地笑着,两人交互的视线中尽是让人看不懂的暗沉。 又呆了片刻,云信野起身告辞。 他走后,彦迟回到书房,坐在太师椅上,静静地喝着已差不多凉了的茶水。当一杯茶见底时,一枚暗器破窗而入,钉在他身后的梁柱上。彦迟微微一笑,大手一挥,内力将那暗器卷入手中。那上面扎了一张小纸条,彦迟小心地打开,纸上写着一行字:教主夜游燕河,与白夜凡入赌坊。 仅仅只是一行字,彦迟却看了一刻钟之久。他不由庆幸,幸好今夜去将那番话说了,不然幻儿心中怕是对他有疙瘩了,能去赌坊玩,按她的性子应该是不将那事放在心上了。 想到这儿,彦迟又颇为无奈地笑了起来,幻儿这赌瘾可真是……他走到放下字条,从一旁的书柜中拿出一张条子,在上面写道:勿扰教主,明日送五千两给白夜凡。 ———————————————— 赌坊中。 庞清影拉着白夜凡在赌坊中转了几圈,白夜凡怀中带的五千两银票便与她说再见了,看白夜凡一副誓死护卫剩余银两的架势,庞清影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今夜的运气确实差了点,若是往日,她不说赢了许多也至少不会输得如此“惨烈”。 正想着要不要继续,眼角忽然闪过一道人影,庞清影眸光动了动,拉着白夜凡迅速闪进一间无人的隔间。白夜凡正惊讶于庞清影这出人意料的举动,一袭青纱裙便落在了她脸上。待她再将那衣裙从脸上扒拉下来,隔间中哪还看得见庞清影的身影。 幸而耳边还回响着庞清影的一番话,否则她还以为庞清影被人掳走了呢。 她说:在隔间中呆着,丑时未归便可自行离去。 而赌坊旁的迎春园中,一个披着水红色长袍的女子悄悄地从后门溜了进去。 没错,她就是从赌坊中跑出来的庞清影。她扒了身上的衣裙后,直接穿着中衣从赌坊中溜出来,进了迎春园后门,经过一间门房时,她眼尖地看见那儿挂着一件衣服,也没细想便顺手抓了过来披在身上。实在是,夜里有些冷。若是她知道后面因这一件衣服而引起的事,恐怕打死她也不会拿的。 踏进迎春园的主楼,庞清影利索地将袍子穿好,惊讶地发现这袍子竟正好合她身,仿佛为她量身定做似的。但惊讶归惊讶,毕竟身材与她相像的姑娘不在少数,她现在要做的事找一找云修锦。香雪居的事让她对这个混世小魔王产生了兴趣,刚才在赌坊看见他的身影便鬼使神差地跟了过来。 “看,我找到啦!就是那个红衣服的!”突然,一声大吼在背后响起,庞清影一愣,见许多凶神恶煞的大汉向她冲来。她有些傻眼,什么情况,这些人干什么?! 第十五章 追捕 不过她也没有傻傻地呆在原地等他们过来。因为那些人的那架势,一看便是抓人的,庞清影懊恼了一会儿后撒腿就跑。 可这毕竟是迎春园里面,到处都是人,有些男人见他们在追一个女人还故意挡住庞清影的路,让她跑得更加艰难,庞清影险些爆粗口问候他们家祖宗十八代。 在逃跑的过程中,庞清影大致弄清了事情的由来:这迎春园里进了一个新人,长得可谓是闭月羞花,但显然不是自愿的,只是反抗未果,原本第一天来的姑娘是不用接客的,谁想她似乎是得罪了什么人,花娘直接把他推荐给了一位花名很臭的常客,而在伺客的过程中这姑娘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将那位客人的耳朵咬破了,现在正四处躲避着那位客人和迎春园的追捕呢。 而她这身衣服应该就是那姑娘身上穿的…… 但现在脱了已经来不及了。见自己似乎有被包围之势,庞清影心下一沉,她不能被人看见自己的相貌,想了一想,庞清影脚步一转,往一个稍暗些的角落奔去,同时伺机将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取下。 “哼哼,臭娘们儿,我看你还往哪跑!” 前方是死路,庞清影立在墙前,身后是一群追得气喘吁吁的大汉,看着庞清影停在死路中,那些人不由恶狠狠地大笑起来。 庞清影翻了翻白眼,若不是不能暴露师父的武功,谁跟你们在这里耗。 挺了挺身子,庞清影转过身去,只听那些人纷纷倒吸一口冷气,全都瞪直了眼,一动不动的。她挑挑眉,微微一笑。捕捉到那些男人眼底熊熊燃起的火焰,庞清影心中冷哼,这些个色狼,最好不要犯到自己手上,否则她也让他们尝尝什么叫后继无人! 直勾勾地盯着庞清影向自己走来,嘴上还挂在魅惑的笑容,那群追捕的人心早就不知飞哪儿去了。他们也不是没见过美人,这燕河边可是汇聚了云都一等一的美人,什么类型的没有!但像眼前这姑娘这样,一颦一笑间,一举一动中,无处不透着摄人心魄的妖媚的还是头一个。 他们迎香园新进的这个姑娘真是她?花娘赶上来后,也是瞪大了眼睛。方才也没仔细去看,匆匆的就把她赶进了房,没想到自己这迎春园竟进了这么个宝贝!难怪那常老爷非要抓住她不可……花娘越想越激动,呵呵地笑出声来。不过她好歹也是见过市面的,回神得快,见庞清影将自己的手下迷得一愣一愣的,马上就沉下脸来,声音尖锐地喊道,“你们还杵在这里干什么!待会儿人跑了谁来负责!你们赔得起吗!” 花娘这一吼将大家飘忽忽的神思都吼了回来,大汉们眼里都闪着狼光,更加铁了心要将这丫头抓住。 庞清影暗暗苦叫,恨死这个花娘了,本来都快走到后门了,这下又被堵住了,甚至连看热闹的客人们也加入了追捕的行列。 庞清影心一横,瞅准机会,直接闯进迎春园的后院。这里一般都是为皇亲贵胄级别的贵客准备的,庞清影本想偷偷溜进去看看的,没想到竟然以这样的方式闯了进来。 这后院的防卫跟前院完全不是一个档次上的,庞清影刚一闯入便又十几个黑影“刷刷刷”地向她袭来。庞清影只觉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本能地凭着自己敏捷的身手躲避着那些黑影的攻击。最后虽然算是闯进了后院,但却是被那十几个黑影团团围住。 “什么人?”那些人围住庞清影后见是一个衣衫凌乱的姑娘(不要怀疑,就是庞清影边跑边扯的),动作停了下来,为首的黑衣人冷冰冰地问道。 庞清影喘着气站定,暗暗为这些人拍手叫好,这定力真的是非同寻常! 还未等她开口说话,外面花娘赔笑的声音便已传来,“各位大人,她是我们迎香园新进的姑娘,呵呵,不懂事,还望各位大人见谅。”后院他们不敢随便进,更何况今日还来了位瘟神,花娘只盼着这位小魔王懂得怜香惜玉一些,不要把她好好一个姑娘给弄死了。 那为首的黑衣人冷冷地接道,“可知擅闯锦世子地盘是何罪?不管是何人,一律处死!” 庞清影一听,头皮一麻,迅速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处境,默默哀嚎,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过是想看下云修锦在干嘛,哪知道把自己搞成这样……今天的黄历上是不是写着“不宜出门”?! 看那一圈黑衣人似乎是想要动手,庞清影一急,瞬间灵光乍现,立马放声大叫:“云修锦你在哪!云修锦你出来!云修锦……” 没几声,黑衣人们便出手了。他们可没什么“不能恃强凌弱”的观念,十几个人齐齐向庞清影袭来。情急之下,庞清影一边狼狈地躲避,一边尖叫道,“云修锦!死变态出来!云修锦!滚出来!” 这几声落下后,一枚细长的暗器忽然擦面而来,打在快要刺进她锁骨的长剑上。一声“住手”,黑衣人们纷纷退后,恭敬地让出一条道路,动作那叫一个行云流水、训练有素,即便是身处险境,庞清影还是忍不住啧啧称赞,这恭亲王府的暗卫简直太合她心意了! 云修锦早就知道院中的情况了,起初他根本不感兴趣,但当庞清影开始喊他名字时,他的好奇心倒是被她勾了起来,与酒公子在窗边看着,直到庞清影喊他“死变态”后,云修锦扑哧一笑,出手将庞清影救下。 现在,他如此近距离地看着庞清影,心里也是微微有些惊讶的,这样火爆的姑娘竟能长得……如此妖精!而且她还给了他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也正是这种熟悉感让他有了一探究竟的念头。 “这位姑娘,你可知辱骂本世子是何罪?”他一脸玩味地看着庞清影,问道。 庞清影平静下来,对着云修锦笑了笑,眸光间魅影流转,“锦世子,无意冒犯,只是想让您救我一命罢了。” “哦?”云修锦突然间一只手覆上庞清影的双眸,同时凑到她耳边,耳语道,“小野猫,人已经够媚了,再用上媚功本世子可就不喜欢了。” 第十六章 媚功 媚功在这个时代只有身陷红楼或者走上邪路的女子才会去修炼,正常人家的姑娘对媚功完全是嗤之以鼻的,即便是皇宫内院中争宠的妃子也不会用上这门功夫,因为只要被人发现,她这一生也就完了,比未嫁失身还要糟糕。 这门功夫是当初师父让她练火凤舞时顺手交给她的。说实在的,她也不太明白师父的用意,但本着只要对身体没有坏处,多学一门是一门的观念,庞清影毫无心理压力地接受了。 这也是为什么她看到庞清雨那样会心生疑窦,起初她想着庞清雨是不是也练了媚功,但与自己的仔细一比较,却发现差别甚多。当然,也有可能是庞清雨修炼得深了,毕竟,呃,自己懒惰,这媚功到现在也只练了两层。 “锦世子说笑了,我这功夫不到家,哪敢在世子面前戏耍。”庞清影闭上眼,眼皮上那微凉的触感让她感到很舒服。 “你叫什么名字?”云修锦笑道,手依旧覆盖在庞清影的双眸上,而整个人却绕到了她的背后。 这个姿势很暧昧,就好像是云修锦将庞清影揽在了怀中一样,然而在外人眼里,比如花娘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花娘紧张地盯着他们这边,心里不住地祈祷,盼着这个小魔王快些放了她的摇钱树。 这样的场面她可是见过的。早年间,隔壁的倾乐坊有个琴妓不知怎么的对锦世子情有独钟,做梦都想伺候在他身旁,但锦世子也就让她伺候了半日便对她不感兴趣了。可这个琴妓不甘心啊,总觉得自己天生丽质,身子清白,一点不比别人差,想尽办法靠近锦世子,甚至还偷偷和他们迎春园的姑娘学了媚功。终于有一日,她得以扮作迎春园的姑娘去伺候锦世子……当日,花娘见到锦世子与那琴妓就站在这个地方,也是同样的姿势,但是那姑娘的结局却是万虫噬体啊!也不知锦世子是从哪儿引来的虫子,总之,迎香园当时看到的人从此以后都不敢靠近这个小魔王了,原先还有些想法的姑娘们更是退避三舍。 现在,一模一样的场景又出现在了自己眼前,花娘都不禁有些发颤。 而庞清影不知道这段“风流韵事”,她只是觉得自己紧绷的身子似乎随着耳边的呼吸声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告诉本世子,你叫什么名字?”云修锦又轻轻地问了一遍。 庞清影想说她叫“水宁幻”,不过马上又否定了,云修锦是皇室中人,保不齐他知道她是当年的魔教之女呢,那就不好办了。于是她说,“我叫庞清影……”她的声音很轻,像一袭微风,轻得只有紧挨着她的云修锦听见。 然后,她的耳边便响起了几声轻笑,“哦?原来是你。”两人就像是咬耳朵的亲昵恋人一般,弄得庞清影的耳根有些发烫。 接着,眼睛上凉凉的触感消失了,庞清影睁开双眼,云修锦的脸猛得出现在她眼前,吓得她心口一跳。 “庞清影,嗯?”云修锦玩味的笑容越来越大。 庞清影愣了愣,随即脸色一沉,这家伙……太卑鄙了,竟然在手上沾了摄魂香! “你为什么有这个?”庞清影一激动,一把抓起云修锦的手腕问道。摄魂香可是魔教独有,怎么会落到外人的手上?!这可是不得了的纰漏! “呵呵,”云修锦耸耸肩,意味深长地笑道,“本世子为什么要告诉你?”他觉得庞清影这个丫头实在太有趣了,武功不错却不敢露,去西山深处却不让任何人知道,明明长得美艳却戴着人皮面具……总之,她身上有很多秘密,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探寻。 庞清影冷笑一声,眯着眼贴到云修锦身上,略带威胁地说道,“摄魂香是魔教独有,听闻十年前圣上亲自带人将魔教剿灭,如今还在追杀魔教余孽,锦世子身上居然有摄魂香,难不成锦世子是魔教中人?” 谁想云修锦顺势往她腰上一扯,她身上的水红色袍子便如一块红云般飞了出去。庞清影呆了呆,这是什么情况,这家伙怎么这么不按情理出牌! 与此同时,院外响起几声尖叫,她好不容易“制造”出来的问话气氛算是彻底被打破了。 今天果真不宜出门!庞清影泄气地将视线从云修锦脸上移开,朝院外看去。 只见被云修锦扔出去的那件袍子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点,庞清影心头一震,全身后泛起了鸡皮疙瘩。咦~若是再晚一步,这些东西不就爬到自己身上去了?! “谢谢哦。”虽然极不情愿,但毕竟是云修锦救了自己,庞清影干咳了两声,有些尴尬地说道。不过她却忽略了云修锦眼底一闪而过的戏谑。 院外早已乱作了一团,那些凑热闹的人见庞清影袍子上爬上这么多虫子时还抱着幸灾乐祸看好戏的态度,不想,那袍子突然就朝他们飞来,他们一个慌神,本能地选择逃跑。但无奈人太多,自己是进也不行,退也不能,一动便被人挤到在地。所以现在是躺了一地叫着“救命”的人。 只有花娘还算镇定,她瞪大眼睛看着那袍子落在自己面前,那上面的虫子在落地后迅速钻入土中,不到一刻钟便全部不见了。这时,她发麻的头皮总算有了知觉。大大吐了一口气,花娘颤抖地转身,指着几个倒在地上的姑娘说道,“还……还……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将老爷、公子们扶起来!”然后又指着几个大汉说道,“你们快去跟常老爷说,宁儿姑娘被锦世子看上了,还请常老爷高抬贵手!” 迎春园的人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纷纷按照花娘的吩咐行动,不出片刻,通向后院的走廊上便空空如也了。 收拾好了场面,花娘转过身,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那只剩几小块的“水红袍”,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锦世子,对不住,是我们迎春园招待不周,惊扰了您,还望世子见谅,世子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花娘一定办到。” 庞清影心底暗惊,这个花娘看起来可不像是普通的妓院老鸨啊,处事很有一套,人也管得服服帖帖的,在云修锦面前也丝毫没有怯意,可见手腕不一般。这间迎春园背后的东家是谁,居然能挖到花娘这样的好手! 第十七章 整人 云修锦“嗯”了一声,也听不出是什么情绪,反正花娘一听,马上转身撤离这是非之地。 庞清影撇撇嘴,在花娘转身离去的同时,也迅速推开云修锦,想跟着花娘一起走。谁知,还没走两步,就听云修锦大笑,“庞清影,你是不是想尝尝一下万虫噬体之感吶?” “你什么意思?”庞清影脚步一顿,视线不由自主地看向地上那几块破碎的红绸,脸色立即黑成了一块炭。她冲回去一掌劈向云修锦胸口,怒道,“云修锦,那些虫子是你这个死变态引来的?!” 云修锦侧身一躲,悠哉悠哉地笑看着庞清影,说道,“是又怎么样?想报仇?若是不使出真功夫来,你以为你这点三脚猫能沾到我的边?” 庞清影攻势愈加猛烈,“什么真功夫,这就是我的真功夫!”但她心底却紧了紧,这个云修锦猜到了什么? 与云修锦过了几十招,庞清影却未碰到他分毫,而云修锦则像是在院中漫步似的带着她兜圈子。庞清影见状心中不免有些浮躁,一时意气用事,催动了火凤舞的内功,几丝气线泄了出来,两人周围的温度猛得高了好几度。 这一瞬间的变化云修锦感受得最为真切,嘴角一弯,正想认真起来,耳朵却捕捉到门廊外花娘的赔笑声和许多嘈杂的脚步。云修锦不爽地哼了哼,一抹厉色划过眼底,伸手抓住庞清影的手腕,将她往自己身边一带,落在屋前的回廊上,看着门廊漫不经心地笑道,“小野猫,你还真是叫人念念不忘啊。” 庞清影听着云修锦的话皱了皱眉,不过她也听到外面的声音了,忙将内力收起。忽觉手腕上冰冰凉的,低头一看,云修锦不知什么时候在她手腕上放了块冰,正好消散了她因运功而散发出的热浪。一瞬间,炎炎夏日变回了料峭寒春。 “锦世子,凡是……都要讲个……讲个……先来后到!这宁儿姑娘……可是我先点的!怎么……怎么也得……我先来对不对!” 院子里呼啦啦闯进了一伙人,为首的那个满脸通红,脚步踉跄,浑身的酒气大得让庞清影嫌恶地捏起了鼻子。尤其是这人的手指还晃晃悠悠地指着她,这让庞清影更加不爽。如今这张脸反正也没人认识,于是,她果断抓起手上的冰块往那人脸上扔。 庞清影扔得很有技巧,冰块打在那人的脸颊上,然后刺溜一下滑进了他的衣领。只见那人愣了一下,然后整个人蹦了起来,大声尖叫,拼命扯着自己的领口,嘴里惊恐地喊着,“什么东西!什么东西!是虫子吗!是虫子吗!” 看来是听说了刚才的事情了,不过这人也是够大胆的,听说了还敢来,谁借他的胆? 庞清影仿佛看到了一个奇葩,嘴里憋笑憋得脸都抽了。 “嘁,这么没用也敢跟本世子争女人,玉然,谁给你的胆子?”云修锦哈哈大笑,也学着庞清影的样往他领子里丢了一块冰。 居然是庞清月的表哥!庞清影仔细地看了一眼,顿时最后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了,白日里只看了一眼,记得不是很清楚,这种人就是要整整才好。 玉然估计是酒喝多了一时冲动,这会儿被冰块冷醒了,想起云修锦的恶劣事迹,一边跳着一边讨饶,全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根本没有听到旁人“只是冰块”的安慰。 “哈哈……”玉然的样子异常滑稽,庞清影笑得肚子都疼了,捂着肚子蹲在地上,方才的不快已然烟消云散。再看云修锦,也是一个样子,不过他可比庞清影狠多了。 那人不是怕那虫子吗,云修锦就将那几块碎绸捡起来扔到那人身上,于是新一轮的尖叫又开始了。而他旁边的几个人似乎也是害怕,只是壮着胆子在他身边装装样子,但谁也不敢去把那碎绸扔开。 “哈哈……云修锦,你真是……真是……太棒了……哈哈……”庞清影艰难地直起身,走到云修锦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说道,“这些人啊……哈哈……这么胆小怎么还敢来……哈哈……” “唉,其实你不知道,这个玉然还挺逗趣儿的。”云修锦看庞清影眼角闪着泪光,心情大好,笑容更加灿烂了,“没事找他乐乐准没错!” 最要命的是花娘,她在旁边想笑又不敢笑,只能抿着嘴憋着,心中暗暗叫苦,这个小祖宗就不能安分点儿嘛! 突然,她眼尖得看见站在窗边的身影,顿时眼前一亮,直勾勾地盯着那人。 酒公子看着院子里的情景也是笑得不行,不过花娘那火热的眼神还是让他无法忽略。酒公子抬抬手,对着花娘做了个安抚的手势,花娘立即会意,含着笑招呼自家园子的人三步两步便退出了后院,只留下抓耳挠腮的玉然和他的一干手下。 “锦世子,天快亮了。” 庞清影正笑得欢畅,迷蒙的泪眼中看见一个人向他们走来,潜意识地觉得这人熟悉,走过去抓着他便说道,“唉,你什么时候把药还给我?” 说完,三人都愣住了。 庞清影眯了眯眼,深吸了一口气。没错,就是这个味道!她的九转丹! 她的九转丹中有一味药叫天芷草,只生长在魔教的密谷中,气味淡得近似无味,但对练火凤舞的人来说,那天芷草有一种类似于苹果酒的酵味,闻着身心通畅。她绝对不会弄错的! “那晚是你?”可打量了一会儿庞清影立即否定了,不是这个人,那个男人比他要高上一寸,似乎……庞清影猛得将头转回去,死死地盯着云修锦。那个男人的身材似乎与云修锦差不多。 酒公子原有些错愕,但见庞清影又将视线转向云修锦,他眼底忽然划过一道流光,须臾,他笑得有些不怀好意,“这位姑娘,本公子可不懂你在说什么。” 而云修锦则依旧是刚才那副灿烂的笑容,仿佛那短暂的征愣从不曾出现过。他坦然地迎接着庞清影的视线,手上则圈着庞清影的黑丝一圈一圈地绕,“庞清影,有什么话就说出来,本世子可不喜欢平白被人诬陷。” 眼前的人影与记忆中的似有重叠,却又仿佛对不上。看了一会儿庞清影心底忽然升起了一种危机感,那双灿星般的眸子此时宛若无底的深渊,将其锁住的人越拖越深。 庞清影狠狠地掐了掐自己掌心,刺心般的疼痛将她的神志带了回来。轻吸了一口气,这次发现背上已然出了一层冷汗。再次看向云修锦,他仍是那副纨绔子弟的模样,她的眸色不禁深了深。 她看向酒公子,指着他的衣服说道:“你身上有我的药的气味,你们定然与他相识。我不过是想要回我的药,这很过分吗?” 第十八章 宁儿 酒公子挑了挑眉,故作神秘地挤了挤眼睛,“庞姑娘,虽说本公子不太明白你在说什么,不过美人的要求我酒公子从不拒绝,你若能将那人画下来,本公子定能帮你找到。” 说了跟没说一样,若凭画像就能找到,那她的刺金阁早就找到了。而且就她那画技……翻了翻白眼,庞清影重重地叹了一声,“不劳公子了,只是那药是我练功保命用的,就这么一瓶。你若是看见他,就对他说,拜托怜香惜玉些,至少再给本姑娘一颗,往后本姑娘练功走火入魔了还能留条命,也算是给他积一积阴德不是。” 余光见着酒公子微抽的嘴角,心情总算好些了,她转身看着云修锦笑道,“时间也不早了,本姑娘要回去了。” 云修锦挑眉一笑,撇了撇还在尖叫的玉然,“他呢,怎么办?” “随你。”庞清影心情畅快地学着江湖豪侠挥了挥手,大步往后院的墙边走去,轻点两步,潇洒地跃出墙去。 回廊上,酒公子惊讶地看着云修锦问道:“你就这么让她走了?”这不是云修锦的风格啊。 云修锦望着庞清影离去那处,抿了抿嘴,笑容里多了分意味深长,“你不觉得她活着比死了更有趣吗?” 酒公子看了看云修锦,又看了看不远处的玉然,顺手抄起手边的冰块,击在玉然的脑袋上,直接将他打晕在地。那群下人们总算是松了口气,忙千恩万谢地抬着玉然出去。 不多久,院子里又只剩下了云修锦和酒公子二人。 云修锦走进屋子,坐在他的花座上,为自己斟了一杯酒,徐徐问道,“对了,庞清影怎么会被抓进迎春园的?” 酒公子轻笑,“她可不是被人抓进来的,被送进来的是王丞相府的次女王慧凝。至于庞姑娘么,应该是自己偷偷溜进来的。”说着,又看了云修锦一眼,若有所指地幽幽说道,“哎呀,真没想到,庞姑娘竟然长得如此美艳,比起安宁侯府的两个女儿可要魅上好几分,刚才凑上来本公子都有些心动了,为何之前从未听说呢?” 云修锦摩挲着杯子,盯着杯中之酒,笑而不语。酒公子见他这副样子,立即夸张地抖了抖,“啧啧,庞姑娘也不知倒了几辈子的霉,竟被你看上,往后怕是没有安稳日子过咯~” 云修锦白了他一眼,转而起了另一个话题,“那个王慧凝怎会被送到迎香园来,看样子还想让她失了清白,谁跟她有这么大仇怨?不过,这个王慧凝也是有点本事,还能让她跑了……” “看来丞相府最近也不太平,王慧茹今日在西山被吓得不轻,除了彦迟外,谁也不让靠近,如今这次女又被抓来迎香园……呵呵,真的不是你做的?” “西山的刺客是魔教的,不过本世子还在后山还发现了一批人,是定安王府的。” 酒公子呵呵一笑,“云耀德和云信野也不是那么信任我们这个玄天门的关门弟子么。但是,这个彦迟与魔教有关?怎么能让魔教给他办事的?” 云修锦放下杯子,“当初皇上灭魔教为了两件事,一件是带回一个女人,另一件……似乎是一个圣物,不过听父王说,好像没找到。” “女人……应是雪贵妃,那么信物……你是说有可能为了找到这个圣物,定安王府和玄天门私下与魔教勾结?” 云修锦点点头,“什么都有可能,也有可能这个彦迟是魔教的奸细。” 酒公子一惊,旋即又否认道,“这个应该不太可能吧,玄天门那老头对弟子的身家背景可是很重视的,既然能收为关门弟子,想必身世应该是清白的。” “哼,谁也不敢说永远不会被骗不是?你让无影楼去查一查彦迟。” 说到这里,云修锦突然想起白日里在香雪居偏远看到的情景,双眸微眯,手指搭在小桌上一下一下地敲着,这个庞清影似乎对彦迟有着不太一样的感情。 片刻后,他站起身来往外走,刚要踏出门,他又顿了顿,回头对酒公子说道,“对了,庞清影的身世也去查查。” 另一边,庞清影跃出外墙后,立即戴上人皮面具,奔回赌坊的那个小隔间。白夜凡见穿着一身中衣的庞清影错愕地指着她,“教主,你……就穿这个在外面晃荡?!” 呃……庞清影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嘴角抽了抽,刚才气氛太特殊,她竟然忘了自己只穿了件中衣……她尴尬地笑了笑,拾起放在一旁的青纱裙穿回自己身上,“唉,反正……也没人看见……不碍事……呵呵……” “我们走吧!”穿好衣服,庞清影故作镇定地拉着白夜凡走出赌场,交代了白夜凡几句后两人便分别了。 目送走白夜凡,庞清影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今天简直糟心透了,唯一的安慰就是找到了与那个面具男认识的人。她偷偷地在酒公子身上下了她专门调制的觅踪香,里面放了天芷草,那气味只有练了火凤舞的人才能追寻到。 哦,也许看玉然那个猥琐男被整也是一大乐事。 那个云修锦,自己倒是要好好掂量掂量了,外界都说他不学无术,但看起来,他的不学无术至少不是在武功这方面。他背后的恭亲王府虽与皇帝有嫌隙,但毕竟是皇亲,也许会成为彦哥哥报仇路上的阻碍…… 庞清影兀自想着,脚下没注意,走到了一个犄角旮旯里,脚下不小心踩到了一个东西,然后就听一声闷哼从一堆竹板中传出。 庞清影“咦”了一声,全身戒备,警惕地退了两步。她踩的那个东西在她脚抬起的瞬间便收了回去,但庞清影看得清楚,她凝眸盯着那处,沉声问道,“什么人?” 那边不答,她又说道,“什么人,快点出来,不然别怪本姑娘叫人啦!”同时,手上已经做好了随时攻击的准备。 竹板翻倒,一个白色的身影走了出来,光是看身段便知是一个我见犹怜的美女,庞清影细细地打量着她脏兮兮的脸,忽然惊讶地说道,“你是王慧茹?” 第十九章 慧凝 那女子目光不着痕迹地闪了闪,刚想开口答应,便又听庞清影否认道:“不对,你不是王慧茹。” 这名女子与王慧茹长得有九分相似,但她眼角有一颗泪痣,王慧茹是没有的。听闻丞相有对双胞胎姊妹花,并称“琴棋双仙”,一人擅琴,一人擅棋。王慧茹是琴仙,那么这位便是棋仙王慧凝了。 王慧凝听着庞清影肯定的语气,眉间微蹙,又看她衣着不似普通人家,可云都贵女中实在是不记得有这一人,但既能如此明确地肯定她不是王慧茹,身份定然也不简单。猜测不出,干脆就问。王慧茹一双盈盈的泪目颤巍巍地盯着庞清影,似是在这人间地狱找到了一丝希望,“姑娘,你认识我?” 庞清影笑笑,“我是庞清影。” 几乎是一瞬间,她就明白过来害她被迎春园的追着跑的人就是王慧凝了。身材跟她差不多,又叫宁儿……呵呵,丞相府的水也是够深。而且,她记得刺金阁给她的情报中曾提到,这个王慧凝是庞清月唯一的闺中密友。如果是这样……她又补充道,“凝小姐,你现在的状况似乎不太适合回相府,不若跟我去侯府吧,想必二姐姐很愿意帮你。” “你就是那个过继到安宁侯夫人名下的姑娘?”起先王慧凝还一时想不起这个人,只猜测是安宁侯府哪个默默无闻的姨娘之女罢了,不想还是有些来头。她知道庞清影厉害着呢,安宁侯夫人因着她那些店铺可头疼得很。 当然,她并不认为庞清影最后能斗得过安宁侯夫人,到底只是投奔的商户之女,不懂豪门大宅子里的倾轧。不过,人家既然递出了橄榄枝,自己也没有理由不接受,何况,她本来就想去找庞清月的。如此一来,倒是省了她不少事。 “这样,就麻烦三小姐了。”王慧凝笑得楚楚可怜。 只是,今夜被送进迎春园早已打乱了她心扉,她没有想到为何庞清影会出现在燕河边。而庞清影一脸善意地笑着,眼底的狡黠无人看见。她就是有本事让人觉得她出现在这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庞清影将王慧凝带到侯府后门,这会子后门值守的已经坐着打盹了。 她直接上前推门,而门像是感应到她们的到来,自动开了起来。王慧凝看着这幕,后背冷不丁顿起一股寒意,可眨眼间,这种感觉又消失殆尽。她摇摇头,想着可能是有点受凉了。 她的表情清楚地印在庞清影眼中,不过,她只微微一笑,便领着王慧凝往庞清月的珑月阁走去。 “什么人?”两人还未走进珑月阁,一个护卫拦住了她们的去路。这个时间,庞清月早已躺下,这护卫是珑月阁守夜的。 “是我。”庞清影上前一步,将自己的脸露在月光之下。 “三小姐?”那护卫皱了皱眉,眼底是抹不掉的蔑视。他可不认为庞清影有什么天大的事要在这个时候能打扰二小姐的。就算有,那也是没有。 庞清影幽幽瞅了那护卫一眼,忽然抬手,以极快的速度拍到那护卫肩上。只见那护卫初时眸光微厉,右手抬起,竟是直接欲往庞清影额头拍去,谁知,在即将碰到她时,却生生停下,且整个人都怔愣住,眼神懵然,似突然不知自己在何方。 不过,这其实仅是一眨眼的功夫,片刻后,那护卫便再度清醒,但神情有些木然。这时,庞清影伸手将王慧凝拉近,面无表情地压低声音冷道,“这是相府的凝小姐。” 王慧凝抬起头,语气急切道,“我是王慧凝,有急事寻你家二小姐,事关定安王世子,快去禀报!” 那护卫看了她一眼,登时瞪圆双眼,还真是凝小姐!王慧凝是庞清月好友,这珑月阁中人都知道,且凝小姐提到了定安王世子,那可是二小姐心头的重中之重,所以他忙不迭地点头,转身便跑进珑月阁。 “难道二姐姐与定安王世子的婚约有变?”庞清影挑了挑眉,好奇地看着王慧凝。 王慧凝微微勾了勾唇,“三小姐,看在你帮我进侯府的份上,有句话慧凝在这儿提醒你,做人,还是不要太好奇的好。” 没要多久,珑月阁中亮起了灯光,那护卫领着庞清月的贴身婢女出来,将王慧凝带进去。期间,庞清影就站在一边,却像个透明人,完全没有人提起她的存在。 当所有人都走后,庞清影嘴边弯起一抹玩味的笑容,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珑月阁内。 庞清月穿好衣衫,迎进突然而至的王慧凝,眸中带着困惑,“凝儿,发生什么事了?怎的就你一人?谁领你来珑月阁的,也不知道派人提前传报一声,害你在外等好久。” 护卫来报说王慧凝一人等在珑月阁外,可这三更半夜的,居然没人按规矩来提前通报?!府中的这些个下人都是干什么吃的,一定要让母亲好好整治一番! 王慧凝张了张嘴,想说是庞清影给她开的后门,也是庞清影亲自领她过来的,可话到嘴边,她忽觉眼前晃了晃,脑子突然一片空白,竟完全想不起自己要说的话。 “怎么了?”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庞清月一下紧张了起来,拉着王慧凝的小手也不自觉地紧了紧。 “呃……”王慧凝吃痛,从怔愣中醒过神来,“是个婢女领我进来的,似乎是伺候安宁侯夫人的。” “嗯?伺候母亲的?”庞清月蹙起细眉,一时想不通这怪异的事情。若是放在平时,她绝不会放任此等不守规矩的事情发生,在安宁侯府中,最讲规矩的人,除了安宁侯夫人外,就是庞清月了,她是丝毫容不得破了规矩的事情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不过,这会儿,有另一件事更加牢牢地抓住了她的心,“凝儿,你如此急切,可是我的婚约出了变故?” 王慧凝点点头,左右看了看。庞清月会意,立即屏退左右,忐忑地等着王慧凝的话。 “我碰巧听到辛雪郡主说,世子想要你侯府一嫁一纳。” 第二十章 坚定 “一嫁一纳?什么意思?”庞清月双眸猛得一缩,小手绞着自己的衣袖,她不希望是她想的那样。 “唉,似乎是想在娶你的同时,再从你侯府中迎一位姨娘进门。”王慧凝脸上露出淡淡的怜惜,反拉上庞清月微微颤抖的纤手,轻轻地拍着,安慰道,“我知你忍受不了,这不是提前来通知你了吗,我们一起想想法子。” 一席话让庞清月醍醐灌顶,六神无主的心渐渐定了下来。对对对,能与定安王世子定下婚约便是凝儿帮她出谋划策,这次她一定能再帮她除了府中那个敢勾引她的世子的小贱人! “是谁?!到底是谁勾引了世子?!”庞清月坐下来,将府中稍有些姿色的挨个在脑海中筛选了一遍,很快便将目标定了下来,神情顿时狰狞起来,“是不是庞清雨那个小贱人?昨日去西山,那狐媚子还刻意上前勾引,世子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王慧凝见她已经信了她的话,悄悄松了口气。这个消息得知也属偶尔,原本是想另寻一个好时机再告诉她的,谁想白日里才听见,晚上便用上了。但比起自己被人送进迎春园接客的事,到底是微不足道的。还有什么事比自己的贞洁更重要?她若是不能寻个正当理由在珑月阁呆一晚上,明日定然身败名裂,性命难保。 不过,听了庞清月的话,王慧凝并未随意敷衍,她迟疑了一下,才若有所思地答道,“是不是庞清雨倒不好说。我远远地听着,似乎世子原是想直接将那女子带入府,可不知怎么的,日前忽然换了主意,欲改为纳。你前些日子不是与我说,你那个亲戚庞清影过继到侯夫人名下了吗,如此想来,这位倒也符合这一说法。” “庞清影?”庞清月不可置信地叫道,随即像是吃了苍蝇般,厌恶地说道,“不可能,那小蹄子的容貌怎入得了世子的眼,定是庞清雨那个小狐狸精。” 王慧凝怔了怔,庞清影她是没见过,但见庞清月这神态,不像是嫉妒,看来是真的容貌不入人眼。然而,出于谨慎,她仍旧提醒道,“虽不大可能,却也不能忽略。” 庞清月点点头,狠厉的眸光投向远处。对此事,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如今安宁侯府中,正经的小姐有三位,庞清月、庞清影和庞清雨。庞清影若不是手上的商铺,她根本就不屑一顾,这种人怎么配与她一同进王府!而庞清雨,跟她那姨娘一样,从小就是骚蹄子,虽说是个连侧妃都不是的姨娘,但绝不能让她进王府! “可是,庞清影她的店铺如今还不能被母亲全数掌握,若她有所察觉……凝儿,你说我该怎么办?” 看着庞清月为难的模样,王慧凝狭促地笑骂道,“古来内宅之中,这类事不在少数,亏得侯夫人是个狠角儿,怎的生了你这个不长心眼的。” “你是说?”庞清月听了,眼前一亮,她就知道凝儿是个有主意的。 “祸水东引。” …… 月色撩人,树梢在夜风的抚慰下轻轻地摇摆着,又安静得未发出任何声响。安宁侯府中,除了珑月阁,其他院子看似都歇下了。庞清影踏着轻快的步伐,却并不急着回自家小院,而是绕着道走去后院那荒废已久的小池子旁。 安宁侯府中共有两个池子,一处是前边的荷花池,一处是这个荒废的小池塘,两处其实是连着的,只是前边的花匠精心修整,而这里,枯枝烂叶,即便是这万物盎然的春日里,也弥漫着颓败的气息。 据说,这一处,闹鬼。 庞清影之所以特意来到这里,是因为前些日子为了躲避彦迟安排的“暗卫”,她故意往反方向游,谁料便游到了这里,还在这一处湖底发现了些特别的东西。 站了一会儿,庞清影突然回头,纵身跃起,长袖轻挥,一抹淡淡的异香将她整个裹住。脚下刚触到身后的树枝,只听“嘣”一声闷响,一个重物砸到地上。庞清影立在枝头,面无表情地俯视着树下昏迷不醒的某个人影。 同一时刻,那废池中猛然冒出一个湿漉漉的身影,穿着白衣,黑发垂了池水的重量贴服在身上,不仔细看,恐怕真要疑是女鬼了。然而,当她举起手中之物,飘到庞清影身边后,一开口,那声音赫然是刚与庞清影分开不久的白夜凡。 “教主,找到了。”她将一块玉牌递到庞清影眼前,眼中充满了诧异。 庞清影把那玉牌前后翻看了一遍,眼底暗暗震惊。这玉牌看起来落在水中有些年数了,被捞上来还未来得及仔细清理,这会儿沾着不少淤泥。庞清影拿出帕子,费了些力气才将它们清除干净。而玉牌上那龙飞凤舞的大字则渐渐显出了风华。 那是一个“水”字。 “教主,这是?”虽然已有所猜测,但白夜凡仍旧不由地深吸一口气,实在太令人意外了。 “没错,这是魔教历代教主的掌教玉。”庞清影微微勾唇,拇指慢慢摩挲着玉牌的纹路。魔教掌教玉的遗失是她无法令教众信服的原因之一,若不是身上还留着水家的血,她这个魔教教主早就“被”退位让贤了。只是,这么重要的掌教玉为何会出现在安宁侯府的这潭废池中?难道安宁侯府与魔教有什么牵扯?十年前的魔教灭门事件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藏着? 冥冥之中,似有一股力量牵引着她,每每在她想要放弃魔教之时,又将她卷入更深的迷潭之中。 庞清影素手一转,将那玉牌收起,心中某个疙瘩突然消失了。 既然无法将它彻底弃之不理,那她就好好将它收为己用! 前世她是叱咤政商两界的风云女王,这一世,既然安逸贪图不得,她便逆流而上,定要做那挥斥方遒的魔教教主!魔教,本该是她的! 此念一出,庞清影眸间大亮,闪着转世以来前所未有的坚定光芒,衬得她平凡的面孔也异常地引人注目。 第二十一章 惩治 这一早,清落居里哀嚎遍地。庞清影冷着脸坐在椅子上,看着一个个才被抽了两鞭子就哭得像死了娘似的下人们,心中冷笑不止。 “三妹妹这是怎么了?”庞清月走进院子,见这惨状,微微蹙眉,满眼的不赞同。 庞清影抬眼,冲庞清月扯了扯嘴巴,算是打过了招呼。 “怎么,下人们哪儿不对了,竟一罚罚了全院子?”庞清月轻移莲步,脸上挂着悲悯,示意一边正在抽鞭子的停下,“三妹妹,咱们侯府向来是罚不责众的,可别罚太重,伤了他们的心可不好。” 执鞭人的两人手上略一迟疑,手下的动作未停,只是目光看向坐着的庞清影。这两人是有眼力劲的,虽说二小姐不可得罪,但毕竟他们还要在清落居中呆着,他们顶上的这位三小姐更是得罪不起。不得不说,这两人是有远见的,此后也不知多少回,他们庆幸着自己今日的选择。 而那群哭爹喊娘的下人们更是来劲,犹如碰见了活菩萨,忙配合着向庞清月求救。 “二小姐,救命啊!” “二小姐,救救我们吧!” 庞清影斜睨着那些人,又暗自冷嗤,说的什么鬼话,她虐她珑月阁的下人时可没人回去说,怎么轮到她庞清影,这庞清月就如此积极地赶来了?余光瞄向庞清月身后,一个绿色的身影正悄悄地往清落居里移去。不正是说去给她传早膳,然后一早不见人影的夏初姑娘吗,通风报信的倒是及时。 然而庞清影也未提及此,只当不知道罢了。见庞清月行至跟前,庞清影这才打了个停下的手势,站起身,状若气愤地瞪了那些求救的人一眼,委屈地扁着嘴控诉道:“二姐姐,你素来是最重规矩的,影儿想要问问,侯府规矩,若是府中下人偷了主子的东西该怎么办?” “自然是鞭打三十,断其手脚,赶出侯府,可是他们……”庞清月愣了愣,想说要偷也不可能那么多人偷,定是被栽赃的。 可庞清影哪会给她说完的机会,听到了自己想要的,庞清影便打断她继续道:“那包庇盗窃者,分赃之人,又该如何处置?” “鞭打二十……” 同样是未等庞清月说完,庞清影再一次打断她,且义愤填膺地指着那趴在地上鬼哭狼嚎的几人,“二姐姐,这十人中,三个是偷盗者,自我住进侯府来,我屋里经常少东西,原先影儿体恤,那些小偷小摸的影儿也就作罢,谁想,他们胆子越来越大,竟敢偷我娘亲留给我的遗物!”她从怀中拿出一支玉簪,递到庞清月眼前。 庞清月登时眉间一跳,眼底暗暗染上一层贪婪。这玉簪端看是通盈剔透,玉中似有泉脉缓缓流动,一瞧便是极品好玉,连她母亲都不曾有过这等好玉。没想到庞清影一个商户之家竟有如此好东西!不知她身上还有多少,若是……心念一转,庞清月想到了她的计划,心中大为得意,事成之后,定能让庞清影将她的好东西乖乖奉上。 这等神色自然逃不过庞清影的厉眸。这玉簪是从一块泉脉中温养而出的,是她刺金阁名下的玲珑坊最近新得的好东西,还未出售,不过宫中已有后妃向她预订了。她特意拿出这玉簪要的便是这效果,看那样子,庞清月已打上了玉簪的注意。 她继续道,“至于其他七人,都是以前包庇他们的,或者被我查出帮他们把风分赃的。你说,侯府中出了这等下人,我打他们两下怎么了?!手脚都还没断呢!这等恶奴,竟还敢向你求饶,那往后还不爬到我们主子头上去了?二姐姐,你说我说的是不是这理?” 庞清月被堵得没话说,她总不能当着这些下人的面说不对吧,且如今她半颗心都扑在了那玉簪上,也只好僵着脸点头道是。 那些下人瞬间面色惨白,要知道当初去偷庞清影的东西可是夫人和二小姐默许的呀,他们几人中就属夏初拿的最多,凭什么夏初好好的,而他们却要在这里受罚? 有一人忍不住,想庞清月鬼爬去,嘴里哭喊着“二小姐您……”,可话还未出口,庞清月身旁的嬷嬷便一把夺过执鞭人的鞭子,狠狠地一个嘴巴子抽了上去。一声鞭响穿透众人耳膜,待再看去,那人嘴巴已经血肉模糊,下半张脸就算是撕了皮一般,血牙裸露,惨不忍睹。 庞清影双眸微眯,这嬷嬷好生准确的手法。鞭子不易操控,想要准确地落在指定的地方,没有长年累月的练习是根本不可能的,而这嬷嬷居然能让鞭子抽到嘴巴这么刁钻的位置,可见她这些年岁里暗地里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庞清影相信她一定是想抽那人嘴巴的,因为他要说的是什么庞清月心知肚明。 不过,她也没有阻止,她可不是圣母,敢偷她的东西,就得接受教训。 其余的人更是看得心里一跳一跳,原本还想着开口威胁说不定有救,如今看来自己真是太天真了。那一伙人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相比之下,他们忽然觉得三小姐真是温柔多了。 戏做的也差不多了,庞清影恶狠狠地瞪着那十人,转头对庞清月说道:“二姐姐,这些恶奴影儿是不敢留在清落居了,免得以后我娘亲留给我的东西都被他们盗光了!” “可这十人几乎就是你清落居的全部下人了,他们走了……” “这点二姐姐无需操心,影儿会处理的。影儿知道夫人节俭,其实影儿也用不着这么多人伺候,实在不行,影儿再去外面买几个下人来便好,当然这钱还是影儿自己出。” 庞清月沉吟半响,觉得并无不妥,这些人本就是安排来给庞清影添堵的,这会子不要了也并非什么大事,便派了人往平熙院去禀报。 清落居已没什么事,庞清月拉着庞清影问了几句玉簪后,想起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便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待她走后,庞清影将视线落到不远处的夏初身上。 夏初顿时一惊,心下跳得厉害。要知道偷那玉簪之人可是她呀,若不是她警觉,在三小姐察觉玉簪不见之时便将它偷偷塞到了别人身上,那鞭子可就打在自己身上了! “夏初,我的早膳呢?” 庞清影幽幽的声音传来,听不出情绪,可吓得夏初猛一个哆嗦。 第二十二章 玲珑 “三小姐,夏初去时正巧遇见了二小姐,二小姐说给您带了些糕点,叫夏初不必去取早膳了……”夏初低着脑袋不敢抬起,说话间不自觉地带着一丝丝颤音。她也不知道她在怕什么,明明她做得极隐蔽,不可能被三小姐查到的,可在庞清影的注视下,她就是没来由的心慌。 庞清影唇角微动,继而淡淡地将视线移开,皱着眉望了一眼覆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下人,平静地吩咐道,“哦,那可能是二姐姐忘了。这样吧,反正还早,你把这几个人都打发了,然后我们去街上吃早膳。” 夏初这会儿可不敢说不,事已成定局,她虽心有不甘,却还是照着庞清影的吩咐去做了。 回房换了件衣裳,庞清影便领着夏初出了府。只是半途身后忽然冒出两个护卫。 “你们干什么?”看其衣着,是安宁侯府的护卫,但庞清影就奇怪了,他们跟上来是做什么? “回三小姐 ,二小姐命我们来保护您安全。”其中一个护卫面无表情地回道。 庞清影挑挑眉,将这两人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撇撇嘴,“那你们就跟着吧,正好我逛逛铺子,你们也帮我拎着点东西。” 于是,一行人逛了逛馄饨摊,走了走面点铺,进了进绸缎庄,看了看玉石店,大半天下来,夏初和那两个护卫的手上都挂满了东西,着实令他们目瞪口呆。原只是知道三小姐是商户出身,说道地位还不如他们在侯府中办差的人,可谁想到,就是这商户之女,买起东西来根本就不用眨眼,什么好拿什么,那架势,比之侯府中最受宠的二小姐也当仁不让! 如此有钱,难怪夫人要将三小姐手中的铺子弄到自己名下。 “好了,你先将这些个送回去吧。”眼见得他们手上差不多了,庞清影指着一个护卫吩咐道。 那护卫起先一愣,与另一人对视了一眼,见那人点头,那护卫便雇了辆车,回了侯府。 庞清影眸光微嗤,继续悠哉悠哉,漫无目的地闲逛,不过多是看一眼就走。到了玲珑坊门前,庞清影脚步一转,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跟在她身后的夏初也是眼前一亮。这玲珑坊可是近年来云都中赤手可热的商铺,里面卖的首饰可都是一等一的好,不仅是样式,所用材料也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玲珑坊中的每一件新品面世,都能引发一股狂潮,云都名媛们无不争相抢购。虽有其他首饰店眼红模仿,却始终无法影响玲珑坊的地位。只因他的用料之名贵,别人就算想,也是弄不到手的;即使弄到手,也用不起。 她夏初一这辈子是买不起玲珑坊的东西了,不过能进去看看也此生无憾了! 庞清影刚踏进玲珑坊,里边便有一个穿着红杉的女子迎过来,脸上挂着标准的亲切笑容。看到庞清影时,她脚步一顿,但随即眉眼中的笑意深了许多,“这位小姐,里面请。” “嗯。”庞清影笑了笑,冲红衫女子眨了两下眼。 红衫女子领着庞清影进了包厢,并命人拿来了最新的款式。 庞清影一一过目后,满意地点头,拿出一副五彩碧玺耳环道,“这个不错,帮我包上。” “这位小姐眼光可真正的好,这副耳环可是用最上乘的碧玺制成,全云都只此一副!”言罢,红衫女子笑着走了出去。 包厢中,庞清影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敲着桌面,顺便捞起一个点心往嘴里塞去。睨了两眼发亮的夏初一眼,她假装不经意道:“这玲珑坊的东西还不错,不知主人是谁,若是能认识认识便好了。” 夏初忙不迭地接道,“三小姐,玲珑坊的主人整个云都都没人知道呢,据说可能是宫里的某位娘娘。” “哦?”娘娘?庞清影觉得有些好笑,抿了抿最继续说道,“难怪了,如此贵,这一对耳环居然要五千两,比我平日里用的贵上不止一倍呢。” 夏初听到“五千两”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夫人都还未买过如此贵的东西吧。她悄悄递了个眼神给一旁的护卫,见那护卫点头,她立即担忧道,“三小姐,这……太贵了……我们出门可没带那么多钱啊。” “嗯,怎么会呢,我不是叫你带一万两在身上么,怎么会不够?”庞清影声音顿冷。 在庞清影的怒视下,夏初不安地咬了咬唇,“三小姐,夏初当时也是为了您想,您没有护卫,我们两个女人上街,总不好带太多银两的,否则被那些不法之徒盯上了可就糟了。” “是吗?”闻言,庞清影怒气收了几分,“那现在怎么办,我们还剩多少?” “一千两不到。” “什么?!”庞清影难以接受地惊呼一声。 而这时,离开的红衫女子又笑容妍妍地走了进来,手上托着一个盖着丝绒的盘子,盘子里正是庞清影要包上的耳环,“小姐,您要的五彩碧玺耳环已包好,还需要看看别的吗?” 庞清影横了眼夏初,夏初忙走上前,凑到红衫女子耳边悄声打着商量。 可那红衫女子却面露难色,思虑了一番后还是摇了摇头,略带歉意地对她们说道,“这位小姐,实在是抱歉,主子规定玲珑坊概不赊账。即便是宫里的娘娘也是没有赊账这一说的。这是咱们玲珑坊的规矩。” 庞清影有些着急了,盯着那耳环,脸上的不舍溢于言表。她上前拉住红衫女子的手,低声道:“本小姐只是现在钱没带够,等回去了自然就能取来,不如你现将这耳环赊给我,我回府后定差人将钱送来,如何?” 红衫女子仍旧很为难,被庞清影握着的手紧了紧,她看了看庞清影身后的护卫,又看了看夏初,但最后沉吟道,“小姐,您是安宁侯府的吧。不如这样,这副耳环锦娘先替您收着,您回府取了钱差人送来,锦娘再将这耳环给您送去?不过,若是这途中有人先一步买去,锦娘也是无能为力的。” 其实,锦娘说了等于没说,根本就是没有商量可打。玲珑坊的东西虽价钱登天,却不乏一掷千金的名门闺秀,这副耳环极美,见到的人定是爱不释手,随时都有可能被人买走。可庞清影却好似得了什么好主意,笑着点头道,“如此甚好,那锦娘就好好帮本小姐收着,等本小姐来取。” 夏初和那护卫诧异地看了眼庞清影,同时想着,这三小姐是不是傻? 第二十三章 惊魂 庞清影到底傻不傻,这两人是参详不透的。 反正她出了玲珑坊后并没有急着回侯府,而是继续逛下去。 “三小姐,您不回侯府吗?”夏初实在是搞不懂庞清影在想什么,难道她不知道那耳环随时会被人买走吗? 今早三小姐表现出来的气场把她吓得够呛,可这会儿这是怎么了?难道那偷盗之事并非三小姐自己察觉,而是清落居中有人告密? 联系一直以来庞清影在侯府中低伏做小的表现,夏初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这样懦弱的性子,连作为婢女的她都要讨好的庞清影怎么可能做出今早的事情呢,居然还用府规堵得二小姐都没话说,一定是有人在背后给她支了招! 根本不用多想,夏初便把嫌疑人定在了没有受罚的两个执鞭者中。那些人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她至今还心有余悸。差点害她也要被鞭刑,夏初心中暗恨,哼,别让她知道是谁,她绝不会放过他的! “嗯,为何,玲珑坊不是答应替我保管了吗?”夏初心头千思万绪,而庞清影正满心好奇地左看看,右瞅瞅,对于夏初的问题根本没放在心上。 夏初微愣,随即晃过神来,急切道:“三小姐,您不知,这玲珑坊的东西卖的可快了,说不定您一走便有别家小姐去将那耳环买走了呢。” 庞清影余光不着痕迹地扫了夏初一眼,她虽面上看去着急,但眼里却不是这样的。 当她看不见那窃喜吗?庞清影默默翻了个白眼。 不过,她还是好心地从善如流,并且露出一丝不舍和苦恼的神色,“啊,那可怎么办?我还没逛够呢。” “要不,夏初替小姐去取银票,三小姐可以继续逛?”夏初忙给庞清影出了个主意,还一脸殷切地看着她,生怕她不同意似的。 庞清影差点没笑出声来,夏初这是觉得她太傻了,都不值得她好好演演戏了是吗?今早的教训转眼就忘了?她不知道夏初姑娘已经自觉脑补了某下人深更半夜提醒庞清影东西被偷的画面。 “嗯,这样也不错。”庞清影笑着点点头,夏初便立即小跑着离开了,好像要买那耳环的是她似的。 如此一来,出行的队伍就只剩下两人了。 目送走夏初后,庞清影忽然变得拘谨起来,她瞄了眼剩下的那名护卫,自始至终,他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那魁梧的身躯站在她身边,令好像给了庞清影不少压力,她脸颊微红,颇为尴尬地找了个话题,“呃……你叫什么名字啊?” “属下庞武。”整一个惜字如金。 庞清影自动忽略他眼底更加浓重的不屑,转身说道:“嗯,庞武我们走吧。” 日渐正头,庞清影领着庞武悠悠地逛了一上午,依旧买了不少东西,眼见的庞武脸上不耐烦的神色越来越明显,隐隐有爆发的征兆,庞清影终于在一家酒楼前停了下来。 “别饮酒家。”很奇怪的名字,一家酒楼,却叫别饮。这不是劝人别饮酒吗?有意思。 庞清影真的很想见一见这家酒楼的幕后老板,这名字取得太有创意了。 不过现在不是探讨酒家名字的时候,以为她刚一站定,便听酒楼门口传来一声大吼,“小心!” 继而一阵如鼓的马蹄声飞驰至她耳边,等她反应过来,抬头看去,两道高扬的马蹄已经近在咫尺。庞清影本可以躲开,可就在这时,背上突然被人一推,那力道不是将她往别处推去,反而正好是那马蹄下。 长街上,众人眼见的一个如花少女就要丧身马蹄,都不由自主地惊呼了起来。马儿的嘶鸣声已响彻耳际,再要躲开,已然是来不及了。那马蹄一踏,这姑娘必死无疑! 庞清影双眸微眯,眸色一寒,下意识地避开自身要害之处。眼角一扫,庞武状似护在身前,可那眼中却夹杂这期待。那双手状似要将她拉回,但迟迟不见动作。 真是好样的! 电光火石间,一道青影闪至马前,迅速带起庞清影往后急退,再见白光一闪,鲜血四溅,马儿的嘶鸣声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重物落地之声。马上的人早在马儿立起时摔在了地上,脸上血色全无,但因离马儿近,此刻被喷的一脸血,完全吓得呆住。 “你没事吧?” 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庞清影愣了愣,偏头看去,“彦迟?” 不等她有些反应,庞武便冷不丁赶上来,看着庞清影关切地问道,“三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隐去眼中浮现的惊讶,庞清影立时轻挪一步,与彦迟隔开了距离。 手中温软的感觉徒然失去,勾起了彦迟眼中的失望,不过想到这是在大街上,他便又换上了温然浅淡的表情站在一旁。 “彦公子,多谢相救。”庞清影柔柔一笑,几滴泪珠在眼中滚动,却强忍着没有落下,长长的睫毛不规则地颤动,似乎在诉说着她未曾平静的内心。虽相貌平平,可那双盈眸却分外动人,看得周围的男子都恨不得将她搂在怀里好好安慰一番。 彦迟费了好大的力才抑制住自己的冲动,微微笑道:“姑娘客气了,你没事就好。” 两人这时不宜有太多接触,庞清影瞥了眼庞武,便笑着告了辞。 尚沉浸在眼前少女从未有过的娇弱一面中,直到庞清影转身离去,彦迟才醒过神来,但再要出言挽留却已不妥当,只能怔怔地盯着她的背影。 众人见一出英雄救美就这么结束了,多少有些遗憾,可男女主角都已分开,他们还能有什么看头,一时被围得水泄不通的长街慢慢疏散了开来。 待无人再刻意注意她后,庞清影才收起了盈盈泪目,转身看去,彦迟已不见踪影。 庞清影皱了皱眉,不明白自己为何在看到彦迟消失后,心中有一角突然轻松了起来。 “啧啧,说这不是缘分都不行,你看,昨晚才分别,今日又碰见了。哎呀,修锦你可要小心了,英雄救美最易留情,一不小心咱们新上任的禁卫军统领可就把你要的女人抢走咯。”别饮酒家的某雅间中,酒公子提着壶酒,幸灾乐祸地挑眉看着云修锦。 他们今日只是兴起来这儿喝喝酒,没想到被他们看见如此一幕,倒是有趣极。 云修锦盯着楼下的庞清影,黑瞳微微眯起,其中酝酿着不为人知的风暴。听了酒公子的话,他斜睨了他一眼,冷冷一笑,“我看未必。” 第二十四章 买仆 围观庞清影的人散去后,别饮酒家门前的一对兄妹便显眼了起来。 哥哥跪着,妹妹躺着。哥哥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面色黝黑,五官分明,但破烂的衣着和凌乱的头发遮住了他俊朗的面容。他头上插着一根草,显然是卖身的。而妹妹紧闭着双眸,面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气息微弱,也不知道是活着的还是死了。 那少年就这么跪着,却不似其他卖身者那样,或哭喊哀求,或面露戚色,仿佛松间翠竹,自有一份风华,不像是出生贫寒,目不识丁的。 大概也正是如此,他跪在别饮酒家前卖身却没有遭人驱赶,而进出吃饭的客人可并未流露出多强烈的厌恶之情。甚至还有一个管家似的中年男子,打量了他一番后,友好地问道:“小伙子,你这妹妹可是重病?出多少银子你能跟我走?” 那个中年男子一看便是豪门显贵中做事的,一身绸缎愣是比普通富贵人家都要名贵几分,若是跟了他走,这少年以后的好日子可就来了。围观的不是人都有些眼红。要知道,在云都数得上名号的几个大家族中做事,一个月的月银能比得上普通人家一年甚至好几年了! 可是,在众人感叹他运气好时,这少年偏偏拒绝了。 “为何?”中年男子皱了皱眉,没见过这么不识好歹的,“我可是丞相府的管家,你若是到了丞相府,还怕治不好你妹妹的病?” 少年摇摇头,并未抬头,只说道:“我妹妹患的是奇症,神医说要治我妹妹的病,需得以天芷草为药引。所以我只跟能给我天芷草的人走。” 天芷草,许多人闻所未闻。但没听说过的药定是些名贵好药,围观众人立即觉得这少年愚钝。 于是,便有人劝道:“小伙子,这丞相府什么没有,你说的那味药虽然名贵,但说不定相府有呢,你还是去吧,多好的主家……” 哪知,这少年顽得很,仍旧摇摇头,好像百分百确定相府不会有似的,坚持不去。 那中年男子见买卖不成,也不好逼迫,只能冷哼一声,说了句“不识好歹”便离去了。 “天芷草?那不是魔教的游魂谷中的东西吗?”酒公子倚在窗前,视线落在低头跪着的少年身上,若有所思道。 原本楼下的热闹酒公子是不感兴趣的,可“天芷草”三字落入耳畔后,他一下子对这个敢于跪在别饮酒家前卖身的少年起了兴趣。 云修锦一只手搭在下巴上,慵懒地斜卧在软榻之上,玩味地勾起唇角,“他妹妹看起来可不像是需要天芷草的。” 酒公子高高挑起眉梢,眸中一亮,“嘶,你这家伙,一早就探过了?” “你觉得本世子为何会放任这样两个人在我别饮酒家门前卖身?”云修锦呵呵一笑,拍去袖上也不知是否存在的尘埃。 西山刺杀,隐匿许久的魔教再次浮出水面,出现在众人视线中。而恰恰是这第二日,武功底子都不弱的两兄妹,无病装病,跪在云都最热闹的酒家前卖身,还只跟有天芷草的人走……这一样一样,怎么看都是意有所指。 云都,终于又热闹起来了。 酒公子仰头灌下一口酒,双眸晶亮,仿佛寻见了猎物的饿狼,“修锦,你不是有一株天芷草吗,不如借本公子用用如何?” 云修锦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不置可否。 而正当酒公子欲派人将那兄妹二人带上来时,一道倩影出现在了那兄妹俩跟前。 “你要天芷草?”庞清影淡淡地问道。 少年点头,不多语。 庞清影也不在意他的冷淡,蹲下身子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姑娘,忽然笑道:“天芷草我手上是没有,但我知道哪里有。不如你跟我走,我另给你和你妹妹一人一百两银子,算是对我没有天芷草的补偿,如何?” 见那少年犹豫,庞清影再接再厉:“普天之下,知道天芷草之人便没有几个,连皇宫中都不一定有这一味,你确定不跟我走?跟我走至少还能给你指一条路,否则你跪倒明年恐怕也等不到有天芷草的人来买你,毕竟这也是一株灵药,谁会仅仅将这样一味药用在外人身上呢?况且我想你妹妹也等不下去了吧。” “你说的是真话?”那少年看庞清影比自己还小,眼中顿时染上了不确定,“在我没找到天芷草之前,我是不会签卖身契的。” 也就是说她的两百两银子很有可能就打水漂了。 然而庞清影并不放弃,稍一思索便点头道,“可以,我现在正缺人,不过,你若是用天芷草治好了你妹妹,你妹妹也得来伺候我,怎样?” 少年明显心动了,认真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女,那一脸自信似乎不是骗人的。为了妹妹,少年一咬牙,起身叫道:“小姐。” “嗯,走吧。”庞清影满意地点头,转身往别饮酒家走去。 而她身后,庞武冷冷得看着抱着妹妹的少年,厉眸中闪过一丝精光。 “呦,修锦,你的小野猫可赶在我们前面了,你可要将她请来好好聊聊?”某雅间中,酒公子暧昧地眨眨眼。 这个庞家三小姐可没有她的身世看起来简单。商户之女却身负神秘武功,绝色容颜却常年带着人皮面具,从未参与过家中商铺却在接手后马上上手,甚至力挽狂澜,将几个亏损商铺都转危为安。进入侯府后,表面上被侯府欺负,其实暗地里直接把住了侯府命脉。只是一晚简单的调查,便让酒公子啧啧称奇,这样的奇女子岂是那普通的商户能培养出来的?即便这个商户出自安宁侯庞家。 如今,还买了要天芷草的兄妹俩……他可不愿相信这只是庞清影一时凑巧的举动。 “好主意。”云修锦一笑。他可是很期待这小野猫接下来会做些什么。 酒公子顿时爽朗大笑,拍拍手将此事吩咐下去。 楼下,庞清影刚踏进酒家,酒家掌柜便亲自迎了上来。 “庞小姐,有位公子已经替您定好了雅间,您这边请。” “嗯,哪位公子?”庞清影第一反应便是彦迟,可看那掌柜一脸老鸨似的热情笑意,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彦迟的人可不会对她露出这样的笑容。 第二十五章 雅间 “您去了就知道。”掌柜还是一脸笑意,却始终不为庞清影解惑,而语气中还有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庞清影看了庞武一眼,这家伙完全没有身为护卫的自觉,完全是一副“小姐自己看着办”的架势。反倒是刚收的少年,脸上浮现出微微的不赞同,不过,见庞清影没有拒绝的意思,也便只默默地跟着。 几人随着掌柜来到三楼的最里间,掌柜便在门口站定,职业地笑道:“庞小姐,请您一人进去吧,那位公子就在里面,您进去便知。” 庞清影点点头,将门推开。 然而,门开的一瞬间,她便愣住了。 这雅间真正是精工细琢,玉石铺地,雕金包银,华美异常,但是,如果再配上那随风乱舞的血色幔纱,这天堂般的雅间就霎时变得诡异万分了。幔纱前摆着一幅画,画中人肤如凝脂,唇如烈焰,凹凸有致,媚笑惑人,只看一眼,那画中人便好似活生生地站在面前,耳边仿佛听见了那娇唇轻吐出勾魂摄魄的呢喃春吟,整整一个落入人间的妖精,简直要把人的魂儿都吸走。 在场的三个男人眼儿都直了,反观庞清影的脸,则是黑得不能再黑。 很好,她知道是谁了。 除了云修锦,还有谁会有这种恶趣味?! 好半晌功夫,几个男人才回过神来,这时,庞清影已经阴着脸踏进了雅间。 “小姐……”抱着妹妹的少年直觉不对劲,身子一动,欲阻止庞清影,却被掌柜的出手拦住。 “抱歉,公子只请了庞小姐一人。” “小姐!”那少年眉间隐有忧色,奈何脚步被掌柜的拦住,只好着急地再喊一声。 庞清影转过头,想说不碍事,可话还未出口,那幔纱徒然掀起,一道无形的劲风卷上她腰隙,就像是盘丝洞飞射而出的蛛丝,猛将她往里拖去。只是那幔纱狂舞的后头,是否是那阴森森的妖洞便不得而知了。因为雅间的门与此同时也“砰”一声关了起来。 而幔纱乱舞中,门口的三个男人只来窥视到了一片锦紫的衣角。 少年的双眸几不可见地眯了眯,抱着妹妹的右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腰。 庞武则是若有所思地盯着雅间门,片刻后,一道精光划过眼底,庞武冷漠的脸上终于动了动。 再说雅间中,被卷进去的庞清影站定后,就见到一身紫袍男人卧在金紫的软榻上,一手搭着下巴,一手捻了颗葡萄往嘴里送去,妖冶的面容在散落的乌发间若隐若现。而旁边的桌子上,摆着满桌的菜肴,身着朱红色锦衣的酒公子正仰头喝着酒。见到庞清影后,眼角微微挑高,向她举了举酒坛子。 这男人是谁? 庞清影有些蒙了,竟然不是云修锦? “庞小姐,你不是想见抢走你救命药的人吗,喏,近在眼前。”酒公子那一脸暧昧的笑容让庞清影想忽略都不成。 这两人打得什么鬼主意。庞清影警惕的眸中带着一丝困惑,转开眼去看那个紫袍男子。 看着看着,她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奇异的怪圈中,仿佛四周都是这个男人,满眼都是他脸色似笑非笑的薄唇。庞清影心中大惊,长长的指甲毫不犹豫地掐入手心的软肉中。刺痛使她勉强清醒过来,她忙运起内力,火凤舞带出的灼热内力让她稍微好受了些。 忽然,她轻哼了一声,狠狠地咬住自己的下唇,鲜血瞬间染红她的浅唇,显得艳丽万分。 她听见自己咬牙切齿地叫出一个名字,“云……修……锦……”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紧接着,她身上奇怪的感觉消失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了她面前,庞清影抬头,正好撞入了一双诡谲的黑眸中,微微愣住。云修锦极快地伸手在她额前抚了一下,有些遗憾地叹道,“你这面具,还真是让人讨厌。” 这样近距离地看去,方才那妖冶无比的男人似乎根本就没有存在过,转而只是一个面容普通,玩世不恭的混世小魔王。 “你到底有多少摄魂香?”庞清影鼻子动了动,双眉紧蹙。刚才她震惊于自己的画像,倒是没注意房间中淡淡的摄魂香味。这会儿闻到这味,便也能解释自己刚才的幻觉了。 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魔教秘药居然被一个外人掌握,说明什么?魔教中有奸细! “本世子为何要告诉你呢?”云修锦饶有兴味地观察着庞清影的表情。 而酒公子便不甘寂寞地接嘴道,“庞小姐,若是你能让咱们锦世子被你亲一口,我便告诉你如何?” 云修锦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却奇异地没有出口反对,仿佛也很期待庞清影的表现。 他们两人站得太近,隔了一掌不到,庞清影现在抬着头,只要她动一动,便能轻而易举地碰到云修锦的唇。可她真要碰下去,结果会怎样呢?答案不用想她也知道。云修锦那闻名在外的“辣手摧花”名号可不是白得的,你可都是有真凭实据的呀! 再说,即便她得到了答案,她相信也不会是她想要的。所以,她为什么要做这种没事找抽的事呢? 看着庞清影一脸嫌弃扭曲的表情,云修锦的脸色就不是那么好了,阴沉得要滴血,“庞清影,你这是嫌弃本世子吗?” 庞清影抖了抖,迅速退了几步,干笑道:“锦世子,我相信您还不至于那么饥不择食,小女子样貌平平,怎敢强迫世子呢,还是算了吧。” 这是要闹哪样!亲你,你不乐意;不亲你,你也不乐意,简直欠抽! 可惜她打不过。 “怎么,你以为你能逃出本世子的手掌心?你以为外面那个护卫会来救你?”云修锦眼中忽然血光乍现,嘴边毫无征兆地挂上了一抹残忍的笑容。庞清影退一步,他便上前一步,直把她逼到墙边,无路可退,他又笑道,“庞清影,你可知本世子为何会有那辣手摧花的名号吗?” 第二十六章 相争 废话,她当然知道,云都有谁不知道!庞清影咽了咽口水,这云修锦怎的如此阴晴不定,翻脸比翻书还快。偷偷望了一眼酒公子,这厮好整以暇地挑了个位置,那表情好似在期待一场盼了许久的好戏。 心中“咯噔”一下,前世她驰骋商界,今世她混迹江湖,自认阅人无数,却唯独读不懂云修锦的心思,见面三次,他从未按常理出过牌。但有一点她很清楚,这个小魔王,可不是传闻中的愚钝和不学无术。 “锦世子,你到底想做什么?”庞清影想着对他这样的人,还是不要费脑子猜了。但,同时她也暗自运起内力,以防出点子什么事。 云修锦那嗜血的双眸紧紧盯着庞清影,修长的指尖挑起她的下巴,“听见酒公子说的了么?” 所以这是要她亲么……庞清影脸上狂抽,声音有些闷:“然后呢?”然后就把她碎尸万段? “然后……然后你想怎样?”云修锦拇指轻轻捏住她下巴,像是故意要她窘迫似的凑近几分。 两人的唇线几乎只有一线之隔,庞清影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他清浅的呼吸。她不自觉地收紧小腹,放缓自己的呼吸节奏,面色僵硬地轻道,“然后锦世子你以身相许吗?” 庞清影一本正经的话叫云修锦和酒公子都愣了愣,此女子胆子倒不是一般的大啊,刚才不是还小心翼翼的吗,怎么一转眼就问出这样的问题…… “很好……”云修锦好不辜负他阴晴不定的称号,怔愣过后,便垂头压着庞清影的肩膀低低地闷笑起来。 一瞬间,阴云诡秘的雅间豁然春暖花开。 庞清影真正是满头黑线,变态果然不能以常态来交流。 之后整个雅间的气氛便始终是春意融融,三人笑容晏晏,却默契地将自己真正想要说的问的埋在了心间。 半个时辰后,三楼这间富丽堂皇又诡异至极的雅间门终于打开了。庞武第一时间往里瞅去,却被一道厉光吓得两腿僵直,直冒冷汗,仿佛一记重锤砸在了心上,连呼吸都苦难万分。而刚收的少年则立在两步远处,快速地上下打量了庞清影一眼,见她身上完好无损,表情并无异样,便垂下眼眸去照看自家妹妹。 “走吧。” 庞清影各看两人一眼,神色淡淡。 出了别饮酒家,三人自然是去玲珑坊取耳环的。 不过,进了玲珑坊后,庞清影第一眼便见到了两个熟悉的面孔。 “三妹妹,好巧,你也来玲珑坊买首饰啊。”庞清月见了她便一脸惊喜地拉着王慧凝走过来,顺便煞有介事地向王慧凝介绍道,“慧凝,你看,这就是我的三妹妹,庞清影,你不是一直想见吗,没想到今日竟在这儿遇见。” “三小姐。”王慧凝笑得大气温婉,冲她微微点了点头。 庞清影看着她,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里藏着别人察觉不出的深长意味,“云都棋仙,清影久仰了。” 寒暄了几句,庞清月又耐不住了,牵着庞清影的手走到雅座中,拿起一双五彩碧玺耳环,眼中的得意藏也藏不住:“三妹妹,你瞧瞧我刚买的耳环,美吗?” 终于到正题了。庞清影暗自冷笑,打从进入玲珑坊开始,她便预料到会有这一出戏。 “美。”她脸上的笑意稍冷,盯着那耳环微微蹙眉,却又极力做出自己不在乎的样子,一双眼睛左右打量,似在找什么人。 庞清月心中那叫一个爽快,近日母亲可是被她的那几个店铺弄得头疼,她若是不好好治治这丫头,让她知道知道什么是尊贵,那她这个侯府嫡女将来还如何在云都中立足。 于是她故意幽幽地叹了一声,“嗯,听夏初说,这耳环三妹妹有意购之,可是怎么办,二姐姐也欢喜的很。” 庞清影有些不满地扁了扁嘴,“可是二姐姐,先来后到。” 庞清月倒也不恼,而是将那耳环小心地放下,笑着说道:“三妹妹,母亲今日啊,跟我说起,半月后便是我的贵女宴,她还想着让你也出来见识见识呢。” 贵女宴起初是云都贵女们出嫁前都会举办的小宴,类似于单身派对。只不过,到后来,这宴上除了些未出嫁的小姐,还会有一些夫人少爷前来。说白了,其实就是各种变着法子的相看小宴。庞清月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捏着她的婚事来威胁她。 身为女子,无人是不关心自己将来的夫家的,尤其是名门贵族,夫家好了,将来便是荣华富贵,夫家若不好,轻则后半生惶惶度日,重则有性命之危。云修锦这个小魔王便一直稳居云都最不想嫁之男人的榜首。 然而,她算是估错了庞清影,她从来都没打算将她的婚姻交给安宁侯府的人。 “既然如此,那二姐姐不是更要将这耳环割爱给影儿了吗。”庞清影遮住唇角,轻轻一笑,“二姐姐可是有定安王世子了,可影儿还是形单影只呢,影儿可要打扮得漂亮些,将来也不掉了侯府的面子不是吗。” 言罢,她走到近旁后着的红衫女子跟前,从怀中取出五千两放到她手,然后转身勾起唇角,“二姐姐,现在这五彩碧玺耳环是影儿的了。” 在众人未注意之处,红衫女子拿着一叠银票,掩嘴而笑,一丝狡黠的光芒转瞬即逝。 “你!你哪来那么多银票的!”眼见着到嘴的美物被抢走,庞清月登时怒气丛生,恶狠狠地瞪着庞清影,仿佛下一秒就会扑过去撕了她。夏初那个死丫头明明说她银子不够的,还拿着庞清影的银票来讨好她。原本她还想拿出来羞辱她一番,用自己的银票给她买这天价的首饰,想想也让人觉得兴奋。但是,这还没开始呢! 怎么可以这样!庞清月如魔怔了一般,气得眼睛都红了。 幸而王慧凝及时拉住她,细声提醒道:“月儿,这儿是玲珑坊。” 这句话犹如一盆冷水,瞬间止住了庞清月的冲动。 “嗯,方才去别饮酒家坐了坐,影儿寻思着夏初取钱应没那么快,便从账上支了点儿。” 这个问题庞清影倒是很乐意回答,只是远在别饮酒家的某男突然鼻子一痒,控制不住地打了喷嚏,直把某位酒痴给震惊呆了。 第二十七章 洗劫 “什么!”默不作声许久的王慧凝闻之轻呼,难道说别饮酒家那神秘的幕后主子便是庞清影吗?怎么可能! 别饮酒家在云都是个特别的存在,无人知道幕后主子是谁。开设之初,曾有几名高门公子和九皇子上门来砸场子,可据说他们才叫嚣了几句便被别饮酒家中的人扔了出来。这可算是摊上了大事,但偏偏,上至皇宫,下至官府,却齐齐如失了聪般,恍若未闻。甚至,那几个闹事的公子从此都不敢从别饮酒家门前过了。 由此可见,别饮酒家一定是有个强大的后台。然而庞清影的话…… “慧凝,你别听她瞎说,她一个乡下小蹄子只怕先前都未听过别饮酒家的盛名呢。”庞清月眉间动了动,耸起了颇有些幸灾乐祸的角度,“哼,让别饮酒家的主子听见了,有她好看的。那银子准是她从别处寻来的!” 她将目光转向庞武,“庞武,三妹妹的钱是从哪儿来的?”这可是她身边的得力护卫之一,她的计划展开在即,绝不能让庞清影在背后用商铺威胁她和母亲! 庞武从听见庞清影的话后面色便有些奇怪,若他猜得不错,那雅间中的人应该是云都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小魔王锦世子,凡是靠近他的女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可是三小姐进了雅间之后,居然完好无损地回来了,现在还敢说自己的钱是从别饮酒家取的!那不就是说是锦世子给她的吗?! 如此,三小姐与锦世子到底是怎样的关系? 庞武越想越惊诧,背上不禁冷汗涔涔,就连庞清月的问话也未听见。 “庞武!”庞清月气得咬牙,一个庞清影就该死,如今居然连一个护卫都敢无视她!而她却没看见庞武僵硬的神色中透出深深的恐惧。 玲珑坊中不能惹事,而别饮酒家她也惹不起。虽然不信庞清影的话,但庞清月多少还是有些忌惮的。她气得浑身发抖,却也不敢当场对庞清影怎样。 王慧凝比庞清月倒是镇定得多,只是美眸不自觉地拧在了一起。玲珑坊中一时间气压走低。 而庞武这时终于察觉到了氛围的异样,一抬眼,见庞清月恶狠狠地盯着他,直要炸毛。他顿时一惊,来不及想自己如何得罪她了,忙下意识慌张地叫道,“二小姐。” “哼!”似是得了台阶,庞清月冷哼一声,一甩手便拉着王慧凝出了玲珑坊。 “庞武,你家二小姐都走了,你不追上去?”庞清影瞅着满眼紧张的庞武,嘴角弯起讽刺的弧度。偶尔学学云修锦,不按常理出牌,感觉还是不错的。有些人啊,是到时候好好算算账了。 庞武一回头,对上庞清影意味深长的笑容,双瞳狠狠一缩,不自觉地倒退了半步。然自觉丢人,随即又想到庞清月的交代,他才勉强定了定心神,脸上的表情更加冷漠,“二小姐交代,要属下保护三小姐。” “呵呵,你确定是保护,而不是监视?”庞清影冷笑道。 “二小姐命属下保护三小姐安全。”庞武再次冷硬地重复道,仿佛又变回了原来那个高傲的护卫,但是没有人知道此刻他心中的惊颤,他隐隐觉得庞清影会是个麻烦人物。 庞清影一早出门,在街上转了一圈,收获不小,买了不少东西,见了不少人。回到安宁侯府后,庞武依旧跟着庞清影往清落居走去。庞清影瞥了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清落居正经的下人只剩下了三人,两个早上的执鞭者,原是清落居中默默干杂物的两人。但庞清影眼底子毒,发现其中一名叫高扬的是有功夫的,另一个叫高成,与高扬是堂兄弟,这人手上倒是没有多少功夫,可胜在脑子机灵。早晨的事情,正是这高成率先站出来要求执鞭的。当时庞清影看得清楚,他眼中的神色并非巴结谄媚,而是一种对她的信心。 没错,就是信心,虽然一闪而逝。庞清影一时搞不清他们的到底知道了什么,按理说以她在安宁侯府懦弱温顺的样子,聪明点的都不会站在她一边,然而,高成的眼睛却告诉她,他相信她。这种神情让她有一种被窥探的感觉,她要搞清楚状况,所以,庞清影选择了他们两兄弟。 剩下一人便是至今未见踪影的夏初姑娘。清落居中不见人,想必又是上哪儿躲着去了。 庞清影踏进清落居,高扬、高成兄弟俩被迎了上来。庞清影他们后头扫了一眼,院中的槐树下摆着一盘未走完的棋,她笑道,“呵,你们两个倒是闲得慌。怎么,清落居打发走了这么许多人,你们俩还是没活干?” 高扬顿时面生红晕,看似有些窘迫,而高成却气定神闲地回道:“回三小姐的话,清落居的活我们兄弟二人都干完了。早前夏初姑娘回来,进屋取了东西便匆匆离去,也未说小姐晌午要归,因着我们便在院里下盘棋,还望三小姐谅解。” 一席话,倒像是她清落居怠慢了这两兄弟似的。庞清影似笑非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沉默了片刻后,她忽然笑着摇了摇头,抬步往房里走去,“你们继续,下完了来找我。” “对了,那少年是我带回来的,你们给他和他妹妹各自安排一间房。”临近门前,她又转身指了指身后的少年,对他们说道。 少年脚步一顿,顺着庞清影的手看向那两人,双方各自打量了一会儿后,高成大笑着点头,领着那少年去选房间。而剩下的庞武,庞清影挑眉看着他,难道她进闺房,庞武也要跟着她? 庞武一对上庞清影的眼神便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一个闪身,便消失在庞清影面前。 云都中的家养护卫,在小姐夫人的院落中统统都是隐在暗处的。但他们与暗卫又不同,只要出了院子,他们都会寸步不离地保护小姐夫人的安全。 庞清影内息暗暗流转,稍一探查,便发现这庞武名义上守在暗处,实则早已跑出了清落居的范畴。 冷嗤一声,庞清影转生回房。然而,走进房间后,她的眸光微微一眯。 整个房间就没有一处整齐的,首饰匣、衣柜大开,仅有的几件首饰统统不见,外衫、内衬、袍子……所有衣物散落一地,有的还明显被踩了几脚。床上被褥被掀开一半,云茶枕裂成了两半,碎茶铺得满床都是。床边,跟着她进侯府的几个箱子也被一一打开,里面但凡是值钱些的东西都被一扫而空。最后一个箱子中,钱匣被取出,反倒在地上,里面的一万两银票不见踪影。 这是,被洗劫了吗? 第二十八章 高成 庞清影冲至床前,猛然掀起被褥,在床板上仔细摸索了片刻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还好,密道没被发现。 不过……“高扬!”庞清影猛得大吼一声,阴着脸等高扬冲进来后,她指着一地狼藉尖声质问道,“为什么我房里会变成这样?” 高扬见了那一屋的狼藉,双目不可置信地瞪大。要知道如此大的动作,室内不可能一点响动都没有,可他一直都在院子中,却分毫未闻! “三小姐……这……”承接到庞清影燃烧的双眸,高扬浅褐色的皮肤泛起了一抹红色,他张着嘴,不知该如何解释。 庞清影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走出院子。高成与少年刚安顿好,听见庞清影的怒吼,便匆匆赶过来。 “怎么了?”见庞清影脸色极臭,少年上前问道。 庞清影瞪了高成一眼,“你自己去里面看看。” 高成见庞清影面色不佳,目光悄悄掠过她往里投去。以他的角度,只能看见高扬的灰色麻织衣角,他站着一动不动,似乎是被什么吓到了。 他平直的双眸微微耸了耸,表情也配合地沉重了起来,看了眼身旁的少年,示意他跟着自己进去。 不过庞清影却拦住了那少年,高成脚步顿了顿,尔后大步走了进去。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庞清影一边注意着高成,一边随意地与那少年聊着天。 少年轻轻摇头,在高成踏入房间的那一瞬,少年无声地喊了声“主子”,然后快速在自己手掌上写了几个字,同时嘴里接道:“回小姐的话,我叫飞白,我妹妹叫飞蓉。” “嗯,安排可还满意?”庞清影问得有些心不在焉。她的全副心思已经集中到了高成身上。庞清影盯着自己的房门,拧眉思量着飞白手上写的两个字。 易容。 飞白说高成是易容的。 那么是“高成”本人易容成了现在的高成,还是高成被别人替代了? 还有他易容的目的是什么呢? 庞清影身上的秘密可不小,她无法想像若是曝光了会怎样。 清落居静得只有几棵树发出的“沙沙”声,高成进去后半晌也未出来。但庞清影却什么也不说,就那么在外头等着。 时间一秒一秒,如从最细的沙漏中流出般,看起来特别漫长。约有一炷香的时间过去,高成、高扬两兄弟终于冲里屋出来,面色均有些凝重。 对于此事,庞清影有几种猜测,一是安宁侯府的人做的,比如夏初,比如庞清月,她们在自己身上打主意也不是一两天,但如此明目张胆,许是有什么巨大的阴谋又开始酝酿了;二是魔教之人,可能是左长老,也有极小的可能是彦迟,若是他们,则可能是在找什么东西,然而庞清影有关魔教的东西都藏在一个秘密的地方,只有她一人知道;三是云修锦,这人总是不按常理出牌,但她知道云修锦对她似乎有不一般的兴趣…… 高成摊开手,他修长的手指上躺着一小块玉石碎片,太细小,看不出原来应是什么形状,不过那碎片在阳光底下泛着一层冷光,视之便觉得浑身清透。触到庞清影疑惑的目光,高成沉声解释道:“这是一块南怀玉上的碎物。” 南怀玉?这是一种几位罕见的玉,孕育在雪峰的冰洞寒池之底,普天之下,除了她玲珑坊,便只有皇室的几人拥有了。难道说是云修锦? “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世上见过南怀玉的便无几人,而能从这样一个小碎片中辨出这是南怀玉的人,会是简单的人吗? 高成顶着庞清影高度怀疑的目光,泰然自若,仿佛好友交谈,他微微一笑,“我父亲生前是宫中的玉匠,我小时候贪玩,曾撞见过父亲制玉,当时那块玉通盈剔透,炎炎夏日里头还能冒着丝丝寒气,便像是这一小块碎片。后来父亲告诉我,那块玉叫南怀玉。” 庞清影盯着他的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抬头看了高成一眼,嘴边扯出一抹冷漠的弧度,“本小姐知道了。但是高成,本小姐还得提醒你一句,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既然你父亲生前是宫中玉匠,那么规矩你该是懂的,在本小姐面前,你得自称奴才。” 最后两个字庞清影有意无意地咬得极重,说完后,她冷哼一声,像是赌气一般,头也不回地带上飞白出了清落居。 “主子,你知道高成是谁了?”飞白跟着庞清影在侯府中绕来绕去,脑子里疑问不断。他跟了庞清影三年,她向来是冷静自制的,可今日却不同,他能感受到,那怒火是真真切切地憋在了她心中,以至于一路走来道旁的花花草草遭到了龙卷风般的横虐。 闻言,庞清影停下脚步,月季的花枝在她手上“啪嗒”一声折成了两半,亚黄的脸颊上气得染上了一层红晕,三个字几乎是咬牙而出,“云!修!锦!” “什么,锦世子?!”飞白面上狂抽,他刚刚跟那个传说中的小魔王单独呆了那么许久吗……不过,他想不通的是,“锦世子为何要易容成高成呢?”难不成得知了主子的真实身份? 清落居的一颗大槐树下,两个高大的身影伫立着。一人背手而立,目送着庞清影僵直的背影消失在清落居院前,嘴上的笑容越扯越开。 “主子,您为何……”高扬站在云修锦身后,面上带着不解。 他与高成是云修锦埋在安宁侯府的暗线,庞清影来了侯府后他们才被分配到清落居。几个月来,他们并未发现庞清影有何不妥,只不过是个略有心机的小户女子罢了,却不想主子竟然亲自来了。 云修锦侧身撇了他一眼,高扬顿时一个激灵,忙封上嘴巴。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只听云修锦幽幽地丢来一句,“本楼主看你们在安宁侯府的日子过得太舒坦了,等高成来接替后,你也回无影楼给本楼主好好练练筋骨。” “是。”高扬立即应道。可转身后整张脸便皱到了一处,他们无影楼训练的地方可是要扒好几层皮才能出来的啊! 他可不会管高扬心中怎么想,云修锦重新做回树下的棋盘前,捻起一颗黑子开始完成剩下的棋局。 她的小野猫似乎知道了他的身份,那么接下来,要怎么玩呢? 第二十九章 阴谋 其实云修锦并未真正瞒着庞清影,所以被发现了他也无所谓,说不定他还是存着心想让庞清影发现他的呢。但这才更让庞清影气恼。 死变态,把她当小猫呢,高兴了就来逗逗! 可是怎么办呢,她又打不过那厮!且此人诡计多端,令人防不胜防! 这厢,庞清影在摧毁了不知多少娇花后,飞白才轻咳一声,提醒她注意形象,这可是在安宁侯府呢。 “哼!”庞清影不满地撇了他一眼,不过,终于是放过了她手底下可怜的花朵。 飞白抿紧嘴唇,忍着不笑出声来,主子如此情绪化的一面还真是难得一见,他回去一定要和飞蓉好好说说。 然而,看着庞清影越来越黑的脸色,飞白极有自知之明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严肃起来。半晌后,他动了动嘴皮子,无声地说道,“主子,今日朝廷更换了禁卫军统领。” 飞白是刺金阁的三大管事之一,主管情报。另两人分别是白夜凡和锦娘,一人负责护卫,一人负责商业。 她听了飞白之言没有多少意外,毕竟西山行刺之事一出,那禁卫军统领必定是要被撤职问罪的。 而那事又与魔教有关,那么新上任的禁卫军统领极有可能是……“彦迟?” 庞清影轻轻念叨出这个名字,眉心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是的。”飞白小心观察着庞清影的神色,见她亦有所料,继续说道,“刚才在主子也长街上碰见了,应是正要前往禁卫军营任职。” 初进侯府时,庞清影就盘算着如何将自己人弄进来,而今日在长街上惊马一事便是她自导自演,为的就是让飞白有机会救她,如此,她便能顺理成章地将他和飞蓉带回府中。只是没想到最后是被彦迟所救。 思及此,她也快速地动了动嘴皮子,用他们刺金阁独有的交流方式问道,“彦迟派来跟着我的人呢?” 飞白点头道:“放心吧,主子,他已经递出消息了,不过他们也只能查到我们是两个从水灾重区而来,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的孤儿,身世背景绝对没有问题。” 庞清影沉吟些许,回道,“放出点漏洞,毕竟你口中说的天芷草是魔教独有,若是太完美,这个就不好解释了。” “知道了。只是,主子,为何不直接将那人……”飞白在脖子上比了个切割的手势。 庞清影微微叹了口气,“那人只是将我每日的行踪汇报给彦迟,又无恶意,再说还是我魔教中人,我总不好伤害教众吧。”毕竟,那也算是彦迟对她的一种关心不是吗? 但这话她不敢说出口,因为在她内心,连她似乎对自己说的都产生了怀疑。若是关心保护,为何不直接将人送到她身边呢?以彦迟的手段,这种事情根本难不倒他。 飞白办事,庞清影向来是放心的,遂也不多说什么。而这边话音刚落下,那边两个人影便从花园的另一头翩翩走来。庞清影抬头望去,意外地挑起眉角,竟然是庞清月和庞清雨。 他们站的位置比较偏远,又恰好在这两姐妹视线的死角处。庞清影目力极好 ,远远地见庞清月脸色有异,便拉着飞白寻了个地方躲起来。直觉告诉她,庞清月一定有什么事,她倒要看看了,和王慧凝呆了一晚上,到底呆出了个什么主意来。 庞清雨在安宁侯府一直是个安分守己的角色,至少在安宁侯面前,她始终是个乖乖女的形象,平时也只是略施粉黛。此时她低着头,一脸惊喜地跟着庞清月,期间庞清月还不时笑意融融地跟她说着些什么,庞清雨也积极地点头应着。 庞清影眯着眼专注地看着她们两人的嘴巴,半晌后,她忽然勾唇一笑,带着飞白悄悄跟在了那两人身后。她刚才好像看见庞清月说要带庞清雨去见云信野…… 飞白的唇语比庞清影还好,他自然也看见了那两姐妹的对话,当提到云信野时,飞白脑中猛得一亮,拉了拉庞清影的衣袖,双唇快速动了起来,“主子,刺金阁曾来报,云信野有意再从安宁侯府纳一人,今日下朝时已于安宁侯提及。” 纳妾!庞清影顿时明白过来昨晚王慧凝口中所指了,脸上的笑容顿时染上了一层杀意。 “去查查庞清月今日都做了什么。”庞清月和玉心莲的性子她是了解的,都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主,安宁侯府只有三个女儿,一个是准王妃,那么剩下两个都极有可能成为那个妾。原本庞清影的可能性非常之小,毕竟她长得实在是入不了云信野这种在美人堆里长大的世子的眼,但他提的时机却恰恰是在见过她,并且她过继到玉心莲名下不久之后。 这便是可疑之处! 她们母女俩是不会放过她的。 “对了,直接去查王慧凝或珑月阁的那个护卫,她们身上我都中了摄魂香。”幸好当时她留了个心眼,否则,她就有些难办了。 飞白点点头,两人无话,凝神跟着庞清月两人。她们一直走到一处凉亭,那里站着一个华衫男人,背影像极了云信野。庞清月上前请了安后,便极不情愿地离开了。那边只剩下庞清雨和背对着她的男人。 庞清影与云信野接触不多,但她是个过目不忘的,只一眼,她便知道那人一定不是云信野。 庞清雨在庞清月离开后,笑容看起来似乎淡了一些。她对着那男人福了福身,那男人好像说了什么,庞清雨犹豫了下,便移步上前。 就在庞清雨走到那男人背后之时,那男人徒然转过身来,一把抱住她,抬手便想把她衣服撕下来。 庞清雨大惊,仓皇地想要往后退去,于是,也不知是否是巧合,慌乱中,庞清雨一脚踢在了那人的胯下。力道之猛,使那男人直接躺倒在地上,弓着身嘶号。 但这样便结束了吗? 没有。 庞清雨红着双颊,正准备退出凉亭时,一旁的假山处又跑出两个醉汉,嘴里不停地喊着,“雨儿,你个小骚蹄子,把我们兄弟带进府还不够,这里还私藏着男人!” 第三十章 配合 “啊!你们是谁!走开!” “来人!快来人!” 庞清雨喊得撕心裂肺,可无人来应,平时人来人往的花园这时却连个人都喊不来。眼看着那两个醉汉就要扑到庞清雨身上,庞清雨突然轻呼一声,摔倒在地,那两醉汉砰得抱在一起,脚步一个不稳,齐齐滚到了地上。 凉亭的旁边便是侯府的荷花池,那两人醉眼朦胧地在地上滚着,嘴里还说着醉醺醺的调戏之语,犹如在燕河边的销金窟快活着。 这时,远远的,传来一片欢声笑语,仔细聆听,庞清月的声音最是醒目,但那莺燕明丽的笑声此时对庞清雨来说就是一道催命符。 庞清影冷眼看着庞清雨只顾慌乱地扯着衣衫,眼中却是冰冷一片。显然她也是听见了庞清月的声音。她们一群人只要再走几步便能看见凉亭边发生的一切了。 看着似乎躲不过,但庞清影却弯起了眉眼。庞清雨会怎么做呢? “若是你,会怎么做呢?”忽然间,耳边响起一声轻轻的呢喃,那话语中的热气甚至还直接喷上了她精致的耳垂。 庞清影正看在兴头上,刚想张嘴回答,却猛然噎在口中,全身寒毛耸立。她僵着身子眨了眨眼,好半晌才缓缓转过头去,果不其然,一张还算清秀的脸离自己不到一尺距离,薄唇勾起了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庞清影只觉自己眼角忍不住抽了抽,这家伙什么时候到自己身后的?!飞白呢? 她视线向后方扫去,没有发现飞白的身影。好好一个人,就跟在自己身后,转眼便不见了!庞清影眸光一紧,狠狠地盯着眼前这个男人,“云修锦,飞白呢?” 这一切发生得很快,前后不过几个呼吸,而庞清影的话音刚落,方才那个阴晴不定的云修锦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转而变回了她清落居中那个有点小机灵的高成。 紧接着他后头又传来一个冷漠的声音,“三小姐,夫人要属下带您新买回来的下人去训话。” 庞清影一愣,眼睛一闭一睁,瞬间平息自己的情绪。来人正是刚离开她清落居不久的庞武。看来是给庞清月汇报完了。 她不由冷笑,庞清月还真是会节省时间的,构陷庞清雨的同时,还要听一听关于她庞清影的汇报? 面无表情地瞥了眼乖乖退到一边的云修锦,庞清影疑惑地看着庞武,皱了皱眉不满地说道:“你不是一直在清落居守着吗,我出来可没带他,你要训话便去训,找我做什么?” 庞武以为庞清影是推脱,不想让飞白去训话,语气就愈加冷了一分,添上了些不容拒绝的色彩,“三小姐,他不在清落居。” 谁知,庞清影突然冷笑出声,凝视着他的眸光不知为何透着一股杀意。这个问题她自己也很想知道。庞武被这眼神一惊,下意识地退了小半步,只听庞清影质问道:“不在清落居?那他去哪了?你怎么给我守清落居的,一个大活人说不见就不见了,你还要来问我这个主子?!谁给你的胆子?!” 庞清影突如其来的神经质多少让庞武有些意料不到,但刚才那叫人背脊透凉的杀意却丝毫寻不见踪迹。在她的眼里,满满的都是愤怒和不满。庞武清了清神,只当是自己的错觉,如此一想,庞武的神色就隐隐透着强硬了,“三小姐,这是夫人的命令,请你配合。” 然而,不等庞清影再说什么,庞清月的声音又远远地响了起来,“咦,这不是三妹妹吗,你怎么在这里?” 庞清影转过脸,只见庞清月一群大家小姐正围着庞清雨指指点点。而荷花池边的两个醉汉早已不见了踪影,只留下那所谓的“定安王世子”仍在亭中打滚,由家丁看守在旁。 似乎是庞清影刚才的大声质问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但庞清月眼底深藏的殷盼,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嚯,看来好戏这才开场。 瞄了眼气定神闲的云修锦,庞清影默默腹诽,敢情是赶来看热闹的。 庞清月费尽周章,将庞清雨引到凉亭,又领着众小姐来个捉奸在床,最后,怕是还想借着她的嘴给庞清雨定下一个活该浸猪笼的罪名吧。难怪这庞武出现得那么及时。看来飞白只是顺便咯。 看了庞武一眼,庞清影转身朝庞清月走去,“二姐姐,好热闹呀,怎的不叫我?我一个人在清落居可是闲得慌。” 庞清月上前拉着庞清影的手笑骂道,“小没良心的,你不是刚从街上回来,二姐姐怕你累着呢。” 庞清影看了她一眼,虽说才在玲珑坊翻过脸,但庞清月若是想演戏,她也不好打断她不是。于是,她好像才发现抱着身子瑟瑟发抖的庞清雨,故作惊讶地问道,“咦,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怎么都围着清雨?” 论起八卦,三个女人一台戏。不用庞清月解释,看着她一脸家丑不可外扬,欲言又止的表情,其中一个红衣少女便红着脸主动说道,“我们姐妹正在花园中游玩,没想到却碰见……四小姐与三个男人勾缠在一起……” 言下之意已是非常分明,可……“三个人?”那两醉汉呢? 那少女的手往斜后方一指,自己却不敢朝那方向看,“可不就在那儿吗!” 庞清影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啧啧,这凉亭边什么时候又多了两个衣衫不整的男人? 两个醉汉倒是不见了,可又多出了两个嫖客。庞清月这是打定主意要毁了庞清雨的清白啊。 “对了,三妹妹,你怎么也来这儿了?”问题又回到了最开始。 庞清影恨恨地怒道:“我来寻夏初,这个死丫头,让她回来取钱,人却不知跑哪去了!” 红衣少女立即瞪大眼睛,“啊,那你在这儿可是呆了许久?” “唔,一直在附近。” 那少女又问,“那你可听见什么呼救声?” “不知道。”庞清影摇摇头,表示自己隔太远,什么都不知道。 “三妹妹,怎么可能没听到了,你再好好想想,四妹妹的清白了都在你身上了!”庞清月不疾不徐地细声道来,然后又特意拉着庞清影往人少之处走了两步,压底声音道,“三妹妹,你还未听说吧,定安王世子今日已与父亲表明,想从我们侯府再纳一名妾……” 第三十一章 谎言 庞清影甚是惊讶地挑了挑眉,敢情庞清月觉得她想进定安王府想疯了?云信野就是个万人迷,只要提出这样的要求,别人就一定会答应?她们一晚上就讨论出了这样的结果? 而庞清月则把庞清影惊讶的表情自觉当成了心动,眼中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厌恶,嘴上却又继续诱导,“三妹妹,庞清雨之前去西山时的表现你也瞧见了,那骚蹄子的样,若是纳了她,不是丢尽了我们侯府的脸吗!你也知道,父亲在朝中还是要脸面的,若是让人知道咱们侯府出了这样一个媚狐子,那父亲还怎么在朝臣中抬起头?” 庞清影仿佛真的被庞清月说动了,呼吸都不由沉重了几分,她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但又担忧地问道,“可是,万一定安王世子看上的就是清雨呢?” “你放心好了。”庞清月脸上绽起一道狞笑,“待会儿你只要说你确实听见了呼救声,只不过她嘴里喊的是‘锦世子’。” 闻言,庞清影身子顿时微微后仰,视线错过庞清月的脸,不由自主地瞄向一旁垂立的人影上,心中不可思议地叹道,庞清月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不远处,云修锦接收到庞清影的视线,眉梢轻轻一挑。 庞清影立即扯扯嘴角,做出一副欲言又止,万分为难的样子,“可,锦世子……” 但庞清月却好似胸有成竹,给她下了最后一剂强心药,“你只要说庞清雨呼救时嘴里喊得是‘锦世子’便可,这又能证明什么呢,只能证明这个小蹄子春心荡漾,爱慕锦世子罢了,与锦世子可没有关系。而且,如此一来,她也顶多是名声不太好,进不了定安王府,但清白可是保住了,这不是最好的办法吗?况且我听闻恭亲王妃对锦世子的婚事可着急得很,若是有人因爱慕锦世子而坏了名声,恭亲王妃定然十分上心,说不定庞清雨还能捡个便宜,摇身一变成锦世子妃,对她一个庶女来说,可是做梦都得不到的。” 可一番话毕,庞清影面上还是些许犹豫,庞清月不悦地拉下脸,“怎么,难不成爱慕锦世子的那人是你?若是如此,也无不可,总归是有人要嫁给锦世子的,虽说你出生不太好,但已经过继给了我们侯府,便是我们侯府的女儿,恭亲王妃想必是不会计较这些的。” 软硬兼施,她就不相信庞清影会不妥协。先前庞武与她说到别饮酒家的事,怀疑邀庞清月进雅间的人是锦世子,她可不这么认为,锦世子“辣手摧花”的恶名可是从小便闻名的,年幼时,她还亲眼见过锦世子将一个接近他的女人打断了手骨,庞清影进去怎么可能完好无损的出来呢!至于那个神秘人,只能放后再查,眼下最要紧的便是解决了庞清雨的事情。 果然,提到嫁给锦世子,庞清影的脸色就变了,似乎真的害怕庞清月会设计于她,玲珑坊中的嚣张好似一个错觉。在庞清月不容拒绝的目光下,她神色一狠,颇有些歉意地往庞清雨那方向看了一眼,唯唯诺诺地说道,“好。” 然而,答应的那一刻,庞清影心里却是莫名地激动,啧啧,躺枪的当事人就在场,不知道他听了她们的话会是什么反应。 目的达成,庞清月便又换上一脸似轻松似担忧的浅笑,牵着庞清影走回了众人之中,“诸位,三妹妹方才仔细想了想,确实听见了四妹妹的呼救声,而且你们看,四妹妹衣衫虽稍有凌乱,却也未到有伤风化的地步,我看啊,这件事便到此为止吧,事关四妹妹清誉,还望诸位不要将此事传出去,我们侯府必有重谢。” 女人之间的小九九多不胜数,贵女圈更甚,庞清月的话音刚落,那些小姐中便有一人站出来,鄙夷地看了眼庞清雨,讽刺道:“哦,是吗,刚才三小姐还说没听见庞清雨的呼救声,怎么你们姐妹转身聊了聊便又听见了?三小姐,你说,当时她是怎么呼救的啊,说不定我们这儿的姐妹仔细回忆回忆也有与你一样听见的呢。” “这……”庞清影咬着下唇,视线有些羞赧地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庞清雨身上。此时,一直低着头的庞清雨也抬起了眸,目光哀求,楚楚可怜,好不叫人怜惜。庞清影只觉对视的那一霎那她的脑子一晃,模糊了一会儿,但片刻便恢复了清明。 庞清雨是想对她施展媚功?庞清影感觉头上有三头乌鸦飞过,原来这媚功还能用在女人身上啊,改天找夜凡试试。 但可惜了,功夫不到家,庞清影显然没有被她的媚功所影响。且在恢复清明的那一瞬,庞清影捕捉到庞清雨眼中闪过一抹冷笑,仿佛她们将要做的一切都是笑话。 庞清影敛下眉,不知想了什么。贵女们等了一会儿不见庞清影开口,都纷纷催促起来。庞清月似有为难地拍了拍庞清影的手背,安抚道,“三妹妹说吧,你若是不说,四妹妹将来哪还有指望。” “清雨她……”庞清影终是犹犹豫豫地继续说道。 “她怎样?”众人一脸期盼。 “我听见她好像喊着‘锦世子,救命’……”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噤了声,仿佛云修锦就是个魔咒,谁都不敢提及。半晌,荷花池旁一片寂静。庞清影偷眼望了望云修锦,不想却被他抓了个正着,那双微眯的黑眸中不知酝酿着什么,锁住庞清影的目光,他徒然一笑,犹如地狱来的修罗,害得庞清影心中警铃大作。 但转念一想,庞清影眼中便多了一丝奸笑,庞清月说的似乎是个好主意,能膈应到云修锦,也算是报了多次被耍弄之仇。她一定会派人将这件事大肆宣传,哼! 如果白夜凡或者飞白在身边,一定会抚额长叹,主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幼稚了。 长时间的沉默后,一位绿萝华衫的少女忽然不确定地开口道,“这么说来,我似乎也听见了。” 而她一说完,旁边又有一位与她要好的也站了出来,“你也是?我还以为是幻觉呢。” 庞清影看了她们一眼,印象中,这两人与王慧凝的私交不错。 第三十二章 前兆 此二女话一出口,荷花池旁便热闹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再加上庞清月几人的刻意引导,事情很快重新定了性——庞清雨遭歹人掳劫,险些失去清白。但众人更关注的显然是她“当时”口中喊的“锦世子”。 “呵呵,这回啊,恭亲王妃可算是心里有着落了。” “对呀,没想到云都中竟还有人爱慕锦世子。” “我听我娘说啊,恭亲王妃这几日又开始给锦世子选世子妃了,我娘还担心了好一阵子呢,这下可好了,我回去一定找我娘说道说道。” 庞清影站在圈中,听得是眼角直跳,双唇紧抿,想笑又不敢笑。若是她们知道她们正在议论的锦世子就在她们身边,她们会做何感想呢? 不过,从始至终,庞清雨都一直沉默地低着头,听着耳边的叽叽喳喳,不说一字,整个人就像是消失了一般。 好像并不是很在乎自己是否会嫁给云修锦呢。 平静得有些过头。 作为事件的女主角,其他人似乎已经开始忽略她了,但庞清影始终放置了三分的注意力在她身上。 这个庞清雨并不简单。那两个醉汉到现在还不见踪影,庞清影相信,就是庞清雨一人将他们都解决了。极有可能,那两人被她踢下了荷花池,且用了什么方法,他们浮不上来。 可是,侯府的小姐,能有如此大力气把两个不受控制的醉汉在瞬间踢下荷花池?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之久,庞清月才似是突然想起什么,自责地轻呼一声,尔后瞪着自己的婢女绿芽骂道:“长眼睛了吗,没见四小姐衣衫乱了吗,还不快去取一件给四小姐换了!” 而绿芽正要离开时,庞清雨终于开口了,声音很冷,却不见半丝羞愧,“不用了,我自己回去换了便可。”言罢,她紧了紧身上的衣衫,朝圈子外走去。 路过庞清影身边时,庞清雨脚步微顿,偏头看了她一眼,嘴边突然勾起一抹怜悯的浅笑,仿佛在说,下一个就是她。 “二姐姐,既然没什么事我便走了。”庞清雨走后,庞清影也是有些意兴阑珊,这些大家小姐们口中的话题,她是一点兴趣也没有。对于庞清影来说,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去赌场摸两把。 像是配合她的话一般,未等庞清月开口,“高成”便上前来恭顺地提醒道:“三小姐,夫人寻你。” 本来庞清月还想留着她,“高成”怎么说她自然是不怎样相信的,可顺着“高成”所指的方向,一个站在不远处的人影瞬间打消了她的念头。庞清月笑道,“快去吧,别耽搁了事。” 庞清影同时也注意到了,那是红嬷嬷,玉心莲的心腹。 让红嬷嬷亲自来请她,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待遇。庞清影睇了一眼给“高成”,便一言不发地跟着红嬷嬷走了。 一路上,三人之间气氛异常诡异,红嬷嬷似乎是有心事,心不在焉的,而“高成”则是一路盯着庞清影的后背,直盯得她背上一阵发毛。 “红嬷嬷,我们这是去哪儿?这不是平熙院的方向吧。”庞清影看着红嬷嬷七拐八拐的,起初还是往平熙院去的,可是慢慢的就偏离了方向,看起来好像是往大公子庞清秋那儿去的。 但红嬷嬷脚下步子不变,甚至还有意无意地快了几分。她扭过头,一脸不耐烦地回道,“别废话,跟着就是。” 庞清影皱了皱眉,虚眼望向庞清秋的院子。玉心莲对这个儿子可是宝贝的很,内院的事情从不让他搀和。至今她也只见过庞清秋两面,是个自命清高到不行的主,可惜了也只是“自命”。 今日可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玉心莲为何让她去庞清秋之处? 进了福明苑,庞清影感觉背上那毛骨悚然的感觉淡了许多,她悄悄偏头,用余光扫了云修锦一眼,只见他薄唇弯起一笑,分了些注意力到福明苑中去了。 云修锦向来随心所欲,这会儿能让他分散注意力,说明这福明苑中确有些意思。 福明苑地方较大,几乎有三个清落居之广,红嬷嬷还在领路,而庞清影则顺带观察着福明苑的布置。看样子,云修锦定是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越往里走,庞清影的好奇心越重,脑中闪过几个猜测,只待一会子求得验证。 然而,大概奇葩的剧情总是由不起眼的小事引出的。庞清影一行人来到福明苑的小花园中,嶙峋的山石之间隐约能见到一个凉亭。亭中坐着两人,仔细一看,便是庞清秋和玉心莲,他们母子二人正在亭中下棋。 红嬷嬷领着他们来到亭前,云修锦自觉地站到一旁候着,而庞清影则被领进了亭中。 那两个下棋的人状似十分专心,庞清影在边上站了许久,却不见他们抬头。 庞清影好笑地看着这两个人,他们以为自己是个不学无术的小家子商户之女,所以看不懂棋盘吗?可要知道,前世,庞清影可是专门潜心研究了许久,就这两人那一手烂棋也好意思假装高手下半天? 摆明了要晾着她。 而这一招往往是玉心莲又打上她主意的前兆。 她的事情可多着呢,没空在这里陪他们玩些有的没的。于是,庞清影迅速拾起玉心莲手边的一颗黑棋,稳稳地落在一众白子之中,一瞬间,棋盘形势风云逆转,黑子成功阻断白子退路,顺利吃掉白子攻势。一个子,以雷霆之势夺得整盘棋局。玉心莲和庞清秋僵持了大半日的棋盘也得出了胜负。 不仅是对弈的二人震惊地抬头打量着庞清影,连亭外的云修锦也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夫人,你寻影儿来所为何事?”庞清影才不管他们心中所想,她直接了断地点明中心。 不过玉心莲到底是在内院斗争中浸淫多年,只是目光微怔后,她抬手摸了摸头上的发髻,柔声笑道,“影儿啊,你看母亲今日的头梳得可好?” 庞清影状似仔细地看了看,玉心莲头上梳着朝云近香髻,那是云都最近流行的一个发髻,不过最适合新妇,她一个儿子都十八的女人还梳这样的发髻,让她说什么呢。庞清影默默翻了个大白眼,但嘴上还是腼腆地答道,“夫人今日的发髻梳得真好,快把宫里的娘娘比过去了。” 第三十三章 通房 玉心莲闻言,眼中的笑意倒是真了几分,右手摆了摆,示意庞清影坐下。 只听她缓缓笑叹,“唉,以前啊,就是夏初这丫头帮我梳的头,手艺可巧,连宫里的娘娘都赞过。如今换了个丫头吧,也不是不好,可总觉得没有夏初丫头梳得有灵气。” “哦,那今日的发髻是夏初帮夫人梳的?”庞清影勾起嘴,眼里的光芒意味不明。 “是啊,今日去珑月阁时正巧碰见夏初,说是帮你取点银票。可我呀,突然想叫她帮我梳个发髻,便让其他人去给你送银票了。反正就是送个东西,影儿你不介意吧。” 什么叫反正就是送个东西?那可是一万两银票啊,都送哪去了,她怎么一毛都没见到? 庞清影略低着头,唇角微勾,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眼睑下的阴霾,口中疑惑喃喃着:“原来不是夏初送来的呀,可是银票我还没收到了,回来也没见着夏初,夫人是派谁去的?” 说完后,庞清影有些困惑地看着玉心莲,而玉心莲依旧笑容满面,倒是一旁的庞清秋,脸上的表情微微一滞。虽然很细微,但还是被留心观察的庞清影捕捉到了。 联想起先前公子哥儿间捕风捉影的流言,庞清影心中冷冷一笑,随即又问道:“对了,夫人是留了夏初吗,她如今在哪儿?” 然而玉心莲似乎还停留在上一个问题,蹙眉低呼,“什么,你没拿到银票?!”顿了顿,她转头对侯在一旁的婢女叫道,“该死的,银杏,先前是谁去给三小姐送银票的,去把他给本夫人找来,本夫人倒要看看,那银票送哪儿去了!” 银杏一愣,慌忙应了声,尔后慢慢退出凉亭。 “影儿,你放心好了,这个该死的,我一定将他重重责罚!”待银杏的身影后失在重重错错的假山后头,玉心莲忙拉过她的手安慰道,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的表情。 庞清影微微一笑,点头应了声。 这钱能进谁的口袋他们心知肚明,庞清影现在可懒得计较这些,总归是有办法让他们加倍吐出来的。她还有那被洗劫一空的房间要处理呢。 “夫人,不知夏初如今在哪?”庞清影又问了一遍,只是那语气轻得仿佛是不经意间才想起的。 玉心莲随意地摆了摆手,让红嬷嬷将石桌上的棋盘收了,又看着丫鬟为她换了杯茶水,这才悠悠笑道,“夏初啊,她这会儿怕是在房里睡着吧。” “嗯,睡着?”也不知庞清影有意还是无意,说话时目光扫了眼庞清秋。 那一刹那,庞清秋觉得自己像是个透明人,整个儿被她看透。无端的,他的心脏狠狠地缩了一下,犹如做了坏事后的心虚状态。可是,那是本就是很正常,他有什么可心虚的! 庞清秋心里顿时烦躁起来,觉得是庞清影这丫头给他搞的鬼。可等他瞪视回去时,庞清影早已淡淡地移开了视线,满脸笑意地看着玉心莲,哪还有刚才眼神中的那犀利劲,一切就如他的幻觉。而事实上,庞清秋确实认为那是自己的幻觉,他堂堂一个侯府嫡子,怎么可能被庞清影的小把戏弄得一惊一乍的! “我今日找你来,正是要与你说这事。”庞清秋的浮躁,作为母亲的玉心莲自然是一眼便看出来了,她安抚性冲他笑了笑,不过她以为庞清秋是在怪她说得太慢了,也便没有深究下去,而是转过脸接着对庞清影说道,“影儿,夏初原本是我的丫头,当时是念着你刚来府里,什么都不知道,人用着不方便才派给你的。如今,你也算是咱们侯府的正经小姐了,按府中的规矩,自然是不能用了。” “夫人的意思是?”庞清影挑了下眉,她怎么不知道府中还有这样一个规矩。 “夏初这丫头我早就打算给清秋收做通房了,今日巳时正是个吉时,我便做主把夏初从你清落居送到福明苑了。吉时不可错过,影儿你想必不会介意的吧。” 玉心莲说得理所当然,庞清影只能呵呵一笑。什么理由都让她给编了,让她庞清影说什么呢? 她抿嘴笑了笑,脸上那光彩仿佛在为夏初而高兴。 “自然是不介意的,可是,我身边就夏初这一个婢女,她若走了……” 玉心莲忙道,“一个丫鬟,我们侯府什么时候缺过人了?” 庞清影闻言也不再多说什么,只点头道好,“那便听夫人安排了。” 一切都进行地非常顺利,庞清影这回意外地乖巧,说什么都点头称好,这让玉心莲心中不由得意起来,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明智举动,从此以后,庞清影转托给安宁侯府的那些个商铺可真正算是她玉心莲的了! 接下来便没有什么事可说的了,庞清影答应下来后,玉心莲一改原本慈祥亲和的模样,在庞清影面前似乎整个腰杆儿都挺直了,看她时,眼皮子都是往下的。 庞清影心中暗嗤,嘴上却配合地寒暄了两句。 许是玉心莲心情实在好,竟主动邀她去参加庞清月的贵女宴。这与庞清月随口说说的可不同,关系着侯府的贵夫人是否会当着众人的面将她介绍出去呢。 在云都中,这样的小宴,未出过席的女子都要由一个有分量的自家长辈将自己介绍出去,否则的话便是名不正言不顺,正经的夫人是不会给自己嫡子选这样的媳妇的。 可是庞清影不在乎啊。嘴里随口应付了几句,她便寻了借口回了清落居。 “你把飞白弄哪去了?”一踏入院门,庞清影便直接一把揪起云修锦的衣领,半眯的眼睛死死盯着他脸上的表情。 可云修锦似乎早料到她会如此,只是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她,那有如实质的目光好似掀开了她的面具,直接抚摸在她嫩白的皮肤上,令她冷不丁浑身掉下鸡皮疙瘩。 好半晌,云修锦都不说话,庞清影一恼,左手一晃,一支银针便被她牢牢握住,想也不想,直接往云修锦下身袭去。 幸而云修锦一直关注着她,在庞清影动手的第一时间,他便迅速伸手截住,嘴上那一抹邪笑更加肆意,“啧啧,本世子还要为云家传宗接代呢,这东西可不能有事。” 第三十四章 威逼 庞清影本来就没想着能伤到云修锦,一击不成也就是冷哼一声,“你把飞白弄哪去了?!” 云修锦将庞清影的双手扣到身后,空出一只手捏起她的下颔,深邃的黑眸中闪着幽光,“庞清影,你知道在一个男人面前总是提起另一个男人的名字意味着什么吗?” “嗯?”庞清影一愣,随即终于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意味个大头鬼,“我好像跟你没什么关系吧。” “是吗?”云修锦明显很不满意这样的回答,修长的手指划过庞清影细嫩的脖颈,停留在后颈的发隙之间,摩挲着不舍得离开,嘴上满是困惑地问道,“可是本世子如今是你清落居的人,你身为清落居的主人,难道跟本世子没有关系吗?” 该死的! 她就知道会这样。师父给她的人皮面具做工相当精细,一戴上脸便像是整个儿融进了皮肤,根本看不出接缝。而云修锦拇指来回摩挲的地方正是她人皮面具唯一的一处接口,本是极隐秘的一处,往日常给她梳头的锦娘都不曾发现过,他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庞清影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而,在云修锦似笑非笑的神色中,她还是败下了阵来。 “有关系。”这三个字庞清影几乎是挤着牙缝说出来的。 “嗬,所以说,我本世子面前千万不要把另一个男人的名字提两遍,否则……”云修锦顿了顿,脸上竟有了些许叹息之色。 “否则怎样?”这个变态还想做什么? “否则本世子不确定是否能忍住不把他毁了。” 庞清影眉梢微扬,眼中明显是不相信,“哼,就你本事,若我提得是云信野,你也能把他毁了?” 哪知云修锦冷笑一声,锁着她双手的大掌一个用力,将庞清影纳入自己怀中,薄唇贴在她耳边冷漠而轻柔地说道,“云信野……只要你敢说,本世子定当为你完成心愿,如何?” 这个动作非常暧昧,远远看去,像极了两人在偷情。庞清影的下巴抵在云修锦的胸膛上,整个人瞬间被一股强烈的男性气息包围,那异样的感觉让庞清影不争气地脸上发烫。 她眼中略微慌乱的神色让云修锦心情大好,大掌缓缓向下移去,指尖划在庞清影雪白的肌肤上,激起她抑制不住的轻颤,直到胸口处,他才停下。 “乖。”他嘴里溢出一丝几近于宠溺的轻柔笑声,然后,他玩味地看了一眼紧咬着下唇的庞清影,掌下用力一推,就见庞清影如断了线的风筝往不远处的灌木丛中落去。 而庞清影在飞出去的一刹那便以反应过来,正想变换姿势站稳,却见云修锦竖起食指抵在唇上,目光向一旁瞥去。于是,她只能放弃抵抗,任由云修锦的掌风将她送入灌木丛中。 简直是奇耻大辱! 半空中的庞清影直接把云修锦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谴责他们怎么会生了云修锦这种不正常的子孙出来! “高成,你怎么在这里?” 她落入灌木丛后没多久,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让庞清影一下子就忘记了某人的恶行。 呵,夏初。 不在福明苑呆着,居然还敢出来。她是觉得她在夫人面前应下就万事大吉、高枕无忧了? “三小姐找飞白,我来寻。” 只听云修锦淡淡地回道,带着几不可察的疏离感,活脱脱的一个瞬间带入角色,那一本正经的语气叫树丛中的庞清影直翻白眼。 “飞白是谁?”许是不看见庞清影的身影,夏初的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点趾高气昂,毕竟,她现在也算是侯府中的半个主子了,跟清落居的下人比起来,那可是天差地别。 而云修锦倒是耐心,“三小姐刚买回来的人。” 夏初本就不在意这个,不过是随便问问,嗯了声后便对云修锦摆摆手,“不用去寻了,三小姐又没什么急事,你随我来,夫人有话问你。” 云修锦眸光微微一闪,随即点头,默默跟在夏初后面走了。 待两人脚步渐行渐远,庞清影才从灌木丛中站起身,她面无表情地理了理身上的叶子和泥,看也没看他们的离去的方向,轻轻一跃便往清落居走去。 进了清落居,高扬便迎了上来,庞清影往他身后一瞟,飞白正好好地站在树下,还一脸迷茫地望着她。画面如此相似,不正是昨晚王慧凝和珑月阁侍卫的表现吗! 庞清影皱了皱眉,轻扬下颔,“他怎么回来的?” “回小姐,飞白自己回来的。” 居然还能自己回来,看来云修锦对摄魂香真是了如指掌了。那他跟魔教到底什么关系?! 庞清影睨了高扬一眼,顿时心生一种无力感,她赶走了那么多人,最后居然留了两个最危险的不定时炸弹?!心情烦躁,都懒得跟他废话,低声“嗯”了之后,她便一言不发地回房躺着去了。满地的狼藉还未收拾好,庞清影也不想去管,直接把自己摔进被中,裹着被子闭上了眼睛,满脑子的乱麻暂且不理。 …… 清落居没了下人,庞清影五个人倒也相安无事。自从那日回来后,庞清影一反常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事就搬个椅子坐在院子中,晒着太阳,看着闲书,全然是一度悠闲度日的老年生活。 反倒是云修锦,总是在侯府中进进出出的,有时还拉上高扬。 庞清影就觉得奇怪了,因为她知道每次都是夏初派人来找他帮忙,可庞清月的“相看小宴”他高成能帮上什么忙呢? 那日云修锦回来时她正睡得香,醒来后也没想去问,索性就拖着,反正迟早会知道的,庞清影倒是头一次抱有并实行着如此消极的想法。可殊不知,这知道的时候,她已经把自己给赔进去了。 半月后,贵女宴如期而至。 这日一早,庞清月花枝招展的出现在了清落居中。 第三十五章 合谋 “三妹妹,今日是二姐姐的贵女宴,你可得好好打扮打扮啊。”庞清月一身青白色织锦薄裙,裙裾上绣着点点或苞裹,或盛开的繁花,宽大的袖边纹着数只栩栩如生的彩蝶。莲步轻移间,那彩蝶绕着繁花翩翩起舞,就仿佛漫步在无边的春光之中,着实令人惊艳一番。 庞清影盯着那身衣衫,眼里也由衷地露出了赞叹的神色。素衣妙手果真不假,三番五国中,还有谁的手能巧得过织锦轩的妙娘呢。 不过呀,这衣裳再配上庞清月眉宇间那得意和高傲的神情,便多少让人扫兴了。 只是多打量几眼,庞清影即收回了目光。忆起庞清月的话,她放下手中的佚志,撅着樱红的小嘴,颇有些抱怨地说道,“我有什么可打扮的,今日你可是主角,再说了,清影再打扮也抢不过二姐姐的风头不是?” 庞清月的丹凤眸顿时完成了一道月光,捻起丝帕捂着唇娇笑不已,“几日不见,三妹妹这张小嘴都甜了不少,怕不是刚才吃了蜜吧。” “哪儿啊,清影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庞清影敛眸淡淡地笑道,随即起身往屋里走去。 半晌后,清落居的房门再度打开,走出来一个身着浅蓝纱裙的女子,腰间配一白色花穗,右手腕上带着与衣裙相照应的玛瑙蓝镯子,简简单单的不着其他配饰,却偏偏衬出了幽兰之气。若不是那张脸实在太普通,说是仙子下凡也不为过。 只可惜了那张脸。 庞清月在庞清影踏出房门的那一刻,脸上不自觉地挂上了嫉妒之色,明明是极普通的纱裙,却能被她穿出这等气质!不过嘛,再见了她的脸,庞清月脸上气闷顿消。 “嗯,不错,不过呀,着实素净了点,改日二姐姐带你去织锦轩做上一套。”庞清月拉着庞清影转了一圈,眼中的不屑之色闪了又闪。 庞清影抿唇笑道,“那就多谢二姐姐了。” 两人结伴走出清落居,一路穿过花园往前边的花厅走去。 时辰虽早,却已有人先一步前来。 两人刚踏入花厅,玉然那装模作样的笑声便传了过来,“呦,这不是两位表妹吗,怎的这么早就来前边了?” 庞清月扯了扯笑容,拉着庞清影便迎了上去,“然表哥说笑,今儿月儿可是主人,自然是要早早前来接待客人的。倒是你,怎么这会儿就来了,姨母呢?” “去平熙院了。”玉然笑道,侧挨着庞清影站着,手肘有意无意地蹭上庞清影的后腰,“影表妹,近日可好?” 庞清影眼底寒光一闪而过,快得无人察觉,这个玉然,之前在迎春院被她和云修锦恶整,看来是一点没长记性。手腕微转,指尖瞬间弹出一道细细的烟雾,落在玉然的掌中,随即她淡淡一笑,“难为表哥还想着影儿,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庞清影有了回应,玉然的眼睛更是笑成了一条缝,“表哥自然是想着表妹的。”那赤裸裸的目光连庞清月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依庞清月往日的脾气,这时候定是会将玉然讽刺一番或笑骂几句,可是今日,她却只是掩嘴笑了笑,“然表哥,你可别欺负我们三妹妹,今日母亲可是要为她好好物色未来夫家的呢。” 庞清影眸光微暗,玉心莲和庞清月都在她耳边说过好多次这事了,莫非今日在贵女宴还有着什么等着她?她可不相信这母女俩会给她物色出什么好夫婿。 思及此,她紧接着嗔怒道,“二姐姐你可别埋汰我,今儿是你的贵女宴,怎么成了给影儿物色未来夫家呢。你们聊吧,我去后花园看看还有什么可帮忙的。” 说罢,她轻轻跺了跺脚,扁着嘴嗔了玉然一眼,脚步不稳地快步往外走去。脸泛红晕,媚眼如丝,玉然登时怔愣在场,直勾勾地盯着庞清影匆匆离去的背影。 待庞清影的身影再也看不见时,庞清月脸上那亲切的笑容瞬间消失。瞥了眼那还未回过神的玉然,眼中满满的都是厌恶,她没想到庞清影这个小蹄子长得不怎样,却还有这等勾引人的本事。幸好她计划得早,否则,若定安王世子看上的真是庞清影,那可就不好了。她今日定要把庞清影和庞清雨这两个小贱人解决了! 只是如今玉然整副心神都被庞清影占据了,对于庞清月脸上狰狞的表情是毫无所觉,只听庞清月在一旁暧昧地笑着,“然表哥,你看我们影儿如何?” 玉然仍旧盯着庞清影离去的方向,久久不愿回神,只有嘴上还在喃喃着,“好……”不过,他的话音还未落下,耳边就有一声娇笑传来,“那把她收回自己房里不就好了。” 玉然顿时一个激灵,双眼猛得一亮,嘴边挂起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又恢复了那自诩风流的模样,“月表妹说得可是真?” 庞清月知道玉然也不是傻的,便将计划透露了一部分。 “然表哥,如此,既能让别的男人对她死了心,又能叫她躺在你的身下,我们两全其美,你看可好?” 玉然怎么会拒绝。他想着庞清影的背影,不知不觉的,竟与脑海中一个红色诱人的身影重合,玉然的呼吸都不自觉得粗重了起来。 没想到,母亲将他一早拉来还能碰到这等好事,他自然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这种勾当,玉然干得可不少,只是平日里都是些小门小户的少女,大家族中,哪怕是庶女,他也是很少碰的,免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而今日庞清月主动提起,他玉然自当是奉陪到底。 庞清影走出花厅后,寻了个四下无人的地方停了下来,敛眉轻语道,“高成,你可以出来了,跟着我做什么。” 第三十六章 开席 “你不回去听听他们打得什么算盘?”云修锦被庞清影一叫,倒是没有任何尴尬,不紧不慢地从后方现身,一步步踱到庞清影跟前,嘴边还衔着狭促的笑容。 庞清影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锦世子,你这几日不是很忙吗,这会儿怎么有空跟着我了?” 结果云修锦忽然灿笑起来,上前一步,伸手将庞清影耳鬓的碎发捋到耳后,挤着眉眼笑道,“呦,听这话,我的小野猫难不成是醋了?” 庞清影眉心微微一蹙,下意识地往旁边看去。但转念一想,云修锦做事虽随心所欲,但往往也是有意为之的,只是通常都自然得让人察觉不了。若他想让人看见,她怕是躲不了。 果然,身后十多米处,一阵细细碎碎的声音传入凝神细听的庞清影耳中。 她眸光一凝,微微低了低头。 她原是不想让彦迟的人看见,不料,彦迟的人未发现,倒是让另一个人撞上了。 庞清影停留之处是专为庞府远亲准备的小偏院,离花厅并不远,但一看便不是给有身份的人物住的,所以平日里极少有人经过此处。不过,若刻意要寻人,找到这里并非难事。 院子门外的石子路上,小石子被踩出的细碎声,以两人耳力,是听得清清楚楚。 只听云修锦悄声说道:“小野猫,你说这此要跟玉然玩些什么呢?本世子看他上次在迎春园玩得还不够欢畅,不如今日我们继续陪他玩玩?” 庞清影眉梢一挑,“世子打的什么算盘?” 谁知,这时,云修锦却猛得往后退了几步,嘴边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意,食指摇了摇,说道,“不可说。” 不可说……庞清影立刻翻了个大白眼,这家伙是不是闲得太无聊,没事找事! 看着云修锦简单几步,已退至偏房门前,然后庞清影眼睁睁地看着他一个闪身消失在了这小院子当中。 几乎是同一时刻,院门外夏初的声音响起,“三小姐,你怎么在这儿呢,夫人四处找你呢!” 庞清影最后看了眼云修锦消失的地方,转过身,见夏初正抱着一身湖蓝色的锦袍,满脸狐疑地瞧着她。只是那双眼睛,在不经意见,却忍不住往旁边瞟去,眼底满是幸灾乐祸的暧昧之色。 “我随意走走。”庞清影淡淡一笑,镇定如真正偶遇一般,只有那明亮的双眸意味深长地盯着夏初。看来所来之人还不止一个,云修锦这算盘到底是怎么打的呢? 庞清影慢慢向夏初踱去,几分视线落在夏初手中的锦袍上。那衣饰,不用想也知道是侯府的大少爷庞清秋之物了。她虽几日没出门了,但也听说夏初如今正当得宠,在福明苑的地位,那已然是说一不二的半个主子了。 瞧着她那眼角掩也掩不住的媚丝,庞清影心中估量几分,随即,不禁冷冷一笑,敛下眸,慢慢朝夏初踱去。 夏初的眼神恰好在这时落到了别处,没有看见庞清影嘴边一闪而过的冷笑。待视线转回来时,庞清影已然快走近她了。夏初眼眸光微偏,似有暧昧,又有得意地看向云修锦消失的那处,有些戏谑地笑道:“三小姐,刚刚那人是谁啊,不会是迷路的吧?” 走至她跟前的庞清影闻言,头一次在夏初面前沉下了脸,“夏初,再怎么的,你也只是福明苑的一个通房,飞上枝头你也变不了凤凰。谁是下人,谁是主子,你可要记清楚了。”满意地看到夏初表情微微一拧,庞清影又歪着头,唇角勾起一抹娇笑,意味不深长地补充道,“呵,听闻夫人的规矩可是很严的,若是得知你在福明苑的所作所为,不知她会怎么想呢?” 夏初被庞清影说得一蒙,心脏似被眼前这个少女捏住一般,呼吸猛然滞住,托着锦袍的双手下意识地死死攥紧,那湖蓝色的锦袍一时被她攥得皱成了一团。 女人为了争宠是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的,何况在玉心莲身边也呆了不少十日的夏初,耳濡目染的,自然知道怎样抓住男人,清楚男人身边一切可疑因素。然而,这些手段,玉心莲可以在安宁侯身上使,确实容不得有人在自己宝贝儿子身上使的。由是,庞清影一说,夏初便下意识地认为庞清影抓住了她的把柄。其实,庞清影也只是随口一说,毕竟,在这样一种环境里,谁手里是干净的呢。 只见庞清影突然上前一步,夏初顿时神色一悚,慌乱地往后退了几步,嘴里控制不住地溢出一声轻呼。 一双纤手覆上夏初的手腕,拉住她不住退后的脚步,随即便听耳边有轻笑传来,“呵呵,这是怎么了?你手里的可是给大哥的衣袍呢,可要小心。” 还未等夏初定下神来,庞清影又摆摆手道:“虽说你现在不在清落居了,但作为主子,我觉得还是要提醒你一下。行了,我也不与你多说了,既然夫人训我,那夫人这会子在哪儿呢?” 夏初愣愣地指了个方向,直到庞清影走远后,她才回过神来。再看院门边的树干后,哪还有什么人藏着啊。 而庞清影离开时,特地往那处瞥了一眼。她万分肯定,刚才在院门外偷看的人,绝不是夏初。 玉心莲寻庞清影倒是真。庞清月的贵女宴不到晌午便开席了,安宁侯府今日热闹非凡。毕竟是准定安王世子妃,谁不给面子。朝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女眷基本都及时赶来了,有几个存心巴结的,甚至在开席前便让女眷登门了。 当然,这其中最为受瞩目的便是,恭亲王妃。 没错,就是云修锦的亲娘。 要说这恭亲王妃,也是为了自家这儿子操碎了心。他一早到了成婚的年纪,可偏偏恶名在外,云都中稍微好点的姑娘哪个不是躲着他走的。而恭亲王妃所到的席宴上,众人无一不是叮嘱着自家女儿,不要在恭亲王妃面前露脸的,弄得恭亲王妃如今都不愿参加这些个席宴,免得给自己添堵。 今日前来,众人双眸都是瞪得大大的,心中砰砰乱跳。 这王妃,是看上谁家姑娘了? 第三十七章 王妃 花厅的外面便是侯府的小花园,在午宴开始之前,女眷们照理都是在花园中游赏着。 庞清影一路走来,便见几位贵夫人聚在一起,眼睛时不时地看着花园中最大的那个凉亭,小声地议论着。当听见其中几个字眼时,她刻意缓下脚步,唇角弯起一丝笑意。 只听一名官夫人好奇地问道:“恭亲王妃已经许久不在这样的宴席上露面了,你说今日这是怎么回事?看上哪家姑娘了?” 旁边便有人接嘴道:“我听说啊,是安宁侯府的一位。你看王妃与庞夫人聊得热闹的,不知道,还以为他们庞清月是嫁给锦世子的呢。” “竟是这样?”圈中的第三位夫人赫然一笑,眼里盛满了戏谑的光芒。 云都中的贵夫人们无事就喜欢聚在一起猜测恭亲王世子最终会迎娶哪家的小姐,而每次就属安宁侯夫人聊得最欢了,因为她唯一的女儿,已经被定安王世子定下。云信野温文尔雅,一表人材的,真不知羡煞多少人家。所以啊,就她最无须担忧这个问题了。 唉,玉心莲啊,真不知道她命怎么那么好。自己女儿订了个极好的夫婿,看不顺眼的庶女还能推给辣手摧花的混世小魔王,这等两全其美的事情,竟然统统叫她给碰上了,这人比人,还真是气死人。 看看凉亭中,玉心莲笑得那叫一个开怀。 这边话音刚落,其中一名贵夫人便煞有介事地小声说道:“十有八九,前些日子,我们青儿与我说了,庞府的四小姐啊,似乎对锦世子很是痴迷呢。你说王妃这些年为了锦世子也算是操碎了心,如今听闻竟有姑娘心仪她家儿子,可不上赶着来了么。呵呵,亲王又怎样,自己儿子不争气啊,照样是娶不进贤妻的。” 有人不太清楚庞清雨的情况,便开口问道,“这是何意?” 那贵妇人嗤笑一声,“这个庞府四小姐啊,可是个勾人的主。且我看着啊,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到时只怕又是一个薄命的主。” 庞清影听到这里,将视线投向凉亭中的恭亲王妃。 这恭亲王妃是别国的公主,当年和亲来到云国,嫁给了当时战功赫赫的恭亲王。她那一身仪范浑然天成,举止之间贵气逼人,丝毫没有一个为了儿子操碎心的深居妇人形象,与那玉心莲坐在一起,无论玉心莲打扮得多么贵气,完全是一个高低立见。 庞清影就想不通了,这样一个端庄的娘亲,怎么会养出云修锦这种浑身邪气的儿子呢?!恭亲王府的风水有问题不成?! 她再次提步,正打算往凉亭中去,却见庞清雨一身粉衫款款步入凉亭之中。 庞清雨身姿娇小可人,粉色在她身上恰如其分地衬托出她莹润的肌肤,白里透红,直想叫人一亲芳泽。不过,那凉亭中可没有别人。 依庞清影的角度,她看不到恭亲王妃的表情,但猜一猜,庞清影便知道王妃是不会喜欢这样的姑娘的。 因为,这身衣服,可不适合在恭亲王妃这样的长辈面前出现。 这也是云都的大家族极少有娶庶女为正妻的事情发生。这庶女,多少都会受到亲娘的影响。一直整日只知道勾心斗角,争宠夺爱的女人教养出来的女儿能有多少见识,怎么掌管一个家族的事务呢?更何况是公主出生的恭亲王妃。 但是,毕竟她儿子是个异类,见了庞清雨这样的,她没有当初走人,便是勉强能够忍受的意思了。 庞清影远远地看着庞清雨这一身,直觉告诉她,庞清雨一定是故意的。 那日荷花池边的事情,本就是庞清月编造。庞清雨今日这样穿,怕就是为了让恭亲王妃打消打在她身上的主意吧。 玉心莲初一见庞清雨那狐媚样,也是眉心一拧,不过,马上,她便笑容可掬地上前拉住庞清雨的手,将她拉至她身边,热情地向恭亲王妃介绍着眼前的少女。 几人说了会儿话,庞清影身边忽然来了一个婢女,看着她,不容拒绝地说道,“三小姐,你怎么在这里,让大家伙好找,快走吧,夫人在凉亭中等你呢。” 庞清影暗笑的脸庞瞬间一变,为难地指了指凉亭方向,不太确定地问:“可是,亭中不是有贵客吗,我去做什么?” 那女婢一脸不难烦,“你去就知道了,夫人说了,就是让你去见贵客的,这也是给你找个好亲事。” 庞清影心中有些好笑,这婢女是玉心莲的心腹之一,从她的态度就能想见玉心莲在她背后是怎么说她的了。敢情她以为拿走了她房中的地契和银票,那些店她就奈何不了了?还是说,欺负她初来乍到,没见识,不知道云修锦恐怖的名声,所以做着两手准备,若是庞清雨不成,就让她上? 也不知云修锦那边到底打得什么算盘。 恭亲王妃前来安宁侯府的消息他定是知道的,只是不知这会不会是他今日计划的一部分。 庞清影跟着那婢女,裙摆轻移,慢慢向凉亭走去。 “影儿,来,见过恭亲王妃。”还未踏上凉亭,玉心莲慈爱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庞清影轻抬下颌,朝凉亭中瞧去,不料正撞上了庞清雨探究的视线。两人目光相撞,却是庞清雨愣了愣,庞清影只是浅浅一笑,只一眼,便将视线移到了恭亲王妃身上。她规矩地福了福身,嗓中清甜,“影儿见过恭亲王妃。” 活脱脱的就是一个不知对方详情的天真少女。 庞清影眸光往下,依旧能感受到恭亲王妃投射到自己身上审视的视线。 “免礼。”没用多久,恭亲王妃便颇为和蔼地笑了笑,甚至伸手将她扶起,“你抬起头来,让本王妃仔细瞧瞧。” 庞清影依言抬头,便见恭亲王妃神色一滞,似是没想到,她的脸竟然这样平淡无奇。 玉心莲忙拉过庞清影,像是仅仅只是介绍一下自家女儿的样子,笑叹一声,“王妃,这是我们侯府的三小姐,庞清影,刚从外面回来,也不懂事,还望王妃不要见怪。” 第三十八章 得罪 恭亲王妃面上重新扬起端庄的笑意,仿佛刚才那一刻的微滞全然不存在似的,点头道:“是个乖巧的丫头。” “王妃说的是。”玉心莲拉着庞清影的手在她掌心中掐了掐,示意庞清影说两句讨巧的话。 奈何,庞清影就像个木头人似的,羞怯地看着恭亲王妃,憋了半天,小脸都涨得通红了却愣是说不出一句话,犹如头一次见了大人物被吓傻了似的。 玉心莲眼中的轻蔑一闪而过,心里却仍是满意的,果真还是个乡下丫头。 “王妃莫见怪,影儿从小不在云都中长大,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见了王妃难免紧张。” “哦?”恭亲王妃闻言眉梢微扬,端起茶水轻轻抿了一口后,看着庞清影,道,“莫非这影儿便是前些时日过继到你名下的那个丫头?” 玉心莲忙跟道,“正是呢。” 庞清影在一旁越听越不对劲,怎么好像都不用玉心莲推波助澜,恭亲王妃的重点就一直放在她身上呢? 此念一出,就见恭亲王妃那儿冲她招招手,“是个可怜的丫头,来,到本王妃跟前来。” 庞清影心里“咯噔”一下,扭头看了玉心莲一眼,好像在等她的主意。 玉心莲乐意还来不及,自然马上放开庞清影的手,将她推至恭亲王妃跟前,还不忘火上浇油一番,“影儿啊就是运气好,今日竟能入得了王妃的眼,真是咱们庞家三生修来的福气。” 恭亲王妃不答,却也拉过庞清影的手,不着痕迹地将她的每个手指都摸过一遍。在云国,这样的举动无疑实在为自家儿子选媳妇了。 庞清影脸上保持着羞怯的笑容,但心中已经开始发怵。 可有的时候,越惧什么,就越来什么。 只听恭亲王妃意味深长地问道,“影儿,听闻我们锦儿前些时日曾帮过你一回?” 庞清影呵呵干笑几声,心中暗暗惊诧,看来这恭亲王妃也不是个好惹的主,来之前早已将云修锦的事情打听得一清二楚了。难怪她一来眼神就定在她身上,原来是有备而来,心思根本就不在庞清雨身上。 这事,云修锦难道不知道? 打死她也不信。 思量几许,她的眸光悠悠转向庞清雨,欲语还休,神色中还夹杂了几分莫名的畏惧,仿佛庞清雨欺负了她似的。 恭亲王妃见此淡淡一笑,“怎么了,有话还不能说?” 庞清影忙摇头,随即颇为不好意思地指道,“王妃您误会了,锦世子不是帮我,是帮清雨妹妹。” “哦,此话怎讲?”没想到还有这话,恭亲王妃诧异得将视线投向默默静立在凉亭边的庞清雨,眼里闪过一丝怀疑。 饶是庞清雨听了这话也不由愣住,连忙摆手,不知所措地看向庞清影,“三姐姐你瞎说什么呢,当时明明是锦世子替你解围,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庞清雨也不知是真不会说话还是故意的,恭亲王妃一听此话脸上的表情便冷了下去。 可庞清影等的就是这句话,她嗔了庞清雨一眼,一手压在自己胸前,心有余悸地说道,“四妹妹,你可别谦虚,锦世子当时是不晓得你的样子,所以把我当成了你,后来得知我不是清雨,锦世子差点没把我掐死呢。” “哦,还有这等事?”原本恭亲王妃是万般不相信的,奈何,庞清影演得一手好戏,脸上那后怕的神色真真的,让人不由自主得想要去相信她的话。甚至连自己内心笃定的庞清雨和玉心莲都不禁开始疑惑了。 “是啊,影儿觉得锦世子与清雨妹妹定是情投意合,否则清雨妹妹那日在池边也不会喊着锦世子的名字了不是。毕竟我们庞府的女儿也是有教养的,绝不会做出这等不要脸面的事情你。夫人,您说对吗?” “呵,是啊。”玉心莲一时未反应过来,顺着庞清影的话便应了下去。然而,应了之后,玉心莲看着庞清影的视线便有些怪异了。 然而庞清影只当未觉,兀自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中,声音竟也不自觉的害怕得颤抖起来,“那日,锦世子把我叫过去,在我耳边喊得便是清雨的名字……当时我便与锦世子说,我是庞清影不是庞清雨……谁想……锦世子一把就掐上我的脖子,问我叫什么名……我一慌,许是没说清,世子听成了庞清雨,这才放了我呢……” 说到最后,庞清影的声音渐渐小去,“所以我想……世子许是倾心清雨的……” 她的一席话说完,凉亭中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庞清雨身上。那日西山发生的事情,在场之人没有不知道的。当日,云修锦确实把庞清影叫到了身边,也确实说了几句话。只是除了庞清影,无人知晓她们二人间说了什么。不过,在众人心中,庞清影这样只有些小聪明的丫头,怎么可能瞒得过她们的眼睛呢。神色如此逼真,事情怕是不假。 “清雨,还真有此事!”玉心莲一声惊呼,唤回了大家的神思,“你怎的不早说呢,你看母亲还在这儿为你着急呢,谁想你这都已经给自己找到了好夫婿了。” 玉心莲是一脸宽慰的笑意,但眼底却是交织着怒火与幸灾乐祸。 而恭亲王妃笑容不变,不过看向玉心莲的视线已经冷了下去。玉心莲摆明了是在讽刺她家锦儿,作为亲娘,她怎能忍得下去。 “侯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玉心莲马上掩嘴笑道,“王妃,我这是恭喜您呢,锦世子啊,也有个着落了,您不用再操心咯。” 在云都中,恭亲王府虽是亲王府,却始终在皇上面前得不了多少眼,甚至于,皇上一直处心积虑地要除了恭亲王府这样一个不顺眼的。安宁侯府是皇上一派的,家里又出了个要嫁给正如日中天的定安王府的世子妃,此事,玉心莲心里自然是一清二楚。况且这恭亲王妃还是从别国嫁来的,娘家可不会管她的家长里短,因而,说白了,恭亲王妃在云都,那便是一只纸老虎。 得罪恭亲王妃,玉心莲那是一点儿也不担心,谁让她一个儿子还养成了无人愿嫁呢。 恭亲王妃闻言顿时将手中的茶水往桌上一放,“砰”一声,“哼,操不操心是我的事,不劳你费心。你还是好好管教管教府里的这些子女吧,呵,一个个都教养成什么养了,作为主母,你也不嫌丢人。” 而庞清影立在旁边,垂下的双眸中瞬间划过一抹深意。 第三十九章 中招 恭亲王妃转身便离去,脸色很是不好,唯有移至庞清影身上时,她利落的双眸中一道不明的暗芒迅速闪了闪。 庞清影一抬眸,正巧捉到了那道暗芒的尾巴,惊得她小心脏砰砰直跳,仿佛是被猎人盯上的猎物般。 是谁说恭亲王妃少女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出嫁后又倍受恭亲王疼爱,不懂深宅大家之间争斗的?只这一眼,她便看见了一个老狐狸的灵魂! 难怪云修锦神思叵测,她看,一半都是从恭亲王妃那里遗传来的吧。 “王妃,您慢走。”几乎是下意识的,在恭亲王妃视线落在她身上时,她便浅笑道。 恭亲王妃并未搭理她,可庞清影却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因为身上那视线在她话音落下后便没那么叫人心惊了。 王妃一路离去,背后掀起一阵议论的风潮,立即便有人探出了消息,将凉亭中的结果传遍了整个花园。玉心莲远远望着恭亲王妃离去的背影,唇角那得意的神色便是再也掩藏不住了。 庞清影睨了她一眼,无语地把目光转到庞清雨的身上。 安宁侯府的这位四小姐,说起来,还真是有些特别。当她沉默时,就沉默得如空气一般,无人会去注意她,可当她想要应人瞩目是,随便一个动作,男人女人们的目光便统统集中到了她身上。收放自如,毫无做作之感。 自西山回来后,她就专令刺金阁去调查了这位妹妹,因为那媚功实在是叫她在意。可最后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她调查来调查去,竟然调查到了自家头上——庞清雨竟然是左长老的人! 身为魔教教主,她竟然还要借助外力去调查教中之人,实在是可笑! 此刻,在凉亭中,被庞清影拐带成主角的庞清雨,她垂在两边的双手已经把粉裙揉成了两团。 见庞清影的目光投来,她晶润的双眸中,两道清泪顿时漱漱落下,梨花带雨,好不怜人。 “三姐姐,你为何要骗王妃,我根本未与锦世子见过!” 庞清影眉梢微挑,凝眸盯着庞清雨,这丫头在演哪一出?其实庞清影也没想过要为难她,依庞清雨的本事,恭亲王妃已然是不喜她了,她能做成云修锦的媳妇,可能性微乎及微,根本不用担心罢了。 突然,背后一道劲风直冲她而来,庞清影心下一沉,脚步轻抬,却又在提起时分顿住,内力集中涌到背上,生生受了一掌。 “呦,影妹妹欺负人可不好,雨儿都哭了呢。”一声大笑从后边传来,庞清影踉跄了几步,撞在亭中的石桌上,险些洒落了桌上的茶水点心。 那一掌在外人看来,力道并不强,只是稍显用力的招呼而已。只有庞清影自己清楚,那一掌,她是用上了内力才毫发无损的,若是普通女子,这一掌只怕受个内伤都是轻的。 “然儿,你看你手下没轻没重的。” 庞清影垂着眸,掩住眸间的一股冷意,假装捂着心口轻咳了几声。余光透过臂腕间的空隙,瞧见玉心莲一脸笑意地看着玉然,帮他整理着袖口上根本不知道在哪里的褶皱,嘴里虽说着责备的话,可语气神态中倒是半分也未显露出来。 而玉然则悠然笑道,“姨母,然儿只是想提醒一下影妹妹,不料出手重了些。”言罢,他立即上前几步,欲搀上庞清影手臂,顺势在她腕上吃抹一把,“影妹妹,真是对不住,是表哥没注意,你可别忘心里去。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表哥带你去寻个大夫看看。” 庞清影转过身,故意夸张地摆着手,躲过了玉然的动作,“呵呵,然表哥,我没事呢,不用看大夫的。” 却听玉心莲在一旁凉凉地说道,“那可不,然儿武功可不弱,你若是被打出个内伤,也不好。”语气间,竟是让她与玉然去疗伤吗? 从什么时候开始,整个凉亭中的人又开始针对她了呢…… 庞清影心中冷笑,她倒要看看,这些人给她玩出了什么花样。 于是,庞清影犹豫了几许便点点头,提步跟着玉然往外走去。 临出凉亭时,她微微侧过脸,视线扫过玉心莲与庞清雨的面上,将两人的神态尽收眼底。 一个意味深长,一个阴森冷漠。 庞清影眯了眯眼,感觉一张大网正在慢慢向她靠近。 然而,这网是否牢靠,那还要另说。 好戏已然要接近高潮。 两人一前一后,快要走出花园时,一个女婢忽然横冲过来,直直地往庞清影身上撞来。 庞清影想停下脚步,可这一顿,她只觉头上一阵眩晕,脚下一软,竟往地上倒去。 “影妹妹,怎么了?可是受了内伤?该死的,都怪我!”玉然这家伙背后似长了眼睛似的,在庞清影软下的那一刻,眼疾手快地转身将她抱入怀中,手上还不老实地在她腰上掐了几把。 庞清影低着头,脸上冰冷一片。 刚才玉然那一掌中定是藏了迷药,他用内力推进她血脉之中,加重了药效! 调整呼吸,庞清影暗暗运气火凤舞的内功,炙热的内力沿着经脉将那些迷药烧灼殆尽。 “然表哥!”这时,庞清月笑意融融的声音徒然响起。 庞清影斜眼睨着她,庞清月正领着一帮子贵女往她们这边走来。见了倒在玉然怀中的庞清影,她立即像见了鬼似的大声尖叫起来,“哎呀,三妹妹这是怎么了?” 她身后的一群贵女便也跟着轻呼起来。 不过,在那惊呼之后,庞清影耳边传来的却是—— “咦,真是有伤风化,一个女子怎么能这样躺在男子身上呢!” “是啊,这若是在我们府上,定是要浸猪笼的!” “月儿啊,你这两个妹妹你也太纵容了吧,一个个都投怀送抱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侯府的女儿没人要呢,得好好整治整治!” “是啊,这些个庶女,真是……” 铺天盖地的责骂鄙视,不要钱一般砸向庞清影。庞清影死死咬紧牙关,一只手却揽上玉然的脖子,垂头埋在他脖颈间,狠狠地一口咬了下去。 只听耳边一声闷哼,玉然双臂一抬,稳稳地将她打横抱起。 似乎是觉得差不多了,庞清月这才略显急切地向众人解释道,“大家别说了,影儿是受了点伤,不得已而为之的。” 然而这时候,此番话语就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谁会信呢? 有好事者,突然想起了前些日子的另一则传言,“月儿,你可别替她辩解了,我听说庞清影前些时日在院中偷会情郎被侯爷逮个正着,是吗?” 第四十章 冷寂 提起这一茬,庞清月的双眸登时沉了沉。她曾讯问过夏初,夏初对此事讳莫如深,仿佛是害怕得罪侯爷。但是她还是旁敲侧击地打听到,庞清影当时竟然泡在浴桶中企图色诱定安王世子! 真是该死的! 她很是为难地看着庞清影,不着痕迹地向玉然使了个眼色,尔后娇声责道,“瞎说什么呢,三妹妹可不是这样的人!” 庞清月这边话方停下,玉然笑着说道,“月妹妹,我先带影儿去疗伤了,你好生招待他们。” 玉然私下的行为虽说不堪入目,但平日里在贵女圈中的形象还是很不错的,长得还算清俊,近日里听闻又在朝廷中谋了职,更是众位未嫁的闺秀心中好夫婿的备选者。此番见着玉然竟然毫不避讳地紧紧抱着庞清影,心里多少不是滋味。可碍于面子,她们又不好说什么,只是不少人的脸色已经黑了下去。 这方庞清月还想为庞清影澄清,那方玉然便抱着庞清影转身离去了,可以说庞清月的话根本还未起到任何作用,玉然又来火上添了一层油。 庞清影亲密地搂在玉然的脖子,心中却早已骂翻天了。 只因在她清除体内的迷药之时,玉然却在她耳边说了句“好戏正要开场”。 毋庸置疑,这人正是刚才消失不见的云修锦。 好戏正要开场,呵,说的不就是让她配合! 如果她不呢? 后面还跟着一句话,“记得飞白的小命。” 庞清影一时气不过,才猛得一口咬上去。她庞清影的名声从此以后还真要和水性杨花沾上边了! “你可以放我下来了!”看着走到了一个无人之处,庞清影马上闷头在云修锦耳边低吼。 云修锦双臂紧了紧,微微偏头,鼻息间潮湿的热气有意无意地喷在庞清影脸颊上,看着庞清影脖子上悄悄泛起的红意,他低笑道,“刚才咬得可舒服?” “舒服!” 庞清影咬牙切齿,云修锦却调侃道,“要不要再来一口?” 庞清影冷哼一声,掌上运起内力。这时,耳边的响起了一些树叶摇晃的细碎声,庞清影心中咯噔一下,忙抬头往不远处的一颗高树上看去,掌中凝聚的内力瞬间喷涌而出,可那边哪还有什么人影。 “你是故意的?” 那一掌,她本是要打在云修锦身上的,不想,还来了这样一出。 那个人是彦迟的人,先前她或者云修锦都会特意将他支开,今日一整天不见他人影,庞清影还以为是被彦迟唤回去了呢,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被撞上。云修锦不知打得什么主意,故意让他瞧见,而她竟是一时疏忽,半分也未察觉到。 若是让彦迟知道此事,她该怎么解释?说是云修锦,他会信吗?即便他信了,那她又该如何像他解释云修锦的事呢? 庞清影拧着眉,靠在云修锦肩上。空气一时间安静了下来,连呼吸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清浅了起来。 两人在花园中拐来拐去,最后走进了西苑,供贵客居住的地方。玉然在西苑中有一处独立的院落,专为他而立。 云修锦停下了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院落,手上却未有任何动作。 庞清影忽觉周围空气有些凝滞,一抬眸,正好撞进了云修锦投下的视线中。那一眼,仿佛身旁迤逦绚烂的春花统统凋谢,转而开出地狱血海中的曼陀罗,幽冷妖异,感觉不到任何色彩,感觉不到丝毫温度,好似一个只会无情屠戮的恶鬼站在她的面前。 庞清影怔怔地盯着他,心底好似被刺了一下,下意识地松开手,想要盖住那双瞳孔。 “怎么,这么不乐意见到本世子?”庞清影伸到一半的手被人握住,揉在手心。她吃痛地低呼一声,人已落地,再抬起头来,方才那死寂一般的眼神早已消失不见,仿佛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眼前之人仍旧是那个云修锦,心思叵测,将玉然演得惟妙惟肖的云修锦。 庞清影也不知为何感到极为尴尬,猛抽回自己的手,干笑道,“呵,怎么会呢,只是你这一脸皮相本姑娘不喜欢。” “公子你回来啦,夫人正到处找你呢。” 几乎是庞清影的话音刚落,背后便传来一个小厮松了一口大气的声音。 庞清影立即知趣地往旁边站去,便听云修锦好整以暇地悠悠说道,“什么事一会儿再说,影妹妹受了内伤,你快去给本公子把大夫找来。” 那小厮是玉然的书童,自然是万分了解玉然的性子。此话一出,他便会过意来,应了一声后便一溜烟跑了出去。 只是离开时眼中闪过了微微诧异,公子今日怎么如此大胆,安宁侯府的女儿他也敢调戏了? “然后呢,玉然在哪?” 玉然和庞清月要搞什么鬼,庞清影早已有数。云修锦把她带到这儿,想必一会儿就会有许多人来捉奸,可是,这些事庞清影她一人都能解决,云修锦搀和进来后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仅仅是闲来无事,耍耍玉然,散播一下她的“好名声”? “大可猜猜。” 云修锦拉起庞清影的手往院中走去,里面的下人们见了庞清影进来,目光都突然暧昧了起来,在两人走过后,都扔下手头的活聚在一起议论着。 庞清影黑着脸默默注视着云修锦的后背。恭亲王府的小世子,从小便倍受宠爱,甚至在皇帝面前也是颇为得脸的,待遇之好堪比太子,养成了他跋扈的性子。可是,这样一个被宠坏的孩子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眼神?充满着冷寂,无悲无喜,似乎对大千世间毫无兴趣。 “在想我吗?”庞清影正入神,云修锦突然转过头来,正巧撞见她呆愣思考的模样,嘴边忽然勾起一抹邪笑。 庞清影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但手被握在他掌心中,想要躲开却大大受了限制。 第四十一章 抓人 她身子本能地向后仰去,可腰间却偏偏被一股巨力往前扯着。庞清影觉得整个人像是撞在一块石头上一样,幸好离得近,否则她简直怀疑自己心肝脾都要被撞出来了。 巨大的力量带着两人转了两圈,最后,云修锦一把将她压在二层的扶栏上。庞清影整个后腰抵在那栏杆处,双脚被迫离地,只要云修锦手上一松,庞清影定是毫无悬念地摔下楼去。 “别!”这样的场景让她脑中迅速闪过一些画面,心跳顿时快如擂鼓,竟忘了自己会武功这样的事情,忙手脚并用,双臂死死搂住云修锦的脖子,双腿紧紧夹住他的腰。一瞬间的功夫,庞清影的额头上竟浮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 “怕?”庞清影眼中布满的是真真实实的恐惧,脆弱得仿佛是一个被人丢弃的孩子。云修锦看得真切,手上的力量不自觉地加重,让她贴着自己,而黑眸中则掠过一道疑问。 云修锦温暖的体温让庞清影紊乱的呼吸渐渐平复。但当见到他脸上调侃的笑容时,庞清影好不容易平复下的心绪再次如烈火般升腾起来。 “你做什么!”庞清影强压着怒火,狠狠地瞪着他,那一霎那,真恨不得把眼前这个男人吃了。 似乎是不太满意她脸上的表情,云修锦空出一只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轻笑着耳语道,“不是想知道玉然在哪吗?” 庞清影盯着云修锦的那只手,心再次被提了起来,手脚更加用力地攀着云修锦,生怕他放在腰上的臂膀也放开。脸上那紧张而又强装镇定的神色使云修锦眼底的疑惑更深了一层。 “在哪!”心中担忧,嘴上虽没好气,但也无法做到中气十足了。庞清影真的很想把脸上那只可恶的手拍掉,可惜背上悬空的感觉叫她完全没有勇气放开手脚。 不过,两人之间剑拔弩张又深深依赖的气氛只有他们二人才能体会,而楼下的下人们看见的确是表公子和三小姐两人按捺不住,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做起了靡靡之事!有未嫁的婢女们惊呼一声,快步躲到一边,不好意思再看,而男仆们虽有意回避地低下头,可一个个眼中都大放光芒,胆大的甚至时不时地抬头往上瞄,丝毫不愿错过这现场的活春宫。 底下的骚乱庞清影根本无暇顾及,她现在眼里只有云修锦的两只手。 云修锦随意地瞥了眼那些人,刻意将自己的脸挨在庞清影脸颊旁,挡住了唇角勾起的神秘笑容。 “在房里。”说着,他便一个旋身,带回庞清影便推门进了一间卧房,并反手将房门关上。 此举一出,楼下顿时沸腾了。 脱离那栏杆处的庞清影瞬间恢复神采,在房门关上的同时,她便借力飞出云修锦怀中。这次,云修锦并未阻止,顺势将她放开,只是看着避之不及的庞清影一阵好笑。 庞清影站定后便快速扫了一眼整个房间,只见玉然正朝天躺在床上,面若桃花,似是酒醉。 “你弄的?”确定玉然是真的睡死过去了,庞清影挑了挑眉,望向云修锦,神色自然。刚才的事情就像没发生过,庞清影将它深埋在心底。都说人生如戏,换一张面孔对她来说并非什么难事。 然而,云修锦可就不愿见到庞清影这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了。他冷笑一声,执起手边的一支笔随意一抛,一支看起来没有什么杀伤力的毛笔便呈弧线状,不偏不倚地刺进玉然左肩的琵琶骨处。 “噗”一声,毛笔穿透皮肉,却只听得玉然享受般地哼了一声,竟没有醒过来。 “这是……”醉红颜?庞清影瞥了云修锦一眼,并未把到嘴的话说出来。 传闻魔教有一种酒,香气并不浓盛,但喝之后劲醇烈,饮之一杯者大睡一天,饮之两杯者昏睡三日,饮之三杯者飘飘欲仙而无伤痛,能饮四杯者尚无。前两杯听起来并没有那么可怕,可到了第三杯就了不得了,能飘飘欲仙而无伤痛,洞穿琵琶骨却反而很享受…… 这醉红颜,整个云国,只有定安王府中有几坛,据说还是当年剿灭魔教时,从魔教的地窖中搜出来的。 难道是庞清月给他的?庞清影记得定安王府的彩礼单中似乎有一坛醉红颜的。 “呵,难道是给我喝的?” 醉红颜虽然后劲十足,但却有一样东西可解。若把她灌醉,办起事情来就方便许多了。到时候,待事情办定,再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她解了酒劲,庞清影即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不过,庞清月为了破坏她的声誉,还真舍得。 庞清影嘲弄得拨了拨玉然肩胛处的衣服,汨汨的鲜血从中淌出,空气中一时被一股浓浓的血腥味覆盖。她皱了皱眉,伸手用棉被将他盖住,又起身解了床帘遮住整一个床榻,这才感觉味道淡了些。 “既然进了房,我们也该做点事。” 云修锦语气中淡淡的嘲讽让庞清影不禁怔了怔,“什么……” 然而,话还说完,一丝淡到近乎无味的异香便从庞清影鼻子底下飘过。庞清影神色一紧,忙从怀中拿出一个白色瓷瓶,从中倒出两枚药,塞了一颗至自己嘴中,然后拉过云修锦,又毫不犹豫地塞了一颗到他嘴中。 “吞下去,有人来了。” 庞清影拉着云修锦躲到屏风后头,专注地凝神寻找着香味的散发之处。 这香味,她是熟的不能再熟了。魔教十大香之红颜醉,催情之香,近于无色无味,防不胜防。而它,也正是醉红颜的解酒之物。 当年,醉红颜是被定安王带走,可是,红颜醉始终没有外流…… 念及此,庞清影眸色渐暗,忽然间,她面色一凝—— 在屋顶。 她抬头的瞬间,几枚铁镖便从袖中飞中,破顶而去。就听上方传来一声闷响,有重物滚落的声音便从屋顶响起。庞清影眸光一厉,一个箭步蹿到后窗,手握成爪,推窗而出,稳稳地拎住从上方落下来的人,丢进房内。 是个男的? 第四十二章 捉奸 那人身上插着三支冷镖,浑身动弹不得。庞清影蹲在他身边,随意拨弄了几番,眸中神色愈加冰冷。 魔教中人不仅来安宁侯府搀和一脚,还帮着外人来陷害自己的教主?! “这是谁的人?”冷不丁的,庞清影耳边响起一个淡淡的声音。 她一愣,仰头看去。只见云修锦神情淡漠,睨着躺在地上的男人,却是看也没看庞清影一眼。 又是那种感觉,仿佛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天神,没有一丝人气。庞清影没来由地一慌,伸手扯住他的长袍,力气大得几乎硬拽着他往前走了一步。 “呵呵,小野猫,这是想跟本世子试试这红颜醉吗?”云修锦顺势蹲下,盯着庞清影的手狭促地笑道。 庞清影嘴角微微一抽,忙把手放开,翻了个白眼道,“抱歉了,本姑娘可没有那个兴致。” 真是,没有一面讨人喜欢的。 不过,还是这个样子让人看着顺眼。 云修锦黑眸闪了闪,看着那人瞪大的眼睛,突然说道,“依照二小姐的意思,事成之后,玉然会给你一颗醒酒丹,而你将成为他的第二个小妾。” 也就是说,这人,并非庞清月所安排。 这与庞清影所料不差。魔教当中也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拿到红颜醉的。而安宁侯府中,她首先想到的便是庞清雨。因为,红颜醉对于女人来说,还有一个作用——练媚功。 虽心知肚明,但她仍旧诧异地看向云修锦,随即蹙眉问道,“还有谁?” 云修锦眉梢一挑,悠然一笑,“哦,我还以为你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看着云修锦明显怀疑的眼神,庞清影心中一凛,随即补充道,“左不过是玉心莲,或者二姨娘咯。” 远远的,一群谈笑风生的贵女们声音传来,庞清影好像得到了救兵似的,猛地站起身来,“好了,他们来了。” 云修锦到没有继续为难她的意思,庞清影扯开话题,他也便顺着她的话指了指地上的人问道,“那他呢?” 庞清影悄悄松了口气,抿着思考了一会儿,尔后若有所思地问道,“你不是有摄魂香吗,给他用用。” 云修锦不禁喟然一笑,他不想着打探她的秘密,她倒是毫不客气地反过来打探他了。不过,这样才有趣,“小野猫,你太仁慈了。那可是好东西,本世子可不愿浪费了。” 果然还有。 庞清影扁扁嘴,不过既然云修锦都这么说了,那她也就不客气了。得罪到她庞清影身上,想要全身而退可没那么容易。 “那……不如……”庞清影努了努嘴,戏谑的眼神看向那被她紧紧遮盖住的床榻,“劳驾锦世子,将他搬到床上可好?” 所谓臭味相投,便是庞清影一个不怀好意的眼神,云修锦便立即明白她的企图。于是乎,云修锦也不推脱,大手一挥,内力喷涌而出,犹如一道透明的绳索,卷起那人便往玉然床上丢去。 时间掐得正好,外头一群人的声音已经近在咫尺,而床上的玉然因那红颜醉渐渐解了酒劲,又因着琵琶骨上的伤口发出痛苦的呻吟。 至于那名魔教中人,庞清影上前,直接用插在他身上的冷镖划破他的衣服,找出剩下的红颜醉之后,一把卷起他的衣服往地上扔去。然后,在那人惊惧的眼神下,庞清影拿出一颗解镖毒的药,塞进他嘴里的同时点燃了最后的红颜醉,扔在他们的床底。 “走吧,一场好戏要开演了。”做完这一切后,庞清影扬了扬眉,走到后窗看了两眼后,一跃而起,转眼间便爬上了房顶。 揭开屋瓦,房内若有若无的呻吟恰到好处。而这时,房门外庞清月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然表哥,你在里面吗?” 房门应声而开。庞清月眼底精光一闪,推门而入。 “然表哥?”庞清月轻声叫着,一进房便往落着床帘的床榻走去,听着里面两个似痛苦又似享受的呻吟声,她一颗心简直就要跳出来了。她仿佛已经看见庞清影羞愤自杀或被玉然纳入玉府的样子了。 “然表哥?” 她一只手搭在床帘上,就要掀起,却突然觉得脚下一软,一团烈火从腹中燃燃升起,以燎原之势,瞬间席卷她的理智。庞清月娇艳欲滴的红唇中不由溢出一丝娇吟,整个人支撑不住地往床中倒去。 房顶上,云修锦抿嘴笑了起来,“不错。” 真是场好戏,比他准备的更是精彩。 庞清影得意地斜了他一眼,食指放在唇上,示意他安静。 屋外的人等了许久也不见庞清月出来,与她要好的一名尚书府千金便耐不住性子上前敲了敲门。谁知那门一敲便开了,尚书千金朝后招了招手,同其他几人一起往里探去。 但她们脚还未踏进,里面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那迷离的呻吟直叫得众人面红赤耳。 “咦,你们听,那不是庞清月的声音?”其中一人突然惊呼一声,众贵女们顿时两眼放大,侧耳倾听起来。毕竟都是大宅里长大的,哪一个不是人精。庞清月这会儿若是出点事,那她的定安王世子妃的位置也就得拱手让人了。 多少少女梦寐以求的夫君啊! 便听一人着急地呵斥着自己的丫鬟,“翠儿,还愣着干什么呢,咱们未来世子妃出事了,还不赶紧去叫人!” 没多久,玉然的这处客院中便又出现了五六个闻风而来的贵夫人。为首的居然还是玉心莲。 “怎么回事啊?” 玉心莲虽赶得急,可她脸上却是半分没有担忧的样子,镇定如常。她以为,按着月儿的计划,里面等着被她捉奸的应是庞清影。可来到门前时,那群贵女们脸上怪异的神色却让她心里咯噔一下,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是怎么了,你们的脸色怎么都这么难看。”玉心莲身后的尚书夫人见自家女儿面色着实奇怪,便好奇地问道。 “这……侯夫人,您还是自己去看看吧。”尚书千金犹豫了半晌,还是指了指里面,颇为尴尬地说道。 第四十三章 成拙 玉心莲狐疑地看了一眼那虚掩的房门,但她心里想的更多的还是庞清影,毕竟庞清影名义上也算是玉心莲的女儿,这些宾客们不好说也是正常的。 “月儿呢?”不过,她还是谨慎的,目光在众贵女中转了一圈,却未发现自家女儿,这倒是有些古怪。 “哦,她方才被一个丫鬟叫走了,说有急事呢。” 尚书千金正想回答,却被后面一人给抢了。随即,便有人在她身后捣了捣,那尚书千金忙点头道,“对啊,刚才有个丫鬟把她叫走了呢。” 连尚书千金都如此说了,其他原还想开口质疑的贵女们立即闭上了嘴巴,眼里都充满了复杂的期待。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已经把那么多人带来了,若不揭穿,那她们今日的工夫不都白费了吗。因而玉心莲也不疑有他,上前将房门推开。 千娇百媚的呻吟之声立即从里面传出,视线所及之处,屏风后的床榻一角似乎正在激烈的晃动。玉心莲心中一喜,看了门口那些面色迥异的宾客们,忙作慌张之样往里走去。 不过,没走几步,玉心莲的假慌张就成了真慌张。 只听床榻上一阵撕裂声响起,紧随着,有人从床上滚了下来,其中一人力气之大,直接将屏风给撞到了一边去,斜斜地倒在地上。整个房间充满了糜烂的味道。 视线没了遮挡,门口顿时响起一片惊呼。 那床上竟滚下了衣衫不整的三个人,两男一女,那女的竟还是今日贵女宴的主角庞清月! 而且,这三人滚下床后竟还想再继续下去! 如此不堪的画面众人皆未料到,那些个还未嫁人的贵女们纷纷面红耳赤地捂着脸逃开了去,哪还敢继续呆下去。而其余夫人们看了两眼后,也便称“不便”结伴离开了。转身之后,她们眼底的那抹震惊和尴尬便瞬间消失了,转而爬上了幸灾乐祸和轻蔑。 玉心莲不可置信地愣在当场,好半晌才回过神。门外众人早已走得干净,玉心莲一口气憋在胸口,直接上前扯住庞清月,一个巴掌便甩了上去。庞清月吃痛地滚到一边,再看去,她脸上已然起了一片红肿,嘴角都隐隐流出了血丝,可见玉心莲已经盛怒到了何种程度。 不过,她的巴掌也让庞清月迷离的目光稍稍清醒了一些,红颜醉的药性也因着方才与两个男人的媾和而渐渐退去。 “怎么是你!” 玉心莲气得双目泛红,看着自己的女儿似乎还不清醒,又是一个巴掌甩了上去。这回,庞清月算是彻底醒了。她先是疑惑地看着自己母亲,不明白她为何如此狰狞地瞪着她,不过,当两颊上的疼痛传来,刚才那糜烂的画面瞬间映入了她的脑海。 庞清月张着肿胀的双唇,崩溃地瞪着自己几乎只剩下一个肚兜的身子,好半晌,那双水一般的眸子才微微颤动一下。 她不愿相信这是事实,她只不过是进来看看庞清影的情况,只不过是进来捉庞清影的奸的,怎么到最后变成她?! 她可是准世子妃啊,她怎么可以发生这样的事情! “啊——”一刻钟后,整个院子被庞清月的尖叫声所覆盖。庞清月蜷着身子,疯了一般地摇着头,仿佛只要这样,这件事情就没有发生过一般。 玉心莲满肚子都是气,但看着女儿这般,又无处可撒。一眼扫去,这房中并没有庞清影的身影,却多了一个陌生男子,而这男子明显不是她们安排的人,玉心莲眸中顿时布满了寒光,恨不得将庞清影碎尸万段。 而玉心莲心中正念叨的庞清影,在她进门的那一刻,便与云修锦悄悄地离开了。云修锦轻功了得,不等落地,招呼也不打一声,便几个起落,在暗卫的眼皮子底下失去了踪迹。至于庞清影,习惯了云修锦的神出鬼没,也只是没好气地撇撇嘴,在那群贵女贵妇人们离开玉然的院子之时,她恰好出现在了她们眼前。 “庞三小姐,你怎么在这儿啊?”没了庞清月,这群贵女便以尚书千金为首,她见庞清影正要往岔路上走去,忙高声叫住她。 庞清影闻声停下脚步,扭过头,满脸疑惑地问道,“我不能在这儿吗?我正要去花园呢,午宴快开席了。” 尚书千金被庞清影这样一问,倒不知该说什么了,她下意识地摆摆手,不太确定地说道,“可是你……刚才不是说……受伤了吗?” 庞清影笑了笑,“哦,其实也没什么事,是然表哥太紧张了。这不,府医看了,说没什么事,所以我就回来啦,怎么了?” “那你不知道你二姐的事?”见庞清影一脸困惑,后面有一贵女忍不住插嘴道,一双眼睛死死地定在她脸上,似乎就像从她那里看出演戏的成分。 可是,庞清影前世从小便在商场政坛中转悠,演戏对她来说根本就是一种融入骨髓的本能,她心中冷笑,脸上却是一如既往的迷茫,恰到好处地展示了自己的困惑,“二姐姐?什么事?” 无懈可击的神色让众人心中的怀疑渐渐降低,继而,先前的幸灾乐祸又再一次占据了上风。插嘴的那人戏谑地笑了一声,“只怕今日这贵女宴是办不成咯。” “嗯?” 庞清影还想再问,可她们便已经提步往大门处走去,不少人嘴里还时不时地能听到抑制不住的笑声,俨然是不打算继续参加这贵女宴了。 庞清影站在原地目送着她们,清眸眯了眯,冷冷一笑。 庞清月母女二人想要害她,这点伎俩还是嫩了点。这一世,扮猪吃老虎,感觉还是不错的。不出一个时辰,定安王府那边定然会派人来退婚,而这些姑娘们想必正赶回去,商量着怎样攀上定安王府这颗大树呢。 收拾了一个庞清月,接下来还有一人,这安宁侯府,还真是不得安宁。既然有人不愿她安宁,那她就让她们都尝尝她的手腕。 第四十四章 废约 不出庞清影所料,此事不到一个时辰便添油加醋地传入了定安王妃的耳里。她勃然大怒,特意进宫请旨,废除了两府的婚约。 庞清月接到圣旨后是彻底崩溃了,整个人如同一个木娃娃,神情呆滞,握着圣旨跪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宣旨的公公那嫌弃的眼神,好似多不乐意被她碰到似的。玉心莲扶着庞清月一脸菜色,而安宁侯则是黑着老脸,连看也不想看她一眼。他已经可以想见,平日里最他最疼爱的女儿今后会给他带来多大的嘲笑。 庞清影低头跪在最后方,头一点一点的,红颜醉的解药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吃了以后会犯困。索性此时是无人有闲心管她的,她便闭着两眼,在后头打盹了。 “庞清影!”突然间,一声尖叫如利剑般劈开她的瞌睡虫,随即一道劲风从头上袭来。 庞清影眼皮子紧了紧,身子随意往旁边一歪,正好躲过了那道劲风。听着耳边粗重的喘气声,她懒懒地睁开眼睛,困惑地望着站在她面前的玉心莲,慢慢起身的同时嘟囔道:“怎么了,可以走了?” “恭迎圣旨,你竟然睡着了!你知道这是欺君的大罪吗!” 玉心莲一击不成,还想在来一巴掌,可庞清影哪会乖乖在那儿等着受。只见她似是欲直起身子,却因困倦而脚下踉跄了几步,可正是这样,又好巧不巧地躲过玉心莲的另一巴掌。 玉心莲一掌挥空,力道没控制住,身子跟着往旁也踉跄了几步,紧张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滑稽了起来。一旁看着热闹的人有的没忍住,噗哧一下笑了出来,旁边的人忙耸了耸他,这才在玉心莲的目光瞪过来前及时止住笑声,只可惜,一张脸是憋得分外痛苦。 庞清影低头揉着眼睛,掩住嘴角微微的弧度,好一阵才抬头问道,“夫人,刚才你说了什么?” “影儿,你知道恭迎圣旨时睡着是欺君的大罪吗?”玉心莲不自然地冷哼一声,刚想怒斥,却被一个温和的声音给打断。 庞清影循着声音望去,说话的正是安宁侯。自从过继仪式后,庞清影便再未见过他,不过从飞白那里得知,安宁侯最近似乎挺忙的,与定安王府,新上任的禁卫军统领彦迟彦大人都过往甚密。 庞劲希刚才一直在观察着。安宁侯府的子嗣并不太丰厚,膝下只有两儿两女,再加上过继过来的庞清影,统共也就五人。在官场上生存,自己的官位很重要,家人的地位也是很重要的。如今他最寄予厚望的一个女儿已经无用,可他不能让安宁侯府与定安王府的关系因此而受到威胁,所以,哪怕只是妾,他也会将她们送进去的。 在云都,正妻之下是姨娘,姨娘之下才是妾。娶的是妻,纳的是姨娘,而妾,直接入府便可。一般官宦人家,即便是庶女,也不会沦为妾侍,至少也是个姨娘。 此刻,他无比庆幸,幸而之前世子还与他提过要再纳安宁侯府一个女儿,否则,今日的局面还真是不好收场。虽然不太清楚世子喜欢的到底是哪个,但有挽回的余地,一切便都还有救。 所以,对待庞清影的态度,庞劲希也是前所未有的温和,连刚才那句话说出口也不是责备的语气。 玉心莲在庞劲希开口的那一霎那便暗叫不好,忙哭着插嘴道,“侯爷,月儿可都是因为庞清影才变成这样的,若是没有这个小贱人,我们月儿怎会落得这般田地,你一定要为月儿做主啊!” 这下,庞清影也急了,“夫人,你也不要冤枉我啊,我……我什么也没对二姐姐做啊!” “你,若不是你!”然而,话说一半,玉心莲却说不下去了,她总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说本来她们设计让玉然玷污了庞清影的清白,结果到最后却变成了月儿吧,若是如此,那庞劲希更是要对庞清影另眼相待了。 因为她身上的利用价值更高了。 庞清影心中冷笑,这夫妇二人在想什么,她怎会不知。 在玉心莲的怒目之下,她委屈地哽咽几声,“夫人,二姐姐的事真的与我无关啊,说不定二姐姐是不喜欢定安王世子,钟情于然表哥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的。否则,也无人逼她不是?听说还是她带着各家千金们去找然表哥的呢……” 庞清月的事情早已传得沸沸扬扬,那些盼着嫁进定安王府的人们可是想尽办法将此事闹得满城风雨呢。 当然,庞清影在说的时候特意将那名魔教之人给省略了。 庞劲希颇为不耐烦地冷哼一声,十分不满玉心莲此时的不识时务。他冷冷地瞥了木愣在旁的庞清月一眼,眸底闪过一丝厌恶,沉声说道,“好了,月儿暂时送去阜城的庄子上,等风声过去了再去与玉府商议婚嫁之事。哼,他们玉府毁了月儿的婚事,这笔帐我一定要好好跟他们算算!” 玉心莲面色顿时大变。玉府到底是自己的娘家,虽然玉然做出这种事她也是气得不行,可她也不会真拿玉府怎样,毕竟她在庞府的地位还得靠娘家撑着,否则,侯府的大权早已不知交到谁手上去了。但是,阜城庄子,那离云都可是十万八千里,女儿这一去,没个三四年怎么回得来!暂时,不知会暂到什么时候。 “侯爷……”她立即放低身段,双目泪盈,楚楚可怜地看着庞劲希,欲言又止。 男人就是吃这一套,见玉心莲如此,庞劲希心中的火气才稍稍平复些许,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云都目前不适宜月儿呆着,让她去庄子上养一养,等好了就接回来,这也是为她好。你作为当家主母,也该好好关心一下其他子女了。” 一句话,显然是不容拒绝,玉心莲也无法反驳什么,只好轻捻眼角,止住泪水,让人扶着庞清月,随着她去了珑月阁。 不过,他显然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遂摆摆手,让众人都散去。 庞清影不紧不慢地混在人群中,直到她远离众人视线之前,她都能感到几道犹如实质的目光在她身后,紧紧地跟着。 第四十五章 同床 “主子。”清落居门前,飞白摸着后脑勺尴尬地等着庞清影归来。 庞清影斜了他一眼,默默叹了口气。她这是遭了什么孽,自己家里引了只大灰狼进来,害得她很多事情都不方便做也就算了,自己带进来的人竟然还三天两头深受其害! 真是恼人! “行了,”庞清影甩甩手,打着哈欠便往房里走去,“我困死了,有什么事等我睡醒了再说。” “可是主子……” 不过,不等飞白把话讲完,庞清影的房门便被猛得关上,愣是把他的话给断在了门外。 飞白举着的手久久也不能放下,心里正权衡着,是否要再提醒一下主子呢…… 正巧高扬从偏房中出来,见了飞白的姿势,顿时闷笑起来。他上前一把将飞白的胳膊压下,故作叹息道,“唉,主子自有主子福,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飞白看着高扬,嘴角抽了抽,想起自己自进了清落居后的“悲惨遭遇”,他咽了口唾沫,默默地闭上了嘴。 主子,您还是自求多福吧。 庞清影不知飞白的祈祷,她只是半闭着眼,打着哈欠往自己床上摸去。实在是太困了,那药效一上来还真是跟安眠药差不多,再不粘到床,她就可以直接睡地上了。 “嗯~”视线瞥见床脚,庞清影毫不犹豫地便滚到床上,衣服什么也懒得换了,只有一只手还在床榻间摸索着自己的棉被。 可是…… 为什么她的被子鼓得这么起? 咦,被子下好像还硬硬的。 庞清影懒得睁眼,便迷迷糊糊地随意摸着,直到乱摸的手被人捉住,一个邪魅的笑声传入耳际。 “摸得可舒服?” 庞清影下意识地应了声,半晌之后,差点睡过去的庞清影猛得睁大眼睛,只见一张熟得不能再熟的脸赫然在她眼前放大。 “你怎么在我床上!”她觉得自己一口气差点没背过去,谁来跟她解释一下,为什么这家伙会在她的床上! 云修锦蹙眉思考了一会儿,继而无辜地答道,“唔,你那颗药药力太盛,本世子需要睡眠,这里比较舒服。”仿佛舒适的地方天生就是为他准备的。 “要舒服,回你的恭亲王府睡啊!男女授受不亲你知道吗!”庞清影顶着巨大的困意,死死瞪着云修锦。 云修锦随即嘲弄地笑道,“呵呵,怎么,本世子抱也抱过了,你才来说男女授受不亲,不觉得太晚了?” 那也不是我想的! 庞清影妥妥翻了个白眼,困意又如潮水般席卷而至。她皱着眉,看了看躺在她身边的云修锦,也只是和衣而睡,她顿时也不顾其他了。不就是睡一觉吗,她就不信云修锦在那药力的作用下还能对她做什么! 况且,不就是睡个男人嘛,前世也不是没有过! 一番心理建设后,庞清影闭上眼,没好气地嘟囔道,“要睡就睡,不要打扰本姑娘就行。” 说完,她神思一松,立即陷入了梦乡中,连被云修锦握着的手都没来得及拿出。 云修锦本还想逗逗她的,不想,这丫头却如此大方,还“想睡就睡”,倒是叫他征愣了好半晌。待他回过神来,庞清影早已平稳了呼吸,安静得犹如一只初生的小猫,徒惹人怜爱。 云修锦静静地看着,忽然心思一动,修长的手指拂过她耳根,在那里摸了摸,不多久,一层透明如薄翼的人皮面具便被他慢慢撕去。那平凡的容颜下,一张娇媚万分的脸庞渐渐露了出来。 似乎是脸上的动静打扰了她睡觉,庞清影的眉心拧起一个川字,娇艳红润的双唇也不知不觉撅了起来,云修锦只觉腹中一热,一团火焰伴着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睡意立即涌上心头。 他撇开脸,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才将小腹的反应强行压下,但是,那红颜醉的药力确是再也压制不住。他无奈地叹了声,扯过薄被盖在庞清影身上,将她揽入怀中。 这一觉,庞清影直睡到夜半才醒来。 当她醒来后,下意识地伸手去摸,不过,这回,她床上可没有别人了。她转过头,云修锦睡得位置早已凉了下去,可见他要么比她醒的比她早,要么就是换了个地方睡。 她盯着云修锦睡过的地方,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睡觉时总感觉脸上痒痒的,难道云修锦动过她的脸?可是摸至耳根后,师父的人皮面具还完好地戴在脸上。 庞清影烦躁地坐起身,云修锦这个阴魂不散的,她要怎么才能摆脱他呢?若是总被他跟着,她把飞白、飞蓉弄进安宁侯府的初衷不就无法实现了吗。 她整了整衣服,在床板上敲了三下。 不多久,床板下便也同样规律地响了三下。庞清影抬手在床顶的某处拍了一掌,床下的暗道门便豁然开起,里面蹦出了一个黑衣劲装的小姑娘。 “飞蓉。” “主子。” 庞清影点了点头,飞蓉是她刺金阁的暗部之人,与飞白确是亲兄妹。她以一久病之人的身份出现在安宁侯府,不但不会引人瞩目,也正好与飞白一明一暗配合行事。 “魔教那个人查得怎样了?” “白日里高扬看着,我不方便行事,不过方才刺金阁传回了消息,左长老的人已经潜入云都,藏在聚仙楼中。” “聚仙楼?”庞清影想了想,似乎是燕河边的一家酒楼,“那是定安王府的地方?彦迟安排的?” 飞蓉看了庞清影一眼,点头道,“八九不离十。” 庞清影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半天也不答话。足足沉默了一刻钟,她才再次抬头面无表情地说道,“继续查,看看这安宁侯府还有多少魔教中人,还有那人是谁派去点香的。高扬不用管他,云修锦那边查到刺金阁不要紧。要用最快的速度给我查到!” 飞蓉动作一顿,神情有些八卦地看了眼庞清影,他大哥今日说的果然不错,主子似乎与锦世子有那么点…… 不过,飞蓉还真是有些明目张胆了,她的神色庞清影一扭头便看见了,她无语地扯了扯嘴角,“有问题?” 飞蓉立即尴尬地笑笑,“呵呵,没有,主子,我马上去办。” 第四十六章 公子 整整睡了一下午加一晚上,庞清影是再也睡不着了。夜半无事,她便决定出门逛逛。 燕河畔,聚仙楼,或许是个好地方。 待飞蓉离去后,庞清影换上夜行衣,将发丝高高束起。临出门前,她想了想,又揭下脸上的面具,藏入怀中。 夏夜初临,清落居中蝉声鸣鸣。庞清影倚在房门前凝神听了一会儿,外面静得听不到任何动静。想必该睡的都是已经睡了。 但是,她刚一打开房门,高扬却迎面从下人房中走了出来。庞清影动作一顿,忙一个转身将脸藏入黑暗中,随手一扬,抓过桌前的红纱,覆在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 “咦,三小姐,您要出去啊?”高扬是起夜如厕的,全然没想到这大半夜的还会碰见庞清影,不过,他到底是有双重身份的人,看见庞清影那一身打扮,竟然只是稍稍一愣,便极自然地与她打起了招呼。 “嗯。”庞清影听得心里一窘,暗道果真是什么人有什么样的属下,真是一点也不见外。她清了清嗓子道,“你家主子回去了?” “主子?”高扬迷茫地看着庞清影,“呃,大约是回去了吧。”其实他家主子从来都是神出鬼没的,谁知道去哪儿了,不过,作为主子近期唯一在意的一位姑娘,高扬尽职地执行着他们属下间默认的规矩——有问必答。 庞清影扬眉点了点头,心中很是无语,其实他根本就是瞎说的吧。 不过反正也就是随意扯两句,她也不在意云修锦到底干嘛去了。既然高扬他都没有什么正常的反应,那她便用不着管他了。 庞清影纵身跃起,脚尖在空中虚踏几下,几乎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高扬盯着庞清影离去的背影,震惊得嘴都合不上了。他原以为这三小姐也就是个普通姑娘,不过是性格上对了自家主子的胃口,不料,她这轻功也是出神入化,且今晚的三小姐看起来也与平日里不一样,媚眼如丝,随意一个眼神便满是诱惑之色,更不用说那窈窕的身影了,更是让人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 难怪主子三天两头往清落居跑,如此尤物,不怪主子春心芳动。 看来王妃心头的石头是快要被搬走了。 高扬举头望着空中的明月,忽然觉得心里舒畅。他是云修锦身边的老人了,从小跟着他在恭亲王府长大,与云修锦的感情不一般。他家主子什么都好,文韬武略无一不精,还掌管着恭亲王府暗中的势力,可是这么多年来,他偏偏对女子不感兴趣。害得他每每回王府,都会被王妃叫去嘱咐一番,无非就是帮她留意着主子在意的女子,耳朵都要长茧了。 这下可好了,这三小姐虽说出生不太好,背景不太好,但想儿媳妇已经快要想疯了的王妃定是不会在意这些的。 庞清影不知道自己不过是心血来潮换个装,高扬就已经想到十万八千里去了。 此刻的庞清影正急速往燕河边掠去。 聚仙楼,也是云都中有名的销金窟,背后是定安王府。近日定安王在皇上面前的地位日渐高涨,聚仙楼便也是日日高朋满座。彦迟也不知道弄了什么法子,竟然能把魔教教众安排到聚仙楼中而不被察觉。要知道,定安王当年可也是害得魔教灭门的罪魁祸首之一,对魔教,那基本是抱着斩尽杀绝的态度的。 “诶,你知道吗,听说咱们彦公子要成亲了!”聚仙楼后院的一角,两个闲来无事的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其中一人聊着聊着,见四下无人,特意招招手,示意另一人靠近,悄声说道。 教中右使,彦迟,在云都之内,只能叫彦公子。 另一人顿时起了好奇心,“谁,和教主吗?” 那人一巴掌拍在那人脑袋上,“你傻呀,怎么可能是教主呢,咱们右使如今是禁卫军统领,怎么可能娶教主!” 另一人摸着脑袋,想了想,也是,教主整日里不见人,且身份与右使着实是差太多了,于是他扁着嘴嘟囔道,“那是谁?” 那人神神秘秘地探了探头,确定无人之后,这才轻声说道,“据说是丞相府的大小姐,王慧茹。” 另一人顿时大吃一惊,“真的?!已经定下来了吗,怎么云都中一点风声都未传出?”丞相府那也是当年皇上的忠实拥护之一,右使居然会娶仇人的女儿? “这倒是还没有,我也是从上头听来的。不过啊,我听说王大小姐这几日,天天与咱们彦公子呆在一起,你侬我侬的,这事啊,差不远……” 这时,厨房有人来叫,两人的八卦便到此结束了。他们应了几声后,便匆匆往厨房赶去。 而随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后院的拐角处,庞清影纤细的身姿突然出现在了那两人私语的地方。红纱蒙着面,看不出她脸上是什么表情,但她那双不断闪烁着的双眸却透露了她此时五味杂陈的心绪。 要娶王慧茹了? 庞清影脑海中不断轮放着那日西山上的画面。不过令她意外的是,如今的她,心里似乎并没有当日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了,只是想到彦迟曾说过会娶她的话,她觉得莫名得可笑。 深吸了几口气,庞清影身形一晃,一炷香后,一个发束高起的俊朗少年,摇着扇子出现在了聚仙楼的大门口。 “哎呦,这位小爷,瞅着面生,是第一次来我们聚仙楼吧?” 门前迎客的美娇娘们一见庞清影出现,顿时眼前一亮,忙不迭凑上前来,半露的胸脯有意无意地蹭在她手臂上。 庞清影斜睨了她们一眼,白皙的小脸上登时泛起了红晕,她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冷哼道,“哼,谁说本公子第一次来,本公子摸过的女人岂是你们可想的!” 娇娘们被她的生嫩逗得直乐,但见他衣着显贵,皆纷纷娇笑着应和道,“呵呵,对对对,公子可是情场老手,我们啊可玩不过公子,公子可要手下留情哦~” 第四十七章 宁成 庞清影被三两个花娘们簇拥而进,目光不断在客人间四处游走。 贴着她的花娘可就不高兴了,直接伸手将庞清影的脸掰向自己,嗔怒道,“呦,公子,找什么呢,我们可都在您身边,别人有我们好看吗?” “是啊,是啊,有什么我们好看吗~”有一人开口,其余两人也忙不迭应和道,半露酥胸挤上,就恨不得整个人都贴庞清影身上了。 这一招对付聚仙楼的来客那都是极有效的,可偏偏现在是庞清影。她的目光徒然一冷,扯过那花娘的手腕,将她甩到一边,“本公子最讨厌别人碰我脸了。” 庞清影在手上微微加了点力道,那花娘直接被她甩了半米远,半伏在地上,好不可怜。 “哎呦,这是怎么啦,倩儿,你这小蹄子,又惹了哪位公子了,真是该打!”几乎是同一时间,一声娇呼从宾客中传来,庞清影冷冷地抬眼望去,一抹红裙像是花蝴蝶般朝她扑来,“这位公子,真是对不住,我们倩儿呀,有时候就是任性了点,说了也不听。其实啊,她就是喜欢您呢,您别放在心上,您看,我马上叫她走。” 说话间,那抹红裙不着痕迹地往两旁使了使眼色,庞清影身边的另两个花娘忙又配合地陪笑道,“就是,就是,公子您别生气~” 庞清影冷哼一声,脸上的神色才渐渐放松下来。 一见她神色松动,那两名花娘马上娇笑道,“公子,别管倩儿了,我们去楼上厢房。” “走吧。”庞清影瞥了眼趴在地上默默垂泪的倩儿,转身往楼上走去。 这样的事情在聚仙楼应该不算什么稀奇事,里面的宾客们只是稍稍关注了一下便各管各的快活了。庞清影的小打小闹根本没引起什么关注。 聚仙楼的二层,楼梯一上去就能看到一处小厅,正对着楼下的戏台子,此刻坐了不少人。 庞清影瞟了一眼,漫不经心地问道,“今日可是有什么戏?” “公子您来得巧,今儿我们新来了一位婉姑娘,待会儿可是她首次登台呢。这些公子爷都是等着一睹芳容的呢。” 身旁一位花娘掩着嘴笑道,目光中却难掩那一丝嫉妒。庞清影嘴角微勾,抬步向那小厅走去,随便选了一处靠后的位置坐下。 两位花娘自然也是跟着要坐,可是庞清影双手看似随意地一拂,那两人欲坐下的身子便怎么也坐不下来了。 “呵呵,不好意思,本公子不需要你们伺候了,自去吧。”她捻起桌上一碟点心,往自己嘴里丢去。 “可是,公子……” 若是就这样被赶下去,她们肯定会被罚的。两个花娘柳眉紧蹙,还想贴上前来。 不过,在庞清影再次动手将她们拂到一旁时,一个调笑的声音从一旁传来,“行了,你们下去吧。” 庞清影循声扭头望去,二楼厢房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走来两位公子。一位黑色锦衣,衣角处勾着几朵金云,一位白衣款款,收起的扇子在手心里有节奏的一敲一敲的。 而说话的正是那位白衣公子。 两人庞清影都未见过,可是那两个花娘听了他的话后却是一改面上愁云,行了礼便欢喜地下去了。 庞清影看了那两人一眼,又将视线移到自己面前的点心上,并不想跟他们有所交集。 她今晚只是看看情况,并不想与这些能在聚仙楼说上话的达官显贵扯上关系。 不过,事实往往是这样的,当你引起别人的注意后,想躲也躲不了。 那两位风度翩翩的公子摆着几个好的空位不选,硬要凑到庞清影跟前,“这位兄台,不介意我们坐这儿吧?” “我若是介意呢?”庞清影挑着眉看着他们自来熟般在她两边坐下,无语地撇撇嘴。这么自觉,还问她做什么。 甚至于,那位白衣公子坐下后还随手从旁的侍者手中拿了一壶酒,自个儿斟了一杯,颇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庞清影问道,“这位兄台,看着面生啊,不是云都中人?” “本公子是哪里人关你什么事。”庞清影故意冷着脸,赶人的意思分外明显。 可有的人就是脸皮厚,那白衣公子又给他对面的黑衣公子斟了杯,继续说道,“不要这么说嘛,既然有缘相逢,不若一起喝一杯,交个朋友。呐,为了表现我们的诚意,本公子先自我介绍下,我是季宁成,不知小兄弟高姓大名啊?” 庞清影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但心中的震撼是无以言表的,她真没想到会碰见他。 季宁成,云都第一大世家季家主脉的嫡子,虽然没有什么官位,但作为季家的准家主,他在云都的地位堪比皇子,连皇帝见了他都要礼让三分。 对于他的评价,庞清影一时说不上来,光是看他做的事,此人是闲散安逸,不好争斗。但庞清影却隐隐觉得没那么简单。首先,能在大家族中平安长大的嫡脉便是厉害的,其次,据说他常年外出游历,在这样的情况下,季家还能留着他准家主的位置,那更是不容小觑。 日前,刺金阁的消息还说季宁成一直在外游历,没想到今晚竟然在聚仙楼中遇见了。今日第一眼见他,庞清影便本能地觉得危险。这种感觉之前只在云修锦身上出现过,现在又来一个。要说她是运气好呢,还是运气不好? 对于他的问题,庞清影选择忽视。 正巧,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楼下的台子上款款走上一位粉纱女子,半遮着面纱,抱着琵琶,一双媚眼勾魂摄魄,眼波点到哪里,哪里就有传来一片抽气声。 庞清影本是为了不回答季宁成的问题才将目光投下去的,可这一投倒好,直接叫她一口酒水呛在喉中,那剧烈的咳嗽声在聚仙楼中分外突兀,导致不少人都朝她投来愤怒的目光,仿佛她破坏了这美妙的气氛似的。 “咦,会媚功?”季宁成对那粉纱女子倒是不感兴趣,可庞清影奇怪的反应却让他顺着她的视线向下看了一眼。他的话语里满是戏谑,却听不出是赞同还是厌恶。 庞清影默默看了他一眼,微眯的眸底闪动了一下。 那媚功庞清影认识,前不久才刚见过。能抵御媚功之人,要么心智异常坚定,清心寡欲到了极致,要么就是像云修锦那样武功高强,出神入化。季家的主脉一直以来皆以文为主,季宁成竟然能毫不受影响,此人绝不简单。 而这时,坐在她另一侧的那名黑衣锦袍男子终于开口了,“云信野这是想要造反?” 他的声音很冷,似是万年寒冰,终年难以化开。 庞清影一听他的话便好奇地问道,“何以见得?” 她的话音刚落,只见季宁成在旁猛得跳了起来,怪叫道,“哎呀呀,墨,这不公平啊,凭什么我跟这小兄弟说了半天话他也不理我,你一开口,他就说话了!你快问问,他叫什么名字!” 庞清影只感觉自己头上滑下三根黑线,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 “季公子,你能不能安静一点啊,那姑娘要弹琵琶了。” 大概是庞清影终于冲他说了句话,季宁成得逞一般地笑了起来,“不看也罢,靠媚功来将人吸引住的女人,依本公子看,这琵琶恐怕糟糕,还不如与你说说话。今日我便觉得与你特别投缘,你这个朋友,我季宁成交定了!” 谁跟你投缘! 庞清影深吸一口气,嘴上扯出了一个假得不能再假的笑容,她可以说不吗! 第四十八章 聚仙 铛! 台上响起第一个音符,成功打断了两人说话的气氛。 一曲温柔乡缓缓从粉纱女子灵巧的指尖中流出,轻萝软帐,美人倚怀,软腰靡香,霎是醉人。放眼望去,整一个聚仙楼,无人不沉醉在那妙曲营造的软香居中。 当然,除了庞清影这一桌。季宁成似乎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那曲子一出,他便是满脸的嫌弃,而那黑衣男子则始终是万年不变的冰脸。 至于庞清影,她乐得将视线定在那倩儿身上,眼中露出微微迷醉的神情,假装自己被那倩儿引诱了。 不过,她迷离的眼底仍旧时不时地闪过一抹深思。 青楼女子会些魅惑之术实属常事,但是,若能将整整一楼的人皆蛊惑,以庞清影所知,那便只有魔教的媚功了。在聚仙楼中公然使用魔教的媚功,云信野能不知?若知道,那他又是什么意思呢? 且台上这人,庞清影是怎么也没想到。白日里还楚楚可怜的小姑娘,夜间却来到聚仙楼这样一处地方来出台,安宁侯府的女儿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了?!庞清雨好歹也是个侯府庶女,虽说并不太受安宁侯的重视,可也不至于被迫到燕河畔讨生活吧。 这聚仙楼,果真是猫腻甚多。 庞清影余光瞥过季宁成,他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嘴里一颗一颗地扔着不知从哪里拿来的花生米,一双深眸看不出在想什么。 琵琶曲演至一半,聚仙楼里几乎满是花娘们吃痛的娇呼。有的男客情到深处难免欲火难耐,手上更加不老实,俨然将怀中娇娘看做了台上万般娇媚的粉纱女子,上下其手毫不含糊。 庞清影眼角微抽,幸而她心里承受力强,否则这不堪入目的画面,换了一般女子,还不羞死。 忽然,耳边出来一声轻嗤,将她从思绪中唤回。只听季宁成冷笑道,“呵,云信野还真是想造反吗,如此明目张胆,还真当定安王府在皇上面前有恃无恐了?” 而此番话音方落,连廊里便紧接着出来一个和煦如春风的笑声,“季公子此言差矣,烟花之地,多少媚功都是玩闹罢了。况且,魔教已灭,残滓们不足成事,其功法流出也属正常。我这聚仙楼,所有人都是查过身家背景的,绝不会容忍魔教之徒在我聚仙楼中放肆。” 说实在的,若是天高气爽,郊游某地,庞清影觉得这声音尚且悦耳,可若是在聚仙楼听见这样的声音,她只觉得浑身竖起了鸡皮疙瘩。 显然,也有人与她的想法相同。余光只见季宁成夸张抖了抖,双手还分别在自己左右臂上上下搓动,呶着嘴对庞清影二人说道,“咦,你们说怎么回事,我怎么突然觉得有些冷呢。” 黑衣男子看了他一眼,褐色的双眸微微一眯,只当是回答了他的问题。而庞清影却差点被季宁成破功,不过当她视线飘过连廊后,到嘴的笑意便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二楼小厅的两边分别是数间别致的厢房,男宾们的极乐世界。季宁成说话间,第一间厢房的门便悄然打开。 出现在他们视线中的就是日下炙手可热的定安王世子,云信野。却见他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真是时刻都保持着儒雅之姿。 不过,庞清影在意的是另一人。继云信野之后,那厢房中又走出一人,那是庞清影好些日子未见的彦迟,如今的禁卫军统领。 后院中听到的对话顿时涌上她心头,庞清影面色不自觉地僵了僵。索性她本就装作沉浸在琵琶曲中,脸上细微的表情到也没引起谁的注意。 另一边,云信野的面色也僵了一瞬,如今谁人在他面前不是客客气气的,怎料这季宁成倒是一开口就让他没脸。然而,云都第一大世家的地位摆着,云信野也只能当作没不能听见季宁成的故意奚落,与彦迟一前一后朝他们这里走来,“没想到季公子与墨羽阁主今夜会大驾光临,聚仙楼蓬荜生辉啊。” 台上琵琶曲进入了高潮,粉纱女子朱唇微启,滑出靡靡软音,二楼小厅中的宾客们已忍不住开始呻吟了,仿佛置身于床榻之间,正与心中那粉纱妙人翻云覆雨。 因而,也无人注意到云信野与彦迟的出现。 庞清影一桌三人此刻齐齐失了声,目光飘向四处,可独独不在那两人身上。 季宁成若有所思地看着庞清影,而庞清影则继续装。 她盯着卖力表演的庞清雨,凤眸几乎要眯成一条缝。 彦迟、左长老以及庞清雨,他们心中到底在打着什么算盘呢? 她的沉思在季宁成眼里更像是被歌声迷住。他不悦地扫了眼庞清雨,锐利的目光利剑般冲庞清雨射去,那流畅的音符顿时出现了几个不和谐的变调。 “呵,久闻聚仙楼里个个善琴音,通音律,不想今日却叫本公子大开眼界啊。如此只会媚功而一无是处的女子你们竟然也拿得出手……” 季宁成懒洋洋的声音并不大,但却正好让该听到的人都听到了。比如庞清雨,她恍如被人捏住了心脏一般,连桃色的胭脂也遮掩不住那一瞬间煞白的脸色。心乱如麻,指尖下的弦音便也随着她的心乱成了一团。 然而,聚仙楼中迷离的气氛却丝毫未被打破。庞清影慢慢直起了身子,蹙眉看了眼季宁成后,将目光投向已走至面前的云信野二人。 云信野在季宁成一席话后笑容已是挂不住,勉强得庞清影都想提醒他省省吧。 季宁成笑而不语,庞清影与墨羽面无表情,云信野眼底怒色暗发。这一桌五人坐的坐,立的立,可就是无人说话,也无人动作。最后,还是彦迟打破了这微妙的僵持场面,“季公子说笑了,聚仙楼的花娘们再厉害,也不及季公子一个眼神,你如此一说,这些姑娘们往后可都要躲着你了。” 只是,季宁成闻之赫然冷笑道,“可笑,庸姿俗粉本公子会看得上眼么。怎么,本公子几年未归云都,你们便连生意也不会做了?” 第四十九章 赎回 “几年不见,想不到季公子还是这么爱开玩笑。”云信野温润的双眸里划过一抹阴霾,但嘴上的笑容却再次扯开。 一小桌之间,气氛如两国交战,紧张得让旁的几桌人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哪怕是处在温柔乡中,也莫名地觉得心慌。 可惜,处于事态最中央的这五人却浑然不觉。云信野他们在意的是季宁成,庞清影便学着墨羽装起了石头,一声不吭。 云信野与季宁成之间沉默的对峙气氛持续了许久,直至那一首被打乱的琵琶曲行将至尾,季宁成才豁然大笑一声,往嘴里扔了一粒花生米,“还是世子了解本公子脾气。” 刹那间,春暖花开,万物复苏。 弦乐融融,好不悦耳。 云信野细眸微闪,挥袖坐下,“哈哈,季兄真是好兴致,不过,既然这倩儿如此不合季兄之眼,不要也罢,一会儿我就让人将她赶了。” 庞清影下垂的眼皮子不由轻轻掀起,看了季宁成几眼。这家伙,能耐比想象中还大。 “这位是?”过了这么许久,云信野似乎才注意到坐在季宁成和墨羽中央的庞清影。 其实,彦迟的目光已经定在她身上许久,只是庞清影始终垂着眸,支着脑袋,神游在外,他狐疑的视线根本无法穿透她的心神。 耳边季宁成笑声又起,“这位小兄弟是本公子的新朋友,怎么,想认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又属季宁成的最为炙热,庞清影默默深吸一口气,这才如梦初醒般抬头看了这几人一眼。 眼中的迷离尚未褪去,她迷糊地指着自己问道,“在说我吗?” 季宁成盯着庞清影的眸光忽明忽暗的,忽然间,一扇子敲她头上,“不然呢?定安王世子想结识你,你可给个面子?” 唉,不过是出门坐坐,没想到遇上这么些人,在场的除了墨羽,其他三人虎视眈眈的眼神根本让人无法忽视。 “世子的面子自然是要给的。”庞清影只能不满地瞪季宁成一眼,抿嘴一笑,起身抱拳道,“小人白桓,外域人士,今日初来云都,前来长长见识。” 庞清影那人皮面具下,原本的容貌极其妖冶如姬,妩媚诱人至极,换成男装后,她只是稍作了该动,掩去了脸上特别明艳的部分,整张脸轮廓极深,像极了在云都中行商的外域人。因而,除了云修锦,大概没人会把她与安宁侯府中那个普普通通的三小姐联系在一起。 即便是彦迟,他也只是一瞬间的疑惑后便打消了脑子里的那个念头。 “外域人?你的官话倒是说得极好。”云信野眉梢微挑,目光在庞清影脸上停留了几分后便又转向季宁成,神色淡淡。既然是外域人,也就能解释为何她见了自己没有应有的尊敬了。且白家也不是什么大家族,不值得他多耗心思在上面。 庞清影翩然一笑,“世子过奖,我娘亲是云国人士,说得好也属正常。” 说完之后,庞清影突然表情一僵,目光直勾勾地瞪着一楼从容下台的倩儿姑娘,眼里泛着一种莫名的不舍。 “怎么,你喜欢她?” 虽然庞清影并不受关注,不过这小桌之间,她这徒然的一僵也算得上是个大动作了。季宁成顺着她的视线挑眉瞥去,嘴边微微耸起讽刺的弧度。 庞清影心中暗笑,煞有介事地点头道,“那姑娘其实还不错,在我们那里,这等姿色的姑娘实在太少。” 季宁成轻笑一声,扇骨指向云信野,“那不如叫过来。” “也可。”云信野凝眸看向庞清影,随即抬了抬手。 不多久,倩儿姑娘摆着柳肢,莲步而来。 “世子。”倩儿中规中矩地微微福身,落落大方,到不像寻常花娘那一身风骚。 庞清影颇为满意地点点头,故意挑衅地看向季宁成,“你看,是不是特别,倒像个大家闺秀。” 季宁成半阖着双眸,折扇一下一下地敲在手心,“白兄啊,你是真没见过大家闺秀。” 全不在意倩儿姑娘那一瞬僵硬的神色。 “白兄喜欢便好,我们聚仙楼最好的厢房随时为你开放。”云信野可不喜欢被人当成摆设,而白桓,在他看来就是个碍事的。终于让他找到个理由将他打发了,云信野自然是毫不犹豫地赶人。 庞清影等得就是这句话。 不过她也不傻,五人中,季宁成才是最难搞的人。 她一个箭步走到倩儿姑娘身边,随手揽上她的细腰,手上还不老实地捏了捏。 倩儿发出一声娇呼,整个人没骨头般往庞清影身上靠去。 “啧啧,真是饥不择食。” 庞清影眼中那急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季宁成呵呵一声,默叹一声,挥挥手指向左手边第二个厢房,“去吧。” 庞清影立马像得了令似的,忙不迭点了点头,屁颠屁颠揽着倩儿就往里走去。 只是背上那一道灼热的目光久久不曾离去。 砰! 庞清影脚步一带,二号厢房的房门猛得关上,白桓与倩儿两人黏在一起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聚仙楼一向以奢华闻名,厢房中的摆设随意一个都能与进献宫中的贡品相媲美。庞清影那一转身,眼底便霍霍闪着精光。 夜明珠柔和的亮光充盈着整个房间,红纱幔帐,轻歌曼舞。倩儿很是敬业,一进房,她便轻推庞清影,顺势脱离她的怀抱,在房中放声歌舞。 庞清影倒是没有异议,半眯着眼,寻了一处榻上半躺着,指尖在膝上有力地打着节奏,似乎非常享受倩儿的舞蹈。 一曲终了,倩儿香汗满面,两颊绯红,庞清影嘴角勾起了一丝焦渴的笑容,“倩儿姑娘,你这是为何会沦落到这烟花之地啊,我娘说了,这样的姑娘身世都着实可怜,不如我将你赎回去,如何?” 第五十章 受伤 “公子,你是何方人士?”倩儿愣了愣,尚未落下的双臂迟疑了半分,尔后才娇笑着靠近前来。 庞清影为自己斟了杯茶,状似认真地点着头,道,“我娘是云国人士,我爹么,外域人士。” “所以,公子是从小在外域长大的吗?” 庞清影拨着茶叶,垂眸浅笑,“是啊。” “能跟倩儿说说外域是什么样子的吗?”倩儿仿佛从未接触过外域人,一听“外域”这两字便两眼发亮,只差要搬张小板凳坐下来听故事了。 “外域……黄沙迢迢,偶有绿洲,山峦相间,遍地牛羊……”庞清影目光紧紧盯着倩儿的脸,悠悠说道。 倩儿拿起身边的一壶酒,亲自为庞清影斟了一杯,嫣然笑道,“听起来似乎不错。公子,喝酒吧,来聚贤楼喝茶,可不是我们云都人士的风貌。” 庞清影从善如流,举起酒杯便一口喝尽,“呵呵,是不错,在云都可见不到这样的景致。不过我曾途径过一个地方,那才叫叹为观止。” “什么地方?” 三杯下肚,庞清影你皙白的双颊上渐渐染上一片红晕,连说话也带上了些许慢悠悠的醉意,“面上是穷山恶水,里边是鲜草丰盈,漆黑的断崖便挂着一道三千尺长的瀑布,犹如蛟龙出海,仙气萦绕。” 仿佛那酒特别合她味口,倩儿斟上她便一口下肚,没一会儿,她便只能趴在榻上,双目迷离地看着倩儿的脸,嘴上还时不时地呵呵直笑。 “公子,你醉了。” 倩儿欲放下酒壶,可庞清影却一把抢过,直接对着壶嘴往嘴里灌去,“我没醉,本公子可是千杯不倒!” 不多时,满满的一壶子酒水便所剩无几。庞清影随手将壶一甩。那酒壶被甩出一声闷响后,咕噜噜滚到倩儿脚下,而再看向庞清影,她早已满脸醉红,软在榻上,嘴里不知喃喃着什么。 倩儿起身,走到庞清影身边,居临高下地睨着已经醉成一滩烂泥的男人,脸上那肆意奉和的笑容早已不见。片刻后,她冷笑一声,扯掉被碰触过的那块粉纱,转身换了一身衣裳。 砰! 又是一声关门声起。 小厅中的四人早已散去,庞清影不在了,季宁成也立刻失去了呆下去的兴致,二话不说,起身便走。 而云信野的神色几乎是僵住的,若不是在聚仙楼中,他恐怕早就把这处砸了。季宁成前脚刚离去,他后脚便也回了定安王府。 最后,那一桌显要中就只剩下了彦迟。 倩儿出来时,彦迟仍坐在那儿,他嘴边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独自品着一壶酒。 “彦公子。”倩儿走到彦迟身旁,低着头,恭敬地站着。 彦迟目不斜视,微微抿了口酒水才缓缓问道,“那个白桓是什么来路?” “看起来确实是外域之人。”倩儿道。 “嗯。”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彦迟放下酒杯,斜睨了她一眼,随即起身离去。在离着倩儿最近的时候,彦迟冷淡的语气飘入她耳朵,“原计划进行。” 厢房中,本该是烂醉如泥的人突然睁开了双眸,晶亮的眼中哪还有那迷离的神色。 庞清影坐起身,整了整衣服,盯着房门看了会儿。 庞清雨在这儿充当花娘定是与彦迟有关。方才进房时,她分明看见了庞清雨眼中的抵触与她不经意间瞥向彦迟的目光。 一方是丞相府大小姐王慧茹,一方是安宁侯府四小姐…… 借着定安王府之势成为了禁卫军统领,且近日里,禁卫军大营的副将,已有一半都换上了彦迟的人,然而,那些人却并不属于魔教教众。若再娶上丞相府的大小姐,那么云都中几乎大半要员都站到了彦迟一方中。 这架势,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江湖之人的复仇之路。 有时候,真亦假时假亦真。 庞清影猜想向来大胆,但如今她脑子里闪过的念头却叫她有些无法接受了。 若真是那样…… 庞清影深吸一口气,甩甩头,想要甩掉这种不好的预感。 总之是还未到那一步,也许是她想多了。 坐了大约半刻中,门外繁闹,却无人留意着她这间。庞清影屏息探查了一会儿后,稍作梳妆,面相微微作了改变之后,便打开房门闪了出去。 早前刺金阁来报,定安王府中未找到的东西,可能藏在聚仙楼中。 这也是庞清影决定今晚来聚仙楼的原因之一。 她所处的是天字二号厢房,而云信野寻常所呆的都是隔壁的一号厢房。不过,一号厢房他们已经探过,并未发现有何特别之处。但庞清影进入聚仙楼后,却发现这里的布局着实有些反常。 每个厢房之间明明只需十步的距离,却硬是走了十五步。无一例外,其中以天字一号房与天字二号房最为明显。 依庞清影在二号房中的测量,两道门间其实只要十步之距,可出了门,她愣是要走十八步才到。 要跟她说这两房之间没有密室,她是绝不会相信的。 不如趁热打铁,今夜就探上一探。 她寻了个机会,绕到后头,正要翻进天字一号房中,一声厉喝当头传来。 “是谁!” 半空中,一道劲风从背后袭来,如开锋利剑,直朝她刺来。庞清影神色一凛,方才并未察觉有人,这暗卫的功夫颇高。她半路硬生生扭转身子,堪堪躲过劲风后,一脚踏上墙壁,接着踩踏的力道,翻身一跃,闪入两座小楼之间漆黑的巷子中。 背后那人紧追不舍,还暗器不断。庞清影紧咬下唇,凭着敏锐的耳力躲过不少,可终究是地方太窄,又要兼顾速度,双臂上分别中了两枚。 那暗器之上抹有毒药,莆一中暗器,庞清影便觉得内力一滞,不多久就有后继不足之感。 自知不能撑太久,庞清影心中一横,拔出两枚暗器,突然一个急转,两枚暗器急射而出,暂阻了阻那人的脚步。随即,她凌空一跃,内力全数提起,几个脚步间消失在一堵高墙之中。 第五十一章 交待 “谁!” 庞清影身子还未落地,又有一凛剑光横空而来。她已然是力气使尽,眼前一片眩晕,根本无力去抵抗那霸道的剑气。 “是我。”她眉心紧蹙,偏转身子,移开致命处,同时低喝一声。 她在赌,有人能认出她。 许是运气不错,在那剑光快要刺进她胸口时,只听“砰”一声,那剑光突然调转,打在了高墙之上。 “你们回去吧。”一个低沉的声音出现,庞清影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下去。神色一松,意识也跟着失去了踪影,庞清影双眸一闭,便直直地落到一个怀中。 “呵,还真是会折腾,去查查,她上哪去了。” …… “醒了?”耳边响起一丝轻笑,庞清影平缓的双眉蹙了蹙,似乎嗅到了熟悉的味道,紧闭的眼珠子转了两转。 “怎么,有胆子来找本世子,却没胆子睁开眼了?” 耳边笑声又起,庞清影细长的睫毛颤了颤,随即一双水亮的眸子映得整间房都似添了光彩。 庞清影看着懒散地倚在床边的云修锦,双眸轻眨。她记得她被聚贤楼的暗卫追杀,然后翻进了迎春园的高墙……她只是赌,没想到云修锦还真在这里。 那暗器应是有毒,她后背中了数枚,如今能活下来,看来云修锦是给她弄了解药。她动了动双臂,除了有些无力外还真没其他感觉。 “谢谢。”庞清影张口说道,干涩的嗓子带着一点点刺痛,让她眉心又紧锁起来。 云修锦认真打量了她一眼,“庞三小姐,你似乎很喜欢逛这烟花柳巷之地啊。” 那双深眸中虽有笑意,却还是让庞清影莫名感到背上一阵寒意。她无力地抖了抖嘴角,“嗯,可惜没有小倌。” “小倌?”云修锦豁然一笑,然而盯着她的眼神却让庞清影有些不寒而栗了。 “呵呵,我开玩笑的。”她忙干笑着扯开话题,“这是……清落居?” 她移开目光,环视了四周,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竟趴在自己房中。本还想着如何回来呢,没想到云修锦倒是直接就把她送回来了。 不过,云修锦显然是不打算在这时候放过她,“穿着一身男装跑去聚仙楼,做什么?投怀送抱?” 见庞清影拧眉不语,云修锦又不慌不忙地说道,“听说云信野想要在你们安宁侯府中再纳一人,你想进定安王府?”那声音中带上了丝丝凉意,一阵风透过窗子吹到庞清影脸上,她尚还有些迷糊的脑子如被人泼了盆冷水般顿时清醒起来。 不知为何,庞清影听了这话心中莫名烦躁,而心中一犟,她便淡淡冷哼道,“为什么不行,定安王府如今在云都如日中天,我这等无依无靠的只有不断往上攀才有出头的机会。” 此话一落,房中的气氛似是又冷了一成,庞清影不由往被子里缩了缩,抬眼瞥向云修锦。 他虽然正看着她,可那幽冷的眼神不禁让庞清影又想起在别饮酒家的那一次,仿佛从地狱来使,不带一丝感情,平静得让人心慌。 庞清影下意识地撇撇嘴,将头埋进被中。 只听云修锦的声音越来越近,“往上攀?庞清影,你若想要往上攀,只要将那人皮面具撕了便可……” 一只手捋上她散落的发丝,庞清影只觉头皮间如闪电般滑过一阵颤栗,整颗心都悄悄提起了。云修锦这人万一真把她那面具撕了怎么办? 良久,房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沉默。云修锦的手指便是如此不紧不慢地流连在她发丝上,只是偶尔经过耳根时,顿上一顿。 最后,还是庞清影经受不住,闷头轻咳了一声,扭头轻叹道,“锦世子,您能可怜可怜我一个伤患,不要让我讲这么多话吗?” 然而,对方不语,手上的动作也并未停歇。 “你去查过我今夜的行踪了?”庞清影又道。她知道若是不说出点什么,云修锦定然是不会放过她的。 果不其然,云修锦毫无情绪的声音便从头顶落下,“嗯,听闻聚仙楼今夜很是热闹。” “是啊,是挺热闹的。”庞清影讥笑一声,轻轻点头道,“听闻魔教之人出现在聚仙楼中,我睡不着便去看看,没想到还真是有问题。” “哦?说来听听。”理顺发丝的手指稍稍用力,云修锦饶有兴趣地问道。 “有个叫倩儿的花娘卖身,用魔教的媚功迷了全场。”庞清影顿了顿,“嗯,除了定安王世子和禁卫军统领。” 外边天色渐亮,凌晨的第一缕阳光从窗上穿透而来,打在云修锦侧脸上。那一瞬犹如神光降世,将云修锦笼罩,洗去了他身上那一抹幽冥气质。暖意渐渐升起,庞清影扭头斜睨着他,双眸眯了眯。晨光中,她看不清云修锦是什么表情,不过似乎气氛比之方才缓解了不少。 片刻后,只听云修锦意味深长地笑道,“你怎知是魔教的媚功?在那种地方用一用媚功也是很寻常之事,三小姐,你似乎对魔教很是了解……” 庞清影也轻轻一笑,云修锦这问题定是憋了许久了,今日怎么也得给他透露一点才能打发他,“魔教的媚功叫狐媚,练之者可滋阴补阳,美颜驻寿,功力高者,可掌握人心。这是我师父的手札中所记载的。” 天下媚功同出一源,功力浅者根本无须分门别类,一如烟花柳巷中花娘们所使之媚功。而功力渐深之后,媚功便开始有了细化,师父给她的媚功唤名寻音,粗一看与魔教的有些相似,但越是深入,差别越大。 秘籍中言:寻音惑己不惑人。 “怎么,你师父是魔教之人?”云修锦问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庞清影耸耸肩,“说起来,师父与我也只见过五面,我至今也不知师父姓甚名甚,何方人士。上次西山之中,大约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师父说往后不再回来找我了。” 云修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暗眸渐深。 他起身从矮几上取来一瓶药膏,直接掀开庞清影的被褥。 庞清影一愣,直到后背伤口处传来一阵清凉之感,庞清影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云修锦是给她上药呢。 上药也不打声招呼,男女授受不亲好吗! 她很无语地扯了扯嘴角,心中暗自腹诽。但是,此刻她也懒得多说,免得把这家伙惹恼了。要知道她目前可是伤患,气力全无。 云修锦的动作很轻很仔细,药膏带来的舒适之感叫庞清影脑子又迷糊了起来。云修锦指尖轻轻触到她光洁的后背时,庞清影不自觉地颤了颤。 “那么,聚仙楼中再无其他事?你为何会被暗卫追杀?” 第五十二章 送人 庞清影半阖着双眸,舒服得有些不想张口了,沉吟了好长一段时间,她才慢吞吞地答道,“嗯……我也不知他为何追杀我,不过,还遇见了季宁成算不算?” “季宁成回来了?” 云修锦的语气中溢出一丝惊讶,庞清影闭了闭眼,闷闷应了声“嗯”。 尔后,云修锦再也没问什么,那药膏让她紧绷的神经渐渐松懈下去,房中静无人声,庞清影便慢慢睡了过去。 …… “三小姐,三小姐!” 管家庞洪洪亮的声音穿透耳际,庞清影一个激灵从床上蹦了起来。 只是动作太大,一下子扯动了背上的伤口,庞清影龇着牙倒吸一口冷气。 “管家,小姐尚在还未起呢,烦您等上一等。”外头,飞白出声阻止了庞洪越来越近的脚步。 庞清影快速扫了一眼房内,云修锦已经离开了。她检查完自己的伤口后默默起身换上衣服。 这一大清早的,庞清影其实只睡了一个多时辰,脸上的疲惫尚未褪去。今日的庞管家似乎特别好说话,飞白说了一句后,他便停了下来,甚至与飞白攀谈起来。 外头时不时传来几个笑声,庞清影便索性坐下来盘膝打坐。打开后窗,火凤舞内息运行一周天,每一个毛孔都晨曦中洗礼。半个时辰后,清落居的房门打开,庞清影一身青衫,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三小姐。”庞洪听见动静,忙回头望去。这一眼,他便怔住了,三小姐还是那个三小姐,只是在晨曦之下,他忽然有种天女下凡之感,连心神都跟着颤了颤。 庞清影弯起一抹羞涩的笑容,怯生生地看着庞管家,“洪叔,有什么事吗?” 庞洪的身后跟着四名低着头的少女和一位嬷嬷打扮之人。 她看了飞白一眼,飞白在管家身后冲她眨了眨眼,于是庞清影便又困惑地问道,“洪叔,她们是?” “三小姐,这是侯爷特意嘱咐给你的伺候之人。这偌大一个清落居,居然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这成何体统。” 庞清影默默冷笑,她倒是很想问问,清落居到底哪里大在何处?在她入住之前,这里也只是个小小的堆杂物的弃院罢了。 便听庞洪又笑着说道,“这位是白嬷嬷,早前可是宫里的管事嬷嬷,侯爷特意将她请来教你规矩的。这四个丫头是老奴特意挑选来贴身伺候你的,咱们庞家训了许久,手脚麻利得紧,三小姐你大可安心用。” 打量了那几人几眼,庞清影上前福了福身,万分感激地说道,“谢谢洪叔了。” 不过,她的动作还未昨晚全,一只手便将她托起,耳边响起一道冷淡的声音,“三小姐,主仆有别,主子就是主子,庞管家是仆,他为您准备这些都是理所应当的,担不起您的礼。您以后可别如此了,否则旁的会说您没有教养。” 白嬷嬷说得虽委婉,但庞清影仍旧不难听出其中的不满。 这就管教上了。 庞清影低垂的眉眼慌张地颤了颤,怯生生地应了句“好”。 “恩,”庞洪甚是满意庞清影的态度,他的笑容衬得脸上又多了几道褶皱,侯爷说的没错,相比于四小姐,这个初来乍到、无依无靠的三小姐似乎更好控制一些,且名义上还是个嫡女,“三小姐,这是咋们侯爷对你的重视,机会稍纵即逝,你可要好好把握。只要进了定安王府,即便不是世子妃,咋们侯府也可助你一步步登上枝头。” 庞清影顿时瞪大眼睛,随即受宠若惊地羞怯一笑,“影儿明白。” “既然三小姐明白,庞洪便不多打扰了,三小姐你好生与白嬷嬷学着。” “好的。” 庞清影点头,略走了几步,想送送庞管家,不想却被白嬷嬷厉眼一瞪,她忙停住脚步,讪笑了声,目送着庞管家离开。 飞白在一旁看得直想笑,却又碍于庞清影的目光没敢真笑出来。 庞管家一走,白嬷嬷便开始以主人家的身份自居了,自发自觉地指挥起了清落居中之人。庞清影立在树下默默看着,趁着白嬷嬷不注意时,示意飞白去查查她。 “三小姐,人都已经安顿好了。”没多久,白嬷嬷领着刚才那四个少女,走到庞清影面前,指着左手边的两人说道,“这两个是绿腰和绿喜,今后她们便是您的贴身女婢,负责您的起居饮食。”然后,她又指着右手边的两个,说道,“这两个是红鸾和红缨,她们负责外院,库房的看管等。” 庞清影听得眼角微抽,为什么给她的婢女不是红就是绿的,这起的什么名字…… “恩,知道了,影儿明白。” “三小姐,今后在下人们面前要拿出大家小姐的气度来,不要如此畏畏缩缩的,从今日起,老奴将负责调教您的礼仪举止,每日的功课老奴都已经为您安排好了。” 啊……庞清影顿时愣住,内心起了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 她是不是有点装过头了?! “白嬷嬷,你怎么安排的?”庞清影小心地问道。 “每日卯时起床,半个时辰后用早膳,再半个时辰后老奴为您讲授女训女德,辰时讲礼仪,午时用午膳,午膳后……” 白嬷嬷机械似的唧唧呱呱讲了至少一刻钟,庞清影默默咽了口口水。从起床到睡觉,所有时间都排得满满的,除了女训女德,还要琴棋书画,最后竟然还有房事! 安宁侯这回可真是某足了劲想把她短时间内锻造成进可卖弄风骚,出可婉约知礼的百变侍妾了。 “好,就按嬷嬷说的吧。”庞清影瞥着滔滔不绝的白嬷嬷,顺从地笑道。可谁知她晶亮的双眸中早已不着痕迹地闪过了一丝讥诮。 白嬷嬷很满意庞清影的听话,高傲地点了点下颔,便下去收拾自己的东西了。 白嬷嬷一走,庞清影嘴边的笑容便隐了下去。 安宁侯若是选中了她,那么庞清雨那边的情况又如何呢? 第五十三章 玉牌 “右使大人,当年教主及教主夫人出没过的地方我们统统都搜了一遍,仍旧未发现掌教玉。”彦府一方,一人跪在暗室的地上,低头禀报着近日的情况。 他的跟前,左右并排坐着两人,一人玄衣罩身,一人青袍儒衫,只是两人的神色均不太好看。 左长老捋着长须,老眼中满是狠厉的精光,“当年那皇帝老儿就是为寻得我们掌教玉而来,结果空手而归,可我们这些年来也几乎将魔谷掘地三尺,也未见到掌教玉的影子,难道这掌教玉人间蒸发了?!” 禀报那人沉吟了一会儿,皱眉说出自己的猜测,“左长老,彦右使,这掌教玉历来都由教主掌管,会不会就在教主身上?” “彦右使,你说,是否会在水宁幻身上?”左长老睨着彦迟,挑起眉梢。 彦迟眸中一厉,冷哼一声,“不可能。当年将她送走时,你也全都搜过了,她根本不可能带走任何东西。” 左长老阴鸠的两眼中掠过一道嗤笑,“彦右使,你不会是舍不得我们教主吧。” 彦迟端着杯子的手猛得一紧,一个上好的釉彩瓷杯差点在他手中粉碎,“左长老,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左长老闻言顿时大笑一声,“彦右使,老夫知道你对那丫头有心。不过,女人嘛,只要我们事成,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到时候那丫头片子还不是任由你说了算。” 彦迟放下茶盏,低垂的眸中一片阴霾。他冷笑道,“左长老,我唤你来是说正事的。” “好,好,好,说正事。”左长老那令人不快的阴笑一收,眼底的阴鸠更甚,声音也恢复成不阴不阳的,“彦右使,你如今已是禁卫军统领,掌管云都安危,只要你愿意,说服定安王,要了那狗皇帝的命易如反掌,为何迟迟不行动?” “呵,左长老,你是在魔谷中呆太久了吗,何故如此天真?”彦迟突然失笑,又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你当皇家的人都蠢吗,他们怎么可能轻易相信我。无论是云帝还是定安王,他们背后留得可不只是一手。” “这么说,就只有找到掌教玉,才能行动了?”左长老倒也不在意彦迟所说,只是继续问道。 然而,彦迟却又道,“那也未必,反正如今无人知道掌教玉的下落,不如让它重现魔教,如此,也不辜负我们寻觅多年的辛劳。” “你的意思是……” —————————————————— 隔日,庞清影一早便被白嬷嬷从梦香中硬拉了起来。顺眼往外一看,空中还挂着些许闪亮的星星,庞清影更是无语凝咽。一想到这几日又要被一堆功课给掩埋,她不禁悲从中来,皱成一团的睡脸无论如何也舒展不开。 “三小姐,水打来了,可以净面了。”才迷迷糊糊地坐起,绿喜便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 白嬷嬷见绿喜确实机灵,便满意地点了点头,对庞清影说道,“三小姐,您先洗漱,老奴去外头看看。” “嗯。”庞清影懒懒地哼一声。 白嬷嬷的身影消失后,庞清影半阖的困倦双眸突然亮了起来。她扯过床边放着的衣裳,披上肩头,利落地掬起水往脸上净了两把。 “绿喜,这几个都是什么来历?” “那三个婢女确实都是从庞家祖宅中挑出来的,不过绿腰是侯夫人亲自去看的,红鸾与红缨是庞家那边送的。这个白嬷嬷么,应是安宁侯之人,只是她背后似乎还有更隐秘的人物,我们尚未查出。” 庞清影点点头,接过绿喜递来的毛巾,擦了擦脸,“好,继续。” 此刻站在她面前的绿喜正是前些日子被飞白一同带进来的好妹妹,飞蓉。安宁侯送人送得正是时候,庞清影才在考虑着怎样让飞蓉“活过来”,这四个丫头便来了。 昨儿个夜里,飞蓉在四人中挑了与她身段相仿的绿喜,将她晕了,自己则假扮成她伺候在庞清影身边。 “庞清雨那一边呢,庞劲希给了她什么安排?” “安排到是无,只不过,庞劲希这几日统统宿在秋念云那儿。” 秋念云可算是安宁侯府的第一姨娘了,从小便是庞劲希之妹,当朝婷贵妃的贴身婢女,在庞舒婷进宫前,她被庞劲希收入房中,做了一名侍妾。背后有贵妃娘娘撑腰,秋念云虽只是婢女出生,却为人精明,一步步从侍妾爬上了姨娘的位置,在安宁侯府中的地位可一点儿也不输给玉心莲。 只是生了庞清雨与庞清风两姐弟后,秋念云在侯府中突然低调了起来,宠也不争了,醋也不吃了,只躲在自己院子里守着这兄妹俩。 这几日庞劲希放着新纳的红颜知己付蕊儿那儿不去,去了秋念云的念云阁,这是想把庞清雨送到哪个达官显贵府里去? 庞清影唇角勾起轻笑,正想嘱咐几句,门外却传来一道细小的声音,“主子,可起了?” 是飞白? 能有什么事让他如此着急? “起了。”庞清影瞥了眼飞蓉,让她去开门。 “出什么事了?”飞白进来后,庞清影忙问道。 飞白也不含糊,悄悄进门后直接将来意说出,“主子,昨夜魔谷中突然传出消息,掌教玉出现了,正在教主手中。现在,江湖朝廷怕都已陆陆续续得到消息了!” “掌教玉?”庞清影拧着眉,一字一顿说得很慢。 掌教玉是她近日才从安宁侯府的废园中找到的,魔谷中哪来的掌教玉? “飞白,你去查查左长老和彦迟最近的动向,事无巨细,都要来告知我。” 掌教玉是魔教教主的象征,得之者可号令魔教群雄。意外发现掌教玉后,庞清影特意让飞白去查了查当年的魔教灭门之事,便从中听了一些小时不曾听过的解释。 当年云帝来灭魔教,为的便是这掌教玉,似乎是掌教玉中有什么重要信息,比如宝藏图等。 不管怎样,这掌教玉出现的消息一传开,魔教便又成了众矢之的,而身为魔教教主的她更是众人寻找的对象。 而这消息,十有八九便是左长老传出去的。 手中的毛巾已被她绞成了一团,庞清影此刻思绪翻飞,心中一团闷火无处发泄。 啪! 毛巾被扔进银盆中,砸出了一地的水。 只听庞清影冷笑道,“呵,想要掌教玉,那要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第五十四章 进宫 经过白日里的折磨,晚膳过后,庞清影总算是能歇口气了。 别说,这白嬷嬷还真是宫里的管教嬷嬷,一举一动都如严格要求,差之毫厘都要被罚一掸子。虽说庞清影并不惧这些,但碍于还要扮演一名没什么见识的普通商户女儿,她这一天简直是在奥斯卡中度过的,比当初练功时还累。 “飞蓉,晚上我要出去一趟,你给我看着。”趁着绿腰转身出门之时,庞清影忙贴耳对飞蓉说道。 飞蓉默默点头,便收拾起桌上碗筷,准备递出去。 “三小姐可在?” 清落居门外又响起管家的声音,庞清影眉梢轻挑,管家最近往她清落居跑得可够勤的,庞劲希这是又找她什么事? “洪叔,有事吗?”听白嬷嬷应了声后,庞清影直接掀了帘子走出房门。 “三小姐。”庞管家客气地虚行了一礼,笑道,“侯爷在前厅等您过去呢。” 这一天之内,称呼都变了。庞清影暗自讥笑,看了眼白嬷嬷,见她未说什么,便跟着庞管家往前厅去了。 “影儿见过侯爷,夫人。” 庞清影走进前厅,眉眼晃过,有一公公与安宁侯分坐左右座首。鹤发童颜,朱红宦服。也不知庞劲希和玉心莲与他说了些什么,见着庞清影进来,那公公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着她,笑得一脸晦涩不明。庞清影不舒服地抿了抿嘴,却仍旧循规蹈矩地上前问安。 “影儿,这是咱们庞公公,还不快见礼。”庞劲希满目慈爱,不等庞清影起身,便招手让她过去。 庞清影垂眸低笑,状似羞怯地看了庞公公一眼,又乖顺地行礼道,“影儿见过庞公公。” 这庞公公说起来可来头不小,庞家可以说是他一手支撑起来的。之前的庞家,在云都几代沉浮,却都只能算得上是个二流家族,直到有一回,在庞家老太君寿宴上,一道人见了那还是孩童的庞公公后,说,只有他被送进宫,庞家才能起来。 庞家老太君本是将信将疑,毕竟,入宫为宦者,不是出生不好,便是无父无母,哪有大家族将自家孩儿送进宫的。可为了庞家的发展,他们还是将庞公公隐姓埋名送了进去。谁想,那道人一语成箴,庞公公入宫后,很快便得到了贵人相助,脚步稳稳地向上攀爬,直到做到太监总管的位置,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顺带着庞家从此也便一帆风顺起来,成功跻身云都一流家族之列。 因而,庞家人见了这庞公公可比见了亲爹还要亲,哪怕是对自己说上几个字,也能改变他们在家族中的地位。 “嗯,是个懂事儿的,不过嘛,这样貌着实普通了些,须得多花些功夫教导。”那庞公公验货似的看了庞清影几眼后,端起茶盏,似笑非笑道。 而庞劲希则忙附和道,“是,还是叔叔明鉴。” 玉心莲也谄笑着接嘴,“可不是嘛,侄媳儿特意请了白嬷嬷来教导这丫头的,相信不出一月,定能让公公满意的。” 庞清影静静地听着,眼底的乌芒渐深。这三人是在明目张胆地讨论着“如何将她卖出好价钱”这个话题吗? “不知侯爷、夫人唤影儿来是有何事?”趁着三人说话的间隙,庞清影直接插嘴问道。 不过,她话音未落,门外又响起一句,“雨儿见过父亲、母亲。” 庞清影垂眸的余光往门前瞥去,只见庞清雨穿着一身素白兰花装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柳腰娉婷,莲步袅袅,左不了一番风情,大方而不失雅致。 同样的说辞,庞劲希又重复一遍,但是这回,庞公公倒是没对庞清雨评价什么的,只是微微点头,眸中露出满意之色。 “好了,说些正事儿。老奴这次来,是受了婷贵妃之托,请侯夫人与两位小姐进宫叙叙的。”显然是人齐了,庞公公的寒暄也便到此结束,他的视线在庞清雨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后,望向玉心莲。 玉心莲顿时受宠若惊,随即惊喜地站起身笑道,“真是有劳公公了。” 庞公公说得急,玉心莲应下后,便是连个更衣的时间也没有,三人便由宫中跟来的两辆马车接进了宫。 云都皇城的规矩甚严,即便是宫中的马车,进宫也得老老实实地过上三个关卡。就在庞清影要睡着时,颠簸的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二位小姐,请下车。”一个陌生的尖锐声音隔着车帘穿透两人的耳际。 庞清影和庞清雨照话下车,却见马车边还停着三顶小轿,见那轿夫的样子,正是盼着她们上轿呢。 果然,她俩才立稳,耳边又有人说道,“二位小姐,请上轿。” 庞清影目光转了转,玉心莲已经上了轿。庞清影便也跟着走上了中间那辆轿。 “呦,这是谁啊,排场如此大?”还未走几步,他们的脚步便又停了下来,前方传来一个颇为刻薄的声音。 庞清影闻声微微一笑,这不是云辛雪郡主吗,还真是巧啊,她也在宫里。 “辛雪郡主。”抬轿之人纷纷放下轿子给云辛雪问安。 玉心莲一听是云辛雪心中便是一喜,掀起轿帘走了出去,满面的笑容似见了亲女儿似的,“辛雪郡主,近来可好?” “还不错,只是可惜,月儿做不了我的嫂嫂了。”云辛雪眸光一闪,看着玉心莲,扯起一个讽刺的笑容。 玉心莲的笑脸立即僵在脸上,提着裙的手指掐着裙摆深深陷入肉中。不过,那也只是一瞬,当庞清雨和庞清影下轿时,玉心莲换上了一脸的感伤,“辛雪郡主说的是,我们月儿向来循规蹈矩,怎么可能与自己表哥有这等苟且之事,若非奸人所害,我们月儿怎会落得如此田地……” 这话显然是意有所指,但是众人都只当不觉。云辛雪的目光在庞清影姐妹二人下轿后便死死地钉在她们身上,“呵,说不定啊,就是她们二人所为。侯夫人,你们安宁侯府还真是只有月儿一人入得了本郡主的眼。” 庞清影瞥了她们二人一眼,不由嗤笑。云辛雪在庞公公面前肆意胡说也便罢了,玉心莲却还跟跟着附和,她难道不知庞公公最注重庞家的声誉了吗,当着他的面讨论庞清月的事,还暗指自家人所害,这不是打脸又是什么。 果不其然,玉心莲接话的口才微张,庞公公便皮笑肉不笑地打断了她们,“侯夫人,婷贵妃那儿可念得紧,你还是稍后再找辛雪郡主闲话吧。” 第五十五章 姑姑 玉心莲微张着嘴,又不敢反驳庞公公的话,只好尴尬地笑笑。 不过,云辛雪却并不介意,她反而恍然大悟般轻捂着嘴说道,“原来是去婷贵妃那儿啊,那侯夫人还是快去吧。听说啊,因着雪贵妃,婷贵妃还小产了呢,也不知是真是假,侯夫人你还是快去看看吧。” 言罢,她便不再停留,似乎是还怕玉心莲犹豫似的,摆摆手从她们轿边走过。 “辛雪郡主慢走。” 走过最后一顶轿子时,庞清雨酥酥软软的话不偏不倚地传入云辛雪耳边。云辛雪脚步顿停,扬着下颔,低眸瞥了她一眼,杏眸中迅速划过一道暗芒。突然,她嘴里发出一丝冷笑,转过头,视线又在庞清影脸上扫过。 “侯夫人,辛雪仍旧忍不住想要提醒你一句,今日可是你安宁侯府的大好机会,侯夫人可要好好把握。” 伴随着几串轻笑,云辛雪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当中。 庞清影坐进轿后想着云辛雪的话,眉心微紧。 婷贵妃所居之芷宣殿紧挨着云帝所居的长明殿,地方仅次于皇后的凤仪殿,以芷宣池为中心,上建亭台楼阁十方,其间流水为引,假山为景,花草铺路,一步十影,真正叫庞清影大开眼界了。 三顶轿子一路抬着,庞清影便透着轿帘一路细细观察着。芷宣殿其实一早便到了,可领轿之人愣是带着她们在里面转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 此是下马威,庞清影心中掂量着,看来婷贵妃也并非如此好相与之人,即便是姑嫂之间也免不了几番炫耀争斗。 “安宁侯夫人及两位小姐到——” 一声通报过后,三顶轿子停了下来。 “庞公公,侯夫人,三小姐,四小姐。”她们一下轿,便有一锦绸少女迎了上来。那堪比大家小姐的衣料,一看便知是婷贵妃身边的红人碧喜了。 庞公公见了碧玺,那面无表情的脸上总算是浮现了一抹关切的笑容,“嗯,贵妃娘娘如何了?” “无碍,太医说尚需静养一月,有劳公公费心了。” “为娘娘分忧,是老奴分内之事。”庞公公几乎是笑容可掬地虚弯了弯腰,以示对婷贵妃的行礼,“好了,皇上那儿还有些事儿,老奴就先走了。” “公公慢走。” “公公慢走。” 碧喜笑着回礼后,玉心莲一行人也忙向庞公公行礼。这庞公公给玉心莲的压力着实很大,这会儿她走了,玉心莲心中堵着的这块儿石头总算是慢慢放下了。 庞清影跟着玉心莲走进芷宣殿。相较于外边的亭台楼阁,芷宣殿之内倒是没有那些华丽的装饰,意外得朴素。只有青纱环绕,不见半点珠帘。 婷贵妃正在内殿,碧喜许是得了婷贵妃的命,也不通报,直接带着她们走了进去。 “见过贵妃娘娘。” 婷贵妃正半卧在床上,唇齿苍白,不见血色,娇弱得就像经风雨蹂躏的白杜鹃,我见犹怜。想着云辛雪及庞公公的话,不难看出,婷贵妃还真是小产了。刺金阁不常探听后宫之事,所以这婷贵妃怀孕之事她还真未听说。 不过,虽见着婷贵妃面有忧色,却并未在她眼底看见半分难过。 “贵妃娘娘这是怎么了?”玉心莲行了礼,一见婷贵妃那毫无血色的脸颊,忙也不顾什么礼仪,焦急地坐到她身边,牵起她的手,关切地打量着她,活脱脱的一个好嫂子。 “无事,不过小产罢了,侯夫人不用担心。”婷贵妃满眸温婉的笑意,反倒安慰起了玉心莲。 玉心莲确实紧张,婷贵妃在宫中得宠也代表着安宁侯府在朝中的地位,若她再得一皇子,那么他们庞家的地位也就更甚。为了小皇子,庞家定会倾尽一切帮婷贵妃摆平后宫纷扰,远的不说,就是庞公公他也不会袖手旁观,怎容得了小产这事发生! “如何会小产?是谁干的?!”玉心莲第一反应,便是有人从中作梗,害死了婷贵妃腹中胎儿。 哪知,婷贵妃却是幽幽叹道,“本宫也不知。自从怀上后,本宫谁也未说,只有碧喜知道。一直小心翼翼的,皇上那儿本宫也不邀宠了,哪知,前夜皇上突然大醉而来,非要在本宫这儿过夜……” 寝殿内一时静默无声,过了片刻,玉心莲才蹙眉问道,“那……皇上可知?” “不知……皇上那日也不知怎么了……醒了之后直接便走了。”忆起前夜之事,婷贵妃眸中隐隐染上一丝怒火,不过,似乎并非针对云帝,而是另有他人。 玉心莲心里倒松了松,不过脸上的神色却是严肃了起来,“此事万不能让皇上知道,既然娘娘从未说过,那便当作没有这事儿,只是一场风寒罢了。” 若是让皇上知道自己的皇子是被他自己弄没的,恐怕婷贵妃日后再难得宠。 “嗯,本宫明白。”似是不想再提这等伤心事,婷贵妃便把目光移到了庞清影和庞清雨身上。 “这便是安宁侯府的三小姐和四小姐吧。”婷贵妃嘴角扯了扯,笑得极虚弱。 “是啊,影儿和雨儿。”玉心莲手指着一人,一人便上前福了福身。 婷贵妃含笑打量着她们,“本宫进宫时,还没有雨儿呢,影儿也只是远远见了一面,不想如今都这么大了,来,叫声姑姑。”不知为何,庞清影觉着那目光在她身上似乎还特意多停留了几分。 “姑姑。” “姑姑。” 两人从善如流。 婷贵妃满是慈爱地点着头,其实她也不比庞清影大多少,可偏偏要作出长辈的姿态,直叫庞清影想翻白眼。约莫片刻之后,婷贵妃打量的眼神才忽然一惊,忙冲碧喜招手道,“唉,你看看,你看看,光顾着说话,都忘了赐座了。来,碧喜,给侯夫人和小姐们看座。” 碧喜应了声,三张椅子便出现在她们身后。 庞清影羞涩一笑,屈身坐下。便听婷贵妃又说道,“其实啊,今日找嫂嫂来还有一事呢。” 第五十六章 邀请 “哦,贵妃娘娘有何事呀,您尽管说,我们一定全力帮您。”玉心莲好奇地笑道。 “嫂嫂你何需说得如此严重,别把这两小丫头给吓着了。”婷贵妃掩唇一笑,“其实啊,是好事。皇上明日要宴请秘密进云都的察都国三皇子,都还未知会各大臣呢,这不,我头一个就想到侯府的姑娘了,可不就急急忙忙叫庞公公把你们给请进宫里来了嘛。” 庞清影黑眸微暗,终于明白云辛雪话中的意思。这察都国位于荒漠之中,据说民风极其剽悍,女人在察都国的地位比之云国更要低上不少。 而这个察都国三皇子,别人可能不知道,庞清影却是清楚得很。十岁时,她有一段时日跟着养父母去大漠边城做生意,中途她偷偷跑出去赌钱,正好遇见了这个三皇子涂驹。此人残暴荒淫,根本不把人命放在眼里,边城百姓见了他就像见了鬼似的。 但是,尽管位于荒漠之中,察都国的国力可是不能小觑的。国民个个都是马战的一把好手,南边的国家遇见他们,无一例外均是输多胜少。所幸他们不习惯中原农耕的生活,不愿远离大漠,否则,云国这等中等大小,又自诩强盛的国家 “察都国?”玉心莲有意无意地看了眼庞清影和庞清雨,嘴里仍困惑道,“可是那大漠之国?” “没错。”婷贵妃面上笑容微微一僵,目光也从她们身上移到了自己手上。 庞清影离得较远,看着婷贵妃的时候视线得从庞清雨脸上掠过。只见她睫毛轻颤,眸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 自进宫以来,庞清雨除了问安外几乎是一句话也未说过,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容,掩盖了心中所想。 但是这为察都国三皇子接风洗尘的晚宴,庞清影觉得她肯定是知道什么的。 “可是并未有帖子送至侯府,我们能去吗?”庞清影抿着嘴,小心翼翼地看着婷贵妃,生怕她嘴里说出个“不能”似的。 婷贵妃听了特意白她一眼,“呵呵,看看这影丫头,本宫都开口了,还有谁不让你们去的。” 闲话了一个时辰后,已将近巳时,众人分别在芷宣殿的偏殿歇下。 洗漱完毕后,庞清影正想运功修炼,隔壁间的房门却“嘎吱”一声响起,紧接着,一道极轻的脚步声经过她的房门往前走去。 她的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好戏总是在夜半时分才上演。 月色下的芷宣殿没了白日里的华贵,简单空旷的装饰反倒让人觉得有些莫名的阴森。直到踏出殿宇的范围,庞清影身上的清冷之感才好上些许。 庞清雨虽不会轻功,但步履轻盈,身姿矫健,全不像是寻常娇弱的闺阁女儿。 出了芷宣殿,庞清雨脚步一拐,朝东面而去,轻车熟驾,犹如在自家后花园一般。庞清影越跟越觉得不对劲,庞清雨从未进过皇宫,怎么对这里的地形如此熟悉? 皇宫的东面除了皇子的寝殿外,便是贵客的云喜宫。 庞清影心中疑窦丛生,只一个不注意,在前方小道的拐角处,庞清雨的身影忽然一闪,便消失在了夜幕中。庞清影眸光一凛,跃上假山,视线在周围十米内逡巡了几圈后仍旧不见人影。 跑哪去了? 她眉心紧蹙,跳了下来,正打算再好好找找,不远处突然火光顿起,几个杂乱的脚步声渐渐逼近。听那声音,步伐稳健,并不着急,应是巡夜之人。庞清影一转身,隐进假山空隙中。便听几个议论声清晰地传来。 “唉,听说了吗,那个察都国三皇子居然想要婷贵妃侍寝……啧啧,胆子可真够大的……”走在队伍最后的一个人看了看四下无人,终是忍不住拍拍排前面的人悄悄一吐为快。 这几乎是今夜殿上最要命的话题了,当时那三皇子在回云喜宫路上,嘴里毫无遮拦地喊着,正巧被他们这一队值守的听见。他们四人当时便愣在了当场,吓得久久回不来神。 虽已过了许久,可他似乎才刚缓过劲来。 而前边那人似乎也是忍了许久,马上便接嘴道,“可不是吗,就算他是察都国的三皇子,但来者是客,他居然敢抢皇上的女人,皇上能放过他?” 话题一出口,便有止不住的迹象,最前方的两人也激动地加入了八卦的队伍中。 其中一个看起来颇为魁梧的一脸鄙视,“别傻了,那可是察都国,得罪不起呢。” “是啊,婷贵妃说白了也就是个女人,献给察都国三皇子也不是什么大事……” …… 一队四人鬼鬼祟祟得讨论了一刻钟后,其中一个看起来像领头的人终于挥挥手道,“行了行了,别议论了,小心隔墙有耳,掉脑袋!” 这会儿想起来是不是有些太晚了? 庞清影躲在假山后,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当他们谨慎地观察着四周时,庞清影不禁笑了起来。 这个涂驹,还真是不惹点事儿心里头就不舒服。难怪方才说到涂驹时,婷贵妃的目光不是那么自然。他定然是在云帝面前提过这事儿,且云帝也并未严词拒绝。若真如此,那婷贵妃邀她们参加明日晚宴的目的就更有待好好斟酌了。 确实是个大消息,只是,被这队巡逻之人一打岔,庞清雨的行踪确是再也摸不到了。 庞清影将自己埋在假山的阴影中,望着云喜宫的方向。 依着庞清雨的方向,她极有可能是往云喜宫去了,不如她也跟上去看看,说不定还会有什么意外的发现。 拿定主意,庞清影便扯出一条黑纱,将自己半张脸裹住,指尖轻弹,一抹异香便从她身上幽幽传出,如冷烟般匍匐在她身子上。 云喜宫中灯火通明,光是只靠近宫墙边,就能听见里面一些不堪入耳的淫靡之声忽远忽近地传来,而然伴随着的并非女人们享受的呻吟,而是恐惧的尖叫,简直是人间炼狱。 第五十七章 云喜 在云都皇宫中涂驹竟也如此明目张胆。 庞清影伏在云喜宫宫墙上,细细打量着周围。 今夜云喜宫的守卫特别少,只有十人不到,全是涂驹的大漠护卫。他们全部守在殿前与云喜宫大门前,目光警惕地看着各个道口,似乎是为了…… 阻止他人前来? 此念一出,庞清影便起了一探究竟的念头。 想要靠近云喜殿倒是不难,这七八个护卫注意力全在路上,庞清影很快便摸到了寝殿之中。 寝殿内一派大漠风格,涂驹倒是享受,一来就把整个云喜宫内里都改头换貌了。 巡视了一圈寝殿,她便往前殿走去。 “本皇子早就听闻云国锦世子与本皇子喜好甚是相像,今日可总算见着了,对本皇子的这份见面礼,锦世子可还满意?” “尚可。” 寝殿与前殿之间隔着一道屏风,庞清影前脚刚踏出寝殿门槛,便听一个熟得不能再熟的声音传入耳际。她眼角抖了抖,云修锦怎么在这儿。 算是变态聚会吗? “尚可?”涂驹喝了口酒,大笑道,“不知锦世子觉着哪不好?” 涂驹说话间,殿中服侍的女子又是几声痛苦的声音。庞清影听得眸色渐沉,心中隐隐有一团怒火,这两人到底在干什么。不过涂驹与云修锦的武功都很高,庞清影不想被他们发现,便只能按捺着屏息继续听着。 “酒尚可。”云修锦不紧不慢地说道。 涂驹又是一笑,“女人呢?” “呵呵,涂驹皇子都能看上婷贵妃,不这正意味着你的这些个侍女不够好吗,怎么还需本世子说得这么明白?”隔着屏风,庞清影都能感觉到云修锦讽刺的唇角。 “哦,这么说锦世子还有比婷贵妃更好的?” 涂驹的话一出口,庞清影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便听云修锦幽然一笑,“卿儿,既然来了,躲在屏风后作甚,出来叫涂驹皇子看看。” 庞清影心神骤然一沉,视线仿佛透过屏风,望着云修锦的方向。 他是怎么发现的? “在屏风后?呵,锦世子的女人倒是好身手,本皇子都未发现。快出来吧,可别叫本皇子亲自去请你。”涂驹的声音诡异地压了下去,好似小心翼翼怕吓着来人,又好似恶鬼在耳边的吹气,莫名叫人毛骨悚然。 一时间,两道实质的目光齐齐锁住庞清影。 她敛眸,扯了脸上的黑纱,撕下薄如蝉翼的面具,一个旋身,夜行衣落成点地长衫。 屏风之后,一道黑色侧影款款而出,宛若一朵幽兰在暗夜下绽放。转过身来,清眉水翦,皓齿红唇,青丝掩面,每一步却都是风情万种。 云喜宫中顿时鸦雀无声,涂驹眼都瞪直了。 庞清影笑了笑,朝云修锦走去。 这家伙倒是自觉,嘴边噙着一丝她看不懂的笑容,伸手将她圈进怀中。 头一次坐人腿上,云修锦那强烈的气息霎时间将她笼罩。庞清影脸上的笑意狠狠一僵,瞪了瞪云修锦,她怎么觉得这家伙是故意趁火打劫的。 “锦世子,这就是……”涂驹简直是两眼放光,毫不掩饰地盯着庞清影。 云修锦一只手卷着庞清影散落的发丝,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本世子的卿儿比婷贵妃如何?” “滋味定是很好。只是,她为何会藏在本皇子的屏风后而本皇子却半点不知呢?”涂驹双眸中厉芒一闪,眯起一条狭长的线。 云修锦冷笑一声,嚣张道,“怎么,本世子让暗卫送来的,有意见?” 涂驹倒也没有继续,豁然大笑一声,大手一扬,殿中歌舞继续,只是涂驹的目光至此便牢牢定在庞清影身上。 庞清影垂眸一笑,倚在云修锦身上,目光迅速将整一个云喜殿转了一圈,最后定在了那屏风之上。 她总算知道云修锦如何发现她的了。这屏风并非云国之物,画上是大漠风景,用的也不知是什么丝材,背面看起来普普通通,前面确实透光的。若是有人藏在屏风之后,只要烛光一照,立即无所遁形。 涂驹之谨慎,庞清影也算是服了。 “谢了。”她侧过身,背对着涂驹的视线,挨在云修锦耳边,状似亲密地说道。 不管怎么说,这家伙也算是帮了她一把,否则被当成刺客发现可不好了。 云修锦轻笑,捻起一颗葡萄递到她唇边。 庞清影一愣,白了他一眼,但是最后还是张嘴吃了下去。 “哈哈,锦世子,独享美人可不是待客之道。本皇子的这些女人虽不比卿儿姑娘,却也是有别样的趣味。不若我们换一换。”涂驹话未说完,就突然将腿边伏着的两个侍女拎起,重重得扔到地上,其中一人直接撞上了台阶的边角,顿时脸上撞出了一滩鲜血。 整个云喜殿中,大漠歌舞绕耳,血腥味与外域糜香交杂,酒肉下肚,总让人有种眩晕之感。 “你们还不快去,卿儿姑娘一人伺候锦世子,可别让她累着了。”涂驹又道。 那些沿着台阶坐着的侍女们忙向云修锦涌来,脸上掐着媚笑,生怕落于人后。 一阵浓香扑面而来,庞清影不由皱了皱鼻子,脸色顿沉。 云修锦半阖的双眸中涌起一阵风暴,手指在葡萄上一弹,那几颗葡萄便直直地打在几个侍女的眉心。侍女们顿时乱作一团,那几个被打中的甚至直接便瞪着眼睛倒在地上,再也未起身。 云修锦眸色幽幽,以庞清影的角度,他嘴边的笑已然染上了一层幽冥之色,“呵,本世子还是头一次见到与本世子抢人的人,若是本世子不愿呢?” “若本皇子非要呢?” 涂驹手中玉杯一掷,砸到一侍女额上,瞬间碎裂。几个碎片像是长了眼睛,直冲云修锦而来。 庞清影眉眼轻挑,分别瞥了云修锦和涂驹一眼。 看来今晚的好戏这才真正开场。 咔。 突然,一个极细微的声音传入庞清影耳畔。 是机关的声音,虽然极轻微,但庞清影觉得她不会听错。 云修锦正凝神应对涂驹,似乎并未察觉其他异动。而他们周围一圈已然出现了点点寒光,那是针盒。庞清影轻咒一声,忙抽出怀中的面纱,信手一展,张出三尺多长。 与此同时,数百支泛着绿光的银针爆如雨下。 第五十八章 逃脱 庞清影黑纱展出,如一条游龙将自己和云修锦团团围住。带着她内力的黑纱坚硬如铁,只听得黑纱之上,乒乒乓乓的碰撞声和掉落声。 腰间一紧,云修锦搂着她瞬间跃起,只是方向并非殿外,而是朝寝殿而去。 “云修锦,云喜宫都是本皇子的人,你的那些暗卫早已被本皇子做了,无人会来接应你,你还是束手就擒吧,否则别怪本皇子不客气了!” “涂驹,你以为你能困得住本世子?”云修锦揽着庞清影掠过几根柱子,广袖猛挥,数十根银针爆射出,将拦路的屏风直接打成了筛子。那是方才空隙时云修锦裹住的毒针,现在物归原主。 只听屏风后此起彼伏的闷哼和哀嚎响起。云修锦足尖轻点,跃过屏风,就往内殿奔去。 身后涂驹紧追不舍,那些侍女们转眼间便成了冷面无情的杀手,庞清影随意瞥了一眼,勾起一抹挑衅的笑容。 杂人太多,得清理清理。 指尖轻弹,一道异香悄然飘落,钻进侍女们的鼻息中。只片刻,穷追不舍的人便痴愣地停下脚步,神色空洞地仰头望着殿顶。 “该死!”涂驹顿觉不对,忙运起内力,果然,经脉中总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力量在侵蚀着他的内力。 只这一顿之间,云修锦和庞清影便已经进了内殿。 寝殿中此刻宛然另一幅景象,满地虫蛇,腥臭异常,俨然一个虫窝。 “怎么回事?”庞清影拧着眉,嫌弃地打量着内殿。 涂驹把自己睡觉的地方弄成这样有意思吗? 本来她还想自己下来的,可这满地污血横流的,庞清影想想还是算了。 “出去再说。” 云修锦看着庞清影的表情甚是有趣,不过后面传来的脚步声却叫人扫兴。他轻身跃起,两人便从后窗跳了出去。 原本庞清影还神情紧绷,警惕着会出现在窗外的大漠护卫,不想,映入眼帘的却是满地倒了七七八八的尸体,以及两个一身黑衣,面无表情的人。 “少主。”那两人见云修锦出来,怀中还抱着一女的,眸中纷纷闪过一丝讶异,但同时又马上说道,“请少主责罚。” 庞清影离开云修锦的臂膀,退开几步。云修锦看了她一眼后,负手而立。夜色下,一道紫影迎着月光,欣长如松竹,危险如罂粟,凉风拂过,黑发飘散在后,散出点点银光。 她双眸微缩,第一次见这样的云修锦,撇去一身纨绔,犹如暗夜之魔降临人世,君临天下。以前,顶多是幽冥之中的两生花,如今却是河畔的摘花人。 仿佛感受到庞清影心绪的变化,云修锦冷哼一声,睨着跪立在身前的下属,冷道,“何错之有?” “属下等未发现庞三小姐踪迹。” 庞清影的真容他们是有幸见过的,他们隐匿在云喜宫中,从未发现有人闯入,庞清影她是何时混入殿内的?先前在迎春园都不觉得,三小姐的功夫何时如此之强了? 庞清影微微一愣,说起来,她倒是也没有发现云修锦的暗卫。 “你说要不要罚?” 一道视线打在自己身上,庞清影又是一怔,继而抬眸看向云修锦。 你是在问我? 云修锦不语,庞清影突然觉得有些尴尬,便耸耸肩道,“他们是你的属下,要不要罚问我作何。” “若本世子执意要你答呢?” 庞清影挑眉,这又是什么意思,挑衅? 云修锦那神色,似乎她只要说了,他便会照做。虽然他们是因她受罪,可以一个主子的身份来看,赏罚分明,不可逾越。 墨一、墨二跪立在地上,心中颇为震惊。暗阁之事除了主子绝不容他人插手,少主子竟然将这权力交给庞三小姐?!且那神色极为认真,无半点虚假,依着少主子的性情,只要庞三小姐说了,他是绝对会照做的! 不过纵然是这样,他们也没有寄希于庞清影。就算她说不用受罚,他们二人完事后也会主动领罚的。 只是庞清影还是出乎他们的意料。墨一、墨二满心以为听到的是“不用罚”三个字,怎料庞清影顿了一会儿,认真说道,“未完成任务,自然要罚。” 云修锦忽然绽开一抹笑容,笑得庞清影莫名其妙后,他才看了眼墨一、墨二,“听到没有,处理完这里,自己下去领罚。” 墨一、墨二应声后便去云喜殿中善后,庞清影则定定地看着云修锦,“你早就知道涂驹会设鸿门宴,然后你将计就计,反将他一军?” 云修锦点头,庞清影又继续问道,“那为何要从内殿出?” 云修锦耸了耸肩,“涂驹他自以为可以在前殿擒住我,后头就只放了一个苗疆老头。” 庞清影嘴角一抽。 今晚庞清雨没找到,却招来一个云修锦,只是涂驹居然敢在云都皇宫中公然刺杀云修锦,这背后是受了云帝的意吗? 庞清影倒是想问清楚,不过看云修锦那样子,显然是不想跟她细说了。云喜宫中不见人,庞清影便回了芷宣殿。 子时已过,芷宣殿中静无人声,庞清影一路潜行,回到自己房中。 才刚落榻,旁边的开门声又传了过来。 庞清影盘膝端坐在榻上,听着那边的动静,脚步杂乱,皆气息不稳,似乎回来的不止一人,且还有受伤的。 她勾了勾唇,一夜无眠。 次日,日上竿头,庞清影房外一人“啪啪啪”地敲着房门。 庞清影睁开眼,双眸清澈完全不见疲色。整一个晚上,她都在冥思打坐。旁边房中的动静仅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便淡去了。未听见有人出门,但她也不能确定昨晚多出来的那人是否仍在庞清雨房中。 因着婷贵妃小产,需注意着休息,芷宣殿内到没了清早的热闹,所有宫人们都尽量少发出声打搅了婷贵妃,于是庞清影这边的偏殿也就无人来叫了。 直接连早膳都省了。 庞清影打开房门,一个宫女正端着午膳站在门外,“三小姐,娘娘今日还需静养,吩咐了午膳就各自食用,晚宴时,她会派人将你们送去。” 第五十九章 接风 那宫女说的确实不假,婷贵妃这一整日都未召见庞清影,直到落日十分,一顶轿子停在了偏殿门前。 婷贵妃的女官碧喜亲自托了一件孔雀长裙来,交到庞清影手上,嘱咐她换上,说是娘娘给的赏赐,晚宴必须穿上。 “碧喜姐姐,听说今日的晚宴邀了许多贵女?”庞清影接过衣裙后,微微笑道。 碧喜点点头,“正是,听闻是雪贵妃提的意。” 庞清影奇道,“咦,不是察都国三皇子的接风宴吗,为何请了众贵女?” 提到这个,碧喜神色顿沉,冷笑一声,“还不是为了大皇子,大约是想着挑一挑哪家的好女儿吧。” 后宫中,皇后失宠,隐居未央殿,雪贵妃与婷贵妃分享云帝宠爱,听闻争得极为激烈。生下大皇子的淑妃死后,大皇子过继到雪贵妃名下,因而,即便雪贵妃多年无所出,有了大皇子,她的地位也算是牢不可破的。 相比之下,婷贵妃便要略输一筹,膝下只有一公主,好不容易又怀上,却偏偏又小产了。 庞清影看着碧喜不愿继续这话题,眸光闪了闪,便堪堪打住。 在碧喜的注视下,她进屋换上了孔雀长裙,由人梳妆打扮。 这身衣裙确实价值不菲,一针一线都是由孔雀之羽穿成,庞清影只消看一眼便知是出自织锦轩的妙娘之手。如此精贵的衣裳,就算是在普通的长相也能衬成一朵娇艳的杜鹃。 碧喜一直在外头等着,庞清影换了长裙便走了出去。 与此同时,庞清雨也正好从屋中踏出。 庞清雨送的比她早,因而她倒是没看见庞清雨的裙子。这会儿出来,庞清影不由多看了她两眼。 怎的这婷贵妃还偏心了? 庞清雨一身湖蓝烟罗裙,随着脚步轻移,一潭宁静的湖水中泛起圈圈涟漪,宛若仙子踏水而来。庞清影才感叹婷贵妃在她身上下了大成本,这会儿比之庞清雨,真是小巫见大巫。 “好了,都上轿吧。” 玉心莲冷漠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庞清影扭身问安。垂眸之间,玉心莲满眼的复杂尽收眼底。 怕不是玉心莲原先所想。 轿子一颠一颠地将他们送往春晖园,庞清影倚在软轿上想着玉心莲方才的神色。 依照碧喜所说,今日的接风宴倒是变成了相亲宴。 这也难怪,云帝想讨好涂驹,为云国赢得察都国的支持,便要迎着他的喜好来。 送女人。 不是普普通通的侍女,而是有地位的女人。除了自己如花似玉,娇艳欲滴的妃子外,那便只有朝中大臣们家中的女儿了。 而涂驹的性子,在朝的大臣们多少都略知一二。若今日的只为涂驹,他们怕是躲也来不及,可若今日再加上大皇子或者更多皇子,那他们哪怕是挤破脑袋也得把最好的女儿带来。 庞清影眯了眯眼,这个雪贵妃,真是不简单。 婷贵妃下了大本钱,几乎是把织锦轩最好的两件裙子赏给了她们,想必庞家今日也望有所斩获。 三顶轿子还未在春晖园门前停下,便听外头喧闹不止。 “咦,这不是安宁侯夫人吗,庞家也有人来?” 还未下轿,就不知从哪儿传来这样一声嗤笑。 庞清影敛眸暗笑,耳边听着前边的轿子下来了人,她才掀开轿帘跟了出去。 庞清雨的脚步与她相当,只是她们一下轿,整个春晖园门外便一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盯着她们二人的裙子看,神色中不乏艳羡与嫉妒。 尤其是庞清雨,她的姿色本就比庞清影好,再配上那裙,简直可与丞相千金,琴棋双仙相提并论了。 “这不是三小姐么,你也来啦!”首先打破沉默的是王慧凝。 她几乎是看也不看庞清雨便直直地经过她,笑着朝庞清影走来,仿佛熟识已久的姐妹,搀起她的手臂,想将她带入她们的贵女圈中。 庞清影拘谨地笑了笑,看了眼玉心莲后,便任由王慧凝将她拉走。 她偷眼扫了圈众人的眼色,无一例外,几乎均是强颜欢笑,刻意想要忽略庞清雨的存在。 按说此景玉心莲应是高兴,毕竟来者是客,今日最先挑选的必是涂驹,而庞清雨属众人中最丽,被涂驹看上的可能性最大。能在庞清雨痛苦的基础上为安宁侯府赢得最大的利益,不一直是她的目的吗? 可是,今日,她的目光却是始终死死地追着庞清影,犹如万把利剑悬于脑后。 耳边听着贵女们心不在焉的调笑,庞清影红唇轻勾。 想来是换错衣服了吧。只是,以碧喜之能,会出这样的差错? 婷贵妃心里又在想什么呢? 众人陆续入座。毕竟是接风宴,大臣们早早便在里恭候了。贵女们入座时,那些稍年轻些的男人都恨不得将目光定在庞清雨身上。 这下,同样精心打扮的贵女们心中也就更恼恨了。忍性不好之人,眼里已经时不时地泛起了毒光。 “皇上驾到——” 好在一声尖利的叫唱唤回了众人的神识,大家颤了颤心神,忙起身迎驾。 庞清影跟着跪在地上,抬眸偷眼望去,与云帝一起来的,还有涂驹,几位皇子,云信野,彦迟,和…… 云修锦? 不止庞清影疑惑,众位大臣也是困惑不已,同时也暗暗心惊,隐隐有些后悔将自家最好的女儿带来了。 云修锦身为云都一霸,可是从来都不参加此等宴请的,用他的话说,那便是无趣至极,不如寻上一女将她剥了皮试试。可为何今日偏偏参加了?难道是被王妃给逼的? 一个晚宴上,有两个以“辣手摧花”著称之辈,谁看了不紧张,生怕自己或者自家女儿就这么赔进去了。 而方才还满腔妒恨的贵女们如今又有些庆幸了。 幸好今日打扮得并不太出挑,有庞家那两个挡着,想来也是轮不到自己的。 “平身吧。”云帝浑厚的嗓音在头顶响起,“今日是涂驹皇子的接风宴,大漠不拘小节,今日众爱卿也便学着大漠的风情也不拘小节一回。” 众人高喊圣明,起身入座。 歌舞渐起,场中气氛也慢慢热闹起来。 台上轻歌曼舞,台下觥筹交错。正当浓烈时,涂驹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酒盏托起,起身递到庞清影面前,“这位小姐,可问芳名?” 第六十章 更衣 庞清影低垂的眸子迅速闪过一道暗芒,随即她身子颤了颤,不知所措地看向玉心莲。 玉心莲原本阴着的面庞一瞬间转晴,堆起满面笑着,推了推庞清影的后腰,“影儿,还愣着做什么,涂驹皇子问你话呢!” 庞清影又不着痕迹地扫过一旁的庞清雨,她的身子也是微微一僵,只是目光却往彦迟那边送去。 “回涂驹皇子,民女庞清影。”她仿佛克服了极大的恐惧,这才晃着身子站起来,冲涂驹福了个身,声音小如蚂蚁。那胆怯的姿态,哪怕是光华万丈的孔雀长裙也救不了。 不少贵女已是抿嘴笑起,有收敛一点的也是借着酒盏挡上一档。 如此一片窃笑声,庞清影更是慌张不已。加之涂驹问完那句后就直盯着她,庞清影紧张地就差把自己衣袖拧烂了。恐惧和自卑交织着,一张小脸憋得涨红。 良久,涂驹才忽然轻笑出声,仰头将手中之酒一饮而尽,“真是个无趣的女人,锦世子你说是否?” 若说庞清影之前尚存疑惑,那么现在便百分百确定涂驹是在怀疑她了。 她依旧微颤着身子,而坐于云帝下首的云修锦则是古怪地一笑,“那可不尽然,这丫头怕你,可不一定怕本世子,庞三小姐,你说是吧。” 最后几个字,云修锦说得幽凉缥缈,好似一阵微风就能将其吹走。可偏偏这句话就是幽幽地飘进每个人的耳边,即使知道那不是对自己所说,背脊上都不免暗暗发凉。 有的人立即便想到云修锦这些年在云都做的事,冷不丁就打了个寒颤。 至于庞清影,虽然她极想给他一个白眼,但她还是吓得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也不知被什么一绊,整个人一个趔趄便侧身摔在地上,桌上的酒壶正巧被她衣袖带到,洒在她身上,好不狼狈。 她趴在地上,四周顿时响起一片哄笑。 “哼,确实无趣。”云修锦瞥着庞清影,眸底暗沉渐深,嘴上却勾起一抹讥笑。 “哈哈,本皇子还是喜欢锦世子的卿儿姑娘,何时再带来让本皇子睹一睹芳容啊?”涂驹大笑一声,不再看庞清影一眼,转身回到位上,意味深长地盯着云修锦。 云帝闻言,也是疑惑道,“哦,锦儿何时有了红颜知己?王妃知道吗?” 云修锦斜睨了涂驹一眼,嘴边讥笑不变,“皇上,若是让母亲知道了,可别怪我烧了您的御书房。” 云帝立即怒瞪他一眼,“胡闹,御书房是你想烧便烧的?!” 众人的目光都专注这三人身上,庞清影便独自从地上爬起。这酒水洒一身可不是舒服的事,庞清影暗自皱着眉,可怜兮兮地跪坐到玉心莲身边。 一身酒气,玉心莲自也是受不了,厌恶地挥挥手,让她去将衣服换了。 目的达成,庞清影唇角抿出一个小小的弧度。 起身的那一刹,庞清影眼皮子突然一跳,抬眸望去,正撞上彦迟投来的视线。 那视线相交之后便马上移开,只是,庞清影不会错过那视线中暗藏的复杂情绪。 歉疚、温柔、安慰,似乎还有……失望? 出了春晖园,跟着芷宣殿的侍女一路去更衣的殿宇,庞清影越想越堵得慌,这失望是哪来的?莫非是她看错了? 路上走了一刻钟,庞清影便想了一刻钟,最后,还是觉得自己看错了,只是这心中,莫名地烦闷。 再换上的衣服可就普通多了,与自己平时穿得好不了多少。庞清影收起孔雀长裙,多为可惜地叹了声,多好一条裙子,就这么被她毁了,今后可无人会穿了。 绕过屏风正要出门,忽然,一道疾风划过脸颊,庞清影本能地往后仰去,但看清人后,她便硬生生地将自己即将出手的动作压了回去。 “彦哥哥,你怎么进来的?”庞清影无奈地撇撇嘴,虚惊一场。 彦迟扯嘴笑了笑,尔后抓着她的双臂,认真问道,“幻儿,你可愿帮我?” 话音未落,庞清影心中的烦闷更甚,沉默了半晌,她才静静地抬眸道,“要我帮你做什么?” 庞清影如此一问,彦迟眼中顿时闪过一道喜悦的光芒,“朝中局势你可知?如今的云国,早已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当年云帝未从我们魔教寻到宝藏,因而国库已日渐空虚。我现在是禁卫军统领,掌管云都大小防卫,而定安王等野心勃勃,早已按捺不住,只等东风一道,便可一举将那狗皇帝踢下宝座。” 庞清影越听心越沉,那道东风可不是说来就来的。 她只是点点头。 彦迟继续说道,“现下,只要说动涂驹和云信野,那么我们大仇得报的日子便不远了!” 他的声音渐渐温柔下来,“幻儿,待大仇得报,我们就可以成亲了!” 庞清影垂下眉眼,黑眸颤了颤,“彦哥哥,幻儿不懂你的意思。” 彦迟笑道,“幻儿,只要你引得涂驹和云信野的注意,我便可说服他们为我们报仇。” “引得他们的注意?”庞清影心口疼得厉害,心中却冷笑不止,“如此,彦哥哥还会娶我吗?幻儿已非……” “幻儿,”庞清影的话未说完,彦迟便打断了她,他捏起庞清影的下巴,让她直视着他的眼睛,“幻儿,无论你变成怎样,永远都是我彦迟的幻儿,无论何时,我都会娶你。” 那双眼中,一如既往的温柔,可是庞清影却再也看不出任何情意。这不禁让她忆起上辈子自己看走眼的那个男人,为了达到目的,什么戏都演得出来。 “我知道了。”庞清影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缓缓点头。 彦迟一把将她抱起,圈在怀中,耳边依旧柔情蜜意,“我的好幻儿。” 庞清影好似一时被吓着,轻呼了一声。门外的侍女听到了动静便过来敲门。 彦迟叹了一声,放开庞清影,一个转身便从后窗跳了出去。 庞清影收起嘴边的笑容,整了整衣裳,过去开门。 “三小姐,出什么事了吗?”一开门,侍女便将她上下看了遍。 庞清影摇头轻笑,“无事,方才不小心撞了一下。” 第六十一章 献艺 再次回到春晖园,贵女们献艺的环节已经开始了。 今日可不仅仅只有涂驹和云修锦,春晖园中各个皇亲贵胄几乎到齐。刚被撤了指婚的安定王世子,新上任的禁卫军统领,以及诸位适龄皇子……雪贵妃为了给大皇子选妃的小道消息,她们自然是听说了,因而,即便不为了当上皇子妃,能在今夜被定安王世子或彦迟统领看入眼中,也不枉她们此行了。 要知道,机会稍纵即逝,若是自己不努力,极有可能就被别人抢了先。 庞清影入座后,庞清雨特意看了她一眼,眼中探究的神色让庞清影很不舒服。 “皇上,安宁侯府的女儿可不比我们差,去年清月一曲莲花舞惊艳四座,如今她虽不在,但另两位小姐想来也定是得了悉心教导,不会比清月差的,不若让她们先来?” 才刚坐下,一个脆生生的嗓音便在庞清影耳边响起。 她蹙了蹙眉,循声望去。 那是尚书府的嫡女,玉笑薇。 提起庞清月,云帝精眸一深,意味深长地看了玉笑薇一眼,尔后扫向安宁侯这一家的位置,“不错,朕记得庞清月的舞姿确实极美,今日可来了?” 被点到的庞劲希一愣,忙起身赔笑道,“皇上谬赞,只是小女月儿近日身子不适,微臣已将她送至庄子上静养,今日并未前来。” 庞清月的事情刚过不久,仍是圈子中传得沸沸扬扬的笑话。玉笑薇刻意提起,庞劲希眼中的怒气在弓腰请罪之时毫不掩饰地投向玉心莲。 玉心莲哪知道自家侄女会突然揭了他们安宁侯府的伤疤,心里正烦闷呢,撞见庞劲希那吃人的眼光,顿时心惊不已。 安宁侯府因着玉心莲的原因,什么好的都让庞清月给占了,对于庞清雨,安宁侯向来是不管不问的,因而他也不敢确定让庞清雨献艺是否会有辱圣听。至于庞清影,庞劲希是压根没把希望放在她身上。 带来的两个女儿都没什么大用,庞劲希自然不会去冒险。 云帝状似理解地笑了笑,“哦,这么说,你们安宁侯府是无人了?”仿佛随意地一问却让人摸不透他的情绪。 常说伴君如伴虎,为官数十载的庞劲希自然不会觉得这只是云帝的随意一问。贵客在旁,云帝怎会允许无用之人出于席上。一个不小心,他好不容易得到的地位便会因今日毁于一旦。 正当他暗急之时,庞清雨忽然袅袅起身,柔声说道,“皇上,恕民女冒昧,虽二姐姐今日未来,但民女与三姐姐也愿为涂驹皇子接风洗尘。” 庞劲希几乎是眼前一亮,忙装着请罪的惶恐样子,“皇上,小女不懂事,还望皇上赎罪。” “哈哈,看来你安宁侯府还不止庞清月一个好女儿。”云帝沉默了片刻,豁然一笑,视线定在庞清雨身上,不知在想着什么,“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回皇上,民女庞清雨。” “你可有自信跳得比你姐姐好?” “民女不敢妄言,好坏与否,但凭皇上定夺。” 庞清雨微微一笑,似是不经意地抬眼,撞上云帝的视线后又慌忙垂下,如受惊的小鹿。 这样的表情云帝似乎非常受用,大手一挥,让庞清雨下去准备。 继而,他的视线又转到庞清影身上。 那充满笑意的目光背后隐藏着深深的探究,庞清影不舒服地皱了皱眉。 “庞清影,你可有准备什么为涂驹皇子接风洗尘啊?” 庞清影怔愣了片刻,忙起身慌张答道,“回皇上,民女身无所长,恐污了皇上的眼。” 云帝瞬间沉下脸,“怎么,你是不愿在春晖园中献艺?” 庞清影眸中幽芒渐起,看来今日不止涂驹,连云帝也在针对她。 “民女岂敢,若皇上不嫌弃,民女便献丑了。”庞清影扭头吩咐了一声,侍女为她抬了一架古琴上来。 贵女中,“琴棋双仙”皆在,云都中还无人出其右。众人一看搬上来的是一架古琴,嘲讽之色立现,庞清影这无疑是自讨没趣。 不过也有人隐隐有些期待,比如彦迟,再比如,云修锦。 他们从未见庞清影弹奏过任何乐器,此番头一次见,倒是觉得好奇。 庞清影走到古琴前,盘腿端坐,将古琴架于腿上,倒是有模有样的。 铿! 第一个音出,功底隐隐可见。 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到庞清影身上。 王慧茹手中的帕子不自觉地被她拧紧。 然而,众人的震惊还未消退,接下来流出的一连串音符却叫人不由抚额,连云修锦脸上都忍不住抽了抽。 真是五音不全到了一个极致,可偏偏庞清影还是一副沉醉而认真的表情,半丝作假也看不出。 “好了好了!”最终,还是云帝怒喝一声,“来人,此女竟敢扰乱接风宴,拖下去砍了她双臂!” 铿! 又是一声,不过这声极为刺耳,毫不掩饰地彰显着演奏者内心的惊恐。 众人松了口气,终于摆脱这魔音了。随即,又是一副看好戏的神色期待着庞清影被人拖下去。 庞清影低敛的黑眸中暴风骤起。若是现在还感觉不出来,那庞清影真算是白活两辈子了。 从涂驹至云帝,今日在场之人似乎都在有意无意地为难她,想要置她于死地。只是弹得不好便要砍了双臂,云国内宣扬的圣明之君就是这样的? 砍了双臂者,再无人问津,那定是流血而亡。何况,安宁侯府巴不得她死了去,好吞了她所有的资产,也免得底下那些掌柜的人心不齐。 可为何会这样? 是因为昨夜? 庞清影惊恐地抬头,莹润的双目中尽是吓出来的泪水。她惶惑地四处张望,可怜巴巴地期待着有人能帮她求情,尤其是安宁侯和玉心莲。 可所有人,包括安宁侯府之人,见了她这摸样,或者是冷笑不止,或者是幸灾乐祸。 借着打湿的眼眶,将高高在上的那几人统统扫了一遍。 涂驹和云信野交换了一个眼神,云帝眸中闪过一道精光,彦迟一杯一杯地喝着酒,云修锦扬起下颔,对上的她的黑眸,目光渐暗。 双臂被人蛮横地抓住,庞清影好似万念俱灰,任由侍卫将她拖出春晖园。 第六十二章 赐婚 庞清影刚一出春晖园,便听一串幽靡的银铃声伴着清风从远处飘来。 设宴之地位于湖畔,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面前反着月光的湖水中央忽然亮起几点银光。银铃歌声飘渺而清晰,好似湖中升起一人,湖蓝衫裙,水光波动,踏水而来,莲步袅袅,直叫人移不开目光。 所有人均是直愣愣地盯着湖水中的仙子,手中的酒水倒了满地却都来不及做出反应。 庞清影顺从的脚步突然停住,任凭那侍卫如何用力,偏是岿然不动。 双眸微眯,眸底深处闪过一道暗芒,她举起右手,在那侍卫眼前晃了一晃,一缕淡淡的异香瞬间钻入他鼻息。 那侍卫的目光呆滞了瞬间,又恢复了常态。只是他看着眼前空空如也的道路,有些摸不着头脑,“我来这儿干什么?” 夜色下,湖水中,仙子足尖轻点,轻洒灵动。在踏上地面的那一瞬,仙子广袖挥舞,仿佛引下月光,整个人沐浴在夜光下,随着歌声自然而然地舞动起腰肢。 仙子一路轻舞,来到众人面前,直到一曲终了,众人仍久久回不过神来。 尤其是男人,无一例外全都黏在了她惑人的身线中。 当然,除了云修锦。 当众人皆注视着仙子时,云修锦的视线却悄然投向别处,在春晖园一个隐秘的角落中,庞清影正立在那里。 对上云修锦深邃的目光,她倒是愣了愣,眼角一抖,这家伙直觉倒是毒辣,这时候还能注意到她。 “民女庞清雨献舞一曲,愿皇上,涂驹皇子喜欢。” 庞清雨清清淡淡地声音终于唤回了众人的神志。 “小女献舞一曲,望皇上息怒。” 庞劲希反应也是快的,眸中一亮,忙起身谢罪。 云帝眯着眼睛,视线在庞清雨身上逡巡了许久,几乎有如一只手在她身上抚摸一般。 “庞清雨……好,有赏!” 庞劲希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后,带着庞清雨回席。整一个过程中,庞清雨只浅浅地笑着,每一个眼神却又透着无边的魅惑。 涂驹若有所思地看着庞清雨,豁然吞下几盅酒,细眸中有某种兴奋的光芒不停闪烁着。 庞清影看了看彦迟,他也正盯着庞清雨,目光中流露出一瞬间的痴迷,不过片刻后,他的目光变得虚空,好像透过她看着谁似的。 庞清雨坐回席中,垂着眸,仿佛刚才只是普通的助兴一般。 “你那是什么舞,从哪里学来的!”玉心莲在旁边看着可是恨极。她最讨厌的便是有人不受她的控制。她倒不知,在她未注意的地方,这个默默无闻的庶女已经长成了一个狐狸精! 且看皇上,皇子们那痴迷的样,今夜她若不被涂驹皇子选去,他日还不飞上枝头! 她怎能允许此情发生! “雨儿随意舞一舞罢了,从未学过。” 庞清雨看了眼玉心莲,扯起柔柔的一笑,全不在意她那咬牙切齿的问话。 “庞清雨你最好说清楚,否则,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庞清雨忽然冷笑一声,端起酒盏抿了口酒,不理会玉心莲的威胁。 晚宴在庞清雨之后,气氛出现了微妙的变化。后面献艺的贵女们心头总是闷着一口气,无论是弹奏或是舞蹈都没能有超出庞清雨的。 很显然,今夜,庞清雨出乎意料地给众人留下了挥之不去的印象。 在剩下的时间中,能让众人稍稍转移思绪的,就只有一件事。 在一片君臣和乐的祥和气氛下,晚宴接近尾声,涂驹和云修锦出人意料地未给晚宴添乱。 云帝的精眸在众人中巡视一圈,最后定在涂驹身上,“涂驹皇子,我们这云都贵女中,可有合你眼的?” 此话一出,欢闹的气氛瞬间安静了几分,大家的视线统统定在庞清雨身上。 玉心莲唇边勾起一笑,“死丫头片子,今晚有你好受的,我看你再拿什么勾引别人。” 庞清雨手心一紧,隐隐沁出汗来,但她还是保持这浅浅的微笑,目不斜视,假装不知,“夫人,雨儿不用你操心。” 她今夜的目标是云帝,他说涂驹不会选她的。 涂驹不负众望,细眸缓动,视线穿透眼前氤氲的酒气,仿佛当场就把她扒了个精光。 然而,他接下来说的却让人大跌眼镜,“呵,真是奇怪,一夜下来,本皇子还是觉得那个庞清影甚好,唉,只是可惜……” 他摇着头,嘴里啧啧出声,颇为惋惜的样子。可是方才她被拖走时,涂驹可是半分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云修锦懒散地倚在椅子上,像是要睡过去般。听着涂驹的话,他半阖的双眸瞥了他一眼,冷笑一声。 “哦,涂驹皇子怎的不说?” 涂驹耸耸肩,就像是谈论一个不小心打碎的花瓶般,“呵,只是刚想起来罢了,云帝无需介怀。” “哦,那就好,否则朕可要烦恼怎么再给你弄个完整的庞清影来了。”云帝话音一落,众人跟着哄笑起来,直言皇上爱说笑。 这时,彦迟忽然起身走到中央,神色严肃地说道,“皇上,微臣有一事请求。” 坚定而有力。 庞清雨刚松开的手又猛得一紧,死死地盯着彦迟。 而庞清影心头也是跳了一下,因为她看见了王慧茹露出了娇涩的笑容。 “有何事?”云帝饶有兴趣地问道。 彦迟温柔地看了王慧茹一眼,随即说道,“皇上,微臣与丞相之女王慧茹两情相悦,臣请求皇上为臣与慧茹赐婚。” 王慧茹也款款而出,娇羞福身说道,“臣女恳请皇上为臣女与彦统领赐婚。” 庞清影听得勾起一抹冷笑,心中莫名的苦楚蔓延全身,站了一刻钟后,扭头离开春晖园。 晚宴中笙歌燕舞,似是根本无人再在意被带下去砍了双臂的庞清影。 只是在她离开之后,一道幽长的目光紧随着她而去。 芷宣殿中,一抹昏黄的灯光孤零零地照着大殿,只有两道细长的身影映在墙上。 “啪!” 一个清脆的巴掌声传遍整个殿宇。 “为何她二人的衣裙会换过来,你不知道烟罗裙是庞清影该穿的吗!”红服白须的庞公公怒目瞪着婷贵妃。 第六十三章 走水 婷贵妃摔在地上,苍白的右脸颊上露出一抹不自然的红印。 发丝垂地,她咬着牙关,眸光闪了闪,不服气地回道,“庞公公,本宫也是为了庞家着想,影丫头长得本就不如庞清雨,这裙穿在她身上还不如在庞清雨身上更好,本宫有什么错!” “你有什么错?!你错就错在违背本公公的话!”庞公公盯着婷贵妃沉默片刻,尔后突然笑了起来,俯视着婷贵妃,眼里冷得可怕,不带一丝感情,“庞淑婷,你以为你如今贵妃的位置做得很稳当吗,你想再从安宁侯府中带出一个敌手来吗?” 婷贵妃闻言,微微一愣,“公公,何出此言?” “哼,那个庞清雨,你以为是个好角儿?安宁侯府被玉心莲弄死了多少婴孩儿你不知道?秋念云什么性子你不知道?你以为她教出来的女儿会很傻吗?” 庞公公连续几个问题问得庞淑婷措手不及,她张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可是……” “本公公知道你从小与你那二哥关系好,想照顾他遗孤,不过,你要想好了,在宫里,你还能照料着她,且本公公瞧着她的样,还算个听话的。但若庞清影不进宫,她的日子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庞劲希和玉心莲可打着把她送进定安王府的打算。” 庞淑婷顿时瞪大双目。定安王府在别人眼里或许是整个云国最好的归宿,但庞淑婷可不会这样认为。当年她不小心撞见的事,让她至今想起来仍旧毛骨悚然,恶心得想吐。定安王府在她眼里那可是比皇宫更吃人的地方。 见婷贵妃神色有些松动,庞公公的语气也缓了下来,“庞清雨是个不受控制的,与其入宫,不如留作他用,为庞家效力。至于庞清影,入宫,便是她最好的选择。” “本宫知道了。” 庞淑婷垂头,庞公公便迈步离开了芷宣殿。 而芷宣殿外的廊柱上,庞清影悄无声息地坐在高处,低着头目送走庞公公的背影,长长的睫毛下,敛去一片阴霾。 这宫里的打算似乎与安宁侯府并不一致。 不过,让她进宫,伺候云帝那个老头? 庞清影无声地笑了笑,她宁愿去对付云信野和涂驹的。 晚宴还未结束,听他们二人说的话,似乎尚不知庞清影被拉下去砍臂之事。庞清影坐了会儿后,正打算回房,却见远处突然冒出火光。 那方向,正是春晖园。 怎么回事? 庞清影跃出芷宣殿,一路往春晖园而去。 只是还未走多久,便见漫天火光,小太监们、侍卫们都提着水桶往那边赶去,嘴里还不停喊着“走水啦”“有刺客”等话。 “幻儿,你没事?”身后突来一声惊喜的叫唤。 庞清影微怔,闭了闭眼后,缓缓转身,一脸惊怕,“彦哥哥,这是怎么回事……” “幻儿,你真的没事!”彦迟几步赶到庞清影面前,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遍,随后拉着她闪入一处僻静的假山后。 “幻儿,你怎么……” 彦迟疑惑地目光在漆黑的夜里仍是那么明显,庞清影抱着双臂,后怕道,“刚……有个人,突然出现……那个侍卫,欲反抗……然后……直接被他杀了。我吓得摔在地上,那人看了一眼后便往春晖园去了。然后我就看见春晖园着火了。彦哥哥,你没事吧?” 虽是个伸手不见五指之地,但庞清影悄然运起火凤舞内功,紧紧锁住彦迟的神色。 她说话时,彦迟的目光一直在闪烁。 莫非这里头的事情与他有关? “我没事。”彦迟轻道。 庞清影惊魂未定,嘴里的问题也便多了起来,“那,那春晖园是怎么回事,真的有刺客吗?刺杀了谁?” “确实有刺客,而且情况很不妙。”提到这个,彦迟也微微皱起了眉。 “不妙?”庞清影反问。 彦迟点头,在庞清影耳边耳语道,“那刺客在现场留下了魔教的分舵令。” 庞清影眸光一闪,“可是你或者左长老安排的?” 彦迟摇摇头,“幻儿,你最近行事要小心,外面传言魔教掌教玉现世,在魔教教主手中。这掌教玉便是当年那个狗皇帝想要找的东西,结果搜遍了整个魔心谷也未找到。” 呵,是谁传出去的话,说的还真是准,掌教玉确实在魔教教主手上呢。 庞清影心中暗笑,面上却极为震惊,“是谁传的谣言,我手上哪有什么掌教玉!” 彦迟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食指在唇上一点,“嘘,幻儿,此地不宜久留。我原安排了人去救你,这会儿碰上刺客倒是好事,你在这儿好好呆着,若是有人来,你便装作昏迷,等天亮后再醒来。如此,别人问起时,你便有话交代了。” 说完后,彦迟便一转身,跑进了卖力灭火的人群中。 庞清影静静地站着,气息清浅,几要与黑夜融为一体。 唇边,一抹讽刺微微勾起。 手中掌教玉拿了那么久,她竟不知上面还有值得朝廷插手江湖、毁门灭教的大秘密呢。 庞清影决定回去后好好看看那掌教玉。 另外,这造出掌教玉出世之人的目的,也着实是耐人寻味。 此事,只有她与夜白知道。 造事之人是想要引狼出洞,还是渔翁得利? 庞清影感觉自己眼前有一团迷雾,线索似乎很清楚,可在她想要碰触时,又埋入了迷雾之中。 不过现在春晖园正乱作一团,宫内戒严,全力搜捕刺客,自个儿在这里想这些也无济于事。无法出宫,不如,她就在这皇宫中逛一逛。 一念初定,庞清影扯了扯自己衣袖,划得破破烂烂的,尔后又从假山上抹了两手灰抹在脸上。一番打扮后,庞清影这才满意地走出假山,满脸惊慌地朝着春晖园的反向奔走而去。 芷宣殿暂时不用去,庞清影便一路摸往霏雪殿。 那是与婷贵妃齐名的,雪贵妃住处。 刚要跃上霏雪殿的宫墙头,冷不丁一道劲风袭来,庞清影整个人被人束缚住,捂住口鼻,拖入了墙外的灌木中。 第六十四章 点穴 “你运气倒是好。” 耳畔传来熟悉的轻笑声,庞清影心底一抽,挣扎的动作猛得停了下来。 他刚才没看见她与彦迟吧? “你怎么在这儿?”庞清影微微扭头,装作意外的样子。 云修锦剑眉微挑,好笑地反问,“你不觉着你没有资格问本世子这个问题吗?” 庞清影眼角一抖,好吧,确实,她也没法跟云修锦这个人精解释她为何会来霏雪殿,说了他也不会信。 她真的是一时无聊才想到跑来看看的,有人信吗? 她自己都不信。 思及此,她眨了眨眼,俏皮一笑,“你也去霏雪殿?不如带上我。” 云修锦却是轻嗤,在她肩颈处点了三道,“霏雪殿可不是你该去的地方,再说,凭你如今这张脸,你拿什么让本世子带你进去?”那语气,就差快后悔自己多长了一双眼睛似的。 言毕,他一闪身,跃进霏雪殿,只留下庞清影僵着脖子立在灌木堆中。 该死的!庞清影气得小脸发烫,实在太恶劣了,点她穴就算了,居然还讽刺她!她这张脸怎么啦! 云修锦的点穴手法很特殊,庞清影运起内力,却总是在几处大穴前被堵住,致使无法运行周身。这样的点穴手法,要么等它自己解了,要么就是等云修锦亲自来给她解。 云修锦这样阻止她,说明霏雪殿中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若是不去探访一番,实在是对不起自己跑这一趟。 庞清影有时候倔脾气上来,别人想拦也拦不住。她一咬牙,聚集内力,决定强行冲击解穴。 然而,一个时辰过去了,庞清影一身轻衫紧贴身子,衬出玲珑身段,额上汗如雨下,下唇绯红如血。可是,几大穴道竟只冲开了一道! 庞清影极力克制住自己心中骂娘的冲动,长长吐了口气,黑眸似是穿透高高的宫墙向里看去。 云修锦到底在里面干什么,已经一个时辰过去了,做什么偷偷摸摸的事情都应该出来了,怎么还不见人影? 唰! 一道极轻微的破风声传入她耳朵,庞清影机敏地扫视四周,在不远处瞥见一道黑影极快地闪入霏雪殿,若是不注意,还以为是错觉呢。 这还未结束,那道黑影进去后,隔了几秒后,紧跟着又是两道黑影刷刷跃了进去。 庞清影顿时瞪大眼睛,皇宫的守卫呢?传说中云帝那些无处不在的暗卫呢? 怎么一个个闯入霏雪殿都那么轻松了! 她愣得出神,内力依旧不停歇地试图冲破穴道,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道黑影徒然出现在她面前,凝视着她的双眸,“你在看什么?” 庞清影回过神,看清来人后,直接翻了个白眼,闭口不言。 “呵,还是个有脾气的。” 云修锦笑着将她剩下的穴位解开,视线若有所思地在她身上徘徊,“你练的是什么内功,丹田充盈,内力浑厚,可是能用上的却寥寥无几,可别走火入魔了。” 庞清影微微一怔,随即耸了耸肩,“不知道,我也在想呢。” 揉了揉僵得有些酸痛得后肩,她状似无意地试探道,“刚才我看见有个黑衣人进了霏雪殿,你可知道?” 不过云修锦神色毫无变动,也似乎不想回答庞清影这话,她便只好识趣地转身回芷宣殿。 背对着云修锦的瞬间,庞清影黑眸中划过一道精芒。 这霏雪殿里,一定有个大秘密,改日定要探访。 时间也差不多了,将近子时,春晖园的方向,火光渐暗,呼喊声也渐渐小了下去,想来该回殿的都已回殿了。 走了两步,庞清影扁扁嘴,又回过身来。 “锦世子,你点了我一个时辰,害得我腰酸背痛,总该补偿我点什么吧。” 若是酒公子在这儿,定会大呼庞清影大胆。云修锦这性子,阴晴不定,搞不好一个不爽快就把你剥皮抽筋,扔进刑房了,庞清影竟然还敢要求补偿?!绝对是云修锦这二十年来头一次,寻常人等可都惜命得紧。 “哦,你想要什么?”云修锦抱起双臂,一抹深笑从唇边勾起,仿佛炼狱之花,下一刻就会将你吞噬。 庞清影皱了皱眉,直觉此刻的云修锦异常危险,但皇宫中她势单力薄,办事不便,又不愿再去找彦迟,唯一的选择,似乎只有云修锦了。 “你……我要回芷宣殿,锦世子可愿帮我个忙?” “如何帮?” 云修锦笑得诡异,庞清影真的很想收回刚才的话,可是摄魂香不宜再用,庞清影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我装晕,你带我去芷宣殿?” 不知为何,她总感觉她说了什么话将云修锦心中的恶魔引出来了,她总被他盯着心里毛毛的。 云修锦但笑不语,那一双深眸,好像一个黑洞洞的深潭,暗流汹涌,只要撞上便无力逃脱。沉默了良久,在庞清影几乎要开口说不时,云修锦幽幽应道,“可以。” 庞清影嘴角一抽,她倒是不想他可以了,行吗? 不过,既然事已至此,庞清影也只能这样。从腰间拿出她的白瓷瓶,倒出一颗白色药丸,看了云修锦一眼后,便吞入嘴里。 “这是什么?”云修锦神色暗了暗,这丫头身上的药丸倒是不少。 “极天丸……”庞清影把药一收,还未说完便一头往地上栽去。 云修锦轻笑一声,在庞清影撞地之前大手一捞,将她打横抱起。 足尖轻点,往芷宣殿方向而去。 玉心莲一人狼狈地回到芷宣殿时, 春晖园遇刺走水之事庞淑婷已知晓,一夜无眠的她便在殿中等着。她蹙眉望着发丝凌乱,面上有些焦黑的玉心莲,语气有些疑惑,“嫂嫂,清影和清雨呢?” “她们?”玉心莲整了整自己衣衫,冷笑出声。 庞清影那丫头这会儿可不知死在了哪里,至于那个庞清雨,玉心莲想到她,神色不定的眸子便闪过一道狠毒,这个死丫头,半途被庞公公带走,竟说是皇上要见她! 玉心莲不答,庞淑婷便瞥了眼接她回来的碧喜,碧喜快步走到她跟前,在她身边耳语了几句。 庞淑婷越听越心惊,庞公公所言果真不假。 第六十五章 捉拿 依着碧喜所言,庞清雨今夜所有的举动都完全符合皇上的喜好,若说不是她太有心计,便是有人在她背后暗中指点。但此人,绝不可能是庞家人! “皇上今夜遇刺,还有心情云雨?”庞淑婷怒火直上,刚褪下去的巴掌印又被染红。所幸殿内灯光昏暗,玉心莲心中也正有气,无人注意着她。 “没错,皇上也不知是被这死丫头灌了什么迷汤,竟也如此迫不及待!” “放肆!皇上是你能议论的吗!”庞淑婷手中的茶盏“砰”一声落在玉心莲脚边,茶水溅得她满裙角,为其狼狈更添一分。 玉心莲吓得一跳,猛一抬头,庞淑婷那苍白的脸上晕着不自然的红晕,昏黄的灯光下,毒蛇般的双眸一下一下地闪着红光,虽不见神色,却倍感狰狞。 玉心莲从未见过庞淑婷发火,进宫前,这个小姑可是个不会发脾气的主,进宫后听说也是温柔可人,没想到今儿发起火来竟叫人心惊。 “娘娘息怒,是臣妇口不择言。”她不自觉地又往后退了一步。 不过,那也只是一瞬,眨眼间,庞淑婷又恢复了那柔柔弱弱的样子,斜卧在软榻上,满眼担忧。 “嫂嫂,你可要看着点清雨,别让人教坏了她。摸着皇上的喜好是好,可是太过顺意也不是长久之计。” “什么?”玉心莲稍顿了片刻后,眸光一凛,倏然领会庞淑婷的意思,“娘娘,您是说……那个死丫头背后有人指点?” 庞淑婷嘴上挂着若有若无的讥笑,“清雨这丫头,你可得管教管教,否则,吃里扒外可是会连累你这个当家主母的。” 她伸手由碧喜扶住,站起身,缓缓向内殿走去,空寂的前殿中飘来一声幽幽的叹息,“本宫累了,该早些歇着了。唉,只是可惜了我的影丫头。” 玉心莲不由暗自冷笑,庞清影,总算是给她去了个碍眼的,从此她也不用担忧那些店铺掌柜捣乱了。 然而,她还未高兴几秒,一个幽凉的声音便打断了她的遐想。 “不知贵妃娘娘在可惜什么?” 虽缥缈幽长,却如同夜风般恰到好处地传进每个人的心里,在这昏暗的环境中总叫人毛骨悚然。 婷贵妃与玉心莲皆是一惊,扭头循声望去。 黑洞洞的殿门外,一个高大的黑影,手中抱着一个纤细的人儿。 “锦世子,你……怎来本宫芷宣殿了?”压下心中莫名的惊恐,婷贵妃缓缓问道,目光直盯着他手中的女人,“这是……” “庞清影!”玉心莲狰狞的嘶吼突然划破空际,打断了婷贵妃的话语。 庞淑婷蹙了蹙眉,不满地瞪了玉心莲一眼。可玉心莲已被庞清影气得双目发红。 为什么,每一次她以为庞清影不足挂齿,必死无疑时,她都又能好好地出现在她面前! 此番至少应是砍断双臂的,为何现在还是健全无虞?! “呵,侯夫人似乎对庞三小姐还活着这件事很是不满?”云修锦幽冷的黑眸轻轻瞥了她一眼,玉心莲便猛得噤声。那一眼,像是一把泛着寒气的锋利大刀架在了她脖子上,仿佛只要她再多出一声,自己便身首分离了。 婷贵妃暗骂玉心莲一声愚蠢,忙硬着头皮陪笑道,“锦世子说笑了,侯夫人那是高兴的。” “不知世子是在哪儿找见影儿的,本宫方才听说皇上……”她盯着庞清影瞧了瞧了,似乎是想确定她是否尚存鼻息,“这是被世子救下了吗?” 若是如此,庞家倒是有了新的退路,这锦世子看来对影儿还有些意思。 云修锦怎会不知庞淑婷心中所想,但他只是薄唇微勾,冷眸一闪,讥笑道,“在娘娘眼中,本世子就是如此饥不择食?” “……”庞淑婷被云修锦这话一时噎住,心中准备好的说辞没了用武之地,只能讪笑两声,“呵呵,世子真会说笑。” 殿中气氛瞬间尴尬至极,婷贵妃冲碧喜使了个眼色,正要亲自上前接过庞清影,芷宣殿外忽然火光大盛。 紧接着,一排排羽林军如火龙般将芷宣殿团团围住。 彦迟从众羽林军中走出,站在云修锦身后,握剑冷道,“锦世子,皇上要见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庞淑婷拧眉看着这一群人,直觉今夜非比寻常。 殿内氛围刹那间犹如被人扼住喉间,紧张得不敢呼吸。云修锦不说话,彦迟也杵在他身后默而不语,只是眸光偶尔落到他怀中的人儿身上。。 只剩下火光烈烈。 僵持了半晌,云修锦突然一个转身,反常大笑起来,“怎么,皇上见我还需你带着羽林军来请,本世子面子何时如此之大了?” 彦迟肃面不答,而是侧身让道,“世子请。” “呵呵,好,走吧。” 云修锦正要走,后面又传来庞淑婷略带焦急的声音,“锦世子,影儿还是交给本宫吧,本宫会好好照料的。” 云修锦脚步一顿,垂眸深笑,“哦,本世子也不觉着累,有个女人相伴,省得寂寞。” “彦统领……”云修锦是说不通了,庞淑婷忙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彦迟。 不过正当彦迟欲出言阻拦时,羽林军之后又缓缓走来一个人,“皇上口谕,两人都一并带走!” 彦迟双眸顿时睁了睁,但也不再言语,默立在旁。 来人正是云信野,他看了眼云修锦,眸色中满是不屑,继而目光移向庞清影,在她身上停了片刻后,冲婷贵妃柔声笑道,“贵妃娘娘,深夜来访,打搅了。” 云信野在这儿,芷宣殿中诡异的气氛稍稍有了缓解,庞淑婷跳得厉害的心总算渐渐平静下来。 深宫多年,什么场景她没见过,许是近日小产,身子太虚容易被吓着。这样想着,庞淑婷托着孱弱的步伐,在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个微笑,“不碍事的,只是为何影儿也要去?” 云信野便像是闲话家常似的,耐心问道,“娘娘难道不知皇上下令,要将庞清影砍去双臂吗?” 第六十六章 天牢 “可是影儿她毕竟……” “娘娘,这是皇上的命令。” 庞淑婷还想辩驳,但见云信野眸间闪过的不耐,便只能堪堪住口,眉心间划过一抹忧虑。 “锦世子,请吧。”云信野傲然地看着云修锦,唇角微哂。 不过云修锦却是看也未看他一眼,反而在彦迟身上停了片刻。 冷笑一声,他紧了紧怀中的庞清影,抬步离开芷宣殿,仿佛这些羽林军就是专门来迎接他似的。 御书房大门敞开,六个羽林军围着云修锦进入其中。紫檀镶金的案台前,云帝伏案批文,他身旁伺候的却正是被庞公公带走的庞清雨,湖蓝烟罗裙犹如一潭潭水摇曳在若木中。 “皇上……”见云修锦抱着庞清影进来,庞清雨的眸色闪了闪。 但她才出声,云帝便一把将她搂入怀中,淡淡地瞥向云修锦,对彦迟说道,“把庞清影拖下去砍了双臂。” 彦迟神色一僵,随即看了那六个羽林军一眼,示意他们把庞清影带下去。 那六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上前想要带出云修锦怀中的庞清影。 可刚上前一步,云修锦毫无预兆地飞起一脚,那羽林卫直接被踢飞数米,连带着御书房中一些桌椅“砰砰砰”摔了满地。 “放肆!”云帝猛得站起,一把将庞清雨推开,指着云修锦。只是,他的动作便一直僵在这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云帝冷哼一声,捏着拳头缓缓坐下,几乎是强忍着怒气,沉声道,“修锦,你可知朕找你来有何事?” 云修锦却是耸耸肩,旁若无人地寻了个椅子坐下。继而慢条斯理地摆弄着庞清影的四肢,似是要给她弄个舒服位置。 御书房中几人统统盯着他,可他彷若未觉。 庞清雨退至一旁,借着慌乱瞥向彦迟一边,见他背后那同样捏紧的双拳,呼吸不由一滞。 良久,云修锦才抬头扫视了一圈御书房,指尖轻叩着扶手,挑眉笑道,“不知。” 仿佛什么是也没有发生,御书房中仍旧是一派安然。 “砰!” 随着云修锦话音落下,一杯茶砰然摔在了他的脚边,茶水四溅。只听云帝怒生喝道,“云修锦,你胆子越发大了,竟敢派人公然行刺涂驹皇子!” 闻言,云修锦呵呵一笑,“有何不可,涂驹这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本世子就是看他不顺眼。” “好好好,都是朕把你惯的,现在已经无法无天了!”云帝已经气得浑身颤了起来。 云信野与彦迟等人在旁看着,忙齐声道,“皇上息怒。” 云帝怒拍桌案,“啪”一声,又甩下一本奏章,“还息什么怒,今日朕就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臭小子。来人,把他们两个统统打入天牢静候发落!” 众人可不敢怠慢,剩下五个羽林卫咽了咽口水,慢慢向云修锦靠近。 “锦世子,请。”彦迟上前,神色肃然道。 这一回,云修锦倒是配合,笑话似的看着这些小心翼翼的人,云修锦捏了捏庞清影粘着灰的脸颊,又将她抱起,踏出御书房。 直到一对羽林军如临大敌,战战兢兢地守着云修锦往天牢去后,御书房中的一片狼藉才被人收拾下去。 云帝冷冷地注视着云修锦已消失的背影,目光扫向庞清雨,勾出一个看不出情绪的笑容,扬手让人将她带下去。 “确定那刺客是恭亲王府的?” “回皇上,他不是也得是。” 云帝微扬下颔,打量了云信野和彦迟一眼,忽然笑道,“好!” 而天牢中,云修锦像回自家一般,自己挑了个牢房进去,也无人敢说。 守卫们讨好地将天牢中最好的铺辱搬出来,为他铺上。这小祖宗,说不定一个伺候不高兴了,他们这些守天牢的小命也就呜呼了,还是随他去,说不定明儿就放出去了。 只是羽林卫们还愣在原地面面相觑,庞清影还在锦世子手上,可他们这是要,还是不要?万一没办成,皇上怪罪下来…… “你们怎么还不退下?”云修锦将庞清影放在石床上,睨了这些羽林卫一眼。 这一眼如同一盆冷笑,哗一下浇在他们头上,羽林卫们瞬间清醒。 还要什么要,这锦世子明显是对庞清影极感兴趣,这时候夺了庞清影,锦世子会不会有事他们不知道,但他们知道,他们自身肯定难保。 再说,这姑娘落在了锦世子手中……还不如砍双臂来得痛快呢。 他们一下子想起云都中关于云修锦“辣手摧花”的事迹,顿时背脊一凉,不敢多呆,推推搡搡地快步走出牢房。 待四周安静下来,云修锦瞧着庞清影轻轻一笑,“还不醒?” 笑声一过,昏死在床上的人儿睫毛便颤了颤,片刻后,一对晶亮的眸子瞬间撞入云修锦心中。 “你早就知道了?”庞清影眼珠子转了转,见四周就云修锦一个,这才扁扁嘴坐起身来。 其实她在芷宣殿便已经醒过来了,只是听得云帝也要带她之时,她便索性继续晕着,赌的就是云修锦不会将自己交出去。 只是没想到,最后两人居然双双住进了天牢。 这算是幸,还是不幸呢? “你觉得本世子有那么蠢?”云修锦坐到床尾,好笑地看着庞清影。 庞清影翻翻白眼,她也就随便问问。 不过御书房中那一同对话倒是让庞清影产生了好奇。 正要开口问问,牢房外突然出现一个黑影。 “主子,他们抓到那刺客了。” 庞清影嘴角抽了抽,这天牢还真跟他自己府上一样,手下都是进出自如的。 云修锦看了庞清影一眼,继续问道,“哦,是谁的人?” 墨一跟着看了庞清影一眼,答道,“是王府之人,叫高寻,前阵子执行命令时落下山崖,不想却被别人给救了。他们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高寻如今已完全叛变。” “叛变?”云修锦声线中那抹幽冷又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充斥着整个牢房,静思片刻,他抬眸说道,“留着他,本世子要知道他们使得什么手段。” 第六十七章 出狱 夜露偏寒,天牢重地,自古阴气极重,外头只是凉风习习,里头却是寒秋隆冬。 夜越深,庞清影那一身薄纱越是受不了。 云修锦在那儿听墨一、墨二轮流汇报着外面情况,庞清影便默默打起坐。 起初还听上几句他们的谈话,暗自心惊恭亲王府背后的实力,后来,也不知从何时起,两耳便再也听不进周围声响。她仿佛隔绝外界袭扰,自成一体,内息如过江游龙不断在体内游走着。 “主子,庞三小姐这是?” 这边主仆二人说着说着,牢中空气忽然热了起来,就如同一盆炭火在脚边炙烤着,寒凉重地竟一下子变成了炎炎夏日。 且这势头像是没有停止的意思,望向庞清影,浑身的汗水早已将她打湿,一张灰蒙蒙的脸也已是一片通红。 云修锦蹙眉盯着她看了好一阵子,在她摇摇欲坠之际,他大手一挥,点住她几处大穴。 庞清影紧闭的双眸豁然张开,双眸之中熊熊怒火,像是永远也燃不尽一般,死死瞪着云修锦。 只是下一秒,她整个人一僵,直直地往地上倒去。 云修锦上前将她扶住,一手把住她的脉搏,停了片刻后,才将她放回石床上。 “你继续打探,再过一个时辰便早朝了,到时再来报。” 云修锦吩咐下,墨一便应声离去。 牢房中炎火慢慢褪去,直至清晨,第一缕光线在牢房中照亮了一条线,凉意才再次袭来。 躺在石床上的庞清影微微缩了缩身子。 “醒了?” 云修锦幽幽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平静,庞清影拧眉,慢慢睁开眼睛。 嘶—— 浑身酸痛,内脏像是被烈火灼烧过一般。庞清影正欲坐起,可一个起身的动作便让她又倒回了床上。 又是这样。 她在腰间摸了摸,然后掏出一个瓶子,取了一粒雪莲丹放入嘴中。顿时,犹如一缕雪水浸润了周身经脉,体内烧得荒芜一片的大地瞬间恢复了生机。 “你练的是火凤舞?”待庞清影五官舒展开来,云修锦才道出心中的疑问。 庞清影一愣,看了他一眼,随即点点头。 这武功她虽练了多年,但到了第四层便止步不前了。昨晚运行内力时,初还顺畅,可越到后来,丹田中总有一股莫名之气会闯出阻碍她内息的运转,到最后甚至形成一堵墙,直接挡住。以至于她仿佛置身于烈火中一般,只差一点便会被烧得灰飞烟灭。 练功可不比其他,走错一步便是走火入魔。庞清影这功夫稀罕得紧,周围几乎无人知晓,她曾在江湖上打听了一圈,也无人识得这门功夫的厉害之处。 没想到云修锦竟然直接就说出了名字,庞清影心中也是小小地兴奋了一下。 自练功起,她便全靠自己摸索领悟,可毕竟自己经验不足,难免会有疏漏不解之处,能寻个良师解惑那是再好不过了。 而眼前,云修锦看起来似乎是最好的选择。 “想问什么?”云修锦轻笑,那一会儿紧蹙,一会儿舒展的眉眼,不用细想便知道这丫头脑子里在想什么了。 庞清影微怔,但也不犹豫,直接将自己的疑惑问出口。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云修锦沉吟一番,缓缓道出。 庞清影眨眨眼,先是想笑,这句话听着还真是耳熟,随即便是醍醐灌顶,胸中豁然开朗。 “主子。” 她刚要开口道谢,墨一却将她要出口的“谢”字生生打断。 “主子,王爷和王爷闹上早朝了。” 然后,话音落下后,他突然感到脚后跟升起一股凉意,直窜背脊。墨一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看,只见云修锦轻飘飘地丢过来一个眼神,而庞清影张着嘴,似乎欲言又止,墨一顿时梗住脖子。 糟糕,好像打断庞三小姐说话了。 “还有事?” 云修锦幽幽的声音又飘来,墨一冷不丁一个激灵,忙告辞退下。 庞清影眼角轻抖,这主仆俩是有事不方便被她听见?但也不用这么……逗吧。 墨一刚走,天牢外门一声巨响,随即几个重重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传来。 庞清影循声看去,只见外面走进来两个人。 一个是羽林卫,一个是天牢头子。 “庞三小姐,您可以出去了。” 那羽林卫进来后忌惮地看了看靠在墙头闭目养神的云修锦,然后小心翼翼地对庞清影说道。 庞清影柳眉轻挑,目光射向那羽林卫手中露出的一块不起眼的黑色玉佩,双眸不禁沉了沉。 她站起身,走到牢房门前,示意头子给她开门。 云修锦却仍坐在那儿,仿佛睡着一般,不言不语。 牢门打开,庞清影走到那羽林卫跟前,冷冷地看着他,直看得那人发毛,这才将他一推,三人走出牢房。 砰。 牢门关闭。 云修锦黑眸渐渐抬起,低垂的眸光中掩去了一缕缕浮动的暗光。 “谁让你来的?” 出了天牢,庞清影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刚才那一刻令人心惊的态势转眼便不见了,以至于那羽林卫还以为是见了云修锦太过紧张而产生的错觉。眼前的女子乖乖巧巧,甚至还有些胆怯,那羽林卫的态度便一下傲慢了起来,“话这么多,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那……走吧。”庞清影点点头。 羽林卫将她引至一处废弃的宫殿中。许是多年为打扫了,大门一推,一股霉烂的气息扑面而来。羽林卫抬手挥了挥,还划开了不少蜘蛛网。 皇宫之中竟然还有这样荒凉的一个地方,庞清影看得也是啧啧称奇。 看那长得人般高大的野草,这儿怕是有五六年无人问津了。 “你怎么带我来这儿?”庞清影轻声问道。 羽林卫没理她,继续往前走。 跨过荒草堆,他们来到一座寝殿前。 殿中不知买了几层灰,破破烂烂的幔帐早已不知是何颜色,随地铺着,瓷杯的碎片,花瓶的碎片,到处都是。尽管多年过去,仍是很难想象当年这殿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教主,好久不见。” 羽林卫刚一站定,空旷的前殿中忽然传出一声怪笑。 第六十八章 威胁 “好久不见,左长老。”庞清影有些惊讶地看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左长老。 这皇宫什么时候变成出入如此自由的场所了? 天牢是这样,后宫也是这样。 左长老的三角眼闪烁着不明的光芒,盯着庞清影,就像是缠人的绿蛇,没来由地让人恶心。庞清影皱了皱眉,便听左长老绕着她转了起来,“教主,咱们的计划就要成功了,接下来就要看你的了。” “什么计划?”庞清影问道。 “彦右使想必已经和你说过了,教主,这时候装傻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左长老脸上诡笑不见,仿佛已经吃定她了似的。 庞清影微垂的眼眸抬了抬,一眼便看见那羽林卫的背影。他将自己引到这荒殿之后便一直背着身子站在她五米远处。 她抿唇犹豫道,“我如今已是被皇上定罪之人,怎么可能接近得了他们?” “呵呵,教主,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定安王世子可早就对你上心了,你只需出现在他房中,做他想做之事。”左长老倒是再次怪笑起来,打量着她的眼神赤裸地如同他枯瘦的手直接抚摸在身上。 她厌恶地皱了皱眉,忽然冷笑起来,“所以你们是用白夜凡来威胁我咯,彦哥哥?” 羽林军背影一僵,愣了会儿才缓缓转过身来,直视着庞清影。 往日里熠熠生辉的双眸如今充满了歉疚,“幻儿,只要你照着我们的计划行事,夜凡不会有事的。事后,彦哥哥答应你的事也依旧会做到。” 然而,庞清影却在他眼底深处看见了他寒冰似的平静。 “真的?”庞清影盈盈泪目中透出一丝希冀。 彦迟走上前,将她轻轻搂入怀中,耳语,“自然是。” 庞清影垂下眸,双手抵住彦迟胸口,低低笑道,“好,既然是你想要的,我就帮你拿到。” “好,既然教主如此知晓大义,那事情便好办了。”左长老笑着从怀中取出一小瓶药水,递给庞清影,“这是我们魔教的回香脂,你该知道有什么用。虽说定安王世子看中了你,但依你这样子可左右不得他,所以……” 庞清影接过那小瓶药水,垂眸微闪,“我知道。” 彦迟轻笑着在她手心处捏了捏,“剩下的事我会办妥,现在你便先在这儿呆着,等夜里,我会来接你。” “好。”庞清影点头。 天牢中。 牢门再次打开,这次来的是恭亲王的贴身近卫象弘。 “世子,王爷派属下来接您。” 云修锦缓缓睁开眼睛,平淡无波,似是早就料到了结局,“殿上情况如何?” 象弘想起今早在殿外听到的情形,嘴角不禁微抽。自家王妃真是越来越剽悍了,生起气来连皇上的都敢骂,而且连带着把朝中有意中伤或落井下石的官员都拖出来骂了个遍,一一将他们一些见不得人的家私拉出来细数了遍,导致最后的朝堂就如菜场般,官员们个个都忙着数落别人,撇清自己。 反倒是最初气得赤耳面红的王爷,好像没事人一样,无辜地站在王妃身边,无奈地与皇上大眼瞪小眼。 云修锦看着象弘的表情,调侃地笑了笑,“母妃今日可是将多年的怨气都散出去了。” 象弘只是脸上抽筋似的抖了抖,他可不敢笑,若是让王妃知道了,他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对了,听说庞三小姐是和世子您一块儿进来的,王妃嘱咐属下一并接出去。” 闻言,云修锦瞥了他一眼,抬眸不知望向哪出,冷笑道,“不用了,她已经出去了。” 象弘一噎,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家世子,虽然面色如常,可怎么感觉他心中似有不快呢?而且,庞三小姐是谁放她出去的? 云修锦不打算说,象弘便也很识趣地不去问。两人离开天牢后,头也不回,直接回了恭亲王府。 而定安王府中,云信野与彦迟坐在密室中,目光阴沉,“云修锦已经回恭亲王府了?” 彦迟颇为讽刺地笑了笑,“恩,恭亲王妃如此大闹朝堂,还有不放的道理吗?” “那……那个庞清影呢?”云信野脸色沉了稍许。 彦迟把玩着手中的黑色玉佩,唇角微勾,“我已经提前把人带出来了,世子放心。” 庞清影在废殿中扫了一处空地出来,静静地坐着。左长老在不远处,独自打坐练功,似乎根本不担心不怕她会跑了。 庞清影打量着这废弃宫殿的四周,他们让她在这里一直呆到晚上,想必这里是有什么暗道直通云信野之所了。 若说云修锦是辣手摧花,那云信野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甚至有可能更加残忍。就她的调查,被云信野悄悄弄死的良家少女可不在少数,只是他做得隐秘,从未有人怀疑到他身上过,就算是刺金阁也是一次阴差阳错之下才发现的。 手中那瓶回香脂被她不停地摩挲着,这些,彦迟知道吗?他还指望云信野完事之后放她一马吗? 时间转身即逝,当天边的烧红退去,夜幕降临,星辰渐起,废殿之中响起了第三个人的脚步声,虽不明显,却如雷鼓般踏在她心田。 “夜凡,她在哪里?”庞清影站起来,注视着一步一步走来的彦迟。 彦迟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拉住她,“幻儿放心,夜凡在聚仙楼里睡着,只要你这边顺利,夜凡就会一直安然睡到你去找她之时。” 庞清影垂眸一笑,仰起头,将手中回香脂灌下。 回香脂的药效要在半个时辰后才发作,发作时会把眼前之人认作自己心中最爱,媚态尽显,随心所欲,可谓是云雨之圣药。 然而,要用在这时候,还真是叫人讽刺。 庞清影的合作倒是让彦迟和左长老有些意外,不过也省了不少事,只当是她爱慕彦迟,为了他可以做任何事。 三人埋头进入一副破画的后头。正如庞清影所想,那里有一处密道。 走了约莫一刻钟后,前方的路被一堵墙给堵死,彦迟抬手在右上方某处按了一下,石墙“轰轰”打开。 第六十九章 逃跑 墙的背后是一个富丽堂皇的房间,更准确的说,是一个密室。密室中四处都是描金家具,与御书房怕是有得一拼。 庞清影跟在后头仔细打量着这间密室,不禁微微皱眉。依脚程来看,这间密室应处于皇城外不远,但绝不可能是在定安王府中,可她印象里,定安王府似乎并没有处于皇城附近的家业。这会是哪儿? 一个穿着紫金薄纱的侍女站在紫檀木大床前,可见得里面是赤身裸体。 庞清影看了看彦迟,彦迟轻轻一笑,带她走了进去。 那侍女应是这样僵直站着恭候多时了,托着托盘的手已经有了微微的颤抖。彦迟与左长老率先进入,侍女慌忙抬头,神色如受惊的小兔,目光盈盈,仿佛下一秒就能落下泪来。 “小姐,奴婢替您更衣。” 庞清影的身量在彦迟身旁算得上是娇小了,他与左长老将她一遮,那侍女倒是直到她走近后才从两人的缝隙间发现她。 彦迟看着那衣服,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但却又只是淡淡地嘱咐了句“好生照料着”,便领着左长老走了。 “小姐,奴婢替您更衣。” 彦迟两人走后,那侍女的情绪似乎并没有好上多少,仍旧怯生生地对庞清影说道。 庞清影勾起那衣服,略看了眼后便张开双臂,示意那侍女替她更衣。 “你是定安王府之人?你叫什么?”那侍女帮她解腰带之时,庞清影状似随意地问道。 “奴婢红袖,奴婢……”犹豫了一下,大概是庞清影眼中的鼓励,那侍女一咬牙,怯怯说道,“不是定安王府之人……” “不是?那你是哪里人?”庞清影神色微凝,倒是让她猜了个正着。 “小姐,小姐救命,奴婢是,奴婢是惠城人,被人迷晕了送到这儿的!这儿是哪儿?您能救奴婢出去吗?”红袖越说越激动,最后几乎是揪着庞清影的袖子跪在地上求她了。 庞清影略囧,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哪儿呢,上哪把她带出去…… “先给我更衣吧。”她手上一使劲,将红袖从地上扯起来。 红袖带着泪珠的小脸颊一愣,尔后似乎想起了什么,一个哆嗦,手上动作就利索了不少。 庞清影静静地看着她,她却始终低着头,再也不哭,不求,竟有种瞬间大彻大悟之感。 云信野准备的衣服是长纱水袖,非常之薄,但设计十分精巧,除了肚兜遮住的地方外,其余均是若隐若现,轻轻一动,便会有一处嫩白的肌肤露出,收回后又恢复原样。庞清影在镜子前照了照,不禁暗嘲,这一身穿得,即便长相普通,只要加上回春脂也能在青楼中挣个头牌之位了。 换完衣裳,庞清影大方地坐到床上,细细打量着这间密室。 体内回春脂已渐渐在发挥效力了,庞清影的双眸中时不时地会出现一些重影。 她的内功在这时却是成了鸡肋,抵御药效的同时又让药效更加猛烈。 红袖一直愣愣地站在庞清影身边,药效出来后,庞清影捂着额头,不经意间瞥了她一眼,正巧撞到她嘴边微微弯起的讥笑。 庞清影双眸一闪,忽然飞身而起,一掌击在红袖后颈。红袖还来不及惊呼一声,便一头栽倒在地上。 这时,一声极为细小的咔嚓声突然传来,若不是庞清影耳力好,还不一定能注意到。 她猛得朝自己左手边看去,书桌案上,搁置毛笔的架子微微颤了颤,紧接着,那书桌背后的画像正缓缓打开。 庞清影水袖一卷,将红袖抛到床上,随即一个闪身,贴着那面墙站着,只待进来之人。 片刻后,脚步声渐进,庞清影摈住呼吸,严正以待。时间不多,只剩一刻钟药效就克制不住了,到时候来势汹汹她便只能仍人宰割了。 当云信野的半个身子出现在她视野中后,庞清影直接便一掌往他头上攻去。 云信野武功不弱,瞬间做出反应,只是还是慢了半拍,躲过了头,却未躲过身子。 庞清影一掌将他打在墙角,云信野受了冲撞,一时血气不畅,直吐了口鲜血出来。 瞅着机会,庞清影也不管其他,药效快发作,她便乘机往密室外奔去。 擦身而过时,云信野一把扯住她的水袖,庞清影回身一个手刀将其砍断。这一断,空气中瞬间弥漫出一股茉莉花香。庞清影直觉不对,但此刻也不待她多想,她扯下发中一直暗藏的摄魂香,指尖轻弹,弹入密室之中,随后转身就往外跑去。 云信野的这间密室是在一条密道之间,庞清影从这头跑出之后,又在密道中奔了半盏茶的时间,才终于重见了满天星辰。 看起来像是城郊的一个别院,相当静谧。 庞清影的脚步已经很虚了,不知怎么的,手脚经上总是隐隐作痛。 密道的出口紧挨着一堵墙,庞清影回头望了望,并没有人追来,想必云信野是被她的摄魂香给制住了。 “什么人!” 一声厉吼从不远处传来,那是别院中巡逻的守卫。火光往这处一照,庞清影半边脸被照得通红。 “不是世子,快,有人闯进王府别院,抓刺客!” 那几个守卫可比皇宫中的机灵多了,一人去告知头儿,其余几人便迅速围了上来。 庞清影深吸一口齐,内息一提,脚步在墙上轻点几下,五米来高的高墙便被她轻而易举地跳了出去。 翻过墙,外头是一处山林,没有别的路,庞清影也便只有往山林中走去了。 刚才一用内力,回春脂的药效便快要抵挡不住了,庞清影喘着粗气跑了一段路,满脸通红,浑身似火烤般炎热,眼前的景象已经模糊不清,偶尔还会有幻觉出入,行动已经几乎全靠本能。突然,脚下树根一绊,庞清影整个人便往下栽去。 而更糟糕的是,这是一处悬崖。 若有所觉的庞清影重重吐了口气,体内内力瞬间散去,任由回春脂将她吞噬。 这个时候便只能听天由命了。 第七十章 云雨 啪! 庞清影一蒙,本能地蜷住身体,发出低低地呻吟。 那山崖下面是一个深潭,庞清影整个人拍进水中,被回香脂点燃的身体异常敏感,这一摔,浑身没有一处是不同的。 身体的疼痛和冰冷的湖水让她的神志倒是恢复了一些。凭着极好的水性,她寻了个光点迷迷糊糊地游了过去。 只是,泥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滑,这么细密,这么温软了? 还有心跳? 庞清影眯着眼,又摸了摸,然后迷糊的脑子里总算蹦出一个惊人的结论。 潭里有人! 不及她细想,一支健臂猛得圈上她的细腰,将她整个人从水中托起。 呼——总算吸上一口新鲜空气了。 可没有了冰冷的湖水盖脸,回春脂猛烈的药性立即蹿上头去,她整个人像是烧起来似的,那人皮面具贴在脸上头一次感到透不过气来。 庞清影摸索着将面具摘了,一把扔进潭水中。随即额上忽然一片冰凉,庞清影想也没想便蹭了两蹭,完了还觉得不够,又贪婪地寻找着冰镇的源泉。 “你怎么回事?” 只听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庞清影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妖冶无比的脸,黑沉的双眸仿佛囊括了整个星辰大海。 “嗯?” 还从未见过如此美的男人,庞清影一时愣住,傻傻地盯着,差点忘了手上的动作。 那双薄唇,红艳欲滴,想必味道也是不错。如此想着,庞清影便不由自主地舔了上去。不出所料,便是犹如那夏日的冰镇果汁,尝了就不想停下。 “庞清影,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一双大手突然捏住她同样蠢蠢欲动的双手,幽冷的声音再次传来。 随后,恍若靠着一块寒冰,庞清影体内的烈火稍稍退下了一点。 只是紧随着,双手双脚却仿佛被人割了一般钻心地疼痛。 “嘶——”庞清影倒一吸口凉气,眼前的那张脸徒然清晰起来。 “云修锦,云修锦,”手脚经上的疼痛倒是让她记起了些事,庞清影抓着云修锦胸前的长发便开始呜呜哭泣,“夜凡……夜凡还在里面呢……” 庞清影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云修锦心口一滞。怔愣中,后方忽然传来一声“主子”,不过那句话还未喊完便戛然而止了。 墨一猛一个急刹车转过身去,暗呼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今日是主子最后的解毒之期,来这碧水潭便是借助这潭水解毒的。碧水潭早已被他们圈起,设了禁制,即便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因而他只要远远守着入口便好。 可谁想,主子还未进去多久,庞清影摔下来的那一声巨响就把他惊着了。这不,他忙赶紧来查看情况,怎料竟然看见主子与庞三小姐抱在一起?! “咳,主子,可有事吩咐?”墨一心中暗叹,但还是硬着头皮站住了脚。虽然还未弄清庞三小姐是怎么进来的,但毕竟是在主子解毒时期,不能让任何人打扰了。 云修锦瞥了墨一一眼,转而低下头,抚着庞清影的背脊,轻声问道,“在哪儿?” 冰块的效力还是有限的,最初的冰凉之后体内的烈焰再次抑制不住,缓缓升起。“聚仙楼……”庞清影几乎是整个人都贴在云修锦身上后,才挣扎着说道。 “去聚仙楼,找白夜凡。” 云修锦的话一出,庞清影紧绷的神经顿时一松,而烈火瞬时席卷全身。原本还带着点清澈的双眸,转瞬间便染上了无边的妩媚,被禁住的双手也不知哪来的力道挣脱了云修锦钳制,不安分地往上摸去。 “可是……”您自己的毒怎么办?墨一头皮一紧,庞三小姐这不正常的状态怎么看都像是中了春药,主子该不会是想给她解毒吧……这怎么行!今日可是最后的解毒之期,若是今日不解,那他们五年辛苦搜集来的解药可就全都白费了! 墨一正想说他来帮庞清影想法子,可云修锦却冷眼一瞥,顿时叫墨一背上一僵。主子之命不可违,墨一无奈,只好往林外奔去。 墨一走后,云修锦突然闷哼一声,猛一个转身,将怀中不安分的人儿压到身下。 庞清影呵呵一笑,媚色无边,双臂搂着云修锦的脖子,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红唇往上送。 “庞清影,你知道我是谁吗?”云修锦压着她的额头,眸色渐渐幽深起来。 放在眼前的大冰块自己碰不着是什么感觉? 难受! 庞清影拼命想贴上云修锦,可无论她怎么努力却总是隔着那么一拳的距离。 当问题再次响起,她撅着嘴,不开心地娇斥,“云修锦你这个死人,快点让我亲一下!” “呵,很好。” 只听云修锦邪肆地轻笑出声,危险而甜腻。若是换作平时,庞清影一早就溜得没影了,只是这会儿,庞清影却听得笑意满面,主动将自己送上,换来一潭春色。 …… 天光初亮,耳边鸟啼虫鸣。碧水潭边交叠地躺着两个人,似乎睡得正沉,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约莫一个时辰后,庞清影睫毛轻颤,眼皮子跟着动了动。 还未睁眼,浑身的酸痛感便席卷而来。 “唔……”低低地呻吟了两声,庞清影这才艰难地抬起眼皮子。 入眼的是……一个赤裸的胸膛?! 庞清影心中“咯噔”一下,昨晚还清醒时的画面如潮水般涌入脑海。她记得她跑进了密林,摔了一跤,然后很不巧,滚落了悬崖。之后的事情,她几乎没什么印象,那么这个男人是…… 庞清影的视线一点一点上移,跨过精致的下巴,越过高挺的鼻梁,然后撞入一双深邃的黑眸中。 她默默扯了扯嘴角,还真是不巧。 “呵呵,锦世子,好巧啊,你怎么在这儿?” 云修锦冷笑一声,尚揽在庞清影腰上的手掌突然捏了捏,嘴里暧昧道,“庞三小姐,本世子倒还想让你解释一下,为何趁着本世子解毒之时闯入本世子的碧水潭,还硬要与本世子云雨呢?” 第七十一章 掏空 “呵呵,是我吗?”庞清影一个激灵,扯着嘴干笑,依着她昨晚的情况还真是有可能。 云修锦冷玉般的食指挑起她的下颔,又轻轻擦过她的双唇,直到激起庞清影的一阵颤栗,他才意犹未尽地松开手,勾出抹清邪的笑容。深眸紧盯着庞清影,似要将她吸进去一般。 庞清影直愣愣地看着,随着他微微起伏精壮的胸膛,庞清影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说什么秀色可餐大概就是这样了,绝色的容颜哪怕是她看了都要嫉妒。随意一个眼神,一个笑容,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却又宛若那地狱边的彼岸花,叫人无法拒绝,哪怕下一秒灰飞烟灭。 她眨眨眼,费了好大的劲才移开双眸,低声呢喃道,“我只是昨夜不小心从山崖上摔下来了,至于其他的事情我也不记得。嗯……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锦世子我也不会缠着你,咱们就各走各路,怎样?” “你说什么?” 那声音幽幽漫长,好似跨过几个时空才传到她耳边,缥缈又让人不寒而栗。紧接着腰上一疼,庞清影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抬眸瞪向云修锦。 不各走各路,难道还要她负责不成! 云修锦脸上笑意渐冷,幽冷的目光扫向她的手脚,讥讽道,“你以为你现在还走得了路?” “什么意思?”难不成云修锦这个变态还想禁锢她?! 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股气,庞清影撑着地就要站起来。 然而,双手一触地面,她就觉得不对。 两只手软绵无力,就像没了骨头一般。同样,脚上也是,连简单的移动脚掌也费了老劲。刚才一直趴在云修锦胸上不觉得,现在一试,这双手双脚便像是残废了一般,半点用处也无。 庞清影双瞳猛缩,脑海中划过几张脸,继而她抬眸看向云修锦,眼中还带着未褪的厉色,“……是云信野!” 昨夜从密室中出来时,云信野曾向她撒了一股粉末,当时未及细想,如今看来该死的应是断筋散,同样是教中秘制的配方。 回春脂能让清纯无邪的小姑娘转眼变成狂放妩媚的妖女,断筋散则能让人手脚无知,犹如被挑断了手脚筋一般。一夜风流之后,囚为禁脔,肆意凌辱,直至厌弃,这便是云信野一贯的手段。 但对于庞清影来说,两药相加,似乎还有另一个副作用。 昨日那熊熊烈火燃身的感觉可不是回春脂的效力。 庞清影心念一动,试着运转内息。 果然,丹田中空空如也,就像什么也没存在过似的。 庞清影心中正哀嚎呢,云修锦倒是不紧不慢地笑了起来,“怎么,你还到云信野那儿走了一遭?难怪这衣服,品味如此独特。” 抬头瞥了他一眼,庞清影拧眉不语。 “你怎么在这儿?”彼此沉默了好半晌,庞清影才再次抬眉,打量着云修锦精致的下巴,漫不经心地问道。 “解毒。”云修锦倒也是配合。 “解毒?”庞清影听着云修锦平缓有力的心跳,下意识地想要去给云修锦把把脉,可手一抬才意识到自己的无力,只好悻悻放下,继续问道,“你中毒了,什么毒?看着不像啊。” “托你的福,已经解了。”提到解毒之事,云修锦倒是一乐,“你的内息如熊熊烈焰,正好助我解了寒毒。” 他可算是头一回做好事,放弃自己解毒的机会帮庞清影摆脱那回春脂之毒,没想到还是因祸得福。这丫头的内息与他的寒毒正好相克,一夜风流恰恰助他将寒毒排了个干净,比之解药的效果可是好上很多。 庞清影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瞪着眼问道,“我的内息是被你吸干净了?” 云修锦挑眉思索了一番,笑道,“勉强算是吧。” 庞清影此刻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翻翻白眼,默默哀悼自己有史以来最倒霉的一天。手脚如同被挑断,半分力气也没有,好不容易练了多年的武功,一朝之内也全部耗空。 如果她再倒在云信野的密室中,这大概是魔教那些人最想要的结果吧。 暗自嗤笑一声,庞清影糯着嗓子说道,“锦世子,帮我个忙可好?” “何事?”云修锦眸色不禁暗了暗,搁在腰间的大掌轻轻摩挲起来。 庞清影一窘,效果未免太好。犹豫了一下,她继续道,“他们把白夜凡关在聚仙楼以此来威胁我,你能帮我把她救出来?” “庞清影,”云修锦一字一字地念着她的名字,嘴中不免调侃之情,“刺金阁之人,怎么你也认识?” “呃,我也算是刺金阁的人吧。”庞清影尴尬地轻咳一声,“夜凡对我很重要,你帮我,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怎样?” 云修锦长眸一眯,煞有介事地点头,继而又问道,“即便我帮你,可漫漫长夜已过,你已经从云信野的别院逃出,你能保证他们不会对你的白夜凡做些什么?” 庞清影眨眨眼,“不会的,我有摄魂香。云信野至今可能还觉得那床上的小侍女是我呢。”她向来随身携带着摄魂香,此番藏在发间打得就是这个主意,彦迟他们不知,自然也不会防。既然答应了彦迟他们,她怎会不考虑这点,她又不傻。 只是失算的是,她没料到云信野身上有断筋散。 庞清影脸上点点得意的光芒逗乐了云修锦,忽然一个转身,双手撑在她脸颊两侧,居临高下,似笑非笑道,“好,本世子可以帮你,不过昨晚的事你还得给本世子一个交代。” 庞清影微微一怔,眼角直抖,脸上表情真是欲哭无泪。什么交代啊,她都已经这么惨了,手残脚残的,还免费给他解了毒,度了春宵,他还要她交代?! 一个大男人,还非得以身相许才作罢吗! 关键是,就算她愿意以身相许,他自己也不会同意啊! “云修锦,你到底什么意思?” 云修锦细细看着她的眉眼,并未回答,过了半晌,他忽然轻笑起来,“呵,到底什么意思,你自己参透,本世子有的是耐心。不过在此之前,让你刺金阁之人到本世子府上亲自接你吧。” 说完后,他大手一招,卷起地上整齐摆着的衣物,仔细地将庞清影裹得个严严实实,抱起她往外走去。 第七十二章 新闻 这两天,恭亲王府很是热闹,就像炸开了锅一般。因为自家世子破天荒地抱了一个大美人儿回来。 虽说美人儿似乎有些缺陷,手脚有些不便。呃……也不知是自家世子弄的,还是美人儿自己弄的,总之,世子对她还算上心。 云都中,最近也算热闹。涂驹皇子被锦世子刺杀一事一时间传得沸沸扬扬,不少人联想到他带回的美人儿,纷纷猜测此事是由这美人儿引起的。由是,一些忧国忧民者因此得出美人祸国之说。 云帝赐婚新进禁卫军统领彦迟与丞相府大小姐王慧茹,两府结为姻亲,择日完婚。丞相府这几日都是张灯结彩的,采购的大娘们笑得是嘴都合不拢,可见丞相府油水之足。 而安宁侯府也是一大焦点。二小姐才被定安王府废除婚约不久,三小姐庞清影竟能躲过皇上断臂之罪,攀上定安王世子,被接入定安王府,成为世子侍妾。而四小姐庞清雨更是厉害,入了皇上的眼,进了宫做了贵嫔。 另外,江湖中也有一大事——魔教教主令现世。相传这教主令中藏着一个巨大的宝藏,其中不仅有数不尽的金银财宝,还有许多人梦寐以求的长生药。不少江湖门派,甚至朝廷势力都蠢蠢欲动,奈何当初魔教被毁于一旦,残孽迁址,现今竟是翻遍江湖也找不见魔教之地了。 这些事让云都百姓们茶余饭后又多了不少的谈资。酒馆中的说书人这会儿是倍受欢迎,身边总是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眼巴巴地听着他们那仿佛亲眼见着一般生动活灵的故事。 而四件事当中出现了三次的女主角,庞清影,这会儿正躺在恭亲王府的盼荷居中望穿秋水呢。 盼荷居是一湖心小筑,来回都需小舟运送。云修锦这厮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怎么的,那日把她抱回来之后直接把她往盼荷居一丢,除了每日三餐时有人伺候她吃饭外,根本无人靠近。而王府中,无论是主子还是下人,都只远远地在湖畔望着,可把她无聊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已经第五日了,完全不知外界情况! “云修锦,你到底想干嘛!” 身后竹门发出“吱呀”声,并不是饭点,因此庞清影直接就吼了起来。若不是手脚无力,这时候她可能已经随便拿起什么东西向他砸去了。 “呵,小野猫,脾气还挺大。” 云修锦悠长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紧接着第二个人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庞清影好奇地回头一看,竟见一身白衣得飞白出现在自己眼前。 “主子!”飞白的声音激动异常。 自庞清影进宫后,飞白就没听见过庞清影的消息,直到去找白夜凡,发现她也不见时,飞白可真是急坏了。他发动了刺金阁半数力量去打探两人下落。天蒙蒙亮时,白夜凡的消息传来,却是被不明人士扔在了西山外,一直昏迷,不见清醒。 他们等了一天一夜,庞清影仍旧不见消息,但白夜凡总算是醒了。经她之口,猜测应是魔教干的好事。刺金阁众人便将探查重点放到了统领府以及定安王府中,他可是万万没想到,最后来找他的竟然是小魔王云修锦。 当即飞白就是背脊一凉,暗道自家主子真是会挑人。 不过,能找到人就是好的。 他那声“主子”一出,云修锦黑眸瞬时暗了暗,唇角缓缓一勾,庞清影见着就是眼角一抖,忙将视线转向飞白。 她安抚性地冲他笑了笑,这些天肯定把他们急坏了。 “夜凡怎样了?” “没事了,之前被迷晕,躺了一天一夜。”飞白点点头,示意她放心。 顿了顿,他忽然觉得不对,盯着庞清影的手脚仔细打量了一番后,眉头紧锁,“主子,你这是怎么了?” 庞清影耸耸肩,“被云信野下了断筋散。” 飞白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一张脸憋得酱红,双手紧捏成拳,青经暴跳,显然是在跟自己怄气。 庞清影无奈,这会儿也说不了什么安慰他的话。 她瞅了瞅云修锦,见他已经好整以暇地寻了软榻躺下,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俩。不知怎么的,庞清影鬼使神差地就对飞白安慰道,“没事的,锦世子知道断筋散的解法,否则你主子我也不会在恭亲王府呆这么多天。” “真的?!”飞白听了便眼前一亮,像是抓住了希望的稻草,头一次目光灼灼地看着云修锦。 魔教的断筋散可是出了名的毒辣。通常来说,有毒药便必定有相应的解药,可魔教的毒师研制出断筋散后,根本就没有去研制解药,而断筋散用药之复杂,其他药师要想配制出解药不花上几年根本是不可能的。 但被断筋散腐蚀的经络若是一年之内无法修复,那即便后来配制出解药,也是无力回天。 云修锦意味深长地挑眉看了眼庞清影,幽幽说道,“你知道本世子的规矩。” 什么规矩? 庞清影一愣,但面对飞白疑惑的目光,庞清影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应道,“嗯,我知道。” “很好。”云修锦诡异的笑容更盛,庞清影便直觉掉进一个深坑,要出来,恐怕得费了老命。 她心中白眼狂翻,若不是怕飞白他们太冲动,跑去找彦迟、云信野拼命,她庞清影能这么乖乖被他卖吗! 得了云修锦的话,飞白就如吃了颗定心丸,随即颇为抱拳正色道,“飞白在此代刺金阁多谢锦世子之恩!主子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来刺金阁要便可!” 庞清影看着飞白微微一笑,心里淌过一道暖流,若初春的细流滋润着干涩的大地,一寸一寸温暖她的心田。 这才是家人的感觉。 她十岁时捡来的伙伴,始终不离不弃地陪在她身边。 “好。”云修锦实则是见人是人,见鬼是鬼者,飞白一言,他那浑身的轻邪之气顿时收起,起身注视着他,尔后缓缓点头,语气颇为认真。 第七十三章 果然 云修锦正色时,全像换了个人,气场一散,宛若那立在城墙之上,君临天下的霸主,他人甘愿俯首。 庞清影看得怔了怔,飞白就更是激动,好似是得了主君认同的将领,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种满足感。 “飞白……”庞清影叫了两声,他才缓过神来,转过眼看向庞清影,不想,直接收到两个白眼。 飞白呵呵干笑两声。不能怪他太入神,实在是锦世子气场太霸道,只怕当今圣上也比之不及。不过自家主子倒也不差,竟然在锦世子面前还能面不改色,谈笑风生。想一想,啧啧,两个都是变态,正好凑成一对,也是不错。 飞白就是有个毛病,正经不过一刻。平日里调侃起庞清影来那是刺金阁当仁不让,好几次都被庞清影胖揍一顿才消停下来。这会儿,有庞清影在侧,飞白的胆子莫名大了起来,思绪便不由自主开始飘飞,嘴角弯弯,窃笑不已。 庞清影嘴边抽了抽,深吸一口气,不用想也知道飞白那不正常的暧昧神色是在想什么了。要是搁在以前,她早就一脚踹上去了,今儿他真是托了她手脚不便的福了! “飞!白!”声音出自齿缝,一字一顿。 身旁暗自窃笑的飞白一个激灵,对上了庞清影寒凉的眼神。好家伙,真是把锦世子学得惟妙惟肖,飞白腹诽一句,忙讪笑道,“主子,有何吩咐?” 庞清影冷冷一哼,没好气地问道,“近日外头可有什么消息?” 飞白会意,立即将外面疯传的四个大消息绘声绘色地说给庞清影听。 说到彦迟时,飞白特意看了庞清影一眼,见她面色平平,眸中毫无波动,这才安下心来。他一早便觉得彦迟不是什么好角色,可无论怎样他都是主子的青梅竹马,他光是心里着急,却也说不上话。庞清影其实是个倔强的人,认定的事情,不拼个鱼死网破,她是不会回头的。 经此一事,她应是对彦迟极为失望了。这样便好,整顿魔教之时便不会犹豫不决了。 庞清影静静地听着,其他事她倒是有所预料,但是这庞清影被接入定安王府……她的摄魂香应该还没有这么好的效用,能让云信野等人一直将那小侍女认成自己吧。尤其是连刺金阁都信以为真,试图进府察探。 她困惑地看了眼飞白,“定安王府的那个庞三小姐是怎么回事?” 飞白闻言倒是神色怪异道:“与主子你庞三小姐的扮相半分不差。主子,你把那人皮面具给别人了?” 刺金阁三大管事之中,只有飞白偶然见过一次庞清影的真颜,惊为天人。而平日里,庞清影那面具可不会摘下来。进宫后的第三日,定安王府传出消息,庞清影被收为侍妾。递消息之人明确称确是主子无疑,飞白不信,特意靠近打量了一次,还真是一模一样,包括表情和动作。 因为定安王府守卫森严,他不得接触,只好作罢,想着改日找机会问一问,没想到锦世子倒是先找上了他。而今日一见庞清影真颜,飞白便瞬间了然。 但是庞清影心中疑问倒是更盛了,她看了看云修锦,见他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就只好先点头道,“那面具暂时是用不上了,今后要换个新的。” 顿了顿,她又轻声道,“飞白,你先回吧,把飞蓉找来。刺金阁内暂且按兵不动,其余照常。” 飞白点头,向云修锦行了个礼后便依言退出盼荷居。 听着小舟的哗哗水声,庞清影将目光转向云修锦,正好撞进他投来的视线当中。 庞清影当即怔忪了片刻,差点忘了到嘴的话。 “定安王府的事是你做的?” 她的人皮面具在碧水潭中就被她扔了,而摄魂香,无她在一旁操纵着,云信野顶多也就信以为真一天。 若不是云修锦,庞清影想不出别人了。 云修锦把玩着不知何时出现他手中的缨络,笑道,“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有趣? 庞清影挑了挑眉,盯着他手中不断穿梭着缨络,脸上缓缓勾起一抹笑,“确实有趣。” “不过,你可有法子解一解我的断筋散?”云信野那厮的事她暂时不想去理会,她现在最关心的可是她自己。 唉,手脚不能用的日子也是受够了。 还有内功,一夕之间丹田全空,她得想想法子恢复了才行。 云修锦突然起身,大手一揽,将她抱至腿上,看着她的眸色幽幽,耳边轻道:“何必问我,小野猫,你自己不已有主意了?” 两人靠得很近,近到脸颊边便是对方清浅的呼吸,庞清影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一惊,愣着一时反应不过来。 云修锦的黑眸中倒映着她的影子,清晰明艳。庞清影忽觉心中某块角落塌了下来,落得无影无踪。 “嗯,断筋散的配方我曾见过。”她低下头,两颊微微泛红。 断筋散,在魔教未被灭门之前,她曾偷偷看过毒师配制。感谢那几乎过目不忘的记性,现在想起来,仍旧恍如昨日。 云修锦一笑,“好,有配方,倒是可寻齐老怪试试。” 庞清影静静点头,刚才话一落她便知道自己说漏嘴了。云修锦何其聪明,说自己见过配方,在他眼里等同于她是魔教之人,只是云修锦没问她,她也便假装不知。 不过他提起齐老怪后,庞清影清眸顿时闪过一道光华,惊诧地抬头看着云修锦。 齐老怪,江湖人称毒医,本是毒仙谷谷主,终日痴迷于对毒物的研制,用毒出神入化,早年与魔教毒师并称“苗疆双毒”。 只是,毒师如今隐于魔谷,外界只当他早已在那场屠戮中死亡,而齐老怪被一势力收纳,据闻从此不再给外部提供毒物。 这一势力比刺金阁早了一步,因而庞清影还特地查过,正是江湖上最神出鬼没的一个势力,无影楼。 “果然是你!” 那夜闯入她清落居,害她在血水里泡了半天,最后还抢走她一大瓶药的死男人! 第七十四章 出城 王府的榕芳院中,恭亲王妃端着一盘芍药糕走进亭子,瞅着专心看书的恭亲王就塞了一块进他嘴里。 “王爷,你说锦儿到底是何意?带着个姑娘回府,却又不让人见。” 恭亲王放下手中书卷,好笑地看着自己面前干着急的王妃,乐道:“孩子的事你就别着急了。前些日子墨一和高成不是还说他对那个庞清影很上心吗,这会儿又抱回一姑娘,本王看啊,你儿子离成亲的日子不远了。” “庞清影……”提起她,恭亲王妃拧眉坐下,“这丫头倒是不错,看着挺乖巧唯诺,实则暗藏锋芒,只可惜,怕是被庞劲希那几人骗了。” 自家儿子从小就对女人敬而远之,除了自己娘亲,主动黏上他的女人无一不被他吓跑,还在外面留了个“辣手摧花”的名号。这下可好,都二十好几了,家里竟连个侍寝的都没有,身边全是男人。好不容易听说对庞清影上心了,可人家转眼又进了定安王府,也不见自家儿子有什么行动的。要她怎么不急。 恭亲王笑笑不答,自家儿子抱着庞清影进了回天牢,出来后直奔碧水潭解寒毒,回府之后不仅寒毒出乎意料全部排出,还带回一绝色女子。他怎么看都觉着这其中必有微妙的关联。 王妃还想说些什么,象弘便进来禀道:“王爷,世子带着那个姑娘出府了。” “去哪儿?”恭亲王妃好奇问道。 “属下不知,世子只带了墨一、墨二,不过他们乘着马车,像是从主街走,要出城。” 恭亲王精眸中忽的闪过一道光芒,乐呵呵地对自家王妃说道,“你且不用急了。” 哒哒哒哒…… 一串急促的马蹄声自云都大街上响起,惊得众人慌忙躲闪。不过那驾马之人马术也算了得,在这慌乱热闹的大街上急速穿过,却未伤及一人。 骏马飞驰而过,百姓们的目光不由朝后看去。 果然,一辆乌黑的马车不疾不徐地晃悠着出现在众人视野中,没有任何华丽的配饰,却偏偏在日头底下泛着冷光。 正是恭亲王世子云修锦的马车。 云都中人早已习以为常,每一次锦世子出街都是这情形,可无人敢说什么。只是最近一年,似乎锦世子这么明晃晃地乘马车从主街上过的情况屈指可数,人们有些不习惯了。 “听说云修锦最近带回了一美人,成日泡在府中不出,与美人共度春宵呢。”沿街的一处茶馆中,季宁成拣起一筷子菜塞入嘴中,望着远远而来的马车,若有所思道。 对面的一锦衣公子瞥着窗外,神色恼然,“光看着有什么用,不如上前去看看。” 季宁成手中筷子一搁,直接从窗口跃出,大笑道,“倒是个好主意。” 马车中,庞清影与云修锦并排而坐,瞄着云修锦手中的书卷。 关于对方的身份,两人各有猜测,却又互不点破。两人之间虽隔着那么层纸,却让庞清影觉得非常安心。 云修锦这马车,外头看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可进来之后真是别有洞天。两侧各设一软塌,银绸铺设,夏日里温软却不躁热,中间有一纯金小炉,放着冰块,因而哪怕外面日晒当头,里面也是凉爽如秋。主位两边,各有一小书架,设计精巧,浑然一体。其间也许还有一些暗格,庞清影暂时没有看出来。 最重要的是,马车一点也不颠! 曾坐过安宁侯府的马车,那颠得连早膳都要吐出来的感觉,可真是不怎么样。 她倚着软垫,半阖着双眸,竟忽然有了种现世安好之感。 可惜,还未畅想多时,马车猛得停了下来,尔后就听外面一声爽朗的大笑,“云修锦,本公子回来都还未好好会会你呢,怎么,今日可是有美人,连马都不愿骑了?” 庞清影微微偏头,看了眼云修锦,这厮已然勾起抹冷笑。她顿时有了种两个大魔头会面之感。外面季宁成是“人面兽心”,里头云修锦是“黑心黑肺”。 “在想什么?”冷不丁的,云修锦一扭头,锁住她微哂的双眸,眼底暗了暗。 庞清影一个激灵,直觉背后升起一股凉意,干笑一声,“两个魔头。” “呵,魔头?”云修锦的大掌穿过后背,搂上庞清影的腰际,猛得一捏。力道恰好抓着庞清影的敏感处,她顿时背脊一挺,一头撞到云修锦肩上。看着她酸疼地直吸气,云修锦这才心满意足地点头道,“倒是贴切。” 庞清影无语地白了他一眼。 外头季宁成若有所思的笑声又传来,“还真是有美人在吗?锦世子何不带出让我等见见。” 街头的百姓们一听有这热闹可看,纷纷停下脚步,却也不敢靠得太近,只远远地站着,翘首以盼。 别饮酒家中,彦迟与王慧茹雅间中小酌,离着云修锦的马车并不太远,也同样听见了季宁成的话。 王慧茹清浅地笑了笑,“这季公子回来,云都可是真热闹了,平日里无人能与锦世子做对的,这季公子一回来,我们以后可要在府中好好避避风头。” 彦迟闻言,疑惑问道,“这是为何?” 王慧茹掩嘴娇笑,“云都中的玩笑话罢了。不过啊,这季公子似乎从小便与锦世子不对付,两人几句不合就能打起来,可偏偏又喜欢找对方麻烦,即便是皇上也拿他们没法子,只好由着他们去了。” 说话间,她一直有意无意地看着彦迟,眉眼都染着笑意。自从皇上赐了婚,彦迟来相府更是勤快了,对婚事极为上心。玄天门关门弟子,禁卫军大统领,此等良夫可是羡煞不少贵女。更不用说,彦迟对她,关怀备至,体贴入微。 只是她满心的蜜意,却未注意彦迟今日的心不在焉。 自皇宫之后,彦迟便再未见过庞清影。云信野对庞清影,这几日正在兴头上,据人来报,夜夜宿在密室之中。不过,今日从相府接出王慧茹后,有人来禀,庞清影独自乘着马车出城了。没来由的,他便觉得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心里烦闷地慌。 正与王慧茹调笑着,雅间的门被敲响,彦迟道了声“进”,一个素衣男子走了进来。 第七十五章 棋局 王慧茹是不满这时有人进来打搅,不过这时也只能安静地端坐在一旁。 那人进来后在彦迟耳边耳语了几句,王慧茹极力想听,却仿佛有一层罩子隔在他们之间,离得虽近,却什么也未听见。 不过,彦迟在那人说了几句后,神色便越来越凝重。 “怎么了?”王慧茹担忧地问道。那人说完后便出去了,但彦迟却冷着脸久久不说话。 那人来报,庞清影出城的马车半途突然失控,庞清影掉下山崖了! 良久,彦迟像是勉强扯出一丝笑,安慰道,“是府中出了些事……”可话为说完,他的视线便穿过她,死死定在一处,眼中惊艳异常。 王慧茹拧眉,顺着他的目光往窗外看去。 一红衫女子躺在金黑的丝绸榻上,宛若一朵烈焰之花,奔烈狂放,明明只是安静地斜卧着,眉间风情不盛,却意外更令人挪不开眼。一眉一眼间,都诱人于无形之中,绝代而风华。 马车外的季宁成当即怔忪了片刻,而马车中云修锦眼中寒光一闪,长臂一挥,挡住红衫女子的万种风情之时,也正好挥落被季宁成掀起的车帘。 大街上一片寂静,直到马车走出了老远,众人还沉醉在方才那惊艳的一幕中。 “那不是我幻觉吧?” “我好想也看见了……” 街边渐渐响起细细碎碎地感叹声,而季宁成仍旧立在原处,远远望着已不见踪影的马车,眸色渐深。 看着似有些眼熟呢。 “那应是锦世子带回的女子吧,确实是个美人,不过看着倒像是外域的。”王慧茹缓过神,挤出一丝笑容,试图缓解雅间中的尴尬。 一个男人在自己面前惊艳另一个女人,王慧茹可受不得这样的情形,她才是该享受这些艳羡目光之人!所幸,那女子已是锦世子之人,这辈子怕是与彦迟无关了。心里稍有些安慰,王慧茹脸上的笑意又真了几分。 彦迟收回目光,看着王慧茹扬起一抹柔笑,为她夹了一筷子菜,故意调侃道,“但锦世子可不如我有福,能娶上王小姐为妻。” 王慧茹顿时俏脸绯红,嗔了他一眼,笑骂“嘴贫”。 出了城,云修锦的马车渐渐加了速度。庞清影躺在榻上小歇,随着时日的推移,她能明显感到断筋散在腐蚀的她的经络,同时,身体也愈感虚弱。 “你刚刚是故意的?”她记得季宁成掀开帘子的那一刹那,云修锦明明可以阻止的,却偏偏任由他掀起。 庞清影在聚仙楼是见过季宁成的,容貌上只不过是略显平淡了几分,相信季宁成这一面之后定会有所联想。 云修锦正摆着棋盘,听她问道,挑眉一笑,“本世子的美人,涂驹都见过了,季宁成还见不得吗?” 庞清影耸耸肩,看着那棋盘,忽然有些恍惚。 “这棋局……是珍珑棋局,困天龙?” 因为练着火凤舞,师父曾给过她一本棋局,让她自行参透。其中大部分棋局她已经滚瓜烂熟,唯独这困天龙,每每一看,她便困意丛生,根本钻研不下去。 不过今日,似乎有些不同。 云修锦微微一诧,随后将她揽住怀中,指着棋盘道,“既然识得,那就看看怎么解。” “可有奖赏?”庞清影盯着那棋盘,心中一动,抬眼问道。 “呵,你可是第一个敢跟本世子提奖赏的女人,胆子倒是大。”云修锦勾唇,幽幽瞥着她道,“想要什么?” 庞清影眼珠子转了转,心中算盘噼啪直响。 “你答应我一件事,怎样?” “就一件事?”云修锦黑眸眯了眯,见庞清影头点如蒜,朗声大笑,“好,本世子就看看你能说出什么事来。” 云修锦如此爽快庞清影倒是没想到,总以为他至少要考虑片刻。她好奇道:“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但是你就不怕我说些你不能接受的事情,比如,把无影楼给我?” “你蠢吗?”云修锦难得给了她一个白眼,无语道。 庞清影一噎,撅了撅嘴皮子。好吧,这问题确实有些傻。 目光投向棋盘。困天龙是珍珑棋局之中的一个残局,据说是百年前一位得道高僧所创,他与友人下棋,下了一半,那友人突然吐血暴毙,从此高僧封棋,却留下了当日的这局残棋。据传,这局棋中包含了一部绝世神功,只有解了棋局者才能参透。 但是百年来,不少武林高手,棋中圣手都试着解过,却无一人解开。于是,这绝世神功一说便渐渐被人置于妄言。 庞清影聚精会神地盯着这棋局,脑海中一晃,忽然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棋盘之上,千军万马胶着在棋盘之中。她的前方,有两个白眉长须的老者端坐在一盘棋前,专心致志地下着子。 她走近一瞧,与她脚下的棋盘相同,正是一局困天龙。 随着两人的落子,棋盘中百人而至,又瞬间消失。耳边消失之人的哀嚎,枣红战马的嘶鸣,源源不绝,犹如立于阴间鬼池,撕扯着她的神经。 庞清影眉头紧锁,视线牢牢定在棋盘上。那两老者越落越快,到最后,那落子的动作近乎一个虚影。 突然间,一个穿着道袍的老者“噗”一下,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整个棋盘。手中即将落下的白子脆生生地掉在地上,咕噜噜滚到庞清影脚边,撞了一下,才躺好在地上。 对面的高僧赶紧起身扶起那老道,却发现他人已驾鹤西去。 高僧唱了佛经,老道的身体便渐渐消失。庞清影一直愣愣地看着,老道身体消失后,一道视线忽然转到她身上。 庞清影一惊,先前她还能说服自己,这不过是幻象,可这有如实质的目光,好似穿越了百年,真正与她对视着。 鬼使神差的,她拾起脚边的白子,走到老道的位置上,坐好。 两指捻着棋子,随意一放。 身后千军万马齐齐奔腾,震天的吼声让她胸口猛一滞,喉间带起一抹腥甜。 第七十六章 狭沟 庞清影死死咬住牙,强逼着咽了回去。但手下无意识地一放,白子“啪”得落入棋盘之中。 她一愣,暗道糟糕。不过接下来,四周像是定格一般,那整耳欲聋的吼叫声瞬间消失,庞清影还颇不适应地甩甩头,顺道扫了一圈。 背后那一支正要赶来将她撕了的军队,忽然由实转虚,尔后慢慢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紧接着,脚下踩着的巨大棋盘也渐渐黯淡下去。 再抬头,对面的须眉高僧则是扶着白须,笑容可掬地看着自己,颇有种孺子可教之感。 正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庞清影本还认真地解着局,孰料一个无心之举,却恰恰成了解局的关键。她盯着那棋局,眉心紧蹙,继而五官大开,顿时有豁然开朗之感。 “不错,解开了。”云修锦的轻笑声如一阵春风,飘进她耳畔。 眼前渐渐清明起来,棋盘与高僧都不见了。 庞清影猛一抬头,撞入云修锦那深邃的眸海中,如遨游寰宇之内,先前赌在心头的一些石块瞬时泯为粉尘,落入尘土之中。 “嗯。”她露出一抹灿笑,轻轻点头。 云修锦似乎被他的好心情感染了,眼中泛起真切的笑意。若是让恭亲王妃在这儿看到,肯定当即要将庞清影押送回府拜堂成亲了。 春风十里,云修锦的马车速度极快,半天功夫便行了有数十里。墨一在前头开路,他们一马一车走上了一段山路。 “主子小心,前头怕有埋伏。”墨一打马退至马车旁,谨慎地提醒着车中的两人。 庞清影用手臂挑开帘子,视线在外面转了一圈。 这里是一处狭沟,两旁皆峭壁,极易埋伏,扔块大石头下来,只要不卡住,定能砸死几个人。而那狭沟之外,路途很窄,顶多允许三辆马车并排经过,若是有人在后追击,坐马车者翻下山崖的机率几乎有八成。 恭亲王府世子,别看平日里浑浑噩噩,毫无作为,但想杀他的人依旧多不胜数。那日在涂驹的云喜宫中便可见一斑。他国皇子在云都皇宫中敢明目张胆地刺杀皇亲国戚,没有某些人在背后的默许,怎么可能办到。 “怕吗?”云修锦耳边轻语。 庞清影点头,无奈道:“怕啊,你看我这跑也不能跑,跳也不能跳的,随便来个人都能把我解决了,怎么不怕?” 可是,这是云都前往其他城镇最便捷的一条道,而庞清影,她最耽误不了的,就是时间。 云修锦长臂一展,靠入软枕之中,凝视着庞清影笑曰:“那便抱紧我。” 庞清影噗得笑出声,从善如流,双臂紧紧搂在云修锦脖子上,“那你可得抓紧了。” 马车驶入狭沟中,速度依旧。 “主子,小心!”突然,墨一低吼一声,便听马车之上有重物掉落。 云修锦揽着庞清影,脚步一点,蹿出马车,落于石块之上。 出了马车,庞清影着实有些惊愕,整个狭沟之上,密密麻麻地站着好几方人马。头上巨石已落完,原本就不怎么宽敞的地方这会儿更是站人的地都没有了。弓箭手整齐地堵在狭沟的两个口子上,细数之下竟有数十人之多。 庞清影嘴角微抽,“云修锦,你到底得罪了多少人?” 他们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云都,可云修锦却非从主街上大摇大摆经过,全程无任何防备。她能猜到云修锦是想趁此引一些人出来,不想还真是不少。 他们衣着上虽都是山贼扮相,可从举止神色中,大致可确认为五方。 其中有一方……庞清影眸色一凝,是魔教! 不过,他们的目的似乎略有不同。 有一方叫嚣着云修锦乖乖俯首投降,有一方却杀气凛然,要将他置于死地。还有三方未表态,一看便知是跟着来分一杯羹的。 魔教,就是叫嚣着让他俯首投降的一方。 云修锦黑眸一抬,淡淡地扫视前方,霎时间,狭沟之中似陷入了寒冰之池。他眸光所到之处,寒凉激增,穿过狭沟的烈风,好似阴间上来催命的冤魂,凄厉的嘶吼不绝于耳。从未见过这等诡谲架势的魔教之徒,便是直接吓得僵在当场,连逃跑的勇气也升不起来。 庞清影怪异地看了云修锦一眼,心中啧啧,这厮练的是什么功法,真是怪渗人的。 “呵,想要本世子的命,还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活着回去了。”云修锦齿间溢出一串轻笑,在狭沟凄厉的穿堂风之下,却无比清晰地映于每个人的心尖。 话音刚落,一方队伍中突然爆出几声杀猪般地嚎叫,众人转头一看,只见站在中间的八、九人脑袋空空,只剩下身躯还僵硬地站着。四周一圈人,被爆了一脸血,却根本未看清是怎么回事。而那嚎叫之声,正是这几人惊恐之极而发出的。 紧接着,那几人更是瞪着云修锦,疯狂高喊,“有鬼啊!” “他是鬼!” 根本顾不上别人,连滚带爬地往后逃去。 可注定是死路一条,往哪儿跑都是一样。那几人还未跑出几步,身子突然一滞,便看他们头和脑袋分别以不同的速度往前奔去,最后无一例外,滚落在地上,血流满地。 见此惨状,其余之人均忍不住吞了口口水,目光僵硬地面面相觑。 有几个弓箭手,一时手上不稳,搭在弓上的利箭不小心被射出,又直取了己方几人的性命。 这下,场面更是惊悚,众人皆压低着气息,惊恐地盯着站在中间,犹如十殿鬼神,居临高下地睨着渺小人类的云修锦。 庞清影搂着云修锦脖子的双臂紧了紧。她总觉得云修锦这样子不太对劲,好像摈弃了人间的所有情感,真正是死气沉沉,心跳呼吸满得几乎不觉,连声音听起来也是轻渺而空洞。 然而,还是有人大胆地站出来,振臂高呼:“这不过是云修锦耍的戏法,除了那个侍卫,他根本没带人出门,大家不要被骗了!主子可是说了,杀了云修锦,赏金万两!” 第七十七章 屠杀 只是,他自己尚且底气不足,能被他带动的人就更是少之又少。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云修锦唇角弯起诡异的弧度,然后那振臂高呼之人的头颅就像颗球一样,抛洒着热血,滚落到泥土之中,血浆糊了一脸。 霎时间,狭沟中除了凄厉的风吼之外,只剩下乌蹄噗哧的响鼻声。 庞清影偏头看着,惊叹不已。 她离得近,看得仔细。割了那人头的,是一根透明的蛛丝。 一晃而逝,不知是从哪里出来的,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呵呵,人血的味道怎么样,想不想再尝尝?”耳边,云修锦又轻笑起来,在这寂静的人群中选得异常诡异,即便是被她搂在怀中的庞清影,也隐隐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 堵在狭沟口的杀手们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头摇得根本停不下来。无论是谁,只要退一步,便立即被取了头颅。 简直就是单方面的屠杀。 庞清影并不是见惯血腥的人,这样一个一个地折磨着人心,让他们在恐惧到崩溃之后再割其人头的做法,她起初觉得还好,可人一多,那浓重的血腥味就直让她反胃。 但是此时的云修锦,庞清影知道是不能说什么手下留情的话的。 当然,她自己也说不出口,太矫情了。在这云国之中,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于是,庞清影只默默地吐了口浊气,将头埋进云修锦肩窝中,闷闷说道,“云修锦,你可快一点,我要吐了。” 与此同时,那群人中,又有一人,也不知是被庞清影“心有灵犀”了,还是被恐惧折磨出了破罐子破摔的意识,他夺过身后一人手中的弓箭,也不瞄准,举臂便往云修锦这边射来,嘴里嘶哑地喊着:“杀了他!杀了他!” 那些弓箭手们似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手里还有弓,紧接着那人,数十支利箭朝云修锦飞去。 众人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些利箭。他们都在紧张地期待着,那些箭能穿透云修锦的胸膛,穿透云修锦的心脏。 只可惜,算盘打得再响,对云修锦来说,都是徒劳。 庞清影只觉腰间大手一紧,随即她整个人便腾空而起。云修锦就算是搂着她,那鬼魅般的速度也一点没变。 利箭袭来之际,云修锦大手一挥,一块黑色织锦大缎将他们二人完全裹在其中。织锦大缎外面,乒乒乓乓的金属碰撞声反反复复。 庞清影瞪大眼,这不是她的织锦黑缎吗,什么时候跑到云修锦手里去了! 好像是知道庞清影心里想着什么,云修锦运功抵御利箭之时,还幽幽在她耳边笑道:“出不上力,总要献上点东西的。” 庞清影眼角抖了抖,竟无言以对。 黑缎落下,两人已经移到了狭沟的另一个口子上。 这里除了他们二人,其余皆身首分离。脚下血水染红一片大地,踩上去竟还有汨汨水声。 不到一刻钟,来刺杀的五方人马,数十个杀手,如今只剩下另一个口子上的十余人了。 此时,他们哪还有什么心思刺杀云修锦啊,他在他们眼中简直是阎王爷一般的存在了! 而魔教之人,虽平日里行事也多凶残,但与云修锦比起来,他们完全是小巫见大巫,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庞清影眯眼看着那些人,神色淡淡。 自己来找死的,身为教主也留不得你们了。 当云修锦一脚踏出狭沟后,那一个口子上的屠杀也开始了。 “别看。”一只手将庞清影的头按下,耳边轻轻柔柔的声音,仿佛走出狭沟的那一瞬间,阎王爷便回了地府。 十步之后,墨一墨二来到云修锦跟前,冷声道:“主子,一共五方六十二人,全部清理干净。” 庞清影扭头看了看他们,顺势瞄了眼狭沟之中。除了十个与墨一墨二同样打扮的黑影外,其余人全都倒在地上。她抿了抿唇,这就是恭亲王府的暗卫吗?简直可怕。 云修锦只点头嗯了声,墨一又看向她说道,“庞小姐,飞蓉已到。” 庞清影一愣,随即左右看了看,好半天,才从墨一身后瞧见一个娇小的人影。她眨眨眼,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飞蓉啊,你躲墨一背后干什么呀?” 飞蓉从墨一背后走出,瞄了云修锦一眼后,像是受惊的小兔子般马上收回。对上庞清影狭促的笑容,她摸了摸鼻子,硬着头皮尴尬地回道:“呃,一时没注意。” 狭沟之事,对于她们来说,也就是个小插曲。 解决了那么些人,他们收拾一番,又马上上路了。 他们走的路,说实话,庞清影并不陌生,但她可从来不知,这沿途还能找到无影楼的。 试探着问了云修锦,他笑得诡异,庞清影立马放弃了找他要答案的念头。 行了一天一夜的里程,在第二日日出之前,云修锦的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庞清影身子虚,睡得很熟,却被石子碰撞的声音吵醒。睁眼一看,他们早已离了马车,正徒步在一处山崖上。 没错,就是山崖上,只容一人通行,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被突然猛烈起来的山风给刮下山崖。 她往下一瞧,那直挺挺的,看起来有百十来米的光洁峭壁一览无余。她顿时一个激灵,脚触不到地面的不安全感使她下意识地往云修锦身上靠了靠,手臂主动搂紧他,深怕他手上不稳,把她丢下去了。 “怕?”云修锦自是注意到她的变化,深邃的眼底划过一抹暗笑。 庞清影没好气地哼了哼,“怕你把我丢下去。” 飞蓉跟在后面,默默听着庞清影的话,努力忍着笑。 主子在刺金阁那可是油盐不进,只有她呛人的份,哪有人敢呛她的,没想到如今却被锦世子吃得死死的,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不过,她觉得这世上恐怕也只有锦世子这样的人才拿得住自家主子了。 毕竟,那狭沟中的杀人方式……她都忍不住吐了好几回,而自家主子还能面无表情地坚守着。这份变态的胆量,除了锦世子,还能有谁降得住她? 第七十八章 老怪 山崖上其实也未行进多久,至多是一炷香的功夫。但由于云修锦这个变态,时刻不忘寻她开心,不时松一松双手,庞清影那小心肝啊,噗通噗通,度秒如年啊! 终于,听到一声“要到了”,云修锦总算是良心发现没有再吓她。 在步出窄道之前,云修锦驻足,从怀中拿出一块银质面具,覆在脸上。那杀手般的冷漠气质扑面而来,完全像是换了一个人。 难怪当初认不出来。庞清影盯着他的侧脸,心中颇多怨念。 身形一转,几步路后,狭窄的山崖悬道宽敞了起来,衔接的是一处深谷,四围山壁环绕,竟有种桃花源之感。 无影楼真算是无影楼,取得一个好名字。依山壁为楼,内筑洞窟,四通八达,并未筑楼,却俨然有一个筒子楼之感。 “楼主!”无影楼之人早在他们踏进第一步时便恭候在前,齐声致礼。 前来迎接的无影楼之人个个都是轻功好手,毕竟那石窟中可没有阶梯延伸至他们这处平台上,想要过来,全靠过硬的轻功飞过来。 庞清影轻瞥了眼后面瞪着眼睛,一脸震惊的飞蓉,蹙眉思量着,看来刺金阁也该升一升级了。若是有这样的轻功,那皇宫大内,定安王府,她也能放心让他们渗进去了。 刺金阁势力遍布云国,刺探消息非常精准,但皇宫、定安王府以及恭亲王府,他们是从来不直接去碰的。 原因之一,便是刺金阁武功弱了些,这三处曾试过,进不去。 庞清影一一打量着无影楼之人,从他们的眼神中,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云修锦就是他们心目中的神,无可比拟,无可替代。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一道道视线若有若无地从她身上划过,带着浓浓的好奇,更是惊诧楼主竟然亲自带了个女人回来! 云修锦简单地点了点头,视线投向左手边的一个石窟。 “齐老怪可在?” 其中一人答道:“齐老怪昨日采药要回来,这会儿怕是在房内睡着。” 闻言,庞清影暗道运气好,而云修锦二话不说,抱着她就飞到齐老怪的洞窟之前,随后一脚踹了进去。 要说齐老怪是刚采了药回来,又在药房中折腾了一宿,好不容易水下不久,刚进入梦乡呢,云修锦这一踹,直接将他从床上震了下来。 “地震啦?地震啦?哎呦,老夫的药啊!”迷迷糊糊的,这老怪还摸不清情况,一屁股摔在地上后,他蹭得跳了起来,嘴里不停念叨着往外跑去,老脸上那揪心的疼啊,看得庞清影都有了罪恶感。 不过,他还未跑出门,就咚得一下撞到一块硬板上,那是云修锦不知从什么地方抄来的木板。 庞清影摇着头,不忍直视。 “齐老头,断筋散可有兴趣?”齐老怪还在哀呼之时,云修锦开门见山。 一听是云修锦的声音,这齐老头先是一愣,然后便一跃而起,目露精光,嘴里是难得的兴奋,“怎么,你有断筋散?”这精神活现的,哪还有刚才哀嚎不已的老头模样。 跃起之后,齐老怪才发现云修锦手里抱着的庞清影。 他刚想说哪来那么精致的女娃娃,却惊讶地发现庞清影手脚均不自然地垂着。看了眼云修锦,齐老怪眼中光芒大盛,忙拿起庞清影的手替她把脉。 “这丫头中了断筋散,且已经有五六日了?” “嗯。”云修锦点头。 庞清影直接问道:“齐老头,你可会解?” 这齐老怪有个怪癖,不爱人尊称他,比如什么“齐前辈”“齐大师”的,只要人这么一叫,不管你是谁,他立马扭头走人,若是多缠一会儿,他都有可能直接扔一半毒粉给你,轻则十天半月下不了床,重则直接毒发身亡。因而,庞清影也不拘束,开口一点也不客气。 齐老怪抬眼看了看她,嘴里哼了哼,还故作高深地捋着本就不怎么长的胡须问道,“你这丫头,与魔教的毒师是什么关系?” 庞清影想笑,他这样子着实有些滑稽。不过,为了能顺利些解毒,她无辜地耸耸肩,“并没有什么关系,是云信野干的。” “没关系?老头我可不信。”齐老怪一副“看穿你”的表情,尔后瞥了眼云修锦,得意道,“你体内除了断筋散,还有不少火毒,是多年累积而来,前些日子碰着断筋散,和其他什么毒,一齐爆发之后,导致你内力外泄,老头没说错吧?”顿了顿,他又说道,“据老夫所知,这火毒可是毒师的秘方,从未外泄,也不轻易给人使用,你敢说你跟毒师没关系?” 言下之意:你是魔教之人,老头我猜得可对? 不过,庞清影倒是怔住了。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体内还有火毒,而且如今的状况,那火毒也有一半的功劳? 呵,还真是得好好捋捋了。 庞清影陷入沉思,未答齐老怪的话。齐老怪也不觉有什么,因为提到“内力外泄”,他猛得想起了云修锦。 放开庞清影的手,他又摸上云修锦的。这一把脉,他老眼都瞪圆了,“怎么的,你没用老头的配的解药,寒毒却排得一干二净了?” 云修锦挑眉,淡笑一声。齐老怪又将视线移到庞清影身上,怪异地打量了她一眼,嘴里啧啧道:“你个臭小子,福分还不浅。” 若说起齐老怪与云修锦的感情,别人是无法体会的。明眼人看着他们接触的次数并不多,但两人相处起来却亲若父子。所以,无影楼才能早一步在庞清影之前,毫不费力地将齐老怪拉进来。 云修锦身上的毛病,齐老怪是一清二楚。幼年时他所经历过的那些惨无人道的事情,齐老头几乎断定他这辈子大概都不会有女人了,可没想到,上天终是待他不薄,竟然还有一个女人能让他愿意接触。 他心中有魔,想要在他身边呆着,就得承受常人无法承受的。 这个小丫头,但愿她能受得住,否则今后的日子怕是生不如死。 因为,云修锦,他绝不会放走她的。 第七十九章 神功 庞清影自己思量着,倒没注意齐老怪的话。片刻后,她抬眸认真问道:“齐老头,与毒师什么关系暂且不提,因为我也不知道。且说这火毒,中了会怎样?还有断筋散,你可能解?” 齐老怪呵呵一笑,画风突然转变为慈眉善目,“丫头,你先前练的内功,可是比较烈性的?” 庞清影眉角微挑,点头道:“火凤舞。” “所以说啊……”齐老怪顺势就接嘴,不过,话刚说几个字,他的声音便像是被硬生生掐断一般噎住,随即夸张地蹦了起来,惊愕道,“火凤舞?!难怪难怪……” 齐老怪接连念叨了好几个“难怪”,庞清影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齐老怪顿时嫌弃地瞅着她摇头,这丫头还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火凤舞乃灵巫国至上武功,由圣女所习。相传千年前有一位圣女习火凤舞大成,召唤出了神兽火凤凰!可惜,百年前,灵巫国亡国,其圣女跟着殉国,神功火凤舞也不知所踪。没想到老头我还有幸见到!” 说着说着,齐老怪眉头又拧了起来,“小丫头,你这火凤舞是谁传给你的?难道你有灵巫国圣女血脉?” 庞清影耸耸肩,迷茫地摇头,“我师父给我的,不过,至今我也没见过我师父长什么样子。” 师父对她来说,就是一个大谜团。她不知道为何师父会认得她,也不知道师父为何会选择传授她武功,甚至都不知道师父的任何相关信息。这么多年来,她们所有的接触,都止步于传授武功、考验武功,以及更换面具。庞清影对她唯一的了解便是她很熟悉魔教。 “难道我师父是灵巫国圣女后裔?” 齐老怪震惊地看着庞清影,然而,她又自顾自否认道,“不对,我师父练的不是火凤舞。难道我是灵巫国圣女后裔?” 还不等齐老怪表情变化,庞清影再一次摇摇头,“也不对啊,这火凤舞我练到第二层便停滞不前了,这可不像是有圣女血脉的样子……” 齐老怪老脸一跨,鄙视了庞清影一眼,“你以为神功是那么好练的?既然你师父当年选择了给你火凤舞,那定是有原因的。” 庞清影一想也是,认真地点着头。 云修锦瞥着专心思索的庞清影和齐老怪两人,悄然笑道,“此话推后再说,齐老头,断筋散你可有把握解了?” 齐老怪怔了怔,随即一拍脑袋,话题扯远了。但是提到断筋散,齐老怪的面色就凝重了起来,“断筋散用药复杂,多至百种,老头我需要仔细辨别,错一味都可能致命。且每味药的剂量不同,药效也不同。若无药方,想要配制出断筋散的解药,恐怕最快也要一年,只是,那时候怕也没什么用了。” “若我有药方呢?”庞清影立即接嘴。 “你有?”齐老怪的热情登时爆发,目光灼灼地盯着庞清影,生怕她一个不小心说出一个“没”字。要知道,他眼馋毒师的断筋散多年,可惜这老怪这些年不知躲哪去了,否则就算是偷,他也要把那配方偷来。 庞清影淡淡一笑,“嗯,我有药方,只是每味药的剂量不知。” 齐老怪忙让开一个位置,招呼云修锦道,“快,快,你个臭小子还不快把小丫头放下!” 这齐老怪也不愧是浸淫毒药多年,如痴如狂。他不让庞清影直接将药方说出,而是自己先列了一个毒药单子,让庞清影细细查看。庞清影细细审查,齐老怪那单子中,几乎只差了两味魔谷才有的药材。 得到庞清影肯定的齐老怪那真是满面春风,不知道的还以为取了媳妇呢。 毒药单子一定好,齐老怪便直接将两人轰了出去,只是嘱咐着庞清影这两日不要离开无影楼。 “所以,我体内的火毒又是怎么一回事呢?”洞府大门一关,庞清影无语地扯了扯嘴皮子。这算不算是过河拆桥?她是不是应该把火毒问好之后再说断筋散的事? 唉,失算。 “主子,庞小姐的房间已布置妥当。”一转身,墨一忽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云修锦点点头,抱起庞清影又飞至距齐老怪处不远的一个洞窟。 飞蓉已候在其中。云修锦将她放下后,便随着墨一前往别处。 “主子,锦世子竟然是无影楼楼主?!”他们一走,站得像木桩子似的飞蓉立即活了过来,跳到庞清影面前,整张脸都写着“震惊”二字。 庞清影扯出嘴角,干笑两声,“你的反应未免也太慢了一点吧。” 看着庞清影鄙视她的样子,飞蓉撅嘴道,“主子,你就一点也不震惊?这可是江湖上第一神秘势力,无影楼楼主诶!竟然是云国不学无术的混世小魔王,恭亲王世子!谁能想到?!” 她可不信。 庞清影翻了个大白眼,“那只能说明你笨!” “好了,最近魔教有什么消息?”最近一直呆在恭亲王府,除了飞白谁也没见过,刺金阁的情报也未来得及过目。这也便是她找来飞蓉的原因。她一直负责盯着云都中魔教分舵的举动。 谈起正事,飞蓉的神色一下子严肃起来,“主子,先前你让我查安宁侯府,目前已经有些眉目了。” 庞清影挑眉轻“嗯”了声,飞蓉又继续道,“庞清雨果然与魔教有些关系。自从魔教聚集聚仙楼后,这个庞清雨,隔三差五就会前往聚仙楼,只是每次时间不等,天亮前便会回侯府。另外,我怀疑安宁侯府的秋姨娘,恐怕与魔教也是关系匪浅。” 秋念云……庞清影默念着这个名字,眉头微蹙。忽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她抬眸对飞蓉说道:“叫飞白去查查秋念云。庞清雨的媚功还没到可以靥住整个聚仙楼的程度,去查查秋念云近段日子的行踪。” “可是……”飞蓉瞥了眼门外。这是无影楼的地方啊,他们刺金阁可以随意传递消息吗? 庞清影轻抬下颔,努了努嘴,“你不是与墨一挺熟吗,去套套近乎啊。” 第八十章 准备 飞蓉立即俏脸一红,娇声啐道,“谁跟他熟了!” 庞清影抿嘴笑着,门外突然响起三声规律的敲门声。飞蓉一开门,便见墨一的俊脸出现在门外。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庞清影“噗哧”一下笑出声来。飞蓉脸上红晕尚未褪去,被自家主子的笑声一臊,手脚都不知往哪摆了。最后,她狠狠嗔了墨一一眼,跺了跺脚就往房里跑去,躲在屏风之后不见人影。 墨一本见着飞蓉还想打个招呼,可他僵硬的脸上还没摆出表情,就突然被她瞪了一眼,直到飞蓉没影了,他还愣在原地,困惑地看着那处屏风。 发生了什么事? 庞清影极力憋着笑,一张小脸也是通红,深呼吸了好几次,她才勉强缓了下来,开口问道:“墨一,什么事?” 想起自己还有正事,墨一表情瞬间一换,正色道:“云都有消息传来,安宁侯府三小姐坠崖身亡了。” “呵,还有这事?”房中一时静了下来,但片刻后,庞清影嗤了声,“这还真是不幸。” 云信野也就玩了这么几天就厌了么。 她的魔教弟子们如今是否需要重新推举教主了呢…… 彦迟。庞清影笑意减淡,眼底明暗交替。随着“庞清影”的身亡,先前所有承诺的是不是就此打住,从此不必再提了? 墨一告退,飞蓉从房内走了出来。看着主子明艳的笑脸上附着一层阴冷,她纠着脸过去将她抱住。 “主子……”此后无言。但庞清影出神了一会儿后,抬起手臂在飞蓉背上轻拍了两下。 她以为上一世太过冷漠,才导致众叛亲离,因而这一世她极力改变,格外重视亲近之人。魔教之于她,应是一个家的存在,彦迟,左长老等人从小陪着她长大,虽非血亲,但感情也应是不浅的。她顺着他们,甚至甘愿远离教务,居于寻常商户之家,就是不想再重复上一世的伤痛。 看来是她错了。 “我无事,不过一会儿再传个消息,让夜凡找机会脱离魔教。”庞清影淡淡笑道。还是有些不同的,至少她还有刺金阁这些真心实意的伙伴。 “好。”飞蓉应了声,抬头仔仔细细看了自家主子一眼,确定她真的没事后,才冷着脸走了出去。 一晃数日过去,庞清影在无影楼的生活与恭亲王府差不多,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小半月下来,整个人都丰腴了不少。 庞清影看着镜中的自己,无语地扯了扯嘴角,再这样下去,她就要成一个球了。 “主子,飞白传回消息,秋念云不知所踪。彦迟和王慧茹定于下月初十大婚。” 飞蓉捡着比较重要的消息说给庞清影,终是把庞清影的视线拉回到自己身上。 庞清影略一沉吟,矛头直指聚仙楼,“聚仙楼近日里生意怎样?” 飞蓉一愣,随即双眸一亮,“聚仙楼几乎要将燕河边的生意垄断了!锦娘那儿的来着聚仙楼的订单近日也是猛增!” 庞清影勾了勾唇,“告诉锦娘,聚仙楼的单子一日只做一样,多了不做。” 飞蓉愣愣地点头,虽然不太明白主子为何要这么做,但主子对于经营从来都是不会错的。 砰! 安静的无影楼中忽然传出一声巨响。 两人正惊愕地往外看,齐老怪那激动的大嗓门便在无影楼中回荡起来。 “小丫头,小丫头,老夫配出来了,快来试试!” 庞清影才一抬眉,就见齐老怪如一阵风一般出现在她面前,抓起她的手便开始把脉。 一秒疯癫,一秒严肃,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嗯……不错……养起来了……” 庞清影刚想问是不是可以解毒了,那齐老怪欣慰的态度却突然大变,竖起眉毛就破口怒骂,“这臭小子,诚心给老夫添乱!一扫而空……”可骂了几句后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面色又是一缓,摇头哀叹道,“太虚了,唉……” 庞清影拧眉,难道还不行?不过,她念头方起,齐老头又忽然笑道:“应该可以了……” 一惊一乍的,飞蓉着实被齐老怪那样子唬住,杵在一旁一动也不敢动,紧张地听着齐老怪嘴里的叨叨,那心情也像是跳坡一般上上下下,生怕他嘴里再说出个不行。 庞清影心中到没什么太大的起伏,了不起也就是不行,索性就直接问道,“齐老头,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但她这么一问之后,齐老怪忽然抬头,怪异地看了她一眼后,当即一拍大腿,又风一般地冲了出去,只留下一句话在庞清影头顶盘旋。 “那个臭小子什么时候可以就什么时候……” 这是什么意思? 庞清影品味了好几回,最后还是蹙着眉困惑地看着飞蓉。 她解毒与云修锦有什么关系,还要按照他的时间来?! “主子,我也不知。”飞蓉耸耸肩,不过心里却是偷笑。嘿嘿,说不定会来个鸳鸯浴哦! 齐老怪配出断筋散的解药可是大事,不出一盏茶的功夫,无影楼上下皆知。毕竟这可能是未来楼主夫人的希望,他们自然是格外地关心。所以,齐老怪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飞至庞清影的门口,来回徘徊,可却愣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激动的心情。 对此,庞清影只能是默默挂下三根黑线,假装不知。 云修锦此刻不在无影楼,具体时间自然是定不下来的,但事前的准备工作可一点也不少。 由是,根本不用齐老怪吩咐,无影楼的留守成员们便相当积极主动地帮着齐老怪准备着。 飞蓉手舞足蹈、绘声绘色地向庞清影描述了楼中的热闹场景后,庞清影真得是大叹三声,御下有方! 其实,无影楼中人并不见得有多认同庞清影,但她是第一个让云修锦耐心对待的女子,因而,不用云修锦吩咐,他们便能自发完成云修锦所想,仿佛所有人都是为了一个云修锦而生,为了云修锦而活一般。 庞清影想不透个中原因,但能感觉到,其中一定是经历了鲜血的考炼。 月上中梢,一丝月光透过丝质窗户,打在庞清影脸上。 细嫩的脸颊,红润的丰唇,安静的睡颜,散乱的青丝,无形地诱人遐想。一只大掌覆于其上,一路流连,最后停在精致的小耳垂上。 “谁?”红唇微启,轻轻嘟囔了一声。足足一刻钟后,还无人应,庞清影无奈,这才艰难地抬起眼皮子。 第八十一章 解毒 眼前的人影虚晃了一晃。黑发披肩散落,月华之中,宛若漫天银丝倾泻而下,勾勒着那张妖冶的面容。 怔忪了好半晌,庞清影才认出眼前之人。 “云修锦?”迎着月光,她的五官几乎扭到了一起。大半夜的扰人清梦,是要遭天谴的! “怎么,睡一觉就不认得本世子了?”绛唇微勾,溢出一声轻呵。 “噢!” 庞清影吃痛地闭紧双眸,随即徒然睁开,满眶的怒火朝云修锦射去。 真是! 掐她耳垂干嘛! 云修锦笑容更溢,若不是庞清影超强的适应能力和承受能力,这大半夜如夜魔降临的鬼魅笑声,谁听了都要在被窝里哆嗦几个时辰。 “大半夜的你来做什么?”庞清影起身,没好气地问道。 云修锦好笑地摇头,也不多言,直接将她抱起。走至门口时,他才好心加了句,“我们解毒去。” 解毒? 听了这两字,庞清影可算是来精神,先前的抱怨立即抛到九霄云外,“那我们这是上哪?” “寒天池。”云修锦简洁明了。 子时一刻,皎洁的月光如一枚银盆镶嵌在夜幕之上。庞清影听着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过了三更,便是十五了。 断筋散的成药时间很有讲究,必须是每月的十五这天才能做出最好的断筋散。这也是庞清影当初偷偷观察了数月才得出的结果,配方中可不会强调这一条。想必解药也需要相应的时候。 “在想什么?”头顶云修锦轻声问道。 庞清影张了张嘴,一个疑问突然再次浮现在她脑海中。于是,话到嘴边转了一转后换成了另一个问题:“为何齐老头非要让你来定时间?” 怀中女子柳眉轻拢,一双亮眸灿若星辰,清澈地倒映着自己的妖容。云修锦垂头看了她一眼,眸中划过一丝戏谑,“本世子想要亲自送你一程。” “呵呵。”庞清影皮笑肉不笑地扯开嘴角。 送你一程? 真是会说话! 寒天池距无影楼不远,云修锦轻功行了一刻钟左右,便到了一个山坳。山坳中有一洞穴,两人般高,一人般宽。云修锦不带停顿,笔直往洞中行进。 一步两重天。 还在洞外时,庞清影还能感觉到一些热意,毕竟是将近夏季。可入了洞后,夏意融融瞬间变成隆冬腊月,且越往里走,冷得越厉害。 庞清影这会儿可没有内功护身,只好不停往云修锦身上靠去。那暖暖的胸膛对于她来说,就相当于一个火炉。 “冷?”行了一段距离,云修锦似乎才留意到庞清影的异样。停下脚步后,看着瑟瑟发抖的她,云修锦唇线微紧。 这里对云修锦并不算什么了,从前因为寒毒,来回许多次,从未觉得冷过。因此一时疏忽,倒也没想到庞清影会觉得冷。 庞清影没有说话,云修锦将她放到一个大石块上,她立马冻得不想说话了,但是她瑟瑟发抖的身子便已经说明了一切。 “冷了就说。”云修锦无奈地叹了口气,取下自己的大袍披在庞清影身上,将她紧紧裹住。 庞清影吸了吸鼻子,这下暖和多了。 两人再次起身往里走去。 寒天池丝毫没有辜负它的名字,还未看见湖水,就已经快要被冻死的路上了,庞清影窝在云修锦怀中安静地像一个瓷娃娃。 隧道弯弯绕绕,走了有一刻钟的功夫,路面才渐渐宽阔起来。当然,寒冷程度又更上了一个台阶。这对于庞清影来说简直是又进了一个新天地。 “要到了吗?”她细声道,看着自己呵出的白气,眼神有些恍惚。 “到了。”也不知又走了多久,云修锦终于停下来步子,垂眸看着庞清影,唇线紧抿。 唔……庞清影疲惫地抬起半阖的双眸,扫了一圈,眼前除了白茫茫,还是白茫茫。 “臭小子,臭丫头,可算来了!”那茫茫白雾中忽然跑出来一个球,庞清影定眼一看,原来是齐老怪。 他奔过来后,又拉住庞清影的手把了把脉,凝神细思了片刻后,他瞄了眼手中的沙漏,尔后正色道:“丫头,欲解断筋散,须得先解了你的火毒。你那火毒种下时间已久,早已侵入丹田,你那火凤舞练不上去恐怕也与此有关。想要去除并非易事,全靠你自己,你挺过去了,火毒便解,若是挺不过去,你体内可能还会多一种寒毒。” 到时候两毒相争,此命忧矣。 这话齐老怪没有说出口,但庞清影从他那一本正经的表情中还是能够猜到。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一听要进池子,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可准备好了?”云修锦沉静如水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寒天池,就算有内力之人,在这池水中也呆不住一炷香的时间,而内力全失的庞清影下去能后需至少撑住一刻钟。 庞清影点点头,目光坚定。 她体内有火毒,解不了火毒,断筋散的解药在她体内便无法发挥效力。冰火相抵,那是解火毒的最好办法。她可不愿意一辈子都是怎样的状态,如今既然机会已经放在眼前,她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它溜过!就算是死,她也得把毒解了! 寒天池水,虽冰冷刺骨,却独独如一潭活水,表面连冰层都没有。庞清影裹着大袍,直接进了池水中。入水的那一瞬间,仿佛有万千冰刀在下,割肉剔骨,直取心脏! 她死死咬住牙关,可低吟声仍旧抑制不住地从齿缝间流出。 有那么一刻,她脑中一片空白,仿佛时间静止,却恍惚又有靡靡佛音从天边飘来,古老神秘,抓不着方向。 “这丫头行不行?”齐老怪死死盯着池水中的庞清影,她纹丝不动,嘴里已经没有了呻吟,面上开始结霜,整个人白得就像是雪堆出来一般。 “再等等。”顿了片刻,云修锦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才幽幽传来。他面若冰霜,而黑瞳中却清晰地映着庞清影笔直的背影。一时间,寒天池的温度似乎又降了几度。 噌! 庞清影以为自己就要追着那佛音而去之时,前面突然窜出一道火墙,挡住了她的去路。 第八十二章 失踪 熊熊烈火在自己眼前燃烧,庞清影愣了愣,随即一个激灵,恍如一盆冷水浇下,瞬间清醒起来。 周围彻骨的寒冷再次毫不留情地侵袭着她的感官,但体内,那团熊熊烈焰并未熄灭。 那就是火毒,庞清影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她丹田内而起,蔓延四肢百骸,但压根不受她控制,不出片刻,浑身的经络都仿佛火海中叫嚣的灵魂,痛苦而扭曲。 外面寒气如刀刮,里面火毒似屠戮。 低吟声停了片刻后再次响起,齐老怪提着的心总算是缓缓放了下来。 第一步熬过去了。 庞清影的一张小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头顶开始冒起了白烟。 强忍着喉间的腥甜,庞清影开始默念火凤舞的内经心法。火凤舞的心法同属烈性,所以承受着火焚之痛时,她忽然灵光闪过,想着是否可以将这火毒自行消化了,融于这心法之内。 她这念头说出来可算是十足的天真,若是被别人听见了,十之有十会笑她魔障了。自古以来,内功只能排毒,就没听人说过内功心法还能与毒相融的,两种不同的东西,怎么相融?!滑天下之大稽! 不过,庞清影所中之火毒也是别人前所未闻的。齐老怪只能大致判断是一种火毒,却并不知如何解,因而,他说下池之后的解毒只能靠庞清影自己。 所以这老家伙手心也是捏着一层汗。 庞清影可不管这么多,有了这一想法,她便像是抓住一救命稻草,强行敛下心神,气运丹田,开始运转火凤舞心法。 额上大汗淋漓,丹田中举步维艰。 也不知过了多久,庞清影的丹田中总算是溢出了一丝内力。那内力丹红,带着灼气。 进而,那张沾满冰花的俏脸上开始出现一丝血色,寒霜慢慢溶解,变成一道水汽升上半空。 “成了!”齐老怪的叫声猛得响起,开怀的笑声在洞中不停回荡。 云修锦清邪的面容下,清浅的鼻息有一瞬加重了几分。他双眸微启,目光深深地定在庞清影身上。待她睁开双眸,第一眼撞进的便是那点撒着漫天星辰的黑眸中。 庞清影恍惚地怔忪片刻,随即漾开一抹灿烂的笑容,带着虚弱的娇媚。 “齐老头,我的火毒没问题了。”她瞥了眼兴奋的齐老怪,笑道。 齐老怪在池边绕着她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若不是他下不了池,恐怕还要在池中要上几圈呢,“好,好,不过,丫头,你是怎么办到的,这火毒真解了?怎么你的火毒解后,内力好像恢复了嘛?” “嗯,是恢复了。”庞清影说着,眸中一凝,片刻后,她身边的池水冒出了丝丝热气,贴着她身子的那几处竟还滚了起来! 一方寒冷,一方热,庞清影笑吟吟地看着岸边的两人,“我似乎将火毒吸收了。” 云修锦那黑眸中难得划过一抹惊诧,而齐老怪更是夸张,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惊了半晌,他终于找回了说话能了,嘴里又不停地喃喃,“真乃是灵巫国神功,名不虚传,名不虚传……” “那我可解断筋散了?”庞清影泡在池中,可还没忘最初的目的。 齐老怪拍了拍额头,从袖中取出一瓷瓶,递给云修锦,意味深长地对他们说道,“毒师那个老毒物可真是阴得很。你的断筋散中有一味鸳鸯虫的尸体研制的粉末,所以解毒之时不能单靠一人,须得男女同解。也就是说,需要有一个男人为你吞下这另一味加有鸳鸯虫的断筋散,然后在断筋散发作之前,为你度气运功,将他体内的断筋散引到你体内,进而解毒。” 庞清影听得眼角一抖,谨慎问道:“鸳鸯虫须得成对的才可行,齐老头你确定你那瓶中的与毒师的是一对儿?” 齐老怪老眼一瞪,翻翻白眼斥道:“毒师与老头我同出一师,那鸳鸯虫是我们师父留予我们想念的,当然是一对!臭丫头,老头我什么时候做过没有把握的毒药了!你要关心的是,这个臭小子能不能帮你解了毒!” 庞清影冲他扯了扯嘴角,心里突然忐忑起来。 她知道云修锦对她是特殊的,只是她不确定,这个特殊会特殊到什么地步。会不会豁出性命来帮她解毒?要知道断筋散若是不及时度给她,云修锦也完全有变成残废的危险。 不过庞清影的忐忑还未持续多久,云修锦便轻声笑了起来。只见他一口吞下那瓶中的断筋散,跳入池中,走至庞清影身旁,捏了捏她的下巴,耳语道,“本世子将你带进来,便一定会把你带出去。” 大手扬起,衣袍落地。 齐老怪“哎呦”一声,被一玉扣砸了个正着,讪讪道,“好了好了,你们在这里好好解毒,老头子出去给你们守着。” 寒天池里,两个身影相依在一起,茫茫白雾之中,宛若降临尘世的仙人,带来一场幽梦。 无影楼里,飞蓉是急得团团转,也又不知主子去哪儿了,便只能像无头苍蝇似的在无影楼中乱转。 “怎么了?”墨一一回来,老远就瞅见了她六神无主的模样,脚步一转,落到她身边。 “墨一!”飞蓉当即宛若见到救星一般,死死抓住墨一的袖子,着急道,“你带我去见主子好不好,我有急事!” 墨一皱了皱眉,“他们正在解毒,不容打扰,你有急事也得等上一等。” 飞蓉一听便知墨一误解了她的意思,她忙摇手说道,“不是不是,你带我去那外面等着就行,我必须让主子第一时间知道,这可是大事!” “何事?”墨一沉吟道。近几日与飞蓉接触得多,她绝不会是冒失之人,今日她如此急切,定是与庞小姐息息相关之事了。念及此,墨一不由关切起来。 谁知,飞蓉突然抱着墨一的胳膊就哭了起来,嘴里咽呜道:“我哥,夜凡,还有锦娘都失踪了……阁中派人找了三日了都没找着……” “你说什么?!” 第八十三章 虚惊 背后传来一声惊呼,飞蓉顿时一喜,立即放开墨一袖子,转身就往来人怀里扑去。 主子回来了! 还挂着泪珠的小脸往庞清影身上蹭了蹭,不忘先关怀一下自家主子的情况,“主子,你的毒都解了吗?没事了?” 说完,还拉着庞清影转了一圈,确定她正常后,这才耷拉下面孔,小声抽泣起来,“主子,刺金阁传来消息,我哥,夜凡和锦娘都不见了,整整找了三日也未找见人影。” 这可是刺金阁成立以来的最大事件,从来没出现过三大管事全都失踪的事情,再加上庞清影又闭关疗伤,飞蓉一时找不到主心骨,心里便一阵阵地着急,不好的念头统统冒了出来,方寸大乱。 “具体怎么回事,他们在哪里失踪的,之前都做了什么?”庞清影沉声问道。 飞蓉噼里啪啦说了一堆,但总结起来,就是无故失踪。 庞清影眯了眯眼,脸色很不好看,将飞蓉揽入怀中,轻拍了两拍,瞬息间,脑海中掠过好几个念头。 扭头看了云修锦一眼,庞清影定了定眸,说道,“我得回一趟刺金阁。” 然而云修锦却是冷冷一笑,瞥了她怀中的飞蓉一眼,神色也不太好,“你刺金阁的人就这么点出息?” 飞蓉身子一僵,随后抬手抹了抹眼角,低头站到一边。这丫头显然是被云修锦的话刺激了,心中有委屈,想要辩解,可转念想一想又觉得云修锦说得不无道理。 庞清影看着他冷漠的神情,心中一滞,这厮未免太无情了些。但怒火刚起,又被她压了下去。她直觉云修锦这里有古怪,“你什么意思?” 云修锦睨了她片刻,见她眼里是真疑惑,这才满意地赐言,“他们三个我让墨二带走了。” 这下,庞清影与飞蓉两人齐齐一愣。 “你把他们带走做什么?”在飞蓉殷切的目光下,庞清影好奇地问道。 云修锦凉凉地看了飞蓉一眼,幽幽说道,“扔到无量山去了。” 无量山?! 飞蓉顿时脖子一缩,不自觉地往墨一身边靠了靠。锦世子好可怕,居然把哥哥扔到无量山去了,那种地方要出来还不活剐十层皮!她还是乖乖在主子身边待着吧。她有预感,如果她再多废话一句,锦世子保准会把她一起扔到无量山去。 庞清影听得也是眼角狂抖。无量山那地方世人是只闻其名,不见其形。据说似佛国,似鬼域,已经存在千百年之久,却从未听闻有人从那里走出来的。年少时,庞清影看了书籍中的记载后,曾一度对无量山十分好奇,还带着飞白、飞蓉和夜凡三人前去探寻。 它隐于海天之间,实则是一孤岛,外面有一层厚厚的浓雾包裹着,因而基本无人知道。偶尔有渔民出海时见着,也只是惊呼海上仙山现身,不敢靠近。 当时四人运气相当之好,瞎闯瞎撞的,竟让他们登上了无量山。不过他们才没走几步,便见着一群面色惨白,目露凶光之人,他们追着他们四个跑了大半日,最后好不容易摆脱他们,四人实在是虚脱了。飞蓉第一个晕了过去,紧接着是夜凡。飞白和庞清影二人好不容找了个地方歇着,可一抬头又撞见了另一波人。 同样也是一群面色苍白,面无表情的少年。庞清影只来得及看了那领头的少年一眼,便支撑不住晕了过去。她还一度怀疑自己是否要被吃了,不过最后醒来时,他们却躺在了出发的海滩边,被渔民从海上拖回来的。 飞白从此对那里闭口不谈,但她清楚,这件事在他心中埋下了多深的阴影,否则他如今的轻功也不会练得如此出神入化。刺金阁中,庞清影第二,只有飞白敢承认自己是第一。 后来他们在外围查了查,隐约发觉,无量山应是培养死士的地方。 如此说来,这无量山是皇室的? 不对。 庞清影直接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那么是恭亲王府的? 念及此,庞清影抬眸看着云修锦。忽然,一个毫无血色的面孔飞速掠过她的脑海,与云修锦的真容两相交替,反反复复,最后重叠在一起。庞清影惊愕地张着嘴,手指不敢确定地指着云修锦,满脸的不可置信,“是你?!” “嗯?”云修锦俊美微挑,饶有兴趣地看着庞清影瞪眼的模样,似笑非笑,也不知在想什么。 瞬息间,庞清影脑子里做了无数次对比,每一次都更加肯定。只要棱角再分明一些,个子再长高一些,脸色再红润一些,这不就是几年后活脱脱的云修锦吗! 庞清影想得入神,云修锦眸光闪动。 眼角一斜,墨一立即正了正身子,拉着飞蓉便就此告退。 “可想明白了?” 云修锦幽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庞清影愣愣地点点头。直到整个人躺倒在舒软的床榻上,她又猛得坐起,拉着云修锦的袖子,细声问道,“你给他们什么要求?” “三个月。” 云修锦的指尖在她手背上敲了三下,庞清影的眉角也跟着轻抖了三下,“你确定他们还出得来?” 三个月啊,那不是三年…… 两人手掌交叠,云修锦握住她的手半抬在空中,细碎的阳光从指缝间透过,他修长的手指似有实物般随意拨了拨,语气淡淡,像在讨论一个无关紧要的事情,“呵,若是出不来,给人当了点心也不是什么坏事。” 呵呵。 庞清影轻扯嘴角,替自家三位大管事的默哀。 “你怎会在无量山中?”最后,犹豫了半晌,她还是没止住自己的好奇,巴巴问道。 通常,死士暗卫的人选都是孤儿,或被人卖去,或被人掳劫,家里稍有条件的是绝不会把自己孩子送去的。因为但凡是培养死士之地,统统要经历无数非人的折磨,成活率还不到一成。出来后,这个人便只懂得服从命令,没有感情,不通情理。 那无量山可谓是死士培养地中之最,光是踏上那岛屿,便让人有一种来到的阴司鬼域之感。 庞清影进安宁侯府之前,曾查过云都各大家族的历史,其中可并没有恭亲王府锦世子失踪的相关消息。明明是每月都能出现在众人眼前的人,怎么会让她在无量山中碰见? “想知道?” 庞清影点头。 第八十四章 收尸 原本以为这等隐秘之事云修锦可能不会说,因而庞清影其实并没抱太大希望,不过云修锦似乎倒不曾在乎,捏着她的手指,一根根把玩,嘴里便慢悠悠地说道起来,仿佛午后瓜藤下的评书。 “新帝登基,朝纲不稳,魔教宝藏未寻得,国库金银不足。恭亲王扶持皇兄上位,转而开始经商,充盈国库。然恭亲王府富可敌国,遭新帝忌讳。时年,恭亲王削减府库,六月,王妃与儿同往静宁寺上香,途中遇匪徒,儿跌落山崖。三日后,王府侍卫于山脚之下寻得,幸得免于难。你知道的可是这些?” 庞清影若有所思地点头,外界关于这段的传闻大致如此。不过刺金阁还有后续,“世子回府后,性情大变,曾一月未出房门?” 这时候说起这个,庞清影便有些怀疑了,抬眸看向身后的云修锦,“找到的那个孩子不是你?” “我醒后便是在无量山,不知时日。” 云修锦轻轻一笑,这一笑没了平日里的邪意,却也看不出任何情绪。碎光打在他脸上,好像随时都会将他化成泡沫,飘然而去。此刻的他让庞清影没来由地一阵心慌,右手本能地反握住他的手指,狠狠在掌心中掐了一把。 云修锦垂眸望进她眼底,精致的双眸中难得染上一层温暖的笑意。 他继续道:“无量山本是皇家训练死士之地,即便改朝换代也不便其宗,这是朝廷的秘密。父王也为想到是如此结果,听闻,那孩童寻到时于我一模一样,只是醒来后呆若木人。母妃原以为我受了刺激,不想一月后,那孩童死了。至此,母妃发现那不是我。” “只是一月过去,要找我可算是大海捞针,他们便又寻了个孩童假扮我,后私下寻找。” 庞清影听得认真,时而微微拧眉,云修锦简单的几句话中她已经大致推测出整个事情的概况了。 “我在无量山中,应是呆了五年。” 庞清影诧异地挑眉。云修锦今年二十二,他被扔进无量山时应是十二,十七便出了无量山。而她去无量山是四年前,也就是他出了无量山之后。 思绪转了一遭,庞清影清眸微瞪,“你又回去了?” 啧啧,真是妖孽,若是一般人能跑出无量山,谁还想回去?也只有云修锦了。 说到这儿,云修锦忽然捏了捏她下颔,戏谑道:“呵,说起来,你还真是本世子的福星,若是没有你,本世子想打通这无量山之地,恐怕还没那么容易。” 怎么的? 庞清影惊愕地看着他。她只记得自己跑跑跑,然后晕过去了,帮了他什么? 只是云修锦却又不多说了。 故事到这儿差不多也完结了,对于无量山中之事,云修锦差不多就是轻描淡写几句话,但庞清影知道定是九死一生,凶险万分,否则他那诡谲的性子和武功也不会平白无故得来。不过,后来庞清影亲自再去了一次后,委实觉得自己这时想得仍旧太过简单。 脑子里思量了一遍云修锦的话,庞清影猛得想起一个问题,“你是说,如今这无量山,你只控制了一部分?” 云修锦瞥了眼便知她在想什么,幽幽笑道,“怎么,想要整一个?” 庞清影呵呵干笑两声,先前误以为无量山是恭亲王府的,便没想那么多,现在看来…… 飞白、夜凡、锦娘,多保重,别被人吃了。 都说山中无岁月,无影楼也是同样。庞清影才觉过了十几日,不想,一晃一月都过去了。 山脚的乱石堆中,横躺着一个扭曲得不成样的尸体,一块大石头压在她身上,看起来好似把人断成了两截。 “主子,这人怎么都没腐?”飞蓉皱着鼻子,惊讶地看着那压根就没有腐烂的尸体。 这都一月过去了吧,怎么这应该是白骨的尸体就像是昨日刚死的一样? 庞清影捂着鼻子,满脸的嫌弃,天芷草混着尸臭的味道还真是让人受不了。这一刻,她是有多么不希望自己内力恢复了。 “她只是外面没腐,实则内脏全都化干净了。我的摄魂香盖住了腐尸的气味,所以倒没有什么虫子。”庞清影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日头,又补充道,“再过两日来大概就只剩一副骨头了。” “可是,主子,您找这女子的尸体做何?”飞蓉怪问道。 庞清影叹了一声,继续默默望天,“给她收尸。” 云都之中,短短一月,便是风云际变。魔教教主令横空出世,也不知是谁在其中推波助澜,此事已经上至朝廷,下至草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一时间,似乎所有人都牟足了劲,想要将魔教教主揪出来,夺取教主令,找到魔教宝藏。 而她要做的,就是取回教主玉令。顺便教训教训那些成天惹到她头上的人。 她可不是会忍气吞声的人,惹毛了她,她可不会当做没发生过。 庞清影冷冷看着那具尸体,嗤笑一声,若是其中有任何差池,今日躺在这儿的人就是她了。 她上前将那女子身上的巨石搬开,张手一会,强劲的罡风将尸体整一个掀到了石堆脚下。那儿正好有一处凹陷,尸体正面朝上,可见的眼眶黑洞洞的,眼珠子早已溶成了一滩又黄又黑的脏水。然而,那张面孔却仍旧是庞家三小姐无疑,即便已经是这等惨样,她们还是能一眼认出来。 “主子,我们快埋了吧。”对着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虽然并非本人,但飞蓉还是觉得心里怪怪的。 庞清影瞥着飞蓉便秘似的表情,忽然轻笑起来,“东西还没拿呢,你急什么。” “什么东西?”飞蓉嘴角一抽,实在想不出主子能放什么东西在这人身上。 庞清影撇撇嘴,“喏,她脸上的人皮面具。” 看着那满是血迹黑灰的脸,飞蓉额上下来几根黑线, “这……有何用?” “唔……扮鬼。”庞清影沉吟了片刻,煞有介事地点头道。 第八十五章 回魂 月黑风高之夜,夜半无人之时。 平熙院中,玉心莲心情莫名烦躁,卧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转过头,看了眼睡得香甜的女儿,她默默叹了口气,替她捻了捻被子。 庞清月在庞清雨进宫、庞清影坠亡之后便从庄子里接了回来。冷静了一个月,她的情绪也算是慢慢缓过来了,只是风头还没过,如今还不肯出门。 今日她不远住珑月阁,玉心莲便让她与自己一同睡了。 静夜中,窗外凉风吹过,树影沙沙作响。忽然,门口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玉心莲下意识看了过去。 并无异常。 只当是自己看花眼了,玉心莲闭上眼睛,轻吐一口浊气。 啪! 才闭眼不到片刻,门口又传来一声响动。这回,更加明显一些。 “红嬷嬷?”玉心莲烦躁地喊了声。 但是,许久都无人应她。 房内静悄悄的,听见的只有庞清月在她耳边清浅不均的呼吸声。 啪! 玉心莲猛得坐起身来,死死盯着屏风,嘴里喊声更大,“红嬷嬷?” 玉心莲经常起夜,因而平日里红嬷嬷都是睡在小间,她一叫便有人应起。然而今夜,玉心莲连喊了两声都无人应答。她心里一下子毛了起来。 披上外衣,玉心莲打算自己去看看怎么回事。 吱呀—— 尖锐的开门声在这寂静的夜里被无限放大,瞬间放大了玉心莲的恐惧。极力抑制住自己颤抖的双手,她快速深吸了两口气,猛得用力将房门整个打开。 门外,点着一个忽明忽暗的小夜烛,橘色的火光映照得外室莫名有一种诡谲的气息。 但是外头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玉心莲长长舒了一口气,只道是自己多心了。不过,为何红嬷嬷叫了半天也不见人,今天这是睡死过去了?玉心莲皱着眉,快速向旁边的小间走去。 推开门,小间里一片漆黑,外室的小火烛将她的影子拉长,拖入小间中。 床上躺着一人,看样子是睡熟了,一动不动的。玉心莲走至床边,不耐地推了推红嬷嬷的后背,语气不爽地叫道,“红嬷嬷,睡魔怔了吗!” 可是,她手上明明没有用力,那红嬷嬷背对着她的身子却忽然转了过来。 一个惨白的,不带一丝血色的脸庞霎时闯入她的眼帘,玉心莲吓得瞬间往后退了两步,被凳脚一绊,摔在地上。 她大张着嘴,喉中恐惧的叫声还未来得及发出,凭空又突然掉下一张凉凉的、黏腻的东西,不偏不倚落在她脸上。 这是……什么! 玉心莲只觉自己浑身血液一停,心跳撞如擂鼓。 她伸出手哆哆嗦嗦地去触碰脸上的东西。 气如牛喘,足足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她才鼓起勇气将脸上的东西扯了下来。 摊开。 “啊——” 终于忍不住,玉心莲崩溃的尖叫声响彻整个平熙院。 是一张脸皮! 庞清影的脸皮! 即便上面全是血迹和浑浊的粘液,但她仍旧能够一眼认出! “呵呵……”这时,床上忽然响起了一串轻笑,飘忽,幽长,仿佛是穿越了千年,从九幽地狱传来的幽怨笑声,“玉心莲,这一月过得可安心?” “我在那山脚下可好生凄惨……浑身都痛……眼珠子都化成了血水……玉心莲……若不是你……我怎么可能会有此等悲惨的下场……呵呵……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庞清影!你,你离我远点!可不是我害你的!要找就找定安王世子!是他!是他!”在玉心莲庞清影脸皮的那一刻起,玉心莲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庞清影的话音刚落,她便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呵呵……他……我自然会找……但是若没有你……我怎么可能进得了定安王府……一定是你……本来我还可以做个姨娘……都是你……我连个侍妾都不如……都不如……呵呵……” 床上的身影坐了起来,似乎就要向她走来。玉心莲连连退后,直至后背抵到墙再无退路。 “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是我!你去找庞劲希,是庞劲希的主意!是庞公公的主意!是,是彦迟!是,是秋念云!是他们!你找他们去!跟我没关系!”玉心莲拼命摇着手,已经开始口不择言了。 身影缓缓飘来,最后立在了玉心莲面前,惨白的脸上出现了一道道血痕,啪嗒啪嗒滴在地上,诡异的轻笑声再次响起,“你们……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啊——” 一只手掐在了玉心莲脖子上,将她一点一点举起,直到她双脚离地。玉心莲本能地拼命挣扎,眼睛爆瞪。 也不知过了多久,脖子上力道一松,玉心莲砰得砸在地上,不醒人事。 “主子,果真是他们几个。”飞蓉从床背后走出来,俯视着狼狈不堪的玉心莲,脸上是说不出的嫌恶。 庞清影冷笑一声,“倒是不意外。” 惨白的面孔,血泪横流,勾唇一笑,在这夜里还是挺渗人的。 就算知道那是自家主子,飞蓉还是忍不住自个儿抖了抖,捡起地上的人皮面具塞进一个布袋中。 玉心莲的尖叫总算是引起了巡夜人的注意。 但当他们奔进平熙院后,却发现院子里毫无动静。守着平熙院的几个侍卫依旧站在原岗上,只是招呼时,却无人应答,全都木愣愣的,宛如行尸走肉。 巡夜侍卫吓得一个激灵,忙纠集人往院内走去。 在门口敲了半天,里面都无人作答。巡夜侍卫们顿时慌了,这诡异的气息还是第一次碰见,里面不会出什么事把?侍卫头头派了一人去秋念云处告知安宁侯,剩下的人面面相觑后终于鼓起勇气推门进去。 外间平静依旧,小夜烛橘光闪烁,若是忽略刚才的那些异样,丝毫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不过,巡视了一圈后,他们发现,两间房门大门洞开。 一个人率先往里跨了一步,又瞬间如装了弹簧似的蹦了出来。 在其他人疑问的目光下,他梗着脖子,僵硬地说道:“是……是三小姐回来了。” 第八十六章 做法 “右使,安宁侯府传庞三小姐回来了。”彦府中,一个褴褛衣衫之人急匆匆跑入密室,满脸紧张之色。 彦迟书写之姿顿时一滞,声色不自然地低沉起来,“什么,怎么回事?” 她不是坠崖了吗? 不是死了吗? 坐在一旁的左长老冷哼一声,厉声斥责道:“怎么回事,当时不是你确定她死透了吗,怎么可能又回来了!” 来报之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被彦右使误解了,忙低头解释道,“属下的意思是,安宁侯府传,教主的鬼魂回来了!”可是他觉得,这种可能性比活人回来更加可怕。当时可是他亲自将教主推下去的呀,在山脚下确认她死亡之时,教主那瞪圆的双眼仿佛就死死定在他身上一般,只要一想起来,他便觉得毛骨悚然。 一听是闹鬼,彦迟与左长老都暗自舒了口气。左长老登时一脚将那人踹到一边,怒喝道,“简直荒谬,不过是有人装神弄鬼罢了,你却在这里危言耸听,我看你是想下去陪你的教主了!” 此话一出,那人哪还顾得上胸口的疼痛,当即又跪起来,“左长老饶命,是属下的错。” “好了。”彦迟瞥了左长老一眼,左长老哼了声便又回到位子上,闭目,懒得听他们的无稽之谈。 “说说看怎么回事。”彦迟将视线转回那人身上,淡淡道。 那人理了理思绪,“五日前,安宁侯府中人递出消息,说侯夫人和巡夜侍卫皆在当晚的平熙院中遇见了教主的魂魄,言之凿凿。说教主有两张脸,一张漂在空中,满脸血雾,空洞死寂,另一张面色惨白,唇色殷虹,七窍淌血。声称要寻人报仇。” 说到“报仇”二字,那人面上不自觉地抖了抖,又继续道,“安宁侯只当他们是梦靥,没当回事。但是第二日,又有人在庞清秋的房中见到教主鬼魂,她从前的侍女夏初当场被吓疯。第三夜,教主鬼魂又出现在二姨娘秋念云的院子里,墙上还被浇了‘报仇’两个血字。” “这几日,安宁侯府中人心惶惶,到第四夜、第五夜,侯府那荒废的池塘中,突然冒出了几具尸体,全都烂得不成样了,但其中有一具尸体穿着教主当日坠崖时的衣服。” “听闻今日安宁侯已经派人去请来天师,午时前一刻就开始做法。” 彦迟眉头紧锁,虽然他也不信是鬼魂作怪,但若是有人借此调查出些什么,可就不是好事了。 显然,左长老也是同样的想法。两人对视一番,立刻拍板,前往安宁侯府一探究竟。 正值六月初一,烈日当头,安宁侯府最空旷的地方被收拾出来,摆上了一条长长的案台。桃木剑、符咒、令牌、白米、鸡血、烛台,一应俱全。 侯府的主子下人们统统都聚集在此处,等待天师的做法。 这几日,安宁侯府的人可够呛,每到夜里就提心吊胆的。时不时地就会有几声尖叫传来,虽然许多时候是自己疑心太重,看重了眼,但也不能否认府中亡魂寻仇的情况。 毕竟已经有人被吓疯,谁知道接下来会不会死人呢。 彦迟到时,众人都很惊讶,因为这种晦气事,无论真假与否,别人都是不会上门的,恨不得离得远远的,怎么这彦统领还亲自跑来了? “彦统领,真是见笑。”安宁侯脸色有些憔悴,一看便是夜里没歇好。 彦迟温和一笑,举手投足之间,优雅如儒生,带着安宁。在这神情紧张的安宁侯府中,倒是意外成了一条亮眼的风景线。 “此为大事,我负责云都安宁,恐此事有人作怪,这便过来看看。若是天师能收了这三小姐的魂,自是皆大欢喜,若是不能,那本统领也要与这恶鬼抖上一抖。” 安宁侯推手一笑,客气道,“那还多谢彦统领费心了。天师即将开始,彦统领这边坐。” 彦迟点头,两人相继入座后,天师开始做法。 随着天师动作的施展,烈日灼灼下,空地上忽然狂风大起,咽呜得就像无数冤鬼环绕于身。 众人不禁相互抱紧,惊恐地看着,一动也不敢动。 呵! 桃木剑凌空一指,天师双指一并,嘴里咿咿呀呀念起咒语。 随即,又是“呵!呵!呵!”三声,桃木剑在空中虚点出一个七星阵,然后往前一推,天师手中凭空出现一张符咒,瞬间燃起。众人哗然。 彦迟眯眼看着,心中冷哼,视线趁着无人注意时左右扫射。 这时,突然有一个下人厉声尖叫起来,手指着空中,却吓得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众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狂风之中,忽然出现了一张脸。 那是整个儿从人脸上扒下的面皮,两眼之间分明是空空的大洞,却总让人觉得其中有一道视线盯着自己。现场一片寂静,众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更是有人直接就被吓晕过去了。 那天师自己也是一怔,手上一抖,桃木剑便掉在了地上。 狂风依旧,但那万千冤魂咽呜的声音听起来却有些变味了,恍惚间,似乎有一个女人在尖声厉笑。 众人瑟瑟发抖之时,彦迟突然飞身跃起,踏着长案,一剑刺向那张脸皮。 狂风也正在这时戛然而止。 “彦统领?”安宁侯深吸一口气,小心地上前。 彦迟拿着那面皮看了许久,眸色明暗交替,颇为复杂。良久,他才转过身,温声笑道,“侯爷,已经无事。” “这……彦统领,你讲真?”刚才的一切太过诡异,安宁侯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不过彦迟倒是很有耐心地笑道:“侯爷,你忘了我是师从何处?玄天门中有一道秘法,可以对付鬼神。本统领不才,下山前曾与师父学过一些。不过,这三小姐的鬼魂看来并不想害人,只是想传达些讯息罢了。” 安宁侯一愣,刚想问是何讯息,但对上彦迟意味深长的双眸后,他顿时醍醐灌顶,抬手将他请去书房。 第八十七章 识破 “主子,你为何要让他识破?” 法事在彦迟的干预下提前结束,天师声称这恶鬼太厉,不过在玄天门弟子的协助下,已经被驱除。飞蓉没好气地瞪着彦迟与安宁侯离开的背影,啐了那满口胡言的天师一口。若不是彦迟临时前来,捣了乱,今日看她不吓死他们。 两人立在假山下,透过叶片中的层层缝隙,整个法事现场一览无余。庞清影瞥了她一眼,抿嘴轻笑,“他若是不识破,我下一步倒不知该怎么走了。” 飞蓉惊讶地张大嘴巴,“啊,主子,你是故意的,怎么也不与我说。” 庞清影挑眉,“我要跟你说了,你能有现在这么过瘾?” 飞蓉干笑两声,确实,若是知道是并非真要将他们吓傻,她可能还没那么爽快呢,“那主子,咱们下一步要做什么?” “回玲珑坊,静观其变。”庞清影余光追着彦迟他们离去的方向,整了整衣服,悠悠叹道。 没了庞清影的身份,没了魔教的羁绊,云都之事似乎与她越来越远了。微扬起头,烈日穿透树叶间的空隙打在她额上,庞清影抬手挡着,目光悠长绵延。等收拾了这些家伙,她便领着飞蓉前往无量山,边走边玩,顺便迎接她的三大管事归来。 至于魔教,江湖之事,江湖解决。她好歹还揣着教主令,总要做些对得起前任教主的事情。不过,这些,与云都都没有多大的关系,即便彦迟、左长老等人都在此地。 “走吧。” 天师已走,彦迟与安宁侯也已经走得没影,庞清影拍拍飞蓉的肩,一闪身,便消失于假山之下。 安宁侯满脸堆笑地将彦迟请进书房。 “彦统领,难道您是说,这鬼,是有人假扮?”关上房门,安宁侯小声问道,仿佛怕被藏在某处的恶鬼听见。对于刚才的那一幕,他仍旧心有余悸,那张脸根本就是凭空而至,哪里看得出半丝人为的痕迹。 彦迟一笑,倒是没有直接回答,“侯爷,这几日怕是睡得不好吧?” 安宁侯头如捣蒜,心中苦水大倒。别的没看见,但云想居中那两个大大的血字,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还有那些莫名其妙从池塘中浮起的尸体,据说全部都是府中身亡的丫鬟和小厮。而混在那群尸体中,已经看不见人样的一个女尸,也不知是谁,竟传言是庞清影的尸体!因为有人看见她当日出城时穿得与这具尸体一模一样! 别说女人了,就算是男人,安宁侯府中也没几个不怵的。庞劲希在家中都呆不住,却又不好在这个节骨眼往外住了,不然庞家的那群人铁定在他后头等着挑他的错。一夜夜的提心吊胆,一夜夜的尖叫彼伏,那叫人受得了! “彦统领,依你看来,确定是人为?”倒完苦水,安宁侯又小心翼翼地问了遍。 彦迟一笑,将手中的脸皮往安宁侯面前一扔,“这只不过是张人皮面具,并非真正的人脸。” 安宁侯神色一顿,捏起那东西一角,仔仔细细看了半晌,忽然放声大笑,随后越笑越狰狞,盯着那人皮面具的双眸阴谲闪烁,“彦统领,可知是谁在背后捣鬼,搅得我安宁侯府几日不得安生,老夫定要将这人碎尸万段!” “是谁,我倒是不知,不过应是有人借题发挥,或者为庞三小姐抱不平。”彦迟缓缓道来,眸中明暗不定。 经此一提醒,庞劲希首先想到的便是庞氏家族中的某些人,平日里兄弟相称,暗地里针锋相对。 “多谢彦统领提醒,看来我们庞府也是该时候好好清理门户了。” 两人对视一眼,纷纷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而与此同时,恭亲王府的某个院子中,云修锦正拿着一卷书,坐在榻上晒太阳。 “主子,庞小姐这几日都在安宁侯府扮鬼。”墨三木着脸,一本正经地报告着庞清影这几日的行踪。 “噗……扮鬼……”刚喝进一口酒的酒公子,顿时将满腔美酒给喷了出来。近几天,云都中传得极为热闹的事情,竟还真是庞清影亲自去做的。昨日有人来报时,他还推测是庞家其他支脉想要将安宁侯府拉下水呢。 他放下酒壶,睨着一脸平静的云修锦,暗自思忖,怎么他才去了趟大漠就有些跟不上步子了? 自打他听闻庞清影被云修锦带回无影楼住了一月,就觉得天要下红雨了,这进展速度简直超乎他想象。 无影楼,是云修锦心中与恭亲王府同样重要的地方,因为这里面都是他从无量山带回来的同生共死的兄弟。带着庞清影去无影楼,无疑代表着他已经认可了这女子。 二十多年来头一遭啊! 但怎的人家伤一好,就把人给放跑了呢? 就不怕人家一去不回? 酒公子是满心疑问,墨三一走,他便一股脑全吐了出来,巴巴地看着云修锦。实则心中暗笑,这家伙二十多年了没碰过女人,当兄弟的若是不在这时给他指点指点迷津,还怎么配做兄弟! 然而云修锦只是随意瞥了他一眼,视线便又放回了书卷中,淡淡笑道,“猫儿是拴不住的,待玩儿够了自然会回家。” 酒公子若有所思地点头。一个女人,身世神秘,自己建立了一个刺金阁,贩卖消息,无孔不入,又商业手腕强势,明里暗里几乎囊括了云国大半的银钱。一个江湖势力能做到富可敌国,这样的女人确实不适合在府中圈养。 但思忖了片刻,他又挑眉疑惑道,“你就不怕她过后直接出了云都,一去不复返了?” 云修锦勾唇一笑,眉宇间散出迤逦之光。他眸光幽幽,缥缈似水,嗓中带着诡异的笑意,“所以,她不能离开云都,也离不开云都。” 酒公子本能一颤,看着云修锦脸上莫名的笑容,默默替庞清影哀悼。 这阴险的家伙又开始算计人了,若是其中稍有差池……庞清影你还是自己保重吧。 第八十八章 美人 “侯爷,定安王世子到了。” 侯府书房中,庞劲希与彦迟交谈正欢,管家急匆匆跑进来回报。紧接着,后头便传来云信野温和的声音,“听闻侯府出了怪事,本世子来瞧瞧,顺便给侯爷推荐一人。” 庞劲希忙迎上前去,笑道,“世子说笑了,府上小事已解决,哪能劳动世子您呢。” 云信野摆着手,脸上歉意之色颇深,“侯爷真是客气。说起来,侯府这事还是与本世子有关,毕竟影儿已经是本世子的人了,无论她生与死,都由本世子负责,容不得他人拿影儿的名誉做文章。” 此刻若是庞清影在这儿,只怕胃水都要吐出来了,真是演得一手好戏,感人至深,动人肺腑。 临进门时,彦迟也缓缓上前,抱手笑道,“世子有礼了。” “哦,彦统领也在。”像是真没想到彦迟也在这儿,云信野状似惊讶地盯了他看了半晌,出口的话语明显缓了节奏。 彦迟不卑不亢地解释道:“侯府之事不仅弄得侯府不得安宁,其他不少同僚也是心中不安,我既负责云都安危,这等事件自然是要关心的。倒也碰巧,还真被我撞见了破绽。” “破绽?”云信野眸色一暗,倏然瞥见案上的人皮面具,走过去拿起瞧了瞧,声音微沉,“你是说,此事是人为?” 彦迟点头,“正是。” “可能知道是谁?”云信野接道。 彦迟摇头,“不知。” 两人一来一往,庞劲希在旁完全插不上话。刚想张口道这事他自会查清,彦迟便抢先一步开口,正色道,“世子,侯府,此事我会详细排查,直到揪出这幕后黑手为止。” 庞劲希心中咯噔一下,自家事务怎能让旁人来查,若是如此,庞家那群老不死的还不集体讨伐他。可正想出口推却,云信野又先他一步说道,“如此甚好,彦统领你可要好好查查,今日这事只是在安宁侯府,若来日在宫中出现这类事儿,你的脑袋可就不一定保得住了。” 见彦迟认真应道,云修锦又转身对着庞劲希安慰道,“侯爷,你大可放心,彦统领既然应下,本世子相信他定会给你一个说法。” 庞劲希在旁直点头,扯出的笑容僵在脸上,内里郁闷不已。 又随意寒暄几句,庞劲希终于将这两位送出了侯府。 “彦统领,不日便要大婚了,可需要本世子帮忙?”马车旁,云信野偏过身子,笑看着彦迟。 彦迟豁然一笑,提到大婚,心情显得极好,“世子费心,若有需要,我定不会客气的。” 云信野点头笑接,“近日南方大雨,冲了不少农户,听闻云都不少家族的商铺都受到了牵连,银钱亏损严重,连带着国库也亏了不少。你们成亲可不要太过铺张,引得皇上的不满,你这个位置可坐不长久。” “彦迟明白,多谢世子提醒。”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乘着马车回府。 安宁侯府的一个拐角处,两道纤瘦的身影走了出来。 飞蓉拧眉望着渐行渐远的两辆马车在下一个大路口分道扬镳,开口问道:“主子,这彦迟不是要报仇么,怎的这统领做得倒是风生水起了?” 庞清影双眸微闪,瞥着她突然好笑道,“你当报仇雪恨是这么容易的吗,你当要靠近皇上给他一剑是这么容易的吗?” 飞蓉撇嘴,“可我瞧着他做得是不亦乐乎。” “是啊。”庞清影悠悠叹道,嗓音间似乎有丝不易察觉的讽刺。 借着玄天门关门弟子之角,搭上了安宁侯府;借着安宁侯之势,坐上了羽林军统领之位;凭着羽林军统领之位,取了丞相府的掌上明珠。短短几月之内,他已经在暗自搭起了一条权力的长线。 庞清影犹记得彦迟曾对她说过,他决计不要做一个刺客,而要光明正大地将云帝杀死,让天下人都知道惹恼魔教人的下场。 “这是个心大的。”庞清影最后望了一眼安宁侯府的高墙,转身往闹市走去,“飞蓉,你去查查左长老及彦迟的来历,无论多少年前,必须彻查到底。” 这一转身,红衣飞舞,烈阳如火,宛若浴血重生的凤凰,潇洒无羁,斩断前尘旧缘。飞蓉不知怎么的,鼻尖一酸,心中说不出是种什么滋味。 云都大街上,一如既往的热闹,庞清影一身红衣,又顶着那艳丽的容颜,走到哪儿都甩不掉一地的口水。飞蓉与庞清影走在一起,面上直抖,无语地看着那些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的男人们。 从前主子都是带着人皮面具,那平凡的面容,丢到人堆里就完全认不得了。伤好之后,主子便不戴人皮面具了,无影楼里都是群面瘫,顶多就是眼中闪过几丝惊艳,她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但今日这街上轰动的场景……还真有些不适应。 “主子,我们真的不用遮挡些?”这样子行事真的方面吗?大概不出一天,云都有位天仙的消息便要众人皆知了。 “有什么可遮的?”庞清影反而扬声轻笑起来,领着她就往一家茶馆中走去。 “嘶——” 茶馆中人先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刚还在笑话外头那些丢了魂似的人,这会儿手中端着的茶水漏出都不自知了。 庞清影完全没当回事,自个儿在一楼找了个空位坐下,完全没有低调的意思。她抿嘴勾唇,目光随意瞥着,只听一层楼间,碰撞声此起彼伏。 “一个个都见鬼啦?”安静的茶楼中响起了个不太和谐的嘲讽声。 庞清影嘴角笑意更盛,手上动作却不停。给自己倒了杯茶后,又给飞蓉倒了杯。 “他们在看的就是你?”那嘲讽声尚位于庞清影背后的楼梯上,虽人未到跟前,但那刺剌剌的态度明眼人都知道是在质问庞清影了。 茶楼中本还有人想要出声制止这等不逊之言,但抬头一瞧,忙吓得缩回了脖子。 美人再美,可没有性命重要。 第八十九章 旧人 “喂,本郡主跟你说话呢,你听到没有!” 庞清影懒得理会,云辛雪这女人她不爱搭理。可是,越是如此,云辛雪胸中的那一团怒火便越发不可收拾。 什么时候她出门不是众星捧月的,今日她如此光明正大地从楼上走下,却没有一人的目光放在她身上。要知道,除却王慧凝和王慧茹两姐妹,她在云都也属排得上号的美人! 她怎么可能被一个听都没听过的外来人比下去! 她越想越气,胸口起伏不定,直接指着一旁的随从命令道:“去,把这个死女人给本郡主拉过来跪着!” 茶馆众人闻言,皆默默将脸移到一边,暗暗为这美丽的女子不忿。 然而即便那高大魁梧的随从已经朝庞清影这边走来,她依然是岿然不动,悠然地品着自己的茶。 当那随从一只手就要搭上她肩时,飞蓉突然动了。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只听一声惨叫以及桌椅的碰撞声从庞清影那桌传来。茶馆中人抵不住好奇,偷偷转眼瞄去。 这下可好,大家都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冷气。 啧啧,那随从的右手掌中心笔直地插着一根筷子,以那筷子为中心,血液从掌中打着圈滴滴落下。随从捏着手腕,痛苦地瞪着自己的手掌,嘴里除了“啊啊”惨叫,已经说不出什么话了。 这情形,看得自己手掌都猛得一缩,隐隐作痛。 “你是什么人,敢碰我家小姐!”飞蓉双手抱胸,不屑地瞅着那随从。 庞清影刚碰到唇边的杯子微微一顿,随即她抬手,对飞蓉举了举杯,眼里充满了赞许。 好样的。 飞蓉立即露出得意的小眼神,扬起下颔,视线更是越过那随从,讥笑地看向云辛雪。 云辛雪死死捏住楼梯的栏杆,指尖处竟被她抠出了一个小凹痕。不仅因为自己随从竟被打成如此狼狈,更因庞清影偏了几分的脸。光是看着半边,便能领会到夭夭佳人之姿,一袭红衣倾身,朱唇点墨,抚媚妖娆。自己若是与她站在一起,那全是天壤之别。 如此认知叫她更是不爽,脑海中忽然就划过王慧茹的面孔。彦迟已经被她占去,如今连个相貌都要冒出一个女人来跟她比吗! 心底的嫉妒如火山爆发般,铺天盖地涌出。 她一定要毁了庞清影! 一个不够,那就两个、三个!眼一横,她喝着身后剩下的几个人,“还愣着干什么吗,她竟敢袭击定安王府之人,一定要将她抓起来好好教训一顿!” “辛雪,这样不好吧。”一直在旁静静看着的王慧凝终于开口。看到庞清影的侧脸,她眼底里也是闪过一抹嫉妒,只是她不出声,就由着云辛雪这么闹。 此时再说什么住手的话,云辛雪怎还会听,两眼中的火光早已烧灭了她所有的理智。 身后的随从其实是丞相府之人,但见自家小姐似乎没什么异议,便一齐拥上前去堵着庞清影二人。 在他们眼中,庞清影和飞蓉不过是个回点绣花枕头似的拳脚功夫罢了。刚才那随从不过是一时大意,他们三人一齐堵上,还能被她们两个女人跑了不成。 不过,人才走了几步,一声轻笑响彻全楼。对云辛雪来说就是一盆泼天冷水,一股脑得浇在了自己头上。 庞清影眉心一动,抬头望去。 二楼的楼梯口,站着两人。 一人白衣款款,手执折扇,一人黑锦裹身,抱胸仗剑。 正是季宁成和墨羽阁主。 庞清影轻挑眉眼,今日还真是什么人都碰上了。 对上庞清影的视线,季宁成双眸亮了亮,惊艳之色少不得从眼中划过。不过少顷,他便把目光移到云辛雪身上,意味深长道,“辛雪郡主,本公子劝你,还是不要惹了这位姑娘为好。” 季宁成的突然出现打断了那些随从的动作,云辛雪是懊恼不已,虽然刚才那强烈的冲动已经埋了下去,但心中对季宁成是强烈不满。奈何,她不敢对季宁成怎样,只能恨恨道,“为何不行,她不过是一介草民,袭击定安王府之人,难道本郡主连教训她都不行了?” “一介草民?”季宁成失笑,讽笑道,“确是一介草民,不过也是恭亲王府的座上宾。辛雪郡主,在动她之前,你得好好掂量掂量,你在云修锦心中抵得上多少分量。” 此话一出,云辛雪和王慧茹都愣住了,“锦世子?季公子,何出此言呢?” 恭亲王府,说实话,最令人畏惧的便是云修锦。欺了恭亲王府任何人都有盘旋的余地,但欺了云修锦,不但恭亲王妃会跟你拼命,还要承受云修锦不按常理的报复。可以说,除了皇上,没有云修锦不敢碰的人。因而,云都中大家共同的认识便是,不要惹云修锦。 可云修锦从来对女人都下手极恨,一月前,好不容易传言有一个女人被云修锦捧在了手心上,可还不出五日,锦世子带着出了趟郊外,回来便只剩一人了。人们纷纷猜测,又有一姑娘被妄了性命。 现如今这个女人又是怎么回事,恭亲王府的客人,云辛雪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大不了毁了她的容颜之后,再登恭亲王府之门道个歉便可,但如果是云修锦的,那性质便不同了。 “季公子,我看你是见着这女人,贪图她美色才说此话的吧。”云辛雪冷笑一声,她是不愿相信季宁成的。就算相信,她今天也要收拾了这该死的女人。 别以为她不懂,如今的朝堂,已经完全没有恭亲王的立足之地了,倒是自己父王,如日中天。她就不信了,云修锦还能把她怎样! 由是,她眸中厉光乍现,指着庞清影就对那几个随从吼道:“还不快动手!” 三人顿时朝庞清影扑去。 庞清影依旧悠然坐着,背对着她们,自管自喝茶。 眼见得人就要到身边了,季宁成眉心一紧。若是他没记错的话,先前听说这姑娘,手脚是不便的。 可惜,正要行动之时,一道强劲的罡风徒然卷地而起,靠近庞清影的三人立即被掀翻。 他们摔在墙上,统统噗一口吐出鲜血,晕垂在地上。 第九十章 作死 “呵,云辛雪,你胆子够大,本世子的女人你也敢动!” “动手”二字还众人心中盘旋之际,茶馆外便响起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轻笑声。 庞清影微微撇嘴,今日还真是聚齐了。 云辛雪一听云修锦的声音,顿时双肩一抖,控制不住地后退一步,撞在王慧凝身上。 她唇瓣抖了抖,想起母妃跟她说的立时又来了勇气,刻意扬起高傲的下巴,趾高气昂地指着庞清影说道,“她可没说是你的女人,我怎么知道!” 她到底是不敢直接指着云修锦的鼻子,只好用庞清影来代替。 云修锦眯眼望着她,茶馆中的气氛瞬间冷到了极点。那些还来不及偷偷溜走的客人真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纷纷往角落挤去。开玩笑,锦世子这个小魔王整日里阴晴不定,谁知道什么时候会惹恼他,落得个手脚都不齐全的下场。 这会子,云辛雪正迎头往上撞呢,他们还是离远点好,省得累及无辜。 一片寂静中,王慧凝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不卑不亢,毫无畏惧,甚至还带着点点笑意,“锦世子,不知者无罪,辛雪郡主的确是不知,你就不要计较了。” 庞清影眨眨眼,好奇地瞥向云修锦,双眸中尽是调侃。 怎么王慧凝的语气听起来像是与云修锦挺熟的样子? 自打进门后,云修锦的视线便一直落在庞清影身上,见她递来眼神,眸色渐幽。庞清影顺势白了一眼。 而这一眼似乎取悦了云修锦,只见得他脸上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王小姐,你这蹬鼻子上脸的功夫倒是不错,是不是燕河边玩得不顺心,需要本世子帮你再引荐引荐?” 王慧凝先是一愣,尔后面色一僵,几不可察地往后退了半步,双手死死拧着裙摆,不过脸上仍旧是清高而温婉的笑容。 “世子说笑,燕河景色美得很,还未有什么不顺心的。” 笑了两声后,她便闭口不言。 云修锦连扫都懒得扫她一眼,直径走到庞清影桌边,见她托着脸百无聊赖的样子,这才继续道,“如此便好,否则本世子还以为你要缠着本世子不放呢,正想着送你点什么,如今看来,是用不着了。” 然而,世上就是有那么一些人,俗称不作死就不会死。 王慧凝本都替云辛雪将话题转了,这时候只要云辛雪顺着台阶下来,应该也就没什么事了。只可惜,云辛雪是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恭亲王府不足为惧,加之与自己一起的王慧凝被呛得又吱声不出,她更是怒火中烧。 云辛雪装模作样地提步下楼,刻意往庞清影这边走来,嘴里说着冠冕堂皇的话,“王小姐,本郡主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一介草民,目中无人,见了皇宫贵族都不知行礼,今天本郡主就要替锦世子好好教教,以免将来在冲撞了贵人还不自知!” 当着锦世子的面说这样的话,这云辛雪是疯了吧! 茶馆中所有人,包括王慧凝和楼上的季宁成,统统觉得不可思议。 庞清影睨着云辛雪,倏然冷笑下,潋滟的眼波悄然漪开,“辛雪郡主,我倒是不知,我这一介草民如何目中无人了。我不过是坐在桌上喝茶,哪里得罪到你了?” 只随意一扫,那些尽量降低自己存在感的茶馆众人忍不住梗住脖子往前挺起胸,血脉喷张,心中正义感油然而发。不过正要抢头而出,云修锦幽冷的眼神便紧随而至,瞬间如一盆冰水,将他们满腔热血泼了成了冬日寒冰。 云辛雪几乎是瞪红了眼,她走至几个随从身边,抬脚就往他们身上踹去。直到将他们踢起来后,她又转过身,面色狰狞盯着庞清影的脸,冷哼道,“见了本郡主不知行礼问安便是大不敬!” 大家闺秀之举止完全抛到了脑后。 两人视线相较,撞出了无形的火花。 “哦,是吗?原谅我一介草民,真不知如何问安。”庞清影敛下眸,开始打量起自己的指甲,“辛雪郡主可否赐教呢,我也好跟着学学。” “好,好,好,本郡主……”云辛雪连道三声好,但是下面的话还未出口,便被一人打断。 “辛雪郡主,此事到此为止。” 季宁成拦手挡在她身前,清朗的声音如一股清泉流入云辛雪心田,不疾不徐地淌过她心中再次升起的怒火,一丝一丝地掐灭她冲动的念头。 显然,季宁成的话比其余人等都要来得有效。云辛雪双眸中的血丝渐渐退去,整个人木在季宁成身后,胸口起伏渐浅,呼吸慢慢平稳下来。 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冷静了半晌之后,她只是狠狠地瞪了庞清影一眼,张嘴对云修锦道,“管好你的女人,如此招摇过市,迟早吃不了兜着走!哼!” 就像是实力不足却爱放狠话之人,说完后马上带着王慧凝离开了这家茶馆。 一个不知轻重的闹事方走了,茶馆中人狠狠松了口气。但云修锦不走,他们脑中的神经依旧紧紧绷着。 庞清影送着她们的背影,忽然觉得好笑。 云辛雪是哪来的信心,敢在云修锦面前挑衅云修锦的? “这位姑娘,好久不见。” 等人走得没影后,季宁成看了云修锦一眼,拱手对庞清影问道。那笑意盎然,好似见了春花的蜜蜂。 庞清影嘴角微抖。她与季宁成实际见过两面,一面是以男子的身份逛聚仙楼时,另一面是乘着云修锦马车去无影楼时。季宁成总是给她一种危险的感觉,因而她脆装起傻来,“这位公子,我们见过吗?” 云修锦嘴角微勾。 季宁成摇头无奈地笑着,“这位姑娘忘了,我们一月前,在你出城的马车上见过。” 整句话倒是半点不提云修锦。 庞清影怪异地看他一眼,又扭头瞥了眼专心喝茶的云修锦。 传闻这两人是死对头,打小就互不顺眼,一见面就得掐起来,今日看起来还真是这么回事。 第九十一章 赌局 “哦,那还真是巧。”庞清影平淡地点点头,眼里却是一副不太相信的模样,仿佛是经常遇到这样装熟的搭讪,早已习以为常。 飞蓉默默立在角落看着,差点笑出声来。 主子的所有功夫里,大概演戏才是最绝的那个。 场面顿时有些尴尬,云修锦不语,庞清影扭头看向云修锦,扁扁嘴。茶馆众人缩在角落中真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端的是一场好戏,可看起来怎么就心里那么别扭呢! 不过季宁成倒是丝毫不觉的样子,庞清影不想多理他,他偏偏跟着。一掀衣摆,他潇洒地坐到了庞清影旁边,竟完全不顾云修锦的冷脸,继续笑道:“这位姑娘,还不知你的芳名。” “我啊……”庞清影拉着嗓子左右扫着云修锦和季宁成两人。 对上她的视线,两人都定定地看着她,嘴边挂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还真是有些难办。 庞清影突然呵呵笑出声来,随即端着茶杯起身,牵起飞蓉的手直径走到茶馆门边。一口将茶水饮尽,庞清影玉指轻甩,茶杯稳稳落在桌上。茶馆中,无人动作。 笑声渐落,庞清影的食指搭在她那娇艳的红唇上,嘴中轻吐,“季公子,我跟你不熟,母亲说了,不熟的人不要告诉他名字。” 茶馆人啧啧,这话可说得够不给面子的。云都谁不想攀上季家的大船,能让季宁成大公子称熟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啊,这姑娘居然这么无情地撇清关系!就算是锦世子在,说得委婉些日后也好相见啊! 正在大家都未庞清影可惜之时,季宁成却一展折扇,扬声大笑道:“见面即是朋友,若是一见如故,难道还算是不熟吗?” “季宁成,你当本世子是不存在的吗?”云修锦的声音平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众人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不知为何,大伙儿忽然觉得背后阴风阵阵。 就连庞清影都默默地往外退了一步。站到阳光下,感觉好多了。 大约也就季宁成能如此坦然地给云修锦添堵了。他不仅不畏云修锦的警告,反而再接再厉,继续道,“本公子与姑娘你一见如故,应该算是熟人了吧。” 飞蓉惊奇地望着季宁成,季大公子耍赖的功夫真有一套,看来刺金阁的情报做得还不到位。 庞清影美眸一转,视线定在云修锦身上,掩嘴笑着,“季公子,一厢情愿可不好,我在恭亲王府住了这么些日子,锦世子都还不知我的名字,你觉得我跟你有多熟呢?” 笑音未落,庞清影便转身离去,就如一只红色的蝴蝶迎着日光,从茶馆中翩然飞走。然而无论是云修锦,还是季宁成,都没有前去追。前一刻还在为她争风吃醋,下一刻却好像又瞬间收回,沉寂在心中。 “呵,你还不知道她的名字?”沉默了半晌,茶馆中突然响起一声讥笑,季宁成脸上挂着一个大大的嘲弄。 其他人听得也是一脸不可思议。 锦世子口口声声说是自己的女人,可如今却连她的名字都不知? 这是开的什么玩笑? 而更重要的事,那个姑娘居然胆子大到在锦世子面前说跟他不熟! 她难道不了解锦世子对女人的那些可怕手段吗! 庞清影的一个转身,留下了一个只能憋在心里的谈资。但是,云都中出现了一个绝色美人的消息还是瞬间传遍了整个都城,只是,这个消息的后面,还要默默添上一句,是锦世子的女人。 第二日,和风徐徐,云都中开出了一个大赌局。 赌锦世子与那位绝色美人到底能持续多久。 赌局开在城郊的燕来庄。 此局一开,坊间热议纷纷,虽燕来庄位置不比燕河,但挡不住众人好事的心。依照云修锦平日里的作为,其中赌两月内结束的占到了八成,赌三月结束的占了一成,剩下的一成堵得是更长,但显然,几乎是无人相信的。 “主子,没有人赌三月以上的。”飞蓉听了庄主的报告,实是满头黑线。主子赚钱的法子还真是不少,开个赌庄,赌自己…… “可是,主子,你确定真的能撑到三月以上?”飞蓉看着悠闲地躺在院中数叶子的庞清影,不由撇嘴。 她不确定云修锦,但她更加不相信自家主子。 那个跟她说好三月后去无量山接上刺金阁三大管事,然后隐匿于江湖的主子,今天开了个赌局,赌她与锦世子的关系能持续三个月以上。 那么,她们到底还去不去无量山呢? 去,赌局赢不了;不去,管事的接不了。 “主子……” 飞蓉还想提醒她一下,庞清影忙摆手,噗哧笑道,“行了行了,飞蓉你什么时候变成小话唠了?” “无量山,我们回去的,赌局,我们也回赢的,你放心好了。十日后,再给我下一成注,记得只要在结束前一刻便可。” 飞蓉愣愣点头,兀自思索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主子要怎样同时办到两件事。 说实在的,至今她也摸清主子和锦世子到底是什么关系。所以,主子怎么说,她就怎么做好了。 这几年实难看到飞蓉这迷糊的表情,庞清影看得有趣,便随手塞了一块紫云膏进她微张的嘴中。瞧着她瞪圆的双眸,庞清影心情颇好地拍拍手,换了个话题继续。 “秋念云近日的行踪怎样?” 飞蓉将紫云膏咬下一半,含糊答道,“自从玲珑坊裁了聚仙楼的名额,秋念云便又回到了侯府。听高成说,秋念云说自己是做了噩梦,上香还愿去了,不料半途马车失控,自己摔入了密林之中。在其中休息了几日,这才独自走回侯府的。据说她回侯府时,穿着麻布衣衫,面色狼狈。” “倒是与我所料不差。”庞清影点头沉吟。 静思了片刻,她突然抬眸,只见院子的围墙上,坐着一人。 白衣云锦,险与天空混淆。 庞清影妩媚的水眸微微一闪,“季宁成,你来做什么?” 第九十二章 下注 飞蓉错愕地往墙上看了一眼,尔后在庞清影的示意下先退了下去。 季宁成翻身下墙,很自觉地找了张椅子坐到庞清影身边。紫云膏清甜润口,季宁成咬了一口后,顿时点头盛赞。 “姑娘,我们以前是否见过?” 季宁成坐在那自然得就好像在自己家似的。 庞清影怪笑地看着他,“自然是见过的,昨日不是才见吗,季公子真是好记性啊。” 但季宁成却遥遥头,手中折扇敲了敲她的紫檀茶几,“不,是在聚仙楼。” 提到聚仙楼,庞清影心中便暗暗一沉,这季宁成心思果然敏锐,只不过见了一面,还过了那么多时,他竟然仍记在心中。但面上,她无辜地耸耸肩,“我可还没去过那地方。请问我一个女子去那种烟花柳巷之地做什么?可没有小倌怜爱。” 季宁成听得愣了半晌,说实话,花了大半生,还真未见过说话如此不羁的少女,就算是花娘们,在公子哥面前也多少会矜持些吧。 不过,庞清影那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仿佛只是闲话天气一般自然,倒是叫季宁成觉得自己大惊小怪了。 绕过聚仙楼的话题,季宁成转了一圈这后院,奇道,“这燕来庄的赌局真是你开的?”刚才她与飞蓉的对话他虽听得不真切,但庞清影这旁若无人的闲适状态,是个人随便一想便能得出个答案。 庞清影勾唇点头,这事儿,她也没什么可瞒着的。知道就知道,最好还能跟着下一注庄。 季宁成好笑地盯着庞清影看了片刻,指着外头赌庄,“今日这赌局可是传遍了云都,你就不怕传到云修锦耳里?他这人可是摸不透,你就如此断定他不会觉着脸上不好看?” “唔……”季宁成这么说道,庞清影还真拧眉思考了一会儿。 只是最后,她抬起眸,直勾勾地看着季宁成,眉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芒,笑而不语。 季宁成嘴角微抽,他把这种神色称之为奸笑,常在季家姨娘或掌柜的眼中见到。 果不其然,见他似乎领会了自己的意思,庞清影便补充解释道,“季公子,不若你也出点钱来赌一赌,你下了注本姑娘便告诉你我怕不怕。”她那不紧不慢的语气,以及看着待宰鸡鸭的眼神,像极了聚仙楼、迎春园中诱人一掷千金的老鸨。 “进了我的燕来庄,若是不拿点出来,怎么好意思出去呢,对吧。作为云都第一大世家的大公子,季公子,交朋友就要有诚意,也不用太多,大概,至少一百两黄金即可。” 即可? 一百两黄金? 季宁成突然有些后悔为何要今日来找她了,还翻了后院的墙进来!他一路未看到有什么守卫的,难道她就是专门在这儿等着某些人来“送钱”的? 但是看这四周空空荡荡,连个人也没有,他要走,庞清影还拦得住他? 似乎是洞悉季宁成心中的想法,庞清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拍拍手,后院的墙上、屋顶上,几乎是一瞬间,全方位、无死角地围上了两圈弓箭手。 此时,庞清影捻起一块紫云膏,慢条斯理地小小咬了一口,笑道,“季公子,你看,今日也是你主动找上门的,若是不留点见面礼,是不是太不合适了?” 他是真没想到庞清影还有这底子。那满院墙的人,并非是恭亲王府之人。换句话说,那就是庞清影自己的人了。曾在第一次马车上相见时,他便已经派人去调查过庞清影的底细。只是得到的答案却是一片空白,连个名字都不知。就像是这世上从未存在过这人一般,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甚至是邻国,他也派人去查了。但得到的结果仍旧一样,一片空白。 此女之神秘,已全然引起了他注意。 更何况,她还是能让云修锦在意的女人。 嘴角微扯,季宁成快速打量了那些弓箭手一眼,还真是水泄不通。僵持片刻,他豁然大笑,依旧犹如闲庭散步,又走回庞清影身旁,故意耳语道,“本公子今日可没带钱来,况且,就算本公子不下注,你拦得住?若想威胁本公子,至少,在这些弓箭手出来之时,姑娘你就得第一时间退到他们后面。本公子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万一将你绑了,他们在这儿也就是个摆设。” “是啊。”庞清影还一本正经地惊讶道,好似真是自己失误,没有想周全一般。可是,长长的惊讶表情过后,庞清影也大笑起来,“季公子,不就是一百两黄金吗,对于你来说并不是大事吧。更何况,你觉得本姑娘敢在这儿呆着,会连点自保的手段都没有?” 两个都是刺头儿,飞蓉站在那群弓箭手身后,忽然很想看看,若是锦世子或者彦迟在这儿,又会是怎样一番情景。 当然啦,也只是想想而已。万一一个不小心惹毛了锦世子,主子可能不用担心,但他们这些小兵的小命可就不一定在咯。无影楼前那狭沟的场面,至今她可还是历历在目,想起来就是不寒而栗呢。 庞清影偏头看着季宁成,而季宁成脸上笑容不变,折扇一下一下地打在他手心上,发出规律的“啪啪”声,在无人出声的后院中,恍如敲在每个人的心尖上。 弓箭手们屏息以待。 飞蓉偷偷替自家主子捏一把汗。 季家大公子,看起来也并未比锦世子好到哪里去。 时间似乎凝固中,后院里便只有风吹过时,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和折扇敲打手心的啪啪声。也不知多久过去,季宁成嘴里渐渐溢出笑声,后逐渐明朗。 “好,一百两黄金就一百两黄金。能用一百两黄金交上姑娘这样的朋友,我季宁成也算值得。姑娘你说,本公子下哪一注赢面更大些呢?” “这个还是问本世子更好些。” 季宁成话音方落,一个阴森森毫无情绪的声音便飘入每个人的耳朵。 所有弓箭手都不由觉得背脊一寒,举着弓箭的手都忍不住抖了抖。 主子还是带着人皮面具比较好。 第九十三章 墨羽 乍一听到云修锦的声音,庞清影忽然就有些心虚。但转念一想,她心虚什么,她又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如此反复安慰自己几遍,她才终于找回了自己卡在喉间的声音,俏声一笑,“对啊,这个问题,季公子还是问锦世子比较好。” 此话一出,她身上那凉凉的视线才稍稍温柔了些。 庞清影很没出息地暗自松了口气。 所以说,这男人,还是得哄。前世某女性前辈的忠告确实一点没错,可惜之前她不懂。 “季宁成,你若是好奇,不如我们好好探讨探讨。” 视线转向季宁成,云修锦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手上微动,一柄软剑便脱手而出。随后,只见紫影一闪,转瞬间,云修锦鬼魅地移至庞清影身前,说了声“回屋”后便接过飞回的银剑与季宁成缠斗起来。 看着那架势,云修锦似乎火气不小,季宁成有得受了。 庞清影自然不会傻得趟这趟浑水。 手一挥,四周的弓箭手撤得比兔子还快。她顿时翻了个白眼,移步回屋。 庞清影一进屋,后院的打斗便更加肆无忌惮了。 罡风大起,剑影缭人。 “主子,锦世子和季公子……”飞蓉跟在庞清影后面,为难地看着她。万一他们打出个什么三长两短,恭亲王府或者季家找他们麻烦怎么办。最关键的是,这赌局才刚开,可不能让人毁了。 不过,庞清影倒是满不在乎,嗤了声,“不用管他们。” 她最担心的是这两人把她精心布置的庄园给毁了,她得先拟好好补偿条约。 外头赌局开得热火朝天,里面架也打得热火朝天。 庞清影交代了几件事后,也不管里面情况怎样,自管自己走了。 这段时间她可也是忙得很,飞白、夜凡和锦娘走了,她这个撒手掌柜可没那么悠闲了,她得身兼多职,照管着刺金阁。离了燕来庄,她换了身装扮,上了马车便往城中驶去。 经过清风茶楼,经过祥云药铺,经过别饮酒家,庞清影透过飞起的窗纱看着,眼前的景物如驹过隙。城中热闹依旧,然已物是人非。 半年前,她来到云都,抱着的不过是努力安然度日的想法。可没想到,半年之后,情势大转,她所努力的生活终究不过是场虚幻。她看似处于云都这漩涡的边缘,但谁知道不是在越陷越深呢。 每每静下心来冥思,她总觉得背后有一双大手在推着她前行。她明明可以远离,却不知为何又总是被拉回来。 比如现在,她明可以一匹马远离云都,却偏偏坐在这华丽的马车上进了云都。 精致的面容上划过一丝嘲讽,庞清影收回视线,闭目养神。 只是下一秒,她双目徒睁,左手猛得一掌击出,袖中黑锦铁斧般带了出去。只听铿一声,两物相撞,震得庞清影心口一滞。马车内转瞬间多了一人,一身黑衣像是吸走了车内所有的光华。 “主子?”马车骤停,外面赶车人紧张的声音传来,欲确认庞清影的状况。 庞清影死死盯着闯入车内的黑衣人,美眸微凝。车内静谧了片刻后,她才将黑锦一收,对着外头冷声道,“没事,继续走。” 外头鞭挥马响,车子再次动了起来。庞清影看着来人,靠向另一头,疑惑道,“墨羽阁主,你找本姑娘有何事?” 江湖三大神秘势力,无影楼,刺金阁,墨羽阁。其中数无影楼最为神秘,无人知这一组织目的为何,但江湖上数得出来的险地禁地都有他们留下的痕迹;刺金阁,情报最为一流,上至朝廷,下至江湖,只要出的起价,他们都有办法弄到你想的消息;墨羽阁,刺客杀手组织,从无失手,但他们不会接云都的单子。 说神秘,那是至今位置,无人知道这三势力的总部在哪,首领是谁,甚至连稍微高级一点的管事,也不一定就是人们以为的那些人。 面前这人,聚仙楼中云信野称之为墨羽阁主,他未否认,她便姑且也这样称呼了。 如此一来,等于承认聚仙楼那个小公子就是她了。但庞清影无所谓,能这样直接打上她马车的,想必是心中有所笃定,她再否认也没有意义。 墨羽阁主冷峻的面容没有任何表情,不过视线是紧紧定在她脸上的。 很平静,没有惊艳,也没有质疑,看不出什么目的。 庞清影问了一句后,无人回应,她便也不再多说,半阖着双眸,好似车里根本就只有她一人似的。 马蹄声哒哒,喧闹声闷闷。车中仿佛另一片天地,对坐的两人自成一体。 驾车人拿不准主子里头的状况,便驾着车开始绕城打转。 “姑娘是魔教教主水宁幻。”沉默半天,墨羽阁主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惊人。 庞清影的心跳骤然一滞,锐利的目光直刺对面之人。 他说的是肯定句! “你是谁?”她的手悄然隐于袖中,沉声问道。 而说话间,墨羽阁主大掌一动,一把握住庞清影双手,一股热力燃于指尖。若不是转瞬即逝,庞清影真要以为手上起火了。而只是这样一来,本来藏于指尖的摄魂香算是被掐的一点不剩。 庞清影心中更惊,这个人对她相当了解。 墨羽阁主眼中仍是一片平静,不过嘴上倒扯出一抹浅笑,并未回答她的疑问,而是继续道,“如今天下各国都在找魔教教主,你却如此明目张胆地出现在云都,胆子不小。” 对方既然跟她聊上了,庞清影便也赫然轻笑了起来,双手一摊,“呵,连魔教之人都不认得我这个魔教教主,你说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你就不怕我说出去?”墨羽阁主眼底暗芒微闪。 庞清影唇角渐渐勾起,敛下双眸,盖住眼底的一片冷厉光芒,反问道:“你觉得我会怕?”如绝地险者,自信坚定,下颔微扬,划出好看的弧度。 墨羽阁主愣了愣,继而胸口频伏,闷笑声渐渐溢出。 庞清影眉心微蹙,看着他诡异的表现很是无语。 这人到底是干什么的? “水宁幻,我们做个交易如何?”在庞清影怪异的眼神下,墨羽阁主终于笑够,又吐一言。 第九十四章 交易 “什么交易?”庞清影拨着自己的手指,好奇道。 “离开云修锦。”墨羽阁主声线平平,但每句话都足够让庞清影诧异。 离开云修锦?庞清影摇着头,不禁失笑,“离开锦世子可不是这么容易的事。” 但墨羽阁主似乎不以为意,情绪并未有一丝波动,只是深深地看着庞清影,淡声说道:“若我有法子呢?” “你有什么法子?”看着墨羽阁主似笑非笑的表情,庞清影直起身子,凝眉冷笑道,“我若是无法确定你的法子能否达到目的,我是不会跟你做交易的。毕竟锦世子,你也知道,手段可怕,在这件事上,离开他等同于背叛他,我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庞清影言语上若有若无的试探着。对于墨羽阁,她所知甚少,这人要她离开云修锦是什么目的,值得深究。但有一点,庞清影心里很清楚,哪怕是要离开云修锦,她也绝不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 她不喜欢将自己的生活置于别人的股掌之下。 庞清影的含糊其辞,墨羽阁倒也不在意,依旧淡淡笑着,“你若应了我,我自会将法子与你说,若不应我,我为何要与你说?” 庞清影也继续道:“就是离开云修锦这么简单,后面呢,还有什么?” 墨羽阁主轻摇了摇头,“云修锦并非你的良人,我给你几天时间考虑,若是想清楚了,可通过这个联系我。” 他递给庞清影一块指头大小的木锥,上面刻着纷繁复杂的雕文。 庞清影接过,仔细翻看,那些雕文是微雕,极为细小,整一根上密密麻麻的,细看下来恐怕有大半天可费的。 “这便是墨羽阁的传令?” 这墨羽阁倒是有创意,弄这么一根手指头似的黑龙木锥,名不见经传的还方便隐藏。 墨羽阁主点头,“你只要将它捏碎,我便会来找你。” 竟然还是一次性的! 庞清影清亮的眸底激起了一片水花,难怪他们总是查不出墨羽阁的联络方式,一边神出鬼没,一边用完就丢。 “你就这么放心,不怕我抓到墨羽阁的什么把柄?”庞清影将传令收起,勾唇笑道。 墨羽阁主轻笑,手中宝剑置于腿上,“若是这点都防不了,墨羽阁谈何立足于江湖。” 言罢,他撩起门帘,起身下车。 赶车人早已把马车停在了一个僻静处,自己找了个地方望着。待墨羽阁主下车后,他又坐回把头,默默驾着车转回主街上。 人一走,庞清影又懒了下去,整个人有气无力地躺倒在柔软的丝锦垫上,抱着丝枕出神。 “主子,到了。” 马车一路规律地晃着,正是最好催眠曲。等车夫在外头喊了声,庞清影才猛得回过神来。细细思量半晌,脑中思绪仍是一团乱麻,刚才竟是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庞清影不由抚额,懒懒地应了声外头,忽然就被自己逗笑了。 她这一路上想的竟然是万一她再被人抓住什么把柄,威胁她离开云修锦,她该怎么做…… 是不是疯了? 庞清影自嘲地勾了勾嘴。 玲珑坊生意一如既往的好,庞清影刚一入门便引来了不少嫉妒的目光,玲珑阁的关注焦点便全从首饰上移到了庞清影身上。 锦娘不在,暂代她的飞蓉一脸笑意地迎了上来,只不过眼底里去闪着担忧,一个对眼,便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个遍。原本算着时间,主子早该到玲珑坊了,可她左等右等不到,临了那赶车的还传了个讯,说主子被墨羽阁主拦住了。飞蓉心里顿时就是一惊。 “这女的是谁,竟然玲珑坊掌柜的亲自来迎?” “不知道,从没见过。” “看着也是个大户人家,快去打听打听。” …… 店中议论纷纷,但庞清影二人皆不予理会。飞蓉热情地领着庞清影上了二楼的雅间中。 “主子,墨羽阁主找你做什么?”飞蓉亲自给庞清影沏了杯荷叶茶。 她发现此次回云都,主子似乎变了不少。以前从来都是求安稳,即便建了一个刺金阁,也是为了给自己做个后盾,而这回,她可是主动给自己找了不少麻烦。 庞清影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水,荷叶的清香让她顿觉神清气爽。 凝神深吸了口气,她缓缓答道:“叫我离开锦世子。” “什么?!”飞蓉一时反应不过来,还怔了半晌,随即倒吸一口凉气,脑海中瞬间又闪过下沟中的一地碎尸。 这墨羽阁主实在说笑吧? 拧眉一想,飞蓉马上想到其中关窍,关切道,“主子,他抓着你什么把柄了?” “算,也不算。”飞蓉那担心纠结的样子叫庞清影一阵好笑,还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瞅着她,庞清影便调笑道,“飞蓉,看你这着急的样子,该不会是怕我离了锦世子,墨一不理你吧?” 飞蓉顿时一瞪眼,两颊泛起了浅浅的红晕,她指着庞清影就想骂,但一想还是自己主子,那只气得发抖的手指是硬生生蜷了起来。忍了半天,最后她抱着一叠账目拍在庞清影面前,撅嘴哼了一声,嗔怒道,“主子,人家明明就是担心你!你,你怎能如此误会我呢!” 桌上的茶水整个儿抖了一抖,庞清影眸中含笑,小丫头就是经不起调戏。 随手翻着账目,她嘴上还不忘一本正经地答道,“恩恩,知道了,看来飞蓉是担心我,不是担心墨一。” 这“墨一”二字咬得极重,拖得意味深长。 飞蓉只觉自己脑门上轰起一团火,烧得整张脸热得要命。她条件反射地捂着自己发红的双颊,看也不好意思去看自家主子,蹬着脚便跑出了雅间,那急不可耐的样子像是火烧了屁股似的。 随着关门声的响起,庞清影抿着嘴的笑容渐渐放大,最后,那雅间门外还隐约能听到一人的欢笑声。 夏日时长,堆积了一月的账目,庞清影足足用了大半天时间才处理完。 刺金阁所有的账目都会在玲珑坊中处理,包括买卖情报,及其他产业的收支。锦娘在账务上极有天赋,自从账目交给她后从未出过错。于是,这么些年便把庞清影给养懒了。 本来,才一月的东西,她顶多半天就能轻松解决,可今天她居然从上午看到了旁晚。果然脑子不动是会生锈的。 走出密室门,飞蓉已经在雅间中备好了晚膳。 刚要坐下动筷,墨一冷冰冰的声音徒然在门外响起。 “庞小姐,王妃有请。” 第九十五章 家宴 墨一说完便不见了人影,只留下庞清影手中筷子一顿,错愕地看着紧闭的房门。 恭亲王妃找她干什么? 但不管怎么说,人家王妃请她了,她不得不去,更何况还是云修锦的娘亲。 换了身衣裳,庞清影从玲珑坊的后院绕了出去。 一出门,只见一辆黑得要吸尽一切光华的马车正停在巷子口。庞清影挑眉,款步走去,提步一跃,进了马车。 车内陈设如常,不过比庞清影想得要多上一人。 今早在燕来庄与季宁成打得难解难分的某人,此刻也正坐在车内。 “你怎么也来了?”庞清影诧异地看着闭目凝神的云修锦,她以为云修锦顶多在王府门口接一接她,没想到还跑到她后院来了。 惊讶归惊讶,庞清影还是自觉地关上车门,坐到他身边,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别说,云修锦这厮真是会享受,车内的东西无一不是最上成的,庞清影就算是集齐所有店铺内最好的料子,虽然能做出来,但关键是她还舍不得。 敢情都便宜了云修锦这厮了。 “燕来庄的赌局,你下了多少注?”云修锦自然地揽上她的腰,手指有意无意地卷着她腰间的发丝把玩。 庞清影打开他的手,一双眸子睁得极亮,“一注是十两银子,开局第一天,收成还不错,现在大约有三千注在庄上。若是你,你怎么下注?” 云修锦呵笑一声,没看出来,这女人还有贪财的本色。 轻捏起她的下巴,拇指摩挲着,视线深深探入她眸底,悄然酝酿起一潭风暴,“你觉得本世子该下什么注,下多少?” 庞清影眉尖轻挑,眸含狡黠,“任我说吗?我怎么说,你就怎么下?” 云修锦点头,只是嘴边的笑容忽然变得有些诡谲。庞清影本想说那就五百两黄金赌下注人数最多的两个月好了。但见云修锦这表情,她还是识趣地选择跟自己一样,三月以上。 唉,有人跟自己分钱的感觉似乎并不怎么好。 穿过繁闹的大街,经由另几条大道,马车安稳地停了下来。 庞清影神色一怔,这就到了? “怎么,你怕了?” 头顶传来轻笑,庞清影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遂起身下车。 王府管家早已在门前候着了。 由世子亲自接的女人,他不候着,万一哪天跑了,王妃定要怪他招待不周了。 “王爷王妃已在前厅了,世子,姑娘,请。”管家第一眼见庞清影,心中着实惊艳了一番。不过恭亲王府的管家训练有素,即便心中惊艳,脸上表现出来的还是宾至如归的笑容。 庞清影跟着笑笑,看了眼云修锦后,便跟着他往府中走去。 虽说之前在恭亲王府住了几日,但一直在盼荷居中住着,还真不知道恭亲王府是什么模样。 关于恭亲王府的消息,刺金阁并不多,收集的仅为外界传言,顶多就是再深入一层,但大多在庞清影看来都是皮毛,只是恭亲王府希望大家得知的,而不是其真正的面貌。 今入了王府,庞清影的这种感觉更甚。 早年,恭亲王府可是富可敌国,但后来为了消除云帝的忌惮,恭亲王可谓是散尽家财。既不从商,也不从政,只留了先帝赏赐的田地,过着闲适逍遥的散王日子。 然而,即是逍遥散王,为何一进门,府中的花草就在悄然移动?为何她的内息会出现紊乱之症?又为何,她居然在王府中见到了一些魔谷才会出现的东西? 常年遭刺杀,家中才会有五行八卦变阵,才会有迷魂梦靥之花草。而常年遭刺杀,唯一的儿子还曾被丢进无量山生死未卜,恭亲王能不反抗? 哪怕是依着云修锦的性子,庞清影也是不信的。 这朴素的王府之后,怕是隐藏着巨大的秘密。 “姑娘,前厅到了。” 管家一言,打断了庞清影的思绪。她抬眸望去,恭亲王与恭亲王妃正坐在主位上谈笑。 云修锦先上前问安,“父王,母妃。” 庞清影便紧跟着,敛眸微笑,柔声道:“见过恭亲王,见过恭亲王妃。” “起吧。”不等恭亲王说话,王妃便直接接口道。脸上满是笑容,半点傲慢的样子都没有,倒是神色中反而有些小心翼翼。大概是自家儿子找世子妃实在太难,好不容易遇见个不错的,她下意识地小心对待,生怕她被吓跑了。 这与在安宁侯府见到的冷傲王妃可是天壤地别。 恭亲王妃几乎是露出了平生都没有出现过的慈爱笑容,拉着庞清影的手迅速打量了一番后,便转头对恭亲王笑道:“王爷你看,这丫头标致的,难怪外头都说是绝色美人呢。” 好在恭亲王没那么激动,只是看着王妃略带宠溺无奈地笑着点了点头。 王妃顿了顿,转头又轻拍着庞清影的手背,笑道,“早些日子在盼荷居本王妃就想去看看你了,谁知锦儿这小子死活不让,也不知在瞎藏个什么劲!” 庞清影微窘,羞涩地笑了笑,怎么她还是比较喜欢王妃冷傲的样子呢。 太热情,有些招架不住啊。 许是也怕庞清影无聊,聊了两句后,恭亲王妃便吩咐开膳了。 “姑娘看着不像是云都人,倒是家住何处,姓名几何啊?”席间,王妃亲自为她盛了碗羹,提到她面前。 庞清影道谢的同时,眼底掠过一丝暗芒。 云修锦深重的眸光也紧紧凝在她身上。 她有两个名字,却都不好说。一个是庞清影,安宁侯府过继的三小姐,可惜她已经死了;另一个是水宁幻,魔教教主,只要是对魔教略有耳闻者便可知这天下间,也独有魔教教主姓水。 云修锦知道她刺金阁阁主的身份,却不知她魔教教主的身份。昨日与季宁成说的话,确实没错。云修锦还不知她叫什么呢。 可若编一个名字,以云修锦那妖孽的智商,说不定分分钟就识破了,到时候恐怕还更不好收场。 脑中思绪纷飞,转瞬间,庞清影又想了许多对策,可都与从前一样,没有满意的。 最后,在桌上气氛冷下来之前,庞清影忽而垂下的眸中锐芒一闪,尔后抬头笑道,“我叫水宁幻。” 第九十六章 僵持 这三字刚一出口,云修锦及恭亲王眼里便迸射出一道危险的光芒。 恭亲王二话不说直接一掌袭来,两人相距不过一米多,强劲的内力刮得她脸上生疼。 她就知道说出来会是这样的结果。 庞清影刚想躲,腰间突然出现一只手,一把将她捞走。 一击落空,打在门窗之上,看似力道不强,但转眼望去,门窗之上早已蔓延开一条条细细的裂纹。可见恭亲王是用了真力气要置她于死地了。庞清影坐在了云修锦的腿上,而恭亲王神色冷峻,一对鹰眸锐利地盯在她身上。 “锦儿,你可知如今人人都在找她,而以我们恭亲王府目前之形势,她只会给我们惹下不小的麻烦!” 云修锦搂着她的右臂紧了紧,但面对恭亲王的话,他却是不以为意地笑道:“父王,她是我的女人,有什么事自有我负责。” 庞清影垂在膝上的手猛的一缩,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云修锦这句话听着轻飘飘的,却不知为何直击她心底最柔软处,瞬间打破她包裹在外最坚硬的防御。 护着她,类似的话,并非无人对她说过。 只是云修锦最为霸道,霸道得竟让她生不出反驳的念头。 抬眸那一眼,那正好与云修锦对上,庞清影清楚得看到他幽黑的双眸中映着她的影子,独一无二。 庞清影忽然低头,抿嘴浅笑起来。 “你可想清楚了?”恭亲王妃冷厉的声音从对面传来,看着庞清影的目光也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慈爱。 现在的恭亲王府表面看着还维持着闲散逍遥之姿,但实际上却是腹背受敌,四面楚歌。尤其是这一年来,不仅是云帝,还有几个神秘势力似乎也参与到对恭亲王府的刺杀中来了。 如果再加上魔教教主这个众矢之的,他们恭亲王府的危险更是直接提高到了极致。 红颜祸水,这女人不过是为锦儿解了毒,让他初尝了女人的滋味。若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儿,有恩于王府,她不介意将她留在锦儿身边。可偏偏她是魔教教主,就算她救了锦儿的性命,她也顶多就是眼不见为净,但想要顺势留在王府,她是不会允许的! 庞清影看向王妃,神色平静。 她知道一旦说出自己的真名,一定会在这席桌子之间卷起轩然大波,哪怕是最坏的结果,她也想到了。她唯一没想到的是,云修锦会说对她负责。她以为以恭亲王府的大局为重,云修锦定也是要拘着她的。 若是这样,哪日她处理完云都之事,溜之大吉起来肯定一点负担也没有。 怔忪间,腰间忽然窜起一道钻心痛意,登时让庞清影瞪圆了双眸,嘴角要咧不咧,整张脸的表情霎时变得极为生动。 这么大的动静,恭亲王和王妃自然也是注意到了。两人面色瞬时一僵,比庞清影也好不到哪里去。 似乎是心情不错,云修锦这个死变态在庞清影的瞪视之下又一下一下地帮她揉着,嘴边勾起意味不明的笑意。 直到恭亲王忍不住干咳两声,云修锦才将视线转向他,幽幽说道,“父王,你怕了?” 冷冽中带着质疑的声音淡淡飘入众人耳中,管家立在门口等候吩咐,听得云修锦这一句话,心中咯噔一下。世子这是为了一个魔教教主要与王爷杠上啦? 一时间,前厅中不见一声,凝神注意着里头情况者皆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厅外一道狂风吹过,卷起树底的枝叶,就要往前厅飞来,却在半途中突然一震。狂风骤停,散于空气之中。 随后便听前厅里恭亲王豁然大笑,“怕?本王怎么会怕!”笑声萦绕于房梁之上,还隐隐有种冲破穹顶之势。 紧接着,恭亲王的朗笑中又多出一道淡淡的笑声,声音很轻,但愣是无法让人忽略。 这父子两人前后变化得太突然,庞清影看着默默眨了眨眼。 这算是达成一致了? 接纳她了? 只是,不等庞清影心中惊讶落下,厅外一道暗影倏然跪立在门前。 “王爷,有刺客。” 这人语气很急,仿佛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般棘手的事情。 厅中笑声仍在,但气氛却是徒然一凝,连云修锦的眸光也是微微一眯。 庞清影细看去,这人的存在感极低,即便是跪立在厅前,若不是还心里还记挂着他的话,恐怕不用片刻,别人就能把他忘到九霄云外去。 隐术到这等地步可谓是可怕了。这样的人刺金阁尚未有所记载,想必在恭亲王府内也算是藏得极深的一批暗卫了。只有到了危机关头,他们才会自动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怎么回事?”恭亲王沉声道。 “此番约有五十人,分列东西南北四方闯入,其中有迷魂者,吹笛萧,另有一苗疆蛊人,防毒虫。我们的人在外僵持,但形势不大好,伤亡惨重。” “迷魂,毒虫?”庞清影暗自喃喃着。细想起来,恭亲王府中有各处都有五行八卦阵,布阵精妙,非常人能解。对方定是对王府的情况摸得十分清楚,或是派了多次敢死队来送死,才会想出这样的法子。迷魂,迷的不是恭亲王府之人,而是自己人,被迷魂者,不惧阵法,横冲直撞倒总有人能将阵法冲开。毒虫,毒的才是恭亲王府人,形小量多,加之黑夜掩护,令人防不胜防。 但这天底下,苗疆蛊人只效忠于苗疆皇室,迷魂者,自灵巫国覆灭后再未听说。能同时请来这两人者,非比寻常。 这次,他们是要定恭亲王府的命了。 脑海中忽然想起墨羽阁主的话,庞清影眸中忽的掠过一道厉芒。 “想去看看?”云修锦瞥了她一眼,又低笑起来。这女人眼中的跃跃欲试会不会太明显? 恭亲王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随即将指挥权交给云修锦。 原本王府中的事情他是不太管的,但既然怀中女人想去,他便直接接手。足步轻点,揽着她朝最严重的地方掠去。 第九十七章 变阵 显然,对方这次找出的办法相当有效,恭亲王府固若金汤之势已经不在。他们和影一来到王府西南角。 这里是王府前院堆杂物的杂物间,平日里进出的人员冗杂。庞清影二人一到便听到四处哀嚎,不远处的一个角落里火光大盛,大片黑影伴着嗡嗡声挤在火圈中。 毒虫以有毒的虫蚁为主,被它们盯上后,不用多久便能将人啃成白骨。 由于王府四面皆受敌,此处的人手已经有些捉襟见肘了。侍卫们虽用火把将毒虫围住,但奈何毒虫数量太多,时不时就有那么一小群冲出火焰的。 而除了毒虫外,此处的阵法也稍有松动。庞清影没有专门研究过阵法,但火凤舞的招式似乎与五行八卦大有关联,修炼火凤舞的过程中,她曾来了兴趣找了一两本阵法书扫过几眼,因而对五行八卦的变阵有比较特殊的领悟。 “我去固阵,这些毒虫交给你了。”随意扫了两眼,庞清影便能确定,毒虫其实并不是最大的威胁,若是阵法被冲破了,那恭亲王府这个口可就是真正被沦陷了。虽然云修锦这厮杀起人来相当利索,但她觉得还是治本比较好。 云修锦的双眸在火光的映衬下明暗不定,庞清影说完后,他在她后颈上捏了捏,庞清影立即觉得有一股清凉之气从她后颈沁入心肺,鼻腔中难闻的烟火气顿时一扫而空。 庞清影微微一笑,飞身进入阵法。 这是一个玄武阵,重在防守,他们在阵眼中种了一棵鬼槐,有吸阴迷魂的作用,因而进了这个阵法的人会被眼前的幻象迷惑,有的人甚至会被困在这里活活饿死渴死。 庞清影站在法阵中,眼前是一片慢慢散开的迷雾,而迷雾之后的画面则让她猛得退了一小步。 那是满眼的高楼大厦,钢筋铁骨,十年过去,既熟悉又陌生。 她站在一座高楼上,通过巨大的落地玻璃,俯视着人来人往的大街。 仿佛过去十年只是她的一场梦,站在窗边的一愣神。 “水总,您约好的那位先生来了。”背后,助理熟悉的声音传来,一切都没有变。 庞清影微愣了愣,这好像是她摔下楼前的一幕。 而进来的人…… “幻儿,好久不见。” 庞清影嘴角猛抽。 还真是阴魂不散。 眼前进来的人,那张俊美的脸,邪肆的笑容,幽凉的语气,不是云修锦是谁! 如果她曾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是否只是做了一个穿越大梦,那么这一刻,云修锦的出现便是赤裸裸地往她脸上打了一巴掌,清醒得不能再清醒。 这玄武阵的厉害之处在于即使你意识到自己是在幻象中,却怎么也出不了这个幻象。 庞清影定定地站在那儿看着云修锦。 别说,这厮剪个短发,穿上衬衫西服也是人模人样的,比长发少了些许阴邪之气。 但人还是那个人,换了马甲也还是那个云修锦。他倒很自觉得抽出办公桌前的椅子,坐下后挑眉望向她,嘴边噙着一抹邪笑,缓缓说道:“幻儿,如今你只有两条路,一条,嫁给我,另一条,死。” 庞清影呼吸猛得一滞,死死盯着云修锦的笑,瞳孔微缩。 她还以为她已经忘了这句话呢,没想到今日还能从云修锦嘴里听到。 当初两个选择,无论她选择哪个,最后的下场都是死,所以她从高楼上跳了下去。 如今会有改变吗? “如果我两个都不选呢?”庞清影双手捏成拳,略带挑衅地笑了笑。 “两个都不选……呵,你知道结果的。” 果然,剧本如期发展,台词一成不变,唯一变得便是眼前的人。 忽然,办公室内拂过一道微风,吹起了庞清影耳边的长发。她眸色倏得一凝,步伐急进,一掌朝云修锦的脸上拍去,炎热的内力顺着她的手掌喷薄而出,掌心未到,云修锦便被她刚猛的内力掀翻,伏在地上,目光呆滞,嘴边鲜血直流。 当她停下后,眼前的景象发生了变化,前世的场景分崩离析,地上伏着的人也逐渐变得陌生。 庞清影看着那个被自己打得只剩一口气的人,暗自可惜。真是不经打,虽然她打不过云修锦那厮,但弄个替身给她打打也是挺爽的么。 破了幻象,便只剩玄武阵。 阵中大约已有十来号人,均是双目狰狞,横冲直撞,不少花草树木都被他们撞得、踏得有些变形了。 隐约间,耳边还有一缕琴音,传入耳畔,便是一阵眩晕。 这大概就是迷魂者控人的琴音了。 一股清凉之气在她脑中游走,琴音入耳,便被它化解。 庞清影微微勾唇,尔后凝神观察起玄武阵。 要稳固玄武阵并不难,最简单的,只要将其中被闯入者移位的关窍重新摆放好便可。但她觉得不够。 静思了片刻,她扬手卷起一颗石子,朝中间的鬼槐投去,落在它树根三丈远处,然后又搬走了东北角的一盆紫檀花。随即她猛一个冲刺,往一堵石墙上撞去。 生死相转,生即使死,死即是生。 一抹红影飞扬而逝,阵中忽起一阵旋风,猛烈如刀子,转瞬间,被卷入旋风之人便只剩下森森白骨。 恭亲王府外的某处,弹琴之人眼珠子爆瞪,眼睑下流出两道血泪,指尖上砰一声,琴弦断,指甲碎。 “怎么回事?”坐在一旁的人登时惶恐不已。 那弹琴之人猛吐了几口鲜血之后,嘶哑的嗓子惨然叫道:“有人破了我的十里音!” 玄武阵外,庞清影刚一出来便落入一个怀抱中。她一抬眸,对上某人幽黑的双眸,心里没来由地一阵虚。 强装淡定地移开眼,扫了一圈,毒虫这边似乎已经恢复了正常。 影一被派去解决剩下的闯入者,墨一和墨二跟在云修锦身后。 两人小心地瞥着自家主子怀中的女人,心中默默警告自己,以后千万不要去惹她。其凶残程度,与主子不相上下啊! 玄武阵中种了鬼槐,因而就算是阵外之人,也无法窥探阵中情形。但他们是从无量山出来的,鬼槐对他们来说就是普通树木,阵中的情形,他们是看得一清二楚。 庞清影入阵后,先是一阵恍惚,尔后露出了迷茫之色,他们知道这是陷入了幻象中。就在他们还计算着她什么时候能走出幻象时,庞清影竟然便扬起一掌,将快要冲到她面前,与她撞在一起的那个人一掌拍开!整个过程,大概也就数到百的功夫。看着那个人顿了顿之后,她嘴上弯起了诡异的笑容。 只见她沉思片刻,对阵法稍作了改动,于是,一个防御阵法顿时成了一个大杀阵。那凛冽的旋风简直比旁边的毒虫还可怕好吗!那一阵阵得刮过,里面的人就像是案台上的红肉,随意切割,转瞬间便是血肉横飞,白骨可见。 最关键的是,还处在幻象中的人,度秒如年。外头看着那旋风切割得快,可阵中之人却是亲眼看着自己被活剐数月! 幸好他们都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否则见了这情形,估计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那个迷魂者的琴音已经被我破了,其他地方的阵法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加固一下即可。” 庞清影面无表情地看着阵中白骨,闭了闭眼。 云修锦点头浅笑,食指一动,墨一墨二便会意,去另外几处处理刺客。 “在阵中看到了什么?” 云修锦牵着庞清影往自己的幽庭院走去,瞥了两眼那熠熠生辉的双眸,他轻笑道。阵中的情形,大概无人比他看得更清楚了。当时她脸上的惊讶和那一瞬而过的不怀好意的神色他可是看得明明白白。 庞清影微微一怔,呵呵干笑起来,“看到你了。” 他能不能不要用这种洞悉一切的目光看着她呢! 不过,云修锦倒是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只是眼中悄然涌起了一抹笑意,目光悠然地直视前方,嘴中轻道:“很好。” 棘手的事情解决,剩下的便不足为惧,有了墨一墨二的加入,恭亲王府的危机不消一个时辰便过去了。府中人手虽有伤亡,但比起全军覆没的刺客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让别人呕血去,剩下的他们便不管了。 此事让恭亲王大怒,连夜进宫,当即把朝中负责安危的几个官员怒骂了一顿。人证物证具在,还扯上了苗疆,让云帝着实是头疼了一番。 因为按恭亲王以前的脾气,被刺客刺杀,顶多是在府中生着闷气。有些事情,他们都心知肚明,只求表面和乐,不求私下安宁。 他没想到,恭亲王此番差点与他撕破脸皮。 而庞清影便顺理成章地在恭亲王府住了下来,当然,是以恭亲王妃娘家亲戚的名义,名叫宁幻,府里人都叫她宁姑娘。 “宁家在南蜀可是季家这样的大族,你们就不怕他们去查?”庞清影趴在院子里,看着云修锦练字。 她从来没想过这厮还有这么文雅的爱好。 云修锦笔下如风,寻龙游凤自成一体。 他好笑道:“你觉得我母妃做不好这事?” 庞清影撇撇嘴:“当然不是。” 她是怕她做得太好。 第九十八章 勿扰 做的太好了,一点退路都没有给她留。 庞清影神色略一恍惚,云修锦眸中亮起抹幽光,最后一笔,笔式稍稍一顿,随即挥洒而出,墨汁顺着笔尖滴落在砚台中,半丝浪费也没有。 望着那张笔锋英武的大字,庞清影暗自摇头赞叹,和他的字比起来,自己那练习了十年的毛笔字顶多也只能算个狗爬了,都不好意思拿出手。 “主子。”飞蓉咋咋呼呼地跑进来,一见云修锦也在,忙收敛步伐,给他问了个安。 待云修锦懒懒地应了声后,她才小步挪到庞清影身边,但小眼神还是时不时地瞥着云修锦,像是敌人靠近时随时准备逃跑的小兔。 “怎么回事?”庞清影挑眉看着举止怪异的飞蓉,随即注意到她手上拿着一张帖子,惊讶道,“这是给我的帖子?” “是啊。”飞蓉一把将帖子塞进庞清影手里,仿佛那就是个烫手的山芋,给了她之后便一身轻松了似的。 送了她一个大白眼,庞清影打开帖子,扫了一行,便拧眉问道,“这是谁给你的?” 飞蓉神色一悚,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云修锦后,轻声说道:“是季宁成。”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今日我去玲珑坊时遇见了季公子,他正陪着一位小姐买首饰,见了我,他便将这帖子递给了我,还说务必要送到小姐手中。” 庞清影额上落下三根黑线,就这事,有必要这么畏畏缩缩的吗? 她抬眸望了眼云修锦,他正在给自己的字裱装,全神贯注,好像根本没有听见她们对话似的。 嘴角微微上扬,庞清影冲飞蓉摆摆手,“知道了,你去吧。” 唉,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她怎么从来没发现自己的手下这么胆小?! 然而飞蓉并没有领会自家主子的意思,得了话,她便一溜烟飞奔出幽庭院。 收起帖子,庞清影继续趴着,半眯着眼随意说道:“季宁成的二妹妹明儿及笄,有邀你吗?” 紫檀木桌案那头,仿佛是真的全心全意在裱装,云修锦并未答她。空气中一时只剩下沉默的因子。 不过她也不介意,云修锦不答她,她便懒散地往下说:“季家的生意遍布天下,南蜀也是有季家商馆的,你说,宁家的这个身份,他会信吗?” 还有那墨羽阁主,她要怎么应付呢? 庞清影发现,跟云修锦呆在一块儿,她越来越不爱动脑子了。 这样可不好。 “信怎样,不信又怎样?”她蹙眉细思时,一只大手将她从软榻间捞起。庞清影整个无骨般懒在他身上,任由他摆弄出一个舒服的姿势窝着。 “信,那最好;不信,明儿估计麻烦事不少。而且我觉得他是不会信的。”她靠在云修锦胸前,也学着他的样子,捋过他的长发,有一下沒一下地把玩着。 “明日我不去,母妃会跟你一起去。”头顶忽来一串轻笑,声音极为悦耳,但庞清影怎么听着都有种阴谋的味道。 至于是什么,她仿佛有了头绪,但细想去,却又是一团乱麻,抽不出一个头来。 “这几日,内力可恢复了?” 这头她的迷茫刚起,云修锦那漫不经心的话又直直刺入她心,生生将她思绪拉了回来。 “嗯?”怔愣了片刻,她点头道,“恢复了,比原先还提升了一层。” 无影楼回来后,她便多次感叹命运的奇妙。 古语云,不破不立,破而后立。 寻常人哪会心甘情愿将好不容易练起来的内力抛而弃之,若不是像她这样遭人暗算,除非有八成以上的把握,否则就算是一辈子停滞不前,也不会有人愿意将自己一身武功废去的。 庞清影说白了就是走了狗屎运,因祸得福。 若不是她记得断筋散的配方,若不是找到了齐老怪,若不是遇上了云修锦……种种若不是加起来,才正好令她重获新生,更突破了先前练功的瓶颈。 不过其中的艰辛,便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呵,很好。” 庞清影本能地神色一紧,眸中凝起一丝警惕。她总觉得这声“很好”之后还藏着汹涌的波涛。 事实证明,她的直觉是对的。 云修锦在她欲蹦起的时候,双臂一紧,抱着她一个翻身,单手撑在她脸颊边,语气暧昧道:“小野猫,本世子养了你这么些时日,你是不是该付些利息了?” 庞清影一僵,用手抵住他的胸膛,避之不及地干笑两声,“锦世子,齐老头说我至少得养两月呢。” “齐老头也对本世子说了,人参雪莲进补,功力恢复九成便算无虞了。你,似乎已经恢复得很好了,十成十,嗯?” 他根本就不在意庞清影说什么,指腹拂过她的红唇,她的耳垂,双眸忽得暗了下去,瞳中那熊熊烈焰更是烧得庞清影面红耳赤。她不得不拼命催眠自己,眼前是个长相极为路人甲的男人,而自己是个外貌协会,这才勉强保持住头脑的清醒。 “怎么,嫌弃本世子不好看?” 简直是一眼就洞穿了她心中的想法,云修锦忽得往脸上一抹,一层薄的几乎透明的人皮面具被他丢在了地上。而眼前,那极具视觉攻击力的脸庞上勾起了一抹极尽魅惑之笑。 庞清影顿时欲哭无泪。 嫌弃个狗屁! 你简直美到没有朋友了好吗! 可是我不想跟你那个啥呀! 在心中各种暗骂后,她终是抵着他愈近靠近的妖艳面容,无力地挣扎道:“这可是大白天啊!会有人来的!” 大白天,还在院子里,恭亲王府就这么开放吗! 难道不会被人看到吗! 万一有人闯进来了怎么办! 只是,美色的诱惑外加某人无师自通的熟练技巧,云修锦就像逗乐似的,不时在她唇上,脸颊上,眉心上,鼻尖上轻啄一下。庞清影顾上不顾下,几个回合下来,弄得她恼怒不已。 “放心,”邪肆的轻笑声回荡在耳际,庞清影怒得哼了哼,那厮才摸了摸她的头,抚慰小猫似的耐心解释道,“离我这幽庭院最近的便是盼荷居,你说,会有人来吗?” 庞清影抿着嘴,脑子一抽,还真按着云修锦的话细细思量了去。云修锦那厮便一脸玩味地上下打量着她,那灼热的目光,庞清影回过神来,当即便恼了。 要来就来,逗她玩呢! 庞清影一把揪住云修锦衣领,用了狠劲顺势往下一扯,两人位置瞬时翻转。她扯下云修锦的外袍披在自己身上,裹得密不透风。 此番正好,大家都公平! 庞清影挑衅地哼哼,粉粉的脸颊上带着一抹异光,娇艳非常,极具惑人之姿。 云修锦倏得开怀大笑起来,抱起身下娇人儿,一个旋身,便飞身进屋。 庞清影搂着他脖子呵呵直笑,想着终于让她小胜了一回,却单单没有注意到这厮眸中闪过的得逞光芒。 幽庭院的院子中,软榻的白绸金丝垫上正印着一个曼妙的身形,空气中漫起一丝甜味,墨一墨二等几个影卫自觉地向前推进十米,将幽庭院严丝合缝地守着。 此刻,闲人勿扰。 第九十九章 赴宴 第二日一早,庞清影一醒来便知床上只有她一人了。眼都懒得睁,翻了个身打算继续酣睡。 练武的男人可真不能要,之前碧水潭里,情况特殊,倒没什么感觉,这回是真正让她见识了云修锦的战斗力。昨日硬生生折腾到半夜,竟有越来越精神的感觉,非逼着她求饶了才肯罢手。 疲惫不堪的她在昏睡前唯一的感概就是,这家伙是要把憋了几年的利息都讨回来吗?! “小姐,该起了,早膳都热了好几回了。” 没再睡多久,帐外便传来飞蓉的声音。 庞清影将将嗯了声,懒动了动她浑身酸痛的身子,足足拖了一刻钟时间才浑浑噩噩地从床上坐起。 “你怎么叫我小姐?”半睁着水眸,庞清影瞟了正为自己更衣的飞蓉,奇怪道。平日里“主子”“主子”叫得可欢了么。 飞蓉帮她整着衣领,煞有介事地答道:“锦世子说往后若想留在您身边伺候,无论在哪里,都得称您小姐才是。” 见庞清影睡意还浓,她又继续在耳边唠叨,“小姐,这都日上三竿了,我在早膳中加了几道小菜,您就当午膳吃了吧。吃完了,我们就得起身陪着恭亲王妃去季家了。您可别告诉我您忘了这回事儿。” “哪能啊。”一想起还有这碴,庞清影就忍不住撇嘴,她现在最想做的就是睡到天黑! 吃了早膳后,庞清影盘膝打坐,内息运转几周天后,这才神清气爽。 距季家的及笄礼尚有一个时辰,庞清影算好时间,便领着飞蓉往榕芳院走去。 恭亲王妃是南蜀的公主出身,本应极重规矩才是,不过这些年来恭亲王府的逍遥日子却是让她多了分江湖儿女的潇洒。儿子那儿的事情,她多半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于庞清影,只要自家儿子喜欢,她也不多干涉。 庞清影刚到榕芳院,恭亲王妃也正好出门。见了庞清影,她眼中明显一喜。 魔教教主,从小没有父母陪伴,没有规矩约束,在她看来,应该与市井间的野丫头。皇家贵族中的规矩繁琐,她半点也没指望这丫头知道,也懒得派人去教导,只想着一会儿在马车上提点提点便好。 但今儿却给她来了个惊喜。 早间还听人说这丫头日上三竿了还睡着,她都已经做好了亲自去叫的准备了,不想她竟然能在榕芳院外头候着了。 看来也不是那么不懂规矩,至少还是个乖巧的。 “王妃。”庞清影笑着上前问安。 庞清影今日挑了件素兰薄裙,淡雅的颜色将她明艳的五官柔和了不少,显得并不那么出挑。 季家嫡小姐的及笄礼,定是衣着华丽,需成为全场焦点的,她若是再一身红衣前往,怕是到时候风头都在她身上了。无冤无仇的,平白抢了人家的风头可不好。 “今日这身衣裳选得到是合适,虽不如红衣明艳,但我瞧着也是好看的。”恭亲王妃看着她那一身满意地点头。 “王妃夸奖了。” 庞清影上前随着王妃往府外走去,说话间,总是慢上那么半步。此一小细节便是连王妃身边负责管教的常嬷嬷都暗自赞叹。 可不像是一个没有教养的野丫头。 上了马车,恭亲王妃开始给她讲一会儿可能要注意的事项,包括朝中几位比较重要的人物及家眷都一一道来。庞清影边听边点头,将之一一记在心中。一路倒是其乐融融。 她们到达季府时,前边已经有很多人来了。嫡小姐的及笄礼可是不可多得的讨好机会,且及笄之后,这位季小姐便要开始寻夫婿了。以季家的财势地位,云都中几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带着家中适龄男儿来了。 “听说今日皇后娘娘也会来,是真的吗?” “可不,皇后与季家是可是亲戚,经常招季小姐进宫,来了不也很正常。我还听说啊,季小姐及笄后,皇后娘娘可能会收她为义女,上皇室玉蝶呢!” 庞清影还未下车,就听到周遭这热闹的讨论声。 已经将近及笄礼的时辰了,该进的人差不多进了。庞清影先一步下车,尔后在车旁等着恭亲王妃。 “宁姑娘。”远远的,一个舒朗的笑声传来。 庞清影先是一愣,随即想起自己的身份,顺着声音望去,眉间微挑,“季公子。” 她还真没想到季宁成会亲自站在门口迎接宾客。 恭亲王妃这时也从马车上下来了,看着迎面走来的季宁成,眸中一道光闪了闪。又瞥了庞清影一眼,见她神色平平,一颗心才稍适松了松。 在云都里,季宁成绝对是第一佳婿,风度翩翩,一表人才,又是云都第一世家的未来家主。也就是他这些年不在云都出没,云信野才会成为众贵女的梦中情人。 相较于自家儿子那怪异的性子,恭亲王妃真的很担心庞清影的魂儿会被季宁成勾跑。 “恭亲王妃,近日可安好?”季宁成走近来,朝王妃问了安,那架势倒像是特意来接王妃的。 她牵起庞清影的手,淡淡一笑,“近日里是好了,心中一块石头倒是放下了。” 季宁成道了声“王妃说笑”后,又相互寒暄了几回,便客气地请她们往府里去了。全程倒是没有再与庞清影多说一句话。 只是那总是若有若无凝在她身上的眼神叫她心里有些不悦。 每次恭亲王妃参加宴请,总是会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更何况她这回带了个名动云都的美人来。许多人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这回带来了可不得好好看上一看。 前往花园的一路上,众人都在背后议论着,但大多都是讽刺的,也就是说天妒红颜,哀叹命不久矣。各位贵女们说起来更不客气,仿佛只有命运不济,才能让她们嫉妒的心稍微平顺点。 庞清影嘴边噙着浅笑,淡定地陪着恭亲王妃走着。 毕竟是皇亲贵胄,再不受朝中势力待见,起码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恭亲王妃的位置就在主位下方。 季宁成将她们送入宾客席后便从容离去,庞清影瞅着最上那位置,随着恭亲王妃入座。 只是,她还未走几步,一个侍女走上前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这位姑娘,您的位置在这儿。”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庞清影瞧见了最末一个位置,孤零零地设在假山旁,似乎是找不见空位而临时加设的,敷衍之意溢于言表。 庞清影瞟了眼那侍女,缎青的亮丝夹衫足以见得她在季家至少是个大丫头。颜色也是好的,菱唇微翘,肌肤嫩白,只是不经意间眼中便会划过一抹幸灾乐祸。 “怎么,她是跟着本王妃来的,还需坐在那里?”不等庞清影回答,恭亲王妃脸上便冷色乍现。 也就只有季家敢在她面前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但恭亲王当年又确实欠了季家一份人情,她总不好在这及笄礼前坏了两府的和气。 第一百章 及笄 “回王妃的话,初设座位时真没想见这位姑娘也回来,可因着诸位的位子都已安排好,不已再动,我们也只好在那儿加设一个了。委屈这位姑娘,还请见谅。”那侍女一字一句说得似乎很在理的样子。 恭亲王妃也不知自家儿子为何要她带着庞清影来,侍女如此一说,她倒不好再说什么,免得一个不小心给恭亲王府再竖一个敌人。但庞清影却是斜勾了勾唇,冷笑道:“不知我要来?那你们的请柬都是做摆设的?” 这一说,那侍女可恼了,笑颜瞬间降了下来,声音也冷硬了起来,“这位小姐,送了请柬的人自然是提前安排好位置,只有您是临时加的。” 自诩美丽的女人最看不得的便是有人比她更美,更何况,她早就听说,锦世子带回的这个女人,美则美矣,却是个妓子,当初在迎春园,尚书府的玉然公子可是真真儿见过的。 说白了,就是不知死活,为了富贵生活,竟然豁出命去勾引锦世子。这样的女人,季家能给她安排一位置已经是抬举她了,若是让她与恭亲王妃坐一块儿,那不是当众打了诸位贵女命妇们的脸吗。 “那这是什么呢?”但是,这侍女话音刚落,庞清影手中便出现了一张帖子,上面写着两个大大的“请柬”二字。摊开来,“宁幻”两字跃然纸上。 要说季宁成是真的在关注庞清影,恭亲王妃不过刚为她拟好这个身份,并未如何宣扬,他便已经写到了请柬上。而大部分人,甚至季家,都还不知道她的身份呢。 请了她却不叮嘱好,其意值得斟酌。 但现在,需要搞定的是眼前这些人。 她已不是庞清雨,不再需要低调。相反,就是为了自己这张明艳的脸,她也是应该张扬些的。 那侍女顿时噤声,脸上那表情就像吃了苍蝇般,难看至极又不知该如何反应。可这帖子偏生就是她家小姐亲手写的,那簪花小楷自己还是不会认错的! “原来是宁小姐,抱歉,这死丫头不懂事,扰了您的兴致。”这边庞清影受了阻,不少人都在偷偷等着好戏,不过此间来了个大反转,季管家忙上前来陪笑道。 有了这帖子,“宁幻”两字立即悄然传遍了整个宾客席。有精明些的便想到了南蜀的宁家,再看到平日里都从容不迫的季管家如此好言赔罪,庞清影的神秘身份马上又在暗地里掀起了一股轩然大波。 有了身份自是不一样的,庞清影的位置又给加在了恭亲王妃旁边。庞清影冷眼看着,怎么这会子就没有不方便了? 小插曲过去,季家嫡小姐的及笄仪式也差不多要开始了。 季家主致了词后,一袭黑色暗花锦缎拖曳裙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黑色是少女们都不太敢尝试的颜色,多显老气,然这位季小姐肤色莹亮似雪,吹弹可破,两颊间淡淡的粉色使得少女的青稚半分未退。亮红色的镶边从颈边一路延伸到腰际,又从腰际如一条火焰般窜向裙摆,将她圈在了中心,就宛若浴火之凤凰,傲立于烈火中,不仅不显老气,反而衬得娇婉的她大气冷艳,别有一番风味。 宾客席中瞬间有几位公子看呆了眼,酒樽举在半空中半天也凑不到嘴边。 季家主双眼微眯了眯,很满意看到这样的情况。 庞清影看着,心中也是暗自赞叹,这位季小姐很聪明。原本她是个温婉的长相,落在中贵女中并不出挑,再如何精心打扮也及不过相府的王氏姐妹。 可云都贵女圈中,每一次宴请都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要在这及笄礼上压过那些精心打扮的少女们,她必须别出心裁,夺人眼球。于是,她索性一改往常的习惯,黑锦华裙加身,于暗色中冲艳而出,叫人眼前一亮。 事实证明,她的选择是对的。 季思筠神色淡淡,周遭惊艳的眼神丝毫没有对她产生影响。她一步步朝季家主走去,直到到了跟前,才展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及笄仪式对于庞清影来说是个新鲜的,毕竟她已经过了时候,也无人记得还要给她及笄。 庞清影津津有味地看着季思筠跪在笄者席上,其姐妹为她梳头。 而季夫人正要加笄之时,花园外忽然响起一个尖细却极富穿透力的声音。 “皇后娘娘驾到——” 时间不早不晚,卡得刚刚好。庞清影随着恭亲王妃走到席前,远远地望着端庄走来的皇后娘娘。她今日也是一身华丽宫装,端得是国母之气。 众人俯身跪拜,只有恭亲王妃与庞清影二人站着,瞬间又出跳于众人之间。 恭亲王妃不用行礼那是特许的,但庞清影不行跪礼可就太不像话了。搀着皇后走来的大太监还未进前,一脸尖酸讽刺的话便已出口:“大胆,哪来的小骚蹄子,见了皇后娘娘也不下跪行礼,真是反了天了!” 显然,他还不知庞清影的身份。 宾客之中,大伙儿兴头又提了起来。今日这及笄礼可真是热闹非凡,季家请来恭亲王妃和那个宁姑娘就是专门为刁难他们,逗趣众人的吧。 恭亲王妃脸色渐渐拉了下来,虽料到今日恐有不太平,但不想他们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她的耐心。庞清影是她带来的,他们刁难庞清影就等于是给她难看,给恭亲王府难看。 庞清影将王妃与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眸色一冷,面无表情地看着行至主位的皇后,有些人就是爱没事找事。 半天没有反应,那大太监一双毒眼恶狠狠地盯着她,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以大不敬之最处置了似的。 然,庞清影冷哼一声,轻扬下颔,傲然地睨着那大太监,“呵,我想这云都之中,还没有人可以叫我跪的。” 皇后本还想着能借着这个机会好好让恭亲王妃在自己面前丢丢脸,没想到却得来了这样一句话,登时大怒,脸上怒色不止,“放肆!此乃大不敬,来人啊……” 只是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恭亲王妃强势打断。 “本王妃还真是好奇了,我南蜀的宁家人为何要跪皇后娘娘您呢?”她的声音不响,却正好飘入众人耳中,结结实实地占去了皇后的怒声,愣是让皇后接下来的话不知如何出口了。 庞清影双唇微抿,弯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难怪云修锦那厮腹黑如此,怕是王妃这儿耳濡目染的。 “你是南蜀人,你叫什么名字?”生生被恭亲王妃噎住,皇后自然是不甘心的,顺带的也不愿相信她嘴里说出来的鬼话。 庞清影这人,她在宫里也隐约听说了一些,毕竟云修锦宠了最长时间的女人,自是传得沸沸扬扬。 但她听到的版本,与其他人差不多,这女的不过是燕河畔的一个妓子,堂堂一个王妃将她带来已经是侮辱了皇室。 两种结果,她自然更愿意相信前者,如此,她便终于可以在恭亲王妃面前扬眉吐气,赢上一回,而不是顾忌着她背后的南蜀国力。 第一百零一章 身份 “回皇后娘娘的话,我叫宁幻,南蜀人士。”庞清影俏然一笑,仿佛从未看到皇后眼中闪过的寒芒。 大太监察言观色最适厉害,皇后搭在他臂上的手稍是一紧,他便立即会意,眯起他三角的双眸,指着她冷哼道:“空口说白话,你说你是南蜀宁家人就是南蜀宁家人?有何物可证明?” 恭亲王妃登时大怒。 那大太监只当是自己说对了话,眸中瞬间精光一闪,得逞地奸笑道:“姑娘若是真是宁家人,又怎会没有宁家信物?今日是季家嫡小姐的笄礼,还请姑娘快着些,弄清楚了咱们才好安心继续,免得时刻担心着是否有一刺客虎视眈眈。” 庞清影暗自冷笑,原来他们还记得这是季小姐的及笄礼啊,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不管她是否能拿出信物证明,季家对她这个打断他们及笄仪式的外来人心里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个疙瘩。若是他们再拐着弯找点事,阻了及笄仪式,抢了季小姐风头,那季家说不定还会顺势怨上带她一起来的恭亲王妃。 乍一看是小事,大往后滚雪球的效应谁都难以估量。 但既然已经惹上她了,她若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似乎有些对不起宁家小姐这个身份了。 她勾了勾唇角,分别瞥了几眼季家的人,见他们神色不悦却又不好发作的样子,庞清影扬眉道:“哦,娘娘要什么证明?小女身上倒是挺多,只是不知什么样的证明能让娘娘信服?万一我拿出来,娘娘偏生不信,不仅耽误了季姑娘的及笄礼,到时候还治我个奸细罪,那可如何是好?” 连着三问,看似问得随意,但却是咄咄逼人,分明就是讽刺皇后她们拿乔,故意为难她,想阻碍季家的及笄仪式。 果然,再看向季家主和季思筠等人,他们脸色都瞬间黑了黑。唯有季宁成嘴边还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 庞清影顿了顿,忽然双眸一亮,似想到了什么好主意,挑眉笑道:“不如这样,咱们在场的肯定有人接触过宁家人,认得宁家的东西,不若请他们一起看看,我这个宁家人是真是假。娘娘,您觉着如何?” 皇后本是来为季思筠及笄的,给恭亲王妃添堵也就是个顺便。此事被庞清影带到了这个份上,她自然不好再多说什么,否则真让季家有了小心思,今后于她可是一点好处也没有的。没想到这野丫头如此能言善辩,皇后只能淡漠地吐出一个“好”字。 其实,当庞清影说出这个方法的时候,皇后便依然输了。 她能提出这样的意见,只能证明,她手上是真有宁家信物。 这花园中,与宁家有过交往的,非季家莫属,双方生意上的往来也有数年之久了,宁家的信物自然是识得的。再者,还有一些达官贵族,少年游历时,也曾见过或者听过宁家,要认一认宁家的东西也并非难事。所以,庞清影想要以假乱真,几乎是不可能的。 皇后一个字落,几个见过宁家东西的人便自觉地聚了过来,其中大部分都是季家的人,而季宁成也在其列。 庞清影扫视着这些人,唇角微扯,随后,她从脖颈间取出一块泪滴状的吊坠,通透的白水晶里面点缀着漫天紫星,恍若整个星辰都装在了其中。莆一拿出便震惊四座,尤其是贵女命妇们,眼中都解释惊羡。 此为紫幽灵,全天下只有宁家知道在哪儿有,而宁家也不将其开采出售,只作为宁家的家传信物。这是与宁家有过接触的人都知道的事情,做不得假。 季宁成看着她手中的那个吊坠,略皱了皱眉,眸中变幻莫测,也不知在想什么。 而恭亲王妃心中更是惊诧,盯着庞清影的双眸闪烁不定。 这根本不是她在车中交给她的宁家信物! 恭亲王妃交给庞清影的是一块玉牌,在宁家所有商铺中均可使用的玉牌,那是她离开南蜀时宁家主交给她的。若是在没有紫幽灵的情况,这玉牌也能证明,但总不免会有好事之人鸡蛋里挑骨头。因此,对比两物,庞清影果断取出紫幽灵,一次性堵住悠悠众口,省得麻烦。 这紫幽灵是她溜进宁家一处矿脉中,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她瞧着好看,便割了一块做了吊坠,现如今,她的刺金阁里还摆着一大块原石呢。 没想到,今日还能起到这作用。 有了这紫幽灵,那些原还想寻借口质疑她身份、讨好皇后之人登时无言以对。信物作假、意外丢失这等蹩脚的借口放在宁家身上只会让人觉得可笑。 “怎么样,皇后娘娘,现在,您对我的身份还有疑问吗?是不是可以让及笄仪式继续了呢?”确认无疑,庞清影便收起紫幽灵,抬眸笑对皇后。 对视的那一瞬间,皇后的脸简直黑如锅底,不过在众人看过去之前,她又恢复了端庄威仪的笑容,“宁姑娘说笑了,本宫还能有什么疑议。”顿了会儿,她点着下面的人,佯装生气道,“好了好了,你们这些个人,本宫不过是与恭亲王妃和宁姑娘攀谈几句,你们一个个都看着我们做什么,今日可是思筠丫头的及笄礼,你们可别搞错了主人。” 轻描淡写一句话,直接带过了刚才几乎是剑拔弩张的态势。 听得皇后一言,其余人也不敢再多加议论。于是,整个花园就像是选择性失忆一般,自动略过了那段,气氛又回到了加笄的那一刻。季思筠浅笑着跪在笄者席上,皇后接过季夫人手中发笄,为季思筠挽起一个秀美的发髻。尔后,诸位入席宾客又额外为季思筠送上了一些小礼,晚宴便开始了。 每每晚宴是庞清影最讨厌的,虚与委蛇,还吃不饱饭。 百无聊赖之际,季家的一个小丫鬟忽然走到她身后,偷偷将一个红络子递到她手边。 庞清影顿时厉眸一闪,手腕一转,红络子便落于她手中。 那小丫鬟将络子给了她之后,也不管她听没听着,便带着一丝诡秘的笑容匆匆退了出去。 庞清影握着红络子的手紧紧捏住,视线穿过花园,跟着那丫鬟的背影而去。 这红络子是飞蓉之物,据他们说是他们母亲小时为他们兄妹俩编的,因而他们从不离身。 今日,她出门后便与飞蓉分开了,飞蓉前往玲珑坊为她取物,而她则独自陪着王妃来季府。想着那丫鬟口中的话,庞清影眸色更冷。 上一回是夜凡,这一回是飞蓉。 绑架威胁这种手段,他们倒是屡试不爽。 她的底线就是这么好触碰的吗! “怎么了?”自从庞清影亮出紫幽灵后,恭亲王妃对她的关注便更上一筹,余光见着庞清影神色有异,她便偏头问道。 庞清影转过神,难为情地笑了笑,捂着肚子撇了撇嘴,“没事,我就是肚子有些不适,想……” 第一百零二章 领路 “让常嬷嬷陪你去吧。”恭亲王妃点头道。 但庞清影却摇头,“常嬷嬷还是留着伺候王妃得好,我寻一个季家的丫鬟领我去便可。” 恭亲王妃也为多想,只道小心后,便由着庞清影自己走了出去。 季家花园中,除了季思筠,另一个最受瞩目的人物便是庞清影了,不论是她的绝色姿容,还是她宁家女儿的身份,都足以令人注目。 她一起身,也带起了不少人的目光。 皇后只在晚宴开始时坐了坐就回宫了,因而季思筠便率先问道:“宁小姐,这是怎么了?” 庞清影瞥了季思筠身后的侍女,笑道:“想借季小姐的侍女给我带一带路,不知可否?” 季思筠一愣,带路只要随便寻个普通丫鬟便可,费不着借她的大丫头吧。不过身为贵客的庞清影提出这要求,也不过分,她自然是要允的。于是,庞清影便信步朝外走去,丰姿卓影,素裙飘飞,走动间恍若有一阵淡香钻入鼻息,着实令一众公子哥沉醉不已。 “你叫什么名字?”庞清影在后,侍女在前。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庞清影便主动攀谈起来。 这个大丫头,正是先头非要挡着她路的那位。 那丫头闻言,小心翼翼看了眼庞清影的脸色。见对方面无表情的,她神色立即一悚,心里怦怦直跳。也不知这位宁小姐在宁家到底有多大的地位,万一她发起怒,追究其她来,小姐可不会保着她呀! 自己暗忖许久,她才轻声道:“奴婢念秋。” 庞清影就是故意要吓吓她,似笑非笑的声音幽幽散开在夜幕中,“呵,好一个念秋。” 好巧不巧的,这笑声让念秋突然想起了锦世子。再一想锦世子平日里对待女人的行径,他若是为宁姑娘报仇,那她还有多少命活!这不思量还好,一思量,幻想便无止尽地抒散开来,念秋直接是双腿一颤,跪伏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抽着自己的两颊,“宁小姐,宁小姐息怒,先前是奴婢的错,奴婢认罚,求宁小姐息怒,饶奴婢一命吧!” 庞清影微窘,她好像没说要把她怎么样吧,至于胆子都吓破了? 她不知道的是,她背后还有一个小魔王靠着,但凡是联想到他,无人会觉得自己可以轻易躲过。 “咦,这是怎么了,念秋,你伺候不周,惹宁小姐生气了?” 一个猥琐的笑声在后方突兀地响起,庞清影好奇地回过头去看。 来人膀大腰圆,远远看去就是一个椭圆,目光浑浊,闪着淫光,眼袋大大地挂下,一看便是终日混迹于销金窟的货色。 此人想必就是季家有名的蛀虫,季明远。季家二脉里的嫡系大公子,名字是起的不错,但也只是给人徒增笑料罢了。 念秋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但仍旧像见着救世主似的扑上去抱着他的双腿,哀求道:“远公子,远公子,您救救我,呜……救救我,我不想被锦世子……被锦世子惩罚……” 说话间,两只小手还不停地在季明远腿上摩挲。光看季明远脸上那享受的神色,便知这念秋是下了功夫的。 庞清影淡漠地看着,心中好笑,她似乎真的没说什么,念秋至于这么卖命?她此番一勾引,夜里在季明远这人是跑不了了,需要这么拼? 这一刻,庞清影就像是个看戏的旁观者,明明是主角,却被硬生生抽离了。季明远的安慰可谓是温柔,他俯下身,与她细细私语,一只手也不知在念秋伸手抚摸着什么。足足过了大半刻钟,他才终于抬起头看向庞清影,虽然惊艳频现,但好歹也知道庞清影是他惹不起的。 “呵呵,宁小姐,您看这丫头也不是有意为难你,实在是为了季家的安全考虑……”季明远讨好道。 “行吧,”实在不想再看这挤成一团的猥琐笑容,庞清影顺势摆摆手,“我也没要这丫头干什么,季小姐的大丫头我还能把她怎样?不过是让她带个路罢了。”尔后又不耐烦地对念秋说道,“行了,别嚎了,你也不用领路了,我自己再找人带我去吧。” 念秋那是如获大赦,丝毫没有考虑到庞清影可是贵客。她这么一说,便忙不迭拜谢了庞清影,匆匆离去。季明远见着念秋都走了,自是也跟在头后。季思筠房里的丫头一个个都明眸皓齿的,比之燕河边的花魁半点也不差,他早就想试试了,可惜一直寻不到机会,这回可得好好享用享用。 人都走了,庞清影一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季家花园布置得也有些怪异,弯弯绕绕的,外来人一不小心就绕晕了。 庞清影像是真在逛花园般走走停停,欣赏着园中之景,仿佛之前红络子的事情半点也未放在心上。 过了许久,那个莫名其妙的小丫鬟又出现在了花园小道上。她就这么面无表情地走到庞清影的跟前,说了句“宁小姐,您跟我来吧”以后,便头也不回地往前领路了,竟也不管庞清影是否乐意搭理她。 今日在季府中碰到的怎么都是奇葩? 庞清影大翻了一个白眼,抱胸立在原地,睨着那越走越远的小丫鬟。 许是自个儿走了半天,没听见后头的动静,一回头,不见人了,那小丫鬟这才着急起来。转身看看,一条直直的小道上,哪儿有什么人影。 她急忙往回小跑了一段,直到跑到这一个拐弯口,才看到庞清影正悠闲地往回走呢。 她一时气急,上前就拉住庞清影的袖子,声音里尽是不满,“宁小姐,叫你跟我走,你没听到吗?” 庞清影摇头冷笑一声,一旋身就是一个巴掌甩了上去。 这一巴掌她可是凝了内力的,空气中忽然燥热起来,随着一声清脆的“啪”,那小丫鬟一个惨叫便摔在了小道上。灯笼掉在地上,火苗迅速蹿上灯笼布,一团火光在两人之间忽明忽暗。 “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对本小姐如此不敬,这就是季家的待客之道?” 庞清影取出一张帕子,仔细地擦着打脸的手。 那小丫鬟显然没料到庞清影会直接动手,那一瞬间,竟有些蒙住。待口腔中漫出一股腥甜,她眼中顿时铺满了暴戾之色。 显然,这也不是一个普通的丫鬟。庞清影打了她,她最先的反应便是反击。 四下无人,她便也不顾其他,一跃而起,就冲庞清影招呼了过来。 她是个会武的,满以为庞清影定要在她手下吃亏了,却没想到,就要打到庞清影之际,她火光映照下的嘴角忽然开出了一抹冷厉的笑容。 随即庞清影身影一闪,那丫鬟只觉自己手腕一疼,一股巨力像是要把她捏碎。紧接着,她整个人便翻转起来,砰一声摔在地上,耳边响彻着骨骼碎裂的声音。 “呵,你是什么人?” 还未等她痛苦地嘶嚎,一道冰凉的气息已经贴上了她的脸颊。眦目微瞪,只见庞清影手中不知何时又多了一柄精致的匕首,脸上的神采冰冷得不带一丝情绪。 第一百零三章 贺礼 “我就是季府的一个小丫鬟。”她死咬牙关,满眼的愤恨。可她又不能轻易动弹,否则脸上就得开花。 秦卿呵呵笑起来,匕首在她脸上轻轻地滑过,带起那丫鬟的一阵战栗。 而秦卿就是不说话,脸上泛着阴森的笑容,反复几次之后,那丫头终于忍不住惊叫起来:“我不过是一个小丫鬟,你为难我有什么用,只要你跟着我走到地方,你自然知道对方是谁了!何必为难我呢!” “呵呵,因为我喜欢呐。”秦卿突然幽幽开口,眼里似乎盛满了凌虐的兴奋,“你不是只是一个小丫鬟吗,想不想倾国倾城呢?本小姐给你机会。本小姐想啊,将你的脸划花,将你的皮肉扒下,将你的骨头剔除,通通做成人皮鼓,人皮扇……再画上鲜艳的花纹,你说,是不是很美?比你现在可要美上许多呢!” “你!你……”随着庞清影幽远的声音,那小丫鬟惊恐地抖了抖,登时也顾不得自己的脸了,直接运气想要趁机偷袭。这个女人根本就是个疯子! 然而,在庞清影面前,刚才那种三脚猫功夫可是没用的。全力一击还是不成,反倒让庞清影脸上的兴奋更盛,那丫鬟心一横,顿时浑身气势一变,内力竟生生提了两成。 她一爪朝庞清影肩头抓去,庞清影眸光一厉,侧身避开。退了两步后,那小丫鬟立即鲤鱼打挺,翻身往后跑去。可惜庞清影早有准备,袖中一根银丝软鞭出手,卷上她的腰,猛一用力,便又把她拽了回来,就像猫儿调戏老鼠似的。 “找死!”那丫鬟大约是到了崩溃的边缘,声势更猛了。被鞭子拽回,她索性一个转身,狰狞地死盯着庞清影,似乎浑身的内力都倾巢而出,凝成一把无形的剑向庞清影眉心刺去。 可她没看见,在她转身的那一霎那,庞清影嘴边勾起的一抹得逞的笑容。 双方实力差距太大,庞清影只是轻轻一挥,她灼热的内力便瞬时将小丫鬟的化解,尔后顺势一推,那丫鬟噗得大吐一口鲜血,倒在地上,不得动弹。 松开银丝软鞭,庞清影慢慢走到那丫鬟脑袋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淡漠地叹道:“唉,好好一副皮囊就这么浪费了,实在可惜。” 那丫鬟也不知是恐惧,还是不甘,一口血呕在喉中,翻眼便昏了过去。 在她昏迷的同时,一道清风吹过,带起了一丝淡淡的腥甜,也带出了不远处树叶的沙沙作响。 片刻后,庞清影眸中的疯狂尽退,瞥了眼十米远处的那颗大树,脸上勾起了一抹讽刺的笑容。 这女人,用的是魔教的武功。 庞清影从怀中取出红络子,将之扔在那丫鬟的身上,然后转身往回走去。 “怎的去了那么久,身子可还好?”庞清影一落座,王妃就关切地问道。 庞清影眸中一暖,点头道,“刚才有些不适,在花园里走了一圈倒是好了,王妃放心。” 两人相视一笑,目光又回到表演台上。 季家对季思筠的及笄礼极为重视,晚宴中安排的歌舞均是燕河畔最好的教坊中出来的。 不过,庞清影的再次出现让不少目不转睛的公子哥开始心不在焉了。如此一来,有些人便按捺不住自己的嫉妒,添上了惹是生非的心。 庞清影才一口肉下肚,对面一个粉衣少女就站了起来,举杯朝季思筠笑道:“思筠姐姐,恭喜你今日及笄,将来乘龙快婿定是跑不脱的。” 季思筠笑了笑,礼貌回敬。那粉衣少女又道:“今日我献你一曲,祝思筠姐姐嫁得一好夫婿,承天公之美。” 在场者顿时叫好。 庞清影默默吃食,暗自瞥了那粉衣少女一眼,正是吴侯府的嫡女赵梓萱,与云辛雪走得极近。 她正要收回视线,余光却瞥见赵梓萱突然朝她看来,眸中闪烁着一道寒光。 庞清影敛下眸,又夹了一块肉放进口中。 场中,赵梓萱已经开始弹曲了。中规中矩,却没有可圈可点之处。众人也是意兴阑珊。 一曲终了,季思筠起身道谢,赵梓萱却又笑嘻嘻道:“梓萱琴艺不佳,在思筠姐姐面前献丑了。其实今日还有一位也准备了特殊的贺礼给思筠姐姐。” “哦,是谁?”平常的及笄礼可是不用大家献歌献舞的,毕竟不是皇家宴请,但不想今日除了赵梓萱,还有人自愿上来献艺,众人的热情再一次被点燃。 赵梓萱想要的气氛便是这样,只见她手指一点,笑盈盈地指着庞清影说道:“就是宁小姐,我的婢女刚才不小心见她在后面作着准备,便回来告诉了我。宁小姐,我抛砖引玉,你可别介意,听闻宁家子女都是才貌双全,想必宁小姐的贺礼定是极为精彩的。” 一听是庞清影,大伙儿的眼睛都亮了,齐齐聚焦在她身上。 按照常理,即便没有这回事儿,庞清影也得硬着头皮站起身,满面笑容地为季思筠献上一特殊的贺礼。 然而,庞清影是谁,背后站着的可是云修锦,就是可以任性地不按常理出牌。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淡定优雅地吃着碗里的东西,一块又一块,自成一个世界。 “宁小姐?” 半晌过去,庞清影依旧没有动静,季思筠眉心微蹙,疑惑地看着她。 庞清影抬眸,扫了眼面色各异的众人,最后微微一笑,直视季宁成道:“季公子,我美吗?” 季宁成一愣,眸色深深,点头道:“美。” 庞清影又道:“那你刚才看我吃晚膳的样子,觉着美吗?” 这下,花园中众人皆愣,宁小姐这是在搞什么?不是要送贺礼吗,怎么这会儿开始勾搭季宁成啦? “美。”季宁成再次笑道,嘴边一抹兴味,似乎在忖度着庞清影的想法。 然而,两个问题后,庞清影放下筷子,耸了耸肩,偏头对赵梓萱问道:“这就是你那侍女看到的特殊的贺礼,你觉得怎样?可精彩?” 赵梓萱一噎,竟无言以对,一张小脸难看至极。 这分明是说她的侍女胡说八道呢。 如果这样的讽刺众人还看不出来,假装不知的话,那季家这及笄晚宴也不用再继续了。 到此他们可算是初步领教了庞清影的脾气,沉浸在美色中的人更是醍醐灌顶,猛得想起这可是云修锦的女人啊,他们这是在找死吗! 不过呢,就是有人这么大胆,当大家都沉寂下去,打算另起话题调节气氛之时,云辛雪竟然站了起来,一脸不屑道:“宁小姐,今日是思筠妹妹的及笄礼,就算你没有特意为她准备一贺礼,但是你就不能临时准备一个吗,还是说你五艺不通,连一首曲都弹不出来?为何非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取笑梓萱,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人?这就是你宁家的家教?!” 第一百零四章 弹曲 云辛雪就是看不惯宁幻那不可一世的样子。在这云都之中,除了云帝最宠爱的三公主,只有她才能如此嚣张,这个宁幻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宁家,再厉害,也是南蜀的,还能为了一个宁幻而得罪云都皇室吗! 庞清影根本懒得理她。这云辛雪,是在恭亲王府被宠惯了吧?她真的天真得以为云修锦不敢将她怎样吗?还是以为她庞清影不敢将她怎样? 但云辛雪只当她是心虚,更加不依不饶,“宁小姐,莫不是被本郡主说中了,你真的五艺不通?呵呵,看来宁家的家教不过如此。” 花园中的宾客们此时也都纷纷小声议论了起来。云辛雪虽说是有些咄咄逼人,但话是不错的。若是换成他们,为了不给家族抹黑,话说至此,也该出来证明证明了,而庞清影则仍旧慢条斯理地吃着她桌上的食物。 台上歌舞还在继续,但花园中的气氛却有些尴尬了,作为主人的季家,既不好怪罪云辛雪,也不好得罪庞清影,两相为难,季家主的脸色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脸上勉强扯着笑容,实则早已了无笑意。 “辛雪郡主,您就不要勉强宁小姐了,人家既然不愿意,勉强也是勉强不得的。” “是啊,辛雪郡主,说不定宁小姐只是怕技不如人,丢了宁家的人罢了。” 在庞清影的沉默下,几个与云辛雪关系好的贵女们便也你一言我一语地配合着劝了起来,竟有愈演愈烈之势。 众人的目光都定在了庞清影身上,猜测着这位宁小姐会不会与之前一样,不按常理出牌呢? 可云辛雪毕竟不同于赵梓萱,赵梓萱只是吴侯府的嫡女,说白了,在宁家人面前能不能说上话还是个问题,但云辛雪可是定安王府的嫡女,若是定安王府生了气,那宁家人会不会为了宁幻而得罪他们可就不好说了。 毕竟,心思活络起来后,他们又想到一个问题——宁幻在宁家的地位到底如何? 谁也不知道。 恭亲王妃微微蹙眉,担忧地看了庞清影一眼。宁家的名誉她是不想败坏的,但庞清影她会如何应对,她也不知。 如今的情势,她也不好站出来为她说话,不管怎么说,这还是小辈之间的打闹,她若插手,只怕一发不可收拾。 季思筠坐在位子上看着庞清影,眼中闪动着复杂的光芒,也不知是不悦还是幸灾乐祸。 庞清影是真的不想理他们,她就不明白了,她就想好好吃个饭,怎么的这些人就是这么喜欢没事找事呢! 直到将桌上食物一扫而空,庞清影才放下双箸,抬眸将起哄的人一一扫了一遍。那仔细的,一寸寸的,认真的扫视,让那些人莫名得背脊一凉,有种被锦世子盯着的毛骨悚然之感。 最后,庞清影将目光定在云辛雪身上。云辛雪气息猛得一乱,不自觉地就向后退了半步。 热闹的声势忽然就萎了下去,便听庞清影幽幽笑道,“辛雪郡主倒是爱打抱不平,我不过是觉着饿,想吃点东西罢了,怎的就有几只苍蝇在我耳边嗡嗡作响呢?我心里烦得很,不知郡主可否帮我把这几只苍蝇除了,这样我也好安心给季小姐送上一曲。” 话音落,众人都不禁暗叹,这宁小姐真是牙尖嘴利。言语间,竟是完全驳了辛雪郡主的话。礼是有的,只是需要人为她排除“干扰”。 云辛雪的脸色顿时一黑,宁幻说的干扰不正是随着她起哄的人嘛!或者说,还有她自己! 要她除了?!什么意思?! 对上庞清影讽笑的视线,云辛雪僵着脸冷道:“何处有苍蝇,本郡主怎的没看到?” “呵呵,”庞清影掩嘴笑道,“老人有说物以类聚。兴许啊,这苍蝇聚在了一起,不知自己是苍蝇,还当自己是个人呢,所以一直在人耳边嗡嗡嗡、嗡嗡嗡得不自知。那天被人拍死了,还当自己无辜呢。你说是不是,辛雪郡主?” “你!……”云辛雪双手死死蹂躏着自己手中的帕子。庞清影所说简直是荒谬至极,可她一时竟想不出怎样反驳! 庞清影打量着她上下起伏的胸脯,冷冷一笑。也不管众人如何尴尬,又自管自喝起了酒水。 “哈哈哈哈,宁小姐真是伶牙俐齿,季某佩服。” 诡异的气氛下,坐位旁一声大笑炸响。只见季宁成拍着手站起身,走到庞清影桌前,邀请道:“季某临时起意,想给吾家妹妹送上一份小礼,不知宁小姐可愿帮季某一把?” “哦,我要如何帮?”庞清影抬眸,看着季宁成疑惑道。 “琴箫合奏,不知宁小姐可愿意?”季宁成朗笑道。 原本庞清影已经被打上了云修锦的标签,且恭亲王妃也在场,琴箫合奏这等暧昧的事情可不太适合与别的男人进行。但季宁成脸上那磊落的神色却让人生不起其他桃色的念头,仿佛就是为了给自己妹妹解围才出此一策的。 云辛雪死死瞪着庞清影,季宁成站在她面前舒朗而笑的画面,她怎么看怎么扎眼。但刚欲开口,却被人拉住,跌坐在椅子上。她扭头怒视,但拉她的大丫鬟,虽面色煞白,却仍坚持摇头。 奇异的,云辛雪竟然安静了下来。 “好。”这边庞清影点头,欣然答应。 起身时,她看了恭亲王妃一眼,微微颔首,随即往台上走去。 季宁成对庞清影也算是周到,特意将自己收藏的一架济雪琴拿出来供庞清影弹奏。 庞清影抚着琴弦,指尖轻动,弹出了第一个悠扬的音符。紧接着,季宁成的箫声跟上。众人眼前立即出现了一副画面,春意暖融,少女新容,花开烂漫,笑语悠扬。明丽的色彩,欢快的曲调,好似彩蝶翩翩,纷飞在侧。有的贵女们甚至忍不住伸出指尖,欲去吸引那美丽的小生物。 季宁成的目光紧紧落在庞清影身上,这女子浑身都是迷,总是让他忍不住想要多去探究。 而庞清影此时却是顾不得其他,她被自己熟练的手指深深震惊了。 其实,她古琴练得不多,熟悉的曲目也没有几首,在弹之前,她根本没有指望能有多震撼人心的效果。但是,当手指抚上琴弦后,这首曲子便瞬间跳入了她的脑海,仿佛与身俱来,融于骨血之中。她甚至不用去理会谱子,仅凭着感觉,便熟练地弹了出来。 一曲终了,众人仍沉浸在乐曲营造的氛围中,庞清影若有所思地看着轻搭在琴弦上的手,久久也不作反应。 “宁小姐,季某受教了。” 身旁,季宁成轻声笑道。庞清影抬头望去,他眼里是罕见的认真,有如细心聆听后收获颇丰的学生。 她眉梢微挑,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毫不客气地应了下来。 走下台,她冲季思筠笑了笑,“季小姐,这曲子你可喜欢?” 清冽的声音划破眼前美好的遐想,众人这才缓缓回过神来。先前讽刺庞清影五艺不通者,现在是僵得不敢抬头,仿佛四方都是嘲弄的眼神朝她们射来。 第一百零五章 重伤 季思筠愣了愣,杏眸中闪着复杂的光芒,“宁小姐的琴技真叫思筠佩服,改日定当好好讨教讨教,宁小姐可别拒绝我。” “季小姐说笑了,宁幻献丑,你喜欢这曲子便好。” 一场及笄礼又将庞清影推向了一个顶峰,只可惜,云修锦下手得早,否则凭着她的家事和姿容,不知有多少人会暗自打算着讨得她的欢心。 宴后,众人回府。刚一出季家的门,便见得云修锦那乌黑的马车停在了显眼地停在门口。像是刚到,车前的黑骏仍躁动地踢着马蹄。 瞧见云修锦的马车,宾客们无一不是后脑一凉,总感觉有阴风在自己背后吹着。吞了吞口水,他们脚下的步子都不由加快了许多。 恭亲王妃看着那马车好笑地摇摇头,看了庞清影一眼,便独自朝自己的马车走去。 庞清影略窘,这厮居然还会到门口来接人。 墨一在车边等着,庞清影信步过去后,替她将车帘掀开。 不过,她还才刚踏上马车,里面便突来一股巨力,直接将庞清影吸了进去。当撞到某人胸膛后,庞清影无语地扯了扯嘴角。 “今夜的曲子倒是不错。”还不等庞清影开口,云修锦那幽幽的笑声便已经传入耳中。 庞清影埋着头,抿嘴一笑,而后抬起头,鼻子在云修锦脸庞用力嗅了嗅,“咦,你这马车里怎么有一股酸味啊。” 腰上一疼,某人条件反射地惊叫一声,戳着云修锦的胸怒嗔道:“锦世子,会疼的!” 耳边热气轻吐,云修锦冷笑声,“你还知道会疼?本世子还道你已经心猿意马了。” 庞清影整一个鄙视的眼神丢过去,懒得跟他瞎扯这个。旋个身,找了个舒服位置后,庞清影眸中冷芒微动,“修锦,你可有人跟在飞蓉身后?” 她一直知道回云都之后,无影楼是有人跟在她们身后的。 只是云修锦这里却道:“你的侍女还需我来操心?自有人管去。” 庞清影一愣,眨眨眼,疑惑地抬眸看向云修锦。 是谁? 然后便听马车外响起一声不自然的咳嗽声,庞清影顿时恍然大悟,探头问道:“墨一,飞蓉在哪儿呢?” “在王府。”墨一脸上依旧面无表情,不过庞清影还是勉强能从声音中听出一声颤动。 见墨一神色肯定,庞清影心中一块高悬的石头总算是落了下来,“今夜有人给了我一条红络子,是仿照飞蓉身上带着的那条做的,她今夜可遇袭了?” 提及此,墨一浑身气势一沉,嘴里一个“是”字飘出,阴冷不已。 一想到当时飞蓉那仿佛从血堆里捞出来的样子,他就一阵后怕。他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无量山中,流血,那是家常便饭,即便是有人在他面前被大卸八块,他也可以面不改色,从容略过。然而,面对飞蓉,当将她抱起时,那轻得随时都会飘走似的人儿,叫他的心一阵发慌,心头的怒火更是喷薄而出。 只可惜,那几人跑得太快,否则,他一定会让他们体会一下无影楼的恐怖之处。 听得墨一这语气,庞清影就紧紧蹙起了眉。飞蓉定是受了极重的伤,不然墨一这感情白痴怎么会有如此重的情绪。 魔教! 庞清影咬着一口银牙,微眯的双眸中厉光乍现。 回到王府后,庞清影第一件事便是跑去看飞蓉。 府医已经为她诊治过,肩上被喇下一大块肉,肋骨断了两根,至今昏迷不醒。虽然脸上身上的血渍已被人擦去,但那惨白得几近透明的小脸着实叫庞清影心中一痛。 上一次见飞蓉这样,还是她收留他们时。 颤抖地深吸了口气,庞清影替她捻了捻薄被,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出了房间。 月影横斜,蝉鸣声声。 似乎是云修锦不喜喧哗,他的幽庭院与其他院子隔了老远一段距离,在府中最清幽的一处。旁边只有几个供墨一等人居住的小院子。庞清影住进来后,他们给飞蓉也腾了一个小院子,可见待遇之高,府中人自然不敢怠慢。院中无侍女,他们还特意从王妃院子里借了一个二等婢女来。这会儿,飞蓉这个小院可热闹了。 云修锦去了榕芳院,庞清影出门后想了想,也寻着记忆往榕芳院走去。 季府后花园中。 那个昏迷的小丫鬟身旁站了两个人。 季宁成接过管家递上来的红络子,眸色深沉。 “她是哪个院子里的?” “是三姨娘院子里的。”管家沉声道。 闻言,季宁成抬眸向某处望去,片刻后,将络子一扔,冷笑道:“无言,去查查。” 两人的背后冷不丁多出一人,一把接住季宁成扔下的络子,转身后消失的夜幕之中。 榕芳院里,灯火通明。 恭亲王和王妃都在凉亭中坐着。 云修锦一进来,王妃便指了指对面的石凳,“锦儿,你打算何时成婚?” 王妃此话一出口,云修锦还未说什么,恭亲王是着实有些惊讶,“沫儿,这个水宁幻很得你心?”先前可不是这样说的。 王妃作势瞪了眼恭亲王,不理他,推了盘点心到云修锦面前,好奇地看着他。 “母妃,这事可急不得,还不到时候。”云修锦黑眸中淌过一道流光,无奈地笑了笑。 “怎么,她不乐意?”恭亲王妃蹙眉,忽然想起今夜庞清影与季宁成合奏的画面,心里不由着急了起来。 自己母妃怎么想的,从她那紧蹙的眉宇间便能窥得。云修锦好笑地摇了摇头,淡声道:“宁家人这个身份,尚有疑点,云都里好事者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的。她,须得得到宁家人认可方是真正的安定。” “怎么,我已经写了信往宁家了,这点小忙,我想宁家主还是会帮的,还能有什么变数?”恭亲王妃不解。 云修锦幽幽道:“宁家可不只有宁家主,他们如今的情形也不是表面看来那么简单。” 恭亲王最见不得自家王妃伤神的样子,忍不住就暗骂了云修锦声“臭小子”,尔后将王妃圈进怀中安慰道,“好了,别想这么多,有什么事你交给锦儿操心好了。为了自己的媳妇,他可比你上心。” 庞清影进来后最先听到的便是这句话,无语地脸上一抽。 是她进错时代了吗?皇亲国戚撞上她这样背景的女人不是应该嫌弃一下的吗?怎么她连感受都没有感受一下就直接进入倒贴模式了?前世的豪门大族,也没有这样爽快的。 “幻儿来了。”常嬷嬷领着庞清影走到凉亭中,王妃便又直接从恭亲王怀中站起来,拉着庞清影坐到了另一张石凳上。 恭亲王手中突然空荡荡的,那犀利不悦的眼神马上朝庞清影射了去。 那目光有如实质,庞清影僵着脖子,扭头讪笑了两声,“见过王爷、王妃。” 这也不是她故意的对吗,不用这样盯着她吧。 第一百零六章 自便 “幻儿,你怎么过来啦?”恭亲王妃如今是越看越喜欢,庞清影那脾气对她胃口,恭亲王府的女人就应该是这样的,这云都中可没有比庞清影更硬气的姑娘了。 庞清影干笑两声,方才只是觉得应该过来一下,这会儿又说不上来自己过来干嘛了。 “自然是来找我的。”云修锦起身将庞清影带到自己身边,然后转身便牵着她往榕芳院外走去。 “……” 庞清影瞪着眼睛看着将自己强势拉走的人影,眼角轻抖,她才刚来好吗! 恭亲王妃也是怒瞪着自家这小子,果真是应了民间那话,有了媳妇忘了娘。她不就是想跟幻丫头说说话么,至于像防狼似的吗?! 常嬷嬷在一旁看着,不知该如何安慰是好。 而整个榕芳院唯一还算得上高兴的,应该就是恭亲王了。众人不注意之时,他轻哼了声,斜眼看着离去的云修锦。 这小子还算识相。 春暖闺容,一夜生香。王府之中,两相峥嵘。 次日一早,庞清影揉着自己快断了的小腰,趴在床上,哀吟不止。某位醋劲太大,真心是消受不起。 云修锦这厮,一大早的又不知哪儿去了。飞蓉还昏迷着,整一个幽庭院竟没人理她了。 在肚子叫嚣了多次后,庞清影终于懒洋洋地从床上爬了下来。 “起了?”门外云修锦的声音极富穿透力。 庞清影轻唔一声,连哼都哼不出来。净了面,见云修锦端了一盘清粥小菜进来,庞清影心里这才稍稍平衡些。 饿了大半天,即便是清粥小菜也是特别美味,更别说,这粥,还真是……从未有过的好吃。 “这厨子是谁,还收徒弟吗?”庞清影毫无形象地扒着碗,半眯着眼享受道。 她这辈子,大约与厨房是无缘了,若有能在身边带着这样一个厨子,啧啧,此生无憾。 然而,她话音一落,云修锦便立刻接嘴:“不收。”干脆利落,不留半点机会。 庞清影扒粥的嘴顿了顿,随即没好气地白了云修锦一眼,心里暗暗思忖着,等哪日他不在,她一定得好好寻那厨子套套近乎。 继季思筠及笄后,今日云都又有一热闹事。 涂驹皇子平日里做事也是任性,他为云国带来了一批大漠骏马。原本只需交给边境上军队即可,但他却非要送到云都来,否则,这批马就不给了。 云帝无奈,便允了这要求,不过也须得由大漠边境上的飞鸿大将军一路护送回来。 今日便是大漠宝马到达云都的日子。 云都百姓好热闹,这天一早,便像是迎接将军凯旋似的,万人空港,围堆在主街两旁。 庞清影一人坐在别饮酒家的雅间内,看着窗外的热情高涨的人群。 两杯酒下肚,雅间内响起了三声敲门声。 “进来。”庞清影放下酒,轻道。 “主子。”来人恭敬地在庞清影身前站住。 庞清影微点了点头,筷子在菜碟边敲了敲,示意他坐到对面。 凌霄同样是刺金阁中负责情报的,三个大主管不在,飞蓉又受了重伤,因而刺金阁中,大事小事基本都揽到了凌霄身上。 “最近魔教什么动静?” 凌霄正色道:“彦统领在近郊购了一块儿地,最近在造庄子,里面做工的像是左长老那边的人。” “昨晚飞蓉遇袭之后,可有何线索留下?” 凌霄神色一沉,声音低了一分,“有,我们在巷间的一个墙缝中发现了一张碎布。”随即,他从怀中取出那块碎布,递给庞清影。 宝蓝色祥云纹案,庞清影凝视着碎布的眸光突然一厉,接过那碎布,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是刚从魔谷出来的,伍长老的人。” 伍长老可是一直站在她这边的魔教长老,怎么会来云都? 窗子外,欢呼声顿起,盖住了她的疑惑声。 庞清影循声望去,马队已经进城。领头的,正是飞鸿大将军齐韵鸿。两侧迟半步的分别是彦迟和送马的大漠使者。再后面则是护送的士兵与几十匹健壮的大漠宝马。 队伍进城后不久便停了下来。迎面而来的,是大皇子、涂驹与云信野。 庞清影的窗子虚掩着,但能清楚地看到外面发生的。几位大人物间寒暄几句,便一起转身进宫。 队伍一路在主街上行进。经过别饮酒家楼下,彦迟忽然抬起头,目光直视着别饮酒家某个虚掩的窗子。 那窗子后能看到一个人影,不知是谁,但透过那窗子投射到他身上的目光令他很不舒服。 庞清影嘴边勾起一抹冷笑,阁下筷子,“再有几日便是彦迟大婚了,他大婚之后,我要离开云都一趟。凌霄,刺金阁的事情你多照看着点。” “明白。”凌霄点头,只是他严肃的表情突然一跨,偷瞄着庞清影欲言又止。过了好半晌,他才终于鼓起勇气,犹豫着问道,“主子……飞蓉,如何了?” 面色微潮,语气吞吐,眸色忧虑。庞清影咬着下唇,暗自扬眉,这家伙,该不会是看上飞蓉了吧?这可不好办呦。 “飞蓉没事了,今早已经醒了,只是大夫说了,伤及根本,需静养几月。刺金阁中的上好药材别忘了送到恭亲王府中。”轻叹一声,庞清影又道,“另外,我新设计了一套首饰,你记着尽快把它们打出来,赶在彦迟大婚之前。” 凌霄走后,酒家掌柜的已在门外候了多时。 “呃,有什么事?” 庞清影实在是有些不太习惯这掌柜的。云修锦手下的人基本都是面无表情,冷似冰块的木头,突然有一个热情如火的人站在她面前,笑得像是要拐卖妇女儿童似的,她着实不太接受得了。 “嘿嘿,宁小姐,墨一老大让属下转告您,今晚宫里有大宴,王爷王妃和主子今夜都要住宫里,不能回王府了,晚上请自便。” “啊,我知道了,多谢。”庞清影笑了笑,这事还要通知?是让她偷着乐会儿? 不过既然如此,那她今夜就另谋他处了。 第一百零七章 画舫 燕河畔,纸醉金靡依旧,庞清影一袭紫衫立于柳梢下,夜风拂过,卷起青丝几许。 月波粼粼的湖面,几艘画舫游于其上。 远处有歌声隐隐传来,庞清影目光闪烁,视线在湖面上逡巡着。 片刻后,她的视线定在一艘小画舫上。精致的宫灯挂四角,里面红灯摇曳,坊内轻纱乱舞,一琵琶女子端坐其中。悠扬婉转的歌声倒是给这艘画舫添上了别样的色彩。 神色一定,庞清影飞身而起,足下轻踏水面,踩出几个涟漪,几步便踏上了画舫。 画舫不大,挑开帘子,里面一览无余,却只有那一个歌女。 庞清影偏头看了会儿,笑了笑便自个儿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坐下。 画舫沿河静静地飘着,歌女清歌如斯,庞清影撑着头有一下沒一下地打着节拍。 忽得一阵香风吹来,庞清影呼吸一沉,身子晃了晃便伏了下去。 摇撸画舫,清歌拂面,水波悠悠,美人垂颜。 鼻息底下一缕异香飘过,庞清影睫毛微闪。 “水宁幻。” 耳边有人清唤,她蹙了蹙眉,缓缓睁开双眸,平静地直视前方。 “不愧是墨羽阁,手段如斯,难怪无人能寻得。”半晌后,她直起身,打量起所处的地方。 仍在画舫中,只是外头已是孤河,两侧山坳削直了般矗立在旁。而画舫中人,已由那歌女换成了墨羽阁主。 墨羽阁主在其对面端坐着,中间的矮几上不知何时放了一个精致的雕花铜香炉。那香炉中的香气,闻得庞清影内息一阵翻滚。 “你想好了?”墨羽阁主直视着她微蹙的眉心,端详片刻,忽然沉默了。 良久,他静道,“我先前说的,看来你是不同意。”他也不看庞清影,而是直视着前方,帘纱飘飞时,可看到前方黑洞洞的峭壁。 庞清影呵呵浅笑几声,眸底亮起一片光华,“亏本的买卖我从来不做,离开云修锦对我有什么好处,不离开又有什么坏处呢?你之前也没有跟我说啊,我为何要听你的?” 墨羽阁主的声音依旧成一条直线,“既为魔教教主,你就该知道你与云都的皇族划清界限。” 庞清影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冷俊的侧脸上看不出一丝多余情绪,“墨羽阁主,我想你是不是弄错了?我与你是什么关系,我为何要听你的?” 她再次确定,墨羽阁主定与她有不小的渊源。若是关心魔教,那他该去找彦迟和左长老,但是他来找她。她身上有什么是他想要的? “你想要魔教掌教令?” 但墨羽阁主却是扯嘴冷笑起来,睨着她的神色并不看好,“掌教令不在你身上。若是在,早就被彦迟那些人拿走了。” 庞清影挑眉笑笑,别说,若是搁在来云都之前,说不定就是这样。然而,现在掌教令就在她身上。 如此看来,墨羽阁主对她似乎也不是那么了解。 “呵,你还知道彦迟?墨羽阁主竟对魔教如此了解,莫不是当年幸存下来的魔教中人?”庞清影玩着自己的手指,视线顺势定在了那个精致的小香炉上。 那香炉中的香料似乎能克制她的内力。 虽与之前迷晕她的香气不同,但她能确定,两者中定有一味香料是一样的。也就是那味香料,对她的内力有所克制。 当然,前提是,在她瓶颈之前。 这个墨羽阁主,似乎不知她曾以庞清影的身份入住安宁侯府。 思及此,她又勾起红唇,暧昧笑道,“还是说,墨羽阁主早就倾心于我,调查我,并一路跟到云都中来,便是想与锦世子一争高下?先前我初到云都便在聚仙楼碰见,莫不就是你在跟踪我?” 墨羽阁主看了她一眼,不置一词,只是转过头时,眸底不知划过了什么。 两人都不说话,但画舫中的气氛到不显僵硬,庞清影甚至百无聊赖地哼起了小曲,那惬意之姿,仿佛就是来游山玩水的。 天更不见时辰,画舫在水中任意飘着,忽然,一道黑影急速落下,期间响动着翅膀煽动的啪啪声。 咕咕。 庞清影凝眸向外看去,墨羽阁主起身走至船头。那只鸽子见了墨羽阁主,自觉地拍拍翅膀,停到了他的右臂上。 鸽子腿上帮着一张小纸条,墨羽阁主拆开看了一眼后便捏成了纸末,半点也没给人偷窥的机会。 不过,在那之后,他扭过头来,深深地看着庞清影道:“我是谁你现在不必知道,但我也不会对你不利,这你大可放心。” 随即长臂一展,黑夜中便见他这一身黑衣飞向了一旁的峭壁,速度极快。庞清影估摸着,她至少得将火凤舞练到第五层才能赶得上他。 只是,他就这么走了? 不消几息时间,墨羽阁主已完全不见人影。庞清影等了好半晌也不见有人过来。 “他该不会是想让我自己回去吧?!”庞清影瞪着外头空空荡荡的黑幕,极力忍住心中怒骂的冲动。 咕咕。 也不知过了多久,峭壁间又响起了翅膀拍空的声响。庞清影站起身,走至船头。昏黄的灯光下,隐隐有一个白色的小鸽子朝她飞来。 鸽子落在她肩头,庞清影歪着头,解下它足下缠着的字条。 条上无字,只有一条弯弯斜斜的线。 庞清影脸色一黑,恼火的视线几乎要将那字条洞穿。 他居然给她画了一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河流图!让她自己回去,自行解决! 字条一收,庞清影狠狠盯着那鸽子,“你这主人人品太差,做他的鸽子算你倒霉,今夜你就别想回去了,做顿鸽子羹替你主人补偿补偿我吧。” 许是目光太过炽烈,那鸽子拍拍翅膀就像跑,只可惜,被庞清影一把拽住脚,利落地绑在了船头。 费了大半夜,终于在天方初亮之时,画舫被她摇回了燕河。 白日里,燕河畔人渐渐散去,声色也渐低,待日头升起,这里将会恢复到一天中最安静的时候。 扔下摇撸,庞清影解下鸽子,抱着它飞身上岸。 怀中鸽子咕咕叫着,行道旁的草木还带着一层露水,庞清影漫步在这未醒的云都中,却是慢慢朝城外走去。 忽的,一辆马车她踏破了晨间的宁静。但跑过去没多久,那马车又停了下来,一颗头从里面探了出来,娇声问道,“宁小姐?” 循声望去,庞清影诧异地扬眉,“季小姐?” 那皙白温婉的面容,眉心点了个梅花妆的,不是季思筠是谁。 “宁小姐这一大早的,怎的在这儿?” 季思筠看着像是有急事,但这会儿竟似乎有与她好好攀谈一番的打算。 “我散步。”庞清影笑了笑,抚着上手的鸽子,又道,“顺便捉了只鸽子炖汤喝。倒是季小姐,这一早的,是刚从城外回来?” 季思筠看了那鸽子一眼,目光闪了闪,随即笑道,“是啊,母亲传讯说有急事,所以从大衍寺赶回来的。” 第一百零八章 探营 “哦,是吗,那你快回吧,别耽误了。”庞清影清浅地笑笑,转身便往城外走去,仿佛真是路边随意聊聊,聊过了便各走各路,各干各事。 季思筠其实还想说什么,但庞清影既已转身,自己也不好再叫。就这么望着庞清影的背影越来越远,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只鸽子咕咕的叫声。 直到身后响起车轮滚动的声音,庞清影才停下脚步,手上轻抚着白鸽的羽毛,红唇勾起,似笑非笑。 正值守城之人交接班时间,庞清影走到城楼之下,抬头望了望。朝阳还未升起,天光还是蒙蒙的,她纤瘦的身影立在城楼下,根本无人注意到她。 瞅着一个空隙,庞清影袖中黑锦奔射而出,缠在了紧挨着城墙边的一棵大树顶端。庞清影手腕一紧,借着黑锦之力,施展轻功,足尖在树干轻点,转而踏上城墙。 不消多久,城楼上便有一黑影忽闪,瞬间又消失在城楼的另一端。 一个守城的卫兵警觉地回过身,大刀举至胸前。然而,看了半天,那一览无余的城墙上空无一物。 “咦,你刚才有没有听到咕咕声?”他疑惑地摸了摸自己脑袋,拽着旁边的人问道。 旁边人不耐烦地打开他的手,“哪有什么咕咕声,快点回去睡觉!” 而城墙的另一边,那个黑影已经缓缓离去。 燕来庄外,庞清影扣了两下门,里面马上有人麻利地打开。 “主子。”紧跟着,凌霄恭声叫道。 庞清影微微点头,将手中的鸽子塞到凌霄怀中,邪恶笑了笑,“去,叫人把这只肥鸽煮了。”随即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庄子。 凌霄抱着那鸽子直发愣,主子这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吧,什么时候煮鸽子也归他管了…… 忙活了一整晚,秦卿终于能好好睡上一觉了。进了房间,庞清影重重地关上门,直接把衣服一甩,滚到床上,便是半晌酣眠。 不过这一觉睡得短,当外头隐约的钟鼓声响起,庞清影默默叹了声气,懒散地睁开双眸。 赌庄开市了。 自径洗漱一番,饭菜便已端上了桌。 庞清影唤来了凌霄,让他陪着一起吃。 “涂驹带来的那批马,拉到了哪儿?”吃着吃着,庞清影忽然念头一起,好奇地问道。 “城北大营。”凌霄对答如流,眼中还闪过一道异光,“主子,城北大营中似乎也有魔教之人,且级别不低,应是副将之类。那批马,属下觉得他们会换了。” “哦,何以见得?”没想到随意一问竟还有这么有意思的答案,庞清影盯着盘中的鸽子肉,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神色。 但凌霄这时却一本正经地答道:“是属下的直觉。” 递肉的筷子一顿,又移回了自己碗里。庞清影唉了一声,不无可惜道,“本来还想夹块鸽肉犒劳你的,现在还是我自己吃吧,犒劳犒劳一会儿还要劳心劳力的我自己。” 凌霄可有一段时间没有在庞清影身旁转悠了,乍一被她调戏,凌霄那麦色的皮肤豁然泛起了可疑的红晕。 午膳之后,房中运气一周天,庞清影便只身前往城北大营。 原本凌霄还想跟着去,但在庞清影的强烈不满下,只好放弃。 正当烈日当头,晌午刚过,夏季温度最高之时。城北大营里的士兵,能偷懒的,都一个个光了膀子去大营外的河里洗澡了,不能偷懒的,便只能趁将军不在尽量朝阴暗的地方躲去。 这不,马厩里可从未有这么热闹过。因着一批大漠宝马的到来,所有人都抢着来马厩干活,不仅不晒日头,而且马厩位于两间屋子之后,中间正对着两间屋子相隔的小道,是天然的通风口,大营里难得的风凉之处。 “唉,听上头说,涂驹皇子明日便要离开云都回大漠了。”三个成功抢道喂马美差的光膀子大汉躺在马厩的一角,挑着听来的小道消息说着。 中间那人顿时一阵失落,“这么说这批马也要走咯?”这批马儿走了,马厩可就用不着他们了。 “对啊,涂驹皇子前脚一走,飞鸿大将军后脚也要跟着走了。”第三人也哀叹一声。 “这是好马啊,才在营里呆了几日啊,这就要走了。” 马厩里忽得弥漫起一股忧伤的气息。沉默半晌,最先挑起话题的那个大汉鸡贼似的左右瞧了瞧,然后支起身,小声道:“但是我还听说啊,咱们彦统领会留下几匹马,以提高营中马匹的风貌。” 其中一人本还以为是什么秘密,没想到就是这,他顿时无语道:“留下就留下,你说得跟做贼似的干什么。” 倒是躺在最外的那人,猛得想到了一种可能,也挨近了过来,轻声问道:“你是说,彦统领这是没有经过皇上同意的?” 那大汉大力点头,同时鄙视地看了中间那人一眼。 三人立即叽里呱啦地议论了起来,一阵温风吹过,夹杂着浓重的粪便味,三人一闻,顿时就不好了。面如菜色,起身便往马厩外跑去。 这三人一走,又有三个士兵打扮的人偷偷摸摸地进了马厩。 他们细细选了六匹马,牵出了马厩,又不知从哪里拉来了六匹普通,但长得极相似的枣红马过来,混入原来的马匹之中。尔后,他们便又偷偷摸摸地离去。 整个过程中,马儿几乎都没有发出任何响声。 庞清影隐在马厩顶棚,有稻草盖着,汗水已经沾湿了她的发丝,这几个人的谈话和举动都一一映入她眼帘。 凌霄猜得不错,他们果真有将马匹调换,而能这样无声无息调换走马匹而不露破绽之人,魔教中有一个。 此人极善驯马,在左长老手下。 循着他们的身影,庞清影远远地跟在后头。 只见他们牵着马,堂而皇之地走出了大营,走到了一处隐蔽的山谷中。 这处山谷入口是一个山洞,很窄,最多容两人并行,又被树叶、灌木遮着,因而极难被发现。庞清影要不是跟着他们,根本找不到那山谷的位置,因为旁边摆了几个重叠的迷幻阵,力量很强,基本上刚踏进去,眼前的幻象便已生成。 第一百零九章 马匹 洞口窄小,前后均有人把守,庞清影只在入口处停了停,没有入内。不过里头可闻不少马匹的响鼻声,细听之下,应不少于十匹。 庞清影眸色深谙,彦迟和左长老的胆子不小,总共不过几十匹,他们这一口气就换了三分之一走。心念一动,庞清影退了回去,又潜回城北大营。 那三个守马厩之人已经回来,急赤白赖地打扫着马厩里莫名其妙多出来的马粪。 庞清影狡黠的眸子一闪,悄无声息地跃入马厩。 被换的几匹枣红马这时候都比别的大漠宝马安静一些,庞清影小心地靠近它们,伸手摸了摸其中一匹的鬃毛。那匹马打了个鼻响,脑袋向她手掌靠了靠。庞清影扫了眼它的眼睛,忽然眸光一凝,那马匹的眼睑之下,红血丝异常遍布,有几根甚至快要接近瞳孔。 轻抚马匹脖颈,内息悄然渗入马匹体内,逡巡一圈却似乎并没发现任何异样。 庞清影柳眉微拧,不死心,继续查探。 好半晌,庞清影鬓间缓缓流下一滴汗珠。而那马也明显有些躁动,庞清影一看,又多了数道红血丝接近瞳孔。 怎么回事?血液之间没有什么异动,不像是被下了药的。 庞清影咬着下唇,眼珠子转了几圈。 忽得,眉心一亮,内息转入马匹的五脏,终于在搏动的心脏之处找到了一个蠕动之物。 收回内息,庞清影又如法炮制,寻了另外两匹马,果不其然,每一匹心脏处都有有一个蠕动的小虫,难怪左长老他们敢如此堂而皇之的更换马匹。 这些小虫都是蛊虫,当马匹出发后,只要有人跟着飞鸿大将军的队伍,控制着这些蛊虫,就能使这些马匹暂时表现出大漠宝马的姿态。但是这些都是以消耗马匹潜能的方式进行的。也就是说,当马匹到达边境,这些被更换的马匹便极有可能因着消耗过度而逐一死亡。到时候,无论是将罪名按到飞鸿大将军身上,还是怪罪到涂驹身上,都将掀起一番腥风血雨。 会引至何处,庞清影不得而知。 但无论怎么说,此事的受益者,当属彦迟。 马厩中的三人,终于将那讨人厌的马粪给清理了干净。无奈,又是热得一身汗。他们收拾收拾便趁着无人检查,溜到后边的小溪里去洗澡了。 燕来庄里,凌霄那是翘首以盼,只不过,姿势还是冷面威容,笔挺地站在燕来庄后门之外充当门神。 说心里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城北大营,那可是军家之地,不比寻常府邸。且保不齐还有魔教高手在,若是一个不小心被人发现,那可不是一般好受的,他就怕以主子的那个性子,兴起了只身去探个什么高官营。 他并不知道庞清影武功突破的事情,只当她还是先前的水平,除了轻功,还真没什么可称道的。 远远的,一个艳红的身影驾着马扬尘跑来,凌霄面上肌肉一紧,不禁向前跨了两步。 “主子。”待马跑近,上面跃下一个人,凌霄自觉地接住她的马缰,替她把马牵到一边。 进屋后,庞清影迫不及待地灌了两口水,而猛一抬头,发现凌霄正怪异地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庞清影不由翻翻白眼,“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嫌我回来太早?” 凌霄嘴角一扯,尴尬道:“自然不是。” 庞清影横了他一眼,睁着眼睛说瞎话。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心里是什么话了,那惊诧的表情就直接写在脸上了好吗! “我在你心里就是那么鲁莽的吗?” 庞清影无语,前世她好歹也是商场上叱咤风云的冷面女王,以冷静著称,这一世只不过是想要放纵一下自己,但也不至于变成一个冲动鬼吧。虽然冒险的事情做得比较多,但这些事在她心里都是有所掂量的,总不会连后路都没给自己留一条的,他有必要那么惊讶吗? 凌霄脸上抖了抖,随即站直身子,目不斜视,反正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他索性就当个木头人吧。 “行了,该查的事情继续查,我去看看飞蓉,有事给我留消息,不要冒险进王府,我自会来找你的。能容下飞蓉在王府走动,已经是他们的底线了。” 庞清影无奈地撇了撇嘴。这事她也不是随口说的,自她进恭亲王府后,她发现王府的守卫比从前更严了一倍,尤其是飞蓉,除了无影楼的人,恭亲王府的下人、暗卫们都尽量避免与她接触。 他们接受了她这个人,却不得不防着她背后可能的势力。 庞清影能够理解,目前,他们双方的关系微妙,她还是不要去碰恭亲王府的底线为好,免得到时麻烦太甚。 但凌霄闻言却是脸色顿黑。 在他看来,云修锦确实也不是庞清影的良配,朝廷风云变幻,恭亲王府迟早会变成众矢之的,若哪天消失了,他也不会意外。他可不希望自家主子往后成日里劳心伤神的。 不过,庞清影的想法,凌霄还是不会违抗的。 见他冷着脸点点头,庞清影一笑,起身出门。 “宁小姐,您可回来了,王妃派人去世子处接您,结果您不在,想找,世子又不让,可急死王妃了。”才刚一进门,管家便上前来,脸色略有着急之色。 庞清影一愣,王妃能有什么急事找她?但见管家神色并没有什么特别,庞清影略一思忖,便跟着管家往榕芳院去。 “见过王妃。” 榕芳院今日只有王妃一人,常嬷嬷陪着,倒是少了几分往日的热闹。庞清影微笑着上前,点头致意,算是最客气的礼节了。 按理,这对宫里出来的人来说可是大不敬,不过王妃似乎看着心情还不错,甚至满意地将她上下一打量,笑道:“难怪外头都传‘一袭红绸艳满天’,果真不错,难怪锦儿要藏着。” “王妃说笑了,不知急着寻我,所谓何事?”庞清影疑惑地看着王妃,这从容的姿态怎么看也不像是有什么急事啊。 王妃端着笑笑,“原是着急,也不知你何时回来,如今你既然回来了,也便不急了。” 顿了顿,她又说道:“昨日晚宴时有人提及了你,皇后和几位贵妃们便是好奇,说着招你进宫见见,本王妃原以为会过上一段时日,不想,皇后今早就下了懿旨,宣你进宫。” “何时?”庞清影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时候,恭亲王妃说了她倒不是很惊讶,直接干脆地问起了时间。 见她如此镇定,王妃与常嬷嬷对视了一眼,微微点头,随即正了正脸色,严肃道:“幻儿,宫里头的女人可不比宫外,都是勾心斗角惯了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把你引向一个陷阱。如今我们恭亲王府表面是逍散,但暗地里他们都在等着揪王府的小辫子,所以本王妃容不得你出任何差错。明日进宫,你便跟紧我,谨言慎行,若是不听,出了差错,可别怪本王妃不管你。” 第一百一十章 蛊毒 稍顿了顿,看着庞清影脸上笑意微凝,恭亲王妃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补充道:“锦儿也许在乎你,但他更在乎的是恭亲王府,本王妃相信,若是出了事,他也不会置喙本王妃的决定的。” 恭亲王妃那不怒自威的神色还是颇有公主风范的,寻常人见了双腿都得打颤。王妃说完后,依旧紧紧地盯着她,不过庞清影倒是怡然自得,笑意再展,“我明白。” 至于宫里那些过女人,整天也是吃饱了没事干,她不惹人,不代表她们不会往她身上找事,光是谨言慎行恐怕还不够。 出了榕芳院,庞清影独自走在回幽庭院的小道上。一路上,但凡是碰见她的,都有又敬又怕,好像想对她说什么,但走进了又马上低头匆匆离去。 庞清影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已经好几个了,这又是怎么啦? 到了幽庭院门口,空气中似乎飘着一股诡异的气息。整个幽庭院静悄悄的,一丝声音听不到,就连平常叫得甚欢的鸟虫今日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全部不见了声影。 庞清影站在门口,上上下下看了一圈,空无一人,不过屋里的门倒是洞开着,黑黝黝的,好似一张吃人的大嘴。 心里总有种不妙的感觉,刚想转身走人,里面却传出了一道幽渺的声音,轻似薄纱,“既然回来了,站在门口作何?” 离去的脚步猛得顿住,庞清影轻叹了一声,往里走去。 一进门,前厅无人。 再细细一思,她又往里去。 小书房中,云修锦正坐在书桌前,看着几本折子。 一切显得都很正常,只是,这气氛为何如此阴冷? “谁惹你生气了?”庞清影心中掂量了片刻,便朝着他书桌旁的椅子而去。 不过人还未坐下,却是冷不丁一股巨力将她卷入一个宽阔的怀中。 “嘶——”庞清影刚一坐下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随即伸手摸了摸云修锦的脸,明亮的双眸中含着几抹担忧,“你怎么这么冷?!” 那体温,夏日里抱着就是一个冒着寒气的冰块! “寒毒又发作了?”庞清影好看的细眉越蹙越紧,而云修锦的不言不语也叫她脸颊上多了几分薄怒,嘴里不由急切了起来,“你进宫一晚就变成了这样?!谁干的?!” 连问了好几句,云修锦都不答,只是深深地盯着他,嘴边牵着若有若无的笑。庞清影那个气啊,扬起拳就在他肩上砸去。这下,总算是有些反应了,云修锦偏头闷咳了一声。 幽庭院中隐着的墨一、墨二脸上忍不住一抖,都有些暗自为自家主子心疼了。 主子每次进宫,几乎都是一场生死之战。这次,为了保护王爷和王妃,主子一身试险,挨了皇宫暗卫一掌,还生吞了一只冰蚕蛊。虽然对主子来说,只要给些时日,并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危,但毕竟这时候还是挺脆弱的,庞清影这一拳就像是打在一个即将碎裂的冰人身上,不知会在他身上又多添几条裂纹。 但闷咳了一声后,云修锦却笑了起来,无视于庞清影的问题,转而说道,“你昨晚去找墨羽阁主了?” “你怎么知道?”庞清影有些诧异的问道。 云修锦收起桌上批过的折子,往外一扔,墨一的身影利落地出现在小书房门前,顺利接住。 “今日本世子回王府时正好遇见了季思筠。”云修锦提及此,顿了顿,见庞清影眯着眸子精光微闪,他又继续道,“她告诉本世子,说你抱着一只白鸽,好像要出城去。而那只白鸽,眼角处有一颗红点,正是墨羽阁主平日里总在照顾的一只。” 话及此处,便基本与庞清影所猜的相似了。 她呵呵一笑,难怪季思筠今日表现如此怪异,先是莫名其妙地停车与她攀谈,再是总盯着她手中的鸽子看,原来还真是如此有渊源。 “那只鸽子被我炖了,味道还不错,可惜了,你没口福尝尝。” 庞清影笑得狡黠,云修锦挑眉凝视,眉宇间自是划过了一道满意的光芒。幽庭院中,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氛似乎稍稍退去了一些。 那些守在暗处的影卫们心里都不禁大为佩服。往日里,主子若是出现此种阴冷气场,必然要有一番血洗才能慢慢平息,而他们无影楼的影卫们便只能忍着,这期间可不能被主子寻到错处,否则就是扔回无量山没话说。没想到,自从有了庞清影,她一来,定是过不了多久主子就会恢复正常,虽说血洗依旧,但至少他们这些影卫们可以好过些。 庞清影也同样感受到了屋里的变化,面上神色不变,心里却暗暗嘀咕,敢情这厮还真是在介意这件事啊。通俗点说就是吃醋,幸好她应对得当,若是让云修锦知道墨羽阁主一直劝她离开自己,会不会直接杀到墨羽阁去呢? 言归正传,既然自己的事情解决完了,那云修锦的事就该重新讨论起来了。庞清影可不是健忘的人,更何况,自己还一直坐在这个大冰人的怀里。 “冷吗?”她握着他冰冷的手,搓了半天也不见热的。 云修锦黑眸一晃,幽光波澜,看着庞清影白皙玲珑的双手,轻道:“冷。” 庞清影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体内内息运转,通过她的手掌,缓缓输入云修锦体内。 她的内息含着灼气,汇入云修锦身体后,被裹在云修锦冰冷的内息之中,两相抵消,一个时辰后,云修锦的身子渐渐暖了起来。 在庞清影刻意的引导下,他们温和的内息淌过云修锦的左肩。先前就怀疑他是否受伤,此时一看,还是吓了庞清影一跳。他左肩往下,直到胸口那一大块地方,经络堵塞,全是淤血,宛如一大块被烧焦的荒地,满是血色的荒土,失去了生机。 庞清影抬眸叱了云修锦一眼,但那厮却是面不改色,反而眼中笑意愈盛。 再往下去,仿佛靠近了冰寒的源泉,庞清影那细流般的灼热内息竟有了被扑灭的征兆! 怎么会这样? 云修锦的寒毒已解,再中寒毒那是几乎不可能的。 想了想,庞清影将她的内息加强了几分。寒热相撞,开始对抗。 这其实是个极痛苦的过程,可云修锦偏偏是无动无衷。 “你体内有冰蚕蛊?” 思来想去,便只有这样一种可能了,庞清影不由暗惊。苗疆的五大蛊王之一,冰蚕蛊,据说中蛊者会在五日之内化作一座冰雕,却能让人不死不灭,火烤不化。但是靠近者便会沾染上冰中的寒气,严重者甚至能够立即死亡。因此中了冰蚕蛊者,可以说下半辈子就只能囚在孤寂之中,比死亡更可怕。 云修锦点点头,庞清影抚额。 “要把齐老怪叫过来吗?”她皱眉说道。 但云修锦却摇头道:“无用,他不懂蛊。” 第一百一十一章 炼化 “那你怎么办?”庞清影突然冷笑起来,起身收回内力。 云修锦的身子便像是在火边烤着一样,一离开火源,身子又慢慢冷了下去,甚至寒意更甚,庞清影都能从云修锦脸上看到丝丝凉气。 但云修锦那厮却是勾唇一笑,眉宇之间是随时就会消失的幽远,“那你便等上五日,今后就都不必被本世子束缚着了。天高任鸟飞,你不是早就想离开了吗,本世子可替你扫除后顾之忧。” 那一瞬间,他脸上妖冶的笑容恍若走至地狱之畔的神魔,情感全无,又仿佛带着一丝玩味,逗抚猫儿般挠着她的心肝。好似只要她转身,给她的就是她向往的自由世界。 庞清影紧抿下唇,恶狠狠地瞪着云修锦。 这厮,真是别扭。 比的就是谁先低头,像驯服小兽一般。无量山呆了这么些年,估计脑子里就没有低头的概念。偶尔看起来的退让,大约也是心情好逗你玩玩。 庞清影心中暗骂了八百遍之后,决定一定要好好调教云修锦这厮,虽然任务艰巨,但依着她的手段,庞清影觉得总会成功的。不过,首先,她还是赌气地一屁股坐会他腿上。 冰蚕雇的寒气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厉害,直至第五天,将宿主整一个冻成冰块。能安然在他身边的,估计也只有庞清影了。 她自觉地运转起内力,输入云修锦体内,以改善他愈渐冰冷的体质。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庞清影半搂着云修锦,一掌位于他的后颈,一掌位于他的心房。双管其下,倒是暂时抑制住了那活跃的冰蚕蛊,“还需吸我的内力吗?” 想着先前碧水潭的情况,庞清影觉得她的内力应该对阴寒之物是极有克制之效的。之前她只练了两层的火凤舞不就帮云修锦解了多年难解的寒毒吗。这回,大不了又是耗尽一身内力,能把这讨人厌的厮救回来,也不妄她白操一阵子心。 云修锦脸上的笑意扩大,手指把玩着她肩下披散的青丝,煞有介事道:“你一会儿还得和母妃进宫。” “进什么宫,”庞清影猛翻一个白眼,戳着云修锦的胸嗤道,“你何时如此替别人着想了?进了宫还不定生什么变故,本姑娘可不想回来见着一座冰雕!” “好,既如此,那本世子便只能勉为其难应着你说的了。” 云修锦牵着她直接出了幽庭院,墨一墨二跟上。云修锦瞥了墨二一眼,墨二一愣,随即翻身往榕芳院的方向去。 出了王府大门,云修锦的马车已经备好,两人上了马车之后便一路往城外飞驰而去。 五日时间,并不长。寒池之外,墨一墨二一动不动地守着。寒池之内,冰火两重天。 庞清影与云修锦两人身着单一,坐在寒池中心的一块冰块之上。 这块冰块,正是云修锦的功劳。他一入寒池,原本从不结冰的寒池水竟然结出了一层冰。 此时,只见那冰块一会儿融化出滴滴水渍,一会儿又重新凝成寒冰,如此反复,直有四日之久。 直到第五日,夕阳已然在天边映出了一片红霞,照在墨一墨二冰山似的脸上,总算是让他们看起来有了一丝生气。 “怎么样啊,怎么还不出来?”早就在外候着的齐老怪可是急得不得了,伸长脖子就像闯进去看看。 太阳落山后,五日时间便已过,成败只在此一举了! 可还未到洞口,齐老怪便被墨一拦住,“齐老头,主子交代了,里头若是没有吩咐,外面的人一律不准进。” “那万一,万一……”万一锦小子没有撑住,还连带着那丫头也晕过去,他们在外头不是白白浪费时间吗! 但墨一他们一路跟着云修锦从无量山出来的都是死脑筋,主子既然吩咐了,即便他们自己也担心,也会一丝不苟地照着主子的吩咐去做。所以,齐老怪努力了半天也没有进去。 天色渐暗。 不管外头有多少人焦急,有多少人期盼,有多少人看笑话,总之,寒池之内,这两人岿然如山,只有两股真气在他们之间流转。 忽然之间,只听“啪”一声,两人身下的冰块突然才中间裂出了一条长长的缝。 片刻后,这缝竟然还未填上,且竟还有越来越宽的趋势。 庞清影率先睁开眼睛,盯着云修锦的脸,晶亮的双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原本妖异明艳的脸庞,如今苍白一片,披散着的长长的黑发,已经完全变成了银丝,而眉上,唇上,皆覆盖着厚厚的霜雪,只差最后一点,大约就要变成一个冻人了。 好在,这厮妖孽。 多么逆天的事情也做的出来。 庞清影原是想边修炼边引渡自身内息,帮助云修锦将冰蚕蛊克制住,或者直接烧死。结果,她修是修炼了,与这漫天的寒冰一起修炼,速度要快上好几倍,秦卿意外地接连突破两层,火凤舞直接练到了第六层。而云修锦,啧啧,既然直接把冰蚕炼化了! 没错,就是在刚才,她感到云修锦体内的冰蚕有异样,挣扎得异常剧烈,然转瞬后便一点点缩小,最后消失不见。她这才震惊得发现云修锦这厮在吸收转化她内息的时候竟然还顺道炼化了冰蚕。 那冰蚕蛊的主人,现在估计要哭晕在茅厕了吧。 静谧的空气中忽然传来两声闷笑。 “云修锦。”她在他耳边轻唤。 “嗯?”云修锦弯起唇角,脸上霜色尽褪。 庞清影双唇微噘,等待着对面的男人睁开眸子。 刹那间,浮光冷色,惊艳一室。 庞清影微睁着眼,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银发银眸,说是冰雪里走出来的妖精也不为过。 那双银眸也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眼底不见一丝波动,清浅得像是尊无悲无喜的神佛。 “云修锦?”庞清影拧眉,这样子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嗯?”对面之人轻应了声,诱惑的嗓音后还拖着长长的尾音,轻得庞清影手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呃,看来是没什么问题了。 庞清影没好气地嗔了云修锦一眼,云修锦那厮却唇角扯了扯,揽起她便旋身飞出了寒池。 夜幕已经落下许久,寒池外忽得升起了一股冷意。停在不远处树梢上的鸟儿全都拍拍翅膀惊慌地飞向别处,惊起一片响动。 墨一、墨二神色一肃,袖中武器已立于手,而齐老怪则抖了抖身子,精明的老眼猛得朝洞里看去。 五日时间早已过了,现在已是夜半三更,他已经想着,若是到天亮还未有动静,他说什么也要闯进去看看,就不信墨一、墨二这两个小兔崽子还真能拦得住他。 “你们两个,听到里面动静没有?!”齐老怪一个阔步,走到墨一、墨二身边,指着洞里急切道。 他敢保证,刚才那突起的冷意一定不是意外。 锦小子这家伙,说不定还真成功了! “快听听,是不是寒池里有动静了?!”齐老怪内力不如墨一、墨二他们,就愈加心急地拍打着墨一的臂膀。 墨一、墨二其实一直在留意寒池的动静,刚才那一阵响动,他们便已寒池中不似往常的内力旋动声。也不知是好是坏,然主子还未出来,他们也不能随意进去查探。 齐老怪在外头干着急,瞎嚷嚷的时候,寒池内庞清影微张着嘴,呆愣地看着自己身边的云修锦。 银发渐退,银月华般的眸色在几个眨眸之间便回了墨黑。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刚才那雪中妖魅又幻化成了正常人形。 庞清影直有种走错时空的感觉。 “怎么,很美?”云修锦睨着她那花痴样,心情不由大好,忍不住伸手掐了掐她的脸颊。 庞清影呆愣的神色立即变成了白眼,这厮,就不能给他好脸色。 “美个屁!”云修锦松手之际,庞清影揉着自己都快被掐出红印的双颊,不满嗔道。 分明还是那个大妖孽,她怎么会觉得美! “锦小子!幻丫头!” 外头齐老怪的叫喊声一声声传进来,云修锦披上锦袍,拉上庞清影的手便往外走去。 迷迷白雾之中,一紫一红的身影缓步而出。 “齐老头,你喊什么,本姑娘的美梦都被你吵醒了。” 庞清影靡丽的轻笑声从里传来,洞外三人猛一个激灵,背上蓦地冷汗涔涔。看来主子是没事了,不过这水宁幻说话怎么越来越像主子了。 尤其是齐老怪,更夸张,整一个颤颤起来,脑袋拨浪鼓似的直摇,有锦小子这样一个就够了,这下子可好,又来一个。 不过,这些念头也仅在一瞬间。因为云修锦二人已经踏入了他们的视线中。 齐老怪第一个跨上前,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个遍,最后一拍大腿,惊讶地跳了起来,“锦小子,冰蚕蛊呢?” 云修锦微微一笑,随即闭眸。 片刻之后,云修锦身上寒气突现,再一睁眸,银华展露,墨发根根化为银丝。 墨一、墨二冷硬的脸上闪过一抹震惊之色,而齐老怪更是目瞪口呆。好半晌,他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语言,“锦小子,你,这是把冰蚕给炼化了?” 庞清影笑看着这几人,心里略感安慰,自己的反应还算镇定。 一眨眼,云修锦又恢复了常态,齐老怪那叫一个开心,盯着云修锦的目光灼灼。只可惜,他手段不如这小子,否则还真想把他绑起来好好研究研究。 五日过去,云都中不知何态。 无影楼议事厅里,庞清影看着云修锦递过来的折子,眉梢微挑。 刚传来的消息,恭亲王府大门紧闭,恭亲王称病推却云帝宣召,而云帝却丝毫不怒,反倒临时设宴,封赏几位要臣。而那几人,熟悉的,庞清影扫了一眼,有云信野、彦迟、安宁侯、王丞相等。 又是他们几个。 庞清影食指轻敲着折子上的几个字,眸底寒光微现。 第一百一十二章 喜宴 “你觉得该当如何?”云修锦瞥着庞清影脸上不经意划过的冷笑,忽然偏头问道。 “我?”庞清影睨了圈议事厅中人,见大家似乎都挺期待的,便笑了笑说道,“若是我嘛,自然是先藏着,好让他们以为我已经死了。然后,暗中撒网,等他们大肆庆功,瓜分战利品之时,再出来高调收网,一网打尽。” 庞清影五指一张一合,配合着脸上奸计得逞的表情,登时逗得墨一、墨二和齐老头脸上直抖。 这真是他们认识的那个风情万种的刺金阁阁主?莫非是寒池渡气渡傻了?换脾气了? 云修锦眼波微转,撑着脸展出一丝笑,“哦,那你倒是说说,这网要怎么撒?” 随着他的话,三人又将期待的目光放到庞清影身上。其实,刚才她说的,也正是他们心中所想。主子如此一问,他们倒又好奇起来,想看看这刺金阁阁主到底是何等角色,能领导刺金阁成为江湖三势之一。 但庞清影却是懒懒地仰到椅背上,架起一副二郎腿,撑着下巴白眼道:“你们是不是坑我?我刺金阁对你们无影楼与恭亲王府的消息可都是一知半解的,修锦你让我说,我怎么说的出来。” 话音一落,齐老怪第一个怪叫起来,“咦,那你们刺金阁不是号称只要给得起价格,就没有探不出的消息吗?怎么会对无影楼、恭亲王府只是一知半解呢?” 庞清影耸耸肩,好笑道:“齐老头,你对你们无影楼如此没有信心吗?这天下间,刺金阁探不到地方总有那么几个,比如无影楼,比如恭亲王府,比如蜀国宁家。” “那若是有人到刺金阁买这几处的消息呢?”墨一忍不住好奇道。其实,这个问题他已经疑惑了许久。他知道肯定是有人买无影楼和恭亲王府的消息的,只是每一次,刺金阁虽给了他们消息,却每每不到关键之处。他一直怀疑无影楼和恭亲王府内有暗鬼,可是始终查不出来。 此事,不仅墨一,云修锦也是颇为好奇。被墨一一问出口,他墨黑的眸子便深了深,定在庞清影身上。 的确,刺金阁从不做假消息,若是这样,那么问题便是出在他们自己身上。 庞清影敛下眸子,笑叹了口气,“真亦假时假亦真,这个道理你们不会不懂吧。你们狡诈,放出的消息多是亦真亦假,那我们也就只能捡真辩假,顺便再顺着真消息造出一点假消息来。如此,就算他们最后失败,也不会赖到我们刺金阁头上。” “编的?幻丫头,是你编的?!”齐老怪猛得跳起来,震惊道。 庞清影点点头,不是她还有谁。 不过,虽然庞清影自己觉得这颇为正常,但是墨一、墨二他们几人可是深深被庞清影给惊到了。 要知道她轻巧的一句“顺着真消息再造出点假消息”可是好几次差点陷他们于危难之际啊!若不是每每到了关键之处对方都会出现失误,最后有惊无险,他们早就攻上刺金阁了。 她这推测能力也太吓人了吧,仅一丝线索她都能做出个八九不离十的假消息来,要是再多给她一些线索,她岂不是能直击真相?! “仅此而已?”云修锦唇瓣弯起,眸光深谙,眼前的女人万种风情上惹着半星俏皮,叫他的眼睛都舍不得移开。 “仅此而已。”庞清影自然知道他们以为是有奸细,但她只能说,他们太疑神疑鬼了,而就算有奸细,那也不是她刺金阁的。 朝堂之中风云际会,一日一景。 自那夜云帝大肆宴请封赏之后,恭亲王府是更加低调了,不仅是恭亲王,连王府出门采购之人也是极为低调隐秘。 各府在恭亲王府外能探到的消息便是王爷、王妃近日情绪不高,终日在榕芳院闭门不出。 由此,那些个得了封赏的人中便有人开始趾高气昂,故意去敲恭亲王府的门,连带着他们的家丁,虽不明就里,却也跟着开始没事找恭亲王府家丁的茬。 “诶,你们知道恭亲王府最近出什么事了吗?难不成是犯了什么大错,被皇上惩罚了?”总有那么几人看到家丁的行径后开始议论。 “我看倒不像。诶,你们有没有发现,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看到锦世子了,是不是锦世子生了怪病?” “若真是什么怪病,必定灯火通明,召请天下大夫,可他们也没有啊,我看你说的也不像。我是听说啊,这锦世子得罪了皇上,皇上想要……”说话人在自己脖子上比了一刀,众人幡然。 茶馆中,酒楼中,燕河畔,到处都是诸如此类的猜测,仿佛恭亲王府愈加低调,大家对王府的好奇也就更甚。不出几日,整个云都都暗地里流传着恭亲王府要倒了的传言。 受到影响最明显的,便是别饮酒家和迎春园。 云都中有点见识的都知道,这两家背后是恭亲王府。这几日啊,这两家的客人那是骤减,就算招待,那也是一些不知详情的外来客。 晃晃五日又过,云都里终于又有了一件事冲淡了恭亲王府的流言。 彦迟彦大统领与相府千金王慧茹要成亲了。 这可是御赐金婚,云都百姓们都是翘首以盼的。 别说,彦迟相当大方,红锦一路铺满花轿的必经之途。大婚当日,骏马旁的小厮家丁,喜轿旁的红娘婆子,走到哪,篮中的银子就撒到哪,每个碎银子都包裹着红纸,许同乐之意。 那可是实实在在的银子啊,街边有人发现之后,立即引起了哄抢,若不是彦迟早就调来官兵拦着,只怕有些抢红眼的会直接冲上来。 “呵,还真是热闹。”别饮酒家中,一道窗子换上了薄纱,透明的,外面的情形清晰可见。 锣鼓喧天,百姓们呼声高涨,庞清影看着那一颗颗红银子,忽然讥笑一声。她记得那是她从前无意中跟彦迟提起的玩笑话,没想到今日先用在了王慧茹身上。 “你喜欢?”云修锦倚在软榻上,凝视着庞清影脸上忽而划过的一抹复杂,墨黑的眸子眯了眯,闪过一丝不明的光芒。 庞清影收回视线,看了云修锦一眼,“不,别人都用过了,我怎么会喜欢。” 彦府上,高朋满座,彦迟被一群人围着,道贺声比比皆是。 彦迟这一成亲,云都中的大小官员可都给面前来了,就是宫里的娘娘们,不能来的也纷纷赐了贺礼。彦迟这可谓是近来年,云都中成亲最风光的一人。 新郎新娘已拜完堂,王慧茹被送入了洞房。 丞相致酒辞后,酒宴便算是正式开始了。 几乎是在众人举杯下筷的那一瞬间,一声熟悉幽凉的轻笑诡异地传入众人耳畔,竟完全盖过锣鼓的喧闹声。 “彦统领,今日拜堂成亲的好日子,怎的不叫上本世子呢?” 此笑如同一记重击,锤在在场的宾客心上,所有人的动作都是一僵。 短暂的寂静之后,便听门外通报的那一嗓子扭曲了的声音磕磕绊绊地传来,“锦,锦世子,宁小姐,到——” “呦,这是怎么了,成亲不是应该很热闹吗,怎的如此安静?” 唱报声之后,又是一个靡丽的女子嗓音响起,好似四月江南的温柔婉转,又好似大漠骄阳下的娇丽爽朗。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齐齐看向大门。 只见两道紫影不紧不慢地朝喜堂走来。 庞清影一袭紫衫袅袅,忽起了一阵风,衣料纷飞,紫纱轻舞间,宛若紫莲中走来的仙子。可偏偏嘴角那一抹似曾相识的弧勾,叫差点神迷心窍的男人们猛得想起了她身旁还有一人,云修锦,锦世子。 她身边的云修锦同样紫袍,那一身纨绔霸道的气质竟让人莫名感到,面貌普通的他站在庞清影旁边异常般配。 “锦世子,宁小姐,彦某受宠若惊,没想到二位今日竟会来参加彦某的喜宴。” 最先回过神来的当属新郎彦迟。他笑着上前,就与招待其他宾客一般,并未有什么特别的。 为了这一天,他可是筹谋多时,怎能让人给破坏了。 云修锦的出现虽不知是何居心,但也绝不能任他抢了自己的风头。 “怎么,你彦大统领的喜宴,大小官员都来了,怎么可能少了我们恭亲王府呢。来人,将贺礼奉上。” 云修锦随意瞄了眼,便带着庞清影坐到了主桌旁,王丞相的身边。 墨一在他话落后,突然冒出,手中提着一个红色的盒子,盒子上还系着一个大红喜结。 彦迟眸光一凝,与旁的管家对视一眼后,又笑道:“多谢世子贺礼,来人,将它好好收着。” 无论是何物,该等喜宴之后再做打算。 然而,管家笑着上前接过墨一手中贺礼,却怎么也接不过来。墨一硬是抓着贺礼纹丝不动。 庞清影撑着下巴,好笑地看着额上沁出一抹薄汗的管家。 那人她可熟得很,正是彦迟身边的得力助手,包辛,一直以来都是帮彦右使处理魔教琐事的,没想到到了云都摇身一变,成了彦府的总管。 以他那点子自以为是的内力,与墨一比起来,那可无法同日而语。 “彦大人,既然管家都接不过去,想必锦世子准备的是一份重礼,不若打开看看,也不枉费了锦世子的一片心意。” 众宾客之中,一道温雅清冽的声音响起,庞清影循声望去,却是位一身蓝装的陌生男子。 不,应该说有点眼熟。 好似感受到她闪动的视线,那男子微转过身子,目光正好与庞清影撞上。 那双眼睛,似曾相识。 庞清影怔了好半晌,直到一道钻心的疼痛从腰间传来,她才猛一个回神,怒瞪了身旁的某人一眼。 再抬眸,那男子已经转过头去,只留了半张脸在庞清影的视线中。 “你干什么!”一个不留神,她整个人便已被揉进云修锦怀中。 第一百一十三章 令牌 庞清影揉着自己酸酸的鼻子,没好气地在云修锦耳边咬了一口。 其他人纷纷尴尬地将视线移开,这大庭广众之下便行这等亲亲我我之事,实在是有伤风化,况且还是在彦迟的婚宴上。一时间,原本与他们坐在一桌的人就不是很自在的人,这会儿更恨不得赶紧换个位置了。生怕因着他们二人,败坏了自己在别人心目中的形象。 “他是谁?” 庞清影埋在他肩头,闷闷问道。 那双眼睛,似曾相识。她可是好半天才想起来是在哪儿相识的。 就是她自己。 那个男人,跟她颇为相像。 云修锦搂着她的手又是一紧,耳边轻语道:“小野猫,本世子是不是曾与你说过,不要在本世子面前提起别的男人。” 庞清影后面要出口的话猛然噎住,默默泄了口气,“知道了。” 有的时候,某人还是要顺毛捋的。 彦迟被那陌生男子一插话,明显是一愣,神色有些迷茫。 这喜宴上,诸位大小官员,他都是认识的,但这人,显然不在他的邀请之列,管家怎么将他放进来了? “大人,这位是季公子的朋友。”包辛立即上前来小声道。 包辛话音一落,季宁成便站起身,介绍道:“彦统领,这位是在下的朋友,恰逢你大喜之日,季某便带他来讨杯喜酒,彦统领不会介意吧?” 彦迟是个眼尖的,笑意盈盈之时,眸光便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那人,那随意的几眼,他就注意到了这位公子的特别。眼底微讶,余光扫了一眼埋在云修锦怀中的庞清影,彦迟脸上笑意又深了几分,“自然不会,你们能来都是彦某的福气,只是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彦统领客气,在下宁远。” 温雅公子,蓝衣翩翩。 宁远的大名,可谓江湖朝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其人出生南蜀宁家,文韬武略无一不精,南蜀皇帝曾多次邀请要入朝为官,都被他婉言拒绝,而宁家有意培养他为下任家主,也被他拒绝了。温雅公子,虽心怀天下,却执意逍遥于江湖之中,虽独步武林,却只身游走于势力之外。 无论是朝廷,还是江湖,温雅公子的口碑都极佳,无论何人见了,都得给三分薄面。 宁远。 庞清影自然也是知道这个名字的,可从未见过他真人,也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和他产生什么联系。 然而,既然编了“宁幻”这个名字,就肯定会有人想起来这碴。 果然,他才刚自我介绍完,彦迟便微睁了睁眼,笑道:“原来是温雅公子宁远,幸会幸会。此番来云都,想必是为了宁幻姑娘的婚事吧。” 众所周知,宁幻现在是大摇大摆地住在恭亲王府中的,且看他们现在这搂搂抱抱、亲亲我我的样子,若说未定好婚事都无人相信。否则,这不就是败坏门风的事情吗,那个家族会允许这等事情发生? 除非,其中出现了意外。 比如,这个宁幻并非南蜀宁家之女。 随着彦迟的话,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庞清影身上。还别说,细心留意的人都不难发现,其实他们眉宇之间都颇有相似之处。这一点,叫原先对庞清影身份还有所怀疑之人,都齐齐闭了嘴。 恭亲王府这欺君之罪,算盘算是打不通了。 庞清影这边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靠在云修锦肩上,一一回视这这些人,懒散至极,全一副没骨头的样子,哪里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这与温雅公子那翩翩君子、儒雅温润的样子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宁远,你看吧,本公子早就说了,你家某个妹妹正在咱们锦世子怀中,你还不信,幸好本公子将你拉来了,这会儿你信了吧。”全场唯一心中还存有疑虑的,大概就是季宁成了,他总觉这事有蹊跷,因而特意修书一封,将刚巧在云国游玩的宁远唤来。 此话间,季宁成后退了一步,目光紧紧定在庞清影身上,准备随时从她身上找出破绽。 但庞清影脸上却是半丝慌张也无,倒是有些被亲人撞见害羞之事时,小女儿的羞涩,“大哥,你怎么来云都了!” 宁远嘴角微弯,这姑娘的演技,若不是他确定宁家没有这样一个人,他怕是真要以为是自己失忆了。 神思一动,他展出一个温柔无奈的笑:“小妹,你又调皮,家主修书来让我将你逮回去,你却好,直接赖上了人家锦世子,这是想让家主来恭亲王府提亲吗?” 两人这一互动,庞清影的身份便是板上钉钉。季宁成眸中微讶,他真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但宁远身为宁家人,家族脸面还是放在心上的,绝不会为了帮人而随意认一个妹妹的。 云修锦神色也是变了变,但最为震惊的还要属庞清影本人。 她从未见过宁远,却在那一瞬间,心中无比肯定,不管她说什么,宁远都会帮她的。这种冥冥之中的奇妙感应,令她惊奇。而在她脱口而出之后,宁远还真的好像面对自己的亲妹一般,两人间的气氛竟是隐隐的亲密。 “呵呵,大哥埋汰我呢,今日是彦统领的大婚,我们可不能抢了新郎官的风头,这话还是回去说的好。”惊讶也是一时,既然宁远愿意配合,那庞清影便顺水推舟,目光转向彦迟,“彦统领,锦世子送予的贺礼,你还是打开看看吧,怎么说也是锦世子的一片心意不是。” 庞清影等人的再三强调,叫众人也对其中的东西产生了兴趣,依着锦世子的喜好,还真不好说,他会送上什么样的大礼。再者,他们联想到今日恭亲王府与皇上的奇怪举动,有心之人都不免在心中打鼓。 那夜,皇上可是重赏了彦统领的,若是结下了梁子,这贺礼该不会是…… 瞎猜无义,大家灼灼的目光又被引向墨一手中的贺礼,彦迟再要推辞也是不好办的。 无奈之下,便只能硬着头皮拆了。 包辛看到他的眼色,忙上前接过贺礼。这回,墨一可没使什么暗劲,包辛轻松接过。 他暗自掂了掂,似乎并不重。 看了眼彦迟,见彦迟点头,包辛便打开了盒子。 绸红的盖子打开,众人也不由伸直了脖子。 仍旧是红绸,包辛眉心一蹙,又将上覆之红绸掀开。可红绸掀开,下面还是红绸。就像剥皮似的,一连剥了好几层,终于,在众人以为锦世子就是玩他们时,包辛触到指腹下面有一块硬物。 眸光一亮,他掀开最后一层。 满盒的红绸之间,是快墨白相间的玉牌,上书一个“水”字。 包辛视线触到那“水”字之时,就是一颤,呼吸都忍不住紧了几分。 咽了口口水,他将玉牌捧出,递给彦迟。 “是块玉牌,那上面写了什么?”这贺礼算是出乎大家意料,他们可都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以为自己会看见什么血腥之物呢。没想到只是块玉牌。 “我看,上面好像是个‘水’字。”前面的人直着脖子,喃喃自语道。 这话一传开,席间许多人神色都不由一亮。 可别说,那就是传闻中魔教的教主令啊! 彦迟手握着这块玉牌,直直盯着那大大的“水”字,面上虽依旧维持这笑脸,心中却是澎湃不平。此刻,外界的声音离他渐渐远去,手抚着玉牌,心底里被掩藏的欲望慢慢顺流而上。 王丞相脸上精光乍现,余光瞥着云修锦深了深。 魔教教主令一出,那必定引来一番争抢,他们非要彦迟当众打开,就是打得这个主意。从今往后,彦府将不得安宁。而且,云修锦将此物赠给彦迟却不是献给皇上,就算到时候彦迟亲自交给皇上,皇上对他定然也没有从前那么信任了。 众人心底算盘各打,不想,这时,季宁成忽然起身笑道:“彦统领,这可是真的魔教教主令?” 此问一出,众人都愣了。 是啊,一看那玉牌上写着“水”,他们就理所当然地认为那是教主令了,可事实上,谁也不知道教主令长的什么样子!再者说,这是锦世子所赠,而锦世子真会把那么珍贵的东西拱手让人吗?! 似乎耍他们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彦迟被季宁成一提醒,也是心里“咯噔”一下,忙将那玉牌前前后后仔细看了看。 他印象中,教主令确实是一块黑白相间的玉牌,上书一个“水”字,但若是还有人知道的话,要仿制这样一块并非不可能。 “彦统领,本世子的贺礼,你可还喜欢?”众人惊疑不定,云修锦的笑声便已传来。 彦迟握着玉牌的手紧了紧,随后将其放回礼盒中,抬手回道:“锦世子这份大礼,彦某自是喜欢的,皇上正在找此物,没想到倒是让锦世子得手了。如今将这献礼的机会让给了彦某,彦某都不知该如何感激了。” 三言两语间,彦迟便将云修锦的贺礼直接变为“给皇上献礼的机会”。庞清影轻笑一下,彦迟在官场上的嘴皮子是越来越溜了,难怪短短几月内便深受云帝器重。 “只是不知锦世子是从哪儿得到这块玉牌的?”王丞相见云修锦脸上似笑非笑,忍不住拧眉问道。 这一问可好,打破了不少人心中的希望。 “呵呵,是本世子好玩自制的。”说话间,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块一模一样的玉牌,仍在桌子上,眼波流转,暗藏深意,“诸位大人若是喜欢,本世子可以一人送一块。” 那玉牌滚落在各瓷盘之间,“砰”一声,“啪”一声,简直就像是敲在众人心尖。 就这么轻巧的,被否定了。 彦迟差点被气得呕血,一股无明业火猛得蹿上心头。 好在他及时忍住,但嘴边的笑容却一僵再僵。 所有人脸上都划过一抹尴尬的神色,但有机灵点的,瞅见彦迟愈见难看的脸色,急忙起身圆场,“呵呵,锦世子真是幽默,把我们皆逗了一回,这贺礼可是惊心动魄,在下待会儿一定要多向彦统领讨几杯喜酒才是,彦统领满窖的喜酒可不用愁去处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真假 其余人反应过来,也纷纷笑言要多讨几杯酒。 庞清影抬眸看着云修锦的侧脸,这厮面上勾起一个算不得笑容的笑,似乎并不打算反驳他人的话。 彦迟眸光微闪,便顺着他们的话囫囵过去。 而那块令牌,无论真假,毕竟是锦世子送的贺礼,彦迟挥挥手便命人收进了府库。 婚宴继续,觥筹交错,歌舞欢腾。 众人都以为云修锦只是来送个礼,甩甩大家,坐不得多时就会走。可不料,云修锦和庞清影是一杯接着一杯,硬是撑到了夜半。 洞房吉时将至,大伙儿的眼睛都时不时地瞄向云修锦。 这锦世子,破天荒留到这么晚,该不会是想进洞房搀和搀和吧? 庞清影看得好笑,斟了杯酒给云修锦,“锦世子,他们可是都等着你去闹洞房呢。” 此话一出,可有人急了,若真是让锦世子闹一闹洞房,那还了得,谁也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 但有无人敢出来阻止,只能一个个干瞪着眼。 云修锦何尝没有注意到,他睨着幸灾乐祸的庞清影嗤了一声,“本世子自有春宵度,王慧茹那个女人会有你有趣?” 庞清影顿时一窘,一口酒闷在喉中,吞也吞不下去,吐也吐不出来,憋得双颊熏红。嘴角微抖,她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厮,什么话都说的出来! 在座的众位也是憋的,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这未婚的女儿与男子做出这等事,举止便如青楼花娘,本不为世俗所耻,可这两人一个是南蜀宁家之人,一个是小魔王锦世子,他们通通得罪不起。 不过某些人心里倒是大大松了一口气,想来锦世子是不会去闹洞房的,这便是好事。 一时间,宴中的气氛无形地又上升了一截。 酒到酣畅,洞房吉时也至,云修锦果真揽着庞清影站起来,招呼也不带打的便走出了彦府。 送走这两个灾星,彦府之人是大大送了口气。而这两人一走,其他人瞅着时辰也差不多了,不闹洞房的也便起身告辞了。 季宁成看着宁远,举杯笑道:“宁兄可要去闹一闹洞房?” “闹洞房?”宁远视线虚空凝望片刻,后呵了声,“季兄难道不是更希望宁某去看看舍妹吗?” “那宁幻真是你宁家之人?为何先前从未听过?”季宁成挑眉,终于问出了心中憋了已久的疑问。 宁远淡淡地看了季宁成一眼,温尔浅笑,“季兄心思缜密,难怪能在季家一系争斗之中拔得头筹,不过此事季兄当无需怀疑,她确实是宁家人。别的不说,就那紫幽灵,宁家是绝不可能置于他人之手的,季兄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然而,季宁成也不是如此好打发的。 “可季某接你时,宁兄分明是不知这一人。” 宁远倒是一脸坦荡地笑笑,无奈之中还带着点宠溺,“当时确实是不知,然并非不知有这一人,而是她兀自改了名。这丫头,从小就在家呆不住,跟我一个性子,幼年时偷偷跟着一个师父远走学艺,把家父气得,好一段时间未管她。因而,宁家中,季兄没听过,也属正常。” “哦?不知舍妹真名是何?”季宁成眸光闪了闪,扬起半丝兴味。 不过宁远这时却是摇摇头,起身向彦迟告辞。 季宁成跟上,出了府门,宁远才驻足笑道:“季兄,既然家妹要用个假名,便是不想让人知道她是谁,若是我将她真名告诉你了,日后我这兄长可不好交代。万一不理我,那我可就得不偿失了。季兄,你我止步于此,宁某告辞了。” 说完,他便踏足而去,看似闲庭散步,却顷刻间移出数百米。 宫廷之内,天一殿中,殿门大关,怒骂不止。 几个随侍太监低着脑袋,守在门边是战战兢兢。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是谁跟朕说,此番无论是哪一个,都必死无疑!怎么恭亲王府之内每个人都活蹦乱跳的!” 伴着噼噼啪啪之声,天一殿的前殿已是一片狼藉。殿中云信野,安宁侯等人跪倒一片。 他们谁能料到,这本是十拿九稳的死局,竟然给云修锦给破了,且他们还无人知道他是如何破的。 今日云修锦在彦迟婚宴上出现,他们才赶紧找人去那冰蚕王的舍里,谁知,这冰蚕王竟然早已死于舍中,尸体都已经泡水腐化了。 不是说苗疆冰蚕蛊无人可解吗? 那冰蚕王明显就是被自己体内的母蛊反噬而亡,可云修锦是怎么办到的?! “皇上息怒,虽然此次功亏一篑,但好歹恭亲王府追查的线索都已被我们斩断,就算他们有所怀疑,也拿不出证据。拿不出证据,这个闷亏,他们便只能自己吞了。臣等自当另行谋划便可。” 定安王说完,安宁侯立马接口,“皇上息怒。微臣以为定安王所言甚是,如今恭亲王府暗中的势力已经被我拔除得差不多了,恭亲王往日旧部,该扁的扁,该杀的杀,他们已是势单力薄,如履薄冰,只等皇上最后一击了。微臣以为,恭亲王府已不足为惧。” 云帝发泄一通,怒气平息了些许。 但双目依旧犀利地瞪着殿中跪着的两人,最后冷哼一声,甩袍走入内殿。 定安王和安宁侯相觑片刻,老眸中精光频闪,最后,纷纷叹息了一声,退出了天一殿。 恭亲王府门前,云修锦的马车缓缓停下。 庞清影从云修锦怀中移出,倚到一旁,娇笑道:“修锦,我今晚就不回幽庭院了。” 云修锦怀中突然一凉,睨着她细细看了半晌,才幽幽说道:“去哪?” “你知道的。”庞清影眨眨眼,娇嗔依旧。 云修锦眉眼暗深,赫然一笑,指着门外道,“那你怎不下车?” 庞清影红唇轻咬,愈加讨好地笑道:“嘿嘿,太晚了,我不想走路,也不想骑马,你的马车舒服,借我用用呗。” 云修锦指尖轻敲在桌案小几上,勾唇凝视着她,这女人倒是越来越不惧他了,这半夜三更的也敢当着他的面说不回幽庭院,且还与他争起了马车?! “谁给你的胆子?”他捏起庞清影的下巴,指腹在她唇上轻轻摩挲,语气清幽,颇有危险之兆。 但庞清影确实是胆子大了不少,嘴上娇笑不变,美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云修锦缓缓变成银色的双眸,口中轻吐,“可不是锦世子吗。” 唇上指腹一按,眼前的男人眸中冰霜渐化,最后溢成一串轻笑。 “明日可别让本世子逮到你。” “那本姑娘必定好好藏着。” 庞清影挑眉,又仰回软垫中。 她最爱的就是这马车的一席软垫,蚕丝冰凉,夏日里枕着,不见热意,也不觉座板太硬。 目送着云修锦的身影消失于恭亲王府门后,庞清影这才悠悠说道:“墨一,咱们出城去,能行不?” 云都除非是重大的节日,否则晚上的宵禁的,城门禁闭,若无家国大事,是绝不能开启。庞清影这大半夜要出城,未免扎了别人的眼,她还是乖乖坐着云修锦的车好。 小魔王的行事就是有一点好,无视法纪,也无人质疑。 她知道云修锦必定是有法子的,那她为何不能偷偷懒? 马车行至城门口,守城的侍卫脖子一缩,硬着头皮上前照例提醒道:“锦世子,现在是宵禁时分,按律例,是不得出城的。若世子有急事,请拿出皇上手谕,若世子无急事,还是请回吧。” 庞清影眉梢轻挑,便听墨一抽剑压在那人脖子上,冰冷道:“要么开,要么死。” 干脆利落不留情面,庞清影在里差点拍手叫好了。 不过那守门的其实也就是走个过场,那次不都是乖乖开门吗,谁也不会怪他的。 出城的过程那是相当顺利,墨一驾着车,一路往燕来庄去。 但行至半途,只听马匹一声嘶鸣,车子猛得停了下来。 庞清影勾唇,掀开帘子朝外看去。 一袭蓝袍,温雅公子正驾马挡在车前。 看样子,似乎已等候多时。 “小妹,可愿赏脸与为兄一叙?” 庞清影看了他须臾,温然一笑,拍了拍墨一让他在这里等着。 此处是城郊有名的丽春湖,两人各下马车,散步至湖边。 “宁幻,你的紫幽灵是哪来的?”两人一路沉默,倒是宁远率先开口。 庞清影一愣,怪异地瞥了他一眼。她以为宁远会先质问她为何冒充宁家人呢,毕竟以他来到云都的速度,可推测他可能并不知道恭亲王妃写给宁家的亲笔书信。但听得宁远的口气,怎么好似认可她了? “你……” “宁幻,你只跟我说说,你那紫幽灵是哪来的?”庞清影惊讶的话还未出口,又被宁远拦下。 她停下脚步,扭头看向宁远,他眸中似乎只有些微的好奇。 敛眸细思片刻,庞清影笑道:“是我以前贪玩,无意间闯入了一处矿脉,发现了一大块紫幽灵,便带了回去,做了一个吊坠出来。” 宁远听后竟也不怀疑,倒是恍然大悟,“看来是真有缘分。” “什么缘分?”庞清影拧眉奇道。 宁远目光悠悠,眺望着远处山脉,像是回忆起了什么趣事,好笑道:“你可知,你顺手拿走的那块紫幽灵,本是我为了给工匠制信物所采,整个矿脉中也就只找到了这一块。当时我只是稍稍离开了片刻,回来后却不见了。为此,我后来还被父亲狠狠揍了一顿。如今,这个小贼居然在我面前不打自招,你说这算不算缘分?” 呵呵,还真是有缘。 庞清影顿时无语凝噎,只得讪笑两声。若是如此,她现在要做的,是不是拔腿就跑? 不过,宁远马上又道:“除此之外,你我二人初次见面,却颇为投缘,眉眼甚至还有几分相似,这算不算也是缘分呢?你的身份想必是恭亲王妃安排的,既是如此,我这个兄长当得倒也不为过。” 第一百一十五章 棕马 庞清影最觉神奇的便是长像这一出,其余的,依宁远之才,多少应该能猜出部分。若说这世上有相似之人,庞清影并不觉有异,但是宁远给她的感觉可不仅仅是长相相似这么简单。 那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奇妙之感,庞清影实在说不明白。 “宁远公子应是收到恭亲王府的信函吧,仅凭我的名字就能猜到是王妃妙笔,宁远公子果真名不虚传。” 宁远叹笑一声,“看来小妹还是对大哥心中有诫,但既然你叫了这名,若是再不改称呼,只怕在季兄他们面前会露出破绽。” 言下之意,季宁成对她的身份还有疑虑。 庞清影想得更多,因为季宁成的好友墨羽阁主可是知道她魔教教主的身份的。若季宁成还在疑虑她是否是真的宁家人,说明墨羽阁主还未把她的真实身份说出去。 这可就奇了。 墨羽阁主当初威胁她离开云修锦时,不就是那魔教教主的身份为诱饵吗,怎么的,竟然连季宁成都没告诉? 他到底想做什么? 庞清影盯着那湖水半日不回话,宁远看了她一眼,也跟着沉默下去。 “宁远公子,既然你都不介意,那我便更不介意了,我一小小孤女能有幸叫温雅公子一声大哥,实在荣幸。”好半晌,庞清影才重新扬起眉,偏头笑道,眉宇间颇有中江湖儿女的豪爽。宁远乍一对上那爽朗的笑容,竟不由怔忪了片刻。 原本庞清影还想问何为先前不分缘由就愿意帮她,不过转念一想,倒是释然。有的人,可能素昧平生,萍水相逢,但就是有奇妙的缘分,只一眼就知道他会站在自己这边,不问缘由。 她甚少轻易信人,但她相信宁远就是这种。可能其中会有其他因素穿插其中,影响他的决策,但最终,庞清影觉得,宁远该是有与她一样的感觉。 这种人,只需相信便可。 两人相视一笑,转身离去。庞清影回到车上,宁远回到马上。 他们二人的这一碰面其实并未花费多长时间,庞清影的马车停在燕来庄门前时,燕来庄仍旧人声鼎沸,灯火通明。 燕来庄借着庞清雨与云修锦的赌局吸引了不少赌客,庞清影又趁机推了推赌庄内其他的赌局和服务,几乎没什么难度的,燕来庄成了云都赌客们的新宠。 庄旁的马车停了一溜,庞清影掀开窗帘子,将那些个华丽的马车和骏马一一打量了一遍。 忽得,一匹色彩不纯的棕色大马引起了她的注意。 云都里稍微有头有脸一些的人家都会在马车或骏马上添上府门的标志,这大半夜能留在庄上一直赌的,也基本上是名门贵族。而那匹马,身上什么也没有。 “墨一,认得那匹棕色的马吗?”庞清影眉心轻拧,她似乎不记得京中有什么人是这样一匹马的。 墨一闻言,细看了看,最后道:“不知。” 庞清影若有所思地敛下眸,燕来庄的庄主言令便已悄悄迎了上来。 “阁主。” 庞清影嗯了声,指着那匹棕马问道,“那匹马是谁的?” 言令顺着庞清影手指望过去,忽然眸色一凝,正色道:“阁主,这匹马不知是谁的,两日前自己走到庄子前便不走了,但又不见主人前来领,属下便将它圈在这儿。” “不见主人,也不回去?”庞清影看着那马眸光闪了闪,随即下车,朝那马走去。 微弱的灯火下,那匹马正低头吃着地上的草。 远远看着,那马确实是毛色不怎么纯,但走近后,她却发现有些不对。那马体格健硕,四肢有力,一看便是匹上等好马,怎么可能毛色杂乱呢。 那匹马相当警觉,庞清影脚步已经十分轻,但在五米远时,仍旧被它察觉。粗壮的马脖子立即竖起,双眼警惕地看着庞清影,喷着鼻响,前蹄不安地在地上踏着。 庞清影立即停了停,平静耐心地注视着它。约莫一盏茶后,那马似乎觉得庞清影并没有什么恶意,烦躁渐渐平息下来。 庞清影再踏前一步,那马只是稍稍退了一步,便不再动,眼中不似先前的警惕。 庞清影又往前几步,那马哼了哼,竟主动上前来,走到她身边。庞清影唇角微勾,仔细观察着这马,她身上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它。 伸手抚了抚它的鬃毛,月华下的几块反光的皮毛让她眸光凝了凝,右手顺势摸了上去。 刺手的感觉。 再抬起手,向手掌看去,几条短小的血色印于掌上。 略一思量,她回身往庄子里走去。 “墨一,一会儿你是会王府还是留在庄上?”余光瞥见跟在身后的墨一,庞清影突然挑眉笑道。 墨一看了她一眼,沉默不语却小小上前了一步。 这是用行动告诉她,主子让他跟在她身边啊。 庞清影轻笑一声,走入后庄。 一刻钟后,一个青袍的俊秀少年从里面走了出来,旁边跟着言令,两人身影一闪便走进赌坊之内。 庞清影的赌坊分前后两院,前面是赌坊,后面是乐坊,只有每日赌到一定数额的赌客才有资格到乐坊歇息。庞清影与言令在赌坊转了一圈后又转入乐坊。 常言之赌场疯狂,然乐坊人也不少。 庞清影将乐坊布置得像仙宫一般,乐技伶人轻纱飘飘,穿梭于仙宫之中,那些见惯了华丽宫室的世家子弟们还未进便陶醉其中。 庞清影挑了一张不太起眼的桌子坐下,马上便有人端上了酒水。 “言令,那匹马身上有血渍,两日了你们都没发现?”庞清影斟了杯酒,推到言令面前,笑容浅浅。 言令当即一惊,随即满脸愧色,举起杯子,自干一杯,“阁主恕罪,属下见那马并非城中贵族之马,只当是随意乱走的马匹,总有主人来领的,未加重视。” 庞清影注视着他,这言令是庞清影特地挑出来经营燕来庄的,可以说,他经营的手段绝不输于锦娘,否则,她也不会放手让他来当这个庄主。 燕来庄对她来说很重要,是京城情报源之一,而庄中的银钱来往,与玲珑坊等不同,可做手脚很大。因而庄主必须是她十分信任之人。 言令为人十分谨慎,思维缜密,她并不觉得这样明显的东西言令发现不了,若真是如此,那他这个庄主也不用做了,燕来庄的安全她还如何放心。 但要说他别有用心,庞清影觉着也是不太可能。 “言令,不用跟我说这些虚的,你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这样的话吗?”庞清影摇了摇头,又往他杯中倒了杯酒,“你可是有心事?” “阁主……”言令猛得抬头,却欲言又止,目光下意识地瞥向乐坊某处。 须臾,他神色愈急,嘴哆哆嗦嗦,可仍旧说不出话来,但庞清影倏得举杯笑道:“言令,你的私事我是不会干涉,但我的要求是不得影响庄务,若是再让我发现一次,你这个庄主也不用做了,明白吗?” 第一百一十六章 山崖 言令神色一肃,正要起身,又被庞清影拦了下来。 无奈地笑叹了声,庞清影摇摇头。言令近日还真是心绪不稳。这可是在燕来庄啊,他一个庄主以属下之姿站在她旁边算个什么事?! 言令心下立恼,独自倒了杯酒就往嘴里灌去,尔后酒杯往桌上重重一砸,严肃道:“言令明白,言令会立即做个了断,断不会再出现此种问题。” 庞清影噗哧一笑,脸上瞬间染上八卦之色,“言令,说什么了断啊,你这追女子的事一个人闷在心里可不行。你若是信得过我,不妨说出来我听听啊,本阁主也好帮你分析分析,支支招。你这性子,用在商场上勾心斗角倒还可以,但是用在女人身上那可是会适得其反的。” “阁主……”言令嘴角顿时一抽,尴尬地咳了两声。 阁主这变脸的功夫可是越来越快了,都说锦世子喜怒无常,看来与他在一起呆久了,阁主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要他一个大男人跟她说这些情事,叫他怎么开口?! 不过,在庞清影再三催促,和不问出来不罢休的灼热目光中,言令还是缴械投降了。 燕来庄乐坊选的乐技伶人都是言令亲自筛选的,身家背景一律牢牢掌握在手,不得有半丝作假之嫌。但其中有一人,竟凭借假身份在言令眼皮子底下混了进来。后来被其发现,言令却并未立即将她处置,而是暗中观察,想看看她的目的到底为何。 谁知,这观察来观察去的,倒相互观察出感情来了。 此女为旧日被抄没的秦将军府幼女,秦希。 昔日,秦将军以叛国罪被处以连诛之罪,幸而当时秦希被秦将军提前送走才得以存活下来。这些年,这姑娘活着的唯一念头,便是查明真相,替秦家复仇,她确信秦家是冤枉的。 言令背有刺金阁,早就探出了秦家抄家的蛛丝马迹,不出意外,那就是一场党羽之争而首当其冲的受害者。言令安抚她,承诺帮她复仇。 不过这家伙也是叫庞清影无语的,你说帮着她复仇就复仇吧,你平日里半点消息也不透露给人,只天天说交给他便好,这么拘着人家姑娘,人家又是个复仇心切的,还不逮着机会就出去打听吗!这下好了,那姑娘趁机从一个富家公子嘴里探出了丁点隐秘,这会子闹着要离开乐坊呢。 言令这家伙明明是不想让人去冒险,结果两人一言不合,便直接用上了强硬手段。这头言令将她扣在密室,命人严加看守,那头姑娘就开始节食。两人谁也不让谁,搞得各自心烦,你说这庄中事务还怎么好好处理。 庞清影听得那是连连摇头,摇得言令脸色越来越黑。 “我说言令啊,我本以为你只是不太擅长处理儿女情事,没想到你就是个榆木疙瘩。”事情说完,庞清影颇有些幸灾乐祸地拍了拍他的肩,“为了以示惩罚,明儿我先去看看那匹马,回头再帮你处理这事,你就先自个儿再忧愁几日,也不用领罚了。” 言令那张脸,顿时黑成了锅底,但还是不得不恭敬道是。 毕竟是有求于人,阁主对人一向有一套,基本没有她搞不定的角色,所以听闻庞清影要帮他,他心中还是一喜,就尽量略过她嘴里几近于挑战他尊严的贬词吧。 翌日清晨,庞清影从冥思中睁开双眸,清辉划过,浊气吐出。 跳下床榻,庞清影便直接往外走去。 言令今早亲自备了早膳等候在外,庞清影见之挑了挑眉,取了两个包子往空中一扔。 只见黑影一闪,墨一便拿着两个包子站在了别院之外。 “墨一,咱们今日骑马,你自己备一匹。” 庞清影话音还未落,墨一又是一闪,便不见了人影。 “也是个榆木疙瘩,谢都不知道谢一声。”她看着前方空无一人的院子,撇撇嘴,又拿了一个包子塞进嘴里。她这个主子啊,也真是命苦,操心自个儿的事不够,还得替属下操心终身大事! 旁边言令听得身子一僵,看了看墨一消失的地方,开始思考阁主嘴里的这个“榆木疙瘩”与昨晚说他的那个“榆木疙瘩”是否是同一回事。 随意咬了两口备好的早膳,秦卿走出庄子。 城门已开,大部分马车都已经载着自家主人回城去了,庞清影一身男儿装直直地向那匹马走去。 因着昨夜已经打过照面,今日那马见庞清影走来,态度倒是亲昵不少。 庞清影摸着马儿,伏在它耳边轻轻说道:“马儿,你是从哪儿来的,为何身上有血渍呢?你在我这燕来庄外呆了三日,也该回去找主人了,不如你驮着我一块儿,我们一起去见见你主人怎样?” 这马极有灵性,庞清影说完之后,它竟偏头看了她一眼,随即鼻响一喷。 庞清影顿时双眸锃亮,直接翻身跃上马背,拉住缰绳,拍拍它脖子笑道:“好马儿,我们回去找你主人!” 那马端得一声嘶啼,根本不用庞清影把方向,便改道冲了出去。 墨一眼中讶异微闪,也忙驾马跟上。 一路奔驰,片刻不停,庞清影也不忘心记去路。 一个时辰后,他们来到一处断崖。 两旁荆棘拦路,不时有几具尸体横躺在地。越往上走,打斗痕迹越明显,尸体也越多,看得出有一方实力稍弱,死的人较多。 这两方中,有一方他认识,正是她熟得不能再熟的魔教,而另一方,她翻找片刻后,未发现有特殊标记,不知是谁。 然而,有魔教搀和其中的,便已经揪起了她的兴趣。 两人一直走到崖边,战况相当惨烈。那悬崖顶上几乎可以用尸横遍野来形容了。魔教对这些人几乎是赶尽杀绝。 沿着崖边探了探,庞清影扭头看向墨一。 墨一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果然,就听庞清影说道:“墨一,我下去看看,你在上面接应我。” “不行。”墨一想也不想就开口拒绝。 且不说这下面是否凶险,若是让主子知道,他免不了又要去无量山走一趟了。 但庞清影直接抱胸挑衅道:“墨一,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这趟我必须下,要么就是你我打一架我寻着机会下去,要么就是我下去,你在上面好好接应。打一架不知会耗去多少体力,反正我肯定不会留情的,你直接让我下去,有什么事我们也好及时照应,省时省力。两种选择,你要哪个?” 墨一眉角直抖,脸色别提多难看了。不过最终还是选择了后一种,他知道庞清影基本上是说到做到的。两害相权,取其轻。 庞清影得意一笑,也不多耽误功夫,取了绳子便慢慢往下去。 这山崖怪石嶙峋,突出的尖石极多,庞清影没下几步便看见那些石块上都有几个血迹。看样子,落下山崖的人还不少。 第一百一十七章 救人 再下去几步,有一棵两人合抱的枯树干从崖中横亘出来。庞清影拉着身子,小心地踩了踩,觉得尚且结实,便放心地站了上去。 借着巧劲稍踏出几步,整片悬崖的断面便多少可以看清一些了。 那些血渍,有的是直接落下,洒在石头上,可以判断人是掉下去了,而有的,痕迹很深,掌面很宽,不时还有踩踏痕迹紧随其后。那棵树干上,庞清影也特意留意了一下,果然,在她踩过的地方依稀还能看出几道血痕。 那血痕,不是往下去的,而是右侧。 庞清影顺着轨迹望去,在右下方十米处,隐约可见一个洞口,被一丛荆棘灌木给遮住了。若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看了看四周的情况,庞清影单足轻踏崖壁,踩着几块突出的岩石,便拽着绳子荡了过去。 刚到洞口,忽的,一支箭冷不丁从灌木丛中射了出来,庞清影眸色一厉,脚下用力一抬,整个身子在半空中生生扭了一个角度。冷箭嗖得与她擦肩而过。 里面果然有人。 不作迟疑,黑锦脱手而出,如长龙般击打在洞口的灌木之上,一部分灌木被这股巨力打得折枝往里飞去,而另一部分被黑锦裹住,搭成了一道桥栈。 凭着刚才打开灌木的那一瞬间,庞清影眸光扫过,这洞里至少有两人。 庞清影内力飞转,一条软锦在她手上却犹如硬铁,三两步之后,她足点黑锦,借力飞进洞中。 刚将黑锦收入,一柄凛寒的大刀便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你是什么人?”背后一个粗犷嘶哑的声音响起,带着十二分的警惕。 庞清影微微勾唇,眯着眼扫了眼洞内的情况。 这个洞并不大,但看起来像是早年人工凿掘的。洞内,除了站在她身后的那人,不远处,还有一虚弱的公子,和一个满眼警惕的八九岁小孩儿。 那一身浓重的血腥味,大概除了那小孩儿,另外两人都是身负重伤。 “你觉得就你现在这刀都架不稳的样子,还能威胁到我什么?”庞清影勾唇冷笑,话是对后面那人说,而目光却是看着不远处的那位公子。 那公子看着孱弱,并不眼熟,似乎并非云国中比较重要的大家人物。那么,魔教,或者彦迟和左长老为何要追杀他们呢? “大力……放……”那个公子眼皮子半阖着,似是极用力地想要说话,但蓄了半天力,才断断续续说出这样几个字。 背后的人其实也是在强弩之末,不过为了那公子和小孩儿,他一直勉力支撑着。听了公子的话,他虽有犹豫,但最后还是慢慢放下了刀。 庞清影敛下眸,在大刀滑落到肩膀之际,庞清影手腕飞转,顷刻间在那人颈窝和腋下三分处各点了两道。 哐当! 大刀落地,大力猛得跪伏在地。 “大力!”那小孩儿不知大力什么状况,担心地就要冲过去,不过却被大力一把拦住。 庞清影呵笑了一声,从怀里拿出一个白瓷瓶,悠悠走到大力身边,啧啧可惜道:“唉,我这瓶子要可是刚要回来的,里面的救命药也没剩几颗了,一下子要献出去两,唉,心都在滴血了。” 她走到那大汉身边,蹲下来看着他。在他怒目瞪视自己的时候,笑盈盈地倒出一颗白色的药丸就往他嘴里送去。 说实话,庞清影那满面的笑容,要让别人相信她是救人还真是有点困难。 于是,在药丸即将塞入口时,那虚弱的公子再次开口道:“姑娘……我……先……”眼里坚定不疑。 “公子!”大汉双目噌得瞪圆,隐隐有泪光浮出。 公子这是想帮他试毒啊! 他豁得扭过头,恶狠狠地盯着庞清影道:“要吃我先吃!” 庞清影挑眉看了看他们,不由轻笑起来,收回手,起身往那位公子身边走去,“你家公子说了,让他先,那我总不好弗了他的意。” 这两人也真是奇怪,就算是毒药,也不过是一个先死,一个后死,有什么必要争? 这次,庞清影可没有犹豫,不管那大汉在后面怎么怒吼怎么挣扎,走到那公子身边就直接把药丸塞进他嘴里。 而满山洞充斥着那大汉撕心裂肺的吼声。 庞清影抽了抽嘴角,抬手就一枚药丸打入他口中。 喉声顿停,庞清影翻了个大白眼,站起身拍了拍衣摆。 庞清影的药丸那可都是上好的保命药,入口即化。那两人吞下药丸后,立觉一股清凉之气蔓延全身,五脏六腑中的火辣之感一扫而空,灰白的脸色渐渐好转。一刻钟后,那虚弱的公子气息也慢慢沉稳了下来。 “哥哥,你怎么样?”小孩儿见哥哥脸色好了些许,脸上满是欣喜。 那公子浅浅地笑了笑,而后看向庞清影,感激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颜羽定当涌泉相报。” 再看那个叫大力的大汉,此时满脸尽是复杂之色,嘴巴努了努,最后才极不自然地说了声“多谢”。 庞清影挑眉一笑,看着颜羽好奇道:“我这一身装扮,走在街上可从未有人怀疑过我是女的,怎么的你一眼就看出来了?” “在下不才,略懂医术罢了。”他缓缓摇着头,真当是一副虚心的样子。 庞清影乐了,这人看起来,倒像是个耿直清俊的读书人,没有什么功夫底子。不过依崖上死伤的人数,又并非普通的读书人家。 实在是懒得思考,庞清影便直接问了出来,“我一路过来,看到崖上死伤惨重。魔教为何要追杀你们?” 此话一出,几人都沉默了下来,那小孩儿见气氛突然变了,又畏缩着坐到哥哥身后。 “姑娘,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为妙,知道了反倒惹来杀身之祸。”颜羽叹道。 然而,庞清影却眯了眯眼,嗤道:“呵,这位公子,你觉得本姑娘很闲吗?本姑娘费心思救你可不是为了听你这几句鬼话的,你只需告诉我为何,至于什么杀身之祸,就不是公子你该操心的事了。” “是啊,公子,这魔教已经销声匿迹多年,怎么突然就来追杀你们满门呢?”对于这个问题,大力也是想不通,一直埋在心里。既然庞清影问了,他便也顺道问出了口。 二对一,庞清影和大力的目光仅仅盯着他,那公子坚持了片刻后,眸光闪了闪,似乎有所动摇。 庞清影立即继续说道:“颜公子,你就直接说吧,说完了我们好上去。我即知道你姓颜,想要再追查出真相也并非什么难事,只是要费些时间罢了。” 颜羽深深地叹了一口,许是想到目前处境,似乎已经没有更糟了,便缓缓道来:“他们是为了魔教教主令。” “什么?!公子你有教主令?!”比庞清影更惊讶的,是大力。歇了这么会儿,他这一吼可谓是中气十足。 颜羽自嘲地笑笑:“我怎么可能会有魔教的教主令呢,我也不知他们是怎么找上我们的。” 庞清影立在一旁倒是沉默不语了,敛着眸子似乎在思考什么。 须臾,颜羽又和他弟弟说了会儿话,庞清影正巧抬眸,见他眼底闪着不明的暗光,眉心微蹙了蹙。 看着他们几个情况都有所转好,庞清影走到洞口,拿出一枚冷焰火,往空中一扔。 这是刺金阁的连络信号。 随后,庞清影转身对这那小孩儿招了招手,“你过来,我先带你上去。” 小孩儿似乎还是有些害怕,胆怯地看着庞清影,身子就是不动。 最后还是颜羽好声好气地哄道:“你先跟姐姐上去,听姐姐的话,哥哥随后就上来了。” 经过几番安慰,那小孩儿才怯生生地走到庞清影面前,脸上即是担忧又是害怕的。 “这么怕我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庞清影扑哧一笑,随即将他抱紧,抽紧绳子便施展轻功往崖上飞去。 半空停下借力之时,那小孩儿双腿双脚把庞清影抱得死紧,嘴里不停喃喃着“我怕”。庞清影拽着绳子,斜立在崖壁上,瞅着怀中的孩子,突然颇有闲情逸致地悠悠问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孩一愣,实在是没想到庞清影居然会在这悬崖峭壁上问这种问题,可他不说,庞清影似乎就不打算走。那一张小脸委屈的,眼泪都快逼出来了。 “我……我叫颜……颜令。” “颜令。”庞清影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一手抚着他的细发,嘴里轻轻呢喃着他的名字,“还真是个好名字呢。” 足下一点,内力忽然涌出体外。颜令惊呼一声,紧抱的手脚忽然一松,整个人猛得就往下掉去。下面可是万丈悬崖,颜令吓得叫声都变了样子。 而庞清影却是冷眼旁观,一个眨眼间,两人便差了十余米。 直到那孩子突然身子奇异地一扭,似乎是想去抓身旁的岩石时,庞清影袖中黑锦才猛然滑出,瞬间卷上他小小的身子。 手上以用力,庞清影踩着崖壁又是一个腾空,脚步飞转间,踏上了悬崖。 墨一正站在崖边冷冷地看着她。 庞清影俏然一笑,右手一提,将卷在绳尾惊魂未定的小孩拎了上来。 “咳咳……” 到底还是小孩子,心志毕竟没有墨一那么坚硬。这悬崖的一晃悠,可把他心肝肺都要吓出来了。 庞清影瞥了颜令一眼,拍拍墨一意有所指道,“这一趟可不虚此行。” “主子。”刺金阁此时也正好赶来两人。 庞清影便走到一边,指着下面说道,“这里往下一直去,有一个山洞,里面有两人,伤势不轻,但心脉已经护住,你们将他二人弄上来。” 那两人点头应声,随即从看似什么也没带的腰间取出了两根极细的绳索和扣结,固定好一棵树后,便利索地翻了下去。 “颜令,看够了吗?”待事情都安排好,庞清影又回过头来,上下打量着好像还惊魂未定的某小孩。 第一百一十八章 推测 “嗯?”庞清影问得突然,眨眸间,颜令恍惚的眼神中闪过一道来不及掩饰的光芒。 不巧,正被庞清影捕捉到,唇边似笑非笑。 这小孩儿,刚才上来的时候竟然想行刺她。若不是她先发制人,让他率先脱手,他袖中藏着的小匕首恐怕就得刺着自己的脖子进去了。 可魔教中,她还未听说过有这样一号人物。 莫不成,是彦迟他们私养的属下? 颜令还是一脸懵懂,其间穿插着几丝害怕。庞清影走到他跟前,抬手捏了捏他的脸,好奇道:“颜令,为何你哥哥和大力都身受重伤,而你却一身都是假伤呢?” “姐姐你在说什么?”颜令拧着眉毛,挽起自己的袖子,只见那玉白的小手臂上一片血肉模糊的,看着都让人心疼。 可庞清影却猛得捏住他的伤臂,顺手在往他左肩一拍,一把精巧的小匕首便凭空出现在她手中。 “呀,你看,这手臂上的肉都腐了,若是不挖了,那整只胳膊都不能要了。”匕首在她手中慢慢翻转,庞清影脸上布上了疼惜之色,“颜令,你说我们是要剜肉呢,还是剁了胳膊?” 话音未落,手中臂膀便猛然抖了抖。再看颜令,两颊的肌肉僵硬得不受他控制,眼底终于流露出一抹惶恐来。 墨一在旁默默看着,起初他还不太明白庞清影为何与一个小孩子过不去,但渐渐的,他也发现了不寻常。 这孩子不同于正常人家的小孩,他常常在不经意间闪现一些他无比熟悉的神色,那是等待猎物时的寒光。 而这孩子,刚刚学会伪装,所以才会在庞清影的三言两语见露出破绽。 “不如我们来做个游戏。”庞清影看着他的眼睛,弯起一抹看似亲切的笑,“我问你问题,你若是回答对了,我就帮你剜一块肉。你说怎么样?” 颜令小脸都快皱到了一起,说好也不行,说不好也不行。想抽出手,可庞清影那坠石般的力量他根本就抽不动。 且看着庞清影那样子,一定已经识破他了,至少知道他肯定不是颜羽的弟弟,若是他不给她点有用的信息,自己的这条手臂今天怕是要赔在这里了。 仅沉默了须臾,他便抬眸,眼里有着超越年龄的冷静,“我确实没有受伤,你想知道什么?” 庞清影也不停留,马上接嘴,“你叫什么名字?” “秦小鱼。” 姓秦? 这也太巧,今日兴起碰见的两个人,一个姓颜,一个姓秦,与他燕来庄里的两个人何其相似。 庞清影呵了声,又问:“你是什么人?” “魔教。”秦小鱼几乎是不假思索。 庞清影挑眉,“颜羽是刚知道你不是他弟弟,还是早就知道了?” 秦小鱼皱了皱眉,古怪地看着她,这个问题有什么好问的,况且颜羽若是早就知道了,也不会跟他说啊! 他说不上来,庞清影也无所谓,又继续道:“行了,魔教是吧,小小年纪就帮着魔教找教主令,不知找到之后教主给你什么奖励呢?” 秦小鱼又是一愣,这人的问题他越来越摸不着头脑了,脑子里编好的话竟一时用不上了。张了张嘴,他突然冷哼了声,“我们教主的奖励自是丰厚,但都与你无关,难不成你想加入魔教?” 依庞清影刚才在洞中的问话,秦小鱼断定她不是魔教盟友,因而嘴里也是极尽讽刺。不过现实再次让他错愕不已,庞清影竟掩嘴轻笑道,“呵呵,若真是报酬丰厚,也不是不能考虑。” 墨一看着秦小鱼,眼里漫过一丝同情之色。你口口声声讽刺的可就是你家教主。 秦小鱼这边被庞清影噎得没话说,那边刺金阁的后援也陆续赶来了。 先到的正是言令。庞清影亲自发的冷烟信号,他怎么可能不亲自出马。 一刻钟后,颜羽和大力两人也被刺金阁的人带了上来。颜羽比较虚弱,被放在树下休息,大力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 庞清影看了看言令,他瞧着颜羽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便也没有多说什么,只交代了几句,便带着墨一先一步离开了。 秦小鱼被墨一打晕,扔上马一起走了。 两人马不停蹄,经过燕来庄后,换了云修锦的马车,直接进城。 主街上,别饮酒家的生意再次红火了起来,似乎云修锦的出现又让某些人的心开始惴惴不安,讨好无门路,只得多照顾照顾恭亲王府的生意。如此,别人倒也说不得他们是刻意讨好。 庞清影在别饮酒家后门下车,直接上了云修锦的雅间。门前,凌霄已经候着。 “主子。” 庞清影点点头,推门进去。 “让你查的事怎样了?”关上门,她直奔主题。 凌霄看了眼墨一,随后正色道:“彦迟和左长老在进入魔教前的事似乎被人刻意抹去,目前只查到一些蛛丝马迹,但应于前朝有关。” “前朝?”庞清影端起茶杯的手顿了顿,两个字在她嘴里转了一圈后,她一口将茶水饮尽。 “继续说。” 但凌霄却迟疑了一下。 庞清影抬眸看去,他正忌惮地看着墨一。 只是,墨一这家伙,根本就当凌霄那眼神不存在,该站在哪儿就站在哪儿,纹丝不动。 庞清影摆摆手,“无妨,继续说。” “彦迟和左长老自进京后,不断笼络官员,攀附定安王府,将京防大权牢牢掌握在手中,东西大营的副将中,已基本都是他们的人。近日还换了数十匹大漠宝马,运到一出极隐秘的山坳中,那里玄天阵法遍布,我们的人没能进去,不过,据数日的观察,属下推测,他们可能在养兵。” 这可是个惊人的结论,不过庞清影心中早有猜测,倒也没有太过讶异,只是在想,他们进京后的行动便相当顺利,几乎没有什么阻碍地就达到了今天这地步,彦迟和左长老他们到底绸缪了多久?这可不是一两天就能完成的事情。她先前竟然丝毫未觉。 “墨一,你们世子知道的可是这些?”她忽然偏头,睨了墨一一眼。 “知道。”墨一木着脸点头称是。 庞清影不语了,凝下神来细细品茶。 凌霄和墨一便静静地站在一旁,目不斜视。 约莫半个时辰后,雅间内紫纱帐忽然翩飞起来,庞清影动作一顿,再抬头望去,对面俨然坐上了一个大妖孽。 习惯了云修锦带着面具时平平庸庸的脸,每每以真面目面对她时,庞清影都免不得被他那倾城妖容给引去半个魂。 对上他半含笑意的深眸,庞清影松了松神思,心中暗骂妖孽,遂敛下眸,平复一下自己小鹿乱撞的心。 凌霄绷紧的身子缓了缓,适才一道风从自己身侧滑过时,他没来由地从心底升起一股凉意,险些条件反射地出手。幸好主子及时出手制止,用内力将他打回,否则,今日他都不知会是何下场。 见墨一和主子都未动,他便知道,眼前的人正是云都的混世小魔王,锦世子。然而,谁也想不到,那副平庸的面容下,会是如此妖冶阴冷的姿容。 庞清影看着凌霄那紧张僵硬,小心翼翼又尽量想让自己看起来不卑不亢的样子,顿觉好笑。不过为了他的面子,庞清影只弯了弯嘴角。 她的人是该锻炼锻炼了。 情报坊的人当初多由一些市井小孩培养起来,所以搜集起江湖豪门情报来完全不费力,那都是影帝级的演技。不过若真到了气场强者面前,比如云修锦,或者季宁成或宁远面前,他们很容易便露出破绽。 如今夜凡、飞白、锦娘都在无量山,也该是时候给凌霄他们几个练练胆量了。 “怎么,宁远和你一见如故?”云修锦自然地拿起庞清影给自己斟的茶,冷冷一笑。 庞清影莫名挑眉,看了看墨一,见他面无表情的,又看向云修锦,这是吃的哪门子飞醋? 在她无语时,云修锦又紧紧盯着她道:“今儿一早,宁远来拜见母妃了。笑容满面。” 最后那四个字,云修锦几乎是咬着字说出的。庞清影顿如醍醐灌顶,敢情这厮是想问她昨晚都与宁远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她赶紧低下头,假装揉着眉心,但唇角那微微翘起的弧度却将她出卖。 云修锦的视线可是从未离开过她的脸,庞清影的任何一个细小的神情都逃不过他的双眸。此刻,他的黑眸渐渐眯起,深邃的眸光中暗暗酝酿起一股可怕的风暴。 出于对危险的本能,庞清影立即收起唇角,一本正经状看向他,换了个话题,正色道:“若是有人要造反,你们恭亲王府该当如何?” “你以为呢?”云修锦不答反问,浅浅的语气中仿佛有那么一抹兴奋的滋味。 庞清影盯了他片刻,尔后试探道:“莫不成恭亲王府也想效仿,或者说袖手旁观?” 说袖手旁观,可庞清影觉得恭亲王府会更倾向于前者。毕竟覆巢之下,恭亲王府身为皇族怎么可能独善其身。就拿现在来说,不仅是云帝对他虎视眈眈,就是定安王他们也是牟足了劲要把恭亲王府搞垮的。 然而,云修锦却是慢慢品了杯茶后,轻笑道:“江山与我何干?” 庞清影拧眉,有了片刻诧异,不过转念又是一笑。 如此正好。 “那恭亲王府该当如何自处?” 云修锦眯成一条线的细眸凝视着她,须臾,故作神秘道:“你看下去便知。” “看来现在还不是回魔教的好时机。”再谈也谈不出一个结果,庞清影果断起身,往外走去。 她已经明显感到这厮心绪不对了,再呆下去,恐怕明天又下不了床了,她得瞅紧机会开溜才是。 几乎是在她前脚刚跨出一步时,背后就有一道罡风紧跟而来。庞清影眸光一紧,拽起凌霄便往外扔去,随即借力打力,反手一道灼热内力挥洒而出,雅间中顿时腾起一股雾气。 第一百一十九章 泄露 白茫蒸腾而起,庞清影迅速拉着凌霄就往外跑去。一直到主街之上,汇入茫茫人海之中,凌霄仍旧一脸迷茫地看着庞清影。 “主子,你跑什么?” 刚才与锦世子的话不是说得好好的吗? “自然是为了我的人身安全着想。”庞清影白了他一眼,这木头大概也不会知道她在说什么。 果然,凌霄听了庞清影的话后,神色立即一肃,“主子,锦世子是不是威胁你什么了?” 在凌霄看来,锦世子与外界流传的虽有些初入,但仅凭着刚才那令人忍不住心生寒意的气息,他也并不觉得主子在云修锦身边会是一件好事。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但至少在皇上身边,他多少还要顾及群臣的感受,可锦世子,那模样,翻脸是云,覆手是雨,心思莫测,杀起人来,全凭心情而定,他们这等江湖中人,对他来说根本就是随时都可以捏死的蚂蚁。 说实话,他不明白主子为何要呆在云修锦身边。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主子有什么把柄在锦世子手上。 比如,主子刚才说得那么自然的魔教教主身份。 他觉得一定是云修锦以魔教教主的身份为依仗,威胁主子了。 “哦,那你猜猜他威胁我什么了?”庞清影扬眉,看来云修锦在她的属下之中很是不得人缘啊。 凌霄左右看了看,到了人烟稀落之处,近身轻道:“可是让主子为他寻宝?” 庞清影背后一个刺金阁,一个魔教,一个消息百事通,一个暗藏藏宝图。两者合一,恭亲王府便能在众人都尚未察觉时,抢得先机。至于夺得宝藏之后,轰轰烈烈的权力之争便极有可能随之展开。 刺金阁掌握天下情报,各家背后的隐秘轶事更是挖到不少,因而他非常明白朝廷中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的习性。 总之,自家主子参与进去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寻宝啊……”庞清影拉着悠长的嗓音,眉心轻蹙,片刻后忽而好笑道,“凌霄,你不觉得由此美色当前,就是将整个天下捧于他眼前,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吗?你觉得你家主子就这么差,敢在锦世子身边呆着,就没有把握能够全身而退吗?我可是还等着燕来庄给我赢笔大钱呢。” 此话后,身后半天不见人出声,庞清影扭过头,见凌霄神色古怪地看着她,那脸上只差写着“神经病”三个字了。庞清影悠悠叹了声,回身继续走,她差点忘了,这凌霄,可是个耿直的汉子,大约是欣赏不来云修锦的美了。 而别饮酒家的雅间中,云修锦凝视着庞清影离去的方向已经有半个时辰之久。 墨一立在一旁形如雕塑。 “颜羽已经被她带去燕来庄了?”一片寂静中,云修锦的声音如同暗夜之花,悄然绽放,糜出幽幽诡谲之意。 墨一点头,“是,另外还有那个叫大力的。” “彦迟他们什么时候追查到的?” “三日之前,一路追杀他们到崖口。” 云修锦摩挲着手中的杯子,须臾之后,起身道:“好,将消息透露出去,魔教教主令有线索了。” 夏日庭院葡藤挽绕,庞清影端出两杯青色的汁水放到云修锦面前,自己独自一口闷了半杯。 “这是什么?”云修锦拧着眉,颇为嫌弃地看着那一杯绿油油的东西,怎么看都像是毒药来着。 庞清影抿着杯口,唇上还沾着尚未舔掉的汁液,“青瓜汁,降暑的,你试试。” 她也是突然兴起想要喝鲜榨果汁,奈何庄上厨子挤不出,她只好自己出马,徒手运气愣是捏出了两杯。稍作调剂后,虽然看起来是厚重了点,果肉还在其中,但味道还是很不错的,尤其是这新鲜无污染的瓜果,喝起来自有一股清香。夏日里饮着,暑意立减。 云修锦盯着她畅快的神色,半信半疑地抢过她手中的,喝了一口,继而抬眸看着她,淡淡道:“还不错。” 庞清影抽了抽嘴角,这人真是有够别扭的,干嘛非得抢她的。 但等她要去拿云修锦手边那杯时,那厮竟动用内力将她拦住,然后在她瞪眼之下,慢条斯理把那一杯喝个精光,“这是日前你逃走的补偿。” 短短一句话便让庞清影欲出口的话死死噎住。 这个记仇的家伙。 她没好气地哼了几声便朝房中走去。 那日,她趁着云修锦未回来之时,去了幽庭院看了看飞蓉,尔后,又悄悄溜走,晚上去了燕来庄,之后也一直未回。但奇怪的是,云修锦也没来找。 这让凌霄背地里看着庞清影的眼神更加担忧,他总觉得这样是锦世子对主子失去兴趣的征兆,而失去兴趣,说明主子随时都有可能被云修锦伤害。 于是,刺金阁中这几日便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由凌霄领头,众人习武的热情空前高涨,各地难啃的几块骨头竟突然之间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庞清影默默看在眼里,既好笑又感动。 不过随之,阁中来了几条消息,矛头纷纷指向云都郊外燕来庄。 消息称,携魔教教主令线索者,颜羽,位于燕来庄。 一时间,燕来庄又被推到了风口浪尖,究其来源,竟是定安王府。 颜羽还在养伤,大力一直守在身边。庞清影去看了好几次,脱离了险境,颜羽这娇弱的身子竟然发起了烧,整日都昏昏沉沉的。这个样子,想问也问不出什么,她便只嘱咐大力好好守着,外头加派了些人手。 “近日燕来庄的生意倒是好。”云修锦的声音隔着门依旧清晰地传到庞清影耳中。 庞清影睨了外头一眼,呵笑道:“教主令的吸引自然不小,倒是会给我做生意,这几日可谓是真的日进斗金啊。也正好让庄子里的练练手,省的他们闲得慌。” “咦,宁幻姑娘这是问出教主令的线索了?”她的声音过后,门外突兀地响起了另一个声音。 庞清影闻言,挑了挑眉,季宁成这家伙放着好好的大门不走,就非要翻墙进来? 第一百二十章 赚钱 “呦,又让云修锦抢先了一步啊,真是造孽。”这家伙跳下墙头,仿佛才看见坐在院子中的云修锦,连声叹息,那可惜的模样,再大声点,前院都能听见了。 云都里,大概只有季宁成是不会对云修锦敬而远之的吧,每每遇见他时,不呛他几声心里都不痛快似的。 而在庞清影看来,云修锦对季宁成也有一种别样的宽容。 至少,他是唯一能看见云修锦显露纨绔以外性格的世家公子。 这或许就是另一种认可。 转身之际,庞清影手中又多了三杯青瓜汁。在云修锦凝重的目光下,分了一杯给季宁成。 “还是宁幻姑娘体贴啊。”季宁成接过茶杯,好一番夸张的赞赏之后,启开了杯盖,然而在看到那一层绿油油的汁水之后,他神色怪异地看了看庞清影,“这,是什么东西?” “嫌弃啊,嫌弃就别喝,锦世子还等着呢。”庞清影扬起下颌,双目微瞪,语气极不爽快。 季宁成眉梢微挑,看了看自己杯中那东西,实在是有点,呃,无法下咽。但他偏头一看云修锦手中那杯,顿时神色更怪。云修锦这厮竟然喝完了?! 这东西真的能喝?! “季宁成你喝不喝,只此一家,别无分店,你不喝就给云修锦吧。”庞清影忍住心头的笑意,板着脸催促着。 季宁成咽了咽口水,瞅着虎视眈眈的云修锦,一想要给他感觉不太甘心,于是,一咬牙,他就一口闷下去。 反正云修锦没喝死,他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 不过,他没想到,这一口下去,竟是清甜甘爽,心头热意顿消。 “这是?”季宁成满眸的惊讶,自己寻山游水多年,自认去过大江南北无数,怎的还从未喝过如此清口的饮品?! 不可谓惊讶,简直就是惊艳了。难怪云修锦可以面不改色地一口喝完。 “青瓜汁。”庞清影瞅着他俩即将见底的杯子,心情顿时舒畅起来。她做起饭菜来虽然无能了点,但是捯饬这些小吃小喝的,似乎还是有那么点天分的。主要是,古人就是比较好糊弄。 “就是直接将青瓜里的汁水榨出?”季宁成略一思量便道出其中做法,暗道有新意,回头得叫自己院中的小厨房也准备准备。 庞清影眉中含笑,未道是否,自然不可能是仅是青瓜榨汁这么简单,那其中配料也是很重要的,不过独门秘方,还是不说为妙,这可是日后招揽生意的一大法器呢。 “主子,宁远公子和墨羽阁主来了。”这时,言令匆匆进来,在庞清影旁耳语。 她听后眉目微凝,今儿真是好日子,能正面上门的,通通齐聚一堂啊。 “请他们进来吧,备壶好茶。”庞清影摆摆手,让言令下去安排。 不一会儿,宁远和墨羽阁主便缓步而来,庞清影院中的八卦石琴桌也已摆好。 茶水奉齐,四人席地而坐,庞清影跪在石桌前,执起精巧的沙壶,为三人分别倒了一小杯茶。 夏日里,热腾腾的茶水仍氤氲着热气,但那股子清香却让闻者头脑顿清。 “几位今日倒是好兴致,竟然一起到我这燕来庄来了。”庞清影自己执起一杯,倒是以茶代酒起来,先干为敬。 云修锦深蕴的目光一直放在庞清影身上,在她仰头饮茶的那一霎那,黑眸沉了沉。 墨羽阁主和季宁成眸光也定在庞清影身上,闻言不由晦涩起来。 而四人之中唯一始终清朗不变的,大约就是宁远了。他嘴边挂着淡淡的笑意,在庞清影喝茶之时,也举杯同饮。 “你们想见见颜羽吗?”放下杯子,庞清影跪坐下来,将四人各扫一眼。遇上宁远时,清眸略停了停,眼底扬起一抹浅笑。 “可能见上一面?”季宁成倒也不含糊,紧接着庞清影的话便问出了口。他今日来,目的本就为此。 “自然是可以的,不过有一个条件。”庞清影敛下眸,整了整自己的衣摆,借此掩去脸上划过的精光。 早就料到庞清影有此一说,季宁成便了有兴味道:“是何条件?” “呐,一人两百金,赌我和锦世子三月不到。”庞清影大大方方地摊了摊手,表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这空气中仿佛立即多了一股铜臭味。季宁成眼角抖了抖,“宁幻姑娘,你这是掉钱眼里了吧,看个人还要交两百金?本公子难道没有其他更值得利用的条件了?” 他是完全没想到,庞清影这女人居然张口便是钱。她好歹也是南蜀第一世家宁家长大,又在云都混得这么风生水起的,难道不懂得权力的力量吗?难道他季宁成还比不上两百金吗? “怎么,两百金都没有?”庞清影好笑地看着季宁成心中腹诽,冷冷嗤了声,“俗话说得好,有什么都不比手中有钱来得实在。有钱能使鬼推磨,你懂不懂?” 季宁成当真是忍不住就撇起了嘴,但在庞清影那一副不屑的神情下又觉得跟她辩驳真是见了鬼了,由是张了张嘴也只暗地嘟囔道:“你这俗话哪来的……” 然庞清影规矩都这么明明白白定好了,两百金也并非难事,季宁成扭头便让人给燕来庄提来了。墨羽阁主也是二话不说,喝了庞清影的茶,命人提了两百金来。 最后剩着云修锦和宁远二人,庞清影扬唇问道:“你们二位不想去?” 宁远温和一笑,恍若春风十里,沁人心脾,“这个热闹自是要去看看,不过为兄这二百金得买三月以上。” 而云修锦更是直接,“你想要多少都可以,但这些金子,必须得买三月以上。” 果真是土豪。 庞清影心中窃笑了笑,不过甚得她心。 “好。” 但庞清影声音刚落,季宁成便咋呼起来了,“诶诶诶,怎么的,他们就能买三月以上?!” 见识了她这财迷性子,季宁成坚信她和云修锦怎么着也会撑过三个月,凭什么他和墨羽阁主就是赤裸裸的送钱,而他们两个就是赚钱来着! “季大公子,你也没说啊,你若是说了本姑娘一高兴说不定就同意了呢。”庞清影呵呵一笑,整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耸耸肩,无奈道,“赌庄规矩,买定离手,季公子,你可得操好您的君子风范啊。” 季宁成瞪着眼睛,顿时失笑,还真是被坑了一回,“行了行了,只当本公子给你的见面礼吧。唉,本公子要见见颜羽平复一下心绪才行。” 庞清影眨着眼,狡黠地笑了笑,起身领着四人往颜羽休息的房间而去。 其实,颜羽的休憩之处就在燕来庄后院,与庞清影的院子也并不远。不过,这几日,无数明里暗里闯入燕来庄的,都不得其门,曾有人甚至只离颜羽一步之遥,可寻了半天都一无所得,最后只得垂头而归。 庞清影将他们双眼蒙上,领着他们在后院中弯弯绕绕,看似笔直的近路,却生生走了大半个时辰。 第一百二十一章 线索 “到了,眼罩摘下来吧。”庞清影转过身,淡淡地看着在她说话的那一刹那就迫不及待摘下眼罩的四人。 他们眼里都闪过一瞬莫名晦暗的光芒。 这四人都是当世首屈一指的人物,脑子里的弯弯绕绕估计无人可比,真要辨识路途,光靠个眼罩可阻不了他们。这也是他们毫不犹豫地戴上庞清影给的眼罩的缘故。 但是,世上总有难解之谜,总有寻不到的答案。庞清影的燕来庄,不巧正是其中之一。这四人自诩世上阵法路径,他们走上一回便可熟识,然而这回却是越走越心惊。 他们走的那段,似是阵法,却又不似阵法,像是有章可循,但回头仔细想来,却又无路可走。 “走吧,颜羽就在里面。”庞清影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尔后率先开门走了进去。 “主子。”言令已经站在里面,眼里有一种复杂的情绪。 庞清影瞅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言令便领着众人往里走去。 颜羽所在的这一处好似燕来庄的庄中庄,进门之后,就仿佛与外面的燕来庄没有什么关系了。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言令推开走廊尽头的一间房门,一股药味扑鼻而来。 “宁小姐。”大力抬头,在庞清影身后看到四个衣着不菲、气质不凡的男子,铜大的双眼之中立即提上了一抹警惕之色。 庞清影看着颜羽明晰平静的双眸,笑道:“颜公子,这四位想见一见你。” 颜羽稍有些血色的眸子中忽的晃过一丝无奈,待大力在他背后垫好软垫后,叹道:“诸位,我知道你们为何来此,无非就是与那魔教之徒一样,想知道魔教教主令的下落不是?” 季宁成最先开口,他执起手中扇,虚抱一拳,客气道:“那可否请颜公子告知?” 末了,他扫了眼身旁并排站的三人,又补充道:“忘了介绍,我是云都季家季宁成,这三位分别是,恭亲王府的锦世子,南蜀宁家宁远,以及墨羽阁主。我们知晓你家因魔教教主令而遭魔教追杀,由此特来问一问线索。这教主令关乎天下苍生,我想颜公子也不想看见生灵涂炭吧。” 季宁成的话刚说完,大力便先为着颜羽抱不平了,“那魔教教主令不是在魔教教主身上吗,我家公子怎会知道,你们简直太可笑了!”他是个江湖人,俗称大老粗,最看不惯的就是这些个装腔作势的公子哥,明明一副险恶心肠,却偏要装出一副苍生大义的样子,谁不知道朝廷水深,这几个王公贵族谁知道是不是个好货。 大力那耿直的一嗓子吼的,庞清影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没想到,这四个名字听了就如雷贯顶的四人,竟然也有人敢当着他们的面斥骂他们“可笑”的。 实在是勇气可嘉。 不过那四人中,除了云修锦一脸阴冷看不透的样子,另三人倒也算是淡定,都在静待颜羽的回答。 颜羽身子尚虚,讲话还是飘的。但他看了大力一眼后,大力立马噤声。 “诸位,非我不愿告诉,实在是我也不知其中原委。”颜羽一叹,仿佛叹尽近日来的苦楚,“我们颜家本是小县城中一个行医的,祖辈都世居在那儿,根本与魔教从未有过接触,我怎知魔教怎么会找上门来就杀人灭口。” “那日,我们收了夜里的最后一个病人后就要关门,可正是这时,一个小男孩跑了进来,迎头就拿着匕首逼问我魔教教主令的下落。当时我一紧张,根本就未听清,以为他是要找什么药材救人呢,这才胡乱说了‘我知道’‘你跟我走’,可谁想,转身药箱还未提起,门外便又杀进来一波。” “就是宁小姐说的魔教,他们进来以后,抓了我妻儿老小,也是张口就问魔教教主令的下落,我说不知,他们却非不信。把我家中、药铺都搜了个遍,最后竟以我妻儿的性命相威胁,我说一句不知,他们便杀一个人。” “当时大力正来复诊,见魔教如此残忍,便冒险将我救出。只是那之后,魔教之人恼怒不已,追杀我们之余,将我全家都杀了。而那个小男孩一路偷偷跟在我们后面,我们落崖时,是他突然从那崖洞中冒出,用藤条救了我们一命。” “后面的事,宁姑娘应该都知道了。”颜羽强忍着激动的心绪说完了事情的始终后,转头看向庞清影,“我们在崖洞呆了三日,那男孩儿仍未从我口中得到他想要的线索,却又不愿相信我真的一无所知,所以才扮作我弟弟,想要让别人从我口中套出那教主令的消息。” 庞清影点点头,眸中平静如水。 在场的几人虽都是第一次听颜羽讲述当日的情况,但实则早就先经过一番调查了。颜羽口中的过程,与他们查到的相差无几。 唯一解释不通的就是那匹马。 为何它会独独在燕来庄停下,又为何呆了三日才恰恰被庞清影发现不对劲? 而且,那匹马,看着虽普通,却是一匹野性难驯的好马。依着颜羽那医药世家的身份,她想不出颜羽是怎么得到这样一匹马的。 这其中是巧合,还是为人,实难臆测。 当然,庞清影没说,颜羽也没提。好似这匹马就这么被两人遗忘了。 “或许,是你家中藏着什么线索,你与你家人并不知,或只当是普通之物,可实则是那教主令的一条宝贵线索。”大家都暂且只当颜羽说的不假,姑且照着这分析下去。 若是这样猜测,倒也不错。 见大家有兴趣,季宁成又继续道:“魔教教主令传言是在魔教教主身上,可魔教教主,自上任教主死后,现任教主便从未听闻过。也就是说,魔教教主令消失了至少有十年至三十年的光景。你家里可有什么东西是在这段时间得到并一直保有着的?” 颜羽瞬间沉默下来,眉间紧拧,认真思索着季宁成的猜测。 良久,颜羽忽然道:“我家世代行医,有病人病好之后赠予我们一些东西我们都是不会丢的,还真是不好说。不过家父当年救过一个江湖人,那人来是浑身是血,已是半死不活。但家父硬是医了五个昼夜,将他从鬼门关中拽了回来。那人好了以后,也是奇怪,赠了我父亲一幅画,画中是一个小女孩儿,大约四五岁的样子。” 颜羽话及此处,墨羽阁主便冷冷接道:“前魔教教主,生有一女,名水宁幻。” 众人的目光都齐齐射向庞清影。 无他,水宁幻,宁幻,两人只差一字。 庞清影挑眉,不紧不慢地扫视着众人。大家的视线都是明暗不定,自然,除了墨羽阁主。庞清影刻意在墨羽阁主身上逗留了一番,这才呵呵笑道:“看来你们已经找到魔教教主了,我宁幻真是荣幸之至。” 第一百二十二章 秦希 “那幅画在哪儿?”季宁成笑着摇了摇头,又重新将目光放至颜羽身上。 并非他对庞清影无所怀疑,但宁远和云修锦都在场,就算他怀疑又有什么用呢,倒不如找些证据更为实在。 颜羽登时灰败下来,面露哀色,“被毁了。”随即,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对之处,又蹙眉说道,“那幅画应该并不是你们口中那魔教教主的女儿吧,若是,魔教之人怎会不认得?” “怎么说?”这回倒是宁远开口问道。 颜羽回忆了片刻,举眉说道,“当日魔教之人搜索得极为细致,我记得曾有人翻到这幅画作,可他们看了两眼后便仍在一旁,后来约莫是与我家宅子一起给烧了。” 庞清影在旁听着,也不插嘴,半扯着笑容,就静静地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几人的神色。 颜羽在她燕来庄的消息,没有几人知道,但真要细心留意,恐怕也不是猜不到。 就这四人而言,除了宁远,每个都有可能。 另外,颜羽、大力,也不能排除他们自己透露出去的可能。 燕来庄一行,季宁成和墨羽阁主被言令亲自送了出去,云修锦出了门便不见踪影,宁远陪着庞清影走到庄子的后花园中。 这里是供给赌客们休憩的场所,庞清影不常来,但今日,鬼使神差的,她带着宁远便走到了这里。 天然的荷塘之上,修了一间水榭小亭。庞清影二人行至亭中,茶水点心已然备好。 “有人?”庞清影略微有些诧异,但左右看看却又没发现半个人影。 “看来是有客备下,我们不若随意走走,你这荷塘风光倒是精巧,颇有南蜀风范,云国难觅。”宁远温声笑道,淡若远山的眉宇之间蕴着浅浅的思念。 云国属北,南蜀蜀南,这荷塘风光,自是南蜀更胜一筹。但庞清影自幼爱荷,但凡有条件的地方,她都会亲自打造一片荷塘出来。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那样的景色,便是她心中所向。 燕来庄这片荷塘能得到宁远大公子的认可,庞清影自是欣喜,眉眼处不由染上一分笑意。 正当两人打算离去之时,一个粉衣挽花少女突然从假山后头绕出,抬眸看见庞清影后,便从容上前,“秦希见过宁小姐,宁公子,听闻二位往亭中来,秦希特意为二位备了茶水点心,虽不似府中精致美味,但多少还是凑合的,还望二位不要嫌弃的好。” 眼前的女子五官深邃,鼻梁高挺,谈吐间不卑不亢,不因自己的身份而莫名自卑,也不因对方的身份而有所巴望,就是那么平平淡淡,仿佛就是招待来自家的普通客人般,自带梳理却又礼貌的笑容。 这便是秦希? 倒有一些女主人的气质。 庞清影唇角弯弯,抿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言令似乎没有告诉她,她才是燕来庄背后的主人吧。 “原来是为我们备的,姑娘有心了。”庞清影报以一笑,作势要坐下,但回头走了一步,她又转过身来,望着秦希说道,“反正我们兄妹俩坐着也是赏荷,不如秦姑娘也一起?” 秦希低垂的眸光闪过一道不明的情绪,只愣了愣便点头说好,莲步入亭,坐于庞清影身边。 “燕来庄这后花园精致精巧,可谓是下了一番大功夫,莫非正是出自秦姑娘之手?”庞清影捻起一个荷叶糕,往嘴里塞去,闭着眼,默默享受着嘴中的清甜。 “宁姑娘说笑了,秦希可没有这么好的本事,这后花园是我们庄主亲自布置的。”秦希脸上笑意暖暖,庞清影半眯的眸子余光瞥着,掠起一道暧昧之色。 “哦,竟是言庄主之手?没想到他这样一个大男人还有如此雅致。”庞清影懒洋洋的声线在这凉亭中听起来竟莫名有些撩人。宁远注视着庞清影的神色,眉宇微扬,便听庞清影又问道,“那方才听姑娘所言,亭中茶水皆是姑娘所备,难道说后花园是由姑娘打理?” 庞清影这话原本是试探,可没想到秦希还真点头道,“我素来喜爱摆花弄草的,见这花园精致,便厚着脸皮向庄主讨来这份职。” 言令可真是会宠女人…… 庞清影偏过头,发丝遮盖处,嘴角微微一抽。她怎的不知道这后花园要找个乐坊的姑娘打理啊,一向来不都是言令亲自打理的吗?! 默默腹诽几句,庞清影拉着宁远大赞了几声,惹得秦希双颊粉色渐浓,庞清影才歇了歇。不过须臾,化身为话痨的庞清影谈起了另一话题,“秦姑娘是何方人士?为何会来燕来庄这地?” 毕竟燕来庄赌坊加乐坊,总结起来,就是烟花之地,一般人家的女子怎会来这般地方。庞清影问起这问题时,秦希的神色明显一僵,但见庞清影眼中只是好奇,宁远脸上也无其他色彩,她心中的不自在这才稍稍淡了去,怔忪片刻后,苦笑道:“自是不得已而为。” 她只轻描淡写地说到自家出了大变故,导致家破人亡,如今她一人流落在外,也不知家中有几人幸存下来。 简单的几句话,由着她琵琶般的嗓音,听起来分外伤感。 庞清影若有所思地点头,目光遥望向秦希身后,悠悠道:“那姑娘今后有何打算呢?这燕来庄想来也不是一辈子能呆的地方。” 宁远意外地看了眼庞清影,确是妙人,头一次听见把自己伙计往外推的老板。 秦希倒是没有多想,但她看着庞清影两眼有些发怔。她似乎很久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了,似乎从遇到言令开始。 “我……”她张了张嘴,犹豫了半晌,却只说出了这一个字,后面的话竟怎么也说不出口。 心怦怦直跳,没来由地一阵慌乱。当初,她不是下定决心,报了仇就要将自己赎出去的吗?怎的如今有人问起,自己却无法开口了? 有戏!庞清影观察这秦希的神色,暗中窃喜,看来言令这厮还是挺有希望的。 “秦姑娘这是还未想好呢,是对将来不确定,还是不舍得这燕来庄?”庞清影闲聊似的轻笑起来,然而眸底却闪着八卦的光芒。 “我……大约是还未想好吧。”秦希的那抹笑容有种虚空的味道。 在庞清影问的那一刻,她脑子里突然浮现出言令的那张冰冷的脸,不过一甩头,便不见了。秦希犹自自嘲地笑笑,自己真是魔怔了。 不愿再多加继续这个话题,秦希为庞清影和宁远各自斟了杯茶,拿出主人的态度,巧妙地将话题转开,“这片荷塘,夏日风景甚好,宁小姐与宁公子若是有兴趣,可自己划船入莲叶中赏荷,自是别有一番风味。” “平日里庄主宝贝得很,可不会给客人这样的特许,不过二位不同,是庄主的贵客,想来庄主是不会生气的。在这云国之内,我想也只有我们这燕来庄有这样一大片可戏耍的荷塘了,二位倒是可以瞧瞧与南蜀有何不同。” 第一百二十三章 出事 有时候,人逼得太紧反而适得其反,既然秦希不想再谈下去,庞清影也不便再多问。随意喧笑了几句,秦希便退下了。 景芳亭中,又恢复了庞清影和宁远二人。 “所以,你是信我吗?”庞清影搅着杯中的茶水,好奇道。 在颜羽房中时,提到那幅画作,就只有宁远一人眼中是没有怀疑之色的。即便是云修锦,当时他眼中也有那么一瞬的复杂光芒一闪而过,庞清影不懂。 宁远见庞清影一块块往自己嘴里塞荷叶糕,从不爱吃这些小甜点的他竟没来由地也想吃一块。挑了挑眉,他拾起盘中仅剩的倒数第二块荷叶糕,顺便笑道,“信你不是魔教教主?” “宁幻,水宁幻,只有一字之差,叫人怀疑也是再正常不过。但你是我宁远承认的宁家人,他们怀疑,又有什么用?”宁远说得意味深长,微笑的目光望着湖面,悠远绵长。 庞清影认真地点点头,“也是。不过,只要有心调查,他们也可知我从未在宁家出现过,依季宁成他们的脑子,就算宁家主亲口承认,该怀疑的还是要怀疑。” 况且还有一个墨羽阁主是知道她魔教教主身份的。秘密泄露起来仅是一瞬间的事。 不过,这话庞清影没说。 她并不确定,是否该告诉宁远她的身份。 如今摆在他们明面上的,她只是刺金阁的阁主。 “那墨羽阁阁主,整日与季宁成呆在一块儿,大哥你可了解他?”想到这一茬,庞清影便顺势问了一嘴。 宁远一怔,平淡的目光头一次有了变化,很快。庞清影觉得自己仿佛见到了一口深井,暗波涌动,自己却仅能见到一凛波光。随即,他脸上的神色忽然生动起来,宛若清修的仙人终于有了一丝红尘之气。 便听他缓缓道来:“小妹即为刺金阁主,想必大哥知道的也不会比你多。不过,我曾见过玄天门的武修长老,听他说,墨羽阁主曾潜入玄天门,盗走了藏书楼中的一卷灵巫国的臧天武经。” “竟还有这事?”庞清影诧异道。 她还真未听闻这段佚事,臧天武经据说是玄天门不外传之至高武经,天赋要求极高,就算是玄天门各长老的关门弟子都不一定习得。这臧天武经失窃可是大事,若是让江湖人知道,那必然又是一阵腥风血雨,难怪玄天门捂得那么严实,连她刺金阁也半点风声未得。 “既然知道是墨羽阁主,那臧天武经可被追回?” 宁远摇头,“玄天门出动了长老级的力量去追捕墨羽阁主,可就如你所知,杀手组织的首领,行踪诡秘,玄天门耗费了大量人力却始终找不到墨羽阁主。最后,臧天武经虽被他们在一处石洞中找到,却只是一个副本。原经,现在大约还在墨羽阁主手上。” 庞清影双目微睁,心中对这个墨羽阁主倒是更加好奇。 噗通! 一个石子突然落在景芳亭前的池水中,连着飘了两下,在水中晕开一圈圈涟漪。 两人循声望去,一片叶舟从荷花丛中露出一角,紧随着,一双紫黑色的长靴慢慢露出。 那小舟之上卧着一人,庞清影定睛一瞧,那慵懒撩人的姿态,仿佛刚从梦中醒来,不是刚才就不见踪影的云修锦又是谁。 这家伙,什么时候跑到荷塘里去了…… “云修锦?”她古怪地看着那一摇一晃,无风自动的小舟,试探性地叫了两声。可是舟上之人明明是醒着,却完全当她是空气啊。 四周沉默半晌,云修锦忽然半坐起身,抬手向宁远招了招手,轻声道,“宁远,你过来。” 幽淡的语气随着荷香拂面而来,庞清影扭头看了看宁远,只见他嘴角弯起了然的笑意,与她对视一眼后,起身往那小舟上飘去。 温雅公子,翩翩如许。 那小舟最多只能容一人,宁远立在船头,而云修锦半卧在另一头,两方倒是暂且处在了平衡的态势。 这到底是在搞什么鬼? 庞清影拧着眉,无语地看着这两人。宁远已经上去了,可上去之后这两人又是沉默地互视,这算是怎么回事? “主子。”言令低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继而低声道玲珑坊出事了。庞清影果断放弃探究这两个男人的心思,转身匆匆离去。 荷塘之上,待庞清影的衣角消失在转角假山处时,宁远开口道:“魔教教主水宁幻,云修锦,你得藏好了,如若不然,我宁远代为保护也无不可。” 云修锦半眯着黑眸,半是幸灾乐祸地冷笑一声,“宁远,本世子的女人无需你操心。宁家传讯了,宁家主不日会随南蜀使团来云国走一趟。听闻宁家给你物色了一个未婚妻,似乎也会来。我看你还是看好自己比较重要。” 宁远眉心微蹙了蹙,随即深深地看了云修锦一眼,带起半丝忧恼。 而庞清影出了庄子后,一路快马奔至城内。 还未到玲珑坊前,便见着一大票人围拢在街上,几乎占据了大半条主街,声势浩大。 再骑马行进怕是不妥,她索性一拉缰绳,转向朝恭亲王府而去。 虽说已有十天半月未回恭亲王府了,但王府之人见了她热情依旧,尤其是大总管,那简直可以用喜上眉梢来形容了。 “大总管,有何事吗?”庞清影怪异地瞅着笑开颜的大总管,总觉得两手的鸡皮疙瘩开始活跃了。 “宁小姐啊,可算是等到你回来了,宫里得知宁公子也到了云都,已经来催了好几次了。王妃推了好几次,再推下去恐怕不好。”大总管忙不迭将她的路往榕芳院旁的小花园引去,嘴里还不停地叨叨着,“可每每禀报世子,我们世子却硬是不让找,王妃也是没法子啊,您若是再不会来,王爷、王妃可要亲自去请您了。” 这么夸张? 庞清影这几日倒是没怎么关心王府的事情,没想到还与她息息相关。可是这些,云修锦可从来未与她说过。 但她进城是为了玲珑坊,宫里的事情,她只能在推一推了。 “大总管,我今日还有些事,晚些时候再来给王妃请安吧。”大总管还在说道,庞清影忙拉住他。见他在她的话之后,明显笑容一僵,她只好又补充道,“进宫的事,你且先禀了王妃,大约就这两日了。后头回来了我再与王妃商议。” 说罢,她也不多呆,直接运起轻功便往幽庭院去。 养了大半月的伤,飞蓉在齐老怪半医半毒的药下奇迹般地飞速复原,不仅如此,就连样皮肤也比从前更加白皙剔透了。 庞清影惊讶地打量着飞蓉,心里默默想着要不要问齐老怪讨个药方在玲珑坊中售卖。这可是赚钱的好机会啊。 “飞蓉,玲珑坊的事可有人知会你?” 飞蓉身子渐好,未免她整日飞鸽来叙述她的无聊,庞清影便又把玲珑坊的生意交给了她。原想着应该没什么大事,不想,这才几日,有的人便又闲得蛋疼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毒案 提起这事,飞蓉便气不打一处来,“凌霄刚给我递了条子进来,说是定安王府的辛雪郡主领的头,说咱们玲珑坊的首饰中有毒,随后安宁侯府的庞清月和聚仙楼的几个头牌也来了,说用了玲珑坊的首饰,同样也感到不适。” 若不是伤还未好透,她怕是早就冲出去教训教训这些人了,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他们玲珑坊可是正儿八经做生意的,怎么可能会有有毒的首饰,分明就是造谣! 而庞清影则不由挑眉,“云辛雪,聚仙楼,庞清月?” 怎么,这定安王府是安了什么心? “凌霄现在在哪儿?” 飞蓉正色道:“我让他去查云辛雪近日的动向了。” “好,查到了让他到玲珑坊找我。”庞清影点点头,进了幽庭院,换了身紫衣,戴上了一副紫色面具,整个人的气质立刻便来了个大反转。 穿红色时,庞清影是热情奔放,而穿紫色时,她整个人竟萦绕着一股神秘诡谲的气势。 刺金阁阁主,紫衣鬼魅。 这大白天的,还是郡主拦门,官府自是不能坐视不理。 庞清影悄无声息地进入玲珑坊后,京都府尹正亲自领着衙役在店外守着,嘴里还不停叫嚣着要把玲珑坊整个关进牢中。 而为何只在门外,迟迟进不了店铺呢? 因为平津王和玉亲王正携夫人在店中选首饰呢。外头的一举一动,他们是丝毫不关心,云辛雪的苦口婆心夫人们也嗤之以鼻。总之就是我懒得理你。 说到平津王和玉亲王,早年都是沙场老将,封王拜将,在军中威信甚高。不过自云帝登基之后,他们便激流勇退,美名其曰,将机会让给更有前途的年轻人。虽手中无权,与恭亲王一道,都是个闲散王爷,但他们的日子可好过多了,真正的闲散王爷,却无人敢惹。 要说庞清影为何能在云都这热闹的主街上开出一家玲珑坊,还是仰仗着这二位呢。 早年间,她碰巧在一间佛寺中分别救了他二人一命,后来大家都看着投缘,便拜了干爹干娘。这玲珑坊的铺面地址还是平津王夫人帮她买下来的。 摘下面具,庞清影悠悠从后门进入,迎面便是长廊上正要回雅间寻自家王爷商量对策的二位夫人。 “二位干娘,近来可好?”庞清影笑盈盈地迎了上去。 “呦,你个死丫头,还知道回来!”平津王妃愣了愣后直接迎头一个暴栗就敲了上来。 庞清影呵呵干笑两声,揉着自己额头,颇为委屈得嘟嘴抱怨道:“怎么就不知道回来了,这不是二位干爹干娘都在嘛,幻儿怎能不来呢。” 相对于平津王妃那上过战场拼杀的巾帼女英雄脾气,玉亲王妃可温柔多了,她拉着庞清影上下打量了一番,慈爱地笑道:“倒是不会亏待自己,这看着似乎圆润了些许。” 话音一落,不远处的帘子内便传来了一个洪朗的笑声,“是幻丫头来了?” “正事呢,这丫头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了。”平津王妃着实瞪了庞清影好一番,才拉着她一起走进雅间。 这一间房是庞清影专门为两位王爷王妃打造的,位于玲珑坊的最后头,环境优雅,宁静,完全听不见外头的响动,与前头玲珑坊相通却又自成一方天地。 挽起帘子,入眼的便是一排种在屋内的翠竹。玉亲王喜竹,因而除了外头布置了不少竹子外,庞清影还特意在房内也开了个小天井,方便养竹子。这在云都可是前所未有的装潢,玉亲王喜得不得了,经常会拉着平津王来这里赏竹下棋。 一进门,又是一道罡风扑面而来。 庞清影眉心一动,侧身仰面,堪堪躲过。 “干爹,你非得这么粗鲁吗?”无奈地耷拉着脸,庞清影偏着头看着平津王。这夫妇俩的爱好真是惊人的相同,见面都喜欢打她…… “哼,你还好意思说,你看看外面围的那些人,什么毒首饰是怎么回事?”平津王差点被她气笑,那是丢了手中棋子便冷哼道,“要不是我们闻讯过来坐镇,你这玲珑坊是打算被人砸了还是被人封了啊?在锦小子那里呆着都不使脑子了是吗?!” 庞清影嘿嘿笑道:“干爹息怒啊,上了年纪不宜大动肝火,对身子不好。” 然而,平津王还是怒瞪着她,正襟危坐的样子似乎在等她给一个合理的解释。 忍不住抽了抽嘴,庞清影冲一旁专心看好戏的玉亲王眨眨眼,想让他帮着她说说话。可这下好了,玉亲王收到她的眼色,不仅没有出言宽慰,反倒跟平津王连成一线,同样正襟危坐地看着她。 两位王爷如此,两位王妃就更是。 四双眼睛齐齐盯着她,只差没盯出个窟窿来,让庞清影突然有点后悔,她干嘛不直接上前头玲珑坊去?! 这四个生活无聊的,不就是想听听她与云修锦的八卦吗!瞧他们那两眼贼亮的,还扯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不过,无语归无语,这四老,她今日若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肯定是不会放过她的。 四堂会审吶,庞清影斟酌一番,打算先透露点不太猛的。 但是,正要开口时,凌霄的声音就传了进来,“主子,查出了,云辛雪带来的哪个侍女确实是毒死的,但却不是被首饰上的毒毒死的。” 庞清影眸光一亮,赶紧转过身,两步跨到门口,“继续说。” “那侍女所中之毒为青鹤颜,而首饰上的毒是白青松。两者的症状虽有相似,但只要一验便可探知结果。” 还真是好解决,庞清影敛眸勾起一抹幽笑,“那京都府尹怎么说?” “说已验过尸,确与首饰上的毒一样。另外,聚仙楼也报案说有许多花娘用了玲珑坊的首饰后,出现了不适之状。他们也把那些首饰拿去验了验,发现了与那侍女身上同样的毒。” “青鹤颜吗?”庞清影轻声呢喃了句,眉梢微扬。 这青鹤颜,最初,也是从魔教之中流出的呢。中毒者先是头发猛掉,脸色渐渐蜡黄,然后日渐苍老。中毒深者,红颜白发,而死后则脸色翠青,仿佛毒汁里拎出似的。 她倒是有现成的法子可验,不过比较麻烦就是了。 云辛雪摆明了是串通了官府来找麻烦的,就算她有法子验出来,他们指不定还会找其他理由来捣乱的。 细思片刻后,她又抬眸问道:“云辛雪这是发什么神经,突然来玲珑坊捣乱?” 凌霄严肃的脸上多了一抹肃杀之气,“属下猜测,或许是知道玲珑坊的背后是刺金阁了。” “怎么说?”庞清影偏头看着凌霄。作为刺金阁负责情报的,凌霄从来不会做无理由的推断。 他指的是定安王府,定安王以及云信野。 “近日爆出颜羽的消息后,云都各府都蠢蠢欲动,而玲珑坊正是这时开始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客人。”说到后面,凌霄眼中戾气更甚,但庞清影又看出了一丝懊恼。 第一百二十五章 坊主 庞清影知道他为何,因为这些事情,他没有与她说过。 “是属下失职,待此事了结之后,属下自会去领罚。”凌霄猛得单膝跪地,抱拳狠道。 “自己知道便好,这种事情我不想再有下次。”庞清影冷凝的目光瞥着凌霄。 事实上,据凌霄所言,云辛雪这事可不是兴起了突然发生的。在今日之前,已经持续了好些日子,玲珑坊里每日都会进来几个生客,每日都来,像是外地商户,但只看不买。有人招呼时,便出言搪塞。 凌霄虽有所疑问,却也未多加关心。可如今,人家府尹手中说有证据,而出手便是店中的几个独样。再暗中盘点,几日内,玲珑坊已有五六样首饰被换成假的了。 经营至今,被几个偷如此明目张胆地换走真品,她玲珑坊还从未出现过这种事。 而且这之后,便是云辛雪上门大肆打闹。 庞清影这几日的心思大多都放在燕来庄上,倒是疏了玲珑坊的事,没想到这一松,竟然出了这等事! “幻丫头,可还需我们帮忙?”平津王在身后问道。他平时虽对她凶了点,但该关心的时候可还是少不了他的。 庞清影一怔,随即转身谄笑道:“嘿嘿,干爹,既然您都这么说了,幻儿若是不麻烦麻烦您都过意不去呢。” “哼,得寸进尺!”平津王登时老眼一瞪,那沙场上经年累月磊上来的气势可不是唬人的。 没想到,在这儿等着他呢。 一旁的平津王妃和玉亲王夫妇可是好一阵笑。 “我就知道这丫头会这么说,老兄你还上杆子去问,这不,顺着杆子往上爬了吧。”玉亲王同情地拍了拍平津王的肩,眸中却含着幸灾乐祸的笑意。 不过嘛,这事也只有平津王出面最合适。 玉亲王毕竟是皇族出身,即便曾上过战场,但骨子里还是讲求礼仪的。他儒雅,很多话说不出口。而平津王不同,他出身军旅,就是沙场上一路奋战过来的,骨子里的戾气极盛,若不是这些年的修身养性,他那一瞪眼,都能把常人给吓死过去。 今日之事,就得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至于谁是秀才,谁是兵,那可就说不清了。 庞清影双眼尽闪着狡黠的光芒,平津王好奇心强,一来二去可抵不住她卖的关子,直接将她招呼到跟前,挑眉问道:“这个小丫头片子,又在打什么主意了?” 庞清影眨眨眼,凑到平津王身边耳语了几句。 主街上,玲珑阁的大门被京都府尹带的人气势汹汹地团团围住,云辛雪就坐在大门前,庞清月和京都府尹都在她后头立着。 而玲珑阁也是胆大的,店中的伙计们全部持着棍棒站在门口,拦着京都府尹的人。两厢僵持,竟持续了大半天。 “傅雁卿,现在怎么办,你倒是给本郡主说说啊!来的时候,你不是信誓旦旦跟本郡主说一定人赃并获吗!怎么如今大半日都过去了,你竟连门都没有进去!” 天上日头渐猛,身边虽有侍女撑伞遮着,有人端茶奉水的,但已经超出了云辛雪的忍耐限度了。要不是里头是两个王妃,她早就一把火把这玲珑阁烧了! 京都府尹微弓着腰,脸上满是为难的讪笑,“郡主,实在是两位王妃在里头,咱们动不得呀!”他看着云辛雪似有爆发的迹象,那一颗心可是怦怦直跳。 这定安王府虽在盛宠上,但里头的那两个王府也是不可小觑。她辛雪郡主到时候若是拍拍屁股将责任都推到他身上,他有几个脑袋也承担不起呀。 但有时候就是不想什么来什么,京都府尹的讪笑还未落下,云辛雪便睨着他冷笑起来,“傅大人,您这话可就不对了,官府办案,谁敢拦着?两位王爷都是正直耿切之人,您说办命案,他们怎会不识大体拦着您呢。要我说,您把这一群拦路的贱民都杀了,然后派人进去将二位王妃请出来,这不是很简单吗,还要我教你?!” 要真是那么简单,他们怎会顶着烈日晒那么久?! 京都府尹登时心中冷嗤,但这话他可不敢说出口,只得颤颤巍巍地点头称是。 被逼得无奈,他只好先按着云辛雪的话做。 不过,这人才点好,玲珑坊中便传出一声怒吼,直吼得众人心中一颤。 “是哪个王八羔子在这里打搅本王清静?!” “平……平津王!”京都府尹顿时脚上一软,冷汗直冒,谁来告诉他,为何平津王也在这儿? 片刻后,平津王虎步而出,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那一双鹰眸扫过京都府尹的时候,他真想直接跑了算了。 “平津王爷。” 平津王的目光扫过云辛雪和庞清月之后,两人分别起身喏道,声音小得几乎听不清。 她们也很是诧异,万万没想到平津王会出现在这儿。 不过,她们心中的惧意倒是没有京都府尹强烈,她们那只是出自本能的恐惧。毕竟都闺中女儿,就算有听闻平津王的厉害之处,也体会得不深。 “你们这是做什么?本王不过下回棋,这门口就成这样了?成何体统!傅雁卿你是干什么吃的!”平津王根本不问缘由便劈头盖脸骂下去了。 京都府尹暗暗叫苦,但因着云辛雪在场,他又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王爷息怒,下官是来查案的。辛雪郡主说她的侍女带了她赐的玲珑坊首饰后便一命呜呼了……” 然而,他的话才一半,平津王又不耐烦地瞪眼道:“那明显是有人给她下毒啊,找来玲珑坊做什么,你这府尹是不想干了是不是!” 京都府尹被平津王一吼,脚下就是一个趔趄。 一针见血啊,噎得他后头的话都不知该怎么说了。 在云辛雪的怒视下,脑中飞速斟酌几番后,京都府尹才又鼓起勇气顶着平津王的怒气道:“王爷,实在是辛雪郡主找来本官后,又有安宁侯府的二小姐和不少聚仙楼的花娘陆续来报,下官才怀疑到玲珑坊头上的。” “这玲珑坊坊主有作案嫌疑,下官按流程是要带坊主回去问话的。还,还请王爷,行,行个方便。”京都府尹说到后来,竟莫名地有些底气不足。似乎感受到平津王的怒火,完了以后又他迅速补上一句,“若是无事,下官定当亲自送坊主回来!” 但是,平津王那火爆脾气,可不会因为京都府尹这一句话而有所平息。他直接几大步上前,直接一脚踹在京都府尹身上,大怒道,“坊主?你他娘的是要带老子去你的京都府衙走一趟吗?” 这一句话如平地惊雷,炸得在场众人都说不出话来。 京都府尹捂着心口倒在地上,那是只差把眼睛给瞪出来了。 而云辛雪与庞清月面面相觑,眸中皆是惧怕和震惊。 哥哥和彦迟不是与她说,这玲珑坊背后应该是刺金阁啊?!一个江湖势力,根本不可能与朝廷做对的!怎么变成平津王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验尸 “王……王爷……您……”京都府尹勉强咽下口水,嘴里不可置信地哆哆嗦嗦。 “怎么,还要本王说第二遍吗?”平津王踹了京都府尹之后似乎觉得还不过瘾,又接连踹了两个离店门比较近的衙役,哼道,“你觉得老子是吃饱了撑的给你们这些个娃娃下毒?!” “可是王爷,我们都有证据的。”眼看着京都府尹整个儿怂了,云辛雪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硬是上前一步强做高傲之姿。 在她眼里,平津王虽然可怕了些,可不管怎么说都是斗不过自家父王和哥哥的,她为什么要怕!平津王还能把她怎么着?! 只是面对平津王那骇人的气势,她多少有些底气不足罢了。 “证据?”平津王似乎难得想起这还是一桩命案,不能太为所欲为,挥手拍了两个衙役下去,冷声道,“什么证据,拿上来让本王的人也瞧瞧。” 那两个被平津王指着的衙役颤颤巍巍地看着京都府尹,等待他的指示。在平津王和云辛雪的双重高威下,京都府尹艰难地点了点头,眼神示意手下赶快麻溜地去办。心中不断哀嚎,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居然卷到这里头来。 本以为指示简单地逮捕几个人,没想到竟然还牵出平津王这头不好惹的猛虎。 没多久,一具女尸被抬了上来。平津王的怒气渐收,众人也好受了些。整了整衣服,京都府尹从地上爬起来,站在平津王跟前恭敬小心地说道:“王爷您看,就是这具尸体,我京都府衙的仵作验了尸后,说此女是中了青鹤颜之后死的。而她死前所接触之物上,只有玲珑坊的簪子上有青鹤颜之毒。” 他边观察着平津王的脸色,边又命人带上其他证人证物。 基本都是聚仙楼和安宁侯府这五天之内从玲珑坊中购得的首饰,每一个都验出了青鹤颜之毒。 平津王肃目看着那些东西,不置可否。京都府尹一旁候着,那背上的冷汗是流水似的往外冒。 “王爷,您看,您的玲珑坊中是否有歹人作怪?” 事已至此,若说是平津王故意,那肯定是不可能的,而且不过是死了一个侍女,根本不足为题。就算是闹到皇上那里,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更何况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因此,京都府尹只能自己为平津王找个替罪羊出来。 平津王笑话似的瞥着京都府尹,“怎么,本王都没验过,你就想把脏水泼到老子身上啦?” 一听平津王也要验尸,云辛雪脸上难免划过一抹不自然。虽然对哥哥的设计很有信心,应该不会出什么纰漏,但不知为何,她总有些没底气。 平津王的出现不就是计划中的意外吗,谁知道后面会不会还有其他事情出来。 她与庞清月对视眼,庞清月朝她摇摇头,让她不要轻举妄动。随后庞清月在背后偷偷打了个手势,人群中有一人悄悄地外面挤去。 庞清影一直在玲珑坊中关注着这两人得一举一动,果然,计划出现了意外,她们熬不住要出去请求支援了。 那人一直沿着主街走,方向并非各大府邸。庞清影凝眸,目光看向不远处的清风茶楼,定了定,轻声道:“去,把那人拦住。” 玲珑坊前,云辛雪冷笑道:“王爷,您是信不过京都府衙,还是觉得我堂堂一个郡主会无事生非吗?” 然此话一出就被庞清月给拉住了,她拧着眉冲她微微摇头,说话得看人,这话若是对后院贵女们说,她们或许会别吓到,会掂量掂量,可站在她们面前的平津王,那一辈子都是在军营中度过的,哪会理会这等文字游戏,摆明了是给自己挖坑啊。 只是,她圆场的话还未来得及出口,平津王被眯起眸子向她们看来,“那郡主是觉得我一个王爷会闲着没事下毒害你们这些女娃子?呵,这话我倒是要找定安王说道说道了,我们平日里井水不犯河水,怎么的,郡主这是想让本王带人去你定安王府上坐坐?” 平津王说的带人,那可不是平常的府卫,而是正经军队里带出来的家兵啊,那一出手,被有十里血场拼杀的气势。 京都府尹曾见过一次,此刻闻言,中心就是一抖,忙替云辛雪笑道:“王爷误会,王爷误会,郡主不是这个意思。这案子下官觉得定是有什么蹊跷,王爷有高手相助,定然能助我们京都府衙早日破案,还两府清净。” 平津王睨了眼京都府尹,冷淡地嗯了声,随即一招手,从玲珑坊内走出一个带着面具的紫衣公子。 身姿挺拔,光看着那英姿便能想象是个俊逸非凡的公子。紫色面具之下,棱角分明,凌厉幽冷的唇线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他根本看都未看在场的人,便直径走到那女尸身边,居高临下地观察着。 那女尸已经在烈日下曝晒了大半天,脸上的翠绿之色在不知不觉中已慢慢变深。 他看似随意地瞟了两眼,忽然问道:“你们验尸的仵作可有来?” 京都府尹忙不迭点头,着人将仵作叫来。在别人不注意时,不经意地舔了舔自己有些干涩的嘴唇。他那个忐忑啊,总觉得这神秘的公子会揪出什么错处。 “大人。”仵作弓着腰走上来,感觉现场气氛极为古怪,都不敢抬头看人了。 可京都府尹都还未开口,那边紫衣公子就冷嘲道:“你便是仵作?你以前是屠夫吧?” “这位公子,你!”身为京都府尹的仵作,一个不小心便会处理到大案要案,随时都可能涉及到皇宫贵族,因而,这里的仵作可不会像其他州府县衙似的,随便找个便算了。换言之,他也是有自己的骄傲的,如此被人质疑,他心头便蹿上一股怒气。 只是这怒气还未宣泄出,便硬生生被人打断。紫衣公子插口便抛出一个问题,“你可知青鹤颜的毒状是怎样?” “轻者发丝极易脱落,耳目眩晕,头疼欲裂,红颜易老,重者一日之内便红颜白发,两日之内便猝死,死时面色翠绿,口鼻流绿血。”那仵作立即对答如流,他不知这公子是何人物,但他可不允许有人侮辱他,此时,最好的回击便是让他看看自己的专业学识。 谁知,那紫衣公子却是冷笑连连,“呵,由此你便认定是中了青鹤颜?那你可知还有一味毒,毒状与你刚才所说一模一样?” 京都府尹闻言眉心一跳,下意识地看了云辛雪一眼。 云辛雪不明所以,但是也直觉不好,似乎是哪里出了纰漏。 京都府尹的神色被紫衣公子看在眼里,面具下冷峻的眉眼凝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仵作一愣,听明白那紫衣公子的意思后面色一僵。因为确有一味毒药也有同样的反应,而且那味毒比青鹤颜常见的多。 烈日爬上头顶,围观的众人被晒得面色黑红,大汗淋漓,而玲珑坊前的那具女尸忽然散出一股恶臭,已经被勉强擦拭得能见人的脸上突然开始七窍流血。 第一百二十七章 翻案 那一股恶臭,猝不及防,离着尸体较近的几个人直接被熏晕。旁的人都无法上前将他们抬走,只能让他们留在那里,捂着鼻子麻利地退开十米远。 “这……这是怎么回事?”听了几个衙役的惊呼,云辛雪和庞清月二人只随意瞥了眼,便奔到一旁吐去了。 那侍女死了已有一日了,这突然开始流血,还是七窍流血!死后还出现这等狰狞惨状,顿时给众人心里添上一层阴影。甚至有百姓开始议论,这青天白日的,是不是蒙了什么天大的冤屈。 其中有人便小声嘟囔起来,“是不是辛雪郡主故意将她毒死来嫁祸玲珑坊啊?我看人家做正经生意的,而且卖的都是贵人,怎么可能吃了熊心豹子胆在首饰里涂毒。” 一时间,众人噤声,皇宫贵族的事情他们小百姓可不敢随意议论,不过他们心中的天平却已经开始慢慢转向了。 片刻之后,还能安然无恙地呆在尸体附近的便只有那紫衣公子,强忍着的仵作和面无表情的平津王了。 “怎么,现在你还觉得这是青鹤颜?”紫衣公子平静地看着那脸色极为难看的仵作。 仵作手一抖,“这,这是白青松……” 白青松,可以说是当年模仿青鹤颜所研制出的替代品,中毒症状与青鹤颜是差不多的,初期很难分辨,只是中了白青松而亡者在烈日下暴晒半个时辰后就会开始七窍流血。 那仵作一看这架势便知自己这份差事怕是办砸了。今日又是定安王府的郡主,又是平津王,因着他这事而搞不定的话……思及此,他脚下一软便跪坐在地上,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半点精气神都没有,倒更像是义庄中的尸体。 然而,紫衣男子却摇头道:“并非白青松,你看她的血。” 那仵作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话往那女尸的脸上看去,只见那血除了开始流了些幽绿色外,之后边都是黑红色,并夹杂着半星乳白,那是尸体内脏中流出的液体。 “这……”他不可置信地指着尸体看向紫衣男子,半天说不出话来。 “怎么回事?”一直默默看着他们的平津王疑惑地开口问道。 那紫衣男子抬起脚,带起一道罡风,直接将那女尸翻了个身。尔后,他袖袍一挥,地上一个衙役手中的佩刀便出现在他手中。 刀锋划过,女尸背后的衣服瞬间破开,只见她浮肿的皮肤上竟然有个一指宽的黑洞。那洞中,有两个青色的小虫正探头探脑地欲往外爬。 “这是什么?”平津王即使不懂这青鹤颜和白青松的毒,也能看出其中的蹊跷。 这好好的中毒而亡,却从尸体内爬出两条诡异的青虫是怎么回事? 不过他奇怪的并非这尸体,而是那紫衣男子。 没错,这紫衣男子就是庞清影乔装的。 这丫头是什么时候把这两条虫子放进去的? 从她出来后,他一直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然而并未发现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是水螟虫。”庞清影微微勾起嘴角,亦男亦女的声线平静如一条直线,仿佛早就料到了一般。 青鹤颜,白青松,两种相似的毒,若他们手上还有多余的,便很容易便让他们再做了手脚。与其叫他们有机会清斩线索,不如她当机立断,给她们制造一个死因,反客为主,方能把握主动权。 庞清影在见到有人去报信后便改了主意,趁靠近尸体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水螟虫的子虫丢入尸体口中。如此,就算他们再做什么手脚也于事无补。 从苗蛊到中毒,这中间差距可是太大了。 “水螟虫?”仵作震惊地张大着嘴巴,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怎,怎么可能……” “哦,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实便是如此,这是苗蛊。”庞清影敛下眸,遮住眼底的阴霾,“莫非有什么搞错了?” 她刻意稍作大声,出言引诱仵作,想看看他到底做何回答。 不过,那仵作是哑口无言,但躲避恶臭的云辛雪等人却立马回过神来。 “什么苗蛊,你们怎么搞的,明明是中了青鹤颜!” 云辛雪并未看清尸体的状况,只是听了庞清影的话后,也不待多问便高声叫道。一双杏眸怒瞪着京都府尹,宛如一把锥子敲在傅雁卿心头,那怎是一个激灵了得。 捂着鼻子的他忙走进两步,伸长脖子去看。 那女士身上,两条水螟虫刚好在做最后的努力,在傅雁卿视线移过去之时,它们也正好竖直身子,头上的触角转了转,好似感受到傅雁卿的视线似的,笔直地对上了他。 一股阴凉之气,在这炎炎烈日之下便从脚下蹿起,京都府尹僵直着身子,死死地盯着它们,嘴皮子挪了半晌才找到自己变了调的声音,“这……这是怎么回事!” “傅大人,你告诉大家,你看到了什么?”庞清影下颌轻抬,话里掺着不容拒绝之势。 那府尹大人狠吞了吞口水,抖着嗓子道:“一,一个洞……女尸背上有,有一个洞……体内,体内爬出来,两只青色的虫,虫子。” 庞清影满意的目光由京都府尹身上转向仵作,那仵作根本就不用庞清影开口,便自觉道:“是,是蛊虫,这,这女尸,是因这两只蛊虫而亡的,并非,中毒。” “傅雁卿,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 因着庞清影完全挡住了云辛雪和庞清月的视线,她们根本什么都没有看到,而京都府尹和仵作说完后,她只觉体内顿时又一道怒火冲上心头。 这根本与原来的计划相背了! 她的侍女明明是被哥哥用青鹤颜毒死的,怎么可能变成被蛊虫弄死的?! 然后,回答她的是平津王的怒喝,“哼,辛雪郡主,老夫是看在你年纪轻轻的份上才跟你在这里耗半天的,怎么,这人都不是因为中毒而亡的了,你还打算把这脏水泼到老子头上?!” 现场形势分明,她们指证玲珑坊在首饰中下毒,可最后唯一的死者查出来竟是因蛊虫而死。既然死法都与她们信誓旦旦的不符了,那怎么看便都是捣乱的,用这种伪劣的手段来诬陷一个王爷的店铺,那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平津王这时候算是看明白庞清影这小滑头的用意了。 原本他们的计划只是证明侍女所中之毒与首饰不一致,尔后平津王怒言相向,用气势逼退他们。 但庞清影这临时地一改,倒是更加插科打诨。 直接用一个意料之外,把云辛雪几人弄懵,然后平津王根本就不用说什么“花言巧语”就能直接把他们喝退。若是再不从,便直接府兵上阵,让他们体验体验鬼门关回来的将士们是怎样一种气场。 “傅雁卿,你倒是会做人了。怎么,定安王府给了你多少好处,你都敢直接来砸老子的场啦?!” 实际上,也不用平津王怎么喝,京都府尹便整个儿蔫了下去。他低头顶着平津王的嘲讽,心中无半点滋味。其实他只是个跑腿的,可没想到这跑腿跑腿,竟然成了这样! “王爷息怒,王爷息怒,是下官失职,是下官失职,下官未能查清事实,饶了王爷清静,实在是该死,还请王爷恕罪。”他小心地陪笑着,直到平静王不满地哼了声,他才缓过一口气来,又小跑到云辛雪面前,陪笑道,“郡主恕罪,是下官的疏忽,没有查清事由,平白惹了郡主和王爷的不快,还望郡主恕罪。郡主您放心,此凶手下官定会加紧排查,给郡主一个交代的。” 该说的他都一口气说了,台阶已铺好,就看对方下不下。 在云都混迹多年,能稳坐在这京都府尹的位置上,他傅雁卿也不是没有两把刷子的。这云都中大大小小的官员,多多少少都是要给他三分薄面。 云辛雪这点不懂,但庞清月懂。她及时拉住火冒三丈的云辛雪,微微摇了摇头。见云辛雪阴沉着脸,她只好替她笑道,“郡主有气也是自然的,毕竟这一个不好可是会冷了定安王府和平津王府的关系的。不过傅大人既然已经有所承诺,相信定会给郡主一个合理的交代。想来今日也无其他事,那我们便先回了,改日该当备份厚礼上平津王府赔罪。” “庞二小姐说的是,本官记下,二位还请慢走,剩下的事就交给我们京都府衙料理便可。” 傅雁卿感激地看了庞清月一眼,好声好气道。 云辛雪哼了哼,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极快地冲平津王行了个礼后,便甩手离去。 庞清月跟在后面,不过上轿之时,她特意回头看了看,不想,正好对上庞清影如尖刀般冰冷的视线,又猛得缩了回去。 庞清影双眸微闪,弯起一个意外深长的笑容。 一转身,与平津王擦肩而过。 笑容一转,变成一个灿笑,转瞬之后,她的身影便消失在了玲珑坊中。 平津王不由翻了个白眼,这个鬼丫头。 “王爷,您看?”京都府尹绕开女尸,走到平津王身边,为难地指着那女尸上的两条青虫。 那蛊虫,他们可没人知道怎么对付啊,万一一个不小心钻到自己身上来怎么办? “看什么?”平津王故作不知,老眼一瞪,根本不加理会,便想往里走去。 京都府尹可更急了,忙高声喊道,“王爷,可否让那位紫衣公子告知对付这两只蛊虫的方法?这让尸体呆在玲珑坊门前也不是个事儿啊!” 若是影响了玲珑坊的生意可就不太好了。 傅雁卿敲在了关头上,平津王脚步顿了顿,冷笑道:“傅雁卿,你越来越能耐了,竟然还敢威胁本王?” 不过,片刻后,他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那小子说了,水螟虫离水则亡,只要一把火把女尸烧了便可。不过动作要快,那蛊可是会自己择主的。” 言下之意,赶紧把尸体烧了。 京都府尹闻言,眼角狠狠一抽。 这可是釜底抽薪啊,尸体若是焚化,那定安王府便不会再有翻案的机会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生气 “你说什么,水螟虫?”清风茶楼中,几乎是前后脚的,玲珑坊的事情刚结束,这里便有人来报了。 云信野原以为一切如预期般顺利,因而一直无人来报信,可未想,最后人倒是来了,但带来的不是抓获玲珑坊坊主的消息,而是定安王府被打脸的消息。 “回世子的话,最后那尸体被判是因苗蛊水螟虫而死,而非中毒身亡。”来报的人小心地看着盛怒的云信野,那满脸的阴郁,直叫人背后凉风习习。 啪! 云信野直接一杯子砸在那人额头上,生生砸出一个血窟窿,但报信之人仅是晃了晃身子,又咬牙立在远处,他怕他一动,换来便是一口死讯。 “怎么会变成水螟虫,哪里变出来的水螟虫!”云信野是怒极反笑,嘴里接连溢出几声诡异的轻笑。 报信之人背脊冷汗直冒,犹如已经置身于万丈毒窟,身边皆是一招致命的剧毒虫蛇。 彦迟皱了皱眉,看了眼云信野。他今日的情绪似乎大了点。 “到底怎么回事,你把玲珑坊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彦迟还是比较冷静的。 他们原是想到刺金阁买消息,但未防消息泄漏,他们须得知道刺金阁主的身份,掌握他的把柄,才能正常谈他们的交易。当然,若是手中的把柄能够威胁到他,将他收为己用,那就再好不过了。 因而他们搜集刺金阁的情报,从刺金阁诸年卖出的消息中,他们注意到了玲珑坊。 这玲珑坊虽说只在他们的情报中出现过一两次,但彦迟直觉里面定有猫腻。一查之后,他们发现玲珑坊的坊主极为神秘,似乎从未有客人见过其坊主,也从未有客人知道坊主叫什么名字,于是他们便决定设这样一个局。 但没想到引出的却是平津王。 要说平津王是刺金阁,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大概也正是因为没可能,所以他才会毫无忌惮地出来承认。 不过,报信之人在述说事情经过时提到了一个紫衣公子,这人瞬间便让云信野和彦迟两人上心了。 由此,倒让云信野想起一件事。 “三年前,平津王率兵镇守西疆,途径固原谷时,曾遭人埋伏,几乎全军覆没。但是最后,不知从哪儿出现了一个紫衣人,他以一己之力击败全数埋伏之人,最后救了平津王一命。那个紫衣人该不会就是今天的这个吧?”云信野手中摩挲着茶壶,文隽的双眸中闪着毒光。 就是这个人的出现破坏了他今日之计划,若是让他抓到,定要将他好好看看,这人是长了怎样一个七巧玲珑心。 “紫衣人?”彦迟若有所思地透过清风阁的窗子看向主街。 刺金阁主,紫衣鬼魅。 这是江湖人的玩笑话,从来都未有人当真过,因为从来也没人见过真正的刺金阁主。 可为何不能是真的呢? 这话他没有对云信野说。 庞清影走进竹园后,迎头便撞上一人。 “水螟虫哪来的?”她的痛呼还卡在嗓子中,头上倒是率先传来了好似带着怒气的声音。 庞清影一愣,抬头看了眼云修锦。这家伙在她走进来之后,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并非关心,而是质问? 也不知为何,心头就是有一股气闷头蹿上。 瞥了眼云修锦后,庞清影一言不发地绕过她,便要往里走去。 但某人向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主,庞清影走过之后,又被云修锦一把拽住,“本世子问你话呢。” 很显然,那语气已经阴沉了下去,这不由让庞清影心中更加烦闷。有些不耐烦地甩了甩手,但对方力道太大,掐得她手腕生疼,庞清影登时不耐烦地转过身,冷冷地看着云修锦道:“那真是不好意思了,水螟虫正是从锦世子您的幽庭院中取的,如今已经被烧化,锦世子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庞清影极少用这种态度对云修锦说话,那冰冷的言语刺得云修锦周身气场又沉了沉。 墨一正想进来说事,但看这一情况,急忙脚步一收,寻了个安全地带在外候着。 良久,云修锦的深眸中划过一丝困惑,他拽着庞清影的大掌紧了紧,不大确定地问道:“你在生气?” 庞清影敛眸盯着自己的手腕,悄悄倒吸一口凉气。 “锦世子,你都快把我手骨捏碎了,你说我生不生气?”她没好气地想要踢他一脚,但却被这厮直接闪过,反而让她像是直接奔进他怀里似的。 这庞清影更加气不打一处来,抬起云修锦抓着自己的手就往上咬去。 从前总听人说,有女人生气起来就会咬人,当时她还觉得可笑,但真轮到自己的时候,她才充分体会到咬人者的心情。 不是没有其他办法,但是自己舍不得用。 方才自己真是胸中一团怒火,且没来由地一阵心寒,可云修锦问的那句“你在生气”却又如一盆冷水,直接将她胸中火气浇灭。虽然她很不想承认,但她偏偏又切切实实地在他眼里看到了一丝无措。 这一丝无措便是庞清影心中的绕指柔,所以她只能安慰自己,跟云修锦讨论这等在不在乎的问题,简直是自取其辱。 这厮可以在万千人中游刃有余,利用起人来根本不会手下留情,无人猜得透他的心思。她就姑且只当这是云修锦的真实情绪吧,反正这感情之事也不是她能控制的,只要自己不觉委屈,是真是假都随他去吧。 云修锦略皱了皱眉,却也没将手收回来,待庞清影抬起头时,他手背上是赫然一口牙印,已然有几颗血珠子从中冒了出来。 他凝眸注视着庞清影挑衅的神色,最后将视线移至她的双唇。 自己的鲜血在她的唇瓣上仿佛一朵鲜艳诱人的地狱之花,任君采撷。便是这一身男装面具打扮,也如一剂春药般,将某人体内的烈火毫无保留地够了出来。 庞清影瞅着云修锦那渐渐深谙的黑眸,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幻丫头,本王今天真要跟您好好说道说道。”平津王洪亮的嗓门突然从竹园门口传来,庞清影眼睛一亮。 但还未等她有所行动,云修锦那厮便叫了声“墨一”。 平津王正大步往竹园中走去,准备好好与玉亲王等人统一一下战线,教育教育庞清影这丫头,不料却在院门前看到一个久不露面的身影。 他惊讶地看了眼墨一,又意味深长地往里探了一眼,自言自语道:“难道是锦小子来了?” 可当他走进去之后,直到进了主厅之后都没见着云修锦半个人影,连带着庞清影那丫头也不见了。 “玉亲王,可见着锦小子和幻丫头了?”他拧眉扫了一圈,尔后疑惑地问道。 但玉亲王三人听了平津王的话后,也是十分惊讶,“锦小子来了?” 四人面面相觑,表示都没见到他两人的身影。再出去找墨一,连墨一都不见了。 “锦小子这是直接来截人的?”平津王登时拍下桌案哼了哼,“看来老夫是得去恭亲王府坐坐,不然有些人怕是要把本王给忘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打架 不过平津王这厢还没有行动,恭亲王府中已经闹将起来。 只听一声“砰”,盼荷居周围的一片湖水悉数炸起两三米高。 这回,即便离得再远,整个恭亲王府也都被震了震。 “怎么回事?”正在书房中议事的恭亲王眉心猛得一抖,凝眸向外望去。 书房外的暗卫们一部分默契地缩小守卫圈,一部分立即朝声音发出处奔去。 榕芳院看书品茶的恭亲王妃更是直接从软榻上站了起来,匆匆就往幽庭院方向走去。 就算是王府之外,隔着一条大道,与恭亲王府相背而立的玉亲王府也被吓了一跳。府卫门急忙检查了几处,未发现是自己府中问题后,管家忙着人去通知玉亲王。 而引起这一番骚动的两人,云修锦和庞清影,正分立在池水两边,各踩着一叶扁舟。 炸起的水幕仿佛一道鸿沟横亘在两人之间。 “水宁幻,你很好,居然学会跟本世子打架了。”云修锦头一次发丝凌乱,衣着不堪地出现在众人眼中。可惜了那妖孽容颜被掩埋在人皮面具之下,否则这心酸的场景便又是另一番气象了。 “本姑娘原本就会打架,不用学。”庞清影挑衅地扬起下颌,挑眉笑了笑。 水幕还未落下,但她好像已经能看到云修锦此时的表情——咬牙切齿。 这大概是多年来,云修锦露出过的最真实的情绪了,墨一墨二等人围在池边,两人偶尔偷瞄一眼,都不由啧啧称奇。他们家主子可从来都是从容不迫的,何时这么气急败坏过了。刺金阁主果真是不得了。 远远的,恭亲王妃已经赶过来,不过还未看到池水上的两人便被墨二一把拦住。 “怎么回事?”以她的角度,只能看到冲天而起的水幕,一看就是不得了的大战。但是恭亲王妃百思不得其解,他们恭亲王府向来是生人勿进的,怎么可能会有人闯入了幽庭院的地界而无人知晓? 墨二古怪地摇了下头,僵硬道:“王妃留步,主子吩咐了,任何人不得进入幽庭院。” “连我也不能进了?”墨二这一表情,恭亲王妃一看便觉不对劲了,思量片刻,她瞅着空中尚漂浮着的水雾,凝神道,“是你们无影楼的事?” 墨二点点头。 无影楼的事就是主子的事,今日这事也是主子的事,那就勉强算是无影楼的事吧。 说是无影楼的事恭亲王妃提着的心便放下了些许。不过看着那架势,对方应该也是一个武林高手了。 “叫锦儿自己注意着些,别伤着了。” 即是江湖事,恭亲王妃也不便出面,只是确认无事后,她便原道返回了。府中其他来查探的府卫、暗卫们见王妃已回,便也一一回去报信。 而盼荷居旁,云修锦浑身气息顿沉,一股冰寒悄悄蔓延湖面,水雾恍如凝结,浮在水面上,仿佛要打造出另一个寒池似的。 庞清影清眸中映出一丝别样的神采,内力飞旋,游走四肢百骸,片刻后,盼荷居这儿便犹如冰火两重天。 黑锦绕臂,她死死盯着云修锦。这家伙武功修为比她高上一大截,尽管她的火凤舞已经练至六层,但仍旧及不上云修锦,刚才那一交手便已知多少。 但为何他俩会打起来呢? 不仅是墨一、墨二他们,云修锦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水宁幻,你最好给我一个理由。”这不温不火的话从云修锦嘴里出来便觉得尤其阴寒。 庞清影眉心一跳,但眸中的兴奋之光越燃越烈。云修锦的内功与她正好是相生相克的,能与他这样的高手打上一架,可是武林中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呢。 也不多言,庞清影的黑锦忽的如灵蛇一般,从臂上松开,盘绕在身侧,一尾热气悄悄从黑锦上散开。 云修锦眸色一凛,一个抬步便消失在水雾中。白白雾茫瞬间高起,形成天然的屏障,挡住了他的身影。 嘭!嘭!嘭! 又是三声炸响,庞清影的黑锦往池水上重重一拍后,她飞速往后退去。仅仅只差了一步,被她挑起的水幕中凭空出现了一只大掌。 两人脚步都不停。 云修锦的武功神出鬼没,诡异至极,你追我赶挡了几个回合后,庞清影仍旧没有摸出他的武功路数。 毕竟两人间还差上一段,来回数十个回合后,庞清影前脚黑锦才攻出,后脚就一头栽进某人怀里了。 “你练的是什么功法,毫无规律可循?”既然已经被逮到,庞清影干脆就把全身的力气都压在云修锦身上,窝着一动不动。 其实,要弄上这么大一个场面,可是要费上不少力的,庞清影这几乎快把自己掏干了。因而一停下来,她便是汗如雨下,几近虚脱,根本不想多动一根手指头。 云修锦抱着她登上盼荷居,坐在围廊上,“今日可闹够了?”修长的手指穿梭在她柔顺的发丝间,宛若爱抚,轻柔细腻。 本是想好好修理修理这女人的,但一见她赖在他怀中,慵懒似小猫的样子,心中的某处便不觉柔软,顺带着连身上那股子阴寒之气也渐渐收起。 庞清影埋着的头轻点,呵呵闷笑起来。 今儿云修锦这厮直接将她从玲珑坊掳走,连个招呼也不打就直奔幽庭院而去。庞清影自然是知道他想作甚,但就是越想越气人。前头刚放下的心思,又卷土重来。 而她向来都不是个自个儿生闷气的主,云修锦惹了她,她自然也得让他感受感受。于是乎,她生平第一次主动勾引男人啊,又是生平第一次,将他衣服脱了一半,头发抓乱后,一脚将他踹开啊! 云修锦可不得抓狂。 不过,畅畅快快地打上一架后,庞清影觉得自己心中的怨气算是泄得差不多了,这会子要杀要剐都随他的便。 “为何生气?”云修锦长叹了一声,静静抚着庞清影的长发,良久,忽然开口问道。纵然聪慧如他,能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之间,但这回却偏偏猜不透她的心思。 要说女人心,海底针,他可算是真真体会了一回,改天是否得向父王探讨探讨? 庞清影唇角微弯,抬眸便嗔道:“你说,你几天没见我了,见个面话都不会说?” 云修锦微愣,挑眉诧异道,“不是才见过?”燕来庄里不是才分开? “那不算。”她撇撇嘴,心中早已笑开,能让她逗逗锦世子的机会可不多,得好好把握。 云修锦薄唇轻抿,看着她的双眸映着潋滟的水波,其间有困惑,有无奈,有好笑。 “倒是会使性子。”半晌后,他赫然一笑,继而胸中的愉悦仿佛抑制不住要冲出胸膛似的,一波一波冲出,回荡在幽庭院上空。 恭亲王听闻王妃正离着不远,听见那熟悉的声音反倒愣了许久。 “锦儿有多久没有这样笑过了?”一滴热泪随着那笑声悄然滴落,滚在恭亲王妃欣慰的脸颊上。 “现下可放心了?”恭亲王较为内敛,看着王妃,一张严肃的脸隐隐动了动。 王妃边擦拭泪水边点头,与恭亲王对视一眼,不禁弯起一抹似乎被遗忘许久的灿笑。 第一百三十章 机关 庞清影伏在他剧烈震颤的胸膛上,撇了撇嘴,不明白这家伙在笑什么。不过许是太累了,她微微阖上眸子,便再也睁不开了。 “水螟虫是怎么找着的?”迷迷糊糊的,就听到有个声音在自己脑子里回荡,好似在那一片空野之中,有人在老远唤她似的。 庞清影下意识地模糊应了声,翻了个想继续睡,可那恼人的声音就是不减,始终萦绕在她脑中。 “在柜子里。”她晃了晃手,颇为不耐烦道。 “柜子里可没有,小野猫。” 脑海中几声轻笑,脸颊上痒痒的,有人在她的耳根轻抚。 睡觉也睡不踏实,庞清影烦躁地皱了皱眉,又一个转身,果断地撞上了一个结实的胸膛,痛得她猛得一跃而起,可算是正式从梦乡中回炉了。 “嘶——” 这一撞可是货真价实,庞清影痛苦地揉着她的鼻子,透过满眼的泪水不满地瞪着某人,“云修锦,你挨我那么近做什么!” 云修锦挑起右眉,在庞清影的脸上捏了捏,呵笑道:“武功不怎么样,脾气倒是不小,是本世子太惯着你了吗?” 庞清影顿时一个白眼,“怎么,锦世子这是不想惯着我了?” 云修锦今日的心情似乎特别好,低头注视着庞清影的黑眸中难得布满了温柔之色。他将庞清影抱起来,靠在他怀中,替她揉着鼻子。 一道清凉之气覆在她鼻梁上,瞬间缓解了庞清影那撞得热辣的酸痛感。 然而,揉着揉着,某人的手就开始在她脸上细细描绘。 暧昧之气太浓,庞清影深吸了口气,勉强笑道:“你很好奇我是怎么找到水螟虫的?” 眉心的手指停了会儿,继而又动了起来,只不过描绘的动作慢了许多。 “是啊,那水螟虫只有我知道在哪儿,你是怎么找着的?” 庞清影偏头看了云修锦一眼,见他眼中似有认真求知的神采,低声一笑,眉宇间不免有得意之色,“本姑娘一向是运气好,换个衣服罢了,叫我碰到了机关,你说巧不巧?” “果真如此?” 上方声色淡淡,庞清影笑脸盈盈,“不信?” 其实这话她说了自己也不信。 云修锦这幽庭院的机关都很玄妙,除了一些表面的,用来迷惑闯入者的死亡机关,其余真用来防御,保命,置物用的机关都是玄之又玄。 若不是庞清影真是鬼门关里走过一遭的人,她真要怀疑这家伙是不是传说中的幽冥鬼王了。 就是放着水螟虫的那个机关,她是在取衣服时不小心触发的,虽然到现在她都不清楚她到底碰到了何处。 那机关触发之后,房中场景突变,庞清影发现自己忽然站到了一个悬浮着的大石块上,四周阴风呼啸,鬼声凄厉,宛若九层地狱,就算你心中清楚那可能只是个幻想,但仍旧每一秒都令人胆颤,不敢多迈出一步。 也就是碰见了庞清影这等奇葩。 她不知自己会不会死,下边会不会有什么机关毒窟之类,只是场景变换的瞬间,有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在召唤着她,仿佛是想让她再重温一次坠落的感觉。 于是,在短暂的诧异之后,她果断迈出一步。 这一步的感觉很真实,漂浮的大石块不见了,转而是她从万里高空跌落,急速向深渊坠去。耳边鬼怪嘶吼不断,直抵人心。 不过,这一回,心中没有恐慌,而是一种道不明的奇妙之感充斥着。 那坠落好似只有一秒,又好似经过了一辈子,反正当脚下触到事物之后,她发现自己站在了一个昏暗的石洞中。 那地方只经过简单的雕琢,四壁上不少地方还渗着岩水,滴答滴答打落在地面上,在安静的空穴中反复回荡。 没有门,也没有出入口。 但庞清影仅随意环视了一圈,便不多在意这个事情了。 因为其中有簌簌之声传来。 庞清影眯眼望去,洞穴的四个角落上,分别有一个一模一样的黑匣子,上嵌一块鸡蛋大的绿祖母。簌簌之声便是从那四个匣子里传出的。 她谨慎地靠近其中一个,匣子没有上锁,只要挑开盖子即可。她将全身内力都凝于掌上,以防匣子里蹦出什么怪胎。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那匣子挑开之后,竟空无一物! 之后,接连将四个匣子都挑开,结果却仍旧一样! 但簌簌之声又是切切实实从里而来! 意志再坚强的人坚持到这一步,在四面皆封闭的场所中也会被吓得瘫软。然而当时的庞清影,脑子里也不知在想什么,她将四个匣子都盖好,一个个放到洞穴的中央,堆叠起来。 没有任何打算,仅是靠着直觉的指引。 那四个匣子叠成一个半米高的柱子,片刻之后,最上头那个匣子的祖母绿忽然闪了闪。庞清影眼尖,在那幽绿的萤光中忽然捕捉到了一个黑色的小影。 根本不用思考,她便知道那是她此行的收获。 水螟虫。 她在无影楼的藏书阁中看见过它的画像。 也不管这是谁的,反正她大手一挥,便将那匣子收入囊中。 出去的路在她收了匣子之时便悄悄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刚才的一切,说白了,就是房中机关所引发的一个幻像,只是真实得可怕。而更加诡异的是,出去之后,她发现自己没有站在房里,而是出现在了书房中,墨二诧异地立在她身边。 相信这个墨二已经与云修锦汇报过了。 但归根结底,庞清影同样也没有得出什么结论,比如幽庭院的机关都是怎么布置的,又该怎样引发。所以,在她眼里,只能归为运气好。 “你可知,我的那些机关,擅入者只有一个下场?”云修锦把玩着她的发丝,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直把她看得有些发毛。 “死?”庞清影抬眸。 云修锦点头,“没错,这期间,只有你一人活了下来。” 庞清影怪异地扁扁嘴,“那我是不是该庆幸,还被你的阵法机关给记着,给我手下留情了?” 她思忖了片刻,原原本本地将当时的情况说给了云修锦听,这等奇妙的旅程,很难让人信服。但信不信归他,说不说归她。她可不想因为这点事情就老被人记挂着。 云修锦这等人,不达目的不罢休,她还不至于没事给自己找麻烦。 不过,云修锦在听完之后却问了一个不大相关的问题,“你可知我这机关出于何处?” 庞清影愣了一愣,疑惑地看了眼他,“无量山?” 这样尽是鬼魅的机关,出了与他武功同出一脉的无量山,她还真想不出还有何地。 “可还记得灵巫国?”云修锦一笑,搂着她的臂膀紧了紧。 “什么意思?”庞清影攀着他的肩努力坐正身子。 云修锦一提到灵巫国,她便想到了她的火凤舞。 然后是云修锦房中的法阵。 两个几乎没有联系的东西如今被标注了同一个地方。 第一百三十一章 幻阵 “你觉得刚才王府中的阵法比之其他人的如何?”云修锦不答反问。 庞清影静思片刻后,凝眸答道:“更加精妙。普通的迷幻阵只是通过药粉或者五行八卦排除诸如鬼打墙的阵法,让人自己产生幻觉。但王府的阵法,不管是何阵,都带有幻象,且这幻象不是入阵者自己产生的,倒像是外物触发,可以让众人清醒着进入幻像之中。” 简单地说,一种是自己想出来的,一种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后者比前者可要难上许多,这世上,她见过的就只有恭亲王府有这等阵法了。 云修锦眯了眯眼,周身气息一紧,仿佛在回忆某些不愿回首的往事。庞清影静静地看着他,每每提到无量山之时,云修锦这样黑心黑肺的人都会表现得有些反常。她实在难以想象那里面会是怎样灰暗的地狱。 半晌后,云修锦幽幽道来,“在无量山时,我曾发现一本古籍,记载的是灵巫国的事迹,其中提到了幻阵。” 只是话到此处却戛然而止,庞清影等了一会,发现他是真的说完了,才挑眉问道:“然后呢?” 那幻阵是怎么弄的? “想知道?”云修锦忽然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庞清影犹豫了下,还是点点头,灵巫国神秘得紧,她是相当好奇。不过,云修锦却是揉了揉她的头笑道:“那便等你去无量山之时自己去找吧。” 这是给她下套呢? 庞清影撇撇嘴,说了跟没说一样。 这时,外头响起墨二的声音,“主子,王妃派人来请宁姑娘。” 庞清影疑惑地朝外望了一眼,随即想起之前进府时应付过大管家的话。 似乎是进宫之事。 虽然并不是很情愿去接触宫廷之后,但既然嘴里已经说出了承诺,庞清影还是会依言完成的。 默叹了一声,庞清影起身准备换衣服。可一站起身,她便愣住了。 “我这身衣服是你换的?你哪儿来的?” 自己原本那一身紫衣早已褪去,换上了一件丝绸的睡裙。 这裙子是庞清影心血来潮自己设计的,露着两条玉白的大长腿,本意是方便,不过在云修锦眼中就全是另一番滋味了。她从来没在云修锦这里穿过,就怕一个不小心,这厮兽变起来,她可应付不了。 “玲珑坊为坊主新秀的一件睡袍,本世子看着新奇便取来瞧瞧。我的小野猫,倒是会讨人欢心。”云修锦跟着起身,嘴上挂着令庞清影的心怦怦直跳的笑容,眼中那灼热的神色,像是要将她吞入腹中。 庞清影嘴角微抽,忙一步蹿开好几米,飞速打开柜子扯了几件衣服,便奔到屏风之后。 可是某人若想做某些事,怎会给庞清影逃避的机会。 几乎是同时的,庞清影转身进入屏风后,便落入一个微凉的怀抱。 “云修锦,你,你母妃还,还等我去呢。”她真是怕了这家伙了,当即心里就咯噔一下。 “怎么,本世子有那么可怕?”云修锦瞅着庞清影那悻悻然的样子,颇觉有趣,不由想多逗一逗,双手便缓缓向她腰间的扣结伸去。 庞清影猛吞了口口水,实在禁不住这暧昧的气氛,四肢一阵紧一阵酥软的。 “云,云修锦,你……” 只是她嘴里结结巴巴的话还未说完,云修锦就直接打断了她,“母妃不介意等这么会儿的。” 庞清影的睡袍,只要腰间扣结一松,整件袍子便挂不住身子,随意一动就会自己往下滑。 她紧紧盯着云修锦修长好看的双手,背后死死抓住自己的中衣。 然而,云修锦这厮有时候真能花样百出到令人崩溃。 只见他解扣结的手指顿了顿,随即高大的身影向她倾来。庞清影被迫抬头,下巴便被他轻轻捏住。 薄唇微勾,倾覆而来。 鼻尖萦绕着好闻的檀香味,庞清影只觉自己大脑一片空白,身子禁不住一软,整个人便不争气地靠在了云修锦怀里。 紧接着,背后的手被人握住。 待她再回过神来时,云修锦正细细地看着她,眼里带着戏谑的笑意。 而身上,已然换好了整套衣服。 某人的脸蹭得就绯红一片,怒嗔了云修锦一眼,一把将他推开,匆匆往外跑去,好似后头有什么可怕之物在追着似的。 奔跑的凉风将背后的大笑声渐渐吹散,而庞清影在将云修锦问候了八百遍以后终于停了下来,脸上的燥热稍稍退去。 凌静下来后,她忽然想起还有一件事没跟云修锦说呢。 可如今再要她厚着脸皮回去,她反正是办不到的。 思量半晌,她抬头环视了一圈,闷了口气,对着半空说道:“哪个在这里,本姑娘有事要跟你们主子说。” 话音刚落,一个黑衣锦缎的暗卫猛得出现在她面前。 庞清影歪着脑袋上下打量了一番。 神出鬼没,冰块脸庞。 与墨一、墨二简直没有什么区别嘛。 若不是她还认得脸,真是每个人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她不禁有点担心飞白他们三人的状况,该不会他们出来以后也是这样一副扑克样吧?! “去跟你们主子说,让他帮我去烧了聚仙楼。” 收回目光,庞清影嘴边噙着淡淡的笑容。那人领命之后,马上便没了踪影。庞清影整了整衣服,便往榕芳院去了。 恭亲王妃对庞清影那可真是愈加满意,估摸着亲生女大约也就这样。 一到榕芳院,只问了个安,王妃便拉着她使劲瞧,就差没在她脸上瞧出个洞来了。而不出片刻,红嬷嬷又从里间陆续捧出三大件华丽的服饰,有平日里穿的,也有进宫的宫装。每一件衣裙都是出自织锦轩,且每一件都精心搭配了玲珑坊的首饰,气质皆与她吻合。 庞清影不用试也知道,那几身,她穿起来定当是艳压群芳。 不过,她的谢字还未出口,恭亲王妃便指着那几套衣裙呵呵笑道:“幻儿啊,你瞧着这几套衣裙可喜欢?” 庞清影微笑着点头,“喜欢,王妃准备的自然是好的。” “呦,瞧瞧这丫头会说话的,我们王府啊,就缺了你这么个丫头。”恭亲王妃笑摇着头,点了点那几件衣服,就怪道,“本王妃可没那个运气给你这丫头准备衣裳,这些啊,都是锦儿亲自为你挑选的。” 亲自? 庞清影眉梢一颤,云修锦一个大男人还会挑选衣服首饰?这家伙眼光竟如此好? 他还有什么不会的? “呵呵,那也是王妃教导的好,生的好儿子。”庞清影的笑容中顿时添上了一丝不自然。 不过那一闪而过,恭亲王妃她们被庞清影逗笑,倒是没有注意到。 说笑几句后,恭亲王妃的神色才渐渐收敛起来,最后正色道:“宫里已经有马车来接了,这回啊,是打定主意要将你接宫里去转转了。不过你也不用着急,本王妃会同你一起去。你又是南蜀宁家的身份,他们不敢太过于为难你的。但是有一点,你要清楚。” 王妃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眉心轻拧,似是遇见了不顺心的事。 第一百三十二章 马车 “何事?”庞清影问道。 恭亲王妃看着她认真道:“宁家的人来了,但并非宁家主一脉。” 庞清影蹙了蹙眉,因着自己这身份,这段日子,她在宁家身上可也是下了不少功夫。 从宁远给她透露的一些消息以及刺金阁传来的消息看,宁家目前的内部斗争其实相当激烈。宁家家主一脉和三爷一脉基本离撕破脸皮就差一步。双方旗鼓相当,三爷一脉甚至还隐隐压着家主一脉,若不是宁家主强势,以及始终浪迹江湖,却又声名远扬的宁远让他们极为忌惮,宁家这家主之位恐怕得换人坐坐了。 恭亲王妃如此慎重地对她说这话,想来在宫里的因当是三爷一脉的人了。 “我知道。”庞清影了然笑道。 恭亲王府这么些年来,以守为攻,近乎固若金汤,云帝等人都找不到他们的把柄。如今终于出现了庞清影,一个外人,而他们想通过她找到拔起恭亲王府把柄,以庞清影的骄傲,她怎能允许。 不论这三爷一脉的人是谁请来的,是为何而来,她庞清影都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宫里的马车也来得快,说会儿话的功夫,大管家便来报了。 庞清影搀着恭亲王妃一起出了府门。 华丽的宫车宣示着皇家的贵气,停在恭亲王府朴素的大门前,似乎特别趾高气昂。 临上车前,庞清影有意无意地往街角的一处望去,嘴皮子迅速开合了几下,随即勾起一笑,与王妃一同上了马车。 宫车飞速离开,赶着进宫,而街角那处,言令疑惑地看着凌霄,“主子在说什么?” 对于唇语,他也是学了点的,只是主子这一茬说得太快,也就他们情报司能跟得上。 凌霄瞅了他眼,面无表情地说道:“主子说让你去找锦世子,我去处理安宁侯府手下的商铺。” 其实庞清影只是说,一人去找云修锦,一人去处理安宁侯府商铺。 言令直接就是一僵,嘴角快速抽了两抽。 他们刺金阁,除了主子,恐怕没人愿意去找锦世子吧。 “凌霄,你居然骗我!”但很快,言令便飞起一脚踹向凌霄,“老子可是做生意的,庞家商铺的事情主子怎么可能交给你!” “主子也没说派谁去,先到先得,安宁侯府那档子生意,我也能处理!”凌霄当然也不甘示弱,敏捷地躲过言令,还仗着自己武功略胜一筹,硬是将言令推到了恭亲王府门口。 “呸!”言令嘴里大骂一声,飞速从地上滚起来,往街角跑去,生怕一个不小心被锦世子的人逮到了。 然而,事与愿违。 转身之时,凌霄早已跑得没影,而身后,却传来大管家似笑非笑的声音,“这位想必就是宁姑娘的亲信了,世子吩咐了,若是您来了,就请前往幽庭院候命。” 言令脖子一梗,恶狠狠地看着那街角,须臾之后,总算是接受了现实,换上一个生意人的标准笑脸,应着大管家,跟着进了恭亲王府。 进宫的马车跑起来像飞,且那质量,真正是远不如云修锦的。 庞清影要不就是骑马,要不就是做云修锦的马车,这会儿还真是不习惯宫里来的破车。那一路颠的,胃里翻江倒海,庞清影有点后悔自己吃了东西。 “幻儿,可还好?”恭亲王妃显然也是没受过这种待遇,但坐惯了马车的,仍旧比庞清影要好上许多。此刻,她面沉如水,眼底隐有怒色,稳稳地坐在榻上,竟是任凭马车颠簸,她也岿然不动。见庞清影面有菜色,她关怀地问道。 庞清影看了好一阵惊讶,想说不碍事,但真的是开不了口,只能皱着眉摇了摇头。 非常反常。 她们只是奉旨进宫见一见某些人,又不是进宫商议紧急军情,这马车驾得如此之快是要干什么! “驭——” 外头驾马的人一阵疾行后突然猛得急刹,拉车的马整一个被那驾车人拉得竖直站了起来,连带着马车也微微翘起。 惯性使然,恭亲王妃和庞清影瞬间往后摔去。那马车的后方还有一个小窗子,恭亲王妃背后正对着。这一摔,恭亲王妃是果断朝小窗子去了。 眼看着就要摔出窗户,庞清影眸色一紧,袖中黑锦霎时卷住王妃,双脚卡在位子底,堪堪止住王妃的去势。 可是那驾车人想来是存心想要将车内二人摔死,根本没有关心车内人的死活,反而是自己跳下马车,由着那马儿拖着车子在大街上乱窜,惊起街上一片惊呼惨叫。 庞清影神色狠了狠,左手黑锦仍然缠着恭亲王妃,自己找了个机会跃至马车之外,四下瞥了几眼之后,猛然跳上马背,拉住缰绳。 但那马像是吃错了药似的,无论庞清影怎样安抚,它仍旧疯狂乱窜。 “小心!” 也不知谁在人群中叫唤了一声,庞清影抬眸,前方不远处正有一堵墙,按照这马的速度,难保不会撞上。 千钧一发之际,庞清影当机立断,炽热的内力凝聚于掌心,转身便是对着马车用力一拍。马车应声而裂,庞清影一个旋身,轻功飞上屋檐,左手用力,将黑锦收回,揽着恭亲王妃便落于马车的十米远处。 一声嘶鸣应于耳间。 那匹马果真一头撞死在了那堵墙上。 “王妃,可还好?”庞清影喘了两口,扭头将王妃上下打量了一遍,确定无事后,她才暗暗松了口气。 “我无事。”恭亲王妃沉着脸看着那散架的马车,撞死的马匹,忽然冷笑一声,转身,利箭般的目光准确地射在那驾车人身上。 事发在主街之上,人来人往的很是热闹,被这马车一闹,一下子伤了不少人,甚至有人已经重伤昏迷,若是不及时医治定会不治身亡。 恭亲王妃大多人不认识,但庞清影那绝色的容貌可是不少人见过的。加之有耳尖的听到她叫王妃,便马上猜测到是恭亲王府的。 这一刻,那是怨声载道,有气愤的见只有恭亲王妃和庞清影两个人,便隐在人群中大声怒骂。一个,两个,三个……跟着起哄的人越来越多,连原先敢怒不敢言的百姓,也逐渐跟着指指点点起来。 人群,就是容易被怂恿。在其中几个人的越来越大声的怒骂下,不只是谁,朝她们扔来一个鸡蛋。 庞清影美眸一暗,挥手打开。 但有一就有二,这一个鸡蛋砸来,接下来什么烂菜叶,臭石子都迎面砸来。 恭亲王妃什么时候承受过如此场面,顿时脸黑成了一块。 庞清影眸色幽幽,浑身气息瞬间阴冷了下去。 随即,她甩手,操纵着黑锦护在王妃身边,自己则取下发髻上的簪子,往左侧一扔。 根本来不及给人反应的时间,便听一个凄厉的叫声突兀地响起,竟硬生生地改过了大家的怒骂声。 现场登时一片寂静,所有人的声音都仿佛被梗在喉中,心有戚戚地朝那惨叫发出的地方望去。 只见一个人倒在地上,痛苦抽搐着。 此人正是刚才给她们赶车之人。 庞清影的取下发簪后,转动了簪中的机关,其中融有一毒,可使中毒之人宛若被万千只蚂蚁啃食,期间神志清醒,直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破出一个大洞,内脏被腐蚀殆尽而亡。 此毒十分阴狠,不管是中毒之人,周围看的人也是一阵毛骨悚然,直觉背上总有一道冷风吹过,激起浑身寒毛。 不过片刻的工夫,那人的衣服已经融掉,胸口洞开,可以看见他的内脏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消失,化作一滩浑水。 离得近的人早已吓得面色煞白,飞奔出人群,一路吐过去。估计这会成为他们心中一辈子的阴影。 夕阳直照在街头,莫名渲染出一种悲戚恐怖的氛围。 血色的阳光打在庞清影冷笑的脸庞上,仿佛地狱里来的血面修罗,没由的叫人心底一颤。 他们似乎把锦世子给忘了…… 能在云修锦身边安然无恙呆到现在的女人,果真是与他“臭味相投”吗?! “都闪开,都闪开,发生什么事了?”忽的,主街上传来一队人马的脚步声,京都府尹身旁的衙役头领粗着嗓子在前面叫唤着,终于将众人吓飞的魂魄给叫了回来。 从来都没那么整齐过,围观百姓们刷得让开了一条道,让京都府衙的人走进来。 “呦,恭亲王妃,宁姑娘,这是怎么了?”京都府尹似乎才知道恭亲王妃站在这里,惊讶地上前来关切。 王妃冷着脸瞥了他眼,似笑非笑道:“傅大人,是你眼睛不好使,还是本王妃眼睛不好使啊?本王妃进宫的车驾被那个死奴才暗中做了手脚,尔后这些刁民竟敢围攻本王妃,你说这事该怎么处理?” “这……王妃,这是……”京都府尹笑了笑,显得有些不以为意,但当他顺势看向那赶车人后,脸色瞬间煞白,笑容更是挂不住。 那几乎溶成了半滩血水的人,就是王妃口中的赶车人?! 那可是皇宫中人啊,就这么死啦?! 他回头可怎么交待呦! “傅大人,事情已经很清楚了,你还愣着做什么?” 恭亲王妃瞥着他,皇族的冷厉气质尽显。 京都府尹尴尬地一笑,连声道好。转身吩咐衙役处理事情的同时,悄悄抹了把自己的额头。 剧本不对啊,原本跟他说好的可不是这样的。 这马车中的两人,至少有一人得是重伤的。 可这里,两位应该重伤的主角不但没事,反而将他们的赶车人给解决了,这备好的说辞有得大改特改了。 “敢问王妃,您和宁小姐这是上哪儿去啊?”暗自做好心理建设,京都府尹又回身腆着脸笑道。 “哼,我们去哪儿你不知道?”恭亲王妃根本就没给他好脸色,“宫里派人来接我和幻儿进宫,结果就来了一个要我们命的狗奴才,你会不知道?!你这个京都府尹是白当了吗?!” 第一百三十三章 首饰 “王妃息怒,是下官的不是,奈何路上实在有事情耽搁了,否则怎能让这等刁奴奸计得逞!” 京都府尹那叫一个义愤填膺,但庞清影听着怎么有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感觉。 这时,一个衙役匆匆赶来,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只见那京都府尹脸上忽的亮了亮,随即走到恭亲王妃身边小声说道:“王妃,宫里却有接您进宫的旨意,但接您和宁小姐的那车这会儿才刚出宫门呢。” 言下之意,此事与宫中无关。 撇的倒是一清二楚。 庞清影勾出一抹冷嘲,与恭亲王妃对视一眼。 现下不是追究的时候,他们既敢做,定然也已经把嫌疑抹干净了。这也是庞清影敢杀鸡儆猴,直接将那车夫抹杀的原因。 “此处离王府尚有一段距离,既然宫车已在路上,便麻烦傅大人替本王妃去知会一声,叫他们来玲珑坊等着。”恭亲王妃冷声吩咐了一句后,转身拉上庞清影便往一旁走去。 围观者自觉自发地给她们让出一条五米宽的道路。 在京都府尹呆愣的目光下,庞清影跟着恭亲王妃,眉梢微挑。 玲珑坊确实就在前头,不过恭亲王妃会选择那里倒是让她有些诧异。毕竟若是要歇脚,一旁的酒楼茶楼都不少,去哪间不都一样? 等走出了围观人群,庞清影不禁轻声问道:“王妃,咱们为何去玲珑坊啊?” 谁知,恭亲王妃瞥了她眼后直接甩给她一个白眼,“你当本王妃是瞎子吗,平日里你和锦儿四处瞎跑,真当本王妃不知道?恭亲王府虽看着势弱,但府里的人也不是摆设。” 庞清影望着天,尴尬地笑笑。 好吧,是她忽略了恭亲王妃。 京都府尹派人远远跟在后面,美名其曰保护安全,但其实,那个衙役后头还有两个偷偷摸摸的,庞清影都懒得去说了。 她们的车祸发生在云都最热闹的主街上,不出片刻,整个云都大约都知道这件事了,因而刺金阁其实早就派人出来查探了。庞清影还未走出多远,余光便瞟见了面如锅底的凌霄。 随即,迎面奔来两个侍女打扮的少女。她俩面色冷峻,跑至恭亲王妃跟前后,齐齐跪下,似有请罪之态,但嘴里的话却是,“王妃,王爷派奴婢来照料您。” 这两人庞清影是没见过,估摸着应该是暗卫中的一员。没想到还有这样如花似玉的暗卫,庞清影对恭亲王府又有了新的认识,只是不知道这二人擅长什么。 像是早就料到她们会来,王妃只是点了点头,便又拉着庞清影继续往玲珑坊走去。那两个侍女立即起身,跟在她们后面。 庞清影敛眸一笑,抬手拢了拢发髻,而隐没在人群中的凌霄眸光顿闪,脚下走了几步之后便消失在了街角。 玲珑坊依然井井有条地做着生意,不因外头有这样的大事件而分神。待掌柜的飞蓉坐在雅间中,脸上挂着热切的笑容,“彦夫人,这是我们玲珑坊最新的款式,是我们坊主特意请人为您设计的。” “哦,果真?”王慧茹拾起一枚雨珠状的翡翠耳坠托在手上,左看右看都甚是喜欢,仿佛心中所想被真正做了出来。因为玲珑坊的高级饰物都只做一套,多了没有,王慧茹方才还悄悄想着不管是否有人定下,她都得想法子将这套要来,却没想到飞蓉竟说是坊主专请人为她设计,这等殊荣,应该只有宫中的贵妃才有吧! 此刻,王慧茹自动脑补的,正是平津王身边的神秘紫衣公子。 飞蓉掩嘴笑着,“正是呢,这可是坊主特意交代的。” 王慧茹眸底锃亮,强忍着心中的激动,优雅地让贴身侍女将这套首饰收起来。 “听闻早些时候,京都府尹误判了一个案子,致使辛雪郡主对玲珑坊有些误会,如今该是怎样,可有影响了玲珑坊的生意?” 玲珑坊在云都贵女贵妇间的地位等同于织锦轩,皆是超然,因而她们的掌柜,众人都对她们颇为尊重。买了首饰后,不少夫人小姐都会坐下来闲聊几句。 有了坊主专门为其制作的首饰,王慧茹言语间自然小心地关心着。若不是关系到定安王府,她恐怕早就有了替玲珑坊出口气的念头了。她的夫君,禁卫军统领,如今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云都中谁不给彦府面子,这点子事情她还是办得到的。 不过飞蓉倒是客气道:“和气生财,咱们玲珑坊向来也没做过什么亏心事,自然不怕。这最后,府尹大人不也说是误会么,当然是没什么事,也未影响了生意。” “如此便好。”王慧茹正要起身,外间候着的侍女忽然走进来,伏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王慧茹神色一凝,朝那侍女摆摆手,“快去禀了父亲。” 飞蓉依旧保持着商家的标致笑脸,只是喝茶的动作间,眼底划过一抹厉色,转瞬即逝。 这位侍女前脚刚出去,另一名侍女后脚便走到雅间门口,隔着门帘低声道:“掌柜的,有贵客到。” 飞蓉微愣了愣,随即起身,歉意地对王慧茹说道:“彦夫人,真是对不住,有贵客道,小女子还得去招待,怠慢了请见谅。” “无事,你去吧,本夫人再坐一会儿。”王慧茹优雅地笑着,毫不介意飞蓉就这样将她冷在这里。 飞蓉点了点头,福身之后便款款退出,朝另一间走去。 还未进门,便听得里面庞清影笑道:“飞蓉你不用进来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在盼荷居呆了这么就,闷坏了吧。” 飞蓉当即脚步一顿,脸上差点笑开了花儿,“小女子这就去。” 玲珑坊经此一事,不但没有一蹶不振,反而生意愈加红火,其间原因,不必多说,自然是平津王的原因。当然,这是后话。 要说庞清影与恭亲王妃在这儿,可无人敢来打扰,就连京都府尹派出的人,也被玲珑坊拒在了门外。理由,自然是平津王爷说的。 因而,宫车到达这里的时候,玲珑坊门口再次出现了被衙役团团围住的画面。 一日两次,这玲珑坊在云都也算是个角色了。 “王妃,宁姑娘,宫里的马车已经到了。” 京都府尹充当衙役,只身候在雅间门帘外,讨好道。 “走吧。”好在恭亲王妃也没有要为难他的意思,只是至始至终,她都没有给他什么好脸色看。 送走这两个女人,京都府尹才算是狠狠松了口气。 鬼使神差的,站在门前的他转过头来看了玲珑坊一眼,忽觉寒毛顿起。 但是在这闷热的空气中,哪来的冷意呢? 甩甩头,京都府尹只道自己是被最近的事情给烦的,烦躁地招了招手,吩咐了善后的事宜便打道回府。他现在只希望,让他稍歇一歇,可不要再在宫墙外整出什么幺蛾子。他可真是有心无力了,每回都与对他说的不一样。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太后 宫车一路行进,到了宫门之下停了停,外面传来了守门羽林卫的排查声。 庞清影掀开窗帘子往外看去,巍峨的宫墙拔地而起,灰白之间显露着皇家至高无上的地位。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进宫了,仍旧是在这个门前停下。上一回进宫是险些丢了性命,不仅天牢逛了一回,还直接去云信野的密室走了一圈。这一次,不知道里头会发生些什么,但庞清影此回却是莫名地有些期待。 “幻儿,皇宫之中可没有什么礼义廉耻,任何事都可能发生,你跟着本王妃,谨言慎行即可。”恭亲王妃只当她是头一回进宫,虽觉得她机灵,但还是严肃地提醒着。在恭亲王妃眼里,这宫廷该当是全天下最龌龊的地方了,绝非江湖之上可比。 那一闪而过的厌恶,庞清影看在眼底,心中忽然有些好奇起来,不过那是王妃自己的事她也不方便打听。 兀自应了声,宫车也同时又走了起来。 这一回,宫车直接将她们带去了太后寝宫。毕竟恭亲王是太后的亲生子,恭亲王妃每回进宫都要先去给太后请安的。 祥安殿中,做了五六个女人,从贵妃到嫔妾,看似一个个都陪着皇太后巧言欢笑的,实则都是心不在焉。 太后年纪虽长,但精神头还是不错的。久在宫中呆着,什么花花肠子没有见过,这几个女人心里头在想什么她是门儿清,只不过,就像是长辈看着晚辈瞎闹,她都懒得说。只要是不危及恭亲王妃的性命,她们怎么折腾,太后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由是,恭亲王妃对太后其实也是颇为不屑的。 庞清影搀着王妃的手走进祥安殿,里头闹哄哄的,各妃嫔们你一句我一句地与太后说着笑。明明已经有人禀报过了,可她们就似全然不知似的。 这殿中的喧哗程度已经快盖过集市了,太后就不觉得闹心? 庞清影冷眼看着,心中暗嘲,难怪王妃提起进宫就是厌恶,在恭亲王府里待久了确实讨厌这宫中尔虞我诈的气氛。 不过,这一众女人当中,庞清影突然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橙红色华装,玄紫色腰带勒出细腰,头上简单的妇人发髻,插满了碧色的发饰,雍容华贵却也不失典雅;一个淡粉色繁花宫装,清丽的粉黛却仍旧遮不住一骨子的抚媚。 庞贵妃和庞贵嫔,真是好久不见。 姑姑和侄女,如今同为后宫嫔妃,倒也看不出其中的有什么尴尬不合的。 至少在恭亲王妃面前,她们还是一致对外,根本无人搭理刚进来的两人。 恭亲王妃和庞清影两人缓步上前,都快走至最前头了,这些个妃嫔们却还是装作不察。太后眯着眼睛,半躺在软塌上,一个妃子在旁捶腿,一个妃子在旁扇风,也同样对庞清影她们没有任何反应。 有这喧闹声,就算有人在下头问安,太后要说听不见也是无可厚非。 庞清影环视一圈后,扯了扯嘴角,张嘴笑道:“南蜀宁幻,给太后娘娘问安了。” 她的声音不大,宛若黄鹂轻啼,婉转悠长,可偏偏就能盖过殿中所有的笑闹声,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让人想要忽视都不可能。 且她加了南蜀二字,这帮子女人若是再敢装作没听见,那到时候在皇上面前的一个失礼之罪,自己这面子里子可就都不保了。 所有人都知道,南蜀宁家人在这皇宫中,可正享着贵宾的待遇。 殿中声音顿时小了下去,大家的目光终于能够正大光明地集中到庞清影身上。 先前一只听外头说这个女子怎样怎样绝世妖娆,她们也就是听听就过去了,但此时见到,这些个妃嫔们都不由暗松一口气,幸好这宁幻已经是云修锦的女人了,否则,若是进宫,就凭这张脸,她们想要斗过,也是难。 有时候,人差得太多,便不会去比较,心生羡慕而非嫉妒。 不过就是有人自以为只差一分,心中那熊熊的妒火便冉冉升起。 比方说庞清雨。 自从摇身一变,从安宁侯府的一个小小庶女走到如今,随只是贵嫔之位,但却是皇上的新宠,凭借着那一身恰到好处的媚功,她现在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否则,今日在场的皆是妃位以上,哪轮得到她一个贵嫔在太后面前走动。 一朝飞上枝头,庞清雨多少有些得意忘形,不屑于秋念云教导她的那些个小心谨慎之话了。 庞清影今日选了王妃拿出的一套淡紫色的裙袍,一根黑色腰带裹着她纤细的腰肢,再配上腰间紫水晶似的神秘玉佩,颈上那象征着宁家人的紫幽灵,即便脸上未施粉黛,发型也是极为简单,行走之间也总含着一抹神秘的妖娆风情。 根本无需什么媚功,庞清影天生就是媚骨天成,一颦一笑中便能醉倒一片人。 “呦,恭亲王妃和宁小姐来了。”坐在太后下首,始终端庄坐着的皇后率先开口,眸光在恭亲王妃和庞清影身上转了转,随即转头对太后笑道,“太后,您老人家看看,这宁幻丫头啊都还未嫁呢,就与恭亲王妃处得这般好,日后可有的享福咯。” 皇后这话一落,旁边一妃子便咯咯笑了起来,“皇后姐姐这话可就不对了,正是没嫁呢,怎的先给人家宁小姐定了人家呢,可别把人说臊了。” 一来一往的,随意两句话间,就隐隐暗示着庞清影没有教养,丢人现眼。庞清影微微勾唇,目光在这二人身上停留了片刻,移开后便听太后笑道:“怎么说话呢,知道会把人家说臊了还说,宁幻丫头可是大闺女,哪能跟你们几个比啊,不会说话都给哀家把嘴闭好。” “太后说的是。”殿中几人都娇笑着回了句,带着各色笑意注视着庞清影。 庞清影暗自嗤笑一下,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进了大观园了,这融洽得几乎要让人产生幻觉的气氛啊,这是集体在排斥她吗? 她没说话,恭亲王妃倒是面色冷了冷,唇边的笑意都显得有些生硬了。 只请了一声安,太后便又将视线定在庞清影身上。 第一百三十五章 二脉 “早就听说南蜀宁家出美人,前日里进宫的几位宁家小子丫头个个标致,哀家总以为已经很好了,但今日见着这宁幻丫头,哀家才知道自己是孤陋寡闻了,这怎的生得个天仙下凡似的。” 太后倒是和乐,瞅着庞清影直夸,招手让她们近前后,又是拉着庞清影的手玩笑道,“锦小子的手倒是快,哀家瞧着他都二十好几的人了,硬是取不来一个世子妃,敢情这是等着宁幻丫头呢。哀家若是早些知道你,定要教各宫的小子们都来找你喝喝茶。” 庞清影挂着浅浅的笑容,这太后应是听说了她一些事情,说起话来竟有几分像大家长辈靠拢,少了几分高高在上的太后味道。 旁边的皇后立即附和上,“太后说的是,若是早知道天底下有这一个妙人,本宫早就让零儿登门拜访去了。” 云修零,是皇后的次子,年仅十六便被封为宜王,在外开府了。 庞清影对这人可是熟悉得不得了,那小小年纪就是一个霸王,名声仅次于云修锦,不过因为是个小王爷,背后有皇后和太子,别人都是敢怒不敢言,不说在明面上罢了。 当她是降妖伏魔的吗,她当即就想翻个白眼,一个云修锦就算了,至少这妖孽除了腹黑到极点外,优点还是可以数出来一堆的。但云修零?她可是半分没看出他有什么好的,完全就是赔本的买卖,她可不会没事找事。 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因为恭亲王妃直接就嗤笑一声,“那是宜王没有福气了。” 皇后面上的笑当场僵住,不过好在都是久居深宫的女人,不过下一秒,那笑容又立即自然起来,根本看不出有什么不悦的痕迹。 大约恭亲王妃这样的说话方式她们都习以为常了,其他嫔妃都只是在一旁乐,并未觉得有异。 觉得诧异的,可能只有新进宫不久的庞清雨。庞清影的余光瞥去,她眸中闪过一抹惊诧,随即深深地看了看恭亲王妃和宁幻二人。 庞清雨总以为无人敢在太后、皇后面前放肆,即便是在皇上身边得宠的女人。但恭亲王妃却打破了她固有的印象。 进宫之前,听得娘亲秋念云和一众庞家人在她耳边说道,这恭亲王府便是皇上目前欲拔出的对象,因而凡是碰见恭亲王妃或与恭亲王府有关之人,便可以见机行事,落井下石或者使使绊子什么的,说不定还能在皇上、太后面前讨得好处。 “好了,好了,你们俩凑到一块儿就爱拌嘴皮子,都老大不小的人了,也不怕在孩子面前丢了份。”这点硝烟,太后就只当是玩笑,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拂过了。这时候,她似乎才意识到还未给庞清影和恭亲王妃二人赐座,笑称自己记性不好,忙叫人给她们加座。 “宁幻丫头,听闻你常年在外头游玩,跟你那哥哥宁远一个样,甚是不怎么关心家中之事,你可知今日宫里来了何人?”刚一坐下来,皇后对面的婷贵妃便问道,眼角上飞扬着好奇的神采。 这打听的可不是一般清楚了。 庞清影抿嘴微笑,“自是知道的,大哥还在云都,家里有人来总会通知的。何况,这不是还有王妃么,这事儿又不是什么秘密,王妃早就提醒我了,免得到时候打我个措手不及,还被他们训一顿。” 其实她并不知具体来的是宁家的什么人,这里便简单带过。 进殿之时,她便无意瞥见了婷贵妃眼中怀疑和探究的神色,想来,是有人与她交代过了。 宁家人这一身份,随着宁家二脉的进宫,又起了波澜。这一问显然是试探,因而庞清影也不具体说是谁,免得他们以为她是早做了功课,也不推说根本不知,免得过于刻意。 知道一点,但却知道不全,才是宫里放出的消息。 说话间,她有意无意地将脖间的紫幽灵露出,这可是最大的证据,有紫幽灵在,不是宁家家主,谁敢明白地说她不是宁家人。 “宁幻丫头还知道防范于未然?”太后一听,也被她逗笑,“就算深处这深宫之中,但哀家对你大哥宁远的名字还是略有耳闻的。人称温雅公子,天下第一美男,文武双全,喜于浪迹江湖。哀家还以为,你这同宁远的脾性,定然是个毛手毛脚的性子,没想到心思还是缜密。” “缜密不敢当,不过是被爹追怕了,躲出来的心思罢了。”庞清影摆摆手,俏皮地笑道。 太后笑得两眼都快眯起来了,众妃便也应景地轻笑起来。这时,庞清雨突然掩嘴娇笑,指着殿外道,“呵呵,还真是。各位娘娘看看,说曹操曹操到,咱们的贵客来了。” 众人的目光顺着她的话朝殿外望去。 太监还没来得及传报,远远的便见三个人朝祥安殿走来。 两男一女。 庞清影染着笑意的双眸眯了眯,眉眼稍敛,遮去眼底一晃而过的精光。 “南蜀宁家到——” 随着太监尖细的传报声,宁洪领着宁钰、宁裳走了进来,乐呵呵地对着太后和皇后行了个礼。 完全没有朝庞清影看来。 倒是宁钰和宁裳,几乎是第一眼就瞥见了庞清影。不仅因她绝色的面容,还因她与宁远有几分相似的眉眼! 起初,父亲对他们说云都突然冒出来一个宁家人,他们根本不屑一顾,认定是有人假借宁家的名义招摇撞骗,亦或是大伯那边故意制造出来的陷阱。 当时他们正跟着父亲在云国察看铺子,有了这么一出,自然是要来看看的。 不过他们想得很简单,是否是宁家人,还得他们承认才行,想在云国招摇撞骗,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否惹得起。 然而,当第一眼见到庞清影之后,他们立马觉得是自己太天真了。 此女虽从未在宁家出现过,但长相当中与宁远至少有六分相似,最主要的,脖子间还挂着一大颗紫幽灵! 真正是一大颗! 在他们宁家,紫幽灵在代表着家族内部标志的同时,它的大小也决定着其在家族中的地位。 庞清影脖子间的那颗,比他们兄妹俩都要大,简直仅次于宁远的大小! 若说她不是宁家的人,说出来,他们自己都有些怀疑自己了! “快来看看,哀家是不是做了回好事,将你们偷溜出家门的子弟给逮到你们跟前了?”太后受了宁洪三人的问安后,忙不迭指了指敛眉低笑的庞清影,就怕他们忽略了她似的。 宁洪这才转过眼,将视线移到庞清影身上。 但并无半点惊讶。 第一百三十六章 宁洪 眼波都没有动一下,反而还真像是家中长辈似的,一副慈爱地看着她。 “死丫头倒是会跑,我们只道你在云国瞎跑,没想到竟然跑到了云都。二叔此次出门便是想着顺便找找你。你这丫头可不知道,大哥被你急的,在家中都曾放话要将你逐出家门了。” 宁洪说得极为自然,连宁钰兄妹俩都糊涂了。 恭亲王妃也没想到宁洪竟然半丝质疑也没有,竟然直接就承认了庞清影的身份。不过这也省了一些事。 拼演技,庞清影也不会输给谁。几乎是在宁洪话音落下后,她便撅起了嘴,眉眼含雾,半带埋怨地说道:“二叔您也真是的,找什么找啊,我又不是小孩子,还能丢了不成。” “呵,谁有你滑头。”宁洪不由瞪她一眼,佯装怒气。 “父亲?”宁裳困惑地看了自己哥哥一眼,又转头看向父亲。 不是说这是一个冒牌儿的吗,怎么如今成了这幅样子。他们什么时候有了这样一个姐妹了?! 宁裳和宁钰的神色叫在场的众位妃嫔眸色都深了深,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庞清影和宁洪二人。 不过,不等有人说话,宁洪便笑着朝宁裳和宁钰解释道:“裳儿,钰儿,这位是宁幻,你大伯的女儿,刚出生便被高人带走了,一直养在外头,所以你们不曾见过。今年应是十六,与你们同岁。” “真有这人?”宁钰到现在都还有些不相信,一路过来父亲可从来没说过这事,且他们从小到大,都从未听人说过大伯有一个女儿在外头长大的。 此事有异。 但是既然父亲在这大庭广众之下都承认了宁幻的身份,他总不能忤逆,因此,他随即便友好地笑道:“从未听父亲说过,可真是神秘,不过我们宁家的紫幽灵是做不得假的,想必大伯也是疼爱你。” 庞清影眼里闪动着狡黠的光,但笑不语。 这一派和乐融融的气象让不少人顿觉无趣。 今日能坐在祥安殿的妃嫔,多少都是有些消息的。大家族里的争斗大家都是习以为常,这宁家虽远,但只要用些手段,宁家家主一脉与庶出宁洪一脉不和的事情,定是能打听出来。 听闻宁洪父子到来,又邀了庞清影进宫,她们便猜测着祥安殿定有一出好戏。可这一片欢祥的情形是怎么回事?!连句含沙射影的讥讽都没有,莫不成是她们的消息有误? 看戏得看不成也便只能散了。 众人寒暄了片刻后,太后便做出了困乏之状,皇后立即配合着笑道:“说了这么会儿话,想必太后也乏了,咱们还是不要打扰了。” 大家纷纷应和,起身准备告辞。 待恭亲王妃和庞清影站起来时,太后抬了抬手,先她们一步说道:“恭亲王妃且等等,你前段日子病了,一直在王府中养病,也未进宫来给哀家请安。这有日子不见,哀家还是怪想的,不若便留在宫中陪哀家说会儿话,正巧两日后十一皇子百日宴,你们啊,参加完百日宴再回去。” 庞清影眸底暗了暗。要留宿,想必是不会有什么好事的。 其中一个绿衣华装的妃子忙接嘴笑道:“正是呢,恭亲王妃平日里也不在宫中多走动,好不容易进趟宫,还不各处走走,咱们不少姐妹都盼着见你呢。” 不想恭亲王妃直接冷笑一声,“本王妃又不是男人,有什么好盼的。”呛得那妃子怒也不是,笑也不是,僵硬的神色就这么挂在脸上。 皇后看着那妃子呵呵笑了一声,眼底幸灾乐祸的神色一闪而过,不过,场面还是要圆的,她看了眼恭亲王妃,又笑着转向太后,“太后,不如让恭亲王妃住到本宫的凤仪殿去吧,不饶您歇息,还能陪您多说说话。”仿佛还真是那感情要好的姐妹妯娌似的。 “恭亲王妃觉得如何?”太后点头,满意地征询王妃的意见。 “都可。”王妃站在这群人中是有些不苟言笑的,只是瞥了皇后一眼,扯了扯嘴便静立在一旁。 庞清影眉梢微挑,眼底升起一抹疑惑。 都说恭亲王府是皇上的眼中钉,肉中刺,在她们眼中,恭亲王府这终日的闭门谢客应该已经是示弱的表示了,缘何恭亲王妃这样的待人态度,她们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 要知道,皇宫中的女人,没有一个能容忍别人踩在自己头上的。 众妃接连告了辞,恭亲王妃也便转身准备走,可她们俩走了没几步,那宁洪突然开口道:“王妃还请留步。” 余光瞥见,恭亲王妃微微蹙了蹙眉,转头冷冷地看向宁洪。 “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恭亲王妃,这宁幻丫头,我可得带回去。钰儿和裳儿对她都不熟,如今找着这机会,我可得让他们几个先聚上一聚。”宁洪对着三人一一点头说道。 庞清影闻言便是嘴角一撇,状似极不情愿,嗔怒地瞪着宁洪,全一副不满长辈安排的娇惯样。 而在其他人注意不到的地方,她的眸底可是讳莫如深,暗潮汹涌。 原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比起在太后这质疑她的身份,被她还击,最后搞得大家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还不如先承认了她的身份,待她跟着他们回驿馆后,他们便可以打着家人叙旧的幌子,做一些暗地里的事情。 这在宁洪的手下,恐怕并不是那么难办。 皇后当即眸光一闪,与太后对视眼后,端庄地微笑道:“宁二爷说得对,宁幻丫头确实应该先去驿馆呆上一呆,这都老大不小要家人的姑娘了,一天到晚在外面跑着连自家人都不熟悉可是有些说不过去。往小了说,那是小孩子没定性,但若是往大里说啊,那就是不孝。” 顿了顿,她看向庞清影,做出长辈的劝导之态,“幻丫头,咱们云国的皇室做注重的便是孝,皇上以孝治国,你若是这点做不到,那锦世子就算再喜欢你,咱们皇家也是不会允许的。这点,你可要想清楚。” 第一百三十七章 驿站 呵,这还是威胁她了? “既然如此,那我便与二叔回驿馆好了。”庞清影无所谓地耸耸肩,表示皇后娘娘的话她听进去了。 恭亲王妃扯了扯她的袖子,暗里有些着急。 今日进宫的只有她、庞清影以及王府来的两个婢女,就算将两个婢女都交给庞清影,她也觉得不太放心。 越是大的家族,面上一派祥和,暗地里的勾当就越是龌龊,不择手段。宁洪那是在宁家摸爬滚打了数十年的人,一应手段,没人知道有多血腥。她担心庞清影在驿站会吃亏。 其实她完全可以不同意的,她身为恭亲王妃,将她保在自己身边的能力还是有的。 但是,她心中又有另一重考量。 既然王爷和锦儿有了那种心思,那么在这波涛暗涌的云都中,庞清影想要站在恭亲王府身边,必须得有独立面对这么事情的能力,否则,她只会是一个拖累。这样的女人站在他们这边,丢命是迟早,还不如早死早超生呢。 因而王妃也只是扯了扯她的袖子,让她万事小心罢了。阻止什么的,未免太不给太后和皇后面子。 “王妃,那幻儿就先去二叔驿馆呆上一呆,你若是闲着无事,便在宫中转悠转悠,或者让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将我传进宫,如此我也能时不时进宫陪陪你不是?” 庞清影呵呵一笑,抱着王妃的手臂孩子似的撒起了小娇,惹得太后笑得都快出不了声了,“你这丫头,怎么搞得你二叔会吃了你似的,真是个鬼精灵!” 庞清影立即跳起来,挑眉反驳道:“太后,真不是我小题大做,我虽未回过宁家,但是从大哥口中也听说过不少二叔的事迹,啧啧,那严厉的,我可受不了。不信,你问问宁钰和宁裳!” 莫名其妙被扯进来,宁钰、宁裳两兄妹都着实愣了愣,这场景,怎么像是小辈在家中与长辈胡闹呢。莫名就觉得这宁幻像是和他们从小一块儿长大一般。 “死丫头,说什么呢!”宁洪这脸上立即板了起来,无奈地瞪着庞清影,眼中暗光频闪,“宁远那家伙从小皮得很,二叔这还算严厉吗?你那是没见过你爹对别人是什么样的!” “呵呵,真是个鬼精灵,将来啊,恭亲王府可有得热闹了。”皇后看得掩唇直笑,颇有些感概地看着恭亲王妃道,“往后啊,就是不知这丫头是跟着锦世子一起胡闹呢,还是能管着锦世子一些。可别到时候弄得皇上一个头两个大呦!” “正是呢!”跟着皇后的话,太后也想起了这一茬,又跟着笑起来。 几人被庞清影这几句话一搅和,硬是在祥安殿中多呆了一刻钟。 好一番笑闹后,她们终于除了祥安殿,分别上了不同的马车和轿子,往两条不同的道路上走去。 恭亲王妃是去了皇后的凤仪殿,而庞清影则是跟着出了宫,去了宁家的驿站。 马车笃笃地在地上踏出唯一的声响,整个回驿站的队伍中,庞清影独乘一辆马车,像是一个早就备好的牢笼,就等着庞清影乖乖上钩的。 她在马车中摸摸蹭蹭,心中冷笑连连。 要不是刺金阁中有位不出世的机关阵法大师,她还真搞不明白这辆马车中的奥秘。 她的座位底下是一个极为隐秘的机关,是根据人体的重量来的,开启之后,若是坐上去的人随意离开位置,机关感受到重量的变化,便会瞬间射出一些暗器或者是小箭镞之类的东西。 而这马车四围的角落上,木板削得非常薄,外面随意一支箭就能将马车射透,若是按照遇到刺杀时人的本能反应,那么下意识躲到角落里的人便绝对是一命呜呼。 另外,马车的地板上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若是不出意外,那下方定有一个可藏匿人的空间。 不大一辆马车,处处都是可致人死地的机关暗器,要说不是事先准备好的,庞清影说什么也不信。 而且,就庞清影的耳力来听,马车晃动之时,这车子里总有一种窸窸窣窣的声音,这不止这机关开了,这机关的下面恐怕还有一些可怕的虫蚁。 这次跟着宁洪去驿站,她是什么人也未带。 王妃虽带了两个暗卫,但在深宫之中,想要传递消息找人援助,想必也是极为困难的。 因而,庞清影这回可是实打实得只能靠自己。 但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宁家的人她早晚要接触的,与其将来道貌岸然地和他们虚与委蛇,不如先将自己陷入一个“我为鱼肉”的境地,他们若能放松了警惕,在她面前露出真面目,她将来也就不用再费心思与他们周旋了。 庞清影这人善于经营,遇上宁家的二爷,也算是遇上了对手。 就看谁先看透谁。 此局风险,但收益极高。 “驭——” 庞清影身子猛得往前一凑,外头便传来停车的声音。尔后只听宁钰的声音响起,“宁幻,驿馆到了,下车吧。” 接着是一声极轻微的“啪嗒”声,仍旧在车外响起。 她知道,这是机关被关闭的声音。 红唇勾起不似笑容的笑容,她掀起车帘,望向在一旁候着的宁钰。 眼中媚色如丝,盯着宁钰的眸色亦暖亦冷,即便是享多了投怀送抱之福的宁钰都不由身体一僵,下腹迅速蹿上一团火苗。 “三哥,我们进去吧。”与此同时,宁裳刚好也下了马车,抬头便见宁洪眼中的痴迷之色,而庞清影则绷着脸,一副冷淡的样子。她没来由地心里一烦躁,狠狠瞪了庞清影一眼。 这个死女人,野性难驯,看在驿站中她不好好教训教训她,看看什么才叫宁家的家教! 她是不愿意承认宁幻是宁家女儿的。她甚至可以想见,若是她出现在南蜀,出现在宁家,那她第一美人的称号可就要拱手让人了! 宁裳是美的,今日一袭白衣,点缀粉色的小花,宛若天仙般的出尘气质,若不是庞清影在场,那一定是惊艳全场的。宫里的那些个妃嫔们,一个个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宁裳在其间犹如一朵莲花,清丽冷艳,让人生不出亵渎的念头。 但可惜的是庞清影在场,她强大的气场最多叫人对宁裳侧目几眼罢了。 因此,她与庞清影徒一见面,便已生出了敌意。 奈何,思及父亲方才在路上的叮嘱,宁裳勉强按捺下心中的恼火,眸中寒光闪了闪,便转身想驿站中走去。 什么自家人,进了这驿站,便只能是阶下囚! “进去吧。”被宁裳莫名警告的眼神瞧了一眼,宁钰也是猛得回过神来。不过他的态度可要好多了,只是干咳两声,努力装作淡然的样子,比了比进去客栈的路。 父亲是让他来监视宁幻,以防她逃跑的。 “三哥也请。”庞清影微微敛眸,掩去睫毛下的阴霾,抬脚朝驿站那仿佛吃人的朱红大门内走去。 第一百三十八章 任务 幽庭院里,云修锦正坐在荷塘边喂鱼,乌发如瀑,散在肩头,长衫宽袍,胸襟大开,随意搭在身上。面上神情闲散,远远看着就是一副山水游戏间的美丽风景画。 但是,这幅画面大概只有庞清影才懂得欣赏了。 反正言令是丝毫体会不出其中的闲情逸致。 自入王府后,他已经在这儿站了大半天了,看天色,应该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但锦世子就是这么悠闲地半卧在荷塘边,半丝要叫他去议事的样子也没有。 这夕阳打在脸上,热辣辣如火烤一般。但是言令却始终生不起半丝怒气。 他只企望着锦世子看在自家主子的面子上,可别故意折腾他。 “世子。”忽然,一个黑影掠过言令,飞速穿梭于塘边小道间,不消多时便奔到了云修锦身后。 言令多少辨出来,那是恭亲王府的暗卫。 云修锦手上动作不变,神色依旧散淡,轻轻地嗯了声后,便听那黑色人影汇报道:“宫里没有王妃和宁小姐归府的消息,但驿站外我们的人看到宁家傍晚时分便从宫中乘车而回,宁家进宫的三个人已经全部回来,但也为看见宁小姐的踪迹。” “没看见?”云修锦指尖的动作顿住,半阖的长眸间倏然划过一道寒光,就连站得老远的言令都忍不住心尖一颤,总觉得那暗夜中有什么鬼怪现世了。 王府的暗卫心理承受能力倒是比言令强多了,云修锦质问的声音如此轻如缥缈,他便知道其中定有疏忽。他猛得单膝跪地,双眸中仿佛一柄出鞘的血刀,言语间皆是惩罚者的冰冷,“世子恕罪,属下这就下去领罚。” 王府暗卫的惩罚比之无影楼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是让言令等人听了,定是双腿发软无疑。墨一、墨二这等贴身跟着云修锦的无影楼之人,领罚之时,用的也是王府的刑罚。每每墨一、墨二听到领罚二字之时,也是不由头皮发麻的。 云修锦没有阻止,只是瞥了他眼后,轻若游丝之声又起,“驿馆给本世子守好了,不得离人,一有风吹草动便给本世子禀报。另外,让言令过来,刺金阁的人,总该为自己主子做点事了。” 他的视线隐隐定在言令身上,言令便猛打了一个寒颤。就好似被一头凶兽盯上,那幽深的目光总叫人不寒而栗。 根本就不用安慰来通知,言令便知道锦世子这是叫他了。 于是,他很自觉地走了过去。 “锦世子。” 言令叫了声后便立在云修锦身后静待吩咐。 “呵,你怕本世子?”云修锦看了他几眼,忽然似笑非笑地放下鱼食,黑眸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言令愣住,嘴巴微张,可一时又不知该怎么回答。锦世子这算是什么问题……难道还不明显吗? “知道本世子叫你来做什么吗?”云修锦又问,又像是自言自语,根本不在意言令心里在想什么。 言令难得抬眼疑惑地看了看云修锦,又被他嘴边意味深长的笑容给吓了回去。 “还请世子吩咐。”言令深吸了口气,肃穆道。 他真的无法想象,主子到底是有多强大的心脏才能承受锦世子这种随时随地都散发着邪恶之气的男人! 不过转念一想,自家主子其实也是个变态般的存在。 想当初刚见她之时,她还是个十三岁的小丫头,但是那干的事情,简直!他至今想起还是背脊一阵发凉。不堪回首! 云修锦光洁的手指轻轻一弹,随即转眸笑道:“很简单,明日天明之前,替本世子去烧了聚仙楼,尔后本世子还有其他事交给你做。” 言令当即神色一悚,聚仙楼可不是普通的青楼酒馆,不说背后有定安王府等复杂的关系,内力明保暗卫都不盛数,且魔教之人这些日子也有不少呆在聚仙楼的。要烧了聚仙楼没问题,但限在天明之前……言令抬眸望了望已快落至山脚的红日,中心莫名被吹过一阵凄凉之风。 “怎么,完不成?”云修锦忽然轻呵了声,言令立即摇头。 “很好,若是完不成,你便也去刑房呆上一阵。”云修锦满意地点头,仿佛只是将人遣去了柴房似的。 言令忙捣蒜般点头,一看云修锦好像没有其他事了,便沉默着立在一旁,后颈毛毛的,那是度日如年。 “去吧。” 终于,云修锦嗤笑一声,言令如获大赦,立马奔出幽庭院,感觉这辈子都没跑这么快过。 庞清影慢吞吞地走进驿站,宁钰落后她半步。 即将进门之时,庞清影停了停,后边的宁钰也跟着顿住。 只见庞清影微扬起头,看不出半丝情绪的目光瞥向左上方的房檐。 有一道银芒一闪而逝。 庞清影眸光深谙了些许,而宁钰暗自勾起抹得意的笑容。 这驿站四周都布满了宁洪的死士,宁幻只要踏入驿站十米范围内就别想逃跑。 他有这个自信,但庞清影也未必是吃素的。 她微挑了挑眉梢,抬手轻抚发髻。 宁钰看了她眼,俊眉轻捻,不过也没说什么,姑娘都爱美,无论何时何地都不忘整理自己的妆容。宁裳便是这样,因而对于宁幻,他也是见怪不怪的。 只停了一会儿,两人又往里走去。 朱红的大门“啪嗒”一声在身后关住。随即映入眼帘的,便是宁洪老谋深算的神情,以及宁裳高傲而得意的表情。 从大门直至前厅的一大片空地中,虽然只有宁家父子三人,但在隐秘处,确是密密麻麻地藏了许多死士。 仿佛跌落至一个万箭窟,只要她稍有逃跑的举动,他们便能直接将她射成马蜂窝。 哦,不,或许是将救她的人射成马蜂窝。 庞清影看着宁洪和宁裳眼中放松而阴狠的神色,又看了看宁钰志在必得的样子,摆在身侧的两只手轻轻握了握。 他们虽然已经打听到她会武功的事情,但四周隐密的那些死士却不是对付她的。 真正用来制约她的,也许只有宁钰。 他自信,能够降服得了庞清影。 “二叔,你这是什么意思?这就是你邀请侄女相聚的态度?”庞清影细细地环视着四周,一寸寸,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同时,嘴里冷笑,显然对宁洪他们的举动早有所料。 宁洪眸中精光顿闪,盯着庞清影的目光犹如一头猎食的豺狼。他笑了声,“宁幻。水宁幻。魔教教主的位置坐得可踏实?” 庞清影依旧冷笑连连,似乎不为所动,嘴角那勾起的弧度仿佛就是对宁洪的讥讽。 “魔教教主?二叔你是不是异想天开了些?”她面上风淡云清,实则眸底已然是风起云涌。 宁洪竟然如此笃定地说出她魔教教主的身份,必然是早已经知晓。难不成是墨羽阁主告诉他的? 脸上的笑容越加灿烂,既是无奈,又是好笑,仿佛他们真的错怪了她似的,叫人不由地就怀疑起自己心中的笃定。 第一百三十九章 身世 瞬息间,庞清影心中千万思绪翻飞。 宁钰和宁裳听到自己父亲提到魔教教主时,也是大为吃惊,他们可从来没想过宁幻还有这样一重身份。 水宁幻。 宁裳一字一字地默念着这个名字,目含阴笑,“爹,她不是我们宁家人?” 若不是宁家人,那她就更没有什么顾忌了。这段时间,魔教教主令现世的消息在江湖朝野间传的沸沸扬扬,想来爹在云都皇宫中承认宁幻的身份,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们能秘密找到魔教教主之令,独吞魔教宝藏! 庞清影初也是如此料想,暗道宁洪这老家伙果然是老奸巨猾。 一切与她们所想大体没有什么出入,只有一点。 “不,她是宁家人。”宁洪眯着精眸,上下打量着庞清影,就像是在看一条案板上的鱼,“钰儿,裳儿,你们以为她那五分似宁远的长相是巧合吗?” 见自家儿女惊讶的表情,他宛若胜利者般缓缓道来:“宁幻确实是大哥的女儿,只是当年出生之时被国师预测为不祥之妖星,一度要将她闷死,只是当时府中来了位高人,大哥不忍杀死女儿,便让这位高人将其抱走了。这么多年,大哥一直偷偷关注着宁幻的情况,要不是我偶然瞧见大哥与前魔教教主还有联系,又怎会有今日的笃定。” 末了,宁洪得意地奸笑两声,“宁幻侄女,就将你手中的教主令交出来,如此,二叔也好好好招待你不是?” 简单的几句话说得庞清影心中复杂澎湃。自她穿越过来,水宁幻这个小女孩便已经死在魔教的万尸坑中了,对于六岁以前的记忆,她基本是没有的,除了脑海中还有一个模糊的母亲的脸外,对其他的,一概不知。当时,要不是彦迟拖着孱弱的身体,将她从尸坑中救了出来,也许,她的第二次生命也立马就结束了。 之后,她被养在庞劲希那被赶出家门,独自经商为生的弟弟家,偶尔被带去魔教玩玩。但这十年来,她的生命中,根本就没有宁家的痕迹。就连脖子上挂着的那颗紫幽灵,都是她自己从宁家矿脉中偶然捡来的。 就算与宁远长相有五分相似,她也觉得只是巧合罢了。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是真的宁家人。 没想到,这话却从宁二爷宁洪口中,就这么赤裸裸地说了出来! 她以为自己家人都死绝了,没想到又是一番柳暗花明。 眼里浮现出宁远那温润淡雅的脸,以及刺金阁中收藏的宁家主画像,庞清影忽的绽出了一抹灿笑。 “原来已经被二叔知道了,既然如此,那你也该知道,身为魔教教主,总不会半点防身之计都没有。毕竟,要护着魔教教主令,可是一个费力的。” 庞清影抬脚,一步一步朝宁洪那边踱去,淡紫色的广袖裙在血色的夕阳下呈现出一片诡异的血紫色。凤眸情丝星点,晕着浅浅的水波,每踏出一步,天色都暗下一层。然而,四周的空气却莫名燥热起来。 宁钰跟在庞清影身后,紧紧盯着她,神色越来越凝重。 他是玄天门的内门弟子,武功在宁家可谓只落后于宁远。此时此刻,心中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却有摸不着头绪。 只知道,与他这个堂妹,宁幻有关。 而宁洪和宁钰浑然不觉,见庞清影走过来,以为她是已经了解了自己的处境,甘心过来投降了。 “你们就不怕锦世子?”庞清影走到一半,忽然停住,好似那些得了势的女人,狐假虎威。 宁裳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满是鄙夷地瞥着庞清影道:“宁幻,你该不会以为云修锦是真的喜欢你吧?” 庞清影闻之轻轻皱眉,就听宁裳又道:“云修锦那德行,整个云都都知道,就是我到这里这几天,也多少有些听说。你以为他那样的男人会看上你?多玩你几天罢了,你以为他会为了你而得罪宁家?” 在云都,宁洪他们父子就代表宁家,若要就宁幻,云修锦就必须袭击驿站。就这暗岗遍布的驿站来说,救她便意味着一场恶战,更意味着云帝找到了苛责恭亲王府的理由。 最后一个,就是恭亲王府承受不起的。 “另外,呵,你以为你与恭亲王妃比起来,哪个对云修锦来说更加重要呢?”宁裳这会儿几乎要笑出声来了,闪着恶光的双眸死死盯在庞清影身上,仿佛已经看到一个眼中钉的悲惨下场。 “卑鄙。”庞清影眯了眯眼,寒芒顿现。 前面的说辞她早就预料到了,而那最后一条,成功地惹起了庞清影的怒火。 说白了,王妃入宫基本就是为了陪她,实际上,她是可以不入宫的。 因为陪她入宫而遭遇什么,是庞清影不能忍的。虽说他们可能早就计划好了。 庞清影那句话听着就像是弱者常挂在嘴边的,宁洪和宁裳听了便下意识地觉得她已经乖乖认服了。可是事实,往往出乎人意料,特别是在庞清影身上。 “哈哈哈,宁幻,想明白了吗?想明白了就乖乖把教主令交出来,否则,就等着好生被伺候吧!”宁裳看着庞清影的侧脸,冷艳抚媚,勾起的唇角又点缀着诡谲的气息,她就算是个女人,也竟有种欲罢不能的感觉。 宁家竟出了这种妖精,她都替宁家感到丢人! “呵呵,本姑娘还真喜欢被人伺候着,只是今日,不知是否有这样的机会了。”庞清影又抬脚走了几步,双手微抬,宛若出水的莲花,又轻盈得似在云中舞蹈。血紫色的广袖长袍恍若映刻在了夕阳中,美得不可方物。 所有人呼吸一滞,随即一股异香钻进了他们的鼻尖。 “不好!”宁钰神色一凛,忙屏息退后,开口想提醒众人。 然而,庞清影根本没有给他们机会,宁钰离她最近,吸入的也是最多的。摄魂香出现香气时,做什么都是为时已晚。 早在踏入驿站之时,庞清影就已将发簪上的摄魂香释放了出来,加之方才催动内力,用上媚术,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她可以保证驿馆中大部分人都已中了摄魂香。 没有武功底子的宁裳更是神色恍惚,忽然,脸上飞起红晕,拽着宁洪的袖子便是撒娇般地掰扯,高贵冷傲的大家之女瞬间变成了娇柔婉弱的小家碧玉。 宁洪虽武功不强,但心智还算坚韧,双眸之中理智与迷惑相互交战,神情复杂多变。 庞清影一一看去,忽的,袖中黑锦疾射而出,她转身,黑锦如一把利刃朝后飞去。 第一百四十章 毒粉 两个黑色劲装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庞清影后方,企图偷袭。 然而庞清影先他们一步出手,黑锦砰砰打在他们武器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瞥了眼掉在地上的两柄飞刀,仍旧闪着冷冷的寒光。就着落日,飞刀上那过分刺眼的亮光,明显是涂了剧毒的。 庞清影冷嗤一声,黑锦一卷,带起地上的飞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赠给那两人。 宁家也不愧为百年之家,底蕴十足,宁洪的这两个死士便可见一斑。几番交手后,庞清影小臂都有些发麻。 这两个人内力相当浑厚。 如此下去定然是寡不敌众。 不过,庞清影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打不过就耍手段对她来说还真是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美眸微眯,一道厉光划过眼际,黑锦扬起,攻击他二人的同时也遮住了他们的视线。左手拂过发上银簪,一抹更加浓郁诡异的香气顿时浸染整个驿站。 宁洪眼底的挣扎彻底消失,两个死士的动作也登时滞缓下来。 他们早有了防备,跳出来时便已是闭息的状态,不过庞清影这摄魂香很是霸道,再加上她的内力催动,更是容易渗入皮肤。尽管他们全身都包裹着,但总是有那么几块露出来的,这就成了防不慎防之地。 红唇勾出冷厉的弧度,庞清影转手又洒出一片白花花的药粉。 这是庞清影为了进宫特意带上的,原本是为了惩戒宫中一些想要没事找事的人,没想到宫里没呆多久,在这里倒是用上了。 痒痒粉——庞清影一时兴起缠着齐老怪研制的。起初齐老怪还不肯,觉得这种东西半点用也没,在庞清影纠缠了足足三日之后,他才肯帮忙配制。 不过,齐老怪研制的这个粉可比庞清影当初说的要凶恶得多。这粉触到肌肤,不仅奇痒无比,还会蔓延。也就说,只要身上有一块地方碰到,一日之后,这种奇痒就会蔓延全身。 而效果到底如何,庞清影今日是第一次用。 药粉洒出之后,许是老天也跟着玩笑,忽的来了一阵大风,原本只对准那两个死士的药粉瞬间如毛毛细雨般洒落在所有人身上。 幸而庞清影提前吃了解药,碰一鼻子白粉也没事。 但宁家三父子可就惨了。 这痒痒粉,内力越深厚者中毒越深。 宁钰就先起了反应。 原本就陷于幻象中的宁钰,此时正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几个黑衣人压入一个暗无天日的水牢中。 水牢开门的一瞬,死水反射着光线,只见那水中密密麻麻,漂浮着无数的小虫,宁钰心尖顿时就颤了起来。 虽然他不知那些是什么虫子,又是否有毒,但他能肯定的是,落入那个水牢中,再要出来,只怕大半条命都没了! 强烈的恐惧使他剧烈挣扎起来,可是两旁箍着他的黑衣人就如同两条坚固的钳子,任他如何挣扎都纹丝不动。 突然,他屁股上被人大力一踹,那两个黑衣人非常有默契地放手,宁钰就这么直直地往水牢中跌去。 还未触及水面,他就已听到水中那不通寻常的,让人头皮发麻的嗡鸣声。半空时,他奋力扭身,想借着一线机会逃出去。可身子刚扭了一半,腰上又是被人踹了一脚。由此,他毫无悬念地被踢入水中。 在黑水淹没他的一刹那,宁钰看到一张脸,令他这辈子都逃脱不料这个阴影。 这张脸便是庞清影。 绝世风华的倾城之貌,嘴边勾着冷漠的笑容,犹如炼狱走来的修罗女刹。 宁洪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不过场景不同罢了。 而宁裳,看见自己被赐婚于心仪已久的南蜀二皇子,结果洞房花烛夜之时,二皇子忽然将她丢入一个万蚁坑中。她拼命拍打,可那些无孔不入的该死蚂蚁仍旧成群结队地争相往她身上爬。 身上已经痛得说不出什么感觉了,嘴里只是本能地发出凄厉的嘶吼。 不出几息的时间,一个如花似玉、美若天仙的少女便瞬间成了白骨。而她最后的一眼,看到的确是二皇子脸上残忍快意的笑容。 驿站之中,可以看见的五人,全部痛苦地在地上打滚,浑身显露的皮肤已经被他们自己抓得不成样子。 庞清影看着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心中暗自庆幸自己是有解药的,齐老怪这痒痒粉,已经完全超越了她的最初的设想,恐怕都能位列刺金阁十大烈毒之一了。 而言令还未进门,听得驿站中撕心裂肺的嘶叫时,都不禁背上一凉,下意识地抖上一抖。 听这声儿,应该是宁家那几个有难了。 难怪他小心翼翼地领人靠近,却发现根本无人阻挡。 他还以为是宁洪欲擒故纵,但现在想来真是自己想太多了。 “主子,属下来接您。”自家主子向来鬼点子多,为了保险起见,言令想了想,还是现在门口叫一声为好。 然而,门内一片寂静。 约莫过了一刻钟,仍未有主子的声音传出。言令心中登时打起鼓来。 主子不会把自己也给弄进去了吧?! 不过他的忐忑倒没有持续多久。 就在他想要破门而入时,驿站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言令与藏身于各处的无影楼人立即将目光紧紧锁在渐渐打开的门缝里。 一个纤细修长的身影背着夕阳出现在众人眼中,血紫色的袍子衬托出一骨子诡秘气息。 “言令,你可是够惜命的呀,你家主子我都在里面呆了一刻钟了,你也不知道进来。万一你家主子一个不小心有个不测,或者受伤太重,没撑住,一命呜呼了谁负责啊?!”大门完全打开后,庞清影瞅着言令就劈头盖脸地戳着他胸膛抱怨起来。 言令自知理亏,只好站在那里嘿嘿讪笑,嘴里不停说着“主子,我错了”。 听着那鬼哭狼嚎的声音他就觉得主子定是无事的,否则他喊一嗓子,她必定也是会应的。庞清影是多惜命的人,他还是知道的,虽说平日里总爱干些让人心惊肉跳的事情。 “主子,里面是什么情况?”被训了半天,庞清影终于喘了口气,言令得着机会,马上好奇地问道,“需不需要我们……” 他在脖子上比了个割头的姿势,庞清影却挑眉冷哼了声。她抱着双臂,玩味地说道:“你要进去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主子我的痒痒粉似乎还没散,你若是想要与宁家几人一起体验体验,我也不会拦着你。” 痒痒粉,言令只听凌霄在他耳边提过一遭,据说能让人浑身奇痒难忍。他一直想要亲眼见一见药效。 但庞清影这暧昧的话语一出,言令立即强行打消了这个念头。他还得回燕来庄抱美人呢,可不能把自己俊秀的容貌给折在了这里。 “呵呵,主子,那属下还是等痒痒粉散了再进去吧。”言令暗自吞了口口水,低头讨好似地笑道。 第一百四十一章 善后 庞清影猛翻一个白眼,环视了驿站外一圈,“都是谁跟你来的?” 言令是锦娘之后负责刺金阁的商业,按照她之前吩咐的,他应是去处理安宁侯府的事情,可结果却来这里,庞清影不由挑起眉梢,这是打不过凌霄被欺负了? 她是知道刺金阁中的人有多怵云修锦的,只是他俩这样不务正业真的好吗? 不过言令话还没出口,后边墨二冷硬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是我们。” 庞清影瞥了眼墨二,又看了看耸着肩的言令,无奈地摇了摇头。 是无影楼的人就好。若是刺金阁的人来,她可就只能自己去处理里面那一堆人了。 云修锦倒是想到她心坎儿里去了。 他对无影楼的属下很是大方,只要是天底下能说的出来,且有解的毒药,他们人手都有一份解药,无论那解药的制作需要多么贵重的药材或毒草。自然,齐老怪配制的痒痒粉,他们也是第一时间拿到了解药。 这样就给她省下不少事了。 她好笑地拍了拍言令,“行了,这里没有你的事了,去看看凌霄处理得怎么样了,完了以后你们两个一起去刺金阁候命。” 言令在这里,用处真的不大。银钱之间的往来,人情之间的挑拨,他可谓是得奸商之真传,如果说凌霄处理商事能让她百分百满意,那言令处理起来还能再多出二十分的满意。他常常会令事情发生一些叫她意外的效果。但这种直来直往的人命官司,他还真不如凌霄干脆利落。 言令倒也不觉得这事儿他做得不好,毕竟人各有所长,庞清影如此一说,他便如获大赦般,脸上竟然开出一抹灿笑,忙不迭就跑了。 墨二看着这主仆俩,嘴角狠狠一抽,实在是无法理解他们的相处方式。 若是在无影楼中,这种无视主子吩咐的人,早就被废了武功,消了记忆,逐出无影楼了。 不过,回转过神来,庞清影的神色立马就变了。完全不似面对言令、凌霄时的“笑容可掬”,那气场上简直就是另一个云修锦。 “走吧,先把痒痒粉的解药吃了,免得不小心被沾到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啊。”庞清影眼中闪着冷笑,幽幽地环视了一圈,最后率先走了进去。 大门之内,那场面可比屠宰场了,但凡是滚在地上的,个个都是血肉模糊,除了身上那衣服,谁还认得出他们谁是谁。 庞清影在沉默的那一刻钟内,走遍了整个驿站,将该撒的地方都洒了一遍,因而无影楼的人走进来之后,看见的就是满地打滚的血肉,遍地哀吟的痛苦。 即便是见惯了这等血腥的无影楼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宁小姐这是生生造出了一个小小的无量山啊! 难怪主子喜欢…… 庞清影勾了勾唇角,走到宁洪面前。他算是心志绝佳的,直到现在,脸上都还只是被划出了几条血痕。 但身上就惨不忍睹了。 剧烈的疼痛使他从摄魂香制造的幻境中清醒过来,看到庞清影据临高下的俯视着他,那一张老脸简直狰狞到一块儿去了。 “水——啊——水——啊——宁——啊——啊——”他双目淬着剧毒,看着庞清影的目光犹如无数尖利的刀子,但是,嘴里想说的话却总是被皮肤上潮涌而来的麻痒之意淹没,好半天都没能将她的名字喊完整了。 庞清影饶有趣味地偏着头看着宁洪,嘴里的语气极为无辜,“宁洪,你不是还想叫人好生伺候伺候本姑娘吗,怎么,这会儿自己躺在地上滚着是怎么回事啊?” 这时,墨二清理完人数,与庞清影核对。 正好,与她数的一个不少。 没有漏网之鱼,那事情便好办了。 “斩草需得除根,你们将这些死士都烧了,烧之前别忘了再补上一刀。本姑娘这就当个好人,让他们早点解脱。至于这几个嘛……”庞清影瞥着地上痛吟宁洪父子三人,宁裳几乎已经脱力,而宁钰和宁洪还在挣扎,庞清影眯了眯眼,“这三个人,我自己来解决。” 墨二领命,带着人便去清理驿站的死士,速度非常快,半点拖泥带水都没有。 庞清影随意看了几眼后,便将视线重新转回脚边的三人身上。 广袖一挥,又是一股异样钻入三人鼻息。 这是摄魂香的解药。 不消片刻,宁钰和宁裳便已经恢复了清明,不过眼底疯狂之色更甚。尤其是宁钰,好不容易脱离了那恐怖的水牢,可清醒过来,看到的仍旧是庞清影的连,而身上那万虫啃噬的感觉竟也未变! 这与水牢有什么区别! 他根本一顾不得旁边的父亲和妹妹,此刻的他眼里只有庞清影嘴边的那抹冷笑! 已被血色模糊的双眼,乍一看到庞清影,宁钰登时沙哑地嘶吼起“宁幻”二字,那其中钻心的仇恨真是令闻者都不由心颤,不过,这不包括庞清影。 这姑娘,心肠若是狠起来,与云修锦不相上下。 “还认得我,真是本姑娘的荣幸。”庞清影好整以暇地蹲下来,手中拿着不知从哪里折下的树枝,一用力,解开了宁钰的腰带。 原本已经被他抓得不成样子的袍子一下子四散开来,成了几条碎布。 墨二特意往这边瞥了一眼,眉梢微微一抖,额上冒出一滴冷汗,在庞清影警告的眼神看过来之前先收回了目光。 啧,宁小姐这举动委实有些太过惊世骇俗了。 光天化日之下,大咧咧地看着男人赤条条的身子! 这种事情他到底要不要与主子汇报呢! 这汇报吧,主子定然心情要不愉快,主子一不愉快,他跟墨一就惨了,可不告诉主子,又有备他的原则,形同背叛主子啊!怎么办! 正当墨二脑子里天人交际之时,庞清影嗤了声,幽幽笑道:“墨二,你想说就说,让云修锦来找我就行了,用得着这么纠结吗?” 她脱都脱了,云修锦还能把她怎样。 庞清影这基本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墨二嘴角一抽,默默点头,无言以对。眼尖地瞟见前方还有一个打滚的死士,他毫不犹豫地抢在别人之前冲了过去,消失在庞清影的视线中。 微抬眉眼,庞清影撇嘴,真是够耿直的,连客套话都不会说一下。 宁洪死瞪着四周被拖来拖去的死士,心中终于涌上来一股恐惧,这个疯女人是真的要将他们全部送去阎王殿! “宁幻,你以为这样就完了?宁家一定会来找你的!你就是宁家的灾星,宁家永远不可能接纳你的!”宁洪绝望地嘶吼着,充血的双目就差没瞪出来了。 然而庞清影嫌弃地用树枝戳了戳他被抓烂的肉,惹得他一阵凄厉的喊叫后,庞清影挑眉说道:“宁洪,你该不会以为我怕宁家吧?本姑娘在今天之前根本就不知道这档子事,你以为我稀罕宁家人的这个身份?呵呵,让他们尽管来好了,本姑娘奉陪到底!” 第一百四十二章 信号 说完,庞清影将树枝丢到一边,起身往墨二那边走去。 宁洪双眸闪了闪,朝宁钰使了个眼色。索性宁钰这时还尚存这一些理智,看到父亲的眼色,他立即忍着痛,挣扎着往自己散成几块的袍子里摸去。 几下之后,宁钰狂乱的眸子一亮,随即,一道明亮的红色烟火射向了空中,发出了尖锐的哨声。 “哈哈哈哈,宁幻,你就等着宁家的人将你碎尸万段吧!”宁洪鲜血横流的老脸笑起来狰狞可怖,嘴里含糊破碎的声音犹如鬼哭狼嚎,大白天的就给人一种游走于鬼门关的既视感。 墨二抬头看了看那一点消失在半空的烟火,眼睛闪了闪,又淡定地埋头干活。 庞清影脚步一顿,优雅地转过身,微微笑道:“宁洪,你知道为何你明明计划得如此完美,布置了那么多的高手,最后却全军覆没,统统这在本姑娘手里了呢?” “要说武功,我没有那两个死士高,要说老谋深算,我说不定还不如你……”庞清影回转身,一步一步踏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宁洪心上,“你说是为什么呢?” 是的,这也是宁洪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他的失败来得莫名其妙,他甚至还未反应过来,就已见得驿站中所有人都滚在了地上。 按照他原来的设想,根本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他想过云修锦会来救她,所以设计恭亲王妃来牵制云修锦;他想过宁远回来救她,所以安排了家主一脉的人上门求救,拖住宁远。他把所有可能影响他计划的人和事都想了一遍,却唯独漏了宁幻! 在他心里,宁幻是在乡野长大的,魔教教主就算把她当作女儿来养,顶多也就是把自己一身武学传给她。所以他安排了自己儿子宁钰来看住她,又在四周安排了死士以防万一。如此,宁幻就算是长着一双翅膀,也飞不出他的掌心。 可谁想到! 她谋算人心的本事也是当仁不让! 身体上被啃噬的疼痛已经有些麻木,而宁洪的脑子却意外地清醒了起来。没不自觉地将宁幻从宫里出来到进入驿站的过程都细细想了一遍。 他突然发现,与其说是他们逼着宁幻跟他们来驿站,不如说是宁幻顺水推舟,自觉自愿跟来的! 在宫中之时,想着有恭亲王妃护着,若她真的不愿意,宁洪怕是还要费上好一番心思;而进入客栈以后,她与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其实都在拖延时间。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别人来救她,她根本就是想要自己解决! 庞清影看着他悔之晚矣的眼神,呵呵轻笑了起来,“不愧是宁家的二爷,生意上的一把好手。你呀,考虑到了所有事,让本姑娘孤立无援。可你却偏偏又太小看本姑娘了。” 男人总是有这样一种错觉,觉得女人就是该依靠男人的,遇到危险,也定是要靠男人来救。 不得不说,绝大多数的女人都是这样,不管是普通人家,还是养在深闺中的名门贵女。她们追求的是温柔如水,手无缚鸡之力,因而,在遇到危险时,除了呼救,没有别的法子可寻。 但这样的想法放到庞清影身上那真是给自己挖坑。 她前一世靠自己爬上高位,这一世,更是无人可依。她能靠的也还是自己。 她从来就不是抱着被人救的心态站在这里的。 “宁幻,任你再厉害,家主再袒护你,你只要杀了我们,宁家就会对你追杀到底!哈哈……他们,他们马上就要来了!”宁洪不信那个邪,他就不信这个小丫头什么都能算到。 狡兔有三窟,他宁洪的仇家也不少,来了云都自然也不可能只把自己的人手安排在一个地方。刚才发的信号是宁家遭遇大难的信号,看到这个信号,无论是宁家的什么人,这个时候都会往驿站来赶的。 而这些人里,就有一个宁鹏,宁家的拧轴,中立的角色,不支持他,也不偏袒宁家主,就是个就事论事的。今日若是让他看见庞清影把他们的杀了,那今后庞清影定然没有好日子过,就算有宁蒲和宁远护着,也无济于事! 宁洪眼底闪着毁灭的光芒,他就算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他没有好结果,他也不会让宁蒲好过到哪里去! 只是庞清影没有半点慌张之色,反而像看笑话似的看着宁洪,“宁洪,本姑娘等的就是你们宁家的人。” 宁洪脖子一梗,一口血从嘴里喷出,伴着喉间咕噜着的“你”字,竟表情一僵,晕死过去。 紧随着,一个温润入水的笑声便从大门处传来,吹散了驿站中的阴森气息,“呵呵,幻儿,你就是这么把人气死的?” 庞清影眉眼一挑,转过身俏皮地笑起来,“大哥,你来得倒挺快。” 宁远扫视了一圈,又定眼看了看宁洪三人,“看来是我来晚了一步。” “没关系,反正我自己可以解决。”庞清影摊了摊手,神色自然,半点心虚的状态也没有。 宁远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小丫头,装得比谁都无辜,“我是看到烟火赶过来的,不想居然是你这丫头,我还以为把宁洪逼成这样,怎么也得是云修锦来了。” 顿了顿,他温和的双眸底下划过一道暗芒,“鹏三叔也在云都,应该也快到了,幻儿,你有何打算?” 庞清影眸光闪烁,瞥着地上基本已经只剩一口气的三个人,试探道:“斩草除根?” 宁远在想什么她不知道,不过虽是试探的语气,但她也觉得不会因为宁远的话而改变自己的决定。只要让宁洪他们有一丝活下来的机会,往后的麻烦才是更大。 若是宁远不认同她的决定,那么往后她见着他,甚至宁家主,就得有所隐藏。 静了片刻,宁远忽然一笑,像是寻常串门儿似的,默叹了一声,“幻儿既如此决定,为兄自不会干扰,只是动作快些,为兄院中的菜色可要凉了。” “马上!”庞清影利落地打了个响指,往发簪上摸了一把后朝那三人挥去。 宁远眉梢一挑,只见那细细的无色无味的粉末落在他们身上,三个昏死的人齐齐一抖,然后便听宁裳一声惨叫之后,他们三人的胸口、手脚等裸露的皮肤便开始迅速的化水。 这与主街上那个车夫的情况一样。 宁远当时就坐在不远处的一个屋顶上,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什么?”他在江湖上行走多年,这等于要可是从未见到过。 庞清影拍了拍手掌,转身弯起宁远的胳膊,往外走去,“有好吃的就快走吧,我也大半天没吃东西了,真有些饿。” 宁远一愣,瞥了眼自己的胳膊,随即温柔一笑,眼里带着点点罕见的宠溺,“走吧。” 墨二远远瞧着,眼角直抖。 他已经做好了进刑房的准备了。 离主街不远的一个小巷中,坐落着一个小庭院子。开门进去,就是一个简单的平房,普通的小户人家,没有几进几出的房子。 一进门,庞清影怔了好半晌才呆呆地问道:“大哥,你在云都就住这儿?” 宁远点头,“怎么,不可置信?” 庞清影揪着眉,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从宁远的着装来看,应该也是个雅致的人,就住在这个小破平房里不应是他的风格呀。 难不成别有洞天? 可是看着院子树下摆着的小方桌,那上面喷香精致的菜肴,似乎离别有洞天还差得远。 “确实有些意外。”她撇撇嘴,撩起衣袖,大咧咧地坐下来。 管他环境怎样,现在有饭吃就行了。 “荷叶鸡!”庞清影坐下之后,厨房里走出来一个胖胖的大婶,手上端着一个绿色的圆球。庞清影吸了一鼻子,顿时两眼放光,惊喜地盯着胖婶盘子里的东西。 这可是她最喜欢的一道菜了。云都位置偏北,能做出地道荷叶鸡的厨子可不多。 庞清影爱吃,但对它的要求也高。 若是没能触及她的味蕾,她宁愿不吃。 “你也爱吃?”宁远挑眉,帮胖婶端上荷叶鸡,笑着道,“这是吴婶,她的手艺比宫里的御厨都要好上许多。” “真的?!”宁远的口味庞清影是绝对相信的,嘴叼得惊人,在燕来庄时她便有了领教。 荷叶鸡一上桌,庞清影便迫不及待地揭开荷叶。鸡肉的香气伴着荷叶的清香扑鼻而来,肚中就开始咕咕作响了。 忙乎之中,她抬眸看了眼宁远,星月铺天,宁远眸子里像是映出了整条星河,庞清影望着那耀人的星眸,忽然失笑,拽了一条鸡腿放在宁远碗里。 “大哥,温雅公子游走江湖这么多年,就没遇见一个喜欢的姑娘吗?” 宁远低着头,动作明显一僵。旁边吴婶就“哎呦”一声笑了起来,颇为暧昧地眨眨眼,“这位姑娘问得好,公子这都二十好几了,偏生身边连个伺候的女人都没有,公子不急,吴婶我都替他着急了。姑娘,你是否,嗯,心仪公子呢?” 吴婶问得直接,庞清影更是噗哧一笑就抱着肚子大笑了起来。片刻之后,她强认主笑意,指着自己的脸对着吴婶问道:“吴婶,你看我的脸,是不是觉得很眼熟啊?” 夜黑灯暗的,吴婶还真没怎么看清,庞清影这么一说,吴婶便凑过来仔细地瞧上了一瞧。尔后,她猛拍了下大腿,惊讶道:“姑娘,你瞧着与公子的眉眼有些相似啊,难道也是宁家人?!” 这吴婶也算是对宁远知晓颇多的,可从不知道宁远还有这么一个妹妹的。 “吴婶,这是我嫡亲的妹妹,宁幻。”宁远看着庞清影那调皮的模样,也是笑意盎然。忽然觉得,有个妹妹也是不错的事情。 “原是这样,有个妹妹好!”吴婶恍然大悟,但也不好奇其中是怎么回事的,只是脸上更加热情了,乐呵呵地就进厨房又端菜去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腹黑 “大哥,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世了?”待吴婶进厨房后,庞清影扯着荷叶鸡,偏头打量眼宁远。 她刚才没听错的话,宁远说的可是嫡亲妹妹,而且语气特意偏重,这不仅是说给吴婶听的,恐怕也是说给她听的。 宁远点头,自然地夹起碗中的鸡腿,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庞清影边吃边看着宁远,心中不由大叹。 不愧是宁家这样的南蜀第一世家培养出来的家主继承人,连吃鸡腿这样破坏形象的事情在他做起来,也是那么优雅,就仿佛他手中的不是鸡腿,只是一条色泽均匀,肉色鲜嫩的小肉丝似的。 赏心悦目,叫人挪不开眼睛。 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模仿是模仿不来的,顶多是东施效颦罢了。 “那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为何不说?” 庞清影指的是彦迟大婚的那天夜里。 他们在城郊的丽春湖边,宁远可是半丝也未透露。 宁远抬眸,瞧着庞清影眼中佯装的怒气,微微一笑。抬手为庞清影斟了杯酒,推到她面前,做了个请的姿势,尔后缓缓道来,“非为兄不说,而是时机未到。” 那美酒熏香,又带着丝丝清爽,庞清影深吸一口气,满足地闭上眼睛。这是南蜀独有的荷叶酒,酿制过程复杂,庞清影从前曾有幸尝过一口,那滋味,可以说是念念难忘。据说世上只有湖畔居士会酿,可他老早就不知隐居到哪里去了,荷叶酒也便跟着失传,没想到宁远这儿居然还有一坛! 看在他有美酒的份上,庞清影也就不与他计较那么多了,只是颇为好奇地问道:“大哥等的什么时机?” 这事似乎跟她有关吧,难道不该也让她知道知道吗? 宁远与她对视一眼,无奈地摇头:“今日便是那个时机呀。” 他等的,就是宁洪亲口告诉她。 庞清影凤眸微眯,随即挑眉道:“大哥是不信我?” 想来想去,她只能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宁远的担心也能有二,一是怕她知道之后埋怨父亲,到时候转而倒向宁洪,对父亲不利,二是怕她知道之后演戏不太自然,宁洪眼神极精,只要有一个不自然,难保他不会看出来。 有这样的考量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他们兄妹二人也说不上太熟悉,宁远有这方面顾虑也无可厚非。 但在庞清影看来,即便只见过几面,她也早就将宁远当成了可信赖的家人。 宁远如此决定,仍旧让她心中有些烦闷。 荷叶酒入嘴清香逼人,酒味极淡,可是后劲十足。庞清影心中不爽,连喝了几杯后,两颊便有些发红。伴着醉人的夜色,那皙白的皮肤上,两片淡淡的红云,煞是诱人。 宁远见之,默叹了口气,伸手替庞清影将额前掉落的一蹙发丝别到耳后,“其实那日在燕来庄中,我便想与你说的。” “那为何……”庞清影眸光紧了紧,看着宁远突然一愣,脑中如光电闪过,一张妖孽的容颜浮现在她脑海中,“是云修锦不让你告诉我的?这厮也知道我的身世背景?” 瞅着宁远那似笑非笑的目光,庞清影不用等他说,心里就有了答案。 又是云修锦这厮,怎么哪哪都有他! 心情不爽,庞清影就着荷叶酒又多喝了几杯,嘴里撕扯着荷叶鸡,好像在泄愤似的,入口还不忘狠狠地多咬上几口。 “哎呦,小姑娘家家的少喝着点,这荷叶酒后劲可足。”吴婶从厨房里一出来,便见庞清影一杯一杯地灌着自己,而宁远却只在旁边看着。她立即放好手中的翡翠白菜,瞪着庞清影将她手中的杯子夺过来,责备地看了眼宁远,“我说公子,你在怎么能让一个小姑娘喝这么多酒呢!” 宁远也不推卸,吴婶这么一说,他便马上笑道,“是我不好。” 认错态度很好,但仍旧是无动于衷。庞清影若是再执起一杯,看起来他也不会阻止。 吴婶顿时气撅,可宁远脸上那永远温润无害的表情,吴婶看着又怎么也上不来气,努力了半天只好作罢,转过头来将桌上的荷叶酒收走,任凭庞清影怎样望眼欲穿,也不带停顿的。 缓了好一阵子,庞清影还是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这一整壶荷叶酒啊,多珍贵啊! 就算不给她喝,让她带走也是好的嘛! 但是别说,这荷叶酒后劲确实足,比庞清影料想地还要足。 趴在石桌上没一会儿,一股猛烈的困意便袭了上来。她眨眨眼,对面的宁远时而变成两个虚影,时而变成三个虚影,她费力地想要抬起手指,可努力了半天,最后,手臂还是沉重地砸在了石桌上。 叩叩。 小院子的门被叩响,庞清影半睁着地眼睛看见宁远嘴边勾起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随即起身去开门。 然后一双大手绕过自己胸前,她整一个被打横抱了起来。 入眼的,正是刚才她脑海里想着的妖孽大容颜。 庞清影迷迷糊糊的,有些想不通其中的关窍。 云修锦怎会来这儿? “我们回府了。”云修锦的轻声呢喃在庞清影耳边响起。 她下意识地点点头,将头靠在云修锦宽厚的肩膀上,那柔软适中的感觉,登时叫她舒爽地叹了声。 只觉抱着她的人胸口剧烈得一阵起伏,宁远不厚道的轻笑声又从一旁传来。 “回去好好睡一睡,宁家的事,你暂时不宜插手,为兄会处理好的。” 宁远的声音很飘忽,但庞清影同样也是很听话地点着头。 随后,眼前被一片阴影覆盖,庞清影努力抬了抬眼皮子,瞧见宁远正站在他们身旁,嘴巴一张一合的,像是与云修锦在说些什么。 可是庞清影已经听不到了。 她脑子里就是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就是睡觉。 终于还是抵挡不住,在云修锦跨出小院的大门之前,庞清影便不争气地睡死了过去。 不过,在意识的最后一秒,她记住了宁远嘴上的一撇笑容。 而那时,她脑海中闪过两个字。 腹黑! 一日的喧闹,从白日里的主街,到傍晚的宁家驿馆。统统是骇人听闻的杀人事件,只不过,后一件影响更为深远,毕竟是南蜀宁家颇有地位的人。不到一个时辰,驿馆当中一个人也不剩,只有一地的血水。 凶手不知何人,受害者也不知去向,只有不少过往行人,隔着巷子都能听到驿馆发出的凄厉的吼叫,恍如夜半索命怨鬼,吓得听见的百姓好一段日子都睡不了一个好觉。 第一百四十四章 酒后 因着那荷叶酒,庞清影足足昏睡了三日。 云都之内,朝局瞬息万变,她醒来之后,各种消息纷纷向她潮涌而来。 先是在旁伺候的飞蓉。 庞清影睁开眼,脑子里还是恍惚,一片空白。反应了好半晌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幽庭院,云修锦的房中。 偏头瞄了眼立在一旁发呆的飞蓉,庞清影轻咳了两声,张了张黏在一块儿的嘴皮子,她勉强从喉咙里囫囵出几个字眼,“给我拿杯水。” 飞蓉听到庞清影的声音猛一个征愣,随即忙端了杯茶过来。 “主子,你可算是醒了,你这都醉了三日了!”飞蓉脸上神色不大好,语速极快,顺便还塞了一封信笺到庞清影手上。 庞清影皱了皱眉,这荷叶酒的后劲可真是够足的,要知道,庞清影基本是属于海量,这回她可是只喝了几小杯而已啊,竟能让她睡三日! 缓缓坐起身,庞清影忍不住晃了晃脑袋,至今,头上还有些发晕。飞蓉的话在她脑子里直打转,却怎么也进不了心中。 望着外边发白的日头,该是快要中午了,她环视了一周,蹙眉问道:“他们人呢?” 她指的是云修锦。 飞蓉见庞清影神情还有些懵懂,又起身为她倒了杯茶水。 “都进宫了。前日夜里,十一皇子在百岁宴后差点被人毒死,有人指证是王妃所为,如今王妃被软禁在皇后的凤仪殿中,世子和恭亲王都进宫去了。” 庞清影细细听着,拇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手中捏着的信笺。 这便是宁洪口中的牵制了。 王妃出了这等事,云修锦自不会不管,而若是进宫,恭亲王府的人定然不可能再调派出来另外救庞清影了。 走的是一步好棋,若是成功,就是一箭双雕,云帝和宁洪,双赢。 可偏偏,无人能算准云修锦心中所想。 明明该是进宫的时候,云修锦却出现在宁远的小院中。 “还有别的事?”王妃的事暂时不想,庞清影抬眸瞥了眼欲言又止的飞蓉,挑眉问道。 飞蓉忙点头,“昨日夜里,燕来庄闯进了一群来路不明的高手,但他们很聪明,并未直接向颜羽那儿闯去,而是抓了言令,想要威胁燕来庄,用他交换颜羽。不过幸好当时季公子和墨羽阁主也在燕来庄,将言令从那些人手中救下。” 庞清影闻之,眸色顿沉,冷笑一声,瞥向飞蓉,“这么说这些人的来路是一点也没查到?” 飞蓉严肃地点了点头,“看武功路数,不似江湖上的门派和势力,被抓到的一个人马上就服毒身亡了。毒是江湖上最常见的毒药,他身上也没有任何标志,如今正放在燕来庄中。” 顿了会儿,飞蓉又担心道:“但是有高手夜闯燕来庄的消息捂不住,肯定已经传出去了,言令目前的处境不太妙,毕竟季公子和墨羽阁主不是时刻都在的。” 庞清影不言,沉默了片刻,随即将视线转到手里的信笺上。 这是南蜀分部的传来的,她一边拆一边问道:“安宁侯府的商铺呢?” 问到这个,飞蓉的唇角勾了勾,刚才严肃的气氛缓和了些许,“前些日子,言令刻意令安宁侯府手下的商铺生意转好,夺得了为朝廷供给细粮的皇商。这几日南方几个州县突发洪灾,需要朝廷捐粮。而原本安宁侯府只需拿出个三四十石意思一下便可,可偏偏这个时候他们供给给宫中的细粮出了些问题,安宁侯由此捐了五百石。” 庞清影点头,这主意看来还是言令出的。五百石细粮,相当于安宁侯府名下所有细粮店三日的出货量,其实并不影响根本,但关键是有了宫中问题细粮一事,接下来的天灾人祸,安宁侯府可每次都只能哑巴吃黄连了。更何况,五百石细粮分发下去,根本填不了洪灾的无底洞。 “另外,聚仙楼前日也被烧了!”飞蓉说起这事,还有小小的激动。那日虽未跟着言令去,但后来听墨一与他说的时候,那场面,简直叹为观止。 不知道多少金贵的白花花的屁股,都被老百姓们看了个光! 可谓是京城一大笑料,三天三夜盛传不止。 庞清影看着飞蓉那仿佛身临其境的幸灾乐祸状态,扬了扬眉,好笑地看向手中的信笺。 上面只有一行小字:南蜀即将派使团前往云国,宁家主在列。 盯着那行字看了会儿,庞清影将其收起,手中内力一震,信笺瞬间化为粉末。 在纸灰飘洒的同时,庞清影眼底划过一抹复杂的光芒。 “先去燕来庄瞧瞧。” 她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套男装。稍适打扮之后,两个俊俏的少年从恭亲王府后门一闪而过,消失在主街的茫茫人海中。 庞清影二人没有直奔燕来庄,而是绕道先去了玲珑坊。 云辛雪和庞清月正在玲珑坊中挑选首饰。 要说这两人脸皮子也算是厚的,三天前才明目张胆地在玲珑坊面前闹过事,知道自己得罪的还是平津王,这会子竟然毫无芥蒂,面不改色地进来挑起了首饰。 庞清影在雅间的暗格中观察着这两人的举动。 云辛雪面色入常,眉宇间还有点娇羞之态,似乎是刚与庞清月聊起了某个男人。而庞清月如今在云辛雪面前,则完全是半个侍女的状态,或许她还打着能够进定安王府的注意。 “清月,可别说本郡主不念旧情,现在本郡主就跟你说个好法子。”云辛雪的声音通过雅间里的小暗道,传入庞清影耳中。 “郡主有什么法子?”庞清月眼睛一亮,惊喜地看向云辛雪。 云辛雪眯了眯眼,眼中闪着毒光,“恭亲王妃的事听说了吗?” 庞清月点头,有些不明所以。 便听云辛雪继续说道:“哼,云修锦敢烧我们聚仙楼,我就要让他们好看!恭亲王妃被囚凤仪宫,证据确凿,但皇上顾念着恭亲王和那个小魔王,还不敢对恭亲王妃怎样。但这是十一皇子未死,若是十一皇子死了呢?” “郡主……”庞清月登时瞳孔猛缩,谨慎地出门左右瞧了瞧。 言论谋害皇子也是杀头的大罪,云辛雪这是最近得意过头了吧! “怕什么,你以为皇上喜欢那个十一皇子?那个十一皇子不过就是一个贱嫔生的孩子,不过是日子赶得好,正好与雪贵妃的生辰一样,才引得皇上重视。日后,这十一皇子可是要放到雪贵妃膝下抚养的。这十一皇子死了,比他活着更有价值。” 庞清月面上还有些惶恐,但庞清影看到,她的眼里曾闪过一道冷漠的厉光。 “郡主你是说,害死十一皇子,嫁祸给恭亲王妃?”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云辛雪拿起一串翡翠耳坠,在镜前比了比,语气好一个漫不经心,“不过后宫中的娘娘们,不都是这么想的吗?” 看着庞清月眼中仍有迟疑,云辛雪有缓缓笑道:“此事若成了,就算恭亲王和云修锦闹得再厉害,皇上也有确凿的理由,将恭亲王妃处死。到时候恭亲王府一乱,我们定安王府,你安宁侯府立功的机会就到了。此后,若皇上有赏赐,你还怕你那点小小的心愿会达不成吗?” “郡主,此事当真?”庞清月表面上还很淡定,但心中却早已澎湃得不成样子了。 她从庄子上回来之后,一直闭门不出,直到近些日子,云辛雪亲自找了她几次,又领着她在各个贵女宴上转了几圈之后,她才多少鼓起勇气出门的。 虽然大家在她面前都表现得很寻常,与往常并无两样,该亲热的还是很亲热,但她心里非常清楚,所有都不同了。 她打小的目标就是嫁给云信野,可就在愿望即将实现的时候,突然“啪”得一声碎成了渣。她从人人羡慕的世子妃,变成了如今无人要的可怜女人。 心性高如她,怎么可能愿意接受现实嫁给玉然呢。 她一定要证明给所有人看,她,庞清月,天生就是定安王世子的女人!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无法改变这一事实! 她一定要让那些背地里嘲笑她的人统统闭上嘴巴! 因而云辛雪的这个提议,别说是有风险了,就算是只有一分的把握,她也会拼了命去完成。 见云辛雪肯定地点头,庞清月立即灿烂地笑了起来,尔后温婉道:“多谢郡主给月儿机会,月儿定当不负郡主所望。” 说完,她便含笑告退了。 庞清月的身影离开玲珑坊后,掌柜的飞蓉亲自给云辛雪送上了一套新样式。 “郡主,看看这套,这套可是我们玲珑坊设计的新款式,您看看可喜欢?” 放下首饰盒,她左右看了看,还不忘好奇道:“咦,庞二小姐呢?” “呵,那个贱人。”云辛雪微昂着头,像是个骄傲的孔雀,托着新上的首饰与之前中意的那款翡翠比着,嘴里讥笑不断,而答的却是与飞蓉问的不同,“就凭她那个破败样还想进定安王府,哼,就算是姨娘,我大哥也不会要这种贱人。” 飞蓉眸子闪闪,笑意不变,便帮云辛雪试着款式边与她闲聊了起来。 “不知郡主可听说了宁家那个驿站的事情,这几日啊,我听着外头人议论,觉着可怕,怎么的好好的,一整个一整个驿站,什么人都不剩,只有一摊血水呢,该不会真是什么冤鬼复仇吧?” “冤鬼复仇?”云辛雪挑了挑眉,扭头好笑道,“你们这些个百姓,以讹传讹倒是厉害,哪来那么多冤鬼,以本郡主看啊,还不就是云修锦搞的,他一定是将人都藏起来了。” 随即,双眸冷光乍现,“这个云修锦,恭亲王府迟早给他拖垮。恭亲王生了这么个儿子,定是上辈子早了什么孽了。如今宁家的人已经进宫,要求当面与云修锦对峙,哼,再加上聚仙楼和恭亲王妃的事情,我看他这回怎么收场。” 第一百四十五章 赌石 飞蓉在旁笑笑,这等言论也只有云辛雪这种不怕死的说说了,她这种小老百姓,可不敢随意议论朝廷,议论锦世子。 嗯,特别是锦世子。 庞清影微敛下眸,关上暗格的监听。中途选择来一趟玲珑坊正是因为半途中看见了云辛雪她二人的身影,她鬼使神差地,就想跟着来看看。没想到还真被她听到些什么。 想要背地里暗算恭亲王府,那她是不是也该在背后搞个“助攻”什么的呢? 等了片刻,飞蓉从外头回来,换上男装之后,她非常自觉地汇报道:“主子,已经派人去跟着庞清月了,恭亲王府的人我也派人去联系了。” 庞清影点头,两人一同骑马出了城。 燕来庄昨晚刚遭了袭,这不到午时又开门营业了,一切收拾得当,完全就像什么也未发生过似的。只不过,暗地里守护的人着实多了一倍之多。 庞清影跃下马,直接从大门进去。眸光有意无意地扫了眼四周,眉毛微蹙。 言令“正巧”立在门口,昨夜留宿在燕来庄的客人们认得言令的,都主动与他打着招呼。 “宁小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言令正与某位客人聊着天,无意间一瞥,忙惊喜地迎了上去。 与他搭话的那人瞬间一愣,目光直直地就向庞清影射去。 言令的声音不算大,但周围一圈人都听到了,一晃的功夫,几乎整个赌厅的人都知道有位姓宁的人来燕来庄了。 不怪他们敏感,实在是这些天“宁家驿馆”的事牵动了不少人闲来无事的好奇心。 乍一听姓宁的,众人便不由自主地望向来人,目光灼灼。 而庞清影似乎毫不在意自己引起的巨大动静,手中折扇一打,指着言令就爽朗地笑道:“来,给本公子开一局,本公子这两日心情好,言庄主陪本公子玩两把如何?” “未尝不可。”言令微弓着腰,微微笑道。 此话一出,比之这位“宁小公子”的身份更让人震惊,完全就是一粒石子激起千层浪。 言庄主要开局了! 自燕来庄开设赌场以来,言令那“赌场神算”的名号便渐渐传开了,有多少别信邪的,自认为高手的前来踢馆,最后都被言令赢得裤子都不剩。当然,秉承着“日后好相见”的原则,极少有人在言令这儿输得倾家荡产的。 “公子请。”言令的笑眸中,精光闪了闪,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两人就要上二楼雅间。 为了保留重要赌客的名声,燕来庄的许多重大赌局都是在另设的雅间中进行。除非赌客同意,否则无人能看到他们的赌局。 庞清影颔首,同样做了个请的姿势,尔后率先往二楼走去。 不过第一节楼梯还未踏上,后面便传来一个粗汉的声音,“宁小公子留步,既然是玩两把,两个人闷头玩有什么意思。” 言令脚步一顿,回首看了看说话的人,但也不言语,只是扭头又笑着望向庞清影,将决定权让给他。 庞清影停下动作,利落地转身。 那人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直有九尺之高,立在人群中那是相当显眼。照理说这样的人看起来一般都比较憨厚老实,不过,这人确实恰恰相反。不知为何,他那一脸算计的表情,贼精的目光,想让人误会都不太可能。 而他的身旁还站着另一个个头矮小的男人,大约只有五尺,同样也是猴精的样子。 这两人一看就不是个好角儿。 她上下打量着他们,饶有兴趣地问道:“哦,那么依照这位兄弟的话,本公子该怎么玩呢?” “两人赌有什么意思的,要赌就多加几个人,我们兄弟二人愿意加入,不知宁小公子觉得如何?”那壮汉盯着庞清影,目光极具压迫性。 不待庞清影出声,他又继续说道,“不过,众所知周,这赌坊中的赌法,言庄主都非常精通,如此,赌起来悬念未免太低,不好玩。不如这样,我们四人赌一局新的玩法,其他人可在我们身上下注,赌谁赢。我们四人当中,赢着可分去所有赌金中的一半,剩下的便由压我们赢的赌客分了,你觉得怎样?” 这家伙说的好像他才是赌局的主人似的,庞清影笑而不语,看着壮汉,手上的扇骨规律地敲打着掌心。 “说的好像很好玩的似的,但是本公子又不认识你,为何要让你加入?”半晌后,她好笑地耸耸肩。 而就在大家以为她要拒绝的时候,庞清影又挑眉笑道:“不过既然你有此提议,本公子又恰好感兴趣,不妨就一起玩玩好了,咱们也不用上二楼雅间了,直接在一楼开一局便好。只是,不知道你口中的新玩法是什么?” “很简单,赌石。” 壮汉一言,庞清影便不由多看他一眼。 赌石,这种玩法,云都是没有的,只有南蜀盛行,因为南蜀那边盛产宝石矿。 云都的赌客们虽有听说过赌石,但还真没见过,听这人一说,倒是更来了兴趣,纷纷在一旁起哄。 庞清影眼珠子转了转,一拍扇子,干脆道:“好!” 然而,言令紧接着皱眉,“可是我燕来庄可没有石头给你们赌。” 那壮汉应是早就做好了准备,待言令话音一落,他便哈哈大笑起来,“我们是南蜀的行脚商,正好运了一堆原石路过,今日上赌坊来,正好带了五颗。” 说完,他便出门扛了一个麻袋进来,“哐哐哐”倒出五颗大小不一的石头。 庞清影与言令对视一眼,各自交换了个了然的眼神。 其实,这两人,他们早就注意到了。 昨晚神秘人的袭击之后,今日一早,庄子里就来了这样奇怪的两人。庞清影还未进门便碰巧注意到了藏在灌木丛中的这五颗石头。 埋在灌木丛中,它们就是普通的石头,但奈何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庞清影一一记在心里的,多了什么少了什么,她只要看一眼便心中有数。 由此,才有了他们二人进门时的一唱一和。 而飞蓉早已被庞清影派去查这两人的背景了。 “这位兄台,如此是否不太公平?你即是运送原石的行脚商,难保不会是极为了解这石头的高手,而我们,抛开我不说,就是宁小公子,对这石头也不一定熟识。你说我们几个一窍不通的,万一对上你们两位高手,那输赢不是板上定钉的事情吗,这还什么可赌的?” 言令看了那些石头两眼,终于提出了自己的质疑。 “言庄主,这你不用担心。”那小个子的男人接话道,“这鉴石所说有一定的迹象可寻,但大多时候其实就是靠运气,你若是不懂鉴石,我们可先见鉴石需注意的一些地方说与你听。至于宁小公子嘛,南蜀宁家本来就是矿石大家,宁家的人多少对鉴石都是有经验的,想必宁小公子也不会比我们差到哪里去。我们在一旁说,宁小公子就听着,看看我们是否有说错。如此,该当是公平了吧?” 第一百四十六章 彩头 “勉勉强强吧,不过赌石这种东西确实运气的成分多,有时候一丁点都不懂的人反倒能赢过自认为厉害的大师。”庞清影点头,看向言令,征求他的意见。 既然人家“宁小公子”都这么说了,言令也没什么可辩驳的,赌局在一楼的正中央开始。赌场中所有人,无论楼上楼下,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既然是赌局,不如再赌个彩头,几位觉得怎样?”正要宣布赌局开始,周围的看客中忽然又冒出一人来。 庞清影望过去,一个身着白衫的胖子走了出来。这人满脸横肉,一双桃花眼被挤成了一条缝,笑起来那叫一个油光发亮,叫人都不忍直视。 奈何人家自我感觉很是良好,非要将自己当成翩翩佳公子,摇着扇子就晃悠悠地站了出来。 “这位是?”那壮汉看了他一眼,疑惑道。 “这位是吴公子,名剑山庄的三公子。”言令马上接道。 名剑山庄的名号一出,众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惊讶。赌场中,江湖人,官场人,普通人家都有,可谓是最为鱼龙混杂的地方。但名剑山庄位于藏剑谷,离着云都十万八千里呢,没有重要的事情,他们一般是不会来云都的。 “吴三公子,幸会。”那壮汉和小个子男人分别向他抱了抱拳。 吴泾喜抬手回礼,眯眯笑道:“还不知二位尊姓大名?” “不敢当,我们只是小小的行脚商,”壮汉哈哈笑道,“我叫叶鑫,他叫毕齐。” 果真是两个默默无名的名字,但有几个默默无名的行脚商敢直接跟宁家人说赌一局的? 庞清影静静看着,唇角微勾。 “宁小公子,我再来添个彩头,不反对吧?”吴泾喜笑面佛般,将视线又转向庞清影。 “自然是不反对,多多益善,只是你这个彩头是什么呢?不是好东西可不要拿出来。”庞清影呵呵一笑,兴致倒是没有其他两人高。 言令站在中立,当吴泾喜的目光看向他时,他只是浅笑着点了点头。 “既然是彩头,自是要让宁公子看上眼才行。”吴泾喜收起扇子,敲了敲手背。后面的小厮就麻利地拿上来一柄长剑。 刚露出一面,便让在场识货的人士眸光大亮,待长剑离鞘后,不少人纷纷倒吸一口气,激动得身子都在颤了。 “无言剑。”庞清影两眼微眯,眸底闪过一道精光,准确地吐出一个名字。 “宁公子好眼力。”吴泾喜满意地看着大家的反应,神色不无得意地介绍道,“天下十大名剑中排名第五的无言剑,作为本次赌局的彩头,宁小公子觉得可入眼?” 周围啧啧声不断,庞清影呵笑道:“入眼,只是你将这无言剑拿出来做彩头,万一被我赢了去,藏剑山庄不会后悔又来找本公子麻烦吧?” 这柄无言剑确实是好东西,若是能收归己有,她也没什么意见。只是无言剑可是藏剑山庄庄主宝贝得很的东西,他舍得让自己儿子就这么赌了? 还是说根本就是吴泾喜自作主张,到时候藏剑山庄再来个翻脸不认人,那她不是亏大了。 庞清影话里的意思很清楚,她对这个彩头表示怀疑。吴泾喜只好拍着胸脯保证道:“今日不管四位中谁赢了去,本公子都会给你们写一份保证书,并按上本公子的私印。再说今日这么多人看着,我们藏剑山庄绝对不会不认账的。退一万步说,宁小公子,就凭宁家的势力以及温雅公子宁远在江湖上的名号,我们藏剑山庄也不敢翻脸不认人不是?” “如此甚好。”庞清影盯着那无言剑,嘴边露出满意的笑容。 而彩头显然没有到此为止。 有了吴泾喜这个先例,叶鑫也站出来说道:“既然吴公子赌了彩头,那我也压上一个助助兴。”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绿色的水晶,仿佛是凝固着的星河,神秘美艳完全不下宁家的紫幽灵。 “绿幽灵!” 有懂行的一眼就惊叫了起来。这是仅次于紫幽灵的一种矿石,宁家的紫幽灵从不对外出售,因而绿幽灵便成了千金难买的名石。 叶鑫手上的这枚不大,也就两个指甲盖这么宽,但在市面上的售价也至少是两千两黄金。 着实是件大宝贝。 紧接着,毕齐也拿出了一枚东海鲛泪。登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庞清影和言令。 庞清影眉梢一挑,从怀中取出一瓶药,指道:“本公子出门玩的,可不像你们随身带着这么多宝贝,也不怕被抢了。这是本公子刚才锦世子手下要来的,神续丸。里边有两颗,你们谁若是赢了,这一瓶本公子都给了。” 庞清影说的随意,但在场的人简直眼睛都要瞪下来了。 什么东西比自己的命更重要? 当然没有了。 而这个神续丸就是保命的神药,据说剩下最后一口气都能给你吃好咯! 但是神续丸是毒医齐老怪花了十年时间研制出来的,这几年,他根本不见踪影,所以这神续丸也是用一颗少一颗,一颗不一颗金贵。听说云帝也派人四处寻找神续丸好几年了都没找见,可见这药丸的珍贵。 最后,众人的视线落在言令身上。 言令暗自扯嘴,他可没有那么些好东西拿出来,况且,拿出来他也舍不得。 不过,还真不用他开口,就已经有人帮他想好了。 只听吴泾喜笑眯眯的,意有所指地说道:“听说言庄主找到了魔教教主令的线索,你自己捂着迟早也是会被人查出来的,毕竟,咱们民不与官斗,在云都中生存,谁还能大过皇上呢?不如言庄主就拿这条线索作为彩头,若是赢了,你就一字不提,若是输了,就公布于众,如何?” 他的目光扫过,叶鑫和毕齐都没有意见,其他就更别说了。 庞清影笑笑不言,只是看着言令,而言令心里已经把吴泾喜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遍。 废了半天的舌头,做了半天的局,这时候才真正显出用意了。 在所有人逼视的目光下,他除了答应,似乎也没有第二条路了,否则,他们吴泾喜说不定就能煽动着大家直闯颜羽的院子。 “可以。”沉默了片刻后,他沉声点头。 紧张的赌石就此正式开始。 规则很简单,四人先猜拳,根据猜拳的输赢,决定选石的先后顺序。当然,这个方法是庞清影提出的,虽然小孩子,但至少公平,因而也无人反对。 之后就是按顺序选定一块石头。而四人选定原石后,其他赌客便可以开始下注。最后,谁选的原石破出的玉石最好最贵,谁就是赌局的胜者。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在场的人中,虽然多数是第一次看赌石,基本就是靠猜。但难免还是有几个对玉石颇有研究的人。 在庞清影四人选定原石后,其他赌客便开始拉着那几人打听情况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破石 众人下注,吴泾喜非常干脆,第一个将彩头压在了庞清影身上,然后又压了一百两白银。 庞清影看着那毕恭毕敬地捧着无言剑站在她身边的小厮,低垂的眸子里忽明忽暗。 这是让她赢好呢,还是让她输好? 接下来,赌坊中的其他赌客也陆续开始下注,跟着吴泾喜的人还是不少的,因而最终统算下来,言令那儿有五十注,庞清影这儿有八十注,叶鑫与她持平,也是八十注,毕齐身上有六十注。 总而言之,压言令的人最少。 一来,除了言令,其他三人都来自南蜀,对玉石生意都有所接触,而言令只是燕来庄的庄主,云国人士,对玉石再懂又能懂到哪儿去呢;二来,大家也想听听,这魔教教主令的线索。 下注完毕,最紧张的时刻便要到了。 “那么,由谁先开始?”吴泾喜几乎要成为这场赌局的主持了。 庞清影伸手比了比叶鑫,“让他先开始吧。” 叶鑫选的石头是他带来的五颗原石中最大的,约有一个人头那么大,也是最有可能破出上好原石的石料。 当然,这也看机缘,有的时候,个头大的石头也完全有可能只是块废料。 不过叶鑫倒是信心十足,庞清影指了他,他便率先执起刀,开始小心地破。 四五刀下去后,灰色的石皮中忽然露出了一星点翠色。叶鑫眼睛一亮,动作更加小心。 四五刀就能破到东西,这里面准是个大的。 庞清影望了眼言令手中就拳头大小的原石,眸色深了深,不知在想什么。 一刻钟后,叶鑫颇有些得意地举起一块乳白带着翠色的玉石。 那是一块白乳玉,成色还不错,最关键的是,个头很大,足有两个拳头大小。吴泾喜和几个懂行的人商讨之后宣布这块玉石应值一千两银子。 首开就是个如此值钱的物件,大伙儿不由闭住呼吸,想要看看后面还有没有更好的。剩下的三人,压力也就更大了。 第二个开的是毕齐,他紧跟着叶鑫也开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白乳玉,不过成色比叶鑫的稍好一些,大约值九百五十两银子的样子。 这两人破完原石后,神色都很轻松,抱着胸等待着庞清影和言令的原石。 “下面谁第三个破?”吴泾喜清了清嗓子,看向庞清影和言令二人。 庞清影站出来不紧不慢地笑道:“看来是按照石头大小来破嘛,本公子看着我手上的石头似乎比言庄主的大,那就本公子先来吧。” 说着,她拿起刀,干脆利落地就下了第一刀。 玉石这玩意儿,她一点也不陌生。 当初为了开玲珑坊,她可是将天下间所有已知的矿脉都走了遍,宁家的紫幽灵也是在那个时候碰巧捡到的。所以,在玉石方面,庞清影若是称第二,恐怕没人能称第一。 看到叶鑫那堆石头的时候,庞清影心中就有了数。 他们的原石应该是从一个白乳玉的矿脉中取来的,因而叶鑫和毕齐两人开出的都是白乳玉,而庞清影和言令两人的石头纹路与他们的一致,却只是白乳玉矿中的边角料,也就是废石。 无论个头多大,都开不出什么东西。 所以,这场赌局,庞清影和言令是必输无疑的。 当然,这也是庞清影将计就计,故意安排的。 猜拳之时,庞清影是第一个选石头的,她装模作样,嘴里还嘀咕着什么“最大的不一定最好”。在她最终选定一颗中等大小的石头时,她的余光看到,叶鑫和毕齐两人齐齐神色一松。 而言令第三个选。最大的那个已经被叶鑫选走,他随意一拿,竟找了个最小的。 众人都很无语,这就只有拳头大的石头,就算开出东西,能跟叶鑫他们的比? 现场总共有五颗石头呢,还有两颗基本都是一般大小,为什么要非要选最小的? 面对众人疑惑的目光,言令动了动嘴,只说了两个字,“直觉。” 庞清影的第二刀下去,石皮已经给她削去大半。所有人都不免为她的大胆捏一把汗,不少压在她身上的人心里都开始嘀咕,这宁小公子,到底懂不懂玉石啊?有这么破的吗? 庞清影的这块石头也算是大的,但偏偏没有叶鑫的运气。一刻钟后,石头已经被削成了原来的三分之一。 可是还没有玉石露出苗头来。 叶鑫嘴边的笑已经撑开,但庞清影却还是神色淡淡,一点着急的姿态都没有。 “这么大一块石头,不会什么都没有吧。”旁边已经有丧气的人失望地说道。 “唉,不是每块大石头都能开出玉石的,否则还哪有赌石一说。” 不过,这人的话刚一说完,就又听人叫了起来,“出来了,出来了!” 完完全全的翠绿色,玲珑剔透。 出了色之后,庞清影处理石头的动作更快了,不消片刻,一个拳头大小的翡翠便出现在大家视线中。 “极品啊!”一个参与鉴别玉石的人不自觉地向庞清影走了几步。 这等成色的翡翠,在市面上基本是看不到的,只要出来,不是直接送入宫,就是直接送进大家族的手里。比起叶鑫二人的白乳玉可是翻了一倍的价值! 第三人,庞清影的结果,不言而喻。 这等状况在众人的心里已经是极限了,最后一个言庄主,那也就拳头大小的石头还能开出比宁小公子更贵重的东西?! 基本没人相信。 因此,看言令开石头,那基本就是娱乐。 叶鑫他们的脸色有些难看,但转向言令的时候,还是泛起了笑容。 只要言令没赢,那魔教教主令的下落,他就得乖乖交出来。 言令勾了勾唇,上前破石头。 也不知是破罐子破摔,还是怎么的,反正言庄主脸上毫无紧张之感,仿佛输赢对他来说都无所谓似的。这让大家一时有了疑惑,难道那魔教教主之令对他不重要吗? 可之前可是听说言庄主将那个线索严得结结实实的,谁都探不到吗? 赌庄之内,只有庞清影和言令自己清楚,他不是不在乎,也不是破罐子破摔,而是,赢定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认输 那完全不被看好的小石头,在言令第一刀下去的时候,果如大家所料,什么都没有。 第二刀下去,没有。 第三刀下去,还是没有。 众人原本还有所疑惑的目光,这下,可完全变成了看笑话。 庞清影抱着胸,低垂着头,哪里也没看,微勾的唇角好像自己赢定了似的。 吴泾喜、叶鑫和毕齐的视线在空中相遇,又马上错开,不过两人眼中都有着强烈的自信。 第四刀,言令利落的手法忽然小心了起来,石皮削得很薄,似乎真的要开出什么不得了的宝石似的。 不过大家也都只当他是哗众取宠,弄些华而不实的噱头而已。此刻根本无人相信,言令那一小块石头能开始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 但现实总是会给人惊喜,或者说,惊吓。 当言令的第四刀切到一半时,一缕幽光忽然晃了众人的眼。离得近的鉴定师愣了愣后忽然眸光锃亮,那眼珠子瞪得,就怕掉出来了。 “这,这,这……”一人嘴皮子哆嗦了半晌,指着言令那第四刀还没动完的石头,眼睛紧紧盯着,一眨也不敢眨。 众人还在奇怪他的反应时,言令的第四刀便已经完全落下了。 一缕神秘的幽绿光芒闪了闪,最后敛于小石头内。 “什么东西?”有人震惊地问道。 不管是什么东西,能发出如此绿光的东西定然也不会是等闲之辈,只是多数人对玉石都不是很精通,所以仅凭一缕幽光也辨不出是什么,只能不由自主地伸长脖子,想要一睹那东西的真容。 而围在桌子前的几位临时鉴定师确实已经说不出话了了,内心除了震撼,还是震撼。 “哦,竟然是绿幽灵?”最终,还是庞清影瞅了一眼,平静的脸上沾着些赞许,“言庄主你这运气可真不是一般的好啊,一个边角料都能给你开出一个绿幽灵来,看这样子,似乎还不小。” 绿幽灵,寻常能在皇宫贵族身上见到的也就是鸽子蛋大小。而在天下各国中,有记录的最大一块,也就鸡蛋那么大,据说被云国的太后收着。 言令浅浅一笑,继续将石皮破开,里面的东西逐渐露出的真颜,大小完全不亚于一个鸽子蛋! “还真是绿幽灵!” 那星点幽幽的绿光浮现在宝石表层,美丽得叫人移不开眼。 吴泾喜瞪着那绿幽灵,脸上的横肉直哆嗦,言令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叶鑫眼角抖了抖,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保管在小厮处的绿幽灵。 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哈哈,看来也不用鉴定价值了,这样快有鸽子蛋大小的绿幽灵,市面上根本买不到,都是直接供给皇家的,若真要说个价,”庞清影五指一张,说出一个令人胆颤的数字,“至少五千两黄金。” 说完,她手执扇子,向言令拱了拱手,笑着特意鞠了个躬,“看来言庄主今儿可是大赢家,本公子佩服。” “宁公子玩笑,承让承让。”言令忙抬手阻止庞清影的动作,但同时,双眸也向四周扫了扫。 本来最没有希望的突然腰身一变,成了最大的赢家,许多人还一时接受不了,包括那些个把注下在言令身上的人。 原本他们只是不想让言庄主输得太难看,替他撑撑场面,这会儿直后悔自己怎么没有多压点! 赌场就是这般,谁也不知道最后的结果。 庞清影直起身,扇面一打,靠到吴泾喜的小厮身边,盯着那无言剑,惋惜地叹道:“啧啧,不愧是开赌庄的,言庄主这运气可是不一般。无言剑啊,本公子可真是舍不得你,可是怎么办呢,没赢。唉,只能忍痛交给言庄主了。” 她使了把力,推着那小厮的胳膊,就生生把剑递到了言令面前。 “言庄主,今后本公子来,你可要让本公子多看这剑两眼。” 言令抿着嘴,努力憋着笑,还要装着一本正经道:“宁公子客气。” 这两人一唱一和的,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吴泾喜和叶鑫、毕齐黑成一团的三张脸。 尤其是吴泾喜,那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若是叶鑫和毕齐随便哪一人赢了赌局,他的无言剑事后都会还到他手上,若是这个宁小公子赢了,至少还有个魔教教主令的线索作为宽慰,但现在! 现在是赌进了无言剑,最后连半点线索都没有摸到! 他回去要如何交代! 但庞清影偏偏就是喜欢在人伤口上撒盐。她一回身,挑眉望着吴泾喜,简直满脸都是幸灾乐祸,“呦,吴公子这是舍不得吗?没关系的,大不了再出钱从言庄主这里买回去好了,名剑山庄财大气粗,相信买个无言剑的钱还是有的嘛,是不是?” 赌局是叶鑫提出的,彩头是吴泾喜自愿的,跟言令和燕来庄半点关系也没有,这会子反悔,只会污了名剑山庄的名声。吴泾喜急促地吸了几口气后,勉强扯出一丝假笑,“说什么你呃,我吴泾喜说的话怎么能反悔,虽说是有些舍不得,但既然是彩头,本公子就愿赌服输。” “如此甚好。”庞清影笑着点点头,转而看向叶鑫和毕齐。 这两人自开出绿幽灵后便一声不吭的,完全像是隐形了。可庞清影可不会把他们俩忘了。 “言庄主好运气,在下愿赌服输。” “在下愿赌服输。” 一场临时的赌局,收获却是不小。 一把无言剑,两枚绿幽灵,一枚南海鲛泪,还有两块成色尚可的白乳玉。 庞清影想想,心里就直乐,不过在回到后院之前,她是完全没有表现出来。 目送走三个“垂头丧气”的背影,庞清影拍了拍言令的肩。 言令眸色一闪,领着庞清影上了二楼雅间。 “主子,佩服。”一关上门,言令就正色道。 其实,言令本来也不看好那颗小石头,怎么看都是边角料来的,但是在他选的时候,他看了主子,却见主子的视线一直盯在那颗小石头上。 虽有疑惑,但他还是心领神会,自觉地选择那颗没人要的。 庞清影抿嘴一笑,“承让。” 她走到墙边,在墙上的兰花图上按了一把,那兰花图便自动移开,后面出现了一条通道。 那通过是直通往后院的,庞清影与言令两人走进通道后,通道门便轻声关上。 “来说正事吧。”庞清影背着手,不紧不慢地走着,通道上昏黄的火光一跳一跳的,将两人的影子照得忽高忽低,“昨晚的那群人,你觉得会跟吴泾喜和叶鑫他们有关吗?” 第一百四十九章 谈话 想起昨晚的事,言令沉着脸不语,直到走到通道的尽头,言令才正色道:“属下无能,属下不知。” 庞清影停下脚步,偏头瞥了他一眼,淡淡地嗯了声。 而言令突然跪了下来,“主子,待锦娘回来后,我也想去无量山一趟。” 庞清影一愣,垂眸看去。言令脸上神色坚定,并非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怎么,昨晚还发生了什么?”庞清影蹙眉问道,此等有人要绑架他,刺杀他的事情以前也不是没有出过,怎么的这次刺激就这么大? 但转瞬间,她想到了一人,“是秦希出什么事了?” 她说出“秦希”二字时,言令眼底闪过一抹沉痛。 沉默了半晌后,言令道:“秦希重伤昏迷。天羿不在,我只给她喂了颗护心丹。” “呵,你就是因为她才要去无量山的?”庞清影抱起胸,并不扶言令起来,嘴角微勾嘲讽道,“飞白他们去了两月之久我都没听你提过一次,怎的秦希受伤你就非去不可了?” 言令愣了愣,抬头看了庞清影一眼,她低垂的双眸中是对别人才有的冰冷。只触了一眼,言令便慌忙低下头去,一时之间到不知如何反应了。 见此,庞清影冷笑一声,“如今秦希只是受伤,你便可为她去闯无量山,若他日秦希要你背叛我,背叛刺金阁,你是不是也立刻就去了?” 庞清影声音不大,甚至可以说是温柔,可她的话却如一把尖刺,猛得刺向言令的心。 他瞬间站起身来,“不会的,主子,你不信我?!” “言令,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我不相信秦希。”庞清影淡淡地说道,“不要看不起女人的力量,有的时候,潜移默化,润物无声。朝夕相处,看似无害的女人才是最可怕的。” “你敢说你已经把秦希的事情查得底掉渣了?你敢说你查到秦将军府被抄没后秦希的去处了?你敢说她的身家背景绝对是清白的?” 庞清影的三个问题咄咄逼人,问得言令直直往后退了一大步。 这些事情他查过,没有结果,秦希在将军府被抄没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任何消息,但他后来选择了搁置,刻意将这些忽略。 “哼,就这样的人你也敢留在身边这么久?”庞清影毫不留情,继续冷声道,“你就不怕哪天她在背后捅你一刀,捅我们一刀,你还在那里自我安慰,她是无害的?!” “主子……”言令双眸微红,仿佛挣扎的困兽,暗含痛苦。 庞清影说的这些话他不是没有想过,但每每看到秦希安静的面容时,他又会安慰自己,若她真的别有居心,他一定能提前察觉。 可是,安慰到头来也只能是安慰。 事实是,秦希的过往,对他来说,仍旧是一团迷雾。 “好了,言令。我不是让你将秦希赶走,我只是要你想清楚目前的境况。”瞅着言令通红的双目,庞清影觉着差不多了,语气才稍许暖和些,“既然是你自己认定的女人,你就得弄清楚她所有的底细,现在不清楚不要紧,但是你不能放弃。不管是你自己查出来,还是秦希亲口告诉你的,总之,你必须尽快弄清楚。我们是刺金阁,将来说不定还会卷入朝廷纷争。你手里的底牌越多,将来对事时,才越有底气。” 话不在多,点到即止。 言令是个聪明人,但在秦希的事情上,他选择了逃避。 作为主子,她不允许自己的下属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弄得神魂颠倒,从而脱离她的轨迹。 这样的人,在刺金阁也只有一种选择。 服了断念散,从此忘却刺金阁的所有。 这并不会要了人的性命,但对于刺金阁中大部分人来说,他们的一生几乎都与刺金阁绑在了一起,忘却刺金阁的所有,就相当于将之前的大半年华都抽离于他。 这样心理上的折磨比死了更让人难受。 “主子,言令明白。”此刻,庞清影缓和的态度让言令大松一口气,他真的很怕,庞清影脾气一上来,直接让他脱离刺金阁。 不过她的话也让言令有了反省。 的确,他这段日子,很多心思都扑在秦希身上。 秦希曾娇软地躺在他身边,说不希望他在背后调查她,她想要在她想说的时候,亲口告诉他所有。于是,言令心软了,答应了,暂停了背后的调查工作。 可庞清影这一说如醍醐灌顶。 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刺金阁中患难与共的兄弟姐妹,他不可能因为秦希一个人而放弃他们。 庞清影满意地点点头,随即伸手去开通道尽头的机关,“无量山现在还不是时候,你若是实在嫌弃自己,我给你找个地方,保证不比无量山差,怎样?” 言令下意识地应好,带暗门缓缓开启之后,他才猛得愣住,呆呆地看向秦卿。 这是,同意了? 暗门出去便是后院的闺房。庞清影和言令走出后,飞蓉已经在房中候着了。 见庞清影出来,她马上笑着迎上前来,给她和言令各倒了杯茶。 但言令的那个杯子直接被庞清影半路截住,塞回飞蓉手里。 “?”飞蓉疑惑地看着庞清影,又看了看言令。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飞蓉,言令这家伙今天都快把我气死了,你还给他倒茶,不是存心给我找赌?”庞清影自顾自喝了一杯后,特意白了言令一眼。 言令登时嘴角猛抽,他家主子这脾气是不是变得太快了?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这主子啊,比秦希那女人更让人琢磨不透。 “言令,你都能得罪主子?”飞蓉惊讶地微睁双眸,忍不住靠近去戳了戳言令手臂,“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呗?” 要知道,十商九奸,言令,那就是奸商中的奸商,他能让你疯了似的往他口袋里塞钱还不停垮他好,还带动着别人一起夸他好的。这种人,滑头都不足以形容他了。揣摩人心的本事,根本不亚于主子。 就这样的人,八面玲珑,生得一颗七巧玲珑心的,还能得罪主子? 真是千古奇闻。 言令的脸黑了黑,艰难地扭了扭脸,完全不给飞蓉一个眼神。 庞清影在旁丢了他一颗花生米,继而嗤了飞蓉一声,“诶,别在这调戏有家室的男人了,我让你调查叶鑫那几人,结果怎样啊?” “主子,查是查到了,是行脚商不假。”飞蓉笑了笑,将言令那杯水倒入自己口中,只当是犒劳自己了,“不过,我怀疑,这些不是真的。” 第一百五十章 盘查 “假的?”庞清影嘴里拖着意味深长的味道,“看来有猫腻啊。” 飞蓉边为庞清影斟茶,边缓缓说道:“恩,此事我已经吩咐加紧追查了,如今看来那两人与吴泾喜关系也不浅,就不知是与他的私人关系,还是与名剑山庄的关系。” “名剑山庄那个吴庄主,自称什么武林正义之辈,我看啊,不过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看看他把自己儿子培养成那幅肥头大耳的,你以为他自己会是个什么样?”庞清影想起吴泾喜那样,就觉得污了自己的眼。 精明有余,后劲不足,市侩猥琐,哪里像个武林大家出来的,半点江湖之气都没有,能培养出这种儿子的老爹,能是个什么好东西。 “你说是吧?”她瞅了言令一眼,示意他坐下。 言令笑笑,另取了一个杯子,抢过飞蓉手中的茶壶,为自个儿斟了一杯,刚才可是吓得他一身冷汗,可得给自己压压惊。 “那吴天霸确实不是什么好货,老谋深算得很,你查名剑山庄定不会有什么结果,不如去查查吴泾喜这一路的行踪和平时的行径,说不定会有意外的结果。” “得嘞!”飞蓉调查棘手的事情前向来喜欢来言令这儿走一趟,为的就是讨言令一句话。换句话说,言令就是刺金阁的军师,谋算起人心来可谓是如鱼得水,手到擒来。几乎没有算错的,有时候锦娘在这方面都比不上他。这也是庞清影让言令接管燕来庄的原因。 锦娘了解女人,言令了解男人。 庞清影翻翻白眼,偏头看向飞蓉,“我说飞蓉,你能不能自己动动脑子,好歹也是接管情报的半个主子,怎么事事都要跑言令这儿来。” 飞蓉顿时苦下脸,拖着嗓子撒娇道:“主子,你有不是不知道我,我若是有言令或者锦娘或者我哥那脑瓜子,我当初也不会去暗部了。” 庞清影嫌弃地摆摆手,挥开飞蓉伸来的魔爪,“那现在得了话,还不赶紧去?赖在这儿等着吃饭呐?” 谁知,飞蓉这丫头愣了愣后,摇头笑道:“不啊,我还有一事没说呢!” 庞清影登时就想一脚踹过去,“有事你居然还和言令瞎贫这么久?!” “呵呵,说这话一时给忘了。”飞蓉扯着袖子,不好意思地瞄着庞清影佯装怒气的脸,忙补充道,“我这儿刚给墨一传了消息,说了庞清影月的事情,但方才宫里就递出消息来,说十一皇子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这个消息倒是让人惊讶,按着时间来算,安宁侯府就算要布局,也没有这么快的。难道是有人先一步想到了? 庞清影与言令对视一眼,纷纷皱眉。 她不在宫中,宫里的事了解得还太少。 “不知,只说十一皇子死了。”飞蓉也觉得这事古怪,但想着宫里的女人一个顶一个的会使心眼,有人先一步想到了也是极有可能。 后院里,一时沉寂下来。 庞清影撑着下巴,言令手指下意识地在桌上敲着,飞蓉立马噤声。寻常这样的时候,等他俩开口后必定有人是要倒霉的。离这最近的一次,车离国一个富可敌国的粮商被他俩整得身无分文,后半生都得陷在牢狱之灾中。 但这次似乎是个例外。 庞清影只是沉默了半晌,却半点没有要怎样的意思,反倒是直接换了个话题。 “言令,我们先去看看颜羽。” 说着就起身往外走去。 颜羽的伤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庞清影三人来时,他正在院子里晒太阳,大力在旁练功,倒是一派和谐景象。 “言庄主,宁姑娘。”看到言令和庞清影走进来,颜羽马上站起来缓缓行了个礼。 大力听到颜羽的话也立马停下,插刀入鞘,走到颜羽身边,冲言令和庞清影点了点头。 “颜公子,近日伤势如何?”庞清影挑了挑眉,颜羽的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利,她每次男装的打扮都逃不过颜羽的眼睛。 颜羽笑笑,“已经大好,宁姑娘给的那些药都是绝品的好药,在下怎能不好。只是在下伤势已然恢复,再留在此处叨扰恐怕不妥。” “你这是要走了?”庞清影倒是没有要强制留他的意思,只是看了言令后,认真地对他道,“你可知现在外头有多少人盯着你?你只要走出燕来庄一步,就立即会有人来抓你,刺杀你。你一没武功,二没人保护,就这样走了,你可有想过后果?” “这……” 言令知道庞清影会这么说,他也不傻,魔教教主令的传闻早已传遍天下,连三岁小儿也知道那教主令当中有神秘宝藏。人人都想要宝藏,而“知道”教主令线索的他必然成为众矢之的。 他能安然无恙养伤到现在,全倚赖了燕来庄。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可是连大力都对他想要走的主意表示不赞同,“是啊,颜公子,你这一走,外头多少人想抓你呢,不安全啊。” 江湖险恶,哪是他一个小大夫知道的。 颜羽皱着眉很纠结,真正左右都不是。言令看着他,眉头紧张,眼里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到头来却还是欲言又止。 庞清影没再多阻止,有的人很倔,他打定了主意,甭管多少人劝都是无济于事。 她只是欠身一笑,“颜公子,你说你家是世代行医的,现在我们这儿有位姑娘受了伤,伤得很重,燕来庄的大夫又不在,可能请你去看看她呢?” 颜羽闻言微怔,竟有些不知所措:“宁小姐言重了,颜某定当尽力而为。” “行了,你们去给秦希看看吧。”庞清影摆摆手,瞥了三人一眼后,率先往外走去,“本姑娘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燕来庄外,飞蓉一见庞清影走出来,忙牵着庞清影的白马上前去,顺便递给她一张纸条。 “主子,魔教又有行动了。” 庞清影接过那纸条,随意扫了眼,尔后于掌中捏成一团。 炽热的内劲一起,纸条瞬间爆出一小股火星,燃成一堆灰烬。 “走吧,咱们去瞧瞧。” 换回女装,两人快马奔至云都城门下。 不知为何,城防突然严格了起来,每个进出的人员和车辆都必须接受盘查,而检查的头子也统统换成了东西营的将士。 庞清影可是城中名人,南蜀宁家的小姐,恭亲王府捧在手心的贵客。因而,检查人抬头看了她一眼,便毕恭毕敬地将她请入,根本不用检查什么随身之物。 但不等庞清影走上两步,后头便传来一声厉吼。 “等等,你是什么人?” 众人均被这一声吼吓了一跳,尤其是进城的普通老百姓,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后面官爷那闷头一声吼把他们吓得丝毫不敢动弹,只能缩着脑袋默默等着。 庞清影不管,领着飞蓉继续往前走。 但后面那人又吼道:“大胆!将这两个女人拿下!” 还真是针对她的。 庞清影柳眉微挑,缓缓转过身去,只见一个满面虬须的校尉正眯着眼向她走来,周围的三四个小兵也跟着他们的老大将庞清影团团围住。 大概是庞清影气场实在太强,他们几人执着兵器站在她旁边,却愣是不敢上前将她抓住。 刚才放她通过的那个人登时满头冷汗,不知庞清影到底是怎么得罪这位官爷了。 这位大小姐可不是好惹的角色啊,云都中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当时她与恭亲王妃进宫之前,就在主街上直接化了一个车夫的血肉啊! 这几位官爷平时都在军营中,大约是没有听说过,这才敢上前招惹的。 但他左顾右盼,就是插不上嘴,最后只得缩缩脖子,将自己尽量埋在人群中。 庞清影冷眼看着那个校尉,呵笑道:“怎么,找本姑娘有何事?” “皇上的口谕,不许任何不明人士出入云都,所有人都得接受盘查,为何你直接就过了?” 那校尉严肃着脸,普通百姓们见了是半分不敢动弹,但这对庞清影来说一点都不敢用。她暗自嗤了声,见那校尉的眼中闪过一抹淫光,顿时明白了这人的企图。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这云都中竟然还有不认识她的人? 原本守着这道城门的见庞清影脸色不太对,忙给自家头儿使眼色,让他提醒着点这些个军爷,别看人家姑娘骑个马进来就没什么背景了,人家可是他们惹不起的人物。 但自家头儿在这些自以为是的军爷面前能说上什么话呢,嘴里刚出来一个“大人”,便被这虬须校尉给一眼瞪了回去。 庞清影看着周围人的反应也是觉得好笑。红唇微启,明眸微暗,随意一个表情的变化,便让这几个大约是月余未见女人的将士们迷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这位姑娘,皇上口谕,进出城门的每个人都必须盘查随身携带之物,既然刚才你没有接受盘查,不如本校尉亲自给你检查。”这虬须校尉也是色胆包天,这个时候还能说出这种话。 飞蓉默默后退了一小步,希望他们自求多福。 “这位军爷,你可知本姑娘是什么人?”瞥着那校尉迫不及待想要上手的样子,庞清影抱起胸,好奇地问道。 刺金阁的消息,最近东西大营操练严苛,果真不假。 不管是这校尉,还是那几个围着自己的小兵,他们脸上的肤色都不是很均匀,两颊日晒的痕迹明显,而额前还有头盔留下的印子。 如果是这样,他们没听说过宁幻的事迹倒是正常。 果然,只听那校尉义正言辞道:“本官不管你是谁,不管是谁,都不得违抗皇上的圣旨!” “是吗?倘若本姑娘就是要违抗呢?” 庞清影似乎也来劲了,朝着那校尉小跨了一步,直接站到了他跟前。 那校尉人高马大,足足高了庞清影一个头,可不知为何,庞清影一进前,他却不由心颤了颤。仿佛是被狩猎的猎物感觉到了危险的存在。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下场 不过,他转念一想,自己是奉皇命办事的,最该理直气壮,还能被一个小姑娘给唬了? 他手上有皇上口谕,就算是王丞相到了,也得按规矩办事。 这么一想,他的底气又足了足,眼底的淫光不变,只是又添上了一股怒气。 “哼,违抗皇命者,当斩不赦!” 说着,那校尉直接拔出腰上的刀,就对着庞清影。这个校尉怎么说也是在东西大营混的军士,无论有没有上过战场,那手上多少都有几条人命在的,因而,当雪亮的刀片在大家眼里一晃时,众人心中都不免一寒,忍不住向后退去。 只有庞清影,翘着嘴角,还保持这玩味的笑容。 淡然自若,仿佛眼前这个校尉手里拿的就是一根棒子。 “你若是乖乖给本大人赔罪,并且按照老子说的做,老子就既往不咎,否则……”那校尉眯着眼冷笑两声,“否则”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大家都知道他的意思。 不过,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因为他那句“按老子说的做”,明眼人一听就知道也不是什么好事。 这姑娘长得风情万种的,男人见了她难免会动了那方面的意思。 还不等庞清影做出反应,旁边看着的百姓们便又替她哀叹的。 可惜了,看她服饰简单,应该不是大富大贵的官宦人家。谁知她性子那么倔,偏偏要得罪这位军爷,这下可好了吧,唉…… 但那些个原本守门的人直打哆嗦了。 哎呦喂,他们到底要不要提醒一下呢,万一没有提醒,到时候被锦世子知道了,以他那个小魔王的性子,谁知道会不会迁怒与他们呢。 前思后想好几个回合后,那为小头头终于鼓气勇气。不过他不敢直接跟这个校尉大人说,而是挪到离他最近的一个士兵旁边,在人家的强力瞪视下,挨到他耳边笑声说了几句。 一说完,他又立即退到角落。 该说的他都说了,听不听他的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到时候就算怪罪,锦世子应该也怪不到他了吧…… 他这等心思若是让庞清影知道了,定是要笑的。 这人把云修锦想得也太通情达理了一点吧? 若是按着他明面上的行径,就是他们告知过了,云修锦也会连带着这些人一块儿修理的,谁让他们没让庞清影顺利通过,反而还是被人拦下了呢。 当然,也有可能就是谁也不动。 这就要看他心情了。 暂不提别人心里在想什么,反正庞清影这会儿心里是起了玩劲儿,她垂眸瞥了眼校尉的明晃晃的刀。别人以为她会露出害怕惊恐的颜色,不想,她却嗤笑道:“我说这位大人,你就拿着这么个劣等货色来威胁我?” 随即,她二话不说,出手如风,二指夹住身前的刀。 只听“啪”一声。 再听“哐当”一下。 那校尉的刀,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断成两截扔在地上。 而折断这刀的人,正气定神闲地拿出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叹声说道:“抱歉,本姑娘见着劣等的东西就有毁掉的冲动。” 顿了顿,她又微皱了皱眉,“不过,你们东西大营是不是也太寒碜了点,就发点如此寒酸的军饷?万一哪一天有人打上来了,你们就打算用这种东西守护云都?还是说,到时候你们都去做逃兵?” 庞清影这话说的可是有些露骨了,若平时被这些个人听到,定是要破口大骂一番的,但今日,庞清影说完话,这些人像是被定住了似的,什么也说不出口,光是震惊地瞪着扔在地上的那半截刀了。 “宁,宁姑娘……呵呵,大人也是,也是按圣上口谕办事,多有得罪之处,还请担,担待……您是恭亲王府,的,呃,的贵客,定然不会是,是什么奸恶之辈。大人,大人他们不识得您,您大人有大量,有大量……”守城门的小头头这会子就算再胆颤,也得出来说句话了。因为刚才他嘱咐的那个小兵,已经完全愣在当场。而那个校尉,胸口一起一伏的,那么明显,脸上又无惊惧之色,显然是在聚集怒气。 他实在是害怕发生打斗。 而且联想到这位宁姑娘的光荣行径,搞不好可是会出人命事件的! 不过,那个校尉大约也是怒极上头,完全没听出他口中的暗示。 反而把手上的刀一扔,甩开膀子就凶恶道:“毁坏军中物件,罪加一等,今日老子就要让你看看得罪老子,得罪皇家的下场!” “哦,是吗?”庞清影仍然淡定入常,玩味道,“得罪皇家的下场本姑奶奶还不知道,不过得罪你的下场嘛……”她故意拖了个尾音,冷笑一声,继续道,“自然是死的很难看。” 是你死的很难看。 这话她没说清楚,而那校尉自然误以为她开窍了,恶笑着正要让她自觉过来陪罪,却在下一刻突觉眼前天旋地转,然后就看到自己的属下包括庞清影都倒了过来。 脑子还未反应过来了,又听到一个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同时伴随着一阵骨骼碎裂错位的声音。 “嗷——” 短暂的抽离之后,他本能地发出一声惨叫。 那些声音都是他自己发出的! 而前一刻还站在庞清影跟前的他,这一刻已经躺在地上根本起不来了! 他蜷着身体窝在地上,疼得五脏六腑的移位了,不用大夫看,他也知道自己至少断了两三根肋骨,而且内脏还有破损之嫌,因为自己嘴巴一动,就感觉有一口血要喷出。 “啧啧,似乎摔得轻了一点。” 眼里还冒着金星之时,嗡嗡作响的耳边却传来了庞清影清晰的声音。 她的话说完,飞蓉还在一旁呵呵笑着。 这笑声在一片寂静的城门口显得特别清晰。 “宁,宁小姐……” 那头头嘴巴挪了挪,最只发出了蚊子般的声音。 这可是奉了皇命在城门口勘察的军爷诶! 可是最近炙手可热的彦统领手下的人诶! 彦统领可是自己上司的上司! 这下要他如何交代啊! 他翻翻眼皮,干脆自己也晕过去好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马车 庞清影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那人说的话,反正她用脚踢了踢那个校尉后,还颇有些嫌弃地自言自语道:“看来最近身手又退步啊,说好死得很难看到,可是居然没有摔死,唉。” 她这一叹气,旁边的人就跟着抖了一抖,待她抬起头时,他们又不由自主地退了三步。 总之,就是没人敢拦她了。 那些小士兵们显然也已经忘了,自己可是有四五人举着兵器对着她的,实在不行,还可以围攻啊! 再不行,赶紧派一人通知上头来处理啊! 可是,这个时候,他们都被庞清影这利落地出手给镇住了。东西大营出来的,说白了,也就是些没什么血性的兵蛋子,跟真正上过战场的根本不能比,真到关乎性命时,他们跑得比谁都快。 因而,庞清影撇撇嘴,悠悠地领着飞蓉往城里去时,无一人敢拦她。 不过,她前脚刚踏出城门,后脚就有一人骑着大马一路高喊着“圣上口谕”奔过来。 庞清影听步,那人也在庞清影面前急急地拉起缰绳停了下来。 这是个传令的太监,不过他停下后并未下马,而是扫了眼庞清影身后蜷缩在地已经不太能动弹的校尉,眼底暗了暗。 “宁小姐,圣上口谕。”那人显然是冲着庞清影来的,对她的态度还算客气,只是一直坐在马上未下。 别人或许不觉有什么,但庞清影却是若有所思地扫了那匹马一眼。 那匹马一看就是等待了许久,刚才虽一路疾跑,但腿上的肌肉并没有绷紧到一个长途奔跑的状态,应不是从皇城中跑出,而是在城门附近等了不少时间了。 想到此处,她心底微疑。 等她从城外回来? 飞蓉上前拽了拽庞清影的一角,神色微凝。 这丫头是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 她们出门的时候可是乔装打扮过的,主子也确定了无人跟着两人才离开的。中途不是直接出城,而是去了趟玲珑坊,听了一番话后,她们才去燕来庄,然而进门就碰到三个找茬的,在庄子里呆了大半天,快傍晚了才回城。 这一回城,入城的盘查却突然加强,而她一出现,圣上的口谕就来了。 今天的事,从燕来庄开始,似乎就隐隐连成一线。 庞清影眼角斜了斜,似有些不悦。 有人掌握了她的动向,这盘查,看起来就是冲着她来的。她垂在身侧的手指迅速地在腿上敲了敲,恐怕盘查是拖延时间,这道口谕才是真正的目的。 “什么口谕?”她还保持着嚣张的气势,下颌微扬,看起来倒是比马上的人还要高大几分。 “宁小姐,皇上要您进宫一趟。”那人在庞清影面前也不怯场,语气仍旧客客气气的,但却不因她是南蜀宁家人就刻意讨好,也不因恭亲王府的关系而表现得趾高气昂。 光是这份气度,就能断定此人不是个简单角色。 只是在场无人认识他。 那人说完后,双手一拍,从一个拐角处驶出来一辆建议的马车,四周朱红,车檐上铺着金色的绸布,象征着皇家。 庞清影的视线在那马车上溜一圈,又在那人身上定了定,最后,她挑眉笑道:“搞了半天就是要本姑娘进宫?也好,反正之前进宫也没玩尽兴,王妃也还在宫中,我就去找他们的吧。” 言罢,她便拉着飞蓉一头钻进马车中。 “主子,恐怕来者不善啊。”飞蓉自从那个宣口谕的来了以后,眉头就没有舒展开过。 宫里刚传来十一皇子的死讯,根本不用料想也该知道宫里这会儿特定斗得厉害,虽有锦世子在,恭亲王府应没有那么被动,但架不住那是云帝的主场,双方明争暗斗的结果如何,在没有进宫前,他们谁也说不好。 可是这会子堵在城门守着主子,摆明着是打着主子的注意。 南蜀宁家的身份摆在那里,他们可能对她有所顾及,但俗话说,狗急了还要跳墙呢,谁知道宫里头的人会不会因为想要一口气解决恭亲王府而冒险去害主子呢! 飞蓉怎么想都觉得此局甚凶,不去为妙。 但车都上了,她只好深吸一口气,紧张地看着自家主子。 而反观庞清影,她一上车就气定神闲地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斜卧着,好似一点都不担心自己将会面临的处境。见飞蓉朝她看去,她还满脸轻松地笑道:“今儿主子带你进云国的皇宫长长见识。” 如此跳脱的话,顿时让飞蓉的紧张感全消。她还白了白眼,无语地埋怨道:“主子,你可上点心,这可是皇宫,不比江湖上啊,谁知道这辆马车最后会把我们带到哪里去。” 庞清影撇撇嘴,飞蓉这家伙别的不灵,乌鸦嘴还是听灵的。 她的话没多久后便应验了。 那马车在行了一刻钟,估摸着快到宫门口后,突然四周“铿铿铿铿”传来金属的碰撞上。 随即,一眨眼的功夫,马车四处全被坚硬地铁板裹了一层,车窗、车门全都被封住,根本没有给他们两人活路。 然后她们便感到马车猛得加速,发了疯似的跑起来,飞蓉被颠得脸色有些发白,感觉午膳吃的东西都快吐出来了。索性颠了两颠之后,忽然有个温暖的手迎上了她背后,直接将舒缓温暖的内力输入她体内,并将她一带,带到自己身边,稳住她不停随着车厢颠簸的身体。 “主子,我们被困住了。” “嗯。”庞清影点点头,这还用她说? 飞蓉原本还是有些慌乱的,两人被关在这里四方的车厢里,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知,也不知道自己到哪了,也不知道那马到底要发狂到什么时候。但见庞清影依旧淡定的样子,她的情绪也渐渐平静下来,然后自己借助内力稳定了身体。 当务之急,是先出去,否则那马若是撞到街角,或者闷头跑向某悬崖,那她们主仆二人可真是冤死了。 “主子,这马车上的机关好厉害。” 机关方面,飞蓉曾跟着刺金阁的机关大师好好学了一段日子,虽说不上可以出师,但也不差。这马车被封上后,她便在车内各处敲敲打打,最后严肃地望向庞清影。 这个马车,要出去,可是不简单。 第一百五十三章 脱险 庞清影无语地看了眼飞蓉,这丫头今儿怎么尽说废话。 说实在的,她是真的很怀疑自己今日出门是不是没看黄历,没挑着好日子。原本她只想着去一趟燕来庄,在里面呆上一日处理刺金阁的事务,哪知到最后,自己却被困在这满是机关的马车里了。 听着外面的声响,总有“乒乒乓乓”的声音在车底,庞清影推断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出了城,按照路程的计算,她们从城南进的门,现在应该已经出了城西的门。 外头很吵,但却没有人员吵闹的声音,说明马车已经狂奔至郊区。 云都这座城池说来奇怪,并非早在平原上,而是两面环山,背面皇城和西面都围着高山,虽易守难攻,不过道路不是四通八达,因而商业上受到了不少束缚。这不应是一座皇都的气质。 只是人家都安在这里了,庞清影还能说什么,此刻,她要关注的应该是自己安慰。 城西出门不用多久就到山脉脚下了,这里来的人少,但庞清影确是记得,西面出城不过百里,就有一处断崖。 这马应是受惊了,脚程极快,但身在全封闭的马车中,她也计算不出她们到底到了哪儿。 飞蓉显然也想到了庞清影所想,脸上的神色可就不像庞清影这样淡定了。她察看了四处,连车顶和车底板她都看过了,六个面全用至少半寸厚的铁板围起来了,存的就是让她们插翅难逃的心思。 “是谁干的?”她在刺金阁呆了这么多年,也从未听说有人在马车上装着这样机关的,而且神奇的是,她们上车的时候竟然完全没看出蹊跷! 不,应该说她完全没看出。 庞清影自上车后其实就有觉得不对劲,但始终为戳破,而今两人被困在这“囚笼”中,庞清影才终挑眉笑道:“这是宁家的马车。” 而且就是宁洪的那辆。 起初她还不太确定,但这机关一启,她就万分肯定了。 不过是否真是宁家人在背后操纵,她还有所疑问。 “什么,怎么又是宁家?!”飞蓉一听庞清影说的,就气得两眼一瞪,要不是这马车晃得厉害,她下盘得稳住,否则她早就在马车上踹两脚了。不过,她到底是在暗部做事的,气鼓鼓地吼了两声后,她迅速冷静下来,继而脑子里抓住了些头绪。 “主子,那宫里来宣口谕的人确实不假,难道是宁家知道了驿站的事,联合了云帝来报仇?还是说宫里利用宁家来对付你和恭亲王府?” 飞蓉一边琢磨着这事儿,一边寻着法子,看看能不能解了这机关。 庞清影在旁看着,唇角勾了勾,“到底是谁,我们出去了就知道。” 飞蓉想得入神,对庞清影也不设防,开口就来了句,“这么厚的铁板,我们怎么出去?”但自己的话还未落,她便愣了一下,见鬼了似地扭头看向自家主子。 主子那语气,可是胸有成竹,难不成是想到解决办法了? 不会吧,自上车之后她就斜卧在榻上一动不动的,机关都没找过,这就看出什么门道了? 庞清影白了她一眼,这叫什么表情。 不过她也知道飞蓉在想什么,便慵懒地伸出芊芊玉指,在马车的左壁上敲了敲,好像被囚在车里的人根本不是她似的。 “你觉得这种东西还能困得住你家主子吗?”庞清影不屑地瞥瞥了嘴,对飞蓉的不信任很是不满,“有的东西啊,用脑子都感觉侮辱了自己,还是直接暴力解决好了。” 于是,不等飞蓉脸上的表情变换,她便沉声低喝,让飞蓉内力护身。 而与此同时,她浑身内力一震,车里顿时气息大变,庞清影抬掌在车顶四角各拍一记,用上了至少八成功力。 她出掌的速度极快,飞蓉甚至都没有看清她的举动,便听“啪啪”几声,头顶突然铺射进大片阳光。 突然从暗黑转向光明,飞蓉还有些不适应,双眼着实眯了好半晌才站起身来震惊地看着自家主子。 几日不见,主子的功力又大涨了?! 这进步是不是神速了些?平时很少见她练功啊,怎么的内力却是日渐浑厚了?! 不过震惊归震惊,自家主子向来都做些让人震惊的事情。 起先她还需要时间消化,现在,几乎转眼就能平静下来。 车顶那铁板是整车最后的一块,飞蓉第一眼便看见已然安静地躺在不远处的车顶,嘴角抽了抽,那是云山乌铁,比之平常的铁矿可是要重上好几倍,看着一尺多厚,少说也有两三百斤,可主子就这么给掀了,不知想用马车困着他们的人见了以后会怎么想。 她们的车顶掀开后,直径打在了前头跑着的疯马身上,直接将那马脊梁打断,倒在地上吐血身亡。而它的身体又刚好卡住车子向前滑去的趋势。飞蓉往后瞧了瞧,果然,她们的马车里悬崖也就几步远了,若是这马不能停下,或者没有阻止车子的去路,想必这时候,马车已经摔下悬崖了。 大热天的,飞蓉都能感觉到那悬崖下吹上来的冷风。 但庞清影注意的不是这些。 她起身后第一时间感到有人在林子里等着,只是林子离这悬崖还是有一段距离,她一时也判断不好到底有多少人。因此,她也只是跳出车外,目光浅浅地看向前方。 “既然人都已经来了,为何不出来见见?”主仆俩不紧不慢地往回走着,庞清影似闲庭散步,而飞蓉谨慎得如临大敌。 庞清影的声音宛若一首清婉又迷人的曲子,随风飘入林子中。而在两人快要走进林子的埋伏圈内时,一个人影唰得出现在她们面前,惊得飞蓉的匕首马上出鞘,护在庞清影身前。 “墨羽阁主?”看清来人后,庞清影意外地轻挑眉梢,眼波不着痕迹地朝他后面点了点,随即按下飞蓉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倒是意外,墨羽阁主怎么在这儿?”她眉眼中好奇很盛。 第一百五十四章 林子 但墨羽阁主只是站在她面前,凝视着她,深沉的双眸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过庞清影倒是不在意,她目光一闪,继而笑道,“墨羽阁主前来,不会就是为何观看我们马车脱险的过程吧?还是说,这件事情就是你的杰作呢?” 她虽然在笑,笑得风情万种,可眼底确实划不去的冰冷。 庞清影自不会以为这事是墨羽阁主所为,但他是否插手可就不一定的。 “墨羽阁主,那林子里都是你的人?”庞清影挑眉盼笑,眸光微抬,穿过墨羽阁主的肩头,投向林子中。 然后,便见其中几颗小树晃了晃,其中又抽气声传来,不过离得太远了,听起来像是吹过林子的风声。 飞蓉退后庞清影两步,一直注意着那片林子。庞清影这一个眼神引发的一系列连锁反应让她不由抽了抽嘴角。 主子这遭人暗算,还不忘色诱一下暗算者啊。 心理素质这么差,应该不是墨羽阁的杀手。 随即,她抬眸瞄了眼墨羽阁主。 这个男人就是万年一副扑克脸,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飞蓉都难以想象,这人要是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虽久仰大名,不过还真没见过真人。第一次在刺金阁见到墨羽阁主的画像时,她还鬼使神差地想着,哪天让她撞上了,她定要想法子看看这男人笑起来是怎么的。 今日总算给她见着了,没想倒是这样一副场景。 一向神出鬼没的墨羽阁主,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们面前,而后边的林子里,还藏着看好戏不成准备伏击她们的敌人。 最近墨羽阁主在云都出现实在太频繁,却也没听说墨羽阁在云都接了什么悬赏,她一直在琢磨着他的意图,只不过,今日他的目标,似乎是主子。 不等飞蓉眼中的疑惑消逝些,墨羽阁主便开口了,“我要带你进宫。” 他是对着庞清影说的,完全忽略她的问题而直到自己的来意。 庞清影眸底微动,略作诧异地看着墨羽阁主,其中稍带些审视之意。 刺金阁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虽摸不到墨羽阁的老巢,但对这位墨羽阁主的行事作风还是有些了解的。他可没有乔装打扮,易容蛮混的习惯。他早年出任务,靠的全是他神出鬼没的刺客功夫。 变通,在他身上基本是没有的。 从来都是直来直往。 这样的人都已经能够直接说“带她进宫”了? 是他的武功修为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还是说宫里有人给他开了后门? 庞清影打量了他几眼,嘴边笑容愈深,心中的思量也如雪球般越滚越大。 这位知道她许多底细的墨羽阁主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她似乎抓到了什么,但心中的那条线索却又像一条泥鳅,还未抓紧,就已经被它溜走。 “既然要进宫,那就走吧。”庞清影笑笑,反客为主,竟端出了主人架派,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直指回城的道路,“若不是有人爱耽误事,本姑娘可是早就进宫了。” 墨羽阁主对此不置一词,庞清影说走,他转身便走了。 于是这城郊的悬崖边,三人一路,墨羽阁主走在最前面,庞清影落后半步,飞蓉跟在庞清影后边,踏过被庞清影踹开的马车顶,往林子中间的那条回城路走去。 墨羽阁主始终是面无表情,除了说了句“我要带你进宫”外,那是一个字都未吐出口过,而庞清影两人却是悠哉悠哉,好似刚才惊险的一幕从未发生,自己就是跟着墨羽阁主出来郊游似的。 林子两旁窸窸窣窣,是不是能看到树叶的一阵晃动,只是直到庞清影他们都快入城门了,依旧没有什么人从里面蹦出来。 但,他们不出来,不代表庞清影就会善罢甘休。 今日这事不管是谁干的,都得为此付出代价! 她一路走着,指尖一路弹着,很有规律,十步一次。 飞蓉走在庞清影身后,自是察觉了她的动作。看着自家主子没事弹弹手指,飞蓉真是要为两边埋伏着的悲哀了。 主子最擅用毒,且喜欢一些新研制或江湖上都不怎么出现的稀奇之毒。今儿他们得罪了主子,却还乖乖在两边等着,真是不要命了。 既然庞清影无事,那她便会让他们全都有事。 三人一路走出林子,便有一辆与刚才一样的马车停在那里。 还挺周到。 庞清影努努嘴,偏头瞥了眼墨羽阁主。 “上车吧。”他走到车前停了停,随即也不等庞清影,就先一步迈上了马车。 也不怕她跑了? 庞清影失笑,不过原本的目的就是要进宫,墨羽阁主能把她带进宫也省得她费心。 暗笑了笑,她看了飞蓉一眼,便也跟着迈上了马车。 进宫,飞蓉是不需要的。因而,她没有上车。墨羽阁主也似乎是不希望她进宫,待庞清影坐稳后,马车前又突然出现一个同样冰块般的车夫,驾着马车便往皇城的方向驶去。 …… 庞清影和墨羽阁主走了,只剩下飞蓉一人。 照常理来说,这时候抓住了飞蓉,一样是拿捏住了庞清影的命脉。 不过,飞蓉身后那片林子的声响确实是大了,可再大,也与飞蓉没有关系。 她原地站了半柱香的时间,起初,只有草木踩压的声音,后来逐渐传出痛苦的低吟,不到片刻,低吟之声渐大,似没了束缚,转瞬间就成了鬼哭狼嚎。 这要是在夜里,指不定有人以为是百鬼夜行了呢。 飞蓉对庞清影身上所带的毒药并不全都有数,今日这个,就是她没见过的。 在玲珑坊时,庞清影曾去密室取过东西,不知道是不是就是方才所用之毒药。 总之,在林子重新归于一片寂静之后,飞蓉好奇地回头看了看。 路的两边,泥土便成为深褐色,西风拂过,带起浓重的血腥味。 不见尸体,黑血也被泥土吸收,将黄色的泥土染成了一片深色。 飞蓉瞅着,不禁打了个寒颤。 主子的手段,真是干净利落。 看着好像与宁家驿馆那时差不多啊,不知道暗算她们的人看见这一地血后,会作何感想? 第一百五十五章 认亲 “你准备带我去见谁?” 马车奔驰一路,车中二人都沉默不言,直到快至宫门口时,庞清影才饶有趣味地看着墨羽阁主问道。 墨羽阁主眸光动了动,移至庞清影脸上,见她一派悠闲,宫里气氛剑拔弩张,而她仿佛完全不担心自己的处境似的。 “见一个人。”墨羽阁主的声音平平,和他的脸一样看不出什么情绪。 庞清影当即撇嘴,这样的冰块脸实在是不怎么讨人喜欢。不过他与墨一墨二他们倒还是不同。无影楼的人一直隐在暗处,平日里见了,身上也带着一层淡淡的杀气,不加掩饰,而墨羽阁主则不然,许是杀手做到他这个境界,杀气都是可以收敛的。 “你这话说跟没说有什么区别吗?”她白白眼,决定还是不要跟他纠结这种问题了。 是谁,到了自然知道。 城门口宣口谕的人不知是真是假,但她可以肯定的是,这会儿墨羽阁主想要带她见的人定然与那宣口谕的,不是一拨。这墨羽阁主的身份一直是个谜,他要做的事情庞清影暂时也参不透。如此,她也只能见机行事了。 不过,车子到了宫门口发生了个小插曲。 庞清影没想到墨羽阁主不从小门进,反而明目张胆地让马车从正门进,且宫门口不知为何又多了一个羽林军总卫。 “车里什么人?”彦迟那熟悉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庞清影不得不惊讶地瞥了墨羽阁主一眼,只是随即,她眨了眨眼,眼底又恢复了悠闲之状。 听他们的问话,显然是在等什么人。 庞清影唇角微勾,便听外面的赶车人讨好道:“大人,还请您过目。” 他似乎奉上了什么信物,那盘查之人看了看,又捧着跑回去请示了彦迟之后才客气地还了回来。 他们没有多做为难,直接放行。 庞清影眸中的暗光被她长长的睫毛敛去。 进了宫之后,庞清影闭眸假寐。云都的皇宫也是挺大的,马车慢行,从宫门要入议事殿,或者后宫,少说也要小半个时辰。跟一个大冰块又实在没什么天可聊,她索性靠着养养神。 但别看她闭着眼什么也不管似的,庞清影的耳力极好,记性也极好。 这马车拐了几个弯后,庞清影心中便大致有了数。 这是往后宫西行的方向,那边过去,大约只有两处,一个太后的寝宫,还有一个就是雪贵妃的霏雪殿。 太后若要见她,直接宣懿旨便可,我那全不用大费周章让墨羽阁主带她进宫。 那么,就只有雪贵妃了。 这个女人,传闻是十年前被带回宫中的,云帝对她极为恩宠,但至今为止,她膝下都无儿女。她的身世背景不明,刺金阁的记录,也完全断在她进宫前,可见有人刻意把她的背景处理得干干净净。 既然是云帝将她带回,那么此事,十有八九就是云帝干的。 这样一个雪贵妃,在庞清影眼里,可是神秘得紧。 就是马车中这个墨羽阁主。 果不其然,大半个时辰后,摇摇晃晃的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庞清影睁开眼,那一瞬,光华顿显。 墨羽阁主明显愣了一愣,不过很快,他便率先下车。庞清影跟着。 他们的马车是直接停在了宫殿的小门处。庞清影一下车,看着眼前那破败的情形,暗暗吃惊,这后宫最为尊贵的一块地方,竟然还有这等杂草丛生之地? 而且这地方,还隐隐让她有种熟悉之感。 庞清影皱了皱眉,跟着墨羽阁主走了进去。 越往里走,庞清影心中的复杂越深。 荒草丛生之后,是一条乡间小道,再往里,是一间茅草屋子。 若不是周围宫墙耸立,她真要以为他们不小心又走出宫门了。 两人走进破败的小院子,茅草屋之旁,搭了一个茅草亭子,那亭子坐着一个妇人,背对着他们,穿着雪花缎子,很老旧的款式。 “雪贵妃。”墨羽阁主领着庞清影在亭子前停下,平淡的声音中,能听出小小的恭敬。 这便是雪贵妃? 庞清影狐疑的眸子在雪贵妃的背影上定了定,眉心轻拧。 墨羽阁主之后,再无人说话。庞清影也未跟着行礼,雪贵妃似乎也没有转过身的意思。 一时间,这个小院中竟好似空无一人。 不过,片刻后,庞清影突然嗤笑道:“你还没死?” 对于这样一句突如其来的话,那背影竟然僵了僵。尔后,在庞清影若有若无的讽笑中,雪贵妃慢慢转过身来。 一人含笑,一人半面泪水。 “幻儿。”雪贵妃触到庞清影的目光后,整个身子都轻抖了起来,一双凤眸中又是喜悦,又是忧愁。不过,她仍旧站起身,尽量展出她最慈爱的笑容,朝庞清影走来。 似乎总有种近乡情更怯的感觉,雪贵妃走得很慢,微张的双臂始终轻抖着,双眸紧紧定在庞清影脸上,各种情绪轮番而过。 而庞清影却是气定神闲,站着动也不动,可落在雪贵妃脸上的视线却是平淡,有些复杂,但几秒之后就剩陌生人般平淡了。 “雪贵妃,气色不错。”她看着走至跟前的人,凉凉地说了句。 墨羽阁主见此微微蹙眉,不过也未多加干涉,反而退到更远。 庞清影此刻想起了墨羽阁主曾对她说的一句话,让她离开云修锦,由是,看着雪贵妃的神色又淡了几分。 “幻儿,你,你不认得我了?”雪贵妃脸上很激动,庞清影的神色好像刺激了她,她一把将庞清影抱住,整个身子抖得更厉害了,嘴里不停自责道,“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幻儿,你原谅我好不好,你原谅为娘好不好?” “你是我娘吗?”庞清影呵呵一笑,声音很轻。她直直立着,仍由雪贵妃抱着,但眼底却毫无认亲的激动,或疑惑。 但这听起来空空的声音仿佛一下揪住了雪贵妃的心,她将头抬起,两眼皆是泪水,细看之下,眸里还有害怕之色。 “幻儿,你不记得娘了?”她小心地盯着庞清影,注视着她脸上的任何小细节,发现她说的任何话都牵动不了她的情绪。庞清影脸上始终是进门时的那种讽刺的笑容。 第一百五十六章 目的 两人沉默对视一会儿。 “娘?”庞清影忽然露出一抹笑容,竟有种违和的欢快感,“我以为全云都的人都应该知道我叫宁幻,是南蜀宁家人,我的娘亲应该是宁家主母,怎么的变成雪贵妃了?我记得雪贵妃膝下可是一直无子无女的呀。” 庞清影的话让雪贵妃颇受震动,她捂着心口直直地倒退了两步才止住趋势,眸中皆是受伤之色。 而庞清影却依旧不为所动,笑得颇具深意。 墨羽阁主皱了皱眉,落在庞清影身上的视线又深了深,不过还是没有过来打扰两人。 这悲情的认亲戏码一演就是大半个时辰,其间无非就是庞清影的冷眼旁观和雪贵妃的伤心啜泣。庞清影都有些不耐烦了,而雪贵妃却很执着,她今日似乎执意想让庞清影认下她这个娘亲。 大约是逼到了极处,雪贵妃一狠心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递到庞清影面前。 只一眼,庞清影便双眸微睁,看向雪贵妃,目光如炬。连一旁事不关己的墨羽阁主都不由将转了视线。 雪贵妃手里的,是一块手掌大的黑玉,上刻一个大大的水字,与庞清影手中那个教主令简直一个模子立刻出来的! 自那黑玉拿出手后,雪贵妃的神色也是大变,那个哭哭啼啼的深宫贵妇不见,转而是一张严肃冷峻的脸,“水宁幻,我是你娘亲,你不要给宁家的人骗了!” 庞清影不语,深谙的眸光在黑玉上转了一圈后,又转到雪贵妃肃穆的神色上。 不错,那块黑玉确实是魔教教主令,不过,却是一个没有用的。 当年,魔教教史上曾出现过两块教主令,只因第一块雕刻的时候,工匠不知为何,上手抖了抖,于是水字的最后一画刻歪了,先教主无法忍受此种偏差,因而又叫人刻了一块。 大概没有什么人知道,先教主最后还是用了第一块有偏差的,宝藏的秘密,也就在那块上面。江湖上,朝廷上,所有人都在费心思找的教主令正是那块。 而第二块,也就是号令魔教教众用的。 这个事情并非谁告诉她,而是庞清影偶然在教中查阅典籍时发现了一本手札,记录的便是那名工匠的事迹,那工匠特意在第一块黑玉的字眼上画了一个圈,后来庞清影找到藏在安宁侯府的那一块后,仔细推敲猜得出的结论。 魔教被灭后,残留外地的魔教徒并未在教中发现魔教令,现在,算是两块都齐了。 一块在庞清影手上,一块在雪贵妃手上。 庞清影心中讽刺越深,脸上的嘲弄之色仍旧未变。雪贵妃虽将那黑玉捧于掌心给庞清影看,但警惕之心却是不少。两脚前后分开站立,手指微弯,随时可以收回黑玉,随时都可以后退。 只是她脸上依旧扯了讽刺而悠然的笑容,“雪贵妃,你在宫里过得可是欢快,既认我是您女儿,为何这么多年我都姓庞而不姓水呢?以您的身份,您完全有能力让我知道,我这个娘还活着,我还不是孤儿。” 虽是指责的话,但偏偏给庞清影说出来,好像里头那个“女儿”并不是她自己一般。 两人之前的气氛很古怪,虽站得很近,互相说着话,可给人的感觉却像是两个世界的。 雪贵妃好似找到了结症一般,面对庞清影的指责,她双眸爆出了惊喜,忙收起黑玉,一把握住庞清影双手,“幻儿,你果然是怨我的,怨我这么多年撒手不管?” 她解释地很急切,说话间看了墨羽阁主好几眼,“娘亲也是有苦衷的!你长大了,应该知道当年云帝他们联手剿灭魔教是为了这块教主令,为了教主令的宝藏!既然如此,你也应该明白,身为教主夫人,娘亲不理你,对你不闻不问才是对你最大的保护啊!不过娘亲没有真不理你,娘亲请了墨羽阁主关注你,保护你的!这些年来,他在背后帮了你掩藏身份,你才能一直安然长大,否则,云帝他们早就找到你赶尽杀绝了!” “哦,是吗?”庞清影顺着雪贵妃的话看向墨羽阁主,眸中笑意不变,但心里却沉了沉,“雪贵妃竟还认识墨羽阁主,我怎么不记得魔教与墨羽阁有交好的?” 雪贵妃的话引出了庞清影心中最大的谜团。 不错,这雪贵妃确实是先教主夫人。说起来,当年云帝率兵攻上魔教的天魔崖,还是因为她。 刺金阁的调查中说,雪贵妃其实与云帝早有渊源。在她还未成为教主夫人之时,云帝曾受过伤,当时,他偶然遇见了雪贵妃,雪贵妃将他安置在自己家中救治。那时,他们两便心生情窦,只是云帝彼时还是王爷,几个皇子纷争严重,雪贵妃又是一介平民,他不可能将她带回云都,因而,两人也便分开了。 后来云都情势稳定下来,云帝便存了将雪贵妃接进王府的心,但怎料,那时,雪贵妃已经嫁给了魔教教主。雪贵妃到底是自愿还是被迫,无人知晓,但云帝就当她是被迫的,再加上魔教教主令中藏有宝藏的传闻他早已知晓,由此,几年后,便有了所谓的“冲冠一怒为红颜”。 云帝灭了魔教,带回了雪贵妃。 这段因由,没有几人知道,云帝带回雪贵妃后,她便改名换姓,摇身一变,成了权贵之女,风光嫁进宫中,荣宠至今。 而庞清影,魔教灭门之时,云帝当众逼她灭口,她竟什么话也不说,举刀就往她心口上刺,还拿走了魔教教主藏在她身上的魔教令。只不过,现在看来,这个魔教令她并没有给云帝。 她当时确实有手下留情,刀口离心脉只有一寸的距离,没有直刺要害,想来应是存着留她一命的心,否则她这一缕孤魂,即便重生到那个幼小的身体上,也活不到现在。 但,她被自己“娘亲”刺的那一幕一直留存在她记忆深处,挥之不去。 她看到的,不是雪贵妃的为难和绝望,不是母亲会有的所有情绪,而是冷漠和算计。 所以,才会有今日这一幕。 这个娘亲,本就不是她的亲生娘亲,就算养育六年,所有的亲情,在那一瞬,也烟消云散了。 如今,她能十分清楚地感觉到,雪贵妃今日的目的,可不是认亲。 那么,是为了什么呢? 第一百五十七章 谈判 庞清影目光未动,但心思却在墨羽阁主身上停了停。 他的身份,除了老墨羽阁主,大概江湖上是没有人知道了。刺金阁曾打探过数次,最接近的一次,受到了墨羽阁的警告。要说墨羽阁,也算得上是刺金阁的老主顾,有时他们刺杀任务下来,经常有杀手来他们刺金阁购买情报。因而,收到墨羽阁的警告,刺金阁自然耸耸肩,只当什么事也没发生,撤回了探查。 至今,连个名字都没查到,她还能知道多少东西。 但也就是这样的人,竟然与雪贵妃相识,而且听得雪贵妃的语气,观得雪贵妃的神态,俨然是把墨羽阁主当作了自己的属下。 可她从来不知,普通江湖人出生的雪贵妃,居然能让墨羽阁主以属下自居。 庞清影心里疑惑,面上却还是讽笑连连。雪贵妃想必早就料到庞清影会有此疑惑,她也不急,而是无力地笑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娘亲今日也是要与你说这件事的。” 她拉着庞清影的手,引至凉亭。亭中有一个很粗糙的石桌,四个很粗糙的石凳。雪贵妃看着它们的目光似含着一种温暖的回忆,连带着脸上的神色也暖了起来。 “幻儿,你还记得此处吗?你小时候,娘亲常带你去天魔崖边的瀑布那儿玩,你说你特别喜欢那里,今后想一直住在那里……” 只是,雪贵妃嘴里温馨的话语还未说完,庞清影便很不客气地插嘴道:“可惜,这里不是天魔崖,也不是瀑布边,东施效颦,未免可悲。” 雪贵妃一怔,下面的话却是怎么也继续不下去了。 空气凝滞了好半晌,她才自嘲地笑道:“幻儿说的对,十年深宫,娘亲确实可笑。” 她将庞清影带了带,示意她坐到凳上,嘴上显然还有话说,但瞥着庞清影似笑非笑的神色,怕徒惹不快,她也就又咽了下去。 “雪贵妃到底想说什么?本姑娘事情可是很多,没工夫跟您叙旧。” 庞清影的话处处带刺,但雪贵妃只是苦笑,并不计较这么多,在她看来,十年不相见,她在后宫荣宠万分,庞清影却从小孤苦伶仃,心忧怨怼,那才是正常的。 但她没注意到庞清影双眸深处的暗沉,其实,自打在外面远远望见这地方,要用什么态度她多少就已经猜到了。 庞清影的心里除了刚到时的惊讶,再别无她想。 “雪贵妃,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她将手搁在石桌上,撑着下巴,整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雪贵妃深深地看了看她,片刻后,又将教主令放到桌上。 “幻儿,娘亲知道你现在在教中的地位岌岌可危,因为没有教主令,这些年,教中的事务都被左长老和彦护法管着,你可想取回教主之位?” 她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庞清影的反应,眸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但庞清影对上一眼便直觉,六岁那年的冷漠和算计又续接上了。 庞清影呵呵一笑,摊了摊手,“魔教教主之位,说实话,我还真不稀罕,本就是人人喊打的身份,我为何要夺回来,不若由着他们,爱怎样怎样。毕竟他们不会丢下我十年,毫无音讯。” 雪贵妃脸色一白,又急道:“可你为何又要帮着恭亲王府?你不知道现在魔教正帮着定安王府吗?” 庞清影一挑眉,看了眼墨羽阁主,意味深长地笑道:“我以为墨羽阁主已经与雪贵妃说了,不是我要帮着恭亲王府,而是云修锦那人,不会接受别人的背叛,我要离开他,那就是死路一条。怎么,雪贵妃那么希望我死吗?” 她说的倒也不是假话,若她真的背叛,依云修锦那个阴晴不定的性子,所说可能不会置她于死地,但囚禁什么的,是极有可能的。若她真的生了这样的心,那在云修锦身边,定然是生不如死的。 墨羽阁主纵然有手段,但云修锦其实是个很执着的人,在他认定的事上,哪怕翻遍天涯海角,他也会把她翻出来。 她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不过,庞清影这话雪贵妃是不买账的,她皱了皱眉,叹了声,“那墨羽阁主想必也说了,你若是想要离开,他会替你妥善安排的,绝不会有性命之忧。幻儿,跟娘亲说老实话,你不会是爱上云修锦了吧?” 雪贵妃最后一句话,带着担忧,但藏得更深的,是试探。 庞清影垂眸看着桌上的教主令,偏头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仿佛就等着她这句话,雪贵妃在她话音落下之时又拿出一个小瓷瓶,放在黑玉旁边,目光严肃,“若不是,那我们马上安排你离开恭亲王府,他们目前都在皇宫,分身乏术,正是你走脱的最好时机;若是,那这里是一颗忘情丹,你吃下去,今后绝不会有关于云修锦的任何记忆。” 说到底,就是要她今日离开恭亲王府,离开云修锦。 庞清影暗中冷嗤,面上笑笑,又问:“那之后呢?”看起来好像对离开云修锦这事并没有什么抵触。 这个时候,雪贵妃倒是不语了,盯着庞清影,眸光看似温柔心疼,实则暗含审视。庞清影知道,接下来才是重点,雪贵妃现在是在判断,她到底是愿不愿意。 雪贵妃不说,庞清影自然也就不言。 一刻钟后,雪贵妃才再次开口,“娘亲也不怕告诉你,接下来,娘亲会让你回到魔教,助彦迟他们一臂之力。” 这倒是稀奇。 庞清影挑挑眉,有些意外雪贵妃的话。有疑惑,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开口问了。 “雪贵妃,听着您方才的意思,可是要帮我夺回教主之位啊,可是怎么这会子又要我去帮彦迟了呢?你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吗?” 但雪贵妃又不说了,她眉心紧拧,似乎在考虑是否值得对庞清影说。 不过这下,庞清影倒是直接笑道:“雪贵妃,我是生意人,亏本的买卖我是不会做的,你若是不把利益关系跟我说清楚,恕我不敢奉陪,你说是还记着我俩的关系,今日,你就当我没来过。” 第一百五十八章 阻止 “幻儿……”雪贵妃唤了她一声,欲言又止,哀伤的眼神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后,又移开了去。 庞清影等了半晌,不见雪贵妃说什么,便起身笑道:“既然雪贵妃说不出什么好处来,那我还是走了。” 说罢,她大步向外走去,根本毫无留恋。 墨羽阁主正欲动手阻拦,茅草亭中,雪贵妃却一声厉喝:“站住!” 紧跟着,那进来的小道上便闪出两个宫女,面色冰冷,挡在庞清影面前。 那是宫中贴身女官的服饰,庞清影认得。 她眯眼扫了两眼,心中冷哼。看来雪贵妃这十年在宫中培植了不少自己的势力。 这两人一看就是练家子,且内力与寻常人不同,细探之下,她竟觉得与火凤舞的内息有些相似,绝不可能是寻常官宦人家能培养的出来的。 “雪贵妃,您这是什么意思?软禁我?”她回头,脸上还是笑盈盈的,但眸色已经冷下去了。 “幻儿,这是皇宫,你现在不能出去。”大约是觉得软的不行,雪贵妃直接拿出了强硬的派头。多年后宫宠妃的日子养出了她的强势,眸色一厉,便有如刀子一般,猛得令人心中一寒。那架势,看起来,比皇后还要皇后。 不过,这个效果在庞清影身上似乎没什么效果。 她脸上似乎还在笑,但不知何为就给人一种胆寒的感觉。 对上她的双眸,雪贵妃差点没往后退去。 “雪贵妃,你以为就凭她们,能留得住我?”她的声音忽然轻柔起来,似拂过耳边的清风,抓不着,却让人心痒痒。 如果墨一等人在这里,肯定会想,宁小姐这是越来越像自家主子了。 但这时没有无影楼的人在这里,所以雪贵妃和墨羽阁主只是皱了皱眉,没想到八面玲珑的庞清影还有这样一面。 仿佛地狱里的曼陀罗,给人致命的危险。 雪贵妃向墨羽阁主投了一眼,见他微微摇头,便叹了声,语气又软了下来,“幻儿,你知道宫里头如今是什么情形吗,你这样出去,马上就会被抓起来的。” 本以为人不好说服,可没想到,此话一落,庞清影那一身诡异的气息便瞬间收将起来,回到了原本笑盈盈的样子,“哦,那我倒要听雪贵妃好好说说,外头如今是什么情形了。” 这倒叫雪贵妃心中略过一道喜色,本想说两人坐到亭子里说,但见庞清影就这么定定地站在原地,她犹豫了会儿,便道:“你不知道恭亲王妃如今被软禁在凤仪宫,恭亲王和锦世子也都住在宫中。皇上下旨,定要彻查十一皇子遇害之事。现在宫里守卫极严,无人敢怠慢,你这样没有得旨进宫的,出去之后一准被当作刺客抓起来。若是以刺客之罪论处,就算你是南蜀国人,他们也说不得什么。” 庞清影垂着眸,似乎在认真听着。雪贵妃一番话后,她不答,雪贵妃眸光闪了闪,转了话题便继续说道:“我让你离开云修锦还不是为你好吗,你怎么就听不进为娘的话呢。娘亲在深宫十年,深知这皇家的水深。恭亲王府如今是皇上的眼中钉肉中刺,要不是生出了云修锦这样一个纨绔,皇上一早就寻个罪名将恭亲王府处置了的。” “但无论迟几年,皇上最终也还是要处置的。你如今的身份,是南蜀第一世家的女儿,在皇上看来,就更是除掉恭亲王府的理由了。他根本不可能看着恭亲王府还有再壮大,再富可敌国的机会的。你明白吗?” “你现在出去,是不是就是想去找锦世子?可你知道他在哪儿吗?你知道他现在是否安全?皇上心思缜密,羽林军统领彦迟又是个得力的,他不识你的真容,你这样出去,绝对会被他擒住。到时候就算娘亲想帮你都帮不了了!” 雪贵妃说得恳切,她知道庞清影手里有不少铺子,生意做得很好,可谓是财源滚滚,因此,是商人便免不了被利益所趋。她相信,这些话分析给庞清影听,庞清影定能从中找出最有利于的自己的路。 但庞清影依旧是唇角含笑,垂眸盯着石桌下的一处,看起来,像是在认真听,又像是在发呆。 “幻儿,娘亲说的话你可清楚了?”好半晌,庞清影不置一词,刚才凌厉讽刺的话语突然消失不见。这等阴晴不定,变幻莫测的心思让雪贵妃没来由地烦躁,心里就像堵了一团火似的,想发泄却又找不到出处。 无法,只能强压下去。 而庞清影好似没查到,雪贵妃问了之后,她偏头瞥着静立在一旁当着隐形人的墨羽阁主,“墨羽阁主也是这么想?” 其余两人都愣了愣,直到雪贵妃冲墨羽阁主点了点头,他才说道:“有理。” 短短两个字,就是支持雪贵妃的话。 “呵,原来如此,那我便在雪贵妃这儿坐上一坐,雪贵妃不觉叨扰吧。” 出乎意料的,庞清影竟然同意了! 她说出的话,雪贵妃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正想再说说什么劝她,话到嘴边,这才发现庞清影说的是什么。她激动地看着庞清影,忙冲外头喊起来,“来人,快进屋去布置布置!” 庞清影看着刚才拦路的两个女官,手里端着一个小竹篓快步走进茅草屋内,手脚麻利地布置开了。 嘴角不着痕迹地扯了扯,嘲弄颇具。 雪贵妃说的话,可以信,但未必没有夸张的成分。 今日,绝不可能是恭亲王府的危机。 在进宫前,由墨一递出来的消息中庞清影就知道,云修锦在宫里根本就是已经暗地掌握了主动,而云帝他们却还蒙在鼓中。他们一心以为可以借着十一皇子的死将恭亲王府一家子都办了,可他们是万万没有想到,其实他们处心积虑算计的事情,到头来仍是一场空。 无论是雪贵妃还是云帝,她能肯定,他们都是自动忽略云修锦的。 这厮,在云国的风评太如雷贯耳了,回来几年,能将这样一个角色演得天衣无缝,庞清影也是佩服。 而他们这样的忽略,便注定了他们会失败的结局。 恭亲王府的现在,不是恭亲王,而是锦世子。 第一百五十九章 灵女 既然云修锦出不了什么大事,庞清影也就不比急着出去。 现在她更在意的是雪贵妃身后的秘密。 这茅草屋庞清影可是非常熟悉,院子中所有的花草,所有的摆设都与小时候一模一样。 不过,假的就是假的,在这样一个深宫大院里建这样一处,怎么看怎么违和。 庞清影随着雪贵妃进屋的同时,随意地打量着四周。唇边讽刺的笑容不变,对向雪贵妃急切的背影时更是顿上一顿。 “雪贵妃,我好歹也是您请进宫的客人吧,你就让我住在这儿?” 进屋后,屋里只有简单的桌椅,最里面是一张雕花大床。这大约是整个院子中最值钱的一处了,庞清影的视线在大床的顶端定了定,随即微微一哂,竟还是个旧物。 她的目光自然引起了雪贵妃的注意。 见她望着床不语,雪贵妃欣喜地笑道:“幻儿,这是我们娘俩经常睡的床,娘特意从那儿搬来的。你不在娘身边,娘就常常睡在这张床上,看着你的画像,想象着你的一颦一笑。” 说话间,泪水不知不觉盈失了她的眼眶。 “娘亲时常想,再与你见面,你应是个婷婷玉立的美人儿了。如今还真是,这十年啊,真是恍如一日。” 雪贵妃就如寻常多年未见的母亲,一直在庞清影耳边絮絮叨叨的。若是换作她人,这会儿只怕是要与雪贵妃抱头痛哭了。可是,这个人是庞清影,她的笑容只会越来越深。 “幻儿,娘亲知道这十年委屈你了,今后娘亲一定会好好补偿的。” 雪贵妃看着庞清影的侧脸,神色不免有些失落。她说了那么多,庞清影脸上的笑意始终不变,就是看笑话般看着她,看着这里的一切。 她叹了声,带着莫名的酸涩。 这一声,将庞清影的视线转移到了她身上。 雪贵妃心头又是一喜,只是抬眸撞上她嘲弄的眼神之后,雪贵妃又只好掩饰着垂下头,假装寻找椅子,盖住自己的尴尬。 “雪贵妃,我想你搞错了吧,我留下来,可不是因为承认你是我娘亲。”庞清影毫不客气地坐到雪贵妃对面的椅子上,看着她微变的脸,冷笑道,“如今世人皆知,我,叫宁幻,是南蜀宁家人。连宁洪那个老匹夫都承认我了,怎么,您还有什么异议?” “幻儿,”话题回到这,雪贵妃不禁拧起了眉头,整个人似乎阴郁了不少,“你从小就呆在娘亲身边,不是娘亲的孩子,还能是谁的?宁家,哼,他们倒是打得好主意。你不是有刺金阁吗,你倒是去查查,看看宁家这十几年中,可有你宁幻的踪迹?” “哦,这倒是稀奇了。宁洪亲口说了我的身世,宁家的人,据我观察,总与我有几分相似,宁远更甚。难道这些都不足以说明,我是实打实的宁家人吗?”庞清影根本不理雪贵妃所说,玩着手继续道,“就他们所言,我是从小被高人带出宁家抚养,宁家主与先教主私下里可是一直有联系的。难道这也是假的?” 庞清影每每笃定地说一句,雪贵妃脸色就寒上一分。 提起这个,她心中的火气就似有压不住的征兆。 “雪贵妃,我不是六岁的小孩子了,你骗人也得有个让人信服的理由不是?”庞清影瞥着她的神色,忽然加重了语气,倾身到雪贵妃面前,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不知为何,这句话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庞清影一说完,雪贵妃便一掌拍到桌上,“水宁幻,你给我听好了,你是我水玉雪的女儿,与宁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桌子在雪贵妃的掌下,应声而裂,瞬间断成几个碎木条,若不是之前见过完好的样子,根本没人认得出这堆木头是干啥的。 墨羽阁主的目光向里面投来,眸底暗了暗。 庞清影的视线在碎木堆上转了转,睫毛下一片阴霾。 还会武功。 感觉还很熟悉。 “雪贵妃,你自欺欺人,也要有个限度。”庞清影脸上的笑容不在,转而是一脸冷嘲。 不过,她心底却是笑了笑,看样子,是要上钩了。 自从进了这院子后,她便暗自运转起内息,墨羽阁主一直离她们很远,所以察觉不到。火凤舞的内息,加上她永远随身携带的摄魂香,可于无形中引导一个人的思绪。 而烦躁,是最容易叫人失去防备的。 一缕幽香被雪贵妃的茶香掩盖。 两人聊了这么久,终于是达到了效果。 果不其然,雪贵妃见庞清影不信,立马又恨恨道:“是他们,是他们从我手里将你抢了去才对!你是灵巫国的灵女血脉,我是现任大祭司,不管你是在哪家出生的,你都只能是我的女儿!宁家人想要将你带回去?哼,想都别想!” 雪贵妃语气极快,说得又很突然,墨羽阁主想要阻止也来不及。 庞清影双眸几不可察地亮了亮,随即怀疑道:“灵巫国灵女?雪贵妃,灵巫国已经灭国许久,何来灵女?就算有灵女又怎样,如今就是个普通人罢了。甚至,连普通人的不如。” 她顺便瞥了眼墨羽阁主,雪贵妃提到灵巫国时,他拿着剑的手紧了紧,脸上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变化,但只是一瞬间,庞清影也没看清到底是什么神色。 不过,既然雪贵妃自称大祭司,墨羽阁主看起来好像并没有太大意外,想必应该也是灵巫国的什么传承人吧。 她也不多问,只是好笑地望着雪贵妃。 “没错,你就是现任的灵女!” 既然话一出口,便没有什么藏着掖着的人。雪贵妃也觉得自己今日好像是冲动了些,这些话,她原本是不打算说的。但惊疑归惊疑,自己反正也是说出口了,便把一些情况透露出来更好。 但,后面的话还未出口,墨羽阁主终是走了进来,两眼盯着雪贵妃,眉心紧皱。 “够了。” 他有意打断雪贵妃。在他看来,今日她说得已经够多的了。 庞清影见之眉梢轻挑,对墨羽阁主的身份倒是更加好奇了。 敢这样打断雪贵妃,想来他们二人应该不是之前认为的那种主仆关系。 “呵呵,我是现任灵女,那么墨羽阁主又是个什么呢?”她的目光转到墨羽阁主身上,毫不掩饰神色间的兴趣。 要是平日里,雪贵妃那中谨慎态度,是绝不过说这么多的。可是今天,庞清影一问,她便不自觉地开口道:“他是灵女护卫,世代相传。” “灵女护卫?呵呵,也不知道护在哪儿。” 还真是没想到。 庞清影上下打量着墨羽阁主,满脸的不可置信。杀手倒是不错,护卫?不敢苟同啊。 别哪天在她背上捅一刀就好了。 对于墨羽阁主,庞清影谈不上讨厌,但也谈不上喜欢。这类人,能不打交道,庞清影是尽量不去打交道的。惜字如金,而且心思深沉。想想就累。 第一百六十章 复国 尽管庞清影始终是轻蔑的脸色,但雪贵妃却不觉得恼。 她看了墨羽阁主两眼,最后沉声道:“墨昶,既然已经说了那么多,不防就说完,恭亲王府是我们的敌,幻儿必会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庞清影噙着笑立于两人身旁,眼波在两人间来回浮动,幽幽的,涟起一片沉静的水华,“既然雪贵妃想要说服我,那本姑娘就坐这儿听您好好说道说道。” 简陋的木桌上摆着一套茶具,庞清影瞅了眼,便反客为主,将三个倒置的杯子一一翻转,亲自倒上半杯茶水。 茶水还是热的,那一蕴清香缓缓飘入鼻息,庞清影轻轻笑道:“雪贵妃的茶不错。” 在他们怔愣间,她放下自己的杯子,为雪贵妃和墨羽阁各倒一杯,推至他们面前。 墨羽阁主还是那么冷冷的面无表情的样子,而雪贵妃怔怔地盯着茶水,忽然绽开抹舒心的笑,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宠冠后宫却又异常低调的皇贵妃。 端起庞清影推来的茶,优雅地抿了一口。再次抬眸,望着庞清影的目光严肃些许。 “幻儿,既然话说到这儿,那娘亲不防跟你说清楚。我们灵巫国,只要有灵女在,就永远不会亡国。” “我吗?”庞清影挑眉。 “没错。”雪贵妃认真道,“你知道灵女在灵巫国是什么地位吗?灵女是与天神沟通的使者,能借用天神的力量,所以,灵女便是灵巫国的象征,没有灵女,灵巫国也不复存在。但是我们的灵女,并非一定由上一任灵女所出,而是在上一任灵女仙去之时,由她的大祭司卜卦而来。灵女的母亲,便是大祭司;血缘,根本无足挂齿。” 茶杯轻轻一扣,在桌上扣出一声闷响。 庞清影扫了眼墨羽阁主,又看向雪贵妃,肯定道:“你们想复国?” 两人皆不语,齐齐盯着庞清影,想从她脸上看出些态度来。 庞清影眉梢动了动,只当雪贵妃他们是默认了,又继续问道:“你们准备拿什么来复国?就只凭我一个灵女?” 茶水升起的一缕雾气挡在了她双眸之前,他们只能看到庞清影唇角微翘,眼波略动,却不知是赞同还是不赞同。 复国可是件大事,尤其是灵巫国这样的,已经亡了许久,若是不提起来,那都是只在老一辈口中才能听见的名字了。是否还有后裔尚不可知,如此复国,岂非天方夜谭? 雪贵妃听得她这样问,心中一喜,她就知道她会感兴趣的。 复了国,她就是与灵巫国皇帝平起平坐,受万人朝拜的灵女,权势可谓极盛,有几人能对如此诱惑视而不见? “我们也不是傻子,要复国,自然是做好万全的准备,当然,险总是要冒的,但是冒得值得。”雪贵妃笑笑,双眸之中划过一道计算的光芒,似乎胸有成竹。 庞清影盯着茶水,明亮的黑瞳中映着深绿的影子,缥缈的声音在喉间转了转,轻轻飘出,“我们?” “正是。”雪贵妃笑道,“我们灵巫国的后裔还有许多人,不止是灵殿后裔,皇族后裔也不少。而云国的朝廷中,已经有不少我们的人了。复国,指日可待。” “哦?既然你们已经动手了,还要我作甚?似乎我做什么,都影响不了你们吧,为何非要我离开云修锦?”庞清影好笑地看着他们,心里却是沉了沉。 灵巫国后裔混入官场,刺金阁半点消息也未挖出来,想必埋得很深。 雪贵妃今日与她说这些,说明这些暗线不日便将会浮出水面,只是不知她在这其中会扮演什么角色。 “恭亲王府久不事朝政,云帝却处心积虑要将他们连根拔起,你们要复国,首先拉拢的,不应该就是恭亲王府吗?”庞清影好奇道。 然而,雪贵妃却冷哼一声,摇头道:“你以为娘亲没有考虑过吗?恭亲王是什么人,外间传言他懦弱怕事,只愿做闲散王爷,但其实,他才是我们复国最具威胁的人。你在恭亲王府住过,难道就不觉奇怪吗?为何恭亲王府的暗卫如此厉害,为何恭亲王府有那么多奇门遁甲法阵?若真是闲散王爷,云帝会处心积虑要铲除吗?” 似乎怕庞清影不信,她又补充道:“当年,先皇想要传位的,正是这位恭亲王爷,但他病重之时,云帝攻破了魔教,假造魔教教主令,骗取了先皇的传位,这才成了如今的皇帝。但先皇将皇位传给他,却又给恭亲王偷偷留了道圣旨,若是云帝在位期间,若是有任何差错,恭亲王都可以携那道圣旨将云帝赶下皇位。所以,这么多年来,云帝其实根本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还有这事?”庞清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是皇室秘史,知道的人只有几个。难怪恭亲王府布置得固若金汤,云修锦小小年纪就遭受非人的待遇。 但以恭亲王的为人,他其实很享受闲散王爷的生活,只要云帝做好他的皇帝,不做出什么祸国殃民的大事,恭亲王是绝对不会拿出什么先帝遗旨的。那先帝遗旨对他来说,不过是一种保命的手段罢了。 可惜在位者总想着排除一切威胁,云帝的皇位是靠骗来的,自己又觉得比不过恭亲王,这才会有如此强烈的不安全感,想尽手段杀人灭口,销毁遗旨。 两人明明可以井水不犯河水,却偏偏要搅合在一起。若是再这样下去,难保恭亲王府不会拿出那份遗旨。 雪贵妃似是知道庞清影在想什么,不以为意道:“这样更好,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正是我们渔翁得利的好时机。别看恭亲王府平日里低头服小,但他们暗地里的力量不容小觑。幻儿,无论是云帝还是恭亲王府,他们都是我们灵巫国的敌人,娘亲叫你离开云修锦,是为了你好。” 庞清影抬眸,端起茶水抿了口,这才缓缓笑道:“若真如你所说,那云修锦岂不就是最好的突破口?如今,他的心思全都放在我身上,他那样子我行我素的性子,我可以暗中引导他去对付云帝。恭亲王和王妃疼他都疼到心坎儿里去了,他想做的事,他们绝不会阻止,顶多就是帮他善善后。这样的人,不是很好控制吗,为何要我离开?” 第一百六十一章 套话 “幻儿,你真的了解云修锦吗?”雪贵妃苦笑着摇摇头,“没错,云帝是有心宠着云修锦,有心让他成为一个只知玩乐的纨绔子弟,如此,无须别人动手,恭亲王府在云修锦身上也得垮了。但他再不济,也是恭亲王府的世子,恭亲王和王妃是不可能看着自己的儿子成为王府的累赘的。” “雪贵妃,我想没人比我更了解云修锦了,他确实聪明,也懂得审时度势,但有一点你大概不知道,而且我想,他自己也不知道。”庞清影摩挲着手中的杯子,唇角微弯,神色间颇为自信,“你们应知他小时候曾被人掳走,失踪了一段时间,回来后又大病了一场,许久都没有出王府。但你们知道他到底得了什么病吗?” 说话间,眉眼微抬,瞧见雪贵妃和墨羽阁主都向她看来,这才言道,“我曾趁他睡时替他把过脉,他中了一种寒毒,世上无药可解。恭亲王为他寻来一个方子,却是以毒攻毒,治标不治本。” 提及寒毒,墨昶的眉心皱了皱,冷淡的声音中终于出现了一丝疑惑,“是火毒?” “没错,”庞清影笑道,“云修锦如今是及寒毒、火毒于一身,且积毒甚久,早已影响了奇经八脉,所以他才会有那样阴晴不定的性子。要说起来,还真是可怜,其实,他也是不想的,不过是控制不住自己。如此,你们说,要以云修锦为突破口会是很难的事情吗?远的不说,现在就是很好的机会。” 最后一句话,她说的很轻,却成功挑动了雪贵妃的心弦。 “你是说用恭亲王妃的事情刺激云修锦?” 庞清影笑得无辜,“雪贵妃,这可是您的主意,端看您怎么想了。这后宫,可不是我的地盘,要怎样,相信您比我清楚。” “幻儿。”雪贵妃看她那俏皮样,无奈地摇头,“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调皮。” 话说到这个份上,庞清影在雪贵妃眼中基本就是灵巫国一伙儿的了,除了不承认她母亲的身份,其他事情,她甚至给出了很多建议。但每每提到其他人,比如说皇族的后裔,雪贵妃都有意带过。但庞清影也不多言,几次以后,她便不再把话题往那些人身上引了。 夏日里,天色晚得迟。计算着时间,差不多也是晚膳时分了,雪贵妃想留庞清影用膳,但被她拒绝了。几番推却之后,雪贵妃只好由着庞清影,让墨羽阁主再将她送出去。 还是同样的门,一辆不起眼的宫车缓缓而出,彦迟仍旧在那儿检查进出的车辆,但偏偏轮到雪贵妃这辆时,他只是问了问车夫,便放他们出去。 车子里,庞清影闭目斜倚着,她能感觉到,有一道目光,从出门后便一直定在她身上。 约莫百米之后,她半睁开双眸,迷离的神色一闪,幽幽对上墨羽阁主的视线,“阁主这是有话想对我说?” “你的话是真是假?”等了好半晌,墨昶冷声道,言语间也不好判断他是相信还是不相信。 庞清影呵笑一声,又悠悠闭上眸,装模作样道,“你说是真便是真,你说是假便是假,真假自在你心。” 两人谈话便到此结束,再几步以后,马车也停了下来。庞清影掀开车帘,不由翻了个白眼。 还真是从哪来回哪去,就不能在城里寻个地方停吗?非要再把马车驾到西郊,还是之前上车的地方?! 不过既然到都到了,庞清影也懒得说。 下车之后,那辆宫车便原路返回了。 天色已经渐暗,仰头已经能看到悄悄爬上天空的星星和月亮,只是他们都还是苍白的颜色,远没有夜间来得明亮动人。 直到马车的影子不见后,庞清影才收回目光,往腰间一摸,取出一枚冷烟,在空中划出一道红色的痕迹。 不多久,远处便传来几匹马蹄声,紧随着,是凌霄和飞蓉的声音。 “主子。”两人三马奔至跟前,凌霄和飞蓉从马上跃下,紧张地将庞清影上下都扫了一遍。 “呦,你家主子我何时让你们如此紧张了,真是稀奇啊。”庞清影好笑地睨着这二人,眯着眼取笑道。 不过也不能怪他们这样大惊小怪,皇宫里真不是刺金阁的地盘,里面安插的人手只用于搜集情报。今日墨羽阁主将庞清影带进宫后,飞蓉就马上暗中联系了宫中的人。可是,两个时辰后得到的消息却是,没找到! 要知道,宫中的线,在精不在多,刺金阁的人手都出于低调却又有用的位置上,要在皇宫中找个人,还不是那么难的事。就算是密室,他们也总能从各宫寻出一些蛛丝马迹来。 可谁想,头一次栽跟头,竟然栽在了自家主子手上! 找不到人,这还得了! 万一出个什么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 飞蓉根本想也不想,便叫人递了消息给墨一。他跟着云修锦在皇宫中,找人的事让锦世子帮帮忙,应该还是可以的。 不想,这才刚传了消息进去,主子的信号却发了出来。她赶紧和凌霄牵了主子的马奔来。 飞蓉简单地说了说情况,庞清影意味深长地乐呵道:“不碍事,让云修锦去找吧,正好是他们想要的。” 他们是谁?想要的又是什么? 飞蓉和凌霄对视一眼,脑子里出现一个大问号。 主子这次进宫,似乎得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疑惑归疑惑,这两人也没有多问,反正主子若是想让他们知道,自然会细说的。 天色已晚,三人没有再进城,直接快马回了燕来庄。 他们都有一种预感,今后一段时间,恐怕有的忙了。 而深宫的某处,夜幕降临,宫灯大亮,一路照进主殿。雪贵妃稳坐在主位上,慵懒地倚着靠枕,旁边的桌案上摆着一壶喝了过半的酒壶。 墨昶从侧边进来时,看到的正是雪贵妃微醺的样子。两面酡红,嘴边噙着快慰的笑容,好似又回到了少女之时,举着酒杯想要往嘴边凑。 第一百六十二章 鬼影 “墨昶你来啦,本宫今日很高兴,我们的灵女终于回来了!”见墨昶进来,雪贵妃拿着酒壶,三步一晃地向他走去。 幸而这时候霏雪殿无人,若是被哪个宫女太监撞见了,定是要大吃一惊的。 想那雪贵妃,平日里就算在皇上面前也是恭谦有礼的,从未出现过这等失态的模样。 不过这会儿没人,雪贵妃想要怎样,自当无人知晓。贵人含醉,娇妇红颜,雪贵妃这三步一晃的样子,自成一番媚态,浓妆之下,竟还能寻见几分与庞清影相似的神色。 只是墨羽阁主可没有雪贵妃这等好心绪,不等雪贵妃近身,他便挥手一拂,一股绵绵的劲力直接将雪贵妃退会坐榻上,“贵妃自重。” 当然,雪贵妃也不恼,趴在小茶几上就痴痴地笑。 “墨昶,如今灵女也回来了,只要用她的灵力开启神殿,我们灵巫国就能复国了!” “雪贵妃,你是打算让她一个人去打开神殿?”墨昶的声音犹如一盆凉水,在这热融的夏夜里泼到雪贵妃脸上,让她微熏的醉颜也有了那么一瞬间的清醒。 雪贵妃轻叹了一声,盯着墨昶幽幽笑道:“呵,本宫知道你是灵女护卫,但灵女为神殿献身也算是职责所在,你且不用介怀。反正,这任灵女仙去了,本宫身为大祭司,还能借助神力找出下一个灵女。” “怎么,我们的灵女护卫该不会是看上灵女了吧?”见墨昶脸色依旧冷硬,她挑着眉,忽然调笑道,“可惜那个小妮子,怕是早就让人吃了。唉,非处子之身,这样的灵女也算是我们灵巫国的耻辱,让她为神殿献身才是她最好的去处。” 墨昶黑眸微眯,看了雪贵妃片刻后,转身便离开了霏雪殿。 原本今晚是雪贵妃让他再回来的,说有事商讨,但如今看来,也没什么可说的。而雪贵妃看着墨昶的背影,竟也没有阻止,只是哼了哼,仰头便直接提着壶嘴往口中倒酒。 霏雪殿外,大步离开的墨昶忽然顿住,后背紧绷,整个人猛得散发出一股危险的气息,犹如静待的猎豹,随时随时准备给人致命一击。 不过,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很久,墨昶微微偏头,目光射向霏雪殿边的一处黑暗角落。 那里,灯光触及不到,星光照不进去。然而直觉告诉他,有一种说不出的危险正潜伏在那里。 墨昶盯着看了会儿,墨瞳紧了紧,尔后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没看见。 墨羽阁主前脚刚走,三个巡逻的羽林卫后脚便出现在霏雪殿外。 经过霏雪殿时,他们习惯性地往里瞧了瞧,正好一阵夜风吹起,在这闷热的夏夜里,偏如一盆凉水,浇得他们从脚底升起一股凉意。 “你们,你们看见什么人?”走在最后的那人一把住着前面的衣袖,眼珠子都快斜出眼眶了,他刚才看见有个黑影正往他后头去了! 宫里的羽林卫,大多也是身骄肉贵的公子哥,不过多是庶出,进宫做羽林卫,也就是走个曲线救国的道路。因而,要他们像平津王的亲卫那样视死如归,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胆子小的,比如现在,才见到一个黑影就吓得手脚都不知怎么动弹了。 “这,雪贵妃宫中晚上向来是没有人,你是不是看错了?也许就是一只鸟。”被他抓着的那人胆子稍大些,等了一会儿没有什么异常,他便拍掉后面那人的手,不耐烦地说道。可是,说话间,他的声音还是发紧,说出的那话也不知是在安慰谁。 只有最前的那个羽林卫,他是东大营调进来的,比起那两人勉强算是见过点市面的。刚才那一下也着实把他吓了一跳,但鬼神之说,他还是不怎么信的。毕竟这后宫中,装神弄鬼的比真正的恶鬼可多多了。 “这就是只鸟,别自己吓唬自己。”他白了后面两人一眼,继续提着灯开始巡逻。 后面二人见队长都这么说了,胆子也渐渐壮起来。 可是,好景不长,今夜注定不安。 这三人还没走出霏雪殿的范围,贴着墙边的小树丛便哗哗作响起来,仿佛有人一下子晃动了数十棵树,在霏雪殿这寂静的夜里,显得犹为渗人。 三人刷得拔出佩刀,警惕地盯着灰白的宫墙。 几个呼吸后,嘎嘎,有鸟叫声传来。三人抬头一看,只见一只黑色的乌鸦展翅飞了出来。 又是虚惊一场,他们自己吓自己了。 队长干咳了两声,收回佩刀,狠狠瞪了后面二人两眼,好像是在怪罪他们吓到他了。 那两人莫名其妙,但也只能自认倒霉。 三人收起刀,同时转过身。 而这一下,后面那两人直接就瞪着眼睛晕了过去。 只剩下那队长,张着嘴,喉咙里呀呀地叫唤,嘶哑,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而他紧缩的双瞳里,倒映着的,是一张惨白得毫无血色的长脸。 碱灰的瞳仁毫无光泽,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忽得,那人嘴角微微裂开,喉间发出刺耳的尖笑声。 这队长一口气没上来,也是紧接着晕了过去。 那张惨白的长脸瞥了地上的三人一眼,转身飘开,无声无息。 一刻钟后,胆子最小的那名羽林卫悄悄将双眼睁开一条缝,四下转动几番后,赶紧一个激灵跳起来,以为从有过的速度,扔下那两人蹿起来就跑。 “主子,人已经跑了。”不远处一方暗影了,鬼影又飘了出来,但他只是晃了晃,便对着身后的人恭敬地说道。 “那是刺金阁的人?”缥缈幽远的声音响起,在霏雪殿外,衬得这里更加阴森。 那鬼影点点头,将手举止头顶,随即,那张惨白的长脸忽然耷拉到胸口,露出了墨一那冰块一般面无表情的脸。 “刺金阁在宫中总共安插了十几人,分布于各宫,任各职,属下寻了五人,其余人还未查全。” “有意思。”云修锦整个人融在黑夜里,只有那双黑眸,望着霏雪殿的殿门,不时闪着暗光,也不知说的是跑走的那位,还是宫里喝酒的那位。 第一百六十三章 打牌 宫里头斗得热闹,宫外的燕来庄,此时也是最繁忙的时候。 前头,赌庄乐坊,人来人往,挥金如土。 后头,庞清影的院子中,飞蓉、凌霄、言令三人与庞清影凑成一桌。 飞蓉和凌霄脸上、额上贴了不少小白条,尤其是飞蓉,那一脸的怨念,任谁都能感觉得出来。 庞清影笑得幸灾乐祸,“飞蓉啊,我早就跟你说了,让你凡事动动脑子,你答应得倒是勤快,可一打牌就露馅了。” “主子,就你和言令那样的人精,我就算再动脑子也动不过你们啊。”飞蓉耷拉着脑袋,一脸愤愤,不过看向凌霄时,脸色倒是好了点,“我只要和凌霄比就成了,你们看,上次是我输得最惨,这回是凌霄,是不是说明我有精进了?” 至少有人给她垫底,飞蓉心里还是平衡不少的。 凌霄脸色一黑,斜了飞蓉一眼。 言令瞅着飞蓉摇头道:“主子,依我看,还是让飞蓉回暗部吧,她负责情报就会偷懒,尽找我帮她出主意。” 飞蓉一听就反驳道:“什么!我明明是想好了法子再去请教你的,谁让你每次都嫌弃我!” 言令登时就乐了,“咦,飞蓉姑娘,我给你出个更好的主意你还不愿意是吧,那下次你可别来找我了。” 庞清影在旁看着,悠悠地补了句,“言令的话倒是不错,容我考虑考虑。” 飞蓉一噎,两颊胀得绯红。她也知道主子有意锻练她,才让言令时常提点的,否则就言令那忙得都不知道天明天黑的样子,哪有时间理她。 话不能过,她便只能瞪着言令,撅嘴哼哼道:“就你嘴皮子利索,说不过你。” 庞清影一回燕来庄,便找了他们三人打了几圈斗地主。 这是庞清影前世的爱好,这一世,还没有赌牌的这种玩法,于是她便自己制了一套,并教会了刺金阁所有人,如今刺金阁几乎人手一副牌,没事就聚在一起闹闹。 但无论手里的排是好是坏,凡是碰上了庞清影和言令的,就没有别人赢的份。久而久之,有人是见了他俩拿牌就跑,就连仍在无量山历练的那三个也不例外。 今日要不是实在跑不了,飞蓉和凌霄才不会坐在这里找虐呢。 几副牌下来,天色也已经黑了个彻底。 当飞蓉和凌霄脸上已经快找不到贴白条的地方时,庞清影才放下牌,进屋给他们一人端了杯花茶。 “聚仙楼烧了之后,人都到哪儿去了?”她拂开花瓣,抿了口茶水,缓缓问道。 这事原本是由飞蓉负责的,但聚仙楼是言令领着人烧的,庞清影也便直接交给了言令负责。 不用庞清影说明,言令也知道她指的是魔教中人。 提起这个,他倒是微微蹙了蹙眉,“魔教的人被分成了两拨,有一拨住在城西,以左长老的名义在那里买了处院子,且在前头开了家面馆。还有一拨人直接进了统领府,不过并非记录在奴籍中,而是以远房亲戚投奔的名义住下的。” “那王慧茹就没有怀疑什么?”飞蓉挑眉问道。 若是家中忽然来了这么一拨人,身为女主人,心里应该膈应着吧。 “这就要等主子去探探了。”言令看向庞清影,神秘一笑,“听闻三日后,王慧茹作为新妇,要在统领府中设宴,邀请各家贵妇贵女。主子若是去了,能探听到的想必比我们更多。” 庞清影眸底精光一闪,但仍旧递了个白眼过去,“还说飞蓉会偷懒,我瞧着你可比她会偷懒多了。你怎么知道我就能去?我可是连帖子都未接到过。” 飞蓉和凌霄都向言令投去疑惑的目光。 自家主子现在在云都众人眼中可是失踪人口,或者说,死亡人口也不一定。 宁家驿馆事件过去还没多久呢,宁洪一家全部失踪,驿馆中的暗卫也统统不见,只留下一地的血水,也不知是谁的。为此,宁家正在宫中与云帝讨要说法,云都也因此从下午开始就加强了盘查,所以庞清影进城的时候才会被拦。 虽然城门口有很多人都见到了庞清影,但宁家驿馆的消息捂得很严实,不是官场的人根本就不知道。他们见着庞清影不觉奇怪,所以她出现在城门口的消息定然不会传得太远,顶多是一些当官的男人们得到消息。而他们会不会往家里说去,那就不一定了。 因而,女人们得到的消息,通常都比较晚。 此其一。 其二,主子现在的身份,锦世子的女人可还是比宁家女儿响亮得多。恭亲王府如今陷在十一皇子的谋杀案中难以脱身,他们看着朝廷的风向,也不太可能去请主子的。 “你们就是想太多。”言令看了眼庞清影似笑非笑的神色,无奈道,“不管主子怎样,她宁家人的身份如今是不变。就算恭亲王府垮了,他们敢把宁家人怎样?而主子就算承认宁洪他们是她杀的,要处置,也是宁家人的事,说白了就是家族问题,干云国朝廷什么事?” 飞蓉听后,若有所思,好像总算是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所以,就算主子没有帖子,只要自己上门,她们也不敢拦着?” 庞清影一笑,点了点飞蓉的脑袋,“让你多动动脑子,把主子的话当成耳边风不成?” “呃……”飞蓉讪笑,“主子,这也是需要时间的不是?” 庞清影表示怀疑,不过笑笑也就过了,“行,主子就给你时间,不过前头让你查的,怎么样了?” “彦迟和左长老进魔教之前的事?”飞蓉正了正嗓子,关于这个,他们还真查到了点,“彦迟与主子一样,是从小在魔教长大的,想必主子也知道,但是左长老就不同了,他进魔教前的过往几乎已经被洗清,魔教当中,除了先教主,似乎也没人知道左长老的具体来历。” 见庞清影点头,她继续说道,“不过我们的人发现,左长老房中挂着一幅画,画的是一个败落的荷花池子,落款是水,似乎是先教主亲笔,但那幅画,从前是挂在教主房中的。” 第一百六十四章 高明 言令听得那“破败的荷花池子”几字,眸底光华一闪。 庞清影曾与他说过,魔教教主令无意间被她在安宁侯府一个废弃的荷花池中找到。左长老房中的那幅画莫非指的就是安宁侯府的那处? 他的视线与庞清影的撞在一起,见她眼睑微敛,心下就更加确定了。 飞蓉和凌霄不知庞清影已寻到教主令的事,因而他们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个。 “主子,你说左长老特意将这幅画挂在自己那儿,该不会上面画的就是教主令的藏匿之处吧?”飞蓉想着就有些小兴奋,若真是这样,那么教主令对他们刺金阁来说也许真不是难事。 庞清影勾勾唇,“哦,是吗?那你知道这荷花池在哪里吗?” 她怎么会不知飞蓉心中所想。 但是那幅画成画时间甚早,她六岁之前就曾在先教主的书房里见过一次,只是那时对书画实在不感兴趣,扫一眼就过去了,加之十多年过去,那处池子也是更加败落,有几处甚至已经被填,样子早已大不如前,导致之前在安宁侯府三个月,竟愣是没看出来。 幸好她运气还算不错,潜了次水竟给她碰到了。 如今想凭着那幅画就找到教主令,基本是不可能的,除非他们能把画端到安宁侯面前给他瞧。 想到安宁侯,庞清影的双眸又眯了眯,瞳中光影流动,言令一看就知道主子大约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 旁边飞蓉激动的声音传来,“主子,我们刺金阁不就是做这事的吗,想找个地方还能找不到的?我已经让人把那幅画拓下来了,明日画到了,我就传令下去,让他们都去找那个荷花池!” 飞蓉是越说越斗志昂扬,好像那教主令已经被她我在手中了似的。 庞清影挑挑眉,嘴角露出一抹狐狸般地笑容,“让刺金阁的人去查,费时费力,你主子我是这么浪费资源的人吗?” 言令双眸一亮,看着庞清影同样露出一抹诡笑。 主子真是高! 而飞蓉和凌霄脑子转得可没这么快,双双愣住,“呃,主子,你什么意思?” 庞清影抚额,轻叹一声,无奈地看向言令。 言令一摊手,摇头道:“我说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能动动脑子呢?主子这话不是很明白吗,与其让我们的人费时费力满天下地找荷花池,不如将这个消息放出去,让天下人帮我们一起找。顺便,打得左长老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一箭双雕,不是很好吗?” 他没说的是,再顺便,耍着那些费心思的人玩一圈,还能揪出几个蠢蠢欲动的狐狸尾巴,可为将来主子整顿魔教省下不少心。 飞蓉和凌霄恍然地点点头,同时也倍感挫败。 主子和言令那脑子是怎么长的,怎么就这么多鬼主意呢! “好了,其他的,你可还有查到?”庞清影拂过这个话题,她现在更关心的是这两人的来历。 若今日雪贵妃没有找她,没有将灵巫国的事情说出,她可能还怀疑不到彦迟身上。但她一说,就由不得她想不到了。 否则就凭彦迟和左长老两个江湖人,怎么可能会有造反的念头。而且依着目前的情况看,彦迟正借着云帝和恭亲王府的暗斗,逐渐将云都的防卫全数纳入羽下。尔后又去了王丞相的千金王慧茹,可谓是军政联姻。加之定安王府也来参一脚,虽不知他是怎么说服定安王和云信野的,但魔教徒入驻聚仙楼就已经代表了他们的联盟。 云都的势力,已经渐渐分出了三个分明的流派。 一个占据大部分,以定安王府为主。 一个看起来像是孤立无援,便是恭亲王府。 还有一个是中立,但这其中,到底有多少是真正的中立,还有待商榷,比如平津王府。 表面上,是云帝在收拾恭亲王府。 实际上,确是彦迟操控着主流局势。云帝似是利用着臣下,殊不知,臣下也在悄悄地利用着他。 如今,魔教、朝廷都还没有什么动静,但庞清影已经能隐隐感觉到,一旦动起来,那将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差只差在一个契机罢了。 至于契机是什么? 庞清影想到雪贵妃给她看的那块普通的教主令,冷冷一笑。 真是要她不把雪贵妃和彦迟他们联系在一起都有点难。 “其他的还真是没有。”飞蓉顿时有些泄气,不过没过片刻,她又昂起了斗志,双眸亮得惊人,“主子,再给我些时日,我定能查出来!” 庞清影微微一笑,看来飞蓉是有些头绪的。自家属下她还是了解的,那头绪定然是没有超过一成的把握,否则飞蓉就直接说出来了。 “不妨去查查灵巫国。”这个时候,她不妨再提点提点。 自宫中回来后,她还未提过雪贵妃的事。这么一说,言令便马上领悟过来,不过他确实反常地愣了愣。 与此同时,他敏锐感到一道目光射在了他身上。 言令抬眸,正好对上庞清影意味深长的视线。 心中咯噔一下,他便知道主子那颗七巧玲珑心又猜到了什么。 他眨了三下眼,庞清影便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言令这人聪明,从来都不用她多说什么,办事极有分寸。 “灵巫国?”飞蓉觉得自己的脑子再次跟不上主子的节奏了。但主子都提醒了,必然是条大线索。 凌霄默默地坐在一旁,心中真是十分安慰,还好他负责的是暗部,只需打打杀杀即可。要他像主子和言令那般,他真是要为自己哭一哭了。 想到这里,他看向飞蓉的眼神不禁多了份同情。 今晚的事情基本安排妥当,庞清影手上一转,两副牌不知不觉间已经被她洗好。等飞蓉和凌霄回过神来,他们面前的纸牌已经发放完毕。 “好了,咱们再来一局!”庞清影乐呵地说了一句登时引来了飞蓉的哀嚎。 她已经没有东西可以输了啊! 庞清影黑眸精光闪闪,眸底多了分深邃的笑意。 天下人都在找的那块教主令在她身上,她不可能让出来,那么就只能是陷入其中。 更何况,她现在还多了一重灵女的身份。 原本是不想入局的。 但现如今,与其被动地被人拖入局中,不如自己先发制人,占据主动。 第一百六十五章 赴宴 恭亲王一家回府的消息是第三日正午传来的。 墨一几乎是第一时间跑到燕来庄,给庞清影丢下一张字条便不见了踪影。 上面是云修锦刚劲锋利的笔迹。 不知怎么的,庞清影看着那一排字就隐隐觉得云修锦的心情似乎不怎么美丽。 捏紧手中的字条,庞清影心中着实有些踌躇。 这几日,她一直呆在燕来庄里,好吃好睡的,没事还上前头去赌两把,整一个欢度假期的状态。日子过得正逍遥,她实在是不想去恭亲王府劳心劳力。 但脑海中浮现出云修锦那张妖孽的脸,庞清影一颗心还是怦怦直跳。似乎有好几日没见了,这会儿忽然觉得想得紧。 嘴里暗骂一句“美色误人”,身体却比脑子更先一步。等她回过味来,人已经出了快走出门了。 撇撇嘴,庞清影将自己鄙视了一番后,准备去马厩牵马。不过这时,后门外的一辆马车成功地吸引了她的注意。 通体乌黑,泛着亚光,不是云修锦那厮专用的马车还是谁的。 “想的倒是周到,还派马车来接了?”庞清影喃喃两句,忽觉自己今日好像特别矫情。别捏地叹了声气,她快步往马车走去。 刚登上车,车门都还未来得及打开,里面便又一道劲风卷来。庞清影本能地想躲,不过那熟悉的气息让她动作一顿。 这一顿,她便重重地摔入一个怀抱,撞得鼻子发酸。 强忍着要喷出的泪水,庞清影怨念地猛戳某人胸膛,“你温柔点会死啊!” 耳边闷笑连连,庞清影翻翻白眼,直起身,怨怒地瞪着身旁的男人,她真是觉得自己白矫情了,早知道还不如在庄子里呆着呢。 “几日不见,本世子的小野猫脾气渐长。”云修锦大掌一翻,再次将庞清影揽入怀中,稳坐在自己腿上。 他的嗓音幽幽,却意外勾人。指尖从庞清影下巴划过,弄得她心里痒痒的。 她抬头,撞上云修锦紧紧盯着她的视线,庞清影心里一颤。 那双黑瞳之中,除了一望无际的黑暗,似乎寻不出其他什么了。先前还觉得他有了些人气,怎么这几日在宫里呆着又回到原点了。心尖上莫名泛起一丝疼痛,双手便主动圈上了云修锦精壮的腰肢。 “王妃的事情解决了?”她将头埋在云修锦肩窝处,闷闷地问道,听起来倒向是她心情不好似的。 庞清影难得如此主动地小鸟依人,云修锦都不由怔住。 大掌轻抚着她的脊背,像是下意识地安抚着。 “解决了。梁贵嫔在看望十一皇子时,失手将十一皇子闷死,现已被打入天牢,择日处死。” 庞清影嗯了声。 云修锦说的是明面上的结果。那个梁贵嫔她只在云国嫔妃名单中瞄过一眼,算是个默默无闻的角色。背后没有强大的家族支撑,在这后宫的斗争中便只有一个下场。 梁贵嫔,也不知道她对自己的牺牲有什么看法。 “是谁干的?”她动了动身子,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手里把玩着云修锦披落的长发,眼中闪动着好奇的光芒。 到底是先发制人,还是将计就计? 云修锦低头看着庞清影的小动作,黑眸微眯,勾唇道:“不妨猜猜。” 庞清影闻言,便沉吟半晌,最后抬眸,挑眉道,“雪贵妃?” “说说理由。”云修锦美人在怀,这些日子的阴郁顿时轻了不少,连带着眉眼也柔和了几分,不免起了逗弄的心思。 于是,美人在认真思考着,他在研究着怎么将美人的衣服剥了。 更无奈的是,前者想得太入神,对云修锦的狼性举动半点也未察觉。 “前两日我被雪贵妃请进宫,别告诉我这事儿你不知道。十一皇子是宿在霏雪殿中的,常人想着雪贵妃总不能监守自盗,所以最容易忽略,却又最容易得手的人便是她。其他人,以雪贵妃宫里的暗卫,除非她刻意放行,否则根本不可能进去。因此,怎么说,罪魁祸首最有可能就是她。” 庞清影说完,换来的却是某人漫不经心的应和声。 她皱了皱眉,视线扫过胸前,轻轻一顿。 随即她懊恼地抬头瞪视某人,正想问问她的衣服上哪去了,不料却正好撞入虎口。云修锦强势的气息毫不客气地贴上她莹润的红唇,搅得她脑中一片空白,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却又立马忘到天边去了。 “云修锦,这是在街上!”终于,庞清影总算是挣扎着低斥道。可是配上她如水的媚眸,以及被某人啃得娇艳欲滴的双唇,这句话怎么听都没有什么说服力,反倒是满满的诱惑,似乎在叫着某人加紧步伐。 云修锦双眸染着危险的欲望,自动将庞清影这番理解成欲拒还迎。 庞清影登时嘴角一抽,抵着他胸膛,娇嗔的声音里有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云修锦,进府再说!” “好。”某人双唇在庞清影颈窝磨蹭着,手上的动作倒是听话地停了下来。 他也并不打算在马车里就把庞清影办了,逗逗她而已,不过这女人的反应他喜欢。于是乎,在庞清影还晕乎乎地情况下,云修锦已经偷偷地决定以后要多逗弄几次。 恭亲王一家此次回府颇为高调,管家特地在大门前放了几条炮仗,言明要为几位主子去去晦气。随后,云修锦的马车经由主街飞奔出城。 一时间,云都暗地里流传的关于恭亲王府的各种不利留言不攻而破。其名下的几处商铺纷纷也挂起了炮仗,掌柜们一个个腰板儿挺得狠直,看着那些想要瓜分商铺的人,眼睛如刀子一般利。 不过这些眼下都影响不了云修锦和庞清影二人,因为马车已经到府了。 庞清影窝在云修锦怀中,心底暗恨,云修锦这厮的轻功都用来做这个了吧!车子刚一停下,这厮就直接抱着她蹬墙进府!那大门放在那儿都是摆设吗! 而且大总管都还等在门前呐! 瞥了眼他瞪得老大的眼睛,庞清影顿时觉得无颜见人了。 事实证明,某些狼你是不能饿他太久的。 庞清影一睁眼,又到了第二日上午。 飞蓉已经在旁候着,见庞清影醒来,偷偷笑了片刻才拿着一套衣服过来。 “主子,彦府的帖子果真前两日就送到了大总管手上,昨日我来的时候,大总管特意让我带给你的。”飞蓉看着自家主子脖子上的那一颗红印,嘴角戏谑地弯了弯,“这是锦世子亲自挑选的,说主子一会儿去彦府就穿这套。” 庞清影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视线落在飞蓉手上的那套裙子上。 湖蓝素裙,那是庞清影在安宁侯府时常穿的一套。 云修锦竟与她想到一块儿去了? 翘了翘唇角,庞清影欣欣然换上裙子。 出门之前,她还特意去榕芳院看了看王妃,见她确实没有什么大碍,便告了辞,乘着王府的马车往彦府去了。 因着是吃了午膳就去的,庞清影到的算是早的。 彦府的管家笑着将她引进后花园,王慧茹便迎了上来,“宁姑娘,来得可真早。” “这不闲来无事,正好来凑凑热闹么,彦夫人不会不欢迎吧。”庞清影笑得清浅,目光落在王慧茹脸上顿了顿,随即垂眸,掩去眼底的惊讶。 这王慧茹是刚嫁到彦府,依着她娘家的背景,怎么也是好吃好喝地供着,可是今日见那样子,倒是清瘦了许多。 “彦夫人这是为了准备宴请而没睡好?”庞清影调笑了两声又问道。 王慧茹脸上涂着厚厚的浓妆,遮盖住了脸上的憔悴,但那双眼睛却是骗不了人的。 根本就是夜里无眠而熬出来的疲惫感。 王慧茹微微一愣,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幸而后面的丫头扶着,她才恍然笑道:“还真是叫宁小姐笑话了。统领府虽然不大,但也是我头一回当家摆宴,自是想要顾及全的,难免熬夜,不碍事的。” “如此甚好,不然我还以为堂堂一个羽林军统领竟还能把娇生惯养的媳妇给饿着呢。”庞清影掩嘴轻笑。 王慧茹也跟着扯着笑,只是那抹笑容里,怎么看都有些勉强。 好在后头又有了来客,王慧茹便告了庞清影,上前去迎其他客人。 庞清影也说了句自己逛逛,便真的越过王慧茹,往前边凉亭走去了。 在擦身而过的那一刹那,庞清影眉角轻抬。余光中,她瞥见王慧茹大松一口气,整个人蔫了一瞬,尔后才又打起精神,笑脸迎向新来的宾客。 而更令她觉得有趣的是,在王慧茹的后脑处,发丝之间,忽得闪过一道亮光,在午后的阳光下硬是刺了她一眼。 那是什么? 直觉告诉她,那是根针。 不过现在这场合不方便给她细究,庞清影便先往凉亭走去了。 只是到了凉亭,她也没有要坐下的意思。四周看了看,就又出了凉亭,往一个看着挺幽静的小道上走去。 彦府,她还是第一次来,这里的景致倒是有几分玄天门派的味道。 而说到玄天门,她心中就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才进门开始就有了。 玄天门是武林大派,其内功心法,外家武功当属天下一绝,但凡是有名望些的家族都会将自家的子弟送几个到玄天门中,比如云都季家,南蜀宁家,甚至连皇族子弟,若是有能力,他们也会考虑做玄天门的记名弟子,学习上乘武学。 他们的武学久负盛名,但却很少有人知道,玄天门,也研究阵法。 庞清影也是偶然从一个隐世的阵法大师嘴里得到的这个消息。大师还曾说过,玄天门的阵法与普通的阵法不同,是以玄天门最上乘的内家心法为引,一人掌控整个法阵。 那时候庞清影便觉得神奇,听着倒有些像前世所说的什么茅山派的神仙伎俩了。不过她也只是一笑而过,并没有放在心上。想着反正这辈子也不会与玄天门有什么瓜葛,他们的阵法,有兴趣了再去瞧瞧。 但此时,她站在彦府的后花园里,那位大师当时的话却徒然冒了出来,这不能不让她心惊。 第一百六十六章 妒恨 她看不出这彦府有什么问题,但现在,她所面对的那条幽静小道,刚一踏入,便有一种阴寒之感扑面而来。 这种感觉不同于冬日的那种寒冷,而是一种彻骨的寒气,仿佛能将灵魂冻结。 她有一种直觉,如果普通人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是可以踏入黄泉的。 要不要进去? 她拧着眉在原地站了许久。 最后,庞清影轻吐一口气,现在不是时机。 正欲转身离开,却冷不丁撞上一道炽烈的视线。庞清影抬眸望去,彦迟正站在她背后不远,神色有些微的痴迷和困惑。 见她转过身,他暖暖一笑,眸光温柔。 庞清影暗哂,这眼神她很熟悉,几个月未见,到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当初,彦迟就是这么看着她的。 “宁小姐,没想到你也喜欢这样素色的衣服。”彦迟向她走来两步,看着自己的影子叠在她身上,仿佛有种别样的满足感从心底升起。 庞清影莞尔一笑,“彦大统领,怎么,你喜欢这件衣裳?” 彦迟点头,“曾有个朋友穿过。” 呵,朋友? 庞清影都不知该不该觉得讽刺了。 纵然他对她没有男女之情,那么发小的情谊呢? 为了他自己的利益,可以毫不留情地将自己的朋友送上别人的床榻,可以将眼也不眨地将自己的朋友推下山崖?! 她倒是很想问问,他所谓的朋友,就是需要时,能被他推入火坑的存在吗? 庞清影的睫毛微垂,掩去了她眼底的阴寒。 如今,见了她穿这条素裙,他眼里的痴迷简直是庞清影见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中的波动,庞清影拖着嗓子,如水的眸光在彦迟脸上转了一圈,“哦,是吗?或许本姑娘还真与彦统领的那位朋友趣味相投。不知彦统领的那位朋友姓甚名甚,现居何处啊,不若请彦统领介绍我们认识认识?” 似是没想到庞清影会说到这一茬,彦迟征愣了片刻,尔后笑得有些落寞,“怕是成不了宁小姐的心愿了,那位朋友,已经不在了。” “那真是可惜了,”庞清影缓缓向前踏了两步,直到与彦迟并肩她才停下,偏头笑道,“云英未嫁却红颜薄命,你的那位朋友大约是得罪了阎王爷吧。” 话音未落,她便感觉到彦迟身子一僵。 她呵呵一笑,转头往回走去。 到宴的人已经越来越多,女眷们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闲话。王慧茹穿梭在众人之间,应对自如,不过在庞清影看来,那纸片般的人影似乎随时都会倒下。 不过这不是她需要关心的,她只沿着来路慢慢散着步。 其他人见了她顶多是报以一笑,无人愿意过来攀谈。 当然,庞清影也不甚在意,她来彦府可不是为了这些的。 但每每在她还享受着宜人环境之时,就总有不合时宜的声音出现,“咦,这不是宁幻吗,慧茹,你怎么把她也请来了?” 只怪自己耳力太好,这明显敌意的声音真的让庞清影不得不去关注。 “郡主,宁小姐也是贵客。”王慧茹瞥见庞清影的身影,不太好意思地压低了声音。 可某些人就是没有这个自觉,哼了两声嫌恶道:“慧茹,这种狐狸精,你请她进来,就不怕她把你夫君的心思都抢走了吗?方才我可是看见彦大统领和她站在一块儿呢,那亲昵的,恐怕对你都不曾有过。” 这话在王慧茹脑子里转了转,仿佛一时没理解,还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她顺着云辛雪的视线向后望去,彦迟仍站在小道旁,而他的视线正定着庞清影身上,迷离复杂,似是在怀念着什么,痴念着什么。 这样的眼神她是从未在彦迟眼中见过的。 但她隐约能够感觉到,彦迟心中是有人的。成亲之前,她以为两人朝夕相处,定能将他的心挽回,但成亲之后,她越来越觉得这是一种奢望了。 王慧茹踉跄了一步,又听云辛雪身后,庞清月若有所思道:“咦,宁幻的这件素裙,怎么那么眼熟?”回忆了半晌,她突然瞪着眼,眸中闪过一丝妒恨,不过瞬间又释然了,“原本我家三妹妹常穿这件,没想到这个宁幻也有。她平日里不是最喜红吗,今日为何穿那么素?” 后半句,庞清月是故意的。 自认为貌比天仙的,比如云辛雪,见着宁幻的那张脸便恨不得划花了;而有些人觉得,庞清影明明与她一样不再是个处子,为何她被人暗地里各种嫌,而庞清影却还能风风光光地招蜂引蝶?! 无论是何种原因,只要想到“宁幻”这两个字,她们便忍不住要往她身上抹黑。 庞清月如此一说,王慧茹更是觉得天旋地转。 她不愿去仔细考究可能性,因为彦迟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云辛雪和庞清月不停地在她耳边添油加醋,而王慧茹,有生以来,第一次升起了一抹想要将人至置于死地的念头。 她不觉恐慌,反而异常兴奋。 庞清影远远看着她们,尤其是王慧茹眸中爆发出强烈的妒恨时,她眉心蹙了蹙。 不过大家都是门庭出生,不可能在这等场合失了自己的颜面。不多久,王慧茹便不再迎客,而是陪着云辛雪她们参观彦府的后花园了。毕竟在这些宾客中,谁都越不过云辛雪,陪着她,无人敢说怠慢。 庞清影轻轻勾起一抹讽笑,到凉亭中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 那些个原本在凉亭中闲话的夫人小姐们,见她一来,便纷纷避开,生怕与她产生交集。 这些女人,虽知道宁家厉害,但也明白那是在南蜀,到了云都,那便是天高皇帝远,宁家想要给她撑腰,也是鞭长莫及。 前些日子,暗地里都在传宁家的驿站被人血洗了一遍,宁洪等人全数失踪,而最后,也只有同时失踪的宁幻再次出现了,而且还是在恭亲王府里。 这还不够说明吗? 传言宁洪特意请太后将宁幻请进宫,又使计支开云修锦,想要悄悄将宁幻带归宁家。但最终还是被云修锦发现,直接上了驿馆大开杀戒,抢了宁幻藏了起来,连宁远公子都找不见她。恭亲王府从宫中回来后,大约是怕云修锦伤害自家妹子,他也就暂时妥协了。 想来这个传言八九不离十。 所以,宁家的这位小姐,在她们眼里也算是个可怜人。 可同情归同情,如今的形势,庞清影基本代表的就是恭亲王府,而恭亲王府又摇摇欲坠,迟早都是要被皇上收拾的。虽说刚刚逃过一劫,但大势是没变的,她们若这时候与庞清影交好,到时自家府上被人抓了把柄,尔后再被皇上一起收拾了,他们找谁申冤去。 她们的这些念头若是给庞清影知道了,定是要笑死的,说不定还得夸一夸传谣言的。 虽与事实大相径庭,但也是合情合理。 第一百六十七章 传花 凉亭中,庞清影坐着稳如泰山,完全不把别人怪异的视线放在眼中。 今日的小宴是从午后一直持续到晚膳后的,时间如此长,自然是要设些趣味的活动的。待客人差不多来齐后,她以凉亭为末,在凉亭之后的那块空地上搭起了一个小棚子,然后为众人设下桌案,围成一个圈子,又招来下人端上一杯杯清茶。 众人落座后,纷纷好奇地看向王慧茹,闹不懂她这是什么意思。 往日里,贵女们的小宴可没有这样的节目。 王慧茹笑靥款款,“诸位,平日里我们都是赏花、吟诗,但是这夏日里,艳阳高得很,晒得人了无兴致,倒不如今日就来玩个新鲜的。” “哦,怎么个新鲜法?”云辛雪听了眸光熠熠,最先接话,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 应着云辛雪的话,王慧茹拍了拍手,一个异域美人便拿着一个手鼓,端坐于圈子中间。 而庞清影的眸光在落到那美人脸上的一瞬间寒了下来。须臾,她端起身前的茶水,借着喝茶的动作垂下眸。再抬起头时,双眸又恢复了常色,只是微翘的唇角却透露了她心中的冷意。 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思绪几番婉转间,就见王慧茹拿起一个粉色兰花香包,柔柔笑道:“我手中的这枚香包,在鼓点响起后,大家便将它传给下一人,直至鼓点消失。到时,香包在谁手上,谁就得认罚。” “这玩法倒是新奇,慧茹姐姐终于体谅了我一回。”王慧茹解释完后,一人便咯咯笑起来。 那是尚书府的三小姐,玉欣,庞清月的表妹,年纪小些,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大大咧咧,正是爱玩的年龄。听着王慧茹说的这玩法,她心中真是大喜,终于不用整日里吟诗作对了。 这个三小姐喜上眉梢,什么想法都挂在了脸上,众人被她一逗,也都纷纷笑起来,帮着她夸赞王慧茹点子好。 王慧茹掩着唇嗔了她一眼,不过也依言笑道:“可不正是为了你这个懒丫头。” 玉欣最恼别人说她懒,若是别人,她定要好好争执一番的,但王慧茹这样一说,她倒是羞赧地哼了哼,闭上嘴一句不坑。 大家见着好玩,还跟着笑了她几句。这下玉欣可恼了,不忿地一一回上了嘴。 可是,这不回还好,越回大伙儿笑得越盛。 最后,还是王慧茹出声打了圆场,众人才放过玉欣。 有人铺好了台阶,玉欣自然是顺着往下走,不过了了还是不忘叉腰哼上一句,“还是慧茹姐姐最好,你们就知道欺负我!呆会儿那香包若是落到你们头上,看我怎么好好罚你们!” “呦,那咱们倒是要看看那香包最后会落在谁手上了。” 玉欣这挑衅的话顺利地将大家的心思都拉回到了今日的新奇玩法上,目光接连转移到王慧茹身上。 王慧茹莞尔笑道:“既然玉欣姑娘如此急迫,不如我们就成全她吧。” 大伙儿又是一阵笑将,催着王慧茹开始。 气氛着实是热闹,庞清影撑着脑袋,眯眼浅笑,仿佛完美地融于其中,有仿佛自成一个世界。 期间有几道目光凝在她身上,她一抬眼,却又无人看她。 直到游戏开始,她在正起身子,像众人一样,紧张又期待地盯着王慧茹手中的香包。 第一棒,就是从王慧茹开始的。 那异域美人蒙上了眼,鼓点便哒哒哒开始了。 头一次玩,众人似还有些拘谨,传香包的速度并不快,而那个异域美人像是知道大家的心思似的,鼓点节奏不断加快,犹如打在众人的心头,最后,大家的动作都不由跟着鼓点来了。 香包传了快一圈时,鼓点停下。 武昌侯府的千金李双儿看着手里的香包直叹气,迎上众人的目光,她无奈地摊了摊手,“你们有什么要罚的?” 玉欣噗哧一笑,仿佛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站起身哈哈大笑道:“双儿姐,刚才就属你笑我最凶,我可是记着 的,这回就由我来给大家出出吧。” 大伙儿早就料到,自然是哄闹着满足了玉欣的愿望。 不过玉欣的主意还是挺温柔的,只是要李双儿给大伙儿唱首歌罢了。 这并不是难事,说起来,还是附庸风雅。李双儿自是笑着应下了。 她的歌喉很是轻柔婉转,一曲《风花醉》叫人连清茶都品出了些许醉意。 只是她一唱完,玉欣又跳了出来,欢脱道:“双儿姐姐这歌喉最是动人,大伙儿今日可是沾着了我的光,一会儿轮到了我也别为难我哦!” “欣儿莫不是真喝醉了,今日这等活泼?”庞清月呵呵笑道,“你放心,今日你做了件好事,我们自不会为难你的。” 玉欣紧跟着应道:“还不是叫玉欣姐姐唱醉了。” 李双儿被她说得脸皮子一红,众人又跟着哄笑一回。 第二轮,香包传到了云辛雪手上。还是玉欣出的主意,让她弹了首曲子。 庞清影眨了眨眼,视线在玉欣脸上转了一圈。 先前没注意,尚书府的这个三小姐倒是有意思。天真烂漫,却又长着一颗七巧玲珑心。她的惩罚虽挑的都是别人最擅长的,但找的理由却又是让人不得不信服,叫人受罚也受得心甘情愿,心情舒畅。 比起她那个哥哥玉然,真是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云辛雪坐下后,鼓点再起。 香包是从云辛雪手中传出的,经了庞清月的手后,庞清影忽觉一道视线死死地盯在她身上,带着些许寒意。 她神色不变,只是眼角的余光中,瞥见了云辛雪眸底瞬间划过的一抹冷笑。 这一回,鼓点的时间特别长,香包传了整整两圈都未停下。 众人送走香包后,都疑惑地望向那击鼓的人。 不过王慧茹随即给了大家一个安抚的微笑,玩游戏嘛,总是一个节奏就不好玩了。 于是,香包开始了第三圈的传递。 庞清影一直暗自关注着那个击鼓的人,在香包快要传到她旁边时,她注意到那女人嘴角翘了翘。尔后,鼓点果然在落到她手上时停了下来。 第一百六十八章 套问 “咦,竟然是宁小姐。”玉欣看着庞清影手中的香包,多少有些忐忑。 在这一群人中,她最看不透的就是这位宁小姐了。自始至终,她除了与王慧茹说了几句客套话,便是坐在凉亭中一言不发。看似与众人格格不入,但游戏时,却半分没有排斥的感觉。 贵女之间对她的议论不少,但无非是个可怜人。 可她不这么看。 她总觉得这位宁小姐不是个简单的角色,但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简单了。 她看不透宁幻,所以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搭话了。 但也不用她操心多久,因为庞清月抢了她的话茬。 “我说欣儿表妹,头两次都是你说怎么罚的,这第三次可得换人了。”庞清月笑着冲她摆摆手,示意她坐下。 玉欣娇笑一声,嗔道:“月表姐,就你话多,我忍不住多玩几圈不成吗?若是传到娘亲耳里,定是要罚我抄好几遍女训的,你就行行好,放过我吧!” 不过,话虽这么说,她倒也依言坐回了自己位置上。 因为全程,庞清影就像个局外人似的,看着她们讨论着怎么惩罚自己。 嘴边噙着微笑,眼底的笑意却甚浅。 玉欣心中打鼓,自不愿在这时候得罪她的。 王慧茹便故作正色道,“头两圈都是你了,这次必须换人。你这丫头鬼点子多,一会儿我们想不出的时候,你再来出主意吧。” 众人应声附和,玉欣只好无奈地点头,怨念地把“欺负”她的都一一扫视一遍。 不过,这第三圈的惩罚应该怎样好呢? 大家的视线都有意无意地转向庞清月,刚才可是她提出换人的。 但她却也同其他人一样,凝眸苦想,半分也没有准备好的样子。 “大家都是弹曲跳舞的未免乏味,不若我们换个法子。”这时,云辛雪笑看着庞清影,眼里有种莫名的挑衅,“我们问宁小姐三个问题,宁小姐必须如实回答,否则……否则就罚她晚宴时给大家献一支舞,怎样?” 晚宴献舞,那是舞姬的活计。除非是宫中盛宴,否则没有哪家小姐会同意在官员家的晚宴上献舞的,这无异于自降身份,成为别人的笑柄。 这个惩罚,自无人愿意。 所以那三个问题,庞清影想来是答定了。 云辛雪这样说,没人会反对,因为她们对庞清影也同样充满了好奇的心思。 “好啊,辛雪郡主有什么想问的,宁幻自当知无不言。”庞清影似乎也感到新奇,不等其他人起哄便先答应了下来。 而她这一答应,众人心思便活跃了起来。 当然,既然是云辛雪提出的,问问题的重任自当是落在了她的身上。 云辛雪略一沉吟,问道:“那日在宁家驿馆中到底发生了何事?” 她曾在府中听见父王和哥哥的谈话,他们都认为宁家驿馆的事其中有蹊跷,并非像外界所传的那样。然而,到底是何蹊跷,他们也不得而知。云辛雪今日的这个问题说起来也是临时起意,不过,若是问出来了,她定能被父王和哥哥夸上一夸。 她是不怕宁幻说假话的。在场的皆是浸淫后宅多年的,能在那刀不血刃的地方好好活到现在的,都是聪明角色,自不会为了宁幻这个无依无靠的而得罪她。 今日,宁幻嘴里说出的若是坊间传言,她定能找出漏洞。就算不能得知真相,叫宁幻晚宴上代替歌妓的角色,也是她乐意看到的结果。 二十几双眼睛盯在她身上,隐隐闪烁着激动的光芒,庞清影怎会不知云辛雪的打算,但她可不是会被云辛雪牵着鼻子走的人。 只见庞清影轻拧着眉毛,认真地回忆了一番后,无奈道:“唔,郡主这个问题我醒后也是想过的。当日,二叔想带我回宁家,所以从宫里带着我去了驿馆。可后来,二叔正训我呢,我们就莫名其妙晕过去了,醒来之后,我便躺在了恭亲王府的床上。王府的侍女说,已经过去了三日。” 说着,她的神色便染上了忧伤,眼眶发红,似是随时有泪珠会滴落下来。随后,她恨恨道:“也不知是哪个胆大包天的,竟敢杀害我宁家人,若是叫我查到了,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庞清影说最后四个字时,是咽呜着的。可明明是柔弱的声音,到了众人的耳里,便有一种莫名的阴森之感。大夏天的,却心底一颤,好像自己就是那个残忍的凶手似的。 不过,颤归颤,毕竟凶手不是自己。 庞清影那个回答,实在是没有什么信息可寻,基本就是全程昏迷。可作为一个弱女子,顶多是有些拳脚功夫的弱女子,被行凶之人迷晕,那也属正常。就连云辛雪,准备好的破绽都没能说出口。 因为根本没什么可问的。 她答的,都是事实,各家早就查实了。 于是,有人禁忍不住,脱口问道:“难道不是锦世子吗?” 若是锦世子,那便好玩了。情郎变仇人,这个滋味会是怎样呢? “云修锦吗?”庞清影露出一丝后怕的神色,迷茫地喃喃道,“我知道,坊间传言是他将整个驿站的人都杀光了,可那个时候……他对我说那个时候,他正在宫里,根本不知驿馆的事情。” “哼,他不知?那你是怎么躺在恭亲王府的床上的?若不是他,谁会把你送回恭亲王府呢?宁小姐,你睡在仇人的身边,感觉怎样?” 庞清月冷笑,对于宁幻碰上这样一个男人,她是抱着幸灾乐祸的态度的。 当初,她与母亲就合计着将她那个三妹妹推给云修锦,不想那该死的贱人最后还是进了定安王府。虽然老天开眼,叫那个贱人死了,可她心中的那口气却还是憋着的。 她总觉得那贱人还在她身边,还在看着她的笑话。 现在,宁幻坐在她面前,穿着那贱人常穿的衣裙,又将她心中的那股邪火给勾了出来,因而说起话来,她的讽刺也是毫不留情。 庞清影瞥了眼庞清月,眸光骤冷。 她的这个二姐姐,还真是不知道给自己省点心。 “这个,我也不知,锦世子没有告诉我,我也无处下手去查。”庞清影抿着嘴,失落道。仿佛真的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可怜姑娘,那眸中带泪的凄楚感让不少人都升起了同情之心。 莹莹泪光,不少人原先想问的问题倒是问不出口了,反倒一个个开始安慰起她。 “放心吧,宁远公子不是还在云都吗,一定会查清的。” “是啊,锦世子是难缠,但他总不会大过皇上,你无须为自己担忧。” …… “宁小姐,宁远公子难道没与你联系过?” 众安慰声中,一个温婉的声音传来。 再次切中要害。 温雅公子的名号众人皆知,相传,他会是宁家的未来家主,对于宁家驿站的事应是极为重视。他就没有与自家妹妹联系过,透露过什么? 且无论锦世子是否是凶手,就他那个品行,宁远公子怎的愿意让宁幻住在恭亲王府? 说实话,若宁远真不同意,只要与皇上一说,恭亲王府还有不放人的? 种种疑问顺着那个问题又伸发开来,但归结到庞清影身上时,她只是眨眨眼,懵懂道:“不是只有三个问题吗?” “呃……” 短暂的沉默后,有人笑着圆场道:“呵,还真是,不知不觉就问出口了!咱们继续!” 这一招呼,众人马上进入传香包的状态。 但这一回,她们的心思都放在了庞清影的身上。 鼓点每每到庞清影身旁时,便似要停下。可每一次,庞清影都眼疾手快地一拨,顺利将香包拨到了下一个人手中。几圈下来,竟没一次寻到机会再问她问题的。 饶是再不甘心,规矩还是不能打破的。庞清影借着规矩闭口不谈,她们也没办法。 之后几个惩罚,大家都兴致缺缺,只有轮到王慧茹或者云辛雪时,众人较为捧场。 反而是庞清影,在之后的几圈里,兴致越来越高,那些个惩罚,看得津津有味,完全从方才的伤心中恢复了过来。 “玩着什么呢,如此开心?”忽然,一声高笑横插进贵女们的谈笑中。 大家循声望去,彦迟正陪着季宁成走过来。 彦府的小宴,先请的女眷,由王慧茹招呼着,到了晚上,男宾才来。 一见他二人过来,王慧茹略显疲态的双眸闪了闪,尔后对众人笑道:“今儿的玩法倒是太新鲜了,一时竟忘了时间,到时前边开席了还不见我们,我们彦大统领该怪我招呼不周了。” “哦,新鲜玩法?是什么?”季宁成耳力好,听见王慧茹如此说,好奇道。 只是,云辛雪抿嘴笑了笑,冲王慧茹摇了摇头,然后起身装作嫌弃地朝季宁成摆摆手,“季哥哥,这是我们女儿家的玩意,你个大男人就不要瞎掺和了。” 季宁成的到来叫不少女儿都心中一紧,小鹿乱撞。 云辛雪与他说话如此亲昵,这可是羡煞了不少人,毕竟不是每人都有资格与季宁成搭话的。 季宁成哈哈大笑,眼底精光一闪,掷向某处,接着云辛雪的话便调侃道:“几年不见,郡主与本公子抬杠的喜好还是不变。不过,郡主不让本公子问,本公子还偏要问了。郡主不告诉本公子,自有人会告诉本公子的,你说是吧,宁小姐?” 第一百六十九章 杀人 庞清影微哂,语气有些凉意,“季大公子你这不是叫宁幻得罪人吗?别人都不说,怎的我就要告诉你了?” 季宁成眉角顿挑,他们有段时日未见了吧,他哪里得罪这个女人了? 但庞清影说完便不再他。 云辛雪虽讨厌庞清影,但她没有拆自己的台,也就暂时放过她了。 “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去前头吧,晚宴要开始了。”王慧茹看了眼彦迟,温婉的眸中划过一抹复杂的神色,起身走到众人前头。 众女眷走到前头时,花厅里已经来了不少人。众人见彦迟与王慧茹一起走进来,忙起身打招呼。 “彦统领,彦夫人。” 声音此起彼伏,整个花厅更热闹上了一层。 后面跟着的女眷们见着自家父亲、自家夫君,与周围贵女们点头示意后,便朝他们的席位上走去。 庞清影大致扫了两眼,除了主位下首两侧的四五个席位还没人外,其他基本都齐了。 云辛雪已经走下手右侧第一个席位,想来那里应该就是定安王府,而季家的席位在右侧第二个,已经有一季家女眷端坐在了那里。剩下还有三个席位是空着的,不知是属于哪个的。 “宁小姐,宁家的位置在那儿。”庞清影正想着自己要坐哪儿,王慧茹便回首向她介绍道,手指着右侧的第二个席位。 庞清影点头笑道:“宁家?你们还请了我大哥?” 王慧茹一愣,似是惊讶她的不知情,不过随即便娓娓解释道:“请是请了,帖子是送往宁家驿站的,不过宁远公子当时不在,也不知今日是否会赏脸。” “咦,你也不知宁远是否会来?”王慧茹话一说完,季宁成便插了上来。 他可是挺说了今日请了宁远他才过来的,想着有他这个妹妹在,他总会来的,怎么的连宁幻都不知他的行踪? 季宁成这么一问,不少耳尖的也向他们这边看来,竖起耳朵,即便是听些八卦也是好的。 庞清影微凉的目光在季宁成身上溜了圈,却是哼了声,根本不打算理会他,转身便往自己的位置上走去,徒留了一个妖娆的背影给他们。 “我怎么得罪她了?”季宁成碰一鼻子灰,有些莫名其妙地摸摸鼻子,郁闷地瞪着庞清影。 不过,他的疑惑是无人解答了。 云辛雪见状是又喜又妒。 喜的是,季宁成骨子里是个极傲的人,绝不会去做些热脸贴冷屁股的事,庞清影今儿这呛着季宁成,往后就别想季宁成对她有什么好脸色了,就算再美有什么用;而妒的是,就算她从小与季宁成一块儿长大,她至今也不敢对季宁成有一句抱怨的,相处起来都是小心翼翼,庞清影居然敢给他甩脸色! 可惜她心中的这番想法庞清影是不知道的。 若她知道,指不定要呵呵笑起来,就季宁成那个小样,她不但敢给他甩脸色,她还敢跟他打一架。 只能说,有的人自以为进入了那个圈子,可事实上,也只是自以为而已。 “呵,季大公子,这是谁惹你了?” 庞清影刚落座,花厅外便响起一个狂放邪肆的笑声。有的人听了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而有的人则是一脸敢怒不敢言。 季宁成双眸亮了亮,转过身,看着悠悠踱进来的云修锦,冷哼道:“除了你锦世子还能有谁?” “本世子这才刚来,还能惹到你?别什么脏水都往本世子身上泼,欠揍是不是?”云修锦同样冷笑道。 不过,他的视线没在季宁成身上停留多久便直接转移到庞清影身上去了。 “你惹了季大公子?”他虽是在问,但语气上可是肯定的。 庞清影勾了勾唇,“季大公子金贵着呢,本姑娘可惹不起。” 季宁成整张脸一僵,几不可察地抖了抖嘴角。 得了,看来还真是得罪这位大小姐了,他回去得好好查查到底怎么回事。 庞清影的回答显然是取悦了云修锦,他登时大笑一回,也不管他的位置是在哪儿,直接便上宁家的席位中将庞清影搂在怀中,一口亲在她脸上。 庞清影也是脸上一抽,说实话,云修锦这纨绔样她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撇过脸,趁他往嘴上亲来的同时,庞清影往他腰上掐了一把。 这厮瞅着她,黑眸里暗芒一闪,庞清影暗道不好,忙瞪他两眼。 太不矜持了! “呵呵,锦世子对宁小姐宠爱如斯,真是羡煞旁人。”云辛雪斜着眼,嘴里是浓浓的讽刺。 其他人谈笑的声音冷不丁停了下来,花厅中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了。 云修锦将庞清影安置在自己怀中,脸上的笑容不在,转而冷着脸看向云辛雪,“云辛雪,本世子最近没找你,你皮痒了是不是?” 话音未落,云修锦长臂一展,宽大的黑袖中突然有一道亮光闪过。 季宁成是最先注意到,但他却是含着笑坐于席中,饶有兴趣地望向云修锦一方,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 云辛雪不会武功,她只觉对上云修锦的视线,心中顿起一股寒意,而不等她开口说些什么时候,突然一双筷子从她鼻尖横插而来。 尔后就听“哐”一声。 声音极细,在云辛雪耳中却可谓震耳欲聋。 来不及细想,眼角的余光便瞥见自己的桌上散落着一枚泛着寒光的银针与一双折断的筷子。 咚咚咚! 她听见自己的心脏猛烈地鼓动着。 “云,云修锦,你,你想,杀我?!”静了好半晌,她不可置信地睁大眸子瞪着云修锦,指着他的手指都带着一丝颤抖。 她想不通,云修锦这等快要落败的王府世子,怎敢如此嚣张?! “怎么回事?” 低沉的声音从外传来,云辛雪身子一直,就像见着救命稻草似的,快步跑向来人。 “大哥,云修锦想杀我!” “你说什么?”云信野温润的双眸顿时沉了下来,利剑般射向云修锦。 然而,云修锦偏偏一副玩乐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一下只是逗逗猎物罢了。 “怎么回事?”云信野拧着眉又看向彦迟。 彦迟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方才若不是他眼疾手快,云辛雪这会儿指不定还躺在席位上呢。 第一百七十章 误会 但身为晚宴的主人,贵宾中发生这样的事情,他自是难辞其咎。 不过面上虽不太好看,但心里可就不一定了。 宫中十一皇子事件,莫名其妙跑出一个小证据,毁了他们盘算好的一手好棋,让恭亲王府得以全身而退。本以为近期他们会闭门不出,没想到云修锦还真是一点也不知收敛。 余光瞥至他怀中的庞清影,虽素色素裙,可她那随意的一个动作也自带着一丝魅惑。 彦迟今日已经不知是第几次看她了,总觉得这样的女人呆在云修锦怀里,那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不过,大约也只有这样的女人,才能让云修锦冒着不惜将恭亲王府拖入深渊的危险来护着她。 若是能将其拉至自己的阵营…… 王慧茹的心思一直都放在彦迟身上,当他的余光转到庞清影身上时,她便敏锐地感觉到了。 女人的直觉有的时候就是准得可怕,尤其是碰上情敌。 “夫君。”她梗着喉,在彦迟后腰上拉了一把。 定安王府的世子郡主都还在跟前呢,他怎么能走神! 彦迟扭头,默默看了她一眼。见她温婉一笑,他也便拍了拍她搭在臂上的手。 “彦统领,你打算如何处理此事呢?”云信野的注意力其实也刚从云修锦那处收回来。 可以说,彦迟和云信野这两个男人的心思是撞到一块儿去了。 只是,王慧茹不知,云辛雪也不知。 云修锦要杀云辛雪这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但皇家之间的事,他一个羽林军统领可是处理不来的。 这事,在他看来,得闹到皇上那儿去才是最好的。 只是在他正准备想云辛雪致歉时,后面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好生热闹,看来是宁某来迟了。” “宁远兄,你果真来了!”季宁成可不管正准备发话的彦迟,起身就往外迎去,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晚宴的主人呢。 好好的质问气氛生生被打破,云信野的眸色顿时又沉下去几分。 彦迟眯了眯眼,眸中狠光乍现,不过很快又被他掩饰下去。 他向旁边使了个眼色,王慧茹便熟稔地迎了上去,“宁公子,几年不见,名声越发响亮了。” 庞清影听见宁远的声音本就欣喜,正扭头要去望望,却被云修锦大掌一拦,强扣在怀中,而这会儿听了王慧茹的话,她也顾不上与云修锦瞪眼了。盈盈的双目盯着云修锦眨啊眨的,催着他快点跟她说说情况。 他大哥居然还认识王慧茹? 听得王慧茹那语气,应该还关系匪浅。 奇闻啊。 云修锦狭长的眸子中划过一道邪肆的光芒,手上的力道松开,庞清影便忙不迭扭头望去。 傍晚的夕阳正打在宁远背上,她看不清宁远的神色,不过从季宁成那玩味的神态来看,她大哥与王慧茹之间只怕还真有点什么。 “当年与易大师共赏琴曲,王小姐尚是懵懂少女,今日再见却已嫁为人妇,易大师知道了,想必定是颇感欣慰的。”宁远言笑间,不着痕迹地保持着疏离。 再仔细听,似乎还有着讽刺。 王慧茹面上一僵。 别人或许不知,但她怎么可能不知。 易大师是个琴中奇人,一生收徒都是看眼缘的。外界传她是易大师的弟子,其实,她只是因着母亲曾对易大师有恩,从而在他身边跟了一段时间,学了些皮毛而已。 只是她们不说,易大师又懒得说,别人便以为她是易大师的弟子了。 也正是跟在易大师身边的那段日子里,她见到了宁远。 宁远并非易大师的弟子,而是与他平起平坐的另一位琴艺大师。 世人只知温雅公子琴艺过人,但却无人知晓他到底过人到了什么地步。 从那天起,她便知道,自己与宁远之间,恐怕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但这不妨碍一个春心初动的少女的爱慕之心。 宁远少有与人熟稔的,易大师是其一。她今日这样,本是想着看在易大师的面子上,他会配合她一些,却没想到,他连易大师的面子都不给。 众人不知易大师的心思,但王慧茹成亲时,易大师是根本就没有到场的,甚至连礼都未送。这可是大家都知道的,当时便有好事者在猜测易大师是否对自家徒弟的婚事不满了。 而今日宁远这样一说,不少人心中便暗暗嘀咕起来,易大师哪里是感到欣慰,王慧茹成亲至今,易大师可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怎么说也是自家弟子,宛如父女,终身大事,哪有师父这么不关心的。 宁远和季宁成走进花厅,彦迟和云信野分站开来。彦迟拱手,客气地笑道:“宁公子,有失远迎。” “彦统领,这是怎么了?”宁远温润的目光在云信野和云辛雪身上顿了顿,点了点头。 云辛雪对上宁远的目光,含羞低下头,似乎刚才心中的那股怨怒忽然少了不少。一时冲动,她竟然脱口而出,“无事,不过是锦世子有些误会罢了。” 话还未说完,云信野便低下头看了云辛雪一眼,那一眼,仿佛徒然吹起的一阵阴风,冰冷不带一丝感情,叫云辛雪猛得一颤。 她素来知道自己这个哥哥是个冷血的,但却没有今日来的真切。 庞清影在旁看得新奇,没想到温雅公子竟还会使美人计。 云辛雪既然这样说,云信野再要追究也没有最初的效果了,只能作罢。 彦迟与云信野对视一眼,便含笑道:“只是些误会罢了,宁公子请入席。” 他的手指向庞清影那边,庞清影还稳稳的坐在云修锦怀中。 众人看着云修锦那理所当然不愿挪位的表情,微窘。 “锦世子,这是宁家的席位吧?”宁远一进门就看见他们两人了,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旁若无人。花厅中不少贵女,甚至是妇人们都不敢明目张胆朝他们看了。 这种姿势,也只有在花楼里能看见了,真的不是富贵门庭中养出的贵女能做出来的,至少在这么大庭广众之下是不会的。 在宁远意味深长的视线之下,庞清影顿时觉着有些不好意思了,正要站起身,云修锦却又一把将她拦住。 “你的席位在那里。”他轻抬下颔,点了点恭亲王府的席位,眼里带着嫌弃。 第一百七十一章 舞女 宁远难得破功,眼角一挑,无语地看着云修锦。 那好像是他家妹子吧,这样不给他哥哥面子,就不怕以后给穿小鞋? 然而云修锦也是不甘示弱,凉凉地瞅着宁远,眼里尽是挑衅之色。 要给他穿小鞋,且看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两道视线交错在一起,无声的火花在空气中迸裂。 花厅中众人面面相觑,怎么的,这宁公子果真是不满锦世子的,那么先前关于宁家驿馆的传言想必有九成是真的。 在座的,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心里那些弯弯绕绕谁也不比谁差,仅是几句言语,这花厅中的情形便已心中有数。 云修锦这刚刚差点杀了辛雪郡主,现在又得罪了宁家。宫里的事情刚一结束,他便又管不住自己开始嚣张,这恭亲王府啊,时日不久了。 庞清影虚眼瞥着云修锦,又看了看宁远,嘴角一抖,这两个人非要在这个时候耍小孩子脾气吗?! 这晚宴的座次历来都是有讲究的,皇族为尊,所以无论恭亲王府的地位在众人心中又多低,云修锦的席位是左侧首位,甚至比定安王府还要高上一筹,这就是血亲和册封的区别。同样的,宁家是贵客,列于恭亲王府之后,与季家平起平坐。 如若两府的席位相调换,那就是藐视皇族,无论在哪国,这都是大逆不道。 云修锦说得简单,可坐起来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大家都理解也就罢了,但若是有人借此找话柄,那么彦迟这个羽林军统领也算是做到头了。 “锦世子,这样不太好吧,你这不是故意为难宁公子?”最先打破僵局的是云辛雪。 所有人都明白,宁远若是坐上了恭亲王府的席位,虽宁家不至于怎样,但宁远肯定是要被留在云都的,藐视皇族的罪责,皇家可不会因为远在他国的宁家而放过。 一想到如此翩翩君子被云修锦害得下场凄惨,云辛雪便憋不住话了。 加之方才云修锦想要杀她的举动,云辛雪脸上的鄙夷根本遮掩不住。 在她看来,云修锦这等一无是处,只会惹事的皇家子弟简直丢尽皇家的脸,可为什么偏偏他是正宗的皇室血亲,而他们定安王府只是赐姓的亲王呢?处处都要低上他一等,已经叫她暗恨许久了。 但云修锦根本不给她一点反应,仿佛根本就没看见她似的,只是与宁远僵持片刻后,他突然低头,邪笑道:“你也这么看,本世子为难他了?” 庞清影眉角轻抖,难道不是? 不过看着云修锦那幅神色,如果自己真这么说了,今日宁远估计就不用落座了。于是,她呵呵一笑,睨了眼紧紧盯着他们的云辛雪,口吐兰芳:“世子这是为难自己呢。你想啊,你若是还坐在这儿,彦统领,定安王世子,辛雪郡主,包括季大公子这些个,指不定还要再你耳边说道,听着不是很烦吗?不如我与你一块挪个席位,让我大哥坐这儿,不是清净许多?” 其实就是换个说法,也不见得比云辛雪说得好上哪里去,但云修锦就是很给面子地抱着她挪了个位置,用行动告诉众人,他就是爱听庞清影的。 宁远深眸暗暗,略过一丝无奈的笑意;季宁成抿着嘴,是极力忍着笑;云辛雪一张脸简直臭到了极点;王慧茹和一众贵女们眸含羡慕;而云信野和彦迟则是面无表情,只是那眸底的暗光若有似无地落在了庞清影的身上。 至于庞清影,她可是老神在在。 自从跟云修锦在一块儿,她觉得自己已经越来越不知道脸皮是什么玩意儿了。 晚宴还未开始,闹剧便是一出接着一出。 好不容易解决了席位的问题,之前锦世子要杀辛雪郡主的事早就被人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即便再有人想起来,云信野都闭口不谈了,他们还提着作甚。 彦迟和王慧茹分别说了些玩笑话,缓解了刚才尴尬的气氛。 庞清影的视线落在右下首第三个位置上,季宁成旁边那个席位,至今还是空着的。可是环顾整个花厅,能请的大小官员都已经携家带眷地到了,这个席位上坐的又是谁? 不止庞清影,不少人都陆续注意到这个,但主人不说,贵宾不问,他们也不会没事找不痛快。 没了云修锦捣乱,晚宴便是寻常晚宴,觥筹交错,很是热闹。 “光是喝酒吃菜,未免乏味,夫君日前寻了一个大漠来的班子,号称是整个大漠最好的班子,得过涂驹皇子的赏赐。”王慧茹的话顿时便引起了众人的好奇之心。 涂驹皇子对于美人的要求可是不低,能得到他赏赐的班子,想必是赏心悦目的。这云都里,大漠来的班子本就少,彦府能找来这样一个班子,想来也是费了一番心思的。如此一想,众人的热情便又高涨了一分。王慧茹拍了拍手,两边的胡琴便扬起了欢快的调子,“排了好些曲子,今日便请大家一同瞧瞧。” 紧接着,一串悦耳的铃铛声从外头传来,仿佛寻见了沙漠里的绿洲,登时给宾客们一种满心欢喜的感觉。 众人纷纷扭头向花厅外看去。 果如众人所想,远远的,一个大漠红妆的女子提着马灯,从黑暗中一点一点接近,脚步轻盈,奔放而抚媚。 待跃至亮光处,她手中的马灯一松。 啪! 在地上炸裂出一地火莲花。 与此同时,她臂上红纱飞舞而出,纤腰灵蛇般扭动起来,赤裸的双足踩在地上,清灵的铃铛声伴随着胡乐,致命地吸引着众人的神思。 一曲胡风引漠舞,美人红纱响轻铃。 有的男宾已然神色迷离,好似那红纱飘到了眼前,禁忍不住就伸手想要去碰一碰,仿佛碰到了,那奔放的大漠美人就会来到自己怀中。 庞清影靠在云修锦怀中,看着那领头的美人,眸底冷然。 虚瞟了彦迟那边一眼,见他神色清明,王慧茹笑容淡淡,忽得往云修锦腰上掐了掐。 “好看吗?”她挑眉望向那极具异域风情的领舞,嘴边弯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认识?”云修锦握上她的手。 他的视线一直在庞清影身上,她的一颦一笑早已在他眼中,包括那铃铛响起的瞬间,庞清影眸中骤起的冰寒。 这等表情,想来是把她得罪得很了。 “那铃铛有问题。”见庞清影抿唇不语,云修锦便又开口补充道。 然而,这句话落,庞清影的手忽然一紧。 云修锦垂眸盯着她的双眼,直到她眼中终于有自己的影子后,他才半抬起眼皮子,瞥了眼那个越跳越近的舞女,凤眸微眯,映着直透人心的阴寒。 宁远似乎也注意到了庞清影的不对劲,扭头向她看来。 不过此时,她已经调整好了内息,压下了心中蹿起的无明业火。 “无事。”胡乐交替之间,她红唇微启,无声地吐出两个字。宁远点头,便又挂上了温雅疏离的笑容。 季宁成举杯喝了一口酒,看着那大漠舞女,眸光微闪。 一曲终了,舞女们的舞却意犹未尽。 领舞者踩着铃儿,几个旋转之下,竟自成了一首曲子。 众人听着,竟也不觉单调,反倒是从未有过的新鲜之感。 不过,舞蹈虽奔放,她们却意外地没有勾引之举。铃儿摇响的曲子,随着她们后退的脚步,越来越缥缈。 直到舞女们如潮水般消失在众人眼中后,才有人如梦初醒,还在怔愣间便下意识地拍手叫好。 “彦统领,这大漠的班子果真是不同凡响啊,可有闲暇时,倒是借我府上跳上几日。” 那迷人醉心的感觉挠得那些人心痒痒,便有胆大的,直接开始借上了。 彦迟豁然一笑,“曹大人,这个班子可不是我圈养,人家性子也是古怪,是去是留只听班主一句话。你若是想要她们去你府上,只怕要好好问一问那个班主了。” “哦,不知班主是何人?”那曹大人两家红红,彦迟一说,就急切道,完全不管身旁已然是冷着脸的夫人了。 王慧茹笑着接道,“便是方才领舞的那位。” 众人哗然,现在想起来,领舞的那位自始自终都是面带红纱的,但纵使看不清面容,但凭那妖娆的舞姿,便可想象那红纱之下的绝世荣华了。 若是能请到自家,说不定…… 后面的,他们都还未来得及想下去,就有人开始熏醉般地傻笑了。 云信野双眸虚看着花厅之外,舞女们离去的方向,似乎很是满意。云辛雪看着哥哥这等神色,心中咯噔一下。 她知道大哥一定是感兴趣了。 可是她却很不喜欢这个女人。 就跟对面的某个女人一样讨厌。 “呵呵,那个班主本郡主瞧着倒是与一人挺像。”心中恼怒,她的嘴便管不住了,一派欢腾的气象中,她略带着尖利的声音硬生生将众人的欢笑划破。 王慧茹脸上一顿,随即笑着合道:“不知郡主说的是谁呢?” 当然,也不用云辛雪回答,不少人的目光已经转向了云修锦怀中的庞清影。 第一百七十二章 收拾 庞清影一挑眸,好笑地看向云辛雪。 她今天是抱着不要命的决心来的吧。 偏头看向云修锦,果然,他薄凉的视线已然落到了云辛雪的身上,狂肆不在,紧抿的薄唇仿佛刀刃一般,随时都能取人性命。 方才好上一些的花厅气氛,因着云辛雪的话顿时又陷入了一种莫名的紧张中。 “怎么,我说的有错?”云辛雪攥紧着双拳,死死瞪着庞清影,双目似因过度紧绷而爬满血丝。然而,即便这样,她也仍旧梗着脖子,不顾云信野不满的眼神,高笑道,“你们看看宁幻的眉眼,看看她的身姿,我赞她是个妖娆美人,难道还有错吗?” 自然是没错的,但就算长得一模一样,你私底下说说不就成了? 花厅中一众人简直要被云辛雪惊出一身冷汗。 适可而止才好啊! 谁都知道锦世子是出了名的阴晴不定,即便宁幻顾及定安王府不会将她怎样,但锦世子可就不一定了,这人疯起来可是什么事都干得了的! 他们可不愿意被她连累啊! 再者说,人家宁远公子还在旁边呢,你这样说人家妹妹,人家会怎么想! 然而,云辛雪讽刺的对象,却是悠然一笑。 庞清影拍了拍云修锦的肩,继而从他怀中起身,拿起桌上的一个酒壶,缓步走向云辛雪。 那份悠闲的气度仿佛与这诡异的气氛格格不入,却偏偏就是那么大咧咧地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不知怎么的,云辛雪突然那浑身一颤,后颈像是被人冷不丁吹了口气似的,猛得缩了缩。 她看着越走越近的庞清影,方才那份底气不知上哪儿去了。 只见她走过来,垂眸,认真地将自己的酒杯倒满,然后葱葱玉指端起杯子,递到自己面前。 她笑得风情万种,媚眼如丝,丰唇惹人醉意,“呵,云辛雪,你当你是定安王府的世子吗?你不过是一个空有名号的郡主罢了,你觉得你的命有云信野的值钱?还是说,你以为定安王府会因为你的命而公然开讨恭亲王府?” 话一说完,便听“啪”一声,玉白的酒杯摔在了桌上。 整个花厅中就听见那杯子在桌上咕噜滚动的声音。 可无半滴酒落下。 酒水于何处? 那狼狈地滴落着水滴的发梢,鼻尖尚能闻见丝丝酒香。云辛雪整个人已经到了崩溃的极点。她极力忍着尖叫的冲动,告诫自己不要丢了脸面。 但庞清影却是不停歇地在一旁添油加醋,“哟,啧啧,辛雪郡主这是怎么了?呀,惹了哪位客官不愉快了?” “啊——” 这话就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云辛雪脑中的某根筋猛得绷断。 “宁小姐,言重了。” 云信野皱着眉将云辛雪拉到自己身边,单手抚在她背后,安抚着自己妹妹。 云辛雪歇斯底里的声音果真慢慢小了下去。 庞清影冷眼看着,暗嗤,掐着亲妹妹的脖子也能算是安抚吗?真是好哥哥啊。 不过,某些个嘴欠的已经收拾了,她便不计较了。无辜地耸了耸肩,她踏着轻盈的步子便往回走去。 入了洗后,庞清影双眸微闪,与宁远对视一眼,便要往宁家席位坐去。只可惜,某人轻哼一声,招手便揽上了她纤细的腰肢。 庞清影嘴角一抽,默叹一声,便重重地坐入某人怀中。 花厅里一片寂静,静得让人坐如针毡。 忽得,一声长叹传来,缥缈入冥。火光渐暗,宾客们面面相觑,皆搞不懂这又是哪出。 红纱如炼,漫天而来。 昏暗的火光在墙角跳耀着,恍若与那红纱融为一体。 墙角,柱子,但凡是有长影的地方,忽然都映上了一个曼妙的身影。 那婀娜的舞姿,那飘摇的歌曲,只一眼,便将人的魂给勾了去。 无人再去想刚才那等闹剧,此时,所有人的眸光都定在四面墙上。 歌曲间,隐隐约约有铃儿轻响,庞清影独自冷笑声,下意识地将身子窝进云修锦宽厚的怀中。 “怎么,那女人惹你不快?”云修锦在她耳边轻语道。 庞清影想了想,偏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云修锦一挑眉,黑暗在他眼里浮浮沉沉。 庞清影眸底划过一丝狡黠,再转头时,已是满眼的赞叹。 余光微瞥,云辛雪和王慧茹的位置以空,想必是借口下去换衣了。庞清影摸着酒壶给自己和云修锦都斟上了一杯酒。 影子舞,无美人。 一曲罢了,众人久久回不过神来。即便是身为女子,也被那墙上的纤腰,墙上的叹息所震撼。 “彦统领,今次请的这个班子真是叹为观止啊,不若将班主请来,赏她些东西,也好作为我们的一片心意。”季宁成是难得眸中清明的,不过对这舞蹈,眼中还是有丝赞叹的。 “季公子说的有礼啊,此舞只应天上有,人生难得几回见啊。” “是啊,但说今生无憾了。” …… 舞姿已美成了天仙,倘若揭下面纱,岂非真要升天而去? 饶是心里有这等恍惚担忧,但众人对这班主的真颜还是即忐忑又期待的。期待自不必说,忐忑,是怕自己污了天仙的眼。 彦迟满意地对着众人点头,一边吩咐人将班主请来,一边对大家笑道:“这个班子的班主不一般,并非说来就来的。世上的大师啊,看心情的居多,若是不来,还请大家无怪。” 众人恭维一回,纷纷言明不会怪罪,但眼睛还是紧紧盯着花厅之外。 而此时,庞清影的注意里却是放在季宁成旁边的空席上。 瞧了一眼,收回时,对上了季宁成的视线。 那家伙,今日觉着自己着实被讨厌地有些冤枉,因而庞清影的视线一过去,他便迫不及待地跟着,眉宇之间皆是苦闷无奈。 庞清影懒得理他,视线一停不停地直接收回。 这时,众人期待的目光忽然变得有些古怪。 庞清影也望过去,只见一个黑衣黑鞋,身披黑色斗篷,头罩黑色帽兜的男人走了进来。他手上还拿着把黑色的剑,整个人仿佛就是个拒光体,火光都照不透他。 第一百七十三章 又来 不是说班主是方才那个大漠美人吗,怎么成了一个男的?! 而且这男的怎么看着那么像刺客?! 庞清影轻呵一声,看着那人到出一个名字:“墨昶。” 不过她的声音很轻,听到她说话的,也只有云修锦和宁远。他二人皆在她道出名字之时,面色微凝。 这人他们自然是认识,墨羽阁主,江湖刺客之首。 只是他们不知,他的名字竟然是墨昶。 只有那个家族才会有的名字。 当然,他们诧异的还不是这个。 云修锦垂眸看向怀中的人儿,她虽神色淡淡,但紧绷了一瞬的身躯还是泄漏了她心中的情绪。 墨羽阁主那一身死亡的气息叫厅中众人心肝儿直颤。混官场的,没有几个是心地善良之辈,但同样的,也没有几个不是贪生怕死之徒。深怕他手上那把乌黑的利刃会冷不丁划过自己的脖子。 直到彦迟起身迎出。 “墨羽阁主,近日可好?”彦迟脸上挂起淡淡的笑意,不似对众宾客那般热情,但明眼人一看便能分出,那笑容恐怕比对他们的还要亲近上几分。 墨昶什么也没说,只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便直径朝季宁成旁边的空席上坐去。 至此,花厅中所有的席位总算是坐满了人。 而众宾客却是一时傻眼了。 这是什么情况,彦府的小宴居然请了墨羽阁的阁主? 墨羽阁是个什么势力众人不提,但都是心知肚明的。然江湖与朝廷,本就是泾渭分明的两派,就算有接触,那也是私下里,就连皇室也是如此。否则,云帝讨伐魔教归来之后也不会严令众人不得提起此事了。 从未有人如此明目张胆地将一个江湖势力的头子安放到一个聚满了朝廷重臣的小宴上。 彦迟这是想作甚? 他们不知,庞清影却是猜到了些许。 自墨昶出现后,她的眸光一直悄然跟着他。墨昶一坐下,便抬起头,准确地捕捉到庞清影的目光。 两人视线交错,里头闪着辩不明的复杂火花。 只是,庞清影突然脸色一变,龇着嘴倒吸了一口凉气。 低头一瞧,某人的大掌搁在她腰间,微握成爪,似乎还想再来一次。 “你干什么?!”庞清影表情牙痒,手腕一扭,一巴掌拍在某人手背上。 结果还未瞪上罪魁祸首,身后的某人便冷冷地轻道:“太入神了。” 庞清影闻言怔愣了一瞬,两人之间就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甚至连宁远都疑惑地看过来,不知这两人又怎么了。 而随即,庞清影的唇角微微挑起,抽了抽,极力憋着嘴里的笑。 这家伙,这是一本正经在逗她笑吗! 许是他们这边的动静在一群僵住的人当中实在太显出挑,云信野便挑眉好奇道:“宁小姐,这是何事如此可笑?” “唔……”有人问起来,庞清影终于是憋不住了,埋进云修锦怀中就哈哈闷笑起来,且还有着越来越收不住的趋势。在众人又傻眼地看她半晌后,她才捂着肚子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扫了眼云信野道,“你不懂。” “你不说,本世子又怎会懂?”云信野却大有一种非要问个所以然的架势。 庞清影俏皮地眨眼道:“我在这儿笑了半天,世子你也不懂,我又何必说呢。有的东西啊,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你懂吗?不过本姑娘倒是觉着,世子你大约是永远也不会懂的。” “本世子也这么觉得。”而在云信野再次发问之前,云修锦又冷冷地补上一句,眸中尽是轻蔑。 话茬转到云修锦身上,通常都不是怎么好收场的。 说话间,他一只手理了理庞清影额前的发梢,只见飞速一震,便有一道冷光从众人眼中划过,朝云信野飞去。 之后,众人便见云信野温和的笑颜顿时一凝,大掌往桌上一拍。那桌子被拍成两半之时,他的身子也往后急退数米,尔后便听,噌—— 他所倚的黑色柱子上,一支银针还在剧烈地抖动着。 这哪是小宴啊,这简直是全武行啊! 众宾客盯着那枚银针,心有戚戚焉,幸好王妃被困宫中期间,他们没机会落井下石,否则,今日被那根银针插着的会不会就是自己了? “云修锦,你什么意思,想杀辛雪,还有杀我?!”头一次在这么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刺杀,云信野心中也是突起一股邪火。 刚才那银针,是擦着他的脸过去的! 云修锦的武功比他了解的还要深。 不过他比云辛雪理智多了,毕竟没有伤及性命,他便只是对他怒目而视。 放在往常,依着云修锦的性子,他定是会嚣张地狂笑一声,“怎么,本世子就是想杀你,你能把本世子如何?” 但今日,他还未说,便被庞清影拦下。 她掩唇轻笑了两声,仿佛刚才那一切都只是一出戏,“定安王世子,真是不好意思,锦世子方才是手滑了一下,还请多多包涵。” 旁人两颊猛抽,只觉有一股凉风从心底吹过,这样的解释也行? 可出人意料的是,云信野只眯眸死盯着云修锦几眼后,便冷哼声,整了袍子坐回席位上。那闲逸的倒酒姿势,也犹若刚才那惊险的一幕根本没发生似的。 “即使误会,说开了就好。”彦迟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庞清影和云修锦身上来回扫了遍,继而笑着安抚道。 今日的晚宴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宾客们都还带着女眷,彼此对视一番,都有些后悔今晚前来了。 这搞不好,连小命都要留在这儿了。 而身为晚宴的主人,彦迟倒是从容不迫,他的视线一一落在众人身上。大约是那不疾不徐的姿态安抚了众人心中的焦躁,宾客们渐渐平静了下来。 氛围差不多,彦迟端起一杯酒,微偏向墨昶的方向,“刚才进来的这位,想必大家都还不熟识,容我为大家介绍一下。” “他是墨羽阁的阁主,亦是我彦某的救命恩人。今日邀他来上宴,仅是以朋友的身份。” 第一百七十四章 胡姬 这人是什么身份,大多人心中都已有所猜测,只是,被彦迟如此堂而皇之地说出来仍旧叫人心头乱颤。 不过,那一句“救命恩人”与“朋友”倒是多多少少让宾客们释怀些许。 到底是没有超出了江湖朝廷的界限。 而墨羽阁主也真像是赏脸喝酒一般,坐下后便默不作声地小酌起来。只有季宁成与他说话时,他会赏几个眼神过去。 接下来的晚宴有种狗尾续貂之感,大漠美人终于出来与大家见了面,但她依旧蒙着薄纱,看不清面容。原本是满心的期待,只是墨昶的出现便如同一盆冰水,众人再有热情也被浇灭了不少。 美人走后,大漠班子又献了几场舞,宾客们把酒言欢,默契地不提先前的事情。 而几个惯于闹事的主角,云修锦只顾着与庞清影喝酒,云辛雪再也未回来,云信野、季宁成、宁远也是正常言谈,仿佛那些要命的事情都只是一场噩梦。 一场晚宴便这么顺利地热闹结束了。 虽说今晚无人有什么大碍,但不少宾客走出彦府,踏上马车之时竟都有了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花厅中,所有人都走后,一时显得有些空寥。 王慧茹眸中情意切切,却硬是让自己端着副女主人的样子。奈何挺着脊梁半晌,彦迟却始终立在门廊口,深眸不知在望些什么。 隐约间,忽有一串银铃声传来,王慧茹身子一颤,咬了咬唇,凝着彦迟的背影便走上前去。 “夫君,夜深了,早些回去歇息吧。”她的声音轻柔至极,神色柔柔,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娇羞。 彦迟转过身来,脸上早已没有方才宴客时的笑容,那双眼睛里,仿佛藏着一片荒原,凌厉、空旷,根本看不到她的影子。 王慧茹心口一痛,成亲这么久了,他看着自己的目光始终是这样。 而今日他看着宁幻的画面忽然浮现在她脑海中。 那里间的怀念、不自知的痴迷都是她从未见过的。 她知道彦迟心中是有一个女人的,莫不成就是宁幻吗? 袖笼里,纤长的手指紧紧握成拳头,甚至手心里攥出了血都半点不觉。 “你先回吧,我还有事。”彦迟没有察觉王慧茹心中翻涌的思绪,他只看了她一眼,便如往常般将人打发。 那银铃声越来越近,王慧茹长长地舒了口气,抬眸笑叹道:“好,夫君也别太操劳,事情做不完的,始终还是身子更重要些。” 说完,便错开身子,安静地往主院走去。 半途,正好碰见扭着纤腰走来的大漠美人,那异常清脆的铃声伴着有节奏的脚步,在月色下,勾魂夺魄。 “彦夫人。” 也不知是否故意,她本可以抄近路走小道的,却偏偏绕着原路走到王慧茹面前。那一声“夫人”叫得耐人寻味,好似总有那么一抹戏谑夹杂其中,仿佛王慧茹的彦府生活就是一个天大的白里梦一般。 这大半月来,彦迟往府中带了一批人,说是彦府的族亲。自从他们入住彦府后,她明显感到自己有些力不从心了。好在这些人对她还算尊重,念着都是亲戚,彦迟待他们也都算是友好,她便安慰自己,这些人是没在云都生活过,习性不同,只要不扰了自己,也就随他们去了。 可是,自从胡姬这个大漠班子进府之后,这种井水不犯河水的相安状态便彻底被打破了。 原本,彦迟每晚还会回院子,夫妻二人还能说些温热的话,但胡姬进府之后,彦迟便再也不回房了。 她曾跟踪过彦迟,而好笑的是,她发现,每一次,都会迷路。不过,每一次到最后,她又都能安然绕回主院里。几番如此,夜里便辗转难免,几日下来,整个人都清瘦了不少,有时,还会有些恍惚。 此后,她甚至还能察觉到府中气氛越来越不对劲。 她心中不安,却不知这不安从何而起。 此刻见了胡姬,她遮着面纱的脸诡异地与宁幻的重叠在一起,两相叠加,她心中便怄得难受。 “胡姬。”王慧茹睨着她,怒火渐盛。 不过她的经验告诉她,此刻发不得火,否则这狐狸精若是在彦迟面前告上一状,她这个彦夫人的恐怕都要在院子里软禁几日了。就如同相府中的众位姨娘。 所以,她仅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便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经过。 “夫人,您……”湘儿从旁跟上来,一眼撞见王慧茹那冷漠狰狞的表情,着实吓了一跳。 湘儿是从小在王慧茹身边伺候的,无论府中姨娘小姐们怎么陷害,她始终都能从容不迫,淡雅地带着一分仙气。 无疑,王慧茹是聪明的。 但今夜这表情,可是头一次见,是谁将她逼成了这样? 湘儿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在彦府中已经住了有半月之久的那个大漠妖姬。那个狐媚子几乎每夜都与自家统领在一起,也不知使了什么狐媚手段,使得统领对她家小姐的态度都越来越冷漠了。 如此想着,湘儿的面色也跟着狰狞起来。 就是因为自家小姐不受宠,那些个府中的下人,明面上敬着王慧茹是夫人,暗地里却多番为难她们这些相府来的陪嫁。 小姐至今事事依着彦迟,深怕惹了他生气似的,她们就算对她说了,她也只是笑言她们在太娇气了。 如今,小姐终于是要沉不住气了吧。 “夫人。”既然王慧茹有了这个心思,作为贴身婢女,她自然是紧跟着上前等着她的吩咐。 可是,王慧茹神色变幻几分后,吐出的却是一个让她意外的名字。 “宁幻!” “我要她死。”王慧茹眯着眼,温柔的眸中划过一道厉色。 “夫人?”湘儿困惑地看着王慧茹。 宁小姐怎么了?在她看来,宁幻与自家小姐基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她确实是美,想必比那胡姬还要妖娆上三分,可她已经是锦世子的人了,就算统领多看她两眼,现在也是抢不来的。夫人为何要她死? 第一百七十五章 生气 “今日有何收获?”回府的马车中,云修锦倚在软垫上,看着庞清影在旁写着密信。 那上面的文字,是他不认识的,而且可以说从未见过。 他没有问那是什么,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唇边扬着若有似无的笑。 实在是那目光太过强烈,庞清影写了一半,最终还是忍不住抬起头,扁嘴道:“锦世子,你不知道你这样的目光很慎人吗?” “慎人?”云修锦捻着双指,幽幽笑道,“你会怕?” 庞清影放下笔,认真地看了他一眼,“锦世子,怕自然是不怕的,但是被人利用也是很不愉快的体验,好吗?” 他们两人在彦府的目的不同,但云修锦确实是存着利用她的心了。在她还未察觉的情况下,他的目的便已然悄无声息地完成了。 但庞清影也不是傻的。即便当时未曾察觉,这马车也坐了不少路了,她若再反应不过来,也活该被人利用了。 马车中静默了片刻,庞清影与云修锦两人就这么互相注视着。 庞清影眸子微眯,她很早就知道云修锦存着利用她的心。她不知道他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但是她清楚,其中有一个目的,定是将她绑在他的身边。 这厮的性子,素来就是掌控。只不过,他的性子一直隐藏着,大约除了恭亲王,也没几个人能察觉出来了。这是无量山中练出来的,要改,那是难事。 因此,就算知道,她也随他去了。 但庞清影毕竟也不是王慧茹那种争做贤妻良母型的女人,她有着异于寻常女人的思想,就算是身处这个时代,她希望从另一半身上得到的,也还是平等和尊重。 两人都到了这地步了,说白些,要谈婚论嫁也不是不可能的。而云修锦却仍旧照着以前的法子,利用她的心思始终存在暗地里,她知道自己迟早是会离开的。 到时候,兴许不仅是心中的伤痛,连带着身上的伤痛恐怕也少不了。 为了将伤害降到最低,她还是早点调教调教为好。 “生气?” 马车里只有庞清影和云修锦两人,她的话都说的那么直白了,云修锦总不会什么也感觉不到。只是,他的黑眸中头一次涌上了困惑的神色。 “为何?” 他也知道,以庞清影的聪慧,她心里对他的利用大约是清楚的。可他不明白,从前都不曾生气过,今日为何反应这么大。 “云修锦,你今日让我穿着这一身素裙去参加彦府的小宴,为的是什么,你心里清楚吧?”庞清影呵呵轻笑两声,眸中渐含失望,“你让本姑娘去诱惑羽林军大统领,或者说是定安王世子,你觉着我是什么人?是你云修锦府上的婢女,还是属下?还是什么也算不上的花娘?” 连翻几个问题,庞清影语气越来越激动,甚至到了最后,她就差没拍案而起了。 云修锦盯着她,皱了皱眉,吐出两个字,“不是。” 然而,这样的回答并不能让庞清影满意,她冷哼一声,又继续质问道:“那你说,在你云修锦的心里,我是什么人?” “我的女人。”云修锦的眉头拧得更紧,他观察着庞清影的神色,但自无量山回来以后,他第一次看不懂一个人了,仿佛她的身旁忽然间聚起了一团迷雾,他摸到她,这让他心下有些不安。 而锦世子不安的表现便是一把抓过还想继续说话的某女,旋身摁在身下,立刻便将她的声音吞没在喉间。 外头再无马蹄作响的声音,马车也没有了走动的迹象,庞清影才勉强推开身上的锦世子,大口呼吸新鲜空气,顺便也不忘瞪他几眼。 “到了。”云修锦又恢复了邪肆的笑容,看着庞清影酡红的双颊,似是很满意自己的杰作。 “云!修!锦!”庞清影此时瘫软的身体,大概也只有两排牙齿还用得上劲了。 只要有云修锦在,庞清影进王府向来都是用不着脚的,今日自然也不例外。 晚宴结束,夜也已经挺深的了。但是,今晚,恭亲王府却仍旧是灯火通明。 大管家带着一群府卫,站在门前,严阵以待。 “怎么了?”见着这架势,庞清影也只能暂时先放下调教云修锦的心思。 大管家一见这两人完好无损的样子,大大松了口气,随即笑着迎了上来,“世子,宁小姐,你们回来了。王爷、王妃正要我点人去接您二位呢。” “出了何事?”庞清影扫了眼后面那群府兵,身上皆有血渍,柳眉微蹙,“又有人袭府了?” 能让恭亲王和王妃派人去接的,想必应是十分严重了,但他们在路上可并未接到消息。 她看了看云修锦,云修锦摇了摇头,他也不知。 大管家叹了声,忧心地答道:“世子,宁小姐,这回来袭府的与往日的不同。今夜里,十成十是顶尖高手,且有极精湛的刺杀之数,有的身手比府中暗卫还强,更可怕的是,他们似是极懂府中的阵法,阵法根本伤不了他们,也困不住他们。但他们就快攻到主院时,却又一人忽然发出哨响,所有刺客便潮水般离去。王爷和王妃想到你们此刻应当在归来的路上,若他们是冲着你们去的,恐怕你们也寡不敌众,所以王爷、王妃要我带兵来接你们。” 彦迟,墨羽阁主。 几乎是大管家说话的同时,庞清影便想到了这二人。 除了他们,她不作他想。 “我们没事。”云修锦点点头,极简单地说了四个字,算是安慰大管家提心吊胆的心情了。 尔后,便抱着庞清影一路往里走去。 “诶,你上哪去?”庞清影戳了戳云修锦,瞧着那方向,他们像是直接往幽庭院去的。 云修锦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仍旧直接往幽庭院去。 “诶,你不去榕芳院先给王爷、王妃请个安?”都已经到了出府兵接人的地步了,云修锦这厮怎么着也应该先去趟榕芳院,让王妃瞧上一眼吧,有什么急事也耽误不了这样片刻功夫啊。 庞清影说完,云修锦脚步顿停,又看她一眼。 这一回,他垂眸一笑,挑眉道:“不生气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说服 庞清影终于是忍不住了,嘴角直抖。无语地瞅着云修锦那认真而又好像带着那么一点点戏谑的眼神,开口道:“你一直在纠结这个?” “算是吧。”如果把中途分析刺客幕后的一小段心思去掉的话。 云修锦说的理所当然。他今日是实在想不明白庞清影在气什么,但看她现在双唇红肿,面如红云的样子,先头的气应该是消了些吧。 那么现在,应该就是解答疑问的好时候了。 庞清影真是活生生被云修锦这厮气笑了,脑子一转便明白他为何在这种时候问这种问题了。 她挑眉点着云修锦的胸膛,借着指尖的力道,从云修锦怀中跃至地上,“云修锦,你真的不知道我在气什么?” “不知。”这会,云修锦难得像个小书童一般,疑惑地等待着她的答案。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他从前不觉得,今日倒是万分认同这句话了。 “云修锦,那我再问你一遍,在你心里,我们俩是什么关系?”庞清影抱胸,认真道。 这一次,她没有问“我是你什么人”,这样得到的回答,庞清影在他心目中便还是他的附属。所以,她换了种方式。 然而,云修锦是猜不透庞清影的想法的,毕竟,她想要的在这云国之中也算是惊世骇俗。 因而庞清影这么一问,云修锦下意识地就想答“你是我女人”这话,不过看到庞清影清丽的双眸中那平静到有些陌生的神色,仿佛又回到了刚认识时,充满了戒备,他便忍不住皱了皱眉,到嘴的话又吞了回去。 不知为何,他突然感觉到,若是今夜给不了她想要的答案,两人只间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就会越来越远。 那双如黑夜般深沉的双眸紧紧注视着庞清影,心中数万思绪飘飞。 半晌,就在庞清影快要放弃,眸中隐约有失望神色之时,云修锦开口了。 “你是我女人,我是你男人。” 很简单的一句话,不过是比刚才想要出口的多半句罢了,却是叫庞清影双眸一亮,在那星光微弱的小道上就好像一盏明灯,瞬间照进云修锦心中。 “虽然还不是太满意,但是勉强过关了。”庞清影唇角弯弯,显示着她此刻的好心情。 能不上后半句,说明她已经从她马车里的话中领悟到什么了。 “我是你男人”,是以她为尊的意思。 能从想来霸道,掌控欲极强的锦世子口中听到这话,看来是孺子可教。 思想上有了觉悟,行动上便要好好调教。 庞清影眼角明媚飞扬,整个人忽然明艳逼人,即便在这昏暗的小道上,也能够让云修锦内心徒然升起一道渴望。 “不生气了?”他勾勾唇,又问道。庞清影的好心情瞬间便传染到他身上,云修锦看着她的神色,眼底的宠溺都快溢出来了。 庞清影现在自己正乐呵呢,也没关注他。不过云修锦这个问题叫她噗哧一笑,美眸眨了眨,闪着狡黠之光,“这个嘛,我持保留意见。” 再等她抬眸向云修锦望去时,云修锦腹中不断往上攀爬的熊熊烈火已然占据了他的双眸,注视着庞清影的眼神幽幽点点,充满了危险的气息。 庞清影身子猛得一震,果断跳到他身侧,在他出手之前抱住他右臂,煞有介事地解释道:“云修锦,你看,王府刚遭遇了这么多顶尖刺客,这次还被人攻进了府内,王妃定然是受了惊吓的。而且他们甚至还派兵去接你,说明这个袭府的势态已经到了很严重的地步。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先去榕芳院看看王爷王妃。” 可是云修锦这厮,虽在她提到王妃时,眸色动了动,但依旧还到让他动摇的程度。 庞清影一抿唇,再接再厉,古怪道:“发生这种事,难道你都不去主院给王妃请安的吗?” “大管家会告知他们的。要请安,也得完事再说。” 其实,他说得也是这些年府中的常态。 恭亲王府遇到袭府的事情不少,刚开始他们的防备还没如今那么完备,虽不致命,但攻进府中的次数也不少。刚开始,母妃都会亲自拽着父王跑到幽庭院安慰他,但后来次数多了,他们也知道云修锦不在乎。且他的性子,自无量山回来后,就不愿接触人,既然大家都没事,他向来是派墨一墨二告知一声便罢了。 父王母妃摸熟了他的性子,也便不再去打搅他,只要每日都去榕芳院请个安便可。 因而,他们既然无事,大管家禀了父王母妃,他明日再去请安也是一样的。 云修锦完全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对。 但是,庞清影却在心中默叹一声。 云修锦这人,他能看清别人心中的所有伎俩,漠不关心的人站在他面前简直就像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一般,可他怎么就看不透自己父母的心思呢。 虽说知道他无事,他们大半的心都能放下了,但是为人父母者,哪有不关心自己孩子的。 尤其是母亲。 云修锦在无量山呆了多久,恭亲王妃恐怕在心中就自责多久,而他回府后,王妃的这种心思只怕更盛。但对云修锦,她捧在手心怕化了,含在嘴里怕噎了,只要云修锦想要的,她定是统统都会做到,都会满足。这一点,从对她的热情态度就可以想见了。 他们不去打扰他,按着他的习惯来,不代表他们不担心啊。就算从大总管嘴里听见平安,也总不如亲眼看见地强。 他若是不去榕芳院见见,王妃今夜怕是辗转难眠了。 想了想,庞清影忽然伸手侧圈住云修锦的腰肢,撒娇道:“咱们先去榕芳院给王妃请个安,然后回去想干什么干什么。” 云修锦垂眸看向她期待的眼神,似有些不忍心拒绝。但天知道,他整个人已经蓄势待发,浑身肌肉都不自觉地紧绷起来了呃! 在他看来,回府的第一件事,自然是把“正事”办了。 可是转念想到他刚才与这个女人的一番对话,以及他的回答,云修锦默不作声地调息了片刻,才幽幽道:“你确定?” 庞清影头点如捣蒜。 “记住你说的话。”云修锦笑意渐深,定定了看了她一眼,便直接揽起她腰肢,用轻功往榕芳院飞去。 这急的! 跟饿了大半年似的! 庞清影埋在他胸前的脸抽了抽。 第一百七十七章 安抚 两人到榕芳院时,大管家刚走不久。 果然,王妃虽因两人无事的消息送了口气,但表情还是恹恹的。恭亲王在一旁沉默地陪着,每一次听闻儿子没有危险后,王妃都是这个样子,他也没有好法子安慰,只能在旁默默陪着。 “王爷,王妃。”还是庞清影率先开口。她清亮的嗓音瞬间唤回了恭亲王妃虚无的眸光。 不过最先搭话的还是恭亲王,他见着揽着宁幻的儿子,又瞧了瞧笑容妍妍宁幻,欣慰道:“回来啦。” 恭亲王妃看着完好无损的两人就突然出现在了她面前,仿佛一时不敢置信,倒是愣了片刻。不过在云修锦柔和的两声“父王、母妃”后,恭亲王妃那激动的泪水差点就夺眶而出了。 “王爷,王妃,云修锦和我都没遇上刺客,一点事儿没有,倒是你们,不但受惊了,还要为我们担忧。但是王妃也不用哭鼻子不是,害得我都要怀疑我们是不是忘记自个儿大难不死的事了。”宁幻看着恭亲王和王妃,心中感动。皇亲贵胄中,云修锦能有这样的父母,也是幸事。 比起云修锦这只会在自己面前耍嘴皮子的厮,庞清影可谓是八面玲珑,这一嘴安慰,俏皮地叫恭亲王妃破涕为笑。 一时间,伤感的气氛竟烟消云散。 恭亲王搂着自家王妃,无奈地给她擦了擦脸上挂的泪,余光别有深意地看了眼庞清影。 “唉,还是有儿媳妇个好吧,儿媳妇知道疼娘亲。”恭亲王妃用手肘捣开恭亲王,拉起庞清影的手,瞪了眼云修锦后,颇为得意地又瞪了眼恭亲王,好像这媳妇是她拐到手似的,别提多满意了。 她还能不知道?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云修锦这个没良心的,回了府铁定就是先回幽庭院,然后第二日再来请安的。也只有庞清影会顾惜着长辈们的心情,硬生生把自家儿子拉过来。 恭亲王一挑眉,我好像从来就没有反对过吧,这么瞪着我是什么意思,我对宁幻也还是满意的。 王妃暗自哼了哼,瞥向恭亲王的眼神别提多犀利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后打得什么算盘! 好好好,我不管。 遇上恭亲王妃,恭亲王是委实敌不过的,两人仅对视片刻,他便完全败下阵来。 庞清影扭头也看了云修锦一眼,觉得她爹娘这一对会不会太奇葩,这是在他们面前秀恩爱? 云修锦邪邪一笑,也是挑了挑剑锋般凌厉的眉毛。 给王爷王妃请了安,王妃又拉着她闲话了几句,恭亲王和云修锦就在旁边作陪。 不过她和王妃聊得火热,云修锦那父子俩确实大眼瞪小眼的,就说会儿话这么点功夫,庞清影便直觉自己背后已经明枪暗箭闪过好几回合了。 最后抵不住云修锦那过于灼人的目光,庞清影终于打了个哈哈,陪着云修锦会幽庭院了。 那回去的路上,两人倒是乖乖靠走了。只是云修锦看着抓住自己纤纤玉手的魔爪,庞清影默默叹了口气。 本来,今日袭府一事,她心中便自有了定数。从听见消息的那一刻起,她便想着今夜是要回刺金阁的。 既有人再次主动招惹到她头上,她也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收网的时候也差不多到了。 奈何,云修锦这厮好似早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抓着自己的魔爪根本不给自己跑路的机会。 想起云修锦方才的话,庞清影有点欲哭无泪。 这男人太霸道,她给点颜色瞧瞧的想法,今夜估计要破灭了。 果不其然,庞清影都不知该怎么赞美自己的乌鸦嘴了。 刚一进幽庭院,云修锦看似便放下了心房,不那么死紧地拽着自己,转而放开她的手,往推门进屋。 庞清影眨了眨眼,这是唱哪出? 不过,现在正是个好机会,开溜仅此一瞬,错过就不再来了。 身随心动,她一向来是个行动派。云修锦的手还没触上房门,庞清影逃跑的脚步子便跨了出去。 可下一秒,她便后悔了。 她没有错过云修锦转过头时,眼里的狡猾。 于是乎,她前脚刚迈出一步,自己的素蓝裙装便整个儿碎了! 没错,碎了! 变成一片片布条,随着庞清影的动作,如天女散花般往地上落去。 什么情况?! 庞清影当即脑子一白,眼里只有云修锦那越勾越邪气的唇角。 “云!修!锦!”怔愣半晌,待身上忽觉一阵凉意后,庞清影的嘴里便只剩下了磨牙声。 但云修锦却是大笑一声,在庞清影的磨牙声中,果断将人掠进屋。 且今晚这一幕,让他脑子里又生出了新点子。这厮,正急着却一一实施呢。 第二日晌午,庞清影幽幽醒来,那咕咕叫的肚子似乎在叫嚣着某人的可恶。 “主子,您可算醒了。”飞蓉端着一碗清粥进来,那笑意盎然的眼里闪着满满的狭促。 这家伙,这是皮痒。 庞清影撇撇嘴,暗自嘀咕一句。 喝了粥,昨晚的情形也已经在她脑子里理顺了。 放下碗筷她看了飞蓉,飞蓉立即意会道:“昨夜的事情十有八九就是墨羽阁干的,只是不知买主是谁。” 庞清影点头,这点她也猜出来了。只是让她吃惊的是,墨羽阁中竟然也有阵法的各中高手。 要能让所有袭府的刺客都不受阵法影响,那人的实力不可小觑。 而隐隐的,庞清影心中想到了彦迟。 昨日在彦府那幽静小道上的感受,她仍记得。 “飞蓉,收拾收拾,咱们要出远门了。”擦干净嘴,庞清影瞟了眼走进屋的某男,脸色不是很好。 “去哪?”云修锦眯了眯眼,对这小狐狸的黑脸很是受用,竟还餍足地舔了舔唇。那模样,整一就是没有喂饱的大灰狼!而庞清影若是没有说出个令他满意的答案,分分钟都能将她就地正法了。 飞蓉敏锐地感觉到气氛不对,马上收拾好碗筷,一溜烟从门边挤了出去,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简直是吃里扒外。 庞清影抽了抽嘴,哪有属下看着自己要受欺负了,还巴巴往外跑的! 第一百七十八章 吃瘪 为了自己酸涩的身子骨着想,庞清影还是选择乖乖投降,“三月之期要到了,我先去趟魔教,之后转道无量山,将夜凡他们接回来。” 对于去魔教,云修锦倒没说什么,但对于接人的事,云修锦这厮似乎很不满,不爽道:“他们三个人还能丢了不成?” 庞清影挑眉瞥着云修锦貌似拈酸吃醋的样子,心里一乐,“谁让你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把他们丢到无量山去了。他们走的时候我这个做主子的都没送行,回来的时候当然得去接,顺便考察考察他们三个月的成果。” 这回,云修锦倒是没说什么,脸色不虞,深深地看了眼庞清影便只道了声“去吧”,很是反常。 庞清影被他那一眼看得莫名其妙,不过见他没要阻止的意思了,忽然起了玩笑的心:“云修锦,你就不怕我一跑了之,再也不回来了?” 要知道,庞清影这事还真做的出来。 刺金阁在云都的各种商铺,包括燕来庄,都是死物,对她来说都是可以随时放弃,反正钱财一早就转移了,而人员,她都是设计好后路的,保管可以一夜之间便蒸发不见。因而,她若想一走了之,只要在领走白夜凡三人后,下声命令就成。 狡兔三窟,刺金阁从未被人真正找见过的原因,就是会跑。 飘游于江湖,这事她一早就想过了,尤其是最初与云修锦粘黏上的时候,这等想法是特别强烈的。 她不相信云修锦不知道,因为那时候,她虽未表明态度,但也没有藏着掖着。 庞清影盯着云修锦的眼睛晶亮地眨巴着,就怕别人不知道她好奇似的。 云修锦听了她的话,脸色虞黑,幽庭院登时从炎炎夏日变成了冰天雪地,连同正要进院子的墨一都突然抖了抖,看着主屋的大门就吞了口口水,宁小姐这是又去招惹主子了。 他怎么这么倒霉,总能碰上这事。 这宁小姐,自己没感觉,也总要考虑考虑他们这些做属下的心吧。你看,暗处那几个,树叶都无风自动了! 暗自腹诽了片刻,墨一犹豫了会儿,站在门口,想着还是等主子和宁小姐完事了再进去吧,反正这些事也不急于一时,他现在进去顶寒冰可不是明智的选择。 庞清影也感觉到了温度的变化,不过,她仅是抖了抖身子,尔后嗔了云修锦一眼,小眼神有些埋怨一口气降温太多了。 云修锦是最不容许背叛的,若是她悄无声息地跑了,她敢保证云修锦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的。别说云国,就是追到天涯海角,那也属正常。只是抓到手之后,她自己会是什么待遇,就不得而知了。 瞅着云修锦那阴沉的脸,庞清影还以为这家伙又要像以前那样暴力威胁她了。 不过,这一次,不等她埋怨多久,只见眼前黑影一晃,她就发现自己已经被牢牢安置在云修锦腿上了。 且他脸上那妖孽猥琐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刺眼。 好死不死,她是叉开腿坐在云修锦腿上,身下似是撞到某物,整个一紧。 “你……” 庞清影的“你”字还没你完,就听云修锦那低沉的嗓子意味深长道:“怎么,我的小狐狸,你是不相信本世子的能力?” 这应该指代的是抓捕她的能力,但在这种情况下,庞清影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 脑子里突然像放电影似的回播着昨晚的画面,庞清影小脸不自觉地就热了起来。 而云修锦就像毫无所觉,继续不阴不阳地在庞清影耳边吹风,“不相信?那需不需要本世子再让你领略一下本世子的实力?” 腰上一双大掌配合着某人的说话猛得一紧,庞清影抵着云修锦的胸膛就是一瞪眼。 这个不要脸的家伙!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云修锦一个人在那儿“哀愁”地自导自演起来,“唉,本世子居然被自己的女人怀疑能力,看来真是要让你好好领教一番了。” 说着,他便抱着庞清影起身,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朝里屋那张紫檀雕花大床走去。 “云修锦!”庞清影心头在呕血,云修锦这家伙是精虫上脑了吧,这样讲个话题都能扯到这上面去! 人家要还酸着呢! 庞清影恶狠狠地瞪着某人,眼底却是求饶之色。 不过,某人权当看不见,将她往床上一放,身子便跟着压上来。 身子紧绷,蓄势待发。 庞清影顿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看着云修锦欲哭无泪,干笑道:“锦世子,我信你,不用再验证了。” 然而,某人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唉,本世子没有看到诚意,还是实际再感受一番,印象更深刻些。” “唔……” 话才说完,庞清影那两瓣红唇便遭到了某男的强势袭击。 直到庞清影觉得自己快要窒息时,云修锦才堪堪离开一会儿,给她个喘息的机会。 庞清影真是要哭了,她本就身子酸软,刚才给他那狂霸地一吻,内息都紊乱了,想要动用点内力给他个突袭的机会都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呜……云修锦,我错了。”庞清影毫不费力地从眼眶中挤出两滴泪水,妄图博取某人同情。 “你错在哪儿?”云修锦果真停下,饶有兴味道。 庞清影扁扁嘴,双眸中闪着可怜的泪花,“不该有一走了之的想法。” 她为了今儿少折腾些,可是直接就切中要害,老老实实交待了,就为了待会儿能得到宽大对待。 完全无事,她是不指望了。 这就叫自作孽。 庞清影这时是已经将自己鄙视八百遍了。好好的智商,怎么在云修锦这厮面前就完全不顶用了呢! 但某只狼听了之后却呵笑一声,“就这个?” “怎么,还不够?”庞清影愣了,皱着鼻子想了想,难道她无意中还做了什么得罪这位爷的事了? 可是,没有啊! 她左思右想,苦着脸瞅向云修锦,整一副案板上任人宰割的赴死样。 云修锦看得高兴,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在诱得庞清影发愣时,他猛得一动,好笑道:“还有一个错,那就是不该让本世子停下。另外,小白兔的样子可不适合你。” 庞清影嘴上一抽,随即,咽呜声便被堵在了喉间。 风残云卷,大清早的又是一顿饱餐。 第一百七十九章 启程 可苦了墨一,在冰火交加的幽庭院外足足等了两个时辰,等到日头都偏西了,才见一身风骚的滚金翻云紫袍缓缓踱出。 院里的冷气压终于有了缓解。 夜幕降临后,里屋里传出一声羞愤的长啸,随即又来一声爆喝,“给本姑娘准备马匹!” 早就把马备好候着的飞蓉缩了缩脖子,双眸闪着贼笑,赶紧推门进去,替自家主子收拾行囊。 “飞蓉,你在笑话我?”庞清影很不愉快地瞅着只看了她一眼便像是憋得很难受的某丫头,眯眼道,“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你是不是脑子里就想着我把你嫁给墨一啊?” “主子,你瞎说什么呢!”飞蓉那憋红的小脸顿时如傍晚的飞霞,红得都快滴出血来了,也不知回答的是庞清影前一句话,还是后一句话。 庞清影起身哼了哼,面色转好,叫你看主子笑话。 他们也没吃晚膳,去榕芳院同恭亲王妃告了声别,两人便启程上路了。 这中间还有个小插曲。恭亲王妃听了庞清影要出远门,眼里着实慌张了一番。 昨夜的那场夜袭,云都中但凡是嗅觉敏锐些的,都能闻见不同寻常的味道。恭亲王妃看着庞清影那毫无留恋的平静笑容,还以为她这是准备一走了之,或者回南蜀就不来了呢。 她好不容易找到的儿媳妇,可不想就这么失去了。 好说歹说,几乎把云修锦那些屈指可数的优点都一一给庞清影罗列了一遍,更恨不得把他被拐去无量山前的优秀事迹都说上一遍,发表一下三岁看老的观点。 起初,庞清影还好笑地听着,但越听感觉苗头越不对,赶紧巧妙地出言阻止。最后,再三保证,自己一定会回来的,这才在王妃恋恋不舍的神色中出了恭亲王府。 两人骑在路上时,飞蓉脸上那笑就没停过,“主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恭亲王妃的亲生女儿呢。” 庞清影也是乐得,云修锦这厮,从小就是顽劣性子,难怪即便做戏也是云都小魔王,让人闻风散胆,万分自然,敢情这骨子里也是有痞子基因的。 但这顽劣性子联想到她身上时,庞清影就有些忿忿了。 不过回想起云修锦的回答,庞清影的唇角还是愉悦地扬了起来。 看来这家伙是牢记自己那句“我是你男人”的话了。 若是按照以前,云修锦听她问“怕不怕她跑”这种问题,她敢保证,这家伙定是很冷峻地回答“你敢跑,本世子就打断你的腿”这类威胁的话,但这一次,他居然直接说“去吧”,显然是给了她足够的信任。 这种感觉庞清影觉得特别好。 因为云修锦这人可不会轻易将信任赋予旁人。 出发前,她们还需去一趟燕来庄,在这里,云都中的一些事务,她得交代清楚了。 “主子,大家都到了。”庞清影刚踏出后院,言令便率先开口道。 庞清影点头,扫了眼后院中刺金阁的各部分管,笑得意味深长,“诸位,这段时日是不是很憋屈?” 众人一愣,随即似乎意识到什么,两眼登时迸发出几道精芒,忙不迭点头。 自从主子来到云都以后,他们刺金阁也便将部分精英势力暗中转到了云都来。 原本,他们只是出于保护主子的目的,也并没有打算要搅动云都这潭浑水,但有些人不长眼啊,主子都低调成那样了,偏偏就有人屡屡来找她麻烦。 主子忍着,他们看着也憋着一口气。 若不是他们了解主子,知道主子一定不会叫自己吃亏的,否则真会忍不住直接就去教训教训那些不知好歹的了。 尤其是那些个魔教之徒。 “既然如此,那我们也差不多该给某些人一点颜色看看了。” 庞清影利落地坐到众人中间开始细说接下来的安排。几番话下来,这几人一个个眼睛晶亮,摩拳擦掌,完全是迫不及待的样子。 “好了,既然大家都明白了,那就放手去干。”庞清影看着大家一脸同情地望着云都的某个方向,她眼底便闪过一抹笑意,“那么,便拿我亲爱的‘大伯’家开刀吧。” 众人的目光转回来,看着自家主子那森冷的笑容,心底更是恶寒一片,但同时又升起了说不出的兴奋和期待。 于是,庞清影走后的第二日傍晚,爆出运往南方的救济粮食被暴徒打劫,双方僵持之时,不慎将所有粮食都洒落涛涛洪水之中,被洪水卷走。而那些个暴徒最后被运粮的周将军擒获,审问之下竟供出了谢家的名讳。 那个运粮的周将军算是个刚正不阿的人,最讨厌的便是有人贪赃枉法,特别是灾时敛财。这群暴徒若是穷苦百姓便罢,可他们偏偏不小心被周将军看出来蹊跷,愣是审问出了有人指使。 而谢家,是南方极有名望的家族,家族中出了不少大官,且与云都庞家有姻亲关系。 周将军怒不可遏,也猜到其中水深,便耐着性子顺藤摸瓜,结果还真让他查到了这件事有庞家在背后撑腰。 于是,他凭着钦差的身份,直接斩了谢家的一位少爷,同时一道密奏发到了云帝的御书房中。 本来,云帝大约只是略施小声,再让庞家出些粮食补上就可。 但也不知怎么回事,那件事突然在南方传开,百姓们简直怨声载道,甚至隐隐纠集了几股民间势力,大有形成讨伐军的意味。 这下云帝可急了,周边各国都是虎视眈眈,一旦有军队调动都瞒不过各方眼睛,此时,实在不适合内乱。不能大事化了,便只能严惩,以给云国百姓一个交代。 因此,庞家就首当其冲。 一道圣旨,庞家负责发放、运送粮食的官员全数斩首示众,且要求庞家一次性补齐此次损失的所有粮食物品,并再缴上一年的粮食。若再有此事件发生,庞家全权负责。 这才多少平息了灾区百姓的怒火。 安宁侯府虽在朝廷上未受影响,但庞家的粮铺大多是安宁侯府下的。一次性补齐救灾粮物,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正好掏空了他们一个月的量。而往后再要及时向国库上缴一年的粮食,等于说,往后的半年里,安宁侯府手下的那些个粮铺都不用开业卖粮了。 原本这已经够庞家呕血的了,但更呕血的是,庞家的粮铺不做生意,其他粮铺就得补上吧。自庞家关门后,还不等云都百姓担忧没出买粮呢,一个神秘的“居安粮铺”便悄然在云都开出了好几家。 老板,无人查出。 第一百八十章 祝山 分明是在于庞家作对! 奈何庞家查不出那背后是何人,他们也不敢贸然出手。 可正当安宁侯阴着脸坐在庞家主家大宅中时,有一条劲爆的消息传出。 庞家的死刑犯越狱了! 也不知是谁将消息爆出的,死囚才刚离开,整个云都便都知道了,庞家想掐死这消息都来不及。 而这两死刑犯被羽林卫一路追,搜索到一个小山坳前,遇到了不知从哪来的大白虎,一口咬死了一个。那些个羽林卫本想就此回去禀报结案,不想却被后来赶上的平津王发现了不寻常之处。 此不寻常处不是那两个死于虎口的庞家死囚,而是这大白虎出没的山坳中,竟散落这数匹枣红大马。 平津王那是什么眼色,只消一眼,便认出了那是前段日子从大漠弄来的宝马。一口气死了三只,这可是不得了的。 大漠宝马可是早就跟着飞鸿将军去边境了,怎的会在云都附近出现? 且看那些马的尸体都还新鲜,怎么也不可能是大白虎从老远拖回来了。 平津王毫不迟疑,马上进宫面圣。同时留下一队人在山坳中继续寻找相关线索。 而仅过了一日,飞鸿将军也快马捎回一封密折,称他带回边境的大漠宝马都是假的,两日前开始死亡,预估等云帝收到密折时已经有小半死在路上,而照此情形下去,他们即便到了边境,余留下来的马匹也是屈指可数的了。 御书房中,云帝大怒,当即要求彻查此事。 事关重大,云帝下旨,让彦迟的羽林卫和平津王联合彻查宝马失踪案。 发现宝马尸体的那座山便成了重点搜查对象。 云都中人心惶惶,这可是抄家灭门的大案。 而暗地里,各府也是暗流涌动。 最后发现可疑的还是东大营的一名羽林卫。 他误打误撞,发现了一个杂草枯藤覆盖的山洞。他是不小心摔了一跤,碰巧扒开枯藤才发现山洞的。尔后,这家伙便洞起了偷懒的心思,见大伙儿都还没完事,便找了个机会,偷偷溜进洞中,想要睡个大觉。 这洞很深,进去之后他便型血来潮想要参观一下,走到底瞧瞧。这不走还好,一走便发现了其中的别有洞天。 那山洞实际上是一条隧道,他沿着那隧道一直走,不消多久,便看见了光亮。 他掩好身形,贴在洞璧上,朝外一看,顿时瞪着眼睛就说不出话来了。 他看到的是,十几匹大漠宝马! 重大消息,他自然不敢隐瞒,且又是立大功的机会,这家伙连滚带爬地跑出去报信。 原本,羽林卫还存着心思,独占这个消息,让彦迟去挣个大功,回头他们羽林卫在云都才能更加嚣张。 但人算不如天算,他们这心思刚起,便被平津王的人给听见了,强行带着人进入那隧道查看。 果如那羽林卫所言。 平津王二话不说,便又进宫禀报。 羽林卫的人被平津王拦住,愣是慢了一拍。不过索性彦迟倒没什么计较的,听人禀报了,也只是眸色深了深,叫人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然而,宝马失踪案的线索到这里确是被拦腰斩断了。 马是找着了,就是不知幕后操纵者是谁。 云帝下旨继续查,但态度已经没有那么愤怒了。 不过,幕后主使虽未查出,但当时云都中负责保管马匹的彦迟及护送马匹的飞鸿将军确实要受不查之罪的。 念在飞鸿将军有重任在身,便只罚奉半年。 彦迟是罚奉一年,在彦府闭门思过一个月,期间,其职责由东大营右副统领暂代。 这由在云都的权力圈中刮起了不小的旋风。 有人猜,云帝对彦迟已经起了疑心,暂代只是安慰之举,今后有极大可能会将他替换掉。 有人说,彦迟还是太嫩了,就算云帝现在还没有存着要将他踢走的心思,但这羽林卫统领的位置若是让人暂代,那之后还能不能还回来就是个问题了。 有人想,彦迟先前不是与定安王府关系很要好吗,说不定定安王会从中为他周旋也说不定。 总之,目前这个结果,众人还难以下出什么定论。 而远离云都的某个小城中,飞蓉看着那一手情报,双眸晶亮,半晌后,她看着庞清影古怪地啧啧道:“公子,您也太仁慈了吧。” 飞蓉这丫头,是想说她为何不直接将那些马匹是彦迟偷的,如此,云都中的那些魔教之徒不也就掀不起什么浪了?难不成她还对彦迟有意思? 这简朴却隐约透漏着精致的房间,正是刺金阁在此处的一个分堂。庞清影大咧咧靠在太师椅上,听着飞蓉的话,唇角微弯,勾起若有若无的笑容。 “唉,飞蓉丫头,你是不是以为跟着本公子,你就不用带脑子了?”她的语气中略带无奈。 飞蓉早已被庞清影打击习惯,听她这么说,立即狗腿地笑笑:“嘿嘿,公子,你脑子里那些弯弯绕绕的,飞蓉估计下辈子也不会有。” 庞清影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故作惊奇道:“拍马屁的功夫倒是有所长进。” 飞蓉小脸一红,刚想反驳,又听后面有一个沉厚的笑声传来:“脸皮也是厚实不少。” 这下,飞蓉也不干了,转身瞪了来人一眼,愤愤地跺脚道:“你们,你们惯会欺负人!”说完,便负气跑了出去。 庞清影乐呵地望着跑远的飞蓉,随后将目光转移到来人身上。 此人一身藏青云纹衫,行走如风,伫立如山,可偏偏长了副文弱书生的脸,第一眼见到他,还要以为是哪家文质彬彬的书生了。 “祝山,找我有事?”庞清影的眼底划过一道流光。 她们所在的这个地方名叫德城,是云都西边的一个不大不小的城池。这里是离魔教最近的一个城池,出了这里,再走一天的路便可进入魔教的地盘中。 竺轩堂便是刺金阁在德城的驻点,表面上做的是文房四宝的生意。 祝山就是这里的管事。 “没事便不能找你聊聊?怎么说也多年未见了,你就这么不待见我?”祝山慢条斯理地坐下,拿起座上一杯茶,便细细地品了出来,那惬意的样子,仿佛真是来品茶闲聊的。 第一百八十一章 厚道 你要是来闲聊的才真是见鬼了。 庞清影很不给面子地白了他一眼,这家伙是个书痴,倒是不辜负了他那一脸文弱书生的长相。此次,飞蓉顺道给他带了本孤本,这家伙接过书后便转身跑了,将她俩赤裸裸地遗弃在竺轩堂门口。若不是她提前给他嘱咐好了任务,他这时候能出现在她面前?! 估计连她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了! “哼,就你那德性!”庞清影很不齿地冷哼道,眼刀子也不忘紧随其后。 这家伙还真就是个矛盾体。明明是书呆子,但他不看书的时候,却又是一副风流倜傥、高深莫测的样子,足以与言令一拼,否则,她也不会将北方的几个分堂都交给他打理。 “你真准备明日就回魔教?”祝山倒也不拖拖拉拉,笑了笑便将话题引至正途。 庞清影点点头,睫毛颤了颤,透出细碎的眸光,捉摸不透,“时机正好,有些人再不收拾收拾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不过,看你这猥琐的笑容,是不是有什么变动?” “猥琐?”祝山眉角跳了跳,直接丢了个眼刀子回去,“水宁幻,你离瞎也不远了!” 这世上,也只有这个不识货的能在他这风流倜傥的外表上看出“猥琐”两个字了。 “说吧,你今日来到底什么事?”庞清影才懒得理他,一个自恋狂。 祝山哼了哼,随即又弯起一抹得意的笑:“你猜我今日在城中见到谁了?”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庞清影实在是受不了祝山那得意的小眼神,白眼道。 “啧啧,你家锦世子知道你这副德行吗,就你这样也有人要?”祝山也不介意,只是脸上得意之色中参杂了一丝鄙视。他真的无比怀疑那个云修锦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看上这种比男人婆还男人婆的女人。 不过,当视线滑上庞清影的脸时,他又无奈地叹了口气,仿佛是在为云都的男人默哀。 水宁幻这副皮囊真是害人无数,也只有他这么英明神武的才能看清这风情万种之下的恶劣心肠。 在庞清影再次丢眼刀子过去之前,祝山悠悠道来:“我今日啊,在城中见到了胡姬。” 要说这个胡姬,可真是将自家主子得罪得死死的。 当年,若不是她,主子的养父母,也不会死于非命。 她那个宝贝铃铛,主子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忘。 果然,庞清影在听到“胡姬”二字时,眉心狠狠一皱,眼中寒光凛冽,瞬间便有种裸着身子站在寒冬腊月中的感受。 祝山背上的寒毛竖了竖,暗自腹诽,他家主子真是被云修锦那家伙给传染了,在云都小半年,整个儿气势都变了。 不过,长期停滞不前的内力,似乎也有所提升了。 “呵,好一个胡姬。本姑娘来德城,她也来德城,你说她是不是找死?”庞清影的声音平整无波,但祝山却听得出,其中有多少怒火。 不过,祝山这家伙有个恶趣味,就喜欢跟庞清影唱反调。于是乎,他轻笑道:“这个么,可不好说。” “怎么说?”庞清影瞥着淡笑的祝山,那一抖一抖的眉目,怎么看,都有点碍眼。她悄悄压下改日定得好好整整这家伙的强烈念头,挑眉道,“是有谁跟她一块儿来了?” 祝山双眸一亮,如同街上的纨绔子弟般,嘴中吹起一口哨,“呦,看来主子还是宝刀未老。” 话还未说完,一个黑色物体便带着凛冽之势向他飞来。祝山头皮一紧,幸好眼疾手快,离开椅子,飞快往旁一闪身,这才险险躲过。 而那黑色物体则有幸与他的椅背亲密接触了。 祝山瞅着还在空中未飘落的发丝,心有余悸。定眼一看,砸在椅背上,已然碎成了渣的黑色物体正是庞清影手边的一个杯子,里头的水也散满了整个椅面。 吞了吞口水,水宁幻这家伙的内力果然大有长进。 祝山不动声色地蹿到门口,心有戚戚焉地瞟了眼冷着脸的庞清影,暗道自己这段时间得好好闭关才是。 不过嘴上,祝山还是不忘撩拨一下,“主子宝刀未老,不若再猜猜与她一同来的是谁?”说着,他骚包地撩了下长发,淡淡的哀叹声,仿佛在祭奠自己被斩断的头发。 庞清影眼角抖了抖,极力忍住差点破口而出的笑声,冷声道:“是谁?” 不待祝山再开口说什么,她又冷冷地挑衅道,“祝山,你是不是也想去无量山尝尝其中滋味?” 祝山即将脱口的话登时一滞,瞬间胎死腹中。 无量山那种地方他才不去,去了哪还容得下他看书?!不去,不去。 于是,摄于庞清影的威胁,祝山幽怨道:“唉,真是没良心,本公子还不是为了你!本公子今日在那胡姬出入的那家客栈,见到了墨羽阁主。” “哦,他们来做什么?”庞清影定定地看着祝山,眼里闪着或明或暗的光芒,仿佛一个精于计算的老狐狸,正笑看着某些猎物一步一步无知无觉地走入自己的陷阱中。 祝山本是打算用这消息换点其他什么,听闻恭亲王府中暗藏孤本不少,不过基于目前形势不明朗,水宁幻这家伙不仅武功进步了,连心思都越发深沉了,他还是识趣些好。 因而,祝山勉强正了正脸色,“他们俩是今早一前一后来到德城的,分住不同客栈,今日见到他们时,正是他们第一次碰头。至于目的么,总不外乎那么几个。” 魔教,教主令,还有虎狼军。 庞清影点点头。她明日便要前往魔教,无论他二人来这里做什么,她都懒得去管。 只是,即便她不想去管,有的人却还是找上门来了。 夜里,蝉声幽鸣,飞蓉已经去睡了,而庞清影则在房中做着准备。 嗖! 忽然有一东西破窗而来,在庞清影的手边扎入了木桌中。 庞清影神色一冷,瞥着那枚黑色飞叶,叶面上刻着一个“墨”字。 “人都来了,还让叶子将我的窗打破,是不是有些太不厚道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问名 话音落下后,矮桌的另一端,便施施然端坐这个披着黑斗篷的身影。 “墨羽阁主,听闻你是与胡姬一同来德城的?今早刚到,晚上便来找我,怎么,你是对胡姬有什么不满?”庞清影瞥了眼墨昶,复又垂眸调笑道。 手中锋利的匕首倒映着她讥诮的笑颜,墨昶认真看着。 他半晌不出声,屋里也便沉寂了下来。 于是屋中便出现了如此一景,庞清影认真地擦拭着手中的匕首,而墨昶专注地望着她的一举一动。 若有人在屋外瞧见,定会觉得这幕温情脉脉,仿佛剑客出行前,爱妻为他整点行装。但若他要站在屋中,心中的感受怕是要翻一个个了。 这两人虽都不说话,看似各做各的,但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两人之间翻涌。 不多久,两人身旁的茶水,凳子,瓷瓶等都开始抖动,由最初的极细微,到最后砰砰直响,引得飞蓉啪得一脚踹进门来。 “主子,怎么啦?” 飞蓉是疾奔过来,发丝凌乱,身上只披了件外袍。她一冲进屋,便见房中多了一人,那人是侧对着飞蓉的,因而她也看不清是谁。但直觉,此人非常厉害。 她见主子和那男人一动不动的,屋中罡风肆舞,正想要过去帮主子一把,从背后给那人一击。但抬脚间却被人止住了。 出手的是庞清影,她挥了挥手,一股内劲将飞蓉推出门外,尔后顺手将房门也关上。 飞蓉一时搞不清庞清影的意思,脑子正发懵呢,便听屋中闷闷的声音传来,“飞蓉,这里无事,便让人进来便可。你家主子,今晚面见贵客呢。” “哦。”她眨了眨眼,盯着紧闭的房门发了会儿呆,直到院外有脚步声赶来,这才扭头到院外去拦人。 “怎么回事,有人摸进来了?” 庞清影这儿动静太大,祝山也被惊动,匆匆赶来,神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他竺轩堂也是布了不少迷阵,又有暗部的人盯着,不能说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但也少像主子这样的高手进来,他们也是能知道的。 不过见飞蓉神色虽着急,却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外,他便停下了脚步。 飞蓉朝里看了眼,最后无奈道:“是有人进来了,不过主子不让进,说是面见贵客,你就不用管了。” 她也搞不懂主子在闹什么,两人这不明明打起来了吗,还不带帮忙的?! 祝山凝神探了探里头的响动,声音沉了沉,“知道里头是谁吗?” 飞蓉刚想摇头,随即脑中灵光一闪,蹙眉不确定道:“好像是墨羽阁主。” “墨羽阁主?”祝山向里望着的凝重视线收了回来,转身甩甩手便往回走去,“即使墨羽阁主,那本公子就不多奉陪了,你看着点,若有不妥便叫暗部出来帮忙吧。” “啊?”飞蓉微怔,祝山这走得也太干脆了点吧。 飞蓉和祝山的对话,屋里两人自然是听见了。又对峙片刻,庞清影和墨昶两人齐齐收手。 “你知道我今日会来?”墨昶冷峭的面容缓了缓,盯着庞清影,眸中暗光浮动。 尽管方才内劲较量得激烈,但庞清影擦拭匕首的动作仍旧不受影响,收了势后,她依旧不疾不徐地认真擦拭着,仿佛刚才的较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似的。 对于墨昶的问题,她哼了声,耸耸肩道:“我怎么会知道。” 不过是猜测罢了。 想他堂堂墨羽阁主,来到这边陲小城,还大大方方地让她知道了行踪,若说不会找她,她还真不相信。只不过嘛,到底何时才会找上她,庞清影是真不知道。 墨昶的目光凝在她面上,不置可否。 “您墨羽阁主大驾光临,到底所为何事呀?”庞清影可不怎么待见他,因为一想起恭亲王府的那场夜袭,以及这夜袭背后的弯弯绕绕,庞清影心里便很不是滋味,因而说话时,语气中含着三分讽刺。 墨昶一听便知庞清影心里想着什么,倒也不意外,反而大方承认,“恭亲王府的事情确是墨羽阁所做,原因你该当清楚。” 见庞清影微微蹙眉,他又继续说道:“但我今夜来只为问你一事。” “何事?”墨昶这话倒是激起了庞清影的兴趣。 说实话,到目前为止,她也不太清楚这墨羽阁主心中到底是偏向何方的。他貌似站在雪贵妃一块儿,跟着她的复国大业,但在庞清影看来,却并非如此。 起码,并不那么坚定。 墨昶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搁在小几案上,平如一线的声音缓缓流淌而出,“为何执着于云修锦?” 庞清影的目光在他拿出的魔教令上一定,随即诧异地抬眸望了他一眼。 他这是何意?正常来说,不是应该问问她对于复国的态度吗? 难道雪贵妃改了心思,想与恭亲王府合作了? 还是有其他深意? 刹那间,庞清影心底闪过各种疑惑,不过最终,她弯了弯唇角,暖笑道:“自然是因为本姑娘看上他了。” “男人,朝三暮四,朝秦暮楚者甚多,何况是皇室,将来若走向高处,身边定然美人成群,纵然你是绝色,也总有年老色衰之时,到时,你该当如何,不会后悔?”墨昶紧接着问。 “墨昶,若不是你一直绷着脸,我还以为你爱慕本姑娘呢。”庞清影噗哧一笑,眉眼波光鳞动,霎是惑人,不过她接下来的回答却是叫墨昶深深震撼,“我看重的一向来是心,两人心心相悦,自是要排除万难在一起,但若是有一方移情别恋,那便说明缘分尽了。要真有那一天,强求也无用,我可去我想去的地方,做我想做的事情。难道凭我的谋划,我还能走不出去?” 世间少有女子在感情一事上如此看得开,墨昶看着庞清影的目光也不由深了几分。 但毕竟,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见墨昶似还有怀疑的神色,庞清影也不反驳,只是垂眸笑道,“人啊,只有将实力握在自己手上,才有真正的决定权。” 几案两边,气氛莫名。 半晌后,墨昶忽然微勾唇角,露出了一个难得的笑容,衬得他冷硬的容颜也柔和了几分,“若是如此,身为灵女护卫,自当万死不辞,保护灵女安全。” 一夜过去,当飞蓉再次走进庞清影屋中时,只有庞清影一人在几案旁闭目打坐。 “天亮了?”飞蓉放好洗脸水,庞清影收功睁眼,起身伸了个懒腰,神清气爽。 “主子,那墨羽阁主何时走的?” 飞蓉眼下有着淡淡的暗影,想来是担忧了大半夜。庞清影端详了片刻,状似嫌弃道:“子时过后便走了,瞧你那样,怎的,一夜未睡?” 飞蓉顿时就撅嘴控诉道:“哼,人家还不是担心你!真是的,子时过后就走了,主子你怎的也不叫我一声,害得我在外面坐着睁了大半夜的眼!” “啧,谁让你练功不勤,自找的。”庞清影憋着笑,白眼道,“我看你在外头睡得挺香的啊,夏夜凉爽,睡屋里哪有外头凉快。” 简直白瞎了她的好心,飞蓉哼了哼,“不成,主子,反正我东西都收拾好了,咱们午后才走,从现在开始,你别吵着我睡觉,午膳也不用叫我了!”说完,转身便跑回了房。 庞清影摸摸鼻子,抿着嘴闷笑起来。 这丫头,怎么越来越不着调了。 “呦,心情如此好,看来昨夜墨羽阁主功不可没。”祝山的声音老远便传来,庞清影抬眼一瞧,这家伙一进门就挤眉弄眼的,应是叫人把那话给想歪了去。 庞清影无语,登时有一种无交损友之感。明明是一大早关心你的,却偏偏让人很想给他一拳。 “你这话要是被云修锦听到了,估计从此就见不到你的舌头了。”庞清影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那就可惜了,山高皇帝远。”祝山立即一副好怕怕的样子,随后又自命风流地一扯衣摆,坐到椅子上,好整以暇地叹道,“你到底是看上了他哪点,如此暴戾,还要貌没貌,要权没权的,莫不是瞎了?” 那你是没见过人家要貌有貌,要权有权的样子,庞清影默默地想。 不过她懒得说,以后总会见到的,到时小心亮瞎他的狗眼。 甩了他一个白眼后,她悠悠笑道:“本阁主今日高兴,宽宏大量,懒得与你计较。你给我盯好胡姬那个女人,别让她坏了我的事。” 庞清影不愿细说,祝山也不多问,只要她没事便好。 “阁主吩咐,自然不敢不从。”他喝了盏茶,便笑着大步出门,回到自己的书房闭门研究起他的宝贝孤本起来。 这一日,到午膳前,云都及各地的重要消息都一一呈到庞清影面前。 自大漠宝马之时告一段落后,云都这潭深水又恢复了表面上的平静。 南方灾区听闻朝廷又出了赈灾粮款,都对此关注甚深。那运粮钦差自进入南方灾区范围后,一路上都有人自发监督,有朝廷的,有民间组织的。 若是在往常,这等被人瞧着,那钦差自是不能容忍的,但鉴于前事,这次的钦差可不敢妄动,半分差错都要不得,否则还不等回朝廷,指不定自己头上这顶乌纱可能就不保了。 而云都中,庞家一口气掏出如此多的粮饷,直接将所有店铺的存粮掏空。不过,这也只是让庞家心疼了几天,还没能动摇得了庞家的根本。毕竟,没了粮,他们还有金银。 但有句话叫屋漏偏逢连夜雨,庞家主家倒只是心疼,而安宁侯可是气得生生呕了一口血。原因无他,府中除了粮铺外,其他店铺竟然还一直在赔钱! 安宁侯夫人玉心莲始终是不放心原先庞清影手下的掌柜,怕他们曲意逢迎,召回一段时间后又将玉家人唤进了店中,想着有玉家人监督着那些掌柜,有什么不对之处,她也好及时知道。 可谁想,那些个掌柜竟诱拐着玉家人将自己那些店铺亏空得厉害。 等安宁侯想起来,找了府中帐房来核对店铺账目时,一切都晚了。 每月递上来的账簿,面上做得很好看,但帐房一看便指出全是假账。而再要找那些掌柜问罪时,那些个人竟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安宁侯出动了府上的所有势力,挨家挨户搜捕,竟一人都没有搜到。这一来,他可不得病倒。吐了口血,便晕了过去。 读了这几个消息,庞清影便笑了笑,庞家,只是个开始。 另外,还有一条消息——南蜀国的使者已经走至凉城,不日便可到达云都,而宁远已经离开云都前往凉城了。 庞清影还是有点遗憾的,她对于自己宁家人的身份并没有什么排斥,很快便接受了。宁家主跟着南蜀使团来云国,她还是蛮期待的,只是魔教之行已经迫在眉睫,完事了还得转道去无量山。这一次,想来是见不到了。 午时一过,飞蓉便准时出现在庞清影门外。 两人上马便往魔教方向疾驰。 德城城墙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挺拔的黑色身影,望着两匹飞土扬尘的快马,凝眸不动。 暮色渐至,两匹快马在一个破旧的乡野客栈前停下。 再往前,便出关了,会有两条路。一条是通往领国,而另一条是通往深山。出关之人若是赶不及,便会在此店歇夜,第二日一早再继续赶路,来往人也不少,因此,这个乡野客栈生意倒是不差。 庞清影和飞蓉两人一身男儿装,刚停下马便听庞清影传来一个抽气声。 “好俊!” 庞清影双眸四下溜了一圈,继而将目光放到说话的那人身上,顿时又引来一声娇呼。 她好笑地挑挑眉,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在这儿会碰到她们。 “这位小姐,可问芳名?”她扬起俊眉,利落地跃下马,走到她们面前,依江湖礼节抱拳问道。 要说头一次见面就问人姑娘芳名可是很不礼貌的,但怎奈人家长得俊呢,这等不礼貌的事在人姑娘眼里便是怦然心动。 “小女子左诗儿,敢问公子大名?” 第一百八十三章 巧遇 庞清影温声笑道:“在下飞白,幸会。” 彬彬有礼,既不过分热切,也不显冷淡。虽然是他主动走到人姑娘前的,但打完招呼后,他便率先走进客栈,仿佛仅是萍水相逢的友好路人。 “小姐,这人也太无礼了。”若晚上前,恼怒地瞪着飞白的背影,不管怎么说,有教养的也都应该是让她家小姐先进的! 她刚想叫住飞白二人叱责一番,让他明白明白什么是规矩,却被左诗儿一把拦住。 “无碍,不知者无罪。”左诗儿含情脉脉地望着飞白悠然的背影,领着若晚便急切地往里走去。 可是庞清影的动作极快,待左诗儿进去后,柜台前已经没了人。而一目了然的一楼里,同样也没有那抹翠竹般的身影。 “掌柜的,刚才进来的那个公子住的哪间?”若晚很有眼色地上前替左诗儿问道。 “人字五号房。”那掌柜的一见若晚便将庞清影嘱咐不要告诉别人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开玩笑,这左家小姐在这儿谁人不知,惹了左家可是会吃不了兜着走的。刚才那公子看着文文弱弱的,住的又只是“天地人”三种房中最劣的一类,肯定斗不过左家,他还是识时务一点的好。 左诗儿一听便不满地看了眼掌柜的,“怎么住的是人字号房,在我的房间旁开一间给他,费用算我头上。” “可是……”那间已经有人了呀! 见那掌柜的一脸难色,左诗儿当即沉下脸,“有问题?” “没,没问题。”掌柜的瞥了眼天字二号房的客人,招呼小二帮他看着,自己则忙不迭往天字号房跑去。 人字五号房中,庞清影一进门便招呼着飞蓉坐下,东西什么的就桌子上一放。 “主子,我们都不用收拾收拾?” 庞清影出行可从来不会委屈自己,只要不是逼不得已,她们想来都是住最好的。今儿个她居然只挑了一个最末等的人字号房,已经让她很诧异了,而更叫她不懂的是,为何她们现在像是在等人? 难道在等刚才那个小姐? 庞清影看着飞蓉困惑的神色,抿嘴笑道,“就是你想的那样,一会儿定会有人请我们上天字号房的,你家主子我还能委屈了自己吗?” 几乎在她的尾音刚落下,她们的房门便被人敲响了。 掌柜的恭敬的声音在外响起,“公子,实在不好意思,您这间人字五号房前不久已经被认定下了,瞧我这粗心大意的,刚才也没留意……” 他的话还未说完,眼前的房门便被啪嗒打开,只见里头公子紧皱着眉头,怒声道,“怎么,你刚才说人字号房就这么一间了,难不成今日这店我是住不了了?我跟你说,天字和地字号房我可付不起!” 掌柜的赶忙摆手,“不不不,小店虽居乡野,但做生意还是讲究一个诚字,如今仅剩的房间,也就只有天字号房了,在下给您安排了天字二号房,为表歉意,公子您今日的房钱就不用出了。” “这么好?”庞清影满脸狐疑地盯着那掌柜,半天没吱声。 “这不是表示歉意嘛,是在下出了错,总不好算到公子头上。”掌柜的笑得有些难看,但头还是捣葱般点着,生怕庞清影不相信。 似乎是见着掌柜的挺有诚意的,庞清影垂眸思索了片刻,点头道:“行,难得有掌柜的你这样的生意人,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随后,扭头招呼了飞蓉一声,主仆两个便由掌柜的领着,往天字二号房走去。 飞蓉看着自家主子,暗地投去一个佩服的眼神。 他们正要进门,旁边的房门里便走出了两人。 庞清影作势看了眼,却发现那人正是左诗儿。两人这一会儿碰了个“正着”,左诗儿先惊喜地笑道:“咦,飞白公子,原来你就住我旁边啊,真是太巧了。” “是啊,好巧,没想到左姑娘住的是天字一号房。”庞清影同样点头笑道。 庞清影一笑,左诗儿着实晃了好一会儿神,直到他们要推门进去时,左诗儿才回过神来,略带急切地问道:“飞白公子可吃了晚饭?不若我们一起?” 一句话完,见飞白意味深长地盯着自己,她才惊觉自己有些太急了。不过话已出口,她也只能绯红着脸,羞涩地期盼着他的回答。 左诗儿是根本没想过飞白会拒绝他,撇下别的不说,她左诗儿也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甚至有人说她与云都中的王家两千金不相上下。 可她万万没想到,满以为会一口答应她的人,却含笑说道:“在下刚入住,还需收拾一番,晚饭我们不急着现在吃。让左小姐等着又实在不好意思,所以你们还是先吃吧。” 不过虽是拒绝的话,左诗儿听了却是半分怒气也升不起来,即便是当场吃了个闭门羹,她也只觉得这个飞白果真是仪表堂堂的翩翩佳公子,爱慕之心更甚。 “主子,这小姐到底是谁啊?”一关上门,飞蓉就急忙问道。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家小姐绝对是此番前往魔教的一个突破点,否则自家主子也不会跟她几番虚情假意。 “没听见人家说自己叫左诗儿吗?”庞清影无语地瞅了她两眼,“就不会联想一下?” “难道是……”飞蓉忽然想到什么,眼角抽了抽,怪异地看向自家主子,“可那左长老不是说是光棍吗?” 庞清影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飞蓉,在刺金阁呆了这么久,你难道还领悟不了不要让事实浮于表面这句话吗?” “呵呵,主子,那接下来,沐浴更衣吗?”飞蓉撇撇嘴,赶紧狗腿地转移话题。 房门外,左诗儿和若晚两人站了会儿,便从容地下楼,点了一桌她们两人根本吃不完的菜。 庞清影二人沐浴更衣,用了大约一个时辰,待下楼时,夜幕已经完全降了下来。 大部分人晚饭都已经吃好,所以一楼的饭桌上,只有零星几桌人。 不过,这其中就有左诗儿。 她好像也才刚吃上饭。 庞清影二人的脚步刚踏上楼梯,便被眼尖的左诗儿看见了。只是碍于大家小姐的矜持作态,她一直等到庞清影似乎要在其他位置落座时才出声道:“飞白公子,这边!” “左姑娘。”庞清影稍显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却并未打算走过去。 左诗儿可急了,她生生等了一个时辰,就是为了跟他吃上一顿饭的,这算什么。 厉眸瞥向一旁发呆的若晚,若晚一个激灵忙走到庞清影他们身旁,恭声道:“飞白公子,我们家小姐也是刚开始吃,若是公子方便,就请一起吧。” 庞清影挑了挑眉,往那桌菜上瞟了眼,正好四个份的。她眸中霞光一闪,温和地点点头,随着若晚来到左诗儿这一桌。 “多谢左小姐相邀。” 两人客气一番,又随了庞清影的心,让飞蓉和若晚两人也上桌吃饭。 即便是在乡野,庞清影吃饭的动作也脱不了一股子贵族的优雅,左诗儿吃着吃着,视线便忍不住往她身上粘去。 飞蓉在旁看着,借着扒饭掩盖了嘴边不屑的笑容。 可能是左诗儿的目光实在太炽烈,一直认真吃饭的庞清影终于抬起双眸,对上左诗儿的视线,挑了个话题,“左小姐一人孤身在外,也不怕遇见什么危险吗?” 毫不突兀,也不显尴尬。左诗儿被她一看,触电似的收回自己的目光。意识到自己太过夸张,她俏白的小脸红了红,不过心里对这位飞白公子的评价却更上了一层楼。 她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的闺女,人家给她铺了路,她也就顺势答道:“我们左家在这一带也算是旺户,大家对我们都很友善,所以也谈不上什么危险。再不济,我也是自幼习武的,寻常人也不敢将我怎样。” 庞清影做恍然大悟状,失笑道,“姑娘家习武的,倒是少见。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如此一说,左诗儿笑得更加娇羞,“公子说笑了,花拳秀腿罢了。飞白公子怎么会来这里呢,是要去大齐国吗?” 庞清影问言苦笑道:“实不相瞒,我们这是为躲避家族追杀呢。” “什么?!”左诗儿不可思议地瞪着眼,与若晚对视片刻后,她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毅然道,“飞白公子,如若不嫌弃,你可以到我家去避一避。” “这……不好吧。”庞清影为难地说出自己家族有多么难缠,无论他躲到什么地方,过不久就会被找到。 但左诗儿听后反倒双眸更亮,自信地笑道:“飞白公子,你放心吧,我们家族也算是隐世世家,在江湖上可能都没听过我们左家的名号,但实力却是不容小觑的。而且我们家若是没有专人带领,谁也别想进去。你就放心在我们家藏着吧。” 左诗儿心里还偷笑着,最好能藏上一辈子。 庞清影笑眸一闪,又推却了几句后,便顺着左诗儿的话应了下来。 遭遇家族追杀,时间自然紧迫。她二人商量一番后决定饭后就启程去左家。 第一百八十四章 左家 有了左诗儿领路,他们前往左家的路途畅通无阻。 出了关,奔上另一条通往山林的岔路,这里几乎罕见人际。这朦胧的夜色下,夜鸮尖利的叫声伴着笃笃的马蹄,不知为何,总让人有一种奔不到尽头的心慌之感。 四匹马连夜飞驰,跨过了不少法阵。 庞清影一路跟着,眸中冷光渐盛。 她才不过离开数月,这一路上的阵法倒是都被人做了改动。 越往里,改动越大,且还隐隐有了彦府那般的神秘气息。 虽已走了捷径,但她们也仍旧是足足跑了一夜。第二日晨曦初起时,左诗儿终于勒了下马绳,开心道:“飞白公子,前面就是了。” 顺着她指的方向,庞清影和飞蓉远眺而去。茫茫崇山不在,换作一条宽广无边的地平线。火红的初阳在地平线上冒了头,一个小镇便凭空拔地而起。 两人眸光闪动,被眼前的情景给震撼了。 飞蓉是头一次来,这等恍若法术般的宏大让她心中突生一股仓惶之感。至于庞清影,她震撼的自是别的。 在她眼前,除了那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小镇,还有小镇之上袅袅升起的“气”。 她不知该怎么称呼这个“气”,也不知这是从前就有的,还是后来才被添上去的。外头的阵法虽都被做了改动,但这左家小镇中的镇宅法阵倒是原封不动的。 左诗儿见飞白眼中那震动的神色,俏眉一扬,她不无骄傲地介绍道:“飞白公子,这就是我家。” 她手指下去,俨然整个小镇都是她家的范围。 庞清影收回目光,在左诗儿脸上顿了顿,垂眸勾起一笑,“左小姐今日真是让飞白大开眼界了。” 既然已经看到了左家,她们便不急着了。照左诗儿的话说,出了关进了山林,他们其实已经安全了,不过怕飞白不放心,才连夜赶路的。 晨光铺洒在四人身上,恍若映照出一副游子归家之景。 “大小姐,你回来了。” 驾马走了半刻钟,便有两人迎了上来。向左诗儿行了礼后,他们的目光就戒备地放到了庞清影身上。 “大小姐,这位是?” 庞清影挂着淡笑,一派从容地坐在马上,看着左诗儿,也不急着解释,仿佛将身家性命都给了她,顿时满足了左诗儿那劳什子的虚荣心和女侠梦。 “她是我朋友,来家里作客的。”她冷傲地扬着下巴,斜睨着马前的两人,好似跟他们说话都降了自己身份似的。 那两人也似习以为常,只是为难道:“小姐,可是家主吩咐,这段时间……” 两人话还没说完,左诗儿手中的马鞭便啪得往他们身上抽去,“你们别拿爷爷压我,爷爷的吩咐我会不知道!但飞白是本小姐的朋友,是来作客的,又不是来做贼的,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本小姐连朋友都不能请回来了吗?!” 飞蓉听了,抿了抿嘴憋住笑。 也不知,过几日,这左家大小姐会不会为她今天的话后悔。 “可是,可是……”这两人想来也是小角色,左诗儿的鞭子落下,他们愣是站在原地都成筛糠也没想到要躲,而嘴里也半天“可是”不出什么东西来。 “哼,都给本小姐让开,出了事都由本小姐承担!”左诗儿哼了哼,扬鞭又往他们身上抽去。不过,这一回,这两人得了左诗儿的令,闪身堪堪躲开,却还是吃了一鼻子的土。 看着四个健壮的马臀,这两人狠狠叹了口气,又赶紧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了。 接下来一路,她们又遇见两拨守哨的,都给左诗儿的鞭子打发了。 庞清影凝了凝眉,不太确定地问道:“左小姐,你们家的守卫可真严……是不是近日有不方便之处?若是这样的话,在下也不便打扰。” 说完,作势就要走。 “没有没有!我们家一向是这样子的,你别在意。”左诗儿哪里肯,除了彦迟,她很久都没见到如此俊美的男人了。彦迟哥哥听闻已经成婚,虽说爷爷向她保证过,事成之后,主母的名分一定是她的,但现在天高皇帝远,见不到日思夜想的彦迟哥哥,可不能再错过了这个俊美的小哥。 左诗儿眼中闪过一抹贪婪的狼光,庞清影感觉自己仿佛就像是她眼中的猎物,正往她的套中一步一步走去。 庞清影低眉一笑,两颊飞起两抹红霞,不禁让人想到这夏日里摇曳在荷塘中的大白莲花,白里透红,却不显女相,反而让人觉得更添了分俊美。 左诗儿看得几乎呆住。 直到庞清影惊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和好听,“左姑娘,你们左家果真是非同凡响!” 四匹马已经止步不前。 因为在它们前面的,是一条巨大的沟壑,足有半百的宽度,深不见底。而左家小镇,在沟壑的另一端。 左诗儿得意地笑笑:“飞白公子,本小姐跟你说的话还能有假吗?你若是躲在左家,你那什么家族,找一辈子也找不到你的。” 话落,她从怀中取出一枚哨子放入口中。 一声鹰啸刺破天际。 尔后,对面传来了缓慢而悠长的巨大响动,一座铁制吊桥被缓缓放下。 “走吧。”桥面一落地,左诗儿朝庞清影勾了勾手指,率先驾马走了上去。 若晚紧跟其后,庞清影和飞蓉顿了顿,也跟了上去。 在这左家小镇,左诗儿就像是公主一般,路过的所有人见了她都是小心翼翼的,不仅下跪行礼,还得等左诗儿应了才能起来。 呵,左家,还真当自己是土皇帝了。 庞清影心中讽刺,但脸上表现出来的,还是大大的惊讶。 “主子,他们也太夸张了吧。”飞蓉脸上一抽一抽的,戳了戳庞清影的腰,附耳感叹道。 “飞白公子你不用紧张,这是他们应该的。”显然,左诗儿是听见了飞蓉的话,这仆人是这样,主子肯定也好不到哪去。所以她转身,牵起庞清影的手,故作温柔地安慰道。 庞清影的视线定在两人交握的地方,皱了皱眉,只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但左诗儿很满意,在她眼里,她的目的已经达到。 飞白这男人还算识时务,如此,便不用她费心调教了,免得伤了哪里,她还心疼。 第一百八十五章 位置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紧张了? 庞清影淡淡地瞅了左诗儿一眼,不着痕迹地抽回手。在她转回头之际,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这个女人不仅好色,而且还很蠢。 奈何左诗儿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曼妙遐想之中,根本没注意到庞清影这已经算是挺明显的表现。不过就算注意到了,她也不会在意,因为所有的男人,在她看来,最后都能被她调教得妥妥帖帖的。 穿过长长的街道,在小镇的正中央,有一座九层高塔。但奇怪的是,黑墙白瓦,透露着丝丝森严之气,哪怕是看上一眼,也不禁然会叫人有种胆颤之情。即便是常年住在这里的居民,瞧着也是不敢多看一眼的。 “这是灵塔。”左诗儿也是如此,所以她便只这样草草地一句话带过。 倒是庞清影,在左诗儿低眉领路的时候,她的双眸却是直直地盯着。 不为别的,只为那不寻常的“气”。 若说先前看到的那不寻常的“气”是由镇宅法阵中带出的,那么这灵塔便应是阵眼。 此处的“气”由为浓厚。 “飞白公子,前面就是我们左家大宅了。”左诗儿驾着马左转了一个弯,灵塔便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范围中。而她所指的方向,那处延绵不断的庞大宅院,庞清影估摸着,该有小半个小镇那么大了。 不过比起云都中的那些底蕴醇厚的家族还是相差甚远的。 因而,左诗儿本想再炫耀一番的,但见她眼中丝毫没有钦羡或者惊叹的神色,到嘴的话又只好咽了下去。 “大小姐,您回来了,二爷在厅里等您呢。”刚到左家大门口,便有一蓝绸短袍年轻人迎上来,颇为恭敬地对左诗儿说道。 左诗儿在别人面前似乎都是用鼻子看人的,这人说完后,左诗儿就哼了哼,直接将马鞭一人,兀自翻下马。 正要往里走去,却又忽然想起什么,忽得转身妖娆地笑道:“飞白公子,我去见一见我爹,他会先给你安排一个住处,稍后我便来找你。”尔后,马上换了副高冷的面孔,对着那蓝绸短袍的年轻人支使道,“你给飞白公子安排个住处,记得离我院子近一些。” “我知道了,大小姐。”毕方抬头,眼神与庞清影瞬间交汇,之后又自然地移开,望着左诗儿奔进门的背影。 见左诗儿都没影了,毕方这才对庞清影做了个请的姿势,“公子,请与我来吧。” 而他手指的方向,并非左家大门。 是侧门。 这是自然而然将他放在了伶人或者说面首的位置上? 庞清影扬唇笑了笑,跟在毕方后面,走进了左家。 从侧门入后,他们弯弯绕绕走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才终于走进了一个长长的院子中。 庞清影随意一瞥,这个院子足有八九间房,连成一条直线,在院中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坐着一个披发的男子。他就这么随意地倚在树下,衣领随意搭放着,露出半个胸膛。不过,墨发披散在肩头,倒是挡住了大部分好春光。 他双眸紧闭,薄唇微抿,容貌安详,似在睡觉。他们三人的到来好像并没有影响到他。 毕方顿了下脚步,庞清影敏锐地捕捉到他瞬间捏紧的拳头,似乎是愤怒,是隐忍,但这样的情绪只持续了片刻,片刻之后,他又恢复了彬彬有礼的状态,推开一道房门,对庞清影他们说道:“飞白公子,这是您的客房,有什么需要可以找我。”说完,他便一步不留地退了出去。 庞清影意味深长的笑容在他身上逗留了一会儿,随即便示意飞蓉将房门关上。 “公子,我们这是要在左家住下?”憋了好半天,飞蓉终于找到机会问主子问题了。 先前不是说直接去魔教的吗,怎么碰见了左诗儿就开始走迂回路线了? 她们又不是不了解魔教,没必要真像一个外教人似的旁敲侧击吧。这样不得费好长时间? 庞清影偏头看了看飞蓉,笑而不语。 直到将她看得不自在了,她才挑眉问道:“你管情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出发之前应该也是好好了解过魔教的消息的。你觉得,依阁中的消息,这魔教是在什么地方?” “离这儿不远。”飞蓉皱了皱眉,不太明白庞清影的话。 好在庞清影也没想着卖关子,她起身将房间转了个遍后,为他们两人各倒了杯水,借着喝水的空档,她冷不丁说道:“确实不远,就在我们脚下。” 庞清影的话飞蓉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愣了半天后,登时睁大眼睛,指了指自己的脚下,又夸张地看向庞清影,想要求证刚才她嘴里的话。 于是,庞清影很好心地点了点头。 飞蓉又瞪了瞪。 半晌,她忽然没头没脑地严肃道:“公子,我明白了。” 庞清影满意地点头。 还不算笨。 其实,她之所以不直接告诉她,就是想让她亲身体会一下。 体会一下,刺金阁的情报,也不是永远准确的。 这些年来,刺金阁在天下人心中,就像是一股子无处不在的贼风。你不知何时,不知何地,不知为何,明明做得很隐秘,却总能被刺金阁从背地里挖出来,且百分百是真的。因此,刺金阁在大家心中是又爱又恨,地位很特殊,无人敢动。 而刺金阁的成员们,尤其是负责情报的,对此都习以为常了。习以为常到以为他们阁中的消息必定都是万无一失的,习以为常到自以为无人能骗过他们的眼睛了。 但事实总有那么几个意外的,比如,云修锦,又比如,魔教。 魔教的消息在刺金阁中算是少的,一方面是魔教藏得好,在去云都之前基本没漏过什么行踪,而另一方面,庞清影从未想过要将自己知道的透露出去。那时,她对彦迟还是有感情的。 她身边真正与魔教接触的,只有白夜凡。不过她如今不在,庞清影便索性只收不放,仅保持着与教中自己人的单方面联系。 前些日子,因着魔教在云都出没,她曾授意阁里去查,不过也未透露其他消息。而调查的结果,云都里的分毫不差,云都外的就稍有偏颇了。 首先一个,便是魔教的位置。 第一百八十六章 偷听 她没说,只是想让这丫头亲自感受一下。 前段时日,他们终于查到魔教所在,正是距这左家小镇约一公里的地方。 但那处,只是魔教的障眼法,一个会产生幻术的法阵而已。 当时飞蓉还在她面前得意洋洋的,庞清影直笑,没有拆穿她。 今日见她这羞恼的神色,庞清影便知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你明白就好,若是再不明白,我可要把你打发回暗部了。”庞清影弯弯唇角,这些事都只是顺便,她来此的目的可不是只为了让下属长教训的。 飞蓉的性子,其实是有点没心没肺的。刚被主子教训的事好似转眼就忘了,立即喝了一大口水,感叹声啧啧作响。 这一路来,左诗儿不说,她也知道她们过了许多法阵,应接不暇。都还来不及感叹,左家小镇便在朝阳下骤然出现在眼前。临入门之际,门前还有一条万丈深渊,透着森森死气。 这魔教,果真是名不虚传。难怪当年几乎称霸武林,难怪在遭遇毁灭之灾后,还能将自己保护地半点风声都不透露。若不是主子,他们刺金阁恐怕都还不知道魔教还存在着呢。 想到这里,飞蓉抬头看着庞清影疑惑道:“公子,那此次魔教之行,你到底是怎么安排的?” 说实在的,她家主子的心思她是从来没琢磨透。 就说回魔教的事吧,她压根就没让刺金阁插手,真正的单枪匹马。而她,好像还真就只是个小随从一般。因为主子根本就没把计划给她透露丁点。 她心中一直好奇得紧,可她也知道,主子若是不想说,就算把她嘴巴撬开了,也得不到半点真话。 庞清影眉眼弯弯,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 飞蓉还以为她已经有了很详细的计划,可谁想,她了然的神色都还没摆上脸,庞清影就悠悠道:“我还没想过。” 房内一下子静了下来。 片刻之后,飞蓉一口水噎在喉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挣扎得小脸都涨红了。 最后,在庞清影幸灾乐祸的眼神中,飞蓉一口水喷到地上,干咳了好半天才缓过来。 “公子,你……”眼泪还在眼眶边打着转,飞蓉这样指着庞清影,还真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为何还没有安排?怎么会还没有安排呢? 主子难道不是来收复魔教的吗?! 庞清影耸耸肩,原本是有些想法的,但见了墨昶之后,原来的打算便被她推翻了。 如今,她要先看看魔教的情况再做安排。 何况,这魔教之中,似乎又有了有趣的事情。 庞清影想到院中树下半卧着的人,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他来魔教是想做什么呢? 左诗儿不知被左二爷叫去做什么,反正那整一天都未来找她。庞清影和飞蓉就更是乐得自在了,一个是好久没回魔教,一个是头一次来魔教,于是乎,两人一拍即合。 先去逛逛再说。 她们看似漫无目的,看见路就走,一晚上就将左家能逛的地方,逛得七七八八了。 庞清影特意领着飞蓉将所有路都走了一遍,方便飞蓉将路都记下。 毕竟是一个外来人,又是第一次出现在左家,因而暗地里注意他们的人不少。 但庞清影始终是一副兴致悠然的样子,那闲适的气质便不禁让人觉得他们是真的因为好奇,才如此漫无章法地将每条路都逛一遍的。 而往回走时,庞清影寻了个机会,带飞蓉闪进了一条不太起眼的小路上。 这里,没有人驻守。 不过,没多久,在一个高大的假山旁,庞清影猛得停下脚步,与飞蓉一对眼,迅速隐入假山中。 尔后,假山的另一边,传来一串对话。 “听闻家主要推举彦右使坐上教主之位了。”一个沙哑的男声小声说道。 而另一人不屑地回道:“这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可是,听说魔教令还未找着啊,这教主之位名不正言不顺的,那些人会同意?” 沙哑男又道,却是直接遭到了更大的鄙夷,“哼,他们不同意还能怎样,水宁幻那个丫头片子,早就被彦右使和家主做掉了,那些人想要反对也找不到理由。顶多也就是没有魔教令,不服从罢了。但这么多年了,咱们魔教还不是彦右使说了算吗?那些人若是再有意见,这回怕就是要下去陪水宁幻了。” “嘿嘿,那是他们活该。真不知道他们守着一个黄毛丫头有什么用,还信誓旦旦地说水宁幻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死的,啧啧,难道不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吗。”沙哑男丝毫不介意另一人的态度,反而顺着他的话得意道,“再说了,就算水宁幻没死,她还能翻出什么浪来?咱们彦右使把她迷得死死的,这魔教啊,迟早还是要交到彦右使手上的。” …… 这两人说着话便走远了,后面的话庞清影也懒得跟上去听。 她隐在假山中,眸光微凝。 还有信誓旦旦说她没死? 飞蓉在庞清影旁边,听着那两人的话,眉梢微挑。看来这魔教之中,水还是很深的。 魔教不知为何,自立教以来,从来都是认令不认人。只要有教主令在手,便可号令魔教所有人。而若是没有,就算你本事再大,也号令不了他们。这是很奇怪的一种想法,却根深蒂固在魔教所有人心中。 这也是为何庞清影一个黄毛丫头可以在魔教教主之位上坐这么久。因为,曾有一回,她在魔教中取出了教主令。可不知为何,后来丢失了。 当然,这些都是主子告诉她的。 但现在,彦迟和左长老是想打破这种思想吗? 除了排除异己和得到教主令,他们有什么办法让所有人都臣服于他们脚下? 突然觉得好兴奋,飞蓉忽然觉得自己浑身血液都在颤动。 已经好久没有这种刺激的感觉了。 她总觉得她家主子一直在隐忍,让自己过着一种逍遥自在,与世无争的生活,哪怕建立了刺金阁,也没有将过多的精力放在上面。但是,她同样也一直觉得,主子其实并不真的适合这样的生活方式。总有一天,主子会回到她最得心应手的生活圈中。 而现在,她隐隐有了这种感觉。 这趟魔教,定然不虚此行。 第一百八十七章 做戏 “我们走。”待那两人走得没影了,庞清影便招呼着飞蓉回去。 一路上轻车熟路,根本不像是第一次来左家之人。 临近院门,突然从边冒出一人,拦住他们的去路。 “你们是新来的?” 庞清影睨着眼前比他高了半个头男人,微抖了抖眼角,“怎么?” “你知道这个院子里住的都是什么人?”后面又走上来一个高大的男人,将庞清影二人堵在院门口。 天气炎热,但在这左家大宅中,还是凉爽的。夜色下,凉风习习,这两人黑灯瞎火的敞着衫袍,健胸半露,脸上混合着嫉妒和不满,生生破坏了原本野性的诱惑感。他们看着庞清影那小身板,眼神极不友好。 庞清影好笑的眼神在他俩脸上转了转,无辜道:“难道不是客人居住之所?” “哼,大小姐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看上这种小白脸?”先头为首的那个男人对庞清影的问题嗤之以鼻,挑剔的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打量几番后,讥笑道。 这时,有不少人听到动静,从房中出来。 “呵呵,怎么就不行,人家可是比你俊美多了。”一个阴柔的声音从众哄笑声中凸显而出。 庞清影挑眉望去,那是一个双目含着邪魅的男人,与之前那两个高大魁梧的不同,这人扶柳之姿,面色苍白。不过点唇红润,一颦一笑间仍有别样风情。 再一一扫过去,这院子中走出来的男人们,各个都风格迥异,飞蓉眼睛都瞪得大大的,而庞清影则在心底默默吐槽。 不过是一年不见,左诗儿的“后宫”可真是又充实不少啊。 只是面上,她仍旧是似懂非懂,震惊地指着他们,最终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你,你们,你们这是……” “就是你想的那样咯。”那阴柔男掩着唇呵呵笑着,眼底邪光直冒,被他盯着总觉得浑身不舒服。 飞蓉顿时大惊,拉着庞清影的袖子,脸色难看得要命,“公子,我们还是走吧,这左家不是我们该呆的地方。” 庞清影脸色也明显白了白,但他比飞蓉镇定些。 他们面前的那些人,不管是出于忠心还是见不得别人好,都不会让他们轻易逃走的。特别是几个有功夫的,已然蓄势待发,只等他们一退却,就将他们擒住。 左诗儿后院的那点事,她清楚得很。 况且,她现在的目的,不就是混进这些人中吗? 唇角微勾,清俊的脸庞瞬间为夜色添了几分色彩,那亦男亦女的面相叫众人都不禁愣住,呆呆地看着她。 “我为何要走,反正外面的日子过不下去,在左家,至少不觉得寂寞。”庞清影自然地将袖子从飞蓉手中解救出,双手负于背上。那一刻,仿若山涧松竹,俊秀无双。 四下静默,忽然,左诗儿娇羞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飞白公子,此话可当真?” 庞清影垂眸,转身之际,眼底微微一闪。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莫不成左大小姐是相信飞白的话?”她定定地看着左诗儿,专注地仿佛眼前就只有她一般。 左诗儿自是感受到那温润而又略带炽热的目光,小脸红成一片。 除了彦迟,她是第一次感觉到心里怦怦直跳。 羞涩的咬了咬唇,左诗儿一跺脚,走到庞清影身边,轻捶了她一下,眉目娇嗔道:“飞白公子说什么话呢,诗儿怎会怀疑公子。” “不会?”庞清影故意拖着嗓音,在左诗儿耳边暧昧地转了转,“如此,本公子就放心了。往后,飞白还请左小姐多多照料。” “飞白公子哪的话,来者是客,自是好好照料的。”说完,她拉着飞白便往反方向走。 其他人一见,今晚是没戏了,眼里不由飘过一丝嫉妒和不甘。不过也有人幸灾乐祸的,左诗儿床上花样可多,不知道飞白这小身板也能承受住。 庞清影脸上依旧挂着温暖的淡笑,任由左诗儿拉着。 经过飞蓉身边时,两人对视了一眼,飞蓉便心领神会地没有跟上前。 左诗儿对他们的表现可谓是相当满意,主子是自己心头所好,下人也是个会看眼色的,由此,心中更是欣喜万分。一想到一会儿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她脸上的红晕就更是鲜艳。 左诗儿的闺阁离那院子不远,中间只隔了堵厚墙,和一条幽静的小道。不过,这里只有左诗儿以及被她钦点的人才能走,平日里,那院子里的人走得都是下人那边的道路,从那儿要走到左诗儿的闺阁,还确实是要绕上一大圈。 两人走在小道上,静得只有彼此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左诗儿一颗心不知为何,越跳越快,拉着庞清影的手也渐渐冒出汗来。 庞清影抬眸望了望夜空,繁星满天,映得她眼里也是明亮异常。 不消多久,一个奢靡的春闺暖阁便出现在他们眼前。 到了。 一进院,一阵香风扑鼻而来。 庞清影微微蹙眉,呼吸又清浅了几分。 这个左诗儿,要不要把自己的院子弄得想妓院一样。 暗暗翻了翻白眼,左诗儿便抱住了她的手臂娇声道:“飞白公子,咱们到了。” 那声音,软得都能挤出水来。 啧啧,这若是到了云都,也能挣个花坊头牌了。 顺着左诗儿领的路,两人直接穿过厅堂,往里屋走去。 “左小姐。”刚一进门,庞清影便主动牵起左诗儿的手,指腹在她指节中轻轻摩挲着,直到左诗儿忍不住闷声娇吟出来,她才柔声笑道,“左小姐,今晚飞白可是要好好谢谢你的。” 最后那“谢谢”两字,她特意着重。 左诗儿低头一笑,正想抬手锤她,却发现自己的手被她牢牢握着,不由连声娇斥“讨厌”。 庞清影笑而不语,静看了她片刻,又牵起她走向金丝粉纱闺床,将她安置在床上,而自己,却走到不远处的桌子旁,拿起酒壶,斟了两杯酒。 左诗儿看着,心里怦怦直跳。 不是没有男人对她做过这个,但是飞白却是唯一让她如此激动的,仿佛那一颗心就要跳出来似的。 “飞白公子。”见庞清影端着两杯酒走到她面前,她更是不好意思地垂下眸,就像是害羞的小娘子,在自己夫君面前抬不起头。 “左小姐,飞白不会说话,但今夜要说的,却都是飞白的心里话。今夜虽不是洞房花烛夜,可在飞白心中,从你愿冒险将飞白藏在左家起,你便是飞白心中唯一的娘子,此生不变。”她认真地看着左诗儿,声音虽轻柔,却也难掩其中的认真。 不过,暗地里,某人默默地为自己吐了吐。活了两世,还是头一次知道这种肉麻的话她也是信手拈来的,没投胎成男儿她真是亏大发了。 左诗儿抬头,感动地看着飞白,二话不说接过他手中的酒,拉着他便喝了个交杯。 她决定,就算以后做了主母,她也要留着飞白。这个男人,太得她心了。 “飞白。”左诗儿盯着飞白,眸中火焰渐燃,双手迫不及待地要去解他的衣衫。 只是解到一半时,小手却被飞白握住。她疑惑地看了看飞白,就见他温柔地笑着,张嘴说道:“大小姐,让飞白来。” 于是,前一刻还火急火燎的左诗儿,下一刻,便乖乖地听着飞白的话,安静地坐在床沿,看着飞白的手伸向她的衣襟,她的腰…… “啧,真是够骚的。” 片刻后,庞清影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睨着床上独自呻吟的左诗儿摇头嗤笑。 左家的女儿,练的都是魔教独有的媚功。刚开始练的时候,每日都要服用一种专制的媚药,用男人做解药。周而复始,让自己的身体吸收那媚药,将自己的身体练成一种媚药,待媚功大成之时,不管男女,只要心智稍有不坚,便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当然,这只是个传说,魔教之中还从未有人真正练成过。 练习这等媚功者,即便不再食用媚药,每日也都需与男子同房,说白了,就是采阳补阴,跟传说中的女妖精差不多。这也是左诗儿能在后面养着各种男人的原因,而在这院子中,被左诗儿整残的男人,不下双十。 只是媚功再好,也弥补不了缺心眼的遗憾。 庞清影刚才只不过是在酒里下了点从齐老怪那儿要来的特质幻药,左诗儿便在床上自嗨了。 她整了整自己的衣衫,信步走出左诗儿的闺阁。 微风轻抚,吹散了鼻尖腻人的香气,庞清影做了个大大的深呼吸,这才隐身至暗处,朝左家大宅之外而去。 与此同时,刚才那些面首所在的小院中,也有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离开左家。 星空闪烁,庞清影轻功飞至灵塔之下,看着那散发着黑气的高塔,眉心紧紧皱了起来。 这些“气”,到底是什么? 一年前,她根本就毫无所觉。 而一年后,是她内功精进的缘故,还是彦迟和左家对灵塔做了什么? 冥思了片刻,庞清影迷茫的双眸定了定。 答案是什么,进去,也许就知道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菜猫 魔教之所以不倒,正是因为有着这一尊灵塔。可以说,灵塔不灭,魔教就不会灭。 而灵塔之中藏着一个极为重要的秘密,只有历代教主才知道。那是与教主令中的宝藏图息息相关的秘密。 不过,她虽顶着教主的名头,这灵塔的秘密她倒是一无所知,只是从那到手的教主令中猜到些许。 灵塔外边无人守着,普通教众们根本看一眼都渗得慌,谁会愿意接近。因此,庞清影畅通无阻地进入了灵塔。 这也是她头一次进灵塔,仅是刚刚跨入一步,眼前的景象便完全变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瀑布,直有百米之宽,抬头望不到边际。 耳边震耳欲聋的声响,将她怔愣的神思拉了回来。 左右看了看,鸟语花香,苍穹古木迎天而立。闭着眼,深深吸了口气,瀑布拍打出的水汽贴在脸颊旁,脑袋瞬间清醒明朗起来。 这是幻阵? 若真是,那庞清影真是对创造此阵之人佩服至极。 想来,这应是一个有利于修炼内力的地方。庞清影这会儿只是静立着,都能明显感觉到体内内息的喧腾。 瀑布旁边,有一个石台,好似专门就是给人练功之用。庞清影观察了会儿,便直接跃了上去,盘膝坐下。 那一晚,墨昶曾对她说,一定进灵塔看看。 莫非他早就知道这里面的东西了? 这念头在庞清影心中一闪而过,随即便定下心来,进入了冥想状态。 而灵塔之外,飞蓉的身影率先出现在外面。不过此刻,她的脸色苍白一片,唇边隐隐流出一道血迹。 不多久,一条软鞭猛得划破夜空,卷起飞蓉便往后拽去。 意外的,飞蓉没有反抗,软鞭像是拉着一个毫无意识的人,根本没有费上多少力气。 于是,灵塔前,两道交叠的身影在月色下一闪而逝,没入黑暗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飞蓉眼前渐渐清明起来,意识回笼。而在第一时间,她便猛然跃起,以最猛的攻击招式向眼前那个模糊的影子袭去。 奈何,便如同吃了迷药一般,刚醒来的时候,人都是软弱无力的。飞蓉那软绵绵的攻击根本就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被人一把捏住手腕,又甩到地上。 “嘶——”飞蓉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这一下碰撞得太猛,她手肘处的衣服直接被磨破,细嫩的皮肤在地上也擦出了数道红痕。 “你是什么人?”身边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仿佛一块怎么也捂不化的寒冰。 飞蓉撇撇嘴,这一刻,她竟然鬼使神差地想起了墨一那个大冰块。 她不语,而身边那人又拧着眉诧异道:“你是女的?” 飞蓉身材瘦小,因而庞清影要她假扮仆人时,干脆就没给她弄假喉咙,只当是未发育完成的少年。不过即便如此,她男性的装扮还是有模有样的,加上经常女扮男装,飞蓉在这方面得心应手,她根本想不到,只是一个照面,连话都为说上一句,这人就知道她是女的了。 低垂的眸子里溢满了惊诧之色,双目将自己身上扫了一遍,又快速往四周看了一圈。 她这才发现了关键之处。 她什么跑到一个破柴房来了?! 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记得她是照着主子的话到灵塔之下等她的,怎么会在这里?! 最诡异的是,这过程中,她根本毫无所觉,身上也没有被打晕的迹象! 万种可能从她脑海划过,呆滞了片刻后,她抬起头,怒目而视,“你又是何人?” 眼前这个人,她还是有点印象的。初到那院子时,这人正窝在树下睡觉。匆匆一瞥,也未留下多大的印象,没想到再次见面却是以这样的方式。 那男人看着飞蓉,忽然惬意地笑道:“一个外来人,女扮男装,半夜三更跑到灵塔外面,你说我是不是该向左家好好说一说?”他的语气轻巧,就好像在讨论着一个天气问题,随意得容易让人产生错觉。 飞蓉心中一紧,盯着他,面色挣扎,内心好似在做着激烈的斗争。 “哼,你既然这么说,就是不打算将我告发。”半晌后,飞蓉坐好身子,倚在墙上,“既然抓住了我的把柄,你说吧,你想要怎样?” 那人挑了挑眉,显然是没想到飞蓉会如此爽快,眸中神色又深了深,审视的意味更甚。 “你的目的?”他抿唇直笑,丹凤眸子闪着惑人的光芒,“或者说,你主子的目的?” 飞蓉呵呵一笑,无辜地耸耸肩,无比真诚地说道:“抱歉,这我还真不知道,我人都没等到,怎么会知道目的。” “你难道不知,除了魔教教主,无人能靠近灵塔十米之内?”见飞蓉神色真似不假,那人皱了皱眉,忽然又幸灾乐祸地笑道,“若是你主子叫你在那等,说明你主子也是不知这规矩,看来,明早,咱们就能瞧见他的尸体了。” 飞蓉这人他是没什么印象的,不过今日左家来了两个外人他是知道的。晚上的时候,那个叫飞白的男子被左诗儿带去了闺阁。而自己眼前的这人应该就是他的贴身仆人了。 看来他们对魔教的情况基本是毫不知情的。 这男人心念一闪,眸光顿暗。 那神色,是要借刀杀人? 飞蓉察言观色的功夫不浅,这人细微的神色变化都映在了飞蓉的眼里。 想来他是认定主子会死在那灵塔之外,而现在,他可能会想着向左家告发她的身份,从中获利。 绝不能让他这么做。 几乎是念头一过,飞蓉便暴起,使出自己最强的杀招,出其不意,一掌向那人下身打去。 一般人可不会防备下面,出掌便下意识地往自己胸口挡。因而,饶是那人反应过来,飞蓉这一掌,差点把人腿给拍断了。 “哼,你推我一下,我赏你一掌,咱俩正好扯平。”她看着倒在地上,冷汗直冒的某男,得意地站起身。 一时间,身份互换。 飞蓉居高临下地睨着那个男人,鼻子间哼了哼,老虎不发威,当她是菜猫呢。 第一百八十九章 戎十 手腕一转,胳膊里落下一条绳子。飞蓉冷哼了一声,趁着那人难以起身之际,果断将他绑起。 这个过程并不容易。飞蓉与那人的武功相当,不过是凭着出其不意。捆绑中,两人过手数招,不过飞蓉可不把自己当成正人君子,出手都是一些尴尬刁钻的角度,打得那人嘴角直抽。 “说吧,你是什么人?”飞蓉冷眼打量着这人,随即痞笑道,“不告发我?你的目的又是什么?莫非,是想从左家得到什么?” 庞清影平日里总说飞蓉笨,其实也不然,她只是在亲人面前懒得动脑子而已。不然庞清影也不会一直让她管着情报部。 在那人微僵的脸上,她便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但不知他是无意还是有意泄露。 飞蓉总觉得这人高深莫测,反正她有些琢磨不透。不过,她现在只要看住他就行,至于其他,等主子回来,自然会有所判断。 时间过得快,这么一折腾,两人都安静下来。那人似乎不想理会飞蓉,但也知道这样的情况下,他是逃不了,索性就闭上眼假寐。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这人突然睁开眼,直直盯着飞蓉。那深海般的目光,就算飞蓉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都无法忽略了。 “我叫戎十。”睁眼很突然,说话也很突然。 飞蓉一愣,继而好笑道:“咦,你这是想通了什么,竟然自报家门?不过你这名字,与你的长相也太不符了点。大漠竟还能养出这样恣意的潇洒公子?” 不说别的,戎十这一身白衣墨袍,就像是南方烟雨里画出的山水画,宁静中带着江湖人的潇洒。若是在某个山涧遇到,只怕就是某江湖侠士。 而再退一步说,除去这一身装扮和气质,甘愿落在左家,沦为左诗儿的面首,这一点也全部符合大漠人的性子。 那些人粗犷,看不起女人。即便是地位再卑微的男人,也绝不可能让自己轮落到讨好一个女人的地步。 可偏偏,戎十这个名字,又只有大漠的人才取的出来。 他这突然的自报家门,飞蓉是抱着十二分的怀疑。 不过戎十全部在意这些,他好像没听见飞蓉话中的讽刺,望着门外的天色,淡淡一笑,“天要亮了。” 根本是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 这会儿刚过子时,离天亮,少说还有两个时辰。 飞蓉起初不在意,但这话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后,她却没来由地觉得不对劲。 直觉告诉她,她该把这个戎十放了。 戎十在说完那句话之后,又陷入了沉默。而飞蓉心里的那个不安,则越来越强。 瞅着戎十那张放松惬意的脸,仿佛自己仍旧倚在那树下睡觉呢,哪里像是落于别人鼓掌中的人。飞蓉双眸微眯,上前将缚住的绳子解开。 “你走吧,就当我们没见过。” 她一边慢条斯理地卷着绳子,一边仔细观察着戎十的反应。 果然,戎十除了刚开始的惊讶之外,剩下的便是理所当然,就好像一切尽在他的意料之中,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最后再看了眼他嘴角莫测的笑容,飞蓉面无表情地推门出去。 这破柴房显然不是左家大宅的。 而这一出门,她才发现,这何止不是左家大宅的,简直与左家有天壤之别。 它不属于任何宅院,出门就是一个破败不堪的屋子,里面有石头搭建的床,上面铺着烂被子,有粗制滥造的桌椅,歪歪斜斜地倒在一边,只是,这些东西上都铺了一层厚厚的灰。眼尖一点,甚至还能发现那桌椅烂掉的地方还长了几颗小蘑菇。 再抬头,屋顶也塌了一半,天光铺射而下,有一两只萤火虫在空中飞舞。 可以说,整一间屋子,也就那破柴房还勉强能看得过去了。 这是什么地方? 飞蓉拧着眉,实在有些理解困难了。还有谁就只收拾着柴房,却完全不管其他地方?难不成,平时回来就在柴房里呆着? 轻吐一口气,飞蓉的警惕之心提到了最高。 走出门,隐约能看到星光下的高塔。 想来,这地方离灵塔也不远,还在小镇范围之内。不过,离左家应该还有一段距离。 这个戎十,果然十分有问题。 身后,戎十还在柴房中未出,飞蓉也不犹疑,一闪身便隐入了黑暗之中。 直到她整个人都奔得没影了,那破败的屋子里才走出一个白袍公子,深深望着不远处屹立着的灵塔,双眸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才听这里传出淡淡的声响,“灵塔,你的秘密,也该到揭晓的时候了。” 深夜里,乌云遮月,灵塔的高点,忽然闪过一道白光,落于地下。 戎十神色一震,急忙向那处掠去。 而灵塔之内,盘膝而坐的庞清影,周身萦绕这一股淡淡的白气,围着她的身子缓缓转着圈。也分不清是瀑布的水汽包裹了她,还是她本身的内息。若有外人在这儿,定是要以为天仙下凡了。 火凤舞练到第四层后,再修炼时,周身便会有一种无形的气场。这与云修锦那个功法差不多,庞清影自己也是清楚的。但今日这动静是不是有点大了? 即便是一心运转内息,庞清影还是能清晰地感觉到外界的变化。 自从她盘膝运气后,她明显感觉到周围的“气”都不知不觉浓郁了起来,她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吸收这里的“气”,使得修炼内力比平时快了一倍。 她搞不清是什么原因,只道是这幻阵的缘故,说不定是阵眼中摆了什么有利于凝神静气之物。 不过看起来是没有坏处的。 计算着时间,她今晚出来够久的了,再迟,就算左诗儿不醒,飞蓉也要等得不耐烦了。 她仔细看了看四周,雄壮的瀑布,苍茂的古木,“莫非这就是灵塔的秘密,可助人修炼?” 不置可否,庞清影不舍地再看了眼这里,便沿着来时的方向往外走去。 没几步,眼前的花草迅速退去,转而是飞蓉的小脸蛋,在十米外焦急地张望着。 第一百九十章 春宵 “公子。”飞蓉双眸大亮,一眼便瞧见庞清影的身影。 不过她虽激动,却也是不敢多向前一步。对于先前自己为何会毫无防备地被戎十掳走,飞蓉心中还泛着嘀咕。不过刚才脚一踏进十米之内,便有一种身不由己的感觉突然抓住心房,好在她反应灵敏,强行将脚又缩了回去,那种感觉顿时消失。 由是,她也不敢再前进一步。只是见到自家主子好端端的样子,飞蓉不禁眨巴了两眼。 难道这灵塔真的只允许魔教教主靠近? “一直在外等着?”庞清影抬头瞧了瞧天色,估摸她在塔里应该呆了有一个多时辰了。 “也不是。”飞蓉摸摸鼻子,很不好意思地讪笑两声,“也是刚到。” 身为一个从暗部出来的人,居然如此轻松地被人掳走,不管怎么说,讲出来都是万分丢人的。 “怎么回事?”庞清影瞅着飞蓉那羞赧的表情,眉梢微挑,她是不是错过了什么有趣的事? 飞蓉尴尬地咳了两声,然后把自己被掳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庞清影听。末了,她认真道:“公子,这人不简单,我总觉得他很危险。” “确实危险。”庞清影点头,不过转瞬她又挤眉弄眼道,“你不是常说本公子不给你机会锻炼么,要不,这人就交给你盯了?” “别。”飞蓉立马跳开,头摇得拨浪鼓似的。 但庞清影像是打定了注意似的,根本不管飞蓉的拒绝,正色道:“就这么决定了,你给我盯紧这个戎十,还有那院子里的其他人,本公子不在时,你得给我汇报他们的一举一动。” 今夜叫上飞蓉,其实是想让她把把风,顺带观察一下灵塔四周。毕竟她这个魔教教主实在当得名存实亡,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进灵塔,根本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的,让飞蓉望望风,她在里面也安心些。 谁知道灵塔好似是一个隔绝的地带,进去之后,外面的动静她半点不知,而飞蓉才刚到灵塔,又被戎十掳走。 想到这个戎十,庞清影嘴角又翘了翘。 左诗儿的面首? 这家伙居然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提步隐入黑暗中,自个儿朝左家大宅走去。 飞蓉重重叹了口气,跟上庞清影的脚步,不大情愿地接受了她的任务,却没注意到自家主子戏谑的笑容。 铃诗阁中,左诗儿不知怎么的已经滚到了地上,撕扯这自己的衣服,衣襟半露,大半个胸脯都被她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阁楼门一开,给左诗儿灼热的身体送来一道凉风。 满足的娇叹顿时如靡丽的乐曲般,衬得这阁楼中的气氛暧昧异常。 飞蓉是跟着庞清影来到铃诗阁的,推门一见这情形,不禁瞪大眼睛怪异地瞅着自家主子。 啧啧,主子这是男女通杀啊。 “别这么看着我,不过是喝了杯酒而已,谁知道她竟然骚成这样。”庞清影耸耸肩,摊手表示自己很无辜。 但谁会信她? 反正飞蓉是不信的。自家主子有多腹黑,她可是一清二楚。 飞蓉哼了两声,又独自在铃诗阁转了两圈,待地形都熟悉后,她便悄悄地潜回了后面的院子中。 不多久,左诗儿身上的药效也发挥地差不多了,她最后娇喘了两声,带着满足的笑容睡了过去。 全程,庞清影都饶有兴趣地看着左诗儿搔首弄姿,无聊地脑补着她的幻像。从她嘴里不停喊出的几个名字来看,咦,这女人胃口还真是有点重。 袖口一卷,一条黑缎将其扔至床上。 庞清影顺势也滚上床。 别说,左诗儿是个会享受的,这床,比云修锦那厮的虽差上一点,但比自己睡的可要强多了。 自己翻了两下,“一不小心”便将左诗儿挤到了角落中。不过她现在睡得正香,根本不会计较。于是,某人便几乎一人独占了这张金丝粉纱大床。 …… 一觉睡到天亮。 耳边有一个细软的声音传来,庞清影眉头动了动。 “飞白,醒了?” 勉强睁开一只眼睛,眼缝中,是左诗儿放大的俏脸。两颊还有一抹醉红,媚眼如丝。 一大早就欲求不满…… 庞清影心中暗啐,却忘了昨晚是谁让她欲求不满的。 “飞白公子?”庞清影除了那要睁不睁的眼睛外,其他地方均一动不动的,这让左诗儿又不是很确定他是否醒了。 原本,这些男人是没有资格留在她床上的。每次云雨之后,他们都是在地上睡一晚的,难得有一两个将她伺候得欲仙欲死的才有机会在她床上留一晚。 而今早,她一醒来,便见飞白大咧咧地躺在自己床上,左诗儿不但不生气,反而觉得心中有一种欣喜之感缓缓溢出。她没有立即就叫醒飞白,而是细细瞧着他精致的脸庞,而且怎么看都觉得不够。 庞清影轻唔了声,算是回应着左诗儿。不过,渐渐皱紧的眉头也预示着这人不喜有人打扰她的美梦。 手掌轻抚,挡开左诗儿欲摸上她脸的手,嘴里嘟囔着“别碰我”三个字。 左诗儿起先没听清,而听清之后,眼底则闪过一丝怒气。 不过随即又烟消云散了。 因为从飞白露出的脖子上,她看到了几道血痕。 左诗儿微微懊恼,想着许是昨夜太多刁难了,将飞白公子弄伤,所以就算半梦半醒间,也不愿人碰。 应该是痛的。 她这么想着,手脚就更轻了。 本想着靠在飞白胸前说会儿话的,这下也收敛了起来。 待左诗儿内疚地起床拿药时,庞清影终于悠悠“醒来”。 “左小姐。”她睁眼见到左诗儿的第一个表情便是惊恐。 这与那些头一次被左诗儿弄上床的男人们一样。 但唯一不同的是,其他人得到的都是左诗儿的冷眼,而庞清影得到了左诗儿愧疚的眼神。 “飞白公子,你……你的伤。”见飞白眼中明显的防备,左诗儿心里着急。 说实话,长这么大,她还从未碰见过这种不知所措的情况。 她该怎么办? 飞白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定了定,尔后冰寒一片,再抬头看左诗儿时,已是眸含利箭。 “左小姐,昨晚你对我做了什么?”这是质问。 “我……”左诗儿满肚子的话,在飞白的怒视下竟然吐也吐不出来。 而她的话还没说完,床上躺着的男人便已最快的速度穿戴好,留下一句话后,夺门而出。 “飞白告辞了,还要多谢左小姐款待了!” 听着那咬牙切齿的语气,左诗儿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有些痛。 第一百九十一章 躲藏 不过这感觉转瞬即逝,作为左家的大小姐,她还能让到手的鸭子飞了? 显然是不可能的。 因而,她登时厉声叫了起来,“该死的,快来人!” “大小姐。”若晚急急忙忙跑进来。 昨晚她听着大小姐房中春意撩人,自己便放心下去睡了,可不知怎么的,一觉就睡到了现在。幸好先前大小姐没有叫她,否则她这条小命可就不保了。 “快去叫人跟着飞白,但凡他有了逃跑的心思,就给我绑回来!” “好。”看着大小姐略微狰狞的表情,若晚应下后忙往外跑去。 不过心中还是疑惑重重。 这飞白公子不是挺对大小姐胃口的吗,且昨晚听着那声,也不像是抗拒的,她还以为飞白今后定是要得宠了,怎么这会儿就成了这样? 这要是被大小姐给绑回来,往后的待遇可就不是这么舒服了。 心中虽替飞白遗憾着,但动作起来她可不敢马虎。出了铃诗阁,她便马上找了两人去找飞白。 再说庞清影,他跑出铃诗阁后,就如无头苍蝇般随意“乱窜”。而奇怪的是,她跑的小道上竟也无人阻拦。 “哎呀,你是谁?”空无一人的小路上突然摔出了一个粉衣少女。 不偏不倚,正好往庞清影怀中跌来。 庞清影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下意识地伸手接住。 软香入怀,庞清影轻轻哼了声,随即将那少女扶稳,白皙的脸上浮出了两抹尴尬的红晕,“姑娘,你……你没事吧?”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那少女,却在接触到她目光的时候又迅速收回,喉中还忍不住干咳两声。 左雀儿羞答答地瞟着面前的男子,眼底划过一抹快意。 昨日便知道左诗儿从外面带回来一个男子,可谓特别。左诗儿为了这人,她甚至亲自在左二爷面前担保。从得知这消息开始,左雀儿便想会会他了。 没想到才过了一晚上,她就听说左诗儿要将他绑回去。 倒是个有骨气的。 左雀儿低垂的双眼中邪气飞掠,轻眨了几下,她又恢复了娇羞的样子,口中软软道:“你,莫非就是诗儿姐昨日带回来的人,叫……飞白?” “你知道我?”庞清影一愣,脸上防备之色顿显。 左雀儿心中暗笑,忙挥着手上前,急切地解释道:“飞白公子你别误会了,我不会将你的行踪告诉诗儿姐姐的。”见他不信的神色,她又拉着庞清影道,“你跟我来,诗儿姐姐这会儿正到处找你呢。她正在气头上,要是现在被她抓回去,你肯定没有好日子过。我可以带你躲躲,等诗儿姐姐消气之后再帮你解释解释,到时候你再出来,情况会好很多。” 她想将飞白拉走,可飞白却纹丝不动。 他拧着眉怀疑地问道:“我凭什么信你?” “哎呀,你这人真是的。你以为就凭你这人生地不熟的,你能躲到哪去?能跑得出左家?”这左雀儿似乎是真心实意要帮他,跺着脚娇斥道,“我可跟你说了,你这样迟早会被诗儿姐姐抓到的。反正伸头也是一死,缩头也是一死,为何不按我说的试试呢,说不定是条生路啊!” 许是最后一句话说动了飞白,话音刚落,两人被朝着后院跑去。 有了左雀儿领着,他们一路倒真避开了好几次搜索的人。 不过,庞清影瞥着走在前头的左雀儿,心头却不住冷笑。 这个左雀儿,心思可比左诗儿缜密多了。 她故意跌倒自己怀中,故意说自己可以帮他,又故意在领路时与搜索之人擦肩而过,一切都做得再自然不过。若非她对左家的路也是了若指掌,说不定还真要以为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了。 两人左躲右藏,走了约莫一刻钟,前头才渐渐出现一个小楼。 左雀儿柔声笑道:“飞白公子,这是我的院落,你暂且现在我这儿躲着,诗儿姐姐找不到这里的。” 庞清影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她一笑了。 左诗儿并不在意,毕竟在这样的情况下,能笑出来已经是极好,还能奢求他怎样呢。以前的几个男人,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瞧得她心中那把干火直接就灭了,更别说还帮他们躲藏,第二日直接将他们给送出去了。如此一来,也算是一箭双雕,既丢了自己碍眼的,又能讨好左二爷和左诗儿。 当然,今次这个男人倒是个极品,至少到目前为止,她还舍不得将他献出去。 左雀儿昨晚上可是在铃诗阁后边带了好一会儿,能让左诗儿那么欲仙欲死的男人,她怎么也得尝一尝。 她一路将庞清影引向小楼后头,在一个假山脚下的泥地里来回摸了摸。随即,假山向下一沉,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庞清影眉梢轻挑,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看着左雀儿的目光更多了几分深意。 “公子与我来,我带你去密室。”待假山完全移开后,左雀儿直起身,扭头拉着庞清影便往下走去。 当两人完全下到阶梯后,庞清影眼尖地注意到左雀儿手指一弹,一颗石子状物悄然弹到了左上方的墙上。尔后,假山再次盖上她们的头顶。一时间,阶梯上一片漆黑。 左雀儿早有准备,从袖中掏出一跟火折子,啪得点燃,然后往旁边墙上倒去。 那瞬间,一条火舌唰得沿着墙壁铺开,整个地下密室豁然展现在庞清影眼前。 地方倒不是特别大,但里面的布置却很精巧,生活物件样样齐全,看得出主人是特意布置过的。 “这个密室是我小时候为了偷懒不练功偷偷挖的,没想到现在还能藏其他人,飞白公子,这可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往后你若是出去了,可千万别乱说。”看着庞清影眼中浮起的惊讶,左雀儿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庞清影莞尔一笑,抱拳道:“飞白自不会说。” 左雀儿嘻嘻一笑,还颇有点不好意思,“那便好,飞白公子你先在这儿坐坐,我上去看看情况,顺便给你送点吃的,你早膳一定没吃吧?” 见庞清影点头,左雀儿交待几句后便往上走去,身子一跃一跃的,心情甚好。 第一百九十二章 密室 左家年轻一代,共有五个小姐,全部都自小就开始学魔教的媚功。在庞清影模糊的印象里,她六岁那年,有一人在魔教灭门之时死了,而剩下的四人在这几年工夫里又折了一个。现在左家便只剩下三位小姐,一是大小姐左诗儿,二是二小姐左惠儿,剩下的便是这个四小姐左雀儿。 左诗儿和左惠儿在左家的地位相当,左诗儿媚功略胜一筹,而左惠儿的母亲更为得宠。相比之下,左雀儿就可怜多了,她基本算是意外所得,是左二爷酒醉后与一个侍婢所生。说起来,也算是左诗儿的亲妹妹了。她出生后,左长老见她身子骨不错,适合练媚功,这才饶了她一命。 可饶是如此,在左雀儿的媚功还未超越左惠儿和左诗儿之前,她在左家的日子也只能靠曲意逢迎来勉强度日。后院向来是女人的天下,而左家的女人,谁会待见她? 不过,这样的日子过久了,人心底总会生出仇恨的吧。 庞清影望着密室的入口,那缓缓并上的假山,讽刺地一笑。 这个左雀儿年纪尚小,天赋却是比左诗儿都要好。若是给她相当的资源,日后的恐比左诗儿她们都要强上几分。 左家的那些女主子想必就是看在这点,才处处打压她的。 现在,左家的三位小姐,已经见了两位了,还有一位,不知何时能碰上。 庞清影垂眸片刻,细长的睫毛盛着火光微微颤动,与密室间投下了琢磨不透的暗影。 须臾,她转头细细打量起这间密室。 这密室不仅精致,而且很精巧。刚才那一纵火光,到最后都落到了一个类似于壁炉的地方,把整个房间照亮,却不觉得闷热,而且烧了那么久,密室中的空气依然充足。 庞清影沿着墙,一寸寸看过去,果然在家具遮挡的地方感受到了空气的丝丝流动。密室中摆着的家具与墙面都有三寸的距离,这些距离,加上背后打出的不少洞,足以支撑密室中所需的空气流量。而那壁炉的上方,也有专门的穴道,供烟火排出。 而空气较为潮湿,隐约有水汽混杂其中。这让庞清影想起魔谷中的瀑布,那个瀑布后头有一个洞穴,莫非这密室就在洞穴后头? 但又没听见水声,庞清影一时有些困惑。 左雀儿在这里面应该花了不少心思,且光是她一人,恐怕办不到。这背后,定然还有一个神秘人在支持她。 不过想来也正常,在这尔虞我诈的后院中,左雀儿想要顺利成长起来,没有人支持那也是不可能的。 只是,这人是谁,还有待商榷。 以前,她的目光基本都落在左诗儿和左惠儿身上,左雀儿就像一粒尘埃,根本没有什么存在感。 转了几圈,她又回到椅子上,撑着脑袋闭目养神起来。 时间伴着火苗呼呼的声音一分一秒过去,忽然,一道清浅的呼吸打在他脸颊上,如温暖的春风,吹得她脸上痒痒的很舒服。 睫毛轻颤,便听耳边响起一声略带歉意的轻呼,“飞白公子,我吵醒你了吗?” “是飞白失礼,竟然睡着了。”庞清影慢慢睁开眼睛,双眸中尚有一丝迷蒙,待看清左雀儿近在咫尺的小脸后,他下意识后仰,将两人之前的距离稍稍拉开。 左雀儿盯着他直笑。 人在梦醒时是最真实的,方才飞白那迷蒙完全没有作假的痕迹,是真的一时记不起自己在哪儿了才会这样。而且,无论是睡着时那毫无防备的样子,还是醒来后下意识的防备,全都自然不造作。 那人的怀疑在左雀儿看来,着实有些多余了。 “飞白公子,我给你带了茶水和点心,你先点点肚子,马上就要午膳了,待会儿我再给你送些饭菜进来。”饶有兴趣地看了他一会儿,左雀儿直起身子,指着桌上的一盘点心笑道。 庞清影不好意思地顺势往桌上瞄了一眼,抬眸真诚地抱拳道:“多谢雀儿姑娘。” 左雀儿眨眨眼,嘴边的笑容忽然羞涩起来,“不碍事的,飞白公子,举手之劳罢了。” “对于雀儿姑娘来说是举手之劳,但对飞白来说,可是救命之恩。”庞清影显然是不希望左雀儿如此自谦,不着痕迹地挪开出了椅子后,她走到桌边,拾起一块点心往嘴里塞去。 她是真饿了,所以干脆就懒得保持吃相了。 那狼吞虎咽的姿势逗乐了左雀儿,害得她抿嘴直乐呵。 嘴里夹着食物,但庞清影仍旧有些难为情地瞅了左雀儿一眼,咽呜着说道:“不过,我还有一个仆童,与我一同来的。左诗儿抓不到我,万一那我仆童威胁我怎么办?这些年来,我为了逃脱家族的追捕,带着他东奔西跑的,早就是一家人了,我不想他因我而出什么事。” “家人吗?”左雀儿笑声不停,可回话的时候却有些走神。 庞清影点头,又拿起一块糕点往嘴里塞。不过似乎太急,嘴里干得难受,她又端起旁边的茶水,大口往下灌。 左雀儿只呢喃着嘴里的词,全没有看到庞清影眼底不经意掠过的精光。 “公子放心吧,我这就出去看看,若是诗儿姐姐没有将他带走,我会想办法将他安置在安全的地方。”左雀儿回过神,庞清影还在拼命吃糕点,一看就是饿疯了,她呵呵一笑,继续道,“其实飞白公子也别太过紧张,诗儿姐姐现在不过是气头上,等她消了气便又会想起你的好,到时候我再帮你求求情,你便没事了。” 庞清影鼓着腮帮子,嘴里囫囵着“谢谢”二字,心底却在冷笑,等她求情,那不更把自己往鬼门关送了? “那公子你先吃着,我先出去了。” 也不等庞清影有什么反应,左雀儿便先一步又出了密室。 假山咔嚓一下合上,庞清影吃东西的动作不变,只是眼底感激的光芒瞬间消失,转而换作一抹讽笑。 而密室之外,左雀儿的小楼中。 她推开门便抱怨道:“四叔,你是不是搞错了,我看飞白应当不是左诗儿的人。” 第一百九十三章 姐妹 “哼,仅凭见几面,说几句话你就能判断不是了?”左启明冷冷哼道,脸上突然出现怀疑之色,“你该不会是看上这个小白脸了吧?” 左雀儿一愣,随即眉眼轻挑,柔软的身子挨到左启明身上,蹭了蹭,又适当地拉开一丝距离,媚笑起来,“四叔,你这是说哪的话,雀儿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自是不如四叔独具慧眼,所以还要请四叔多多提点才是。” 此话恭维之色虽多,但架不住对上了某人的心。左启明捏起左雀儿在他胸前作乱的手,语气稍微缓了缓,“这个飞白是左诗儿外头捡回来的,说是逃避家族追杀,你爹正在查这人,等有了结果我们再看也不迟。” 左雀儿小掌在左启明手心中挠了挠,咯咯笑道:“是,多谢四叔教导了。” 眉眼间,少女的清纯与女人的媚态相融合,看得左启明浑身一紧,嗤笑一声,一掌打在她屁股上,“最近媚功练得还算勤快,不过还得加紧。我听说左诗儿已经到了突破的边缘,待她突破四层之后,你在左家可就真没什么立足之地了。” “雀儿会的。”听了这话,左雀儿眉心戾气顿闪,不过转眸便又为难道,“若是要赶上左诗儿,我必是要出这左家之地才行,可如今,她们盯我盯得紧,根本找不着机会。” 左启明眯起眼,厉光在左雀儿脸上凝着,直到左雀儿的身躯微微颤抖起来,他才豁然笑道:“呵,说了半天,就是想要密室里的那个小白脸吧。也罢,总归都是给你们填命的贱种,只是别破坏了我们的计划就好。” “是,多谢四叔。”左雀儿顿时喜笑颜开,巴巴地捧着左启明的脸就献上了一个响吻。 左启明佯作恼怒,瞪着她摇头,“你这个鬼丫头。” 这边小楼春风无限,那边怒火波及无边。 左诗儿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飞白,心里原本就要蔫儿下去的火苗登时又蹿了上来。 站在铃诗阁外也能清楚地听见里头呯呯砰砰的声音。 左惠儿领着小牙逛进去,嘴里噙着看好戏的笑容。 “呦,姐姐这是怎么了,生这么大的气?” 话音才落,便有一个勾花瓷瓶从里面飞出,正对着她门面砸来。 左惠儿掩嘴笑着,偏头躲过瓷瓶,在“砰”一声脆响之后,她又悠悠笑道:“姐姐可消消气,气坏了身子,你那些男人可都得归我了。” 现在,左家谁都知道大小姐左诗儿带回来一个男人,且刚回来就在左二爷面前保证道,这个男人绝对可以放心。 可这才过了一夜,那个男人便找不到了。左诗儿起初找不到之后,便将所有能调动的人手都调动起来了,可偏偏这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不知所踪。 如此大的动静,想不惊动谁都难。 左诗儿这可是赤裸裸地在自己脸上打了一巴掌呀。 左惠儿一想到这个,就忍不住笑出声。左诗儿事事都压她一头,害得她整天被自己娘亲埋怨,这回可算给她逮到了机会,看她不好好治治左诗儿这个贱人。 “左惠儿,想看本小姐笑话,你做梦!”左诗儿从屋里出来,看到左惠儿那张幸灾乐祸的脸,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往常,她不是没带回过外面的男人,可爹偏偏对这个飞白意见颇大。 说什么现在是紧要关头,不能随便带人进来,以免坏了云都中的计划。可她知道的是,云都已经尽在彦迟哥哥的掌握中了。这时候还有什么好注意的?明显偏袒左惠儿的借口。 她正在突破的关键期,若是爷爷在,根本不会阻止她带男人。 左诗儿看着左惠儿那张讨人厌的脸,心底的恶意就不断往外冒,不过基本的理智她还是有的,她不会傻到在这时候与左惠儿冲突。依着左惠儿找事的性子,她可是随时随地准备着把事情闹大的。 但她今天也没有心情陪左惠儿耍嘴皮子,左诗儿很不耐烦地皱着眉头,“左惠儿,你没事来我这里干嘛,我正在突破,打扰了我闭关,你负得起这个责任?” “闭关?”左惠儿左右扫了一圈,挑眉看了眼小牙,“小牙,你哪知眼睛看见大小姐闭关了?” 小牙马上配合道:“回二小姐,都没有看到。” 左惠儿又笑了,眼中闪过厉芒,“那你可听到刚刚乒乒乓乓的声音,可有看到大小姐拿瓷瓶砸我的情形?” 小牙顺着左惠儿的目光往边上一瞟,声音顿时又大了几分,指着脚边的碎片,抱怨道:“大小姐扔出来的瓷瓶不还在这儿吗?真是吓人,刚才险些就砸到二小姐脑袋了,若不是二小姐躲得快,这会儿指不定伤成什么样呢!” “什么?!惠儿你怎么样?” 不远处正往这边走来的沐梨花隐隐听见小牙的话,顿时心中一紧,颤着声冲上来拉着左惠儿左瞧右瞧的。 “娘亲,我没事,这不是躲过去了吗,瞧你着急的。”左惠儿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撒娇道。 “说的什么话,要真有个万一怎么办!这瓷瓶是什么东西,碰一下你这小脑瓜子就得开花!”沐梨花板起脸,戳了戳左惠儿的脑袋。但这话虽是对左惠儿说的,却明里暗里在指责左诗儿不懂分寸。 左诗儿目光一沉,还真是哪里都有这对母女。 只是还不等她有什么反应,后面又紧跟着响起一个令她心头一颤的声音,“怎么回事?” “爹爹。”左惠儿忙福身请安。 左二爷的视线在左惠儿脸上停了停,见她没事,便笑着点了点头,颇为慈爱。 随即,左诗儿的声音也传来。 “爹爹。” 左二爷脸上笑容猛得一停,神色骤然冷了下来,“这大白天的你不好好闭关,是在干什么?” “爹爹,你也别怪姐姐了,她也是今日心情不好。”左诗儿刚想说话,却又被左惠儿抢白,“姐姐昨日带回来的那个男人跑了,姐姐一直在找也没找着,这不是正着急呢嘛。” 第一百九十四章 着急 “人丢了?”左二爷的冷脸顿时结上了一层冰,看着左诗儿的厉眸一瞬间布满了怒气。 左诗儿双拳紧了紧,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在外人看来,左家最受宠的就是她这个大小姐,天赋惊人,修为在这一代中最高,因而最得家主宠爱。但爷爷在家的日子根本就是屈指可数。她的地位看似高,但得到的却远不如左惠儿。 在这个家中,她的爹最宠爱的,是左惠儿。 因为她那个娘,不知是从哪里带回来的狐狸精。自进了左家之后,就完全霸占了左二爷的所有心思。 不过他做得不显山不露水,就连爷爷也说不出什么。 若不是他和沐梨花的一次对话被她撞破,恐怕到现在,她还以为自己是左二爷心中之最呢。 不过那时候被养得骄横了,以为左二爷是被那个狐狸精迷惑了,竟然傻乎乎得跳出来怒喝沐梨花。结果,她的好父亲现在是连表面功夫都做得很敷衍,也只有爷爷在的时候她才能体会到所谓的“宠爱”。 “爹,人没丢,我们不过是闹着玩呢。”左诗儿暗暗深吸了几口气,瞪了眼左惠儿挑衅的眼神,恭敬地说道。 这时候,绝不能承认! 左启成额上青筋跳了跳,可以想见左诗儿这话是有多没说服力。 家主不在,他代掌左家。左家里面的事情只要他想知道就没有不知道的。 她这个女儿今日一早就大张旗鼓地找人,就算没有向他禀报,他难道会不知道? 左诗儿当然也知道左启成在想什么,不等他喝出口,左诗儿又不紧不慢地补充道:“爹,昨日的话,我记着呢,若人真丢了,我还能这么大张旗鼓找人吗?定然是不会让你知道的。” 语气中带着一点小抱怨,教那三人都不禁疑惑起来。 莫非真是这样? 但左惠儿也不是个善茬,她今天就是来找茬的,好不容易寻到机会,怎么也要让左诗儿脱了一层皮才行。 左诗儿话音一落,她便惊讶道:“原来是玩啊,难不成在玩捉迷藏?呵呵,姐姐这么大个人了,还玩小孩儿玩的游戏,真是有兴致。不过,我听闻人到现在都还没找到呢,姐姐该不会找人找丢了吧?” 说着,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吓人的事,捂着嘴瞄了左启成一眼,蹙眉继续说道:“爹爹前几天不是才刚嘱咐过,现在情形不明朗,我们这儿要多加警惕,防止外人进来。这可是为了我们左家今后着想,姐姐你带个男人进来无可厚非,但也必须得在眼皮子底下才行,还是快将那飞白带过来给爹爹过过目吧,这样我们都好放心,别让他跑去了不该去的地方。” 左惠儿看着左诗儿略沉了一沉的脸色,心中无比欢快。 想骗人?看她上哪去找人! 沐梨花搂着左惠儿,一句话也不说,但在左惠儿说话时,沐梨花两眼亮了亮,满意地瞧了自己女儿一眼,显然这话很得她心。 左诗儿心底冷笑,她是真的找不来飞白,但她又怎会什么准备都不做呢。 只见她忽然绽出一抹娇笑,在左启成阴沉的注视下顺从地应道:“那就麻烦爹在我院里坐一坐了,我这就亲自将飞白唤来。” 言罢,她便举步往外走去。 左惠儿马上睨了小牙一眼,“去跟着姐姐,若有什么麻烦事,也好帮帮她。” 小牙应了声,忙小跑着跟上左诗儿。 左诗儿迎风快步走着,听见小牙的脚步声,嘴角勾了勾。说是帮她,还不是为了监视她? 但左惠儿这样,未免也太幼稚了点吧。她以为一个丫头能束缚她什么? 两人风风火火往左诗儿的面首院中走去,而某处假山下的密室中,左雀儿面露羞愧地走了进去。 “怎么了?”庞清影疑惑地看着左雀儿。 “飞白公子……”左雀儿一张笑脸憋得通红,又急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在庞清影一再鼓励的眼神下,她才懊恼道,“飞白公子,是我没用,你的那个仆童已经被诗儿姐姐抓起来了。” 庞清影皱了皱眉,正想起身,左雀儿又急切道,“公子你别去。我听说父亲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如今正在铃诗阁问罪呢,你现在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怎么回事?兴什么师,问什么罪?”庞清影的动作一停,看着左雀儿的眼神有些不解。 左雀儿一愣,惊讶道:“飞白公子,你不知道吗?我们左家最近是不允外人进来的,若不是诗儿姐姐正在突破的关键期,父亲是绝对不会允许她将你带进左家的。更何况这会儿还找不到你了,父亲定会责怪诗儿姐姐,现在定是将她逼急了,想用你的仆童将你引出,而你若这时出现,下场就只有一个死啊!” “可是……”庞清影拧着眉,进退两难,“阿荣一直与我相依为命,我怎么能在这时候丢下他!若我不出现,他说不定就得替我死!” 经过一番挣扎,庞清影还是不顾左雀儿的阻拦要往外冲。幸好那假山的入口已经闭上,庞清影再想出去,也得等左雀儿给他开门。 看着庞清影着急的背影,左雀儿眸中笑意一闪,随即焦急地冲上去抓住庞清影的手臂,沉声说道:“飞白公子别急,我来想想办法。” 而庞清影此刻像是一只忍着怒火的猎豹,绷着脸,低吼出声,“来不及了,这时候还能有什么好办法,只有我出面解释清楚了!” 两人脸挨得很近,也就三寸的距离。左雀儿能一眼就看进飞白的眼里。 那里燃着一片旺火。 她轻叹一口,放缓语气,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容,“飞白公子,不急的,不过是一个仆童罢了。即便让他替你去死,相信他此生也无憾了。倒是你,你若不出事,你的仆童说不定还有救,若你出了什么事,你的仆童还不得跟你一块儿死。” 庞清影盯着左雀儿的媚眸,好似被她的说辞弄得怔愣了片刻。 尔后,她垂眸,点了点头,脸上的火急火燎瞬间熄灭,转而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第一百九十五章 替代 密室中的火堆啪啪响了两声,庞清影像是猛回过神来,转身坐回了椅子上,不过语气仍旧急躁,“那怎么办?” 左雀儿伸手去拍她的肩,正想要安抚一番,手下的触感却叫她愣了一愣。 一个男人的肩膀怎么如此消瘦? 怀疑的视线不禁爬上庞清影的脸,而她此刻正发愁地想法子,根本没注意到左雀儿的神色。 所谓美色惑人,这句话放在女人身上也是一样。 庞清影微昂着头,侧脸棱角分明,紧皱的眉心在火光的映照下竟然让左雀儿晃了好一会儿神。 目光不自觉地下移,那光洁的脖颈上明显地突出了一个喉结,随着她无意的动作,上下滑动着。 “怎么了?”似乎是察觉了左雀儿的异样,庞清影偏过头,看到她欲言又止的模样的,庞清影还以为阿荣是没得救了,脸色又不由地慌张起来,“没有法子了吗?” “咳,不是的。”左雀儿尴尬地拧过头,避开庞清影的视线。 自练习媚功开始,从来都是她诱惑人,还从未被人诱惑过。今儿这飞白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她竟就这么看得出神了。这种感觉左雀儿平生未见,不知该如何形容,只觉心中怦怦直跳,如小鹿乱撞。 在庞清影渐渐绝望的眼神中,左雀儿忽然有些心疼,忙又对上她的双眸,认真道:“飞白公子,你别担心,我有法子了。你只要在这儿好好呆着,别让人发现了便可。” “好。”庞清影也没有再如先前那般非要跑出去,而是郑重地向左雀儿抱拳感谢道,“那飞白就再此替阿荣谢过雀儿姑娘的救命之恩了。” 大约从未有人这样认真地感谢过自己,左雀儿盯着庞清影晶亮的眸子,感觉自己的心快要跳出来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情况,只好虚笑道:“飞白公子言重了,你就在这里等我的好消息吧。”话未说完便转身匆匆往外走去,凌乱的脚步好似后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追赶似的。 庞清影眉梢微挑,她看起来有这么可怕,至于让她慌不择路? 假山再次合上,但庞清影脸上担忧的神色不变,直到半刻中后,她的嘴角才悄然勾起了一抹冷笑。 走到密室的入口,左手往旁边石墙上随意一按,头顶的假山突然移开。 那个机关对没有修炼魔教媚功的人来说,是根本开不起来的,所以左雀儿才会放心将她丢在密室中,也不怕她看见自己的开门的动作。但她和左启明大概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对庞清影来说,完全不是问题。 这时候,她是万分感谢自家便宜师父的。 幸而当初她丢给她一本媚功秘籍,而自己本着不练白不练的原则也顺便练了一练。 她早就知道自己的媚功心法与魔教的同出一脉,只是越练到后面,路数越是不同。她的看起来更正宗,修为越深,越像是催眠术;而魔教的媚功,修炼时,需要不停与男人媾和,怎么看也都是走上了邪门歪道的。 而火凤舞突破第四层之后,她的媚功心法也跟着更上一层楼。不过从未在同是修习媚功者身上用过,今日不过是动了动心思,悄悄在左雀儿身上试了试,没想到竟然还真的有用了。 她以后再也不抱怨师父给了她一本鸡肋秘籍了。 出了密室,庞清影三两下就拐出了左雀儿的小院,朝左诗儿的铃诗阁潜去。 她猜想,若是找不到她,左诗儿一定会将飞蓉抓去充当自己的。 这左家大宅里人人都知道左诗儿带了个外人进来,却只有少数的几人见过。左启成那几人根本不把她当回事,就更别说特意去打听她的容貌了。飞蓉除了比自己矮些,稍微打扮打扮,也能做到与自己现在这样有七分相似。用来打发左启成,绰绰有余。 果不其然,她才刚接近翻上铃诗阁的墙,隐在一颗树的后头,便听左诗儿略带着得意的笑声传来,“爹爹你看,这就是飞白。” 透过绿叶的间隙,庞清影看见左启成阴沉的脸色稍微缓了缓,利剑般的目光将飞蓉上上下下来回打量了好几回。 但见飞蓉不卑不亢的样子,他眼中闪过惊讶,随即便是恼怒。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被人平视过了,这个原本并不被他放在眼里的竟然看不出一丝害怕的情绪?! 左启明心里很不舒服。 庞清影瞅着,心底暗笑。飞蓉可是被云修锦练出来的,她还没见过这世上阴着脸的人有比云修锦还吓人的,一个左启明还想吓着飞蓉?简直白日做梦。 不管左启成有多不舒服,反正他们俩大眼瞪小眼半晌,飞蓉岿然不动,眉毛都没有挑一下。连暗自捏一把汗的左诗儿,都有些吃惊了。 不过对于她来说,更多的是莫名的喜悦。 因为她看见左惠儿和沐梨花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砰! 左启成突然毫无征兆地一掌拍碎身边的石桌,拧眉不屑道:“你是何方人士?来左家到底有何目的?我们左家可从来不收养废物。” 那一掌很猛烈,掌风将飞蓉的一缕长发直接削掉一截。但即便如此,飞蓉还是毫无惧意,甚至眼中露出了同样的不屑。 “左二爷,这就是左家的待客之道?我飞白虽遭遇家族劫杀,但也不是完全孤立无援的。”她眯了眯眼睛,背起手冷哼道,“就算你们左家阵法无数,但我们也未必就破不了了。你们管得了地上,却管不了天上。我的行踪,外面早有人知道,一旦我除了什么事,他们便会找来,届时,你这个世外桃源之地还能不能继续下去,我可就不知了。” 她的一番话简直如平地惊雷,猝不及防。 方才还心中暗喜的左诗儿震惊地瞪着飞白,能大言不惭地说破得了外面数个阵法的,难不成还真是所谓的“外敌”? 若真是这样,她这回不就真是引狼入室?! 那自己今后在左家…… 她不敢想。 不过,她的担忧到底在这时候还没有真的成为事实。 飞蓉将他们震惊、愤怒和幸灾乐祸的神色一一看进眼里之后,话锋一转,淡笑道:“不过我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我来左家只是诗儿小姐盛情相邀,避难而已,怎么会真为难自己的恩人。我这样做不过是习惯为自己准备后路而已,左二爷大可不必担忧,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若你不喜我在此,着人送我出去便可。只要不害我性命,我也不会咬人,你说是不?” 第一百九十六章 叔侄 “哼,你口口声声说不会干扰我们左家,可你连个真名都不敢告知我们,你让我如何信你?”左启成绷紧的脸微微扭曲。“飞白”的话不禁没有让他放下戒心,反而更加惊疑不定。 天下没有几人知道,当年魔教只是隐退,而非灭门,包括之前的教主,水宁幻。这些年,她一介女流,又无心教务,魔教的大权便落到了左家手中。而左长老不在之时,这些权力便又他左启成全权掌控。 自左诗儿将他带回来后,他便已经着人调查飞白的背景了。虽说一日不长,但也足以查出一个被家族追杀之人了。 可是,结果呢? 查无此人! 左启成听到这四个字时,内心的震动无人知晓。 通常,查了一日都未查到的人,要么就是被人刻意隐藏了背景,要么就真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民。 可这人说是被家族追杀,按说,他们不可能一点头绪也无。 因而,飞白这人,对于左启成来说就是一个随时会爆发的危险。 这种落在他手中,下场只有一个。 那就是死。 但是,飞白之前威胁的话语还萦绕耳边,这才是他迟迟未下手的原因。 既不能确定他的身份,又无法直接将他了结,左启成一时有点进退两难。 庞清影抿嘴笑着,飞蓉这丫头怎么在他们面前就没这么伶牙俐齿呢。 “呵,左二爷,难道你遭家族追杀之时,会用自己的本名在江湖上走来走去吗?我又不是傻子。”飞蓉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就目前的情况,左二爷,我没有看到你们左家的诚意,所以也自然不会说我的名字。不过,只要咱们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我想也没有那么难,不是吗?” 左启成额前青筋直跳,胸中满是怒气,可飞蓉说的话他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一时间,气氛僵持,左诗儿和左惠儿几人摄于左启成的怒火不敢多说。 而就在这时,一个猥琐淫荡的笑声徒然插了进来,硬生生把气氛搅乱。 “呦,这是发生了何事?” 铃诗阁的转角,一个吊儿郎当的褐衣男子走了过来。 庞清影眉心微蹙,左启明。 这是左家出了名的浪荡公子,他不是玩女人,他是男女通吃,且毫不忌口,来者不拒。口味重得连一向心宽的庞清影都不知道该怎么去接受了。一提起这个名字,她便有一种想要把人劈断的感觉。 与左启成比起来,左启明身段消瘦,两颊凹进,目含邪光,整一个纵欲过度又欲求不满的样子。 左启成几人显然也不是很想看到他,纷纷皱起眉头。 “你不在谷里好好修炼,跑来做什么?”左启成正好找到发泄口,厉眸瞪视着左启明,随手就一道暗劲挥去。 左启明人虽说不怎么样,但武功却是不差的。躲过左启成的暗劲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他只是不着痕迹地侧了个身,顺势便抬脚往前走来。 那粘虫般的目光霎时爬上飞蓉的脸,双眸淫光大盛。 庞清影看飞蓉恶心的人都抖了一抖,不由掩唇暗笑。 这丫头对上左启成时面色无惧,不知道对上这个左启明又会是怎样的。 只见左启成死死盯着飞蓉,完全不管左启成黑成锅底的脸色,“这就是诗儿昨日带回来的人?啧啧,艳福不浅。诗儿啊,好歹我也是你四叔,有好东西怎么光顾着自己享乐,不知通知四叔一声呢?”说着,他一双眼睛在左诗儿脸上溜了一圈,眼里还真有责怪的味道,不过随即又被淫邪覆盖,“唉,大侄女,来跟四叔说说,这小子的味道怎样?” “四叔,飞白是我的客人。”左诗儿拧着眉,脸上也不比左启成好看到哪里去。 她这个四叔,是她在左家第二个深恶痛绝的人了。 每每她有什么好货,最后都会被左启明抢去。当然,他也不只抢她的,左惠儿的他也是照抢不误,根本不去看谁的脸色。 可无奈的是,爷爷似乎刻意纵容。也不知是因为他是老么,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反正,次数多了,到最后,连左启成也对她和左惠儿三令五申的,不要去管左启明。 久而久之,对左启明的怨恨压在心底,到奇异地成了一种习惯。 直到今日。 飞白似乎成了左诗儿怒火爆发的导火索。 前有左启成咄咄相逼,后又有左启明夺人所好。 左诗儿做了几个深呼吸后,实在压抑不住,突然仰天长啸起来。浑身气势攀升,顿时有一股无形的起浪向四周播散开去。 庞清影美眸一瞪,居然突破了! 这大约是有史以来第一个被气得武功精进的人吧。 “什么?!不可能!”左惠儿也立即意识到了左诗儿的变化,猛睁着眼睛,不可置信地尖叫起来。 连左启明前进的脚步也停了下来,因为左诗儿顶着一双血红的双眸正朝他一掌劈来。 那一掌内力浑厚,比之刚才左启成的可要命得多。 左启明双眼一眯,迅速朝后退去。 左诗儿穷追不舍,一掌不成,再砸一掌,掌风带起落下的树叶,刮得人脸上生疼。 左启明本想硬接,但出掌到一半,忽觉心口发疼。正巧余光瞥见飞白嘴角还未落下的冷笑,他心中一凛,暗道糟糕。 左诗儿掌风即将袭至胸口,左启明硬生生偏过半个身子,左手猛然一抓,将一人拉至胸前。 “噗!”迎面一声闷哼,软软落下。 左启明拉过的人正是躲在一边的小牙。在两人争斗间,不会武功的她自然毫无还手之力。而左诗儿明明看见左启明拉人挡着,也完全不肯收手,反而又加了一重掌力,企图透过小牙将左启明打伤。 “啊!住手!”左惠儿见小牙惨白着脸,鲜血从嘴中汨汨流出,手心几乎掐出了个印,“你们,你们,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当着她的面打她的人?! 那不就是打她的脸?! 左惠儿关心的才不是小牙的生死,而是她在左家的颜面。 这个左诗儿,贱女人,根本就是故意的! 第一百九十七章 大伯 然而,左诗儿和左启明两人早已红了眼,哪会在乎左惠儿那牙蝇般的呼喊。 左诗儿这怨恨徒一爆发,根本收势不住,加上刚刚突破,她感觉体内有一股强劲的内息在四处乱窜,搅得她心肝脾肺都疼痛不已,若是不发泄出来,她自觉会被痛死。 自然眼前有仇人,她何乐而不为呢? 这是走火入魔了。 庞清影在院墙上看着,并没有太多惊讶。 但凡是内功劲法突破之势,心防不能乱,需心如止水,方能平安度过。否则,心魔将至,爆体而亡。 左诗儿当众突破是不错,却是被左启明气的。更何况,她练的媚功本就是邪门歪道,稍有不慎,就有走火入魔之危。若她体内紊乱的内息不能被她平息下来,那么接下来,就只能生死有命了。不过即便侥幸活下来,也只是个废物罢了。呆在左家,那也就是“死”一个字。 左诗儿心中明白,因而她的攻击不但没有停下,反而更加猛烈。 左启成不知在想什么,只是沉着张脸,半点没有阻止的意思。 倒是左惠儿,想来是气不过,想帮着左启明收拾了左诗儿,却被沐梨花拦住,拖到安全的地方,闷声给了一巴掌。 “娘,你打我!”左惠儿一时没回过神来,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娘亲。从小到大,沐梨花虽偶尔对她大声些,却也不至于打她。今日明明是她受了委屈,她的亲娘竟然打她?! 沐梨花不满地皱了皱眉,不理左惠儿眼中手上的神色,冷声道:“你今日是怎么了,做事如此没分寸?左诗儿和左启明打起来,那是他们的过错,你爹早就想将他们两人弄死了,这会儿你插上去作死吗?万一出了个好歹,你爹是不是还得为你求情?这一求情,是不是他们俩人的过错就没这么严重了?!” 左惠儿一愣,心中恼怒的话半天说不出口。 没错,沐梨花说的一点没错。就算她不上前去横插一脚,看左诗儿这架势,也是非要了左启明命不可的。 他们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坐山观虎斗,临了再坐收渔翁之利便可。 “娘,那你也打轻一点啊,你看,都留了印子了。”不过,话虽是这么说,但那个被打了一巴掌的人是自己。左惠儿左右看了看,幸而无人瞧见,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左诗儿那边,这才心里好受些。 再说飞蓉,在他们打斗之时,他早已面无表情地退到了一边。铃诗阁的小院中有一颗杏树,他刚落脚再此,鼻尖便忽得钻来一丝奇异的香气,她心中一喜,忙撇过身,借着转身的动作四处寻找。 主子! 果然,在茂密的杏树后头,一张俊脸若隐若现。飞蓉双眸立时锃亮一片。 庞清影好笑地冲她眨眨眼,打了个手势,叫她不要轻举妄动,静观其变即可。 飞蓉点头,尔后就见自家主子一闪身,不见了踪影。 左诗儿和左启明的打斗不多久,便吸引了众多人围观,包括方才一直没露面的左雀儿。 她站在人群中,没什么存在感。 “这是怎么了?”她喏喏地问着旁边看热闹的下人。 那人全神贯注,被左雀儿一扯,不耐烦道,“眼瞎么,没看见大小姐和四爷打起来了么。哎呀,看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什么血海深仇呢!”说到最后,语气中竟隐约还有些小兴奋。 这魔谷中谁人不知,左四爷就是个奇怪的存在。行为令人不齿,人人见他都怕,却愣是无人敢动他。 今儿大小姐这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发了恨地往死里打。 左雀儿眸色冷了冷,不过到底也没计较这人的态度。她的心思也大多挂在了打架的那两人身上。 左诗儿有走火入魔之召,若是放在平日,她绝对不是左启明的对手,但今日,左启明似乎一直处于下风。 她不信左启明有所保留,那么这就是媚功突破了第四层之后的实力? 左雀儿几尽痴迷地盯着左诗儿的招式,仿佛看到了自己了无敌手的模样。 “够了,你们这是想干什么!” 铃诗阁外,左启明猛吐了口血,内息乱窜。眼见得左诗儿阴气蒸腾的掌风就要打上天灵盖,忽然,四周狂风大作,左诗儿动作一顿,随即面露惊恐之色,整个人被往后掀去,撞在假山之上。 围观的人群听见这洪亮沉顿的声音,纷觉呼吸一窒,立作鸟兽散。 左启成双目一颤,立即上前,恭敬道:“大伯,你怎么出关了?” “哼,老夫要是再不出关,我儿子就要被你那小丫头片子打死了。” 来人气沉步稳,虎目摄人,常人被他看一眼就不禁双腿发颤,直有种想要跪下的冲动。 飞蓉瞄上一眼便暗自打鼓,这人该不会是主子弄来的吧。瞧这气场,当的上是绝世高手了,但怎么说也是左家的人,主子这是想救人,还是挖坟自绝?! “大伯你误会了,我怎么可能真让诗儿要了老四的命呢。只是诗儿刚刚突破,有些走火入魔,拽着老四打,我也没办法。你也知道,两个都是不能出事的,我不过是想等诗儿内息平稳些后再将两人分开,谁想竟然连您也惊动了。” 左启成陪着笑,心底却着实呕了一口血。 他这个大伯向来醉心于武学,不管左家事务,此时应是闭关期,若无人将他强行唤出,他今日即可除去两个心头大患。 到底是谁将他唤出的,要是让他知道了,定让此人死无葬身之地。 左晋平视线锁着左启成,见他坦然不似作假,便又看向躺在一边无力起身的左诗儿,“突破第四层了?” 左启成暗暗松了口气,大伯能说出这话表示他已经不打算追究自己了。念及此,他嘴角送出一丝讪笑,不过语气倒轻松很多。 “是啊,不过最后还是多亏了大伯,若只有我,他们二人即便分开,也得在床上躺半个月的。” 飞蓉听得两眼微瞪,瞥着地上躺着的左诗儿和左启明,默默为他们节哀。 第一百九十八章 陷害 “大爷爷,爹爹说得正是呢,诗儿突破四层之后功力大增,咱们左家也就您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帮她渡过难关了。”左惠儿媚功修为不如左诗儿,在左晋平面前基本是说不上来什么话的。也就今儿能说话的都躺在了地上,她才顺着沐梨花的暗示,附和了左启成的话。 不过她心中还是忐忑不已。 左启成向来是好极了面子,即便她再得宠,让她在大爷爷面前明目张胆承认左启成自谦的话,那不是相当于再给他脸上打一巴掌吗? 真不知娘亲怎么想的。 但娘亲在揣测父亲心思上从未出过错,因而左惠儿也就冒险试上一试。 而左启成脸色虽不大好看,却也未感受到他心中的怒气。在左晋平面前,左启成还是尽量做出恭敬的样子的。 左晋平哼了哼,没有说话,冷眼瞅了两眼躺在地上的左启明后,转头向左诗儿走去。左启明的伤势其实比左诗儿重多了,但左晋平就像没看见似的。 这边是左家。 实力就是一切。 左诗儿忽然突破第四层,这是左家上下的大事。这会儿她既没因走火入魔而变成废物,也没因与左启明打斗而直接被打死,那她如今便更是左家一等一的人物了。 魔教媚功第四层,左家从未有人练出过。 传言,突破第四层之后,便有进入灵塔的机会。而这里面,有着魔教的惊天秘密,又或者说是魔教的巨大宝藏。 左晋平蹲在左诗儿身侧,打量了几眼,欣慰地点了点头,简单地在她身上的几处大穴上点了两下,又从怀中取出一枚丹药令她服下,后起身高兴道:“好了,快来人将诗儿抬到床上去,休养个五日便能痊愈了。” 左启成点头称是,左晋平又道:“对了,这事儿你要去通知你爹。” 左启成又点头,两个眼色下便有人跑上前来将左诗儿小心地抬进屋。 原本,他们聚在铃诗阁是想要处置飞白的,而左诗儿将事一闹,这事儿也就不值一提了。他们都以为左诗儿是为了飞白才出手与左启明打起来,甚至刺激她突破的,所以在这时候对飞白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忘记了。 左晋平见事情摆平,便也不问先前缘由,叮嘱了几句后便再次回关修炼。 埋在远处人群中的左雀儿看着这一幕,死咬着下唇。她不甘心,明明都快两败俱伤了,怎的半路冒出个左晋平,两三下就把所有事情都捋平了?! 凭什么左诗儿那个贱人不死?! 凭什么左启明那个王八蛋也没死?! 然而,不甘归不甘,看到左启明那呕着血半死不活的样子,起码大半个月下不了床,她心里多少好受些。再想到自己密室中的飞白,她的心思便忽然暖融了起来。 庞清影也混在人群中,所有的人表情她都没有错过。 待左晋平走后,好戏也差不多散场了。围观者该走的走,该散的散,不知为何发起呆来的左雀儿猛得凸显了出来。 庞清影一边退至一颗树后,一边从地上拾起一颗石子。 手腕一转,这石子便悄然飞向左惠儿的后脑勺。 “啊,谁?!”左惠儿见左诗儿不仅没什么大碍,甚至于地位更上一层楼,也是暗自咬碎了一口银牙。正找不到发泄口呢,脑袋上竟被人打了一下,她一转头,便见左雀儿噙着一抹冷笑看着自己。 左惠儿二话不说,走到左雀儿面前便一巴掌甩了上去。 那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引得就要散去的人群往他们这边看来。 这是又有了新戏? 不过众人的兴致勃勃注定要被浇上一盆冷水。 左惠儿再傻,也知道现在不能惹事,否则就是往左启明的枪口上撞。因而,她打了一巴掌之后,便若无其事地笑道:“雀儿,真是多亏了你,若不是你,诗儿现在指不定是什么样子了呢。” 她的话一说完,左雀儿便敏锐地感觉到一道吃人的视线射到了自己身上。她登时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朝那视线处寻去。 其实不用想都知道,那一定是左启成的目光。 左惠儿将话说得既明显又暧昧,总之左启成一听,便认定是左雀儿去寻来的左晋平。在他看来,这左家中,左雀儿平日与左诗儿感情甚好,而方才她又不在。在左诗儿有危险时想到要去搬救兵的,也就只有她一个了。 于是,左启成也是二话不说,上前就一巴掌打在左雀儿脸上。 不过这一掌可与左惠儿的不同。这一掌,直接将左雀儿掀翻,等她再抬起脸时,被打的那一边脸已经肿得不成样了,连庞清影看着都唏嘘不已。 “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左启成连一个不屑的眼神都懒得赏给她,打完之后,直接就走人了。 沐梨花见状忙小媳妇般跟在他后头。 左惠儿幸灾乐祸地看着摔在地上楚楚可怜的左雀儿,啐了她一口,“本小姐都敢打,你倒是胆子大发了!” 说完,她踏着“优雅”的脚步从左雀儿头上跨过。 庞清影挑眉,这左家姐妹的明争暗斗还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不过她现在的关注点在左诗儿身上,也就不多做停留,不过她没忘,临走时左雀儿那淬了剧毒的双眸。 “公子。” 进了铃诗阁后,照顾左诗儿的竟然只有飞蓉。庞清影一进门,便见飞蓉局促地站在一边,而左诗儿则直直地瞪着她。 没错,她就是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进去的。 左诗儿的铃诗阁,除了若晚外,还真的没什么下人。现在若晚去熬药了,那么左诗儿的房间中就只剩下他们三人了。 “飞白,你跑哪儿去了?!”左诗儿五脏皆有伤,说起话来有气无力的。 庞清影只当没听见其中的怒火,耸肩道:“我不是过是想抖大小姐玩玩,没想到却被雀儿姑娘拉到了她那儿,因害怕你的追捕,所以呆了段时间。这不听见这等事,我又怎能不回来呢?” 她说得轻巧,左诗儿却觉得自己真要被飞白气死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吐血 而事实上也是,左诗儿大咯了一口血后,郁郁地瞪着飞白。见飞白一脸无辜,又倍觉气闷。 缓了缓,左诗儿红着眼怒道:“你真当是厉害了,左家还没有我左诗儿找不到的地方,你以为拿左雀儿当借口,我就会信你?你跟着来左家到底是什么目的?” 这个念头在若晚说找不到飞白起就悄悄滋长起来了,只不过,她内心里还是不愿去信这等事情。但现在,飞白那泰然自若的神态不得不让她往这上面想。 可她如今躺在床上,若晚在外熬药,房中就只有庞清影和飞蓉两人。如此任人宰割的状态,可不是发火的好时候,万一庞清影一个不高兴,将她弄残了呢? 幸好,庞清影似乎并未因左诗儿的话生气,依然好脾气地笑道:“大小姐这可误会飞白了。若不是走了这一趟,飞白也不太相信,但这左家啊,还真有你找不到的地方呢。不信你倒是问问雀儿小姐,相信她能替你解惑。” “左雀儿本小姐自会去查。”左诗儿死死握住拳,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闭上眼道:“你先下去吧,我爹暂时不会对你怎样,但你也好自为之,不该去的地方别乱闯。否则,可没人救得了你。你的那些人,就算破了阵进来,也比不上脖子抹刀的速度吧。” 声线平平,听不出情绪。 庞清影挑挑眉,见她不再言语,睡着了似的,便转身笑道:“那大小姐好生歇息着,飞白先走了。” 铃诗阁外,见两个长相相似的男人走出,见到的人都纷纷侧目,震惊之色溢于言表。 而马上,就有机灵的人反应过来,飞蹿去各院将今日这一出冒名顶替的戏通知各院主子。 “大小姐,你就这样叫他们出去了,不出一刻钟,整个左家都知道你让飞白公子的普通冒名顶替,企图瞒天过海的事了,到时候……”若晚在飞白二人出了院门后便疾步进了左诗儿的房间。 “呵,有什么关系,本小姐如今是左家唯一突破第四层的人,养好伤后便能进入灵塔替他们一探究竟了,就算本小姐把左家一把火烧了,他们也不敢把本小姐怎样!”左诗儿睁开眼,眸中淬闪着邪佞的毒光。若晚偶对上她的眼,被吓得心底颤了好几颤,两腿都僵着不知该怎么动了。 “况且,你真当今日这事能瞒天过海不成?”左诗儿又冷笑道,“你以为方才我们说话时,无人听见吗?我的好爹爹,怎会允许有人脱离了他的掌控?本小姐耐着性子说那些话,不过是想给飞白一个机会,希望他别真的不识好歹。” 提及飞白,若晚愣了愣。她也不知怎么回事,反正今日一见,她感觉这个飞白好似换了个人似的。若说今日之前,飞白看着是个文弱公子,那么今日,他便像是个痞子流氓,尽管他没真对自己做什么。 “大小姐,难道说方才二老爷就在外听着?”思及左诗儿的话,若晚心底震了震,随即复杂地看向左诗儿。 她自小跟在左诗儿身边,亲眼目睹大小姐表面风光,实则越来越艰难的处境。她还以为大小姐突破了第四层之后,地位提高了,左二爷便会收敛一些,甚至念在骨肉亲情的份上,对大小姐多些关怀。没想到,还是她自作多情了。 不过,她总觉得这个飞白已经不在大小姐可控的范围内了,可见左诗儿一脸嗤笑,她抿了抿嘴,想想还是作罢。她都能想到的事情大小姐不可能想不到的。 “这都是来迎接我们的?”面首院外,老远,就见得一群各色各样的男人,或坐或倚或站。看着像是在闲聊打趣,可庞清影主仆二人一露面,便觉到一簇簇如有实质的目光向他们射来。 庞清影就仿佛没看见,凉凉地挑眉看着飞蓉,眼珠子在她和那群男人身上转了又转,暧昧道:“你何时如此受欢迎了?” 飞蓉初还没明白庞清影的意思,正想否认呢,脑中忽的一亮。 “公子,我可比不上你。”她翻翻白眼,自家主子有时候脑子里真不知道在想什么。好歹一个姑娘家,怎么老想着撮合男人的龙阳之好呢?! “呦,面上看着还挺干净,就不知道这衣裳之下,可还有好肉?”庞清影一走过去,那个男生女相的人便阴阳怪气地问候道,目光不善地在她身上上下打量。 庞清影目不斜视,直直往里走去。 这人见他不理,更是来劲,立马呼朋唤友起来,“嗬,大家来瞧瞧,一个得罪了左二爷,失了宠的还如此嚣张。敢不敬爷,就让他瞧瞧爷的厉害!” 说着,拉住庞清影衣袖,上前就是一巴掌甩过去。 可巴掌还未碰到什么,就被一股无形的劲气给掀到了十米开外。捂着头撞到树干上,直把那颗五人合抱的树撞得晃了三晃。 身旁想要上前一同给点“教训”的几人统统愣住,半天回不过来神。 “嘁,没点本事还真别来惹我家公子。你就那小胳膊,小身板的,根本不够我家公子塞牙缝的。”飞蓉冷笑一声,嘲讽的目光将那些人一一掠过。 她的话像是平地一声雷,炸得那些人徒然回过神来,纷纷惊恐的望着庞清影和飞蓉。有几个甚至觉得自己靠得太近了,不自觉地便往后踉跄退去。 在这院子里的人,不是没有会武功的,但练的都是些花拳绣腿,外家功夫。想想也知道,要真是有内家功夫的人,谁会甘心留在左家做一个天天争宠的面首呢? 这个飞白到底什么来头? 此刻,众人心中各有嘀咕。 庞清影才懒得理他们,她之所以这样直接震慑他们,主要是想让他们让条道出来。如今白花花的道路出现在了眼前,她便抬步往房中走去,将那些忌惮、惊恐的眼神一一抛在脑后。 那个被庞清影扔去撞树的男人艰难地撑起身子,不过他还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没有再继续叫嚣下去,只是一双妒恨的眸子死死盯在庞清影身后。 庞清影撇撇嘴,这人是打算把她瞪出个窟窿来吗? “公子,你看。”穿过围观人群,两人终于走到自己的房门前。可入眼的,却是戎十慵懒地躺在她们房门前的画面。 若不是地点不对,飞蓉倒还真要感叹一句,画面真美。 庞清影自然是一早就注意到他了,飞蓉特意提醒后,她微微扬起嘴角,意味深长,“戎十?” 第二百章 随意 戎十半睁开眼睛,视线由下一寸寸缓缓往上,最后定格在庞清影的脸上。 “戎十,你打算看到何时?”庞清影抬了抬脚,示意他挡了他们的路。仿佛老友相见,说起话来极其自然。 宛若三月里拂面的春风,戎十盯着庞清影若有似无的笑,正愣了片刻,心头升起一股熟悉感。 “你……”他原本只是想看看这轰动整个左家的飞白到底是什么样,毕竟他身边有个有趣的丫头,想来主子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可是这会儿,他突然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了,仿佛冰冻了万年的心忽然有了热血澎湃的感觉。 戎十皱着眉,神色难测。 这个飞白,看起来倒不像是男扮女装,怎的会给他许久都未有过的感觉? 有热闹自然少不了围观的人,方才那些找茬的面首们还未散去,见着这情形,又都不怕死地站住了身子。 戎十是他们当中的异类,谁也不知他为何会愿意住在这个院子里,反正,到目前为止,左大小姐都未临幸过他,可对他却是格外殷勤和尊重。也因着这份态度,面首院中的人都不敢去惹戎十。 但,这也不妨碍有些人对他心生嫉妒。 这下可好了,看戎十那不悦的表情,飞白定是得罪他了!那一群人幸灾乐祸的,脑中已经补出了各种飞白或者戎十被修理的画面。 就连树下躺着的某人,妒恨的眸光中也浮现出讽刺的快意。 “这位戎十公子,劳烦你让让路,你挡着我们了。”庞清影抱起胸,居临高下地俯视着戎十,眼中隐隐有些无语。 真不明白,人家房门口有什么好躺的,是放了张床还是放了张软榻啊? 围观众人嘴边渐渐弯起笑意,只是那笑容还没拉出形来,下一瞬,便直接僵住。 庞清影那极度挑衅的举动,在戎十眼里却是可爱有趣。当他脑中冒出这个词时,心脏登时抽搐了一下。于是他默默地起身,看了庞清影一眼,又默默地往那颗树下走去。看见躺着幸灾乐祸的某男时,他像是扔垃圾似的,随手一挥,某男又不幸地被摔倒了院子门口。 吐血,昏迷。 众人咽了口口水,目光艰难地在两人身上来回转动,脑子就是转不过弯来。 被扔出去的不应该是飞白那个小白脸吗? 戎十何时那么好说话了? 奈何,事实就是如此。倒是庞清影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这家伙的眼神怎么奇奇怪怪的?吃错药啦? 耸耸肩,庞清影推门进屋,将外边目瞪口呆的一群人完全屏蔽。 “公子,你之前真躲在左雀儿那里?”飞蓉一进屋,便前前后后将整个屋子都看了遍,之后才坐下来神秘兮兮地小声问道。 庞清影从头上取下她的青竹发冠,搁在桌上,满头的乌发如瀑布般散下,落在肩头,露出一张瓜子脸。那不经意的抬眸,似醉非醉的清冷神色,男女莫测。 她挑了挑眉,笑道:“怎么,难道你觉得本公子不够美?” 这一招庞清影经常在她面前使,飞蓉早就习以为常,不过以男人的身份还是第一次。飞蓉眨眨眼,皱着鼻子点了点头,“美。” 所以说那左雀儿也是被主子色诱的咯? 想了半天,这可能性确实大。 她没见过左雀儿,但方才在铃诗阁也未听到有人提起。 诸种念头在她脑子里转了一圈后,飞蓉突然蹙眉,“公子,左诗儿几乎用上了所有听命与她的力量去搜寻你,左惠儿和左启成相信也私下找过,可都未找到你。左雀儿那儿是怎么藏住你的?” 今日的事闹这么大,都未见这左雀儿现身,也为听人提起,依着飞蓉的经验,这人在左家的地位应该不高。这样的人,能在左启成这种手握大权的人眼皮下藏住人? 不简单。 “你不妨猜猜。”庞清影起身往床上躺去,大有好好补一觉的感觉。 飞蓉嘴角一抽,暂且先不去想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又赶紧问道,“可是,你从左雀儿那回来的事,左雀儿知道吗?” 她觉得照主子的性子,左雀儿应该…… “不知。” 庞清影舒服地叹了一声后,幽幽道。 果然。 飞蓉抚额,她真是了解主子。 “那公子,接下来你打算做如何?”不过,她可不打算就此放过庞清影。这两日,她就像一个无头苍蝇,完全不知主子这是要搞什么。就拿今日的事来说,其实站在左启成面前时,她心底还是有些怵的,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来回斟酌了数遍的,就怕哪句话不对,破坏了主子的计划。 这种感觉,实在是不怎么样。所以现在趁主子还在自己眼前,她怎么也要把主子的计划问出来。至少,把她要做的事简单说说吧。 然而,庞清影闷头想了想,最后却是无所谓道:“计划还没有,我先睡一觉,醒来说不定就有了。” “噗——” 飞蓉十分后悔自己为何要在这时候喝一口茶,呛得她嗓子都疼。可是自家主子根本就不是会怜香惜玉的,飞蓉默默为自己可怜一把,决定也自个儿回床上睡一宿。 不就是睡觉吗,她还能睡不过主子?! 不多久,屋里两人的呼吸便清浅起来。 而在左家最荒僻的一个院子中,左雀儿顺手就砸了一大碗汤水。 闵红怯生生地望着左雀儿,双手不停地颤抖。热汤洒在她手上,已经烫红了一大片,钻心地痛,可她不敢叫。她也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四小姐才从她手上接过她的汤碗,就直接砸了出去。 四小姐真正的脾性,只有她一人知道。并不如在外人面前那般乖顺体贴,在她眼中,反倒是几位小姐中最刁钻恶毒的。 “四小姐?” 闵红惊恐地看着气得两眼都发红的左雀儿,轻轻叫了声,却无人应她。 为此,她稍稍松了口气。想来并不是她做错了什么,而是在生别人的气呢。 但到底是谁,她不知。四小姐平日里神神秘秘的,许多时候都不让她在身边伺候。不过闵红也乐得轻松,少在四小姐身边待着,也少受些无端的折磨。因而,她只是心中暗自为那人默哀,可也半点不好奇那人的身份。 两人沉默了半晌,左雀儿仿佛僵住了的脖子才慢慢动了起来。 她瞥见低着头的闵红,心中一阵烦躁,挥挥手,没好气道:“没看见汤都洒了吗,也不知道收拾收拾?!到底你是小姐还是我是小姐啊?!” 第二百零一章 夜逛 “是。”闵红抖了抖身子,心里委屈极了。 左雀儿在左家的地位实在是不高,因而每每受了什么气,都往闵红身上撒。闵红对此早已习惯,所以接着左雀儿的话茬,便麻利地收拾好东西溜出门了。 把闵红骂走,左雀儿便拾起筷子准备去夹菜,可瞥见桌上剩下的两个菜,她脑中忽然浮现出飞白那英俊的脸。 “该死!”左诗儿徒然将桌上两盘菜横扫到地上。 门槛前,又是菜渍,又是盘子碎片,极为狼狈。 这两道菜是左雀儿最爱,先前,她还打算将这菜拿到密室中与飞白共享的。顺便再与他聊聊铃诗阁中发生的事。 从铃诗阁回来时,她的心情是不可谓不好。左诗儿虽突破了第四层,但却被左晋平打得无法下床,而左启明更甚,只怕得在床上躺个三两个月才能自如行走。这两人向来是她最憎恨的,如今一口气就各折进一半,可算是替她出了口恶气。 谁想,她的菜还未送进去,铃诗阁就传来飞白现身的消息。 酒足饭饱思淫欲的目的突然落空,可想左雀儿会有多窝火。 这飞白,分明就是在戏耍她! “四小姐,这是怎么了?”闵红是万分不想再出现的,可左雀儿这响动实在太大,她不来也不行,只得硬着头皮跑过来,故作惊慌地问道。 “左四爷可去过后头?”左诗儿一双充血的眸子盯着闵红,声音渗人。 闵红盯着遍体的寒意,哆嗦这手收拾着地上的残渍。左诗儿一问,她也不敢抬头,假装思考地愣了会儿,随后拼命摇头。 可天知道左四爷的行踪啊,每次左四爷来这儿四小姐都会把她支走,她怎么会知道左四爷的行踪! 左雀儿瞧着闵红那害怕的样子,哼了哼,心里总算是舒服了些。 摇头就对了,若她点头,闵红这条命也就只能活到这个时候了。 但她心底已经基本认定了此事是左启明所为。 假山下的那个密室,开关是左启明设的阵法,除了他,只有左雀儿这种修习媚功者才能打开。飞白一个就算再本事,他也不可能突破左启明的禁制。 所以,只有左启明。 左雀儿虚盯着闵红的目光顿时阴沉了下去。 这气得扭曲的脸,再配上那充血的眸子,还真有些人不人,鬼不鬼的。 闵红感觉到背上那利刃般的视线,更不敢抬头了,只能战战兢兢地以最快的速度将这里收拾完毕。 只要脱离左雀儿的视线,一切就都好了。 庞清影这边,一觉睡到了午夜。飞蓉比她醒得早,一醒来便去小厨房张罗吃食了,等庞清影醒来时,便又一股菜香从门边传来。 “咕~咕~”安静的房间里,肚子的响声被自然扩大一倍。庞清影揉着肚子,暗暗叹了一声。 “咦,公子,你醒得倒是及时。”飞蓉挤着眉眼,调侃道。 庞清影挑眉一笑,倒没觉得不好意思的,悠悠道:“那是,我啊,就是被你们带坏了,唉,脸皮越来越厚了。” 飞蓉嘴角一抽,这是变相说他们刺金阁的脸皮厚吗? 主子这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啊。 算了,她脸皮子还薄着呢。 摇了摇头,飞蓉打算不跟庞清影计较,放下饭菜便将二人的碗筷摆好。 两人都还不至于到饿极的状态,但庞清影接下来还有事,便吃得快了些。不出半刻钟,便见这面首院中火光一摇,两道身影又融入了暗夜中。 而与昨夜相同,两道身影之后,又一道身影紧随着她们而去。 “戎十,大半夜的,你不好好睡你的觉,跟着我们作甚?”快到灵塔时,庞清影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瞅着黑暗的某处,勾唇微微笑道。 既然已暴露,戎十也就不再多了,那慵懒的神色中多了一抹流光,“白日里睡太多了,晚上便出门转转,不想还与你是同路。” 这算是给庞清影的答案。飞蓉听着抿了抿嘴,警惕地看着他,这人说话还真是不着调,这样的理由,说出来谁信。 不过戎十本身也没想过会让庞清影相信。 昨夜捉了飞蓉,她定会将此时告知飞白,那么他再藏也无用,不如就“光明正大”地跟在她们后面,看看她们想做什么。 庞清影唇边莫名的笑意更深,从容地看着戎十,似乎早料到他会跟出来。 “哦,那我们真是有缘,不若戎十公子跟我们一同走走吧。”在飞蓉的戒备下,庞清影定定地注视了戎十一会儿,尔后邀请道。 戎十显然是没想到庞清影会出言邀请,在她说话时,明显怔愣了片刻,眸中浮起一抹异光。 庞清影心底暗笑,面上却是一本正经的模样。没想到戎十呆愣的样子还是蛮好玩的。 “既然如此,那戎十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摸不透这飞白脑中在想什么,戎十便现将此话应下。 于是,两人行变成了三人行,而他们的方向仍旧不便,还是往灵塔中去。 “飞白公子,不能再走了。”忽然,戎十出手拦住了庞清影的脚步。 他一直仔细观察着飞白,还差一步就要入灵塔的十米范畴了,除了魔教教主,踏进去便是死,魔谷之内无一人例外,难道他不知?而他的小跟班,明知道,却不提醒? 还是他们笃定他会出手相拦? 那一瞬,戎十心中划过数十念头,看着飞白的眼色也更加深邃。 可飞白愣是顶着一张无辜的脸,推开了戎十的手,好奇道:“这边是灵塔?晚间看,与白日倒是感觉不同。戎十公子在左家呆得比我久,不知可了解这灵塔?” 三人脚步是停住了,却也没往后退,而是直直地站在这十米的范围线上,开始谈论起灵塔了。 飞蓉默默地站在庞清影身旁,看着庞清影和戎十攀谈,心中狂笑。 看着小子整日里一副恣意潇洒的样子她就不爽,还是这种被主子唬得一愣一愣的样子有趣。 实在是庞清影的每句话都很突然,又不着调,否则以戎十的素养,断然不会是不是怔愣一番的。这若是让其他了解戎十之人见到了,定要以为天下红雨了。 几番攀谈之后,庞清影总算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表示散步也散够了,作势要回去。 戎十笑了笑,眸意更深。 飞白一晚上问的都是灵塔的情况,莫非是知道了什么? 外面寻魔教教主令寻得热火朝天,为的便是这魔教宝藏,而魔教隐秘的传闻似有提到,那宝藏便是在这灵塔之内。 第二百零二章 再入 飞白笑容浅浅,将浑身游客气质发挥到极致。戎十知道这时候也套不出什么话,眸光凝了凝便欲转身。 他拉住飞白,其实就是好心,即便他目的不明,但与自己其实无多大关系。今夜虽是无意的闲谈,但飞白这人多少还是对他胃口的。这样的人,戎十不想他做些无谓的牺牲。因而谈话期间,他一直将飞白看得很牢,生怕他一脚踏错了。 但就在这时,右臂上被人用力一推,戎十心道不好,转手就要去抓飞白。 可让他万万没想到,飞白袖子一滑,几步退出他的掌控范围,进入十米之内,含笑站着。戎十心中一紧,然而几息时间过去,他震惊地发现飞白居然毫发无损,半点异样也没有! 戎十瞪了瞪眼睛。 他从前看到的那些居民,包括左家各种人,一旦进入十米之内,死的死,伤的伤,傻的傻,难道都是错觉? 这个飞白为何无事? “你得到了教主令?”戎十左右想了想,忽得凝重道。 这是最大胆的想法,但也是目前最有可能的想法。当然,也是最惊人的。 只有得到魔教教主令的人才能进入灵塔范围,才能进入灵塔寻得宝藏。左家人花了十年的时间都未有人能进入这灵塔的范围,所以他们一边寻着教主令,一边另辟蹊径。左家的女儿全部都修习媚功就是与这有关系。 可他们十多年的努力,却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抢了先! 庞清影挑挑眉,笑而不语。 教主令确实在她身上,戎十猜的也没错。不过,她能进入灵塔范围,却不是因为那教主令。 而戎十将自觉她的笑当作了默认,眉心微蹙,声音也沉了下来,“你是如何得到教主令的?” 庞清影眸光闪了闪,悠然笑道:“自然是前教主传下来的。” “不可能,她手中根本就没有教主令。”戎十想也不想就否认了。水宁幻根本无心教务,又怎会在意教主令的事。师父曾悄悄与她提过,要她提防着左长老,而当时,水宁幻根本就是一脸无所谓,甚至还说将教主令拱手让给他们也可。 虽然可说她那是年少无知,可这么多年来,她一直爱慕彦迟,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否则,魔教现在也不会是左家独大。 念及此,戎十的神色更是凌厉。 他的神情映在庞清影眼底,她便笑得更加惬意,“那可不一定,万一阴错阳差找着了呢?”她那理所当然的表情,似乎一点也不知自己在谈论的是多么震撼人心的事情。 戎十双眸猛得睁了睁,眼底似乎比惊讶更多了些不可思议。在庞清影和飞蓉的注视下,他忽然一跃而起,飞身跑上屋梁,几个起落间就不见踪影。 “公子,他怎么走了?”飞蓉诡异地看着自家主子,其实她想问的是,魔教教主令真的在她手上? 庞清影冲她眨眨眼,耸肩道:“我哪知道。”不过她望着戎十消失的方向时,眼底的狡黠可不是她嘴里说的那样。 “好了,你先回吧,方才左家跟在后面的人也差不多要绕过来了。”须臾,庞清影好笑地看着面带不满的飞蓉,“敢情你是闲得慌了,成,改天去接你哥时,直接将你丢进无量山练练。” 飞蓉眼角一抖,瞅着自家主子那狐狸般的笑,忙退了半步,谄笑地摇着手,“怎么会呢,我这不是在帮公子做事嘛!”说罢,脚下抹油,一溜烟便往戎十那方向跑去,不过几个起跃后,倒是与戎十的方向稍偏了几分。 不消几时,飞蓉的身后又多了几道暗影,紧跟着她的脚步。 庞清影站在灵塔门前,凝着那几道暗影,红唇微勾。 定了片刻,她一转身,没入灵塔之内。 小镇中心,依旧笼罩在暗夜之下,萦绕这一股夜间独有的诡异气氛。灵塔在庞清影进入之时,灵塔周围的黑雾忽然白了白。不过这也仅是那一瞬,待庞清影的身影消失后,灵塔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仿佛一切都未改变。 再次进来,庞清影面对的还是那飞流直下的瀑布。这会,她是熟门熟路了。纵身跃至大石块上,调息闭目,进入修习状态。 直到第二日,天空初亮,灵塔黑气转白,庞清影也应势睁开双眸。 这两日的修习受益颇多。 这块地方就像是专门为她的火凤舞打造一般,修炼内功之时,她甚至能感觉到全身的毛孔都张了开来,吸收着空气中无形的能量,助益她内功修为的精进。 若不是真正进入这里,她还真无法想象会有这样一个练功的好地方。就算是无影楼后面的那处寒潭,也不及此一半。 恋恋不舍地看了看自个儿练功的石头,庞清影可惜地叹了声。 若是这灵塔能缩小揣在兜里多好,她不介意直接带走。 她走到灵塔入口,往外瞧了瞧。 这个点,正对灵塔的笔直大街上,已经有人出门干活了。只不过灵塔是众人禁忌,都不敢多看一眼,因而也无人注意到庞清影的身影。 她一闪身,化作一道虚影,急速向左家大宅掠去。 不过,这过程可不顺利。 半路上,一道劲风突然从背后袭来,这一击等了许久。 好在庞清影经过这两日的修习,耳目愈加聪明,早有所察,在那人袭来的瞬间,她便抽身往边上一闪。来人硬是连她的衣角也未碰到。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灵塔!” 庞清影走的是一条较偏僻的小道,若不是对此地极为熟悉,外来者是不会走到这条小巷中来的。由此,袭击那人神色更加凝重。这个叫飞白的,不仅能进灵塔,武艺还颇为高强。 尚不知是敌是友,此人十分危险。 庞清影敛了敛眸,掩下眸底的笑意,尔后抬眉看向那人。 魔教有八大执事,地位仅次于护法之下。沈七便是其中之一。 戎十昨夜果然是告诉他们了,庞清影盯着他高大冷峻的脸庞,嘴里清冷道:“那阁下以为,这世上有几人能擅闯灵塔的?” 她的不答反问,叫沈七脸色更冷,他哼了声,不管三七二十一,浑厚的内力便直向庞清影扑来。 大开大合之势,只要她一个不小心,不死也得重伤。 一开头就下狠招,庞清影躲避的同时,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本公子许久未活动筋骨了,今日正好让阁下陪我练练!”堪堪躲过那一招,庞清影反手迎上,内力凝于掌中,举手便往沈七胸口拍去。 巷子里狂风大作,罡风肆起,气氛一时凝住。 两人来回不下数十招才堪堪住手。观庞清影,气息微喘,而沈七,臂上身上皆是伤口,喘着粗气,但眸光却唰得锃亮。 庞清影头上落下一滴冷汗,忽然有些后悔刚才的对招。 她是想顺便检验一下自己这两日修习的成果,而沈七,这家伙是找着对手了吗? 第二百零三章 登门 沈七就是个好战分子,有架打就兴奋,她怎么就忘了呢。 庞清影暗暗无力,决定此次绝不将自己的身份透露出去。 幸好沈七也不是不知轻重的,若是再打下去,必然引来左家之人,到时候事情就棘手了。飞白这样子,看似不像是倒向沈家的。如此,他们还有争取的机会。 于是,沈七收起内力,拧眉再次问道:“你到底是何人,潜进魔教欲意为何?” 这一次,语气可要好上许多。 然而,庞清影还是答不对题,只见她压了压发丝,缓缓笑道:“沈执事,我是何人你就不用知道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不想对付你们,所以,无须戒备我。” “你认识我?”沈七心中一跳,盯着庞清影,就差把她盯出个洞来了,声音沉寒吓人,“那你可知我们是镇守灵塔之人,想要夺去魔教宝藏,就是与我们为敌。” 庞清影倒是不惧,呵呵笑起来,“可你们拦得住我?据我所知,你们这座灵塔除了得到魔教教主令之人,左家也有办法进,可偏偏是你们镇守灵塔之人,却一步也踏不进灵塔的十米之内,这不是笑话吗?你们打算拿什么来拦我?” 一语中的,沈七眸色顿暗。 庞清影见状,摆了摆手,且说且退,“听说魔教以令示人,得魔教教主令者,便可为魔教教主。我若想做魔教教主,头一个要铲除的,便是左家。你们若是投靠左家了呢,前面的话就当我没说。” 话落,看着沈七若有所思的神情,她微微翘了翘唇角,闪身离去。 沈七盯着庞清影的动作,并未追去,站了片刻后,他也一闪身,离开了巷子。 回到面首院,众人似乎都还未起来,庞清影左右探了探,便悄无声息地溜进了自己的房中。 “公子,你回来啦。”一进屋,飞蓉便凑了上来,指了指屏风之后。 庞清影打眼瞧去,热气蒸腾,似是刚放好的热水。 心中虽疑惑,却还是走入屏风,脱衣进入浴桶。 “公子,你就不问问我为何一大早叫你沐浴?”飞蓉在庞清影面前藏不住话,见庞清影问都不问一声便惬意地躺进桶中享受,脸上满是挫败。 怎的主子就有这么好的耐性呢! “怎么,难不成你还想害我?”庞清影抬起一只眼皮,瞥了眼略丧气的某蓉,抿嘴一笑。这丫头是嫌她不告诉她行动计划,故意给她也来这么一出呢。 “公子……”飞蓉看庞清影脸上的笑,懊恼地跺了跺脚,随后附耳对庞清影说了几句。 “找茬?”庞清影失声笑道,“他们是觉着自己能耐了?” 飞蓉也是觉得这些人嫌自己命太长了。昨夜回来之时,她故意将各院能逛的地方都逛了遍才回房的。而好巧不巧,因着她轻功不错,来去无响声,便听到了某几个人聚在一个角落,秘密讨论着如何为白日的事情出一口气。 庞清影与飞蓉两人都未将这事放在心上,只当是笑话听听就过。 那些人要玩,她也不介意跟他们玩玩。 左家在铃诗阁一事后,又恢复了表面的沉寂。左诗儿和左启明卧床不起,左惠儿被沐梨花叮嘱了,也乖乖呆在自己闺房中练功。面首院也是安安静静的,偶尔传来几个脚步声,也很快便沉寂下去。 这一派祥和的画面直至晌午,尔后便被一个婉转抚媚的声音打破了。 “飞白公子,你在吗?” 庞清影的房门被敲响,两个少女立在门外,却不是左诗儿和若晚。 这可还了得! 面首院众人本就嫉妒飞白受宠,连昨日那么严重的事都不了了之了。正想找点事呢,这不就来了? 昨日被庞清影弄得差点伤残的安畅坐在屋前的亭子下,阴沉地笑着,眼中幸灾乐祸的神色尤为显眼。同样的,他身旁坐着几人,心思也与他差不多。 这是大小姐的面首院,四小姐竟然敢明目张胆地找人,这不是死罪是什么? 哼,飞白,在左家大宅还敢拈花惹草,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条命死的! 真是自寻死路。 “公子,这莫非是你说的四小姐左雀儿?”飞蓉听着外头的私语和窃笑,回眸望向自家主子。 庞清影点头。 这说话之人虽不识得,但想来外头的人就是左雀儿了。 左诗儿突破了一层,她居然还敢明目张胆来她的面首院找男人,这是要同归于尽吗? 她整了整衣服,走去开门。 果然,立在外头的便是低头绞着手指的左雀儿和一脸惊艳的闵红。 庞清影刚调息完毕,此刻面红齿白的,细腻的皮肤在阳光下半丝斑驳也无,宛若一个上好的瓷瓶,洁白无瑕,叫她们女人都要赞叹。不过,皙白的肤色并未影响他的气质。他只是淡淡地站着,如若松竹,那淡漠的气质,绝不会让人将他与女人联系在一起。 剩下的,只有嫉妒。 比如安畅那些人。 他们原本就是走阴柔一派的,行为举止缺乏阳刚之气。飞白那样的小白脸,原本应是与他们相当,可为何他却能那样不同! 男人若是嫉妒起来,也不比女人差。 胸中怒气盛,他便站起身,摇身上前,看了看羞涩的左雀儿,又瞧了瞧无辜样的飞白,笑容里带着渗人的阴气:“四小姐,怎的大驾光临咱们这儿?可是来找飞白的?” 安畅的讽刺,左雀儿似懂非懂,总之,她绞了绞手指,咬唇点点头。 “呵,咱们的飞白啊,可是了不得,才来了一日,便将我们四小姐迷住了,这可怎么办啊?”安畅冷笑,毒蛇般的视线黏在庞清影身上,仿佛随时要钻进她体内,将她啃食得一干二净。 庞清影面无表情地睨了他一眼,并不将他的挑衅放在眼里。 “四小姐,找飞白有何事?”他淡淡道,仿佛根本不认识似的。 左雀儿不知所措地抬头,一眼撞入庞清影冷漠的视线中,泪水瞬间低落在地,“飞白,你……” 似乎有什么话难以出口,左雀儿指着他半晌,这才擦了擦泪水,低声道:“我只是想问问,诗儿姐姐可有为难你?若是有什么误会,我可以帮你去解释的。” 话至此,庞清影脸上的神色才缓和了些,说话也暖了起来,“四小姐费心了,没什么误会。” “真的?”左雀儿好像不信,一双泪眸在他身上来回扫着。 庞清影也不惧,大方让她看,最后,点头道:“真的,多谢四小姐关怀了,飞白在这里好得很。” 第二百零四章 不控 左雀儿紧紧盯着飞白,盈盈泪目似乎在叱责某人的无情。 安畅插嘴讥笑起来,“啧啧,确实好得很,大小姐负伤修养,还有四小姐巴巴上门。不知大小姐知道了,做何感想。想必不用多久,大小姐便要派人来了。二位若是还有衷肠未诉,可得早点换个地。” 他身后一群人,顿时哄然大笑。 庞清影一眼扫过去,整个院子,不等着看笑话的,几乎没有。她昨日一整日见到的人都还没今日这会儿多。 再看左雀儿这边。闵红低着脑袋,缩着身子,尽量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她真是觉得四小姐从昨日开始便吃错药了。昨儿将饭菜砸了一地不说,今日竟然跑大小姐的面首院来!一会儿大小姐责罚下来,她们主仆二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闵红心里刚升起埋怨的火苗,但见到左雀儿那羞怯的模样,埋怨的火苗顿时又被掐灭,她只是将自己的身子缩得更紧,暗自祈祷不要有人注意到她。 所有人的神态,庞清影尽收眼底。 “这是大小姐的院子,四小姐来此似乎不太合适,四小姐还请回吧。” “可……”左雀儿声音哽咽颤抖,话未出口,便已让人觉得“伤心欲绝”。 不过她的这番话最终还是未能从她口中说出,因为若晚带着两个护卫出现在了面首院的院门前。 众人扭头望去,而庞清影在这时,瞥见了左雀儿眸中闪过的一道光华。 庞清影眸光凝了凝,就听若晚冷声道:“四小姐,大小姐的规矩你该不会是忘了吧?” “没有。”左雀儿弱弱道,低着头都不敢去看若晚,不过嘴里还在拼命解释,“我只是担心飞白公子,昨日他躲避诗儿姐姐追捕时正好被我遇见,本是想将他带到诗儿姐姐面前的,可他左求右求,我一时心软便将他带到自己院中。谁想他原来是想与诗儿姐姐开个玩笑,铃诗阁出事后,便走了。招呼也没打,我怕诗儿姐姐误会,所以今日前来,是想让飞白公子与我一起到诗儿姐姐面前解释一下,免得姐姐伤心。” 庞清影听得左雀儿的解释,心中了然。原来左雀儿巴巴得来,就是想将责任全都推到他身上。到时,她自己只是一时心软,就算罚也要不了命,而她,昨日已经得罪了左家的几位大人物,今日只要一个行差就错,就会被置于死地。 她这是报复昨日的不告而别啊。 “果真如此?”若晚微扬着下颔,趾高气昂,并不把左雀儿放在眼里。话虽是对着左雀儿说,可视线却是放在庞清影脸上。 庞清影看了眼左雀儿,颔首,温和地笑道:“正是如此。” 两人都如此承认,若晚便又说道:“四小姐,咱们左家的规矩你懂,我要将你二人带到大小姐面前,听候她处置。” 一行人来到铃诗阁,左诗儿已经侧躺在树荫下的软榻上了。 午后,日头正猛,庞清影和左雀儿被带到后,左诗儿仍旧闭着眼假寐。 树荫之下,自是凉爽,可树荫之外,就是火烧般得炎热了。 左诗儿愣是晾了她们一刻钟,左雀儿一张小脸被晒得通红,闵红更是摇摇欲坠了。 唯有庞清影,来时怎样,如今还是怎样,仿佛头顶的烈日根本不存在似的,不过她还是适时地晃一下自己的身子。 院外,安畅一群人也躲在树荫下,伸着脖子看着院中的情形,心中别提多快意了。 看着飞白晃一下,他们心中便喜悦一分。 终于,在庞清影晃了第五下后,左诗儿这才幽幽睁开眸子。 左雀儿和闵红下意识地看向她,瞬时,脑中像是被一根针狠戳了一下,剧痛无比。 闵红没有内功护体,承受不住直接昏倒在地。 左雀儿也伤得不轻,脑子里嗡嗡作响,抬起头来,只能看见左诗儿得意的笑,飞白面无表情的直视,以及院外一群人的幸灾乐祸。 半丝声音也听不见。 她摇了摇头,仍是这样。不仅如此,那针扎的感觉也并没有停止,隔上一小段时间,那剧烈的疼痛便会再次袭来。 左雀儿直接抱头滚到地上,头上瞬时冷汗一片。 “将她带回去。”左诗儿最烦看见左雀儿了,她痛苦的喊叫听一听也便爽快了,听久了可是折磨。 站在若晚身后的两个护卫立即上前,一人抬一个胳膊,直接拎小鸡似的将左雀儿和闵红拎走。 若晚也自觉退走。 于是,这院中,便只剩下了庞清影和左诗儿。 庞清影心里正琢磨着左诗儿方才的攻击,左诗儿冷冰冰的声音便打断了她的思路,“左雀儿说的,你可有异议?” 庞清影摇头,表示没有。 左诗儿拧了拧眉,见庞清影的视线一直不在自己身上,登时大怒,“你看着我!” 庞清影依言而行,抬眸望向左诗儿。 可奇怪的是,刚才左雀儿和闵红的情形并没有发生在飞白身上。 外头安畅心里正乐呢,可他的嘴角都还未扯开,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你怎么没事?”左诗儿心底大震,看着飞白的目光倏然戒备起来。 她的媚功已经练到了第四层,她敢说,这世上没有几个人是能够抵御的,除非此人的内功实在高出自己太多,而心志也坚定万分。可这种人,又有几个呢?根本是屈指可数。 飞白的确有些武功底子,可比起自己来,那内力可有可无,根本不值得一提。他怎么可能能挡得住自己刚才释放的控术?! 自然是内力比你强,心志比你坚,媚功也胜你一筹。 庞清影默默笑着,但嘴里还是疑惑道:“大小姐在说什么?” “你为何无事?!”左诗儿被庞清影无辜的神情弄得心里烦躁不堪,不由开始反省,难道是内伤未愈,效果不好? “什么有事无事的,大小姐你在说什么?”庞清影再道,眼底精光闪过。 话到嘴边的左诗儿突然愣了愣,随后开口的话就变成了,“行了行了,没你什么事,下去吧。往后若再敢违逆我一丝,我便不介意直接将你交出去!” 庞清影一笑,霎是好看,“飞白谨记,多谢大小姐了。” 第二百零五章 审问 庞清影干脆得很,话一说完便转身离去。 若晚目瞪口呆地盯着她的背影,小心问道:“大小姐,您不惩治飞白了吗?” 左诗儿被问得又一怔,眸中迷茫之色大盛,仿佛方才的言行举止并非她所为似的。 她明明想说的是将飞白关押起来,听候发落的,怎么最后却成了让他走?! 左诗儿心尖一颤,这等情形她不是最为熟悉吗! 这是……这是控术?! 这些天与飞白相处的种种忽然浮现在她眼前,从相遇到带他入左家,再到昨日的失踪,那一幕幕,似乎自己都主动得不得了。 可她是那样的人吗? 左诗儿顿时一身冷汗,隔着几堵墙,她古怪地遥望着面首院的方向,飞白这是故意的,还是以为她看不出来? “安畅,怎么回事,大小姐竟然不罚他?!”铃诗阁外躲着偷看的人见飞白和飞蓉从容地走出来,个个心底巨震,一人戳着安畅的手臂忙不迭问道。 而安畅杵在那里,张着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想起刚才飞白经过时意味深长的目光,安畅便觉得遍体生寒。 他是魔教这片地域中土生土长的,自是知道左家女儿修习的功法的。连左诗儿对飞白都言听计从的,若不是左诗儿爱上飞白,那便是飞白有什么特殊之处反过来控制左诗儿。 爱上他? 看大小姐的样子,似乎还没有。或者说,安畅打从心底是不愿意相信的。 “回吧,否则大小姐责罚的便是我们了。”安畅脸色阴郁地几乎滴下水来,往铃诗阁内瞧了一眼,果断抽身走人。 左家大道上,庞清影与飞蓉两人一路笑语不断,迎面走来一个熟悉的人影。 “公子你看,是毕方,想来找你的。”飞蓉扯了扯庞清影的袖子,脸上抿着幸灾乐祸的笑。 话音刚落,果见毕方在他们面前停下,淡淡说道:“飞白公子,我们二爷有请。” 庞清影剑眉微挑,垂眸笑了笑,抬手作请的姿势。 飞蓉呵呵一笑,岔开路往面首院去。 “毕总管,左二爷寻我何事?”庞清影背着手跟在毕方身后,脚步自然,与她问出口的问题截然相反。 毕方怪异地看了看庞清影,考虑着她嘴里的话到底是何意。 “你到了就知道。”最后,他扭回头,声线依旧淡淡。 左启成所居之处很奇怪,在左家大宅的最边上,倒是与左雀儿的院子遥遥相对,背靠着一座小山丘。 僻静,是修身养性的好地方,不知道的或许会以为是左家某个不愿理会家族事务者住的呢。 静竹园,入口处便立着一个石碑,上书这几字。 毕方让庞清影在这里等着,自己则进里去向左启成通报。 庞清影不得不感叹,他与左诗儿还真是父女两个,都喜欢大热天里让人站在太阳底下晒。且他比左诗儿更胜一筹,左诗儿至少还叫他们看到了个人,这左启成却是生生让她在园外干站着。 她很有耐心地等了一炷香后,嗤笑一声,扭头离开。 只是,才刚走了两步,她前后左右便悄无声息地出现了四个身着墨绿劲装之人。 他们不说话,就盯着庞清影,浑身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呵,左二爷这是什么意思?”庞清影抱胸,将这四人上下打量一番。 这便是左家最强的一批护卫,伴在长老、护法左右,负责保护他们的安全。左长老倒是大方,竟能给左启成留下四个之多。 当然,再多是没有了。这四人出来之后,庞清影再也在静竹园中感受到相同的气息。 她讽刺的声音不大,却正好落在了某人的耳里。 “这里是左家,那容得你放肆。” 左启成的冷哼从身后传来,庞清影好整以暇地转过身,瞥了眼他后头的毕方后,视线落到左启成身上。 “哦,这便是你们左家的待客之道?”庞清影睨着左启成讥笑了两声,“你们左家若是不行,便叫其他人来,魔教不是还有教主还有其他护法、长老吗,本公子也不是非得赖在你左家的。” 听见“魔教”二字,左启成登时浑身气势一散,浑厚的内力隐隐压来,若是不懂内功的普通人,只怕这时候已经被他压得喘不过气了。但庞清影却依旧好好地站着,轻松惬意,仿佛与周围之人站在两个世界中。 左启成双眼滑过一丝惊讶,过后便被杀意占据。 飞白这人,身份不明,却好像知道魔教许多秘密,不得不防。而最好的法子,便是死。 只有死人,是闹不出什么乱子的。 但正待双方僵硬的气氛欲爆发时,毕方突然开口轻声说道,“二爷,为以绝后患,此人得多加审问才是。” 神奇的是,左启成在听到毕方的话后,内力迅速收起,方才那杀意浓浓的样子也瞬间平缓了许多。他对着那四名护卫颔首道:“带进去,老夫要好好审一审。” 一句话救下一人,经过毕方身边时,庞清影深深地注视了他一眼。而毕方竟大方一笑,好似这点事情再正常不过了。 左家何时出了这么个人,竟能左右主子的想法?往里走时,庞清影脑中转过千百个弯,最终,将毕方记了一笔。 虽然是审问,但总的来说,待遇好似还不错。进入静竹园后,他们将她按到一个竹椅上,此后便再无动作了。 左启成进屋待了片刻,出来后,换了一身黑袍。 “说吧,你来左家是何目的?”左启成换了这身后,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说话冒着阴气。 “避难。”庞清影张了张嘴,吐出这两字,与先前的答案相同。 “果然不出我所料,既然好好待你,你不识抬举,可就别怪老夫心狠了。”左启成完全不给庞清影再说话的机会,抬手一挥,四个护卫便利落地将她蒙上眼睛,点住她周身几处大穴,令她动弹不得。 接下来,她便被两人左右拎起,脚不着地地往某个方向走去。 不过,即便如此,庞清影还是镇定自若,甚至于嘴边,还挂着一抹淡笑。 第二百零六章 魔谷 而她越是如此,左启成眸中的寒光就越盛。因为庞清影那从容不迫的反应,完全不像是装出来的。 她神色中的那分自信,极有可能是对左启成举动了若指掌。 这便更让左启成忐忑不定,下意识地就将目光移向落后他半步的毕方。 要说左启成六七年前,可不如现在这般掌握着左家大权。那时,掌管左家公中的是他大哥左启生,左晋平之子,直到他收留了似被人遗弃在路边的毕方。这个毕方也是个妙人,当时十一二岁的样子,左启成捡到他时,他已经失忆了,无家可归。后为了报恩,便留在了左启成身边,起初倒还看不出什么,只是个普通的仆童罢了,但渐渐的,左启成发现,毕方无意间给他的建议,都能为左启成开启一方权力的新天地。 不过左启成察觉后也并没有说什么提拔器重的话,只是对毕方的话更加重视了。如此不出一年,左家的事务大权便落到了左启成手上,而大哥左启生却因着毕方的一个建议,“意外”地命丧黄泉了。 由此,毕方可以说是左启成帐下的第一谋士,潜移默化间已几乎是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所以他心下不安时,便会希望毕方给他些建议。 毕方觉到左启成的视线,斜眸扫了眼淡笑的庞清影,后冲左启成点了点。 左启成虽不明毕方具体的意思,但想来点头就是在向他保证无事了。有了毕方的保证,他的心便定了定。 七人直径穿过静竹园,走到一个假山口子前停了下来。 庞清影听见“嚯”得一声,便感觉到一股潮湿阴冷的凉风扑面而来,吹得这头顶的烈日都变得有气无力了。 眉心一蹙,旁边两人又架起她往前走去。 不多久,耳边响起滴滴答答的水声,四周温度骤降,阳光照在身上的暖阳感消失,显然,他们进入了一个洞穴。 “没想到左家背后还有这样一方天地。”一路保持着沉默的庞清影忽然开口,话语中带着游客们的欣然赞叹。 不过左启成可不会将之当作是赞赏,他什么也没说,只以一种看死人的眼光瞟了庞清影一眼。 进了这里,她若还想着联系外界,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倒要看看,这个飞白到底还有多少能耐没使出来。想要威胁他左启成,也不先掂量掂量自己。 他却没注意到,在庞清影说话之时,毕方瞳孔微缩,气息猛得一顿。 但庞清影敏锐地察觉到了。 这个地方,庞清影不用说,自是万分熟悉的。那阴寒之气扑面而来,顺势也带来了涌动的灵气。虽不至于像灵塔中那般浓郁,但也比外面要高上几筹,极适合武者修习内功。一进来,庞清影便毛孔全开,感受着空气中的灵气浮动。 同时,也能自觉地察觉到周围几人的异样的气息。 他们并未在洞穴中行走太久,庞清影心底估摸着步数,大约三百步后,冗长的洞穴隧道总算是到了头。被遮住的双眸感到眼前打来一束光,闭着的眼皮子由黑转红。 空气骤然清新起来,不远处又多了几个人。 上了几个台阶后,只听左启成冷沉的声音说道:“老夫奉劝你识时务些,在这里,你可叫不来救兵。” 随后,庞清影脸上蒙着的黑布被撤去,她眼珠子动了动,半睁开眼。 眼前是一个圆形的石台,中心画了一个巨大的三足乌图腾,四周分杵着五根石柱,俨然是一个祭台。 再扫过四处,除了左启成这几人,祭台下还稀稀拉拉地看着几个人,好奇地向上望着。这些人中,有的疑惑,有的探究,有的面色凝重,有的一脸奸笑。 她还眼尖地发现,站得最远的一个矮小人影,在她视线扫过的那一刹,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敛下双眸,庞清影嘴边的淡笑拉长,勾起讥讽的弧度。 瞧瞧他们站在了哪儿? 不正是魔教真正的大本营所在,魔谷吗!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庞清影呵呵笑出声来,颇为无辜地打量起周围的景象,“左二爷,实在是抱歉,飞白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过是被左大小姐说动,进左家来避个难,怎么在你眼里就成了心怀不轨了呢?” “既然你咬死不说,那老夫便只有不客气了。”左启成眯着鹰鹫般的厉眸,微微扬起下颌,那四个护卫便会意,将庞清影拖入祭台之内。 这方祭台,与外头的灵塔一起,是魔教最为神秘的两个地方。但与灵塔只有极少人能靠近不同,祭台却是所有人都能靠近。可是,只要在祭台中呆上几息时间,轻者神志不清,重者爆体而亡,但看时间长短。因而一直以来,这里都是魔教的刑罚之地。无人不惧。 “二爷……”毕方皱了皱眉,看着庞清影的眸中闪着不悦,但他仍旧上前,想要打断左二爷。 只是,这一次,左启成破天荒地先一步打断了他,“毕方,这种人就是死鸭子嘴硬,不让他瞧瞧厉害他是不会说的。”之后,也不管毕方不赞同的神色,手一挥,就要人将庞清影扔进祭台中。 毕方一直紧紧盯着庞清影无辜却又无端挑衅的神色,心中沉沉的,总觉得事情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而紧接着,不待他想出什么地方不对,那不对的地方便已展现在了他们眼前。 四周一片寂静,静得后来人都大气不敢出一下。 清风拂过,挑起庞清影的发丝,她红唇轻启,扬起一个弯弯的弧度。 祭台之下,呈观望之色的人们早已经不知嘴巴在哪儿。一个蜜蜂没头没脑地直撞入某人的嘴中,都没被察觉,以至于最后那蜜蜂在他嘴里绕了一圈,又跌跌撞撞地飞了出来,停在他鼻尖上,狠狠地扬起屁股,往他鼻子上一扎。然而想象中的惊叫并没有传来,那人几乎与雕塑一般,定立在那儿,一动不动。 “一、二、三、四、五……九、十……”一个小孩童奶声奶气的数数声在这诡异的气氛中响起,随风飘入众人的耳朵中,数到二十后,他突然对旁边人气呼呼地哼了声,“娘亲你不乖,你骗我!你看那个大哥哥在祭台上,一点事都没有!” 第二百零七章 消失 最后一句话那真是平底一声惊雷,瞬间砸向众人的脑瓜子。 一点事都没有! 一点事都没有!! 一点事都没有!!! 这句话在大家脑中回旋数秒后,祭台四周终于唧唧呱呱响起众人纷杂的惊叫声。 “怎么可能!” “为何他没事?!” “这人是谁?!” 左启成只觉心头卡着一口血,粗红的手指指着庞清影,低吼道:“你到底是何人?!” 魔教祭台在众人眼里就是地狱般的存在,为何这个飞白站上去会没事?!为何他的表情自始自终都是风淡云清的?! 庞清影视线幽幽划过众人,嘴上挂着轻嘲,“怎么了,左二爷您的不客气在哪儿?怎么一个个都跟见鬼了似的?若真见到倒是给本公子指指啊,本公子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活见鬼呢!” 其实,她不是没有反应的。一站上祭台,她便感到浑身的血液都在叫嚣着寻找出口。尔后是内息,竟毫无章法地开始乱窜。站得越久,血液和内息越澎湃,好似随时都会爆体而出。传闻中,重者爆体而亡,诚不欺人。 但庞清影与那些人又是不同的,她在踏进祭台图腾圈的那一刻起,便开始默念起内功心法。纵然体内情况不容乐观,庞清影始终冷静如初,一点没有放弃的一丝。终于,在她自己都要觉得憋不住时,内息忽然平和了下来,并按照心法口诀浑然有序地在体内流走奇经八脉。只不过是一个周天,庞清影便觉得自己的内力又长进了些许。 墨昶果然没有欺她。 德城的那一夜,墨昶告诉她,魔谷中有两处对灵女又极大的好处,一是灵塔,一是祭台。 这两处而今亲自验证,果真不假。 这么说来,她还真是什么灵巫国灵女咯? 想到这个新身份,庞清影至今还有些不习惯,不过思及祭台和灵塔这样强大的修炼场地,她又欣然接受了这样的新身份。不是挺好,至少有那么两个地方是为她量身打造的。 说话的同时,她内息的运转的并没有停止,于是,众人目瞪口呆地见到庞清影周身渐渐弥漫起白雾,并绕着她缓缓流动起来,最后形成一个白雾球。庞清影站在里面,发丝飘飞,白衣翩然,犹若天降神氐,神圣不可侵犯。 到最后,忽然平地一声炸响,那浓郁得几乎看不见人的白雾忽然呈圈状向外散开。 离得最近的四个护卫躲避不及,直接被白雾掀翻在地,压得无法动弹。 其余人见状忙倒地伏去,但多少还有受到波及的,体内气息霎时紊乱,一张张脸红得几欲滴出血来。 刚从远处赶来的伏长老瞧见此情景,脑子里“嗡”一下,定在原地,张着嘴震惊地看着祭台上的身影,眼圈微红,不住喃喃道:“灵……灵女……” 旁边的小屁孩瞅着大伙儿都东倒西歪、魂不守舍的样子哈哈大笑,扯着伏长老的衣角以一副“您老眼昏花了”的表情好笑地地仰头看着他,“伏爷爷,什么是灵女?那明明是个哥哥呀。” “男的?”小鬼头的声音很有穿透力,愣是将伏长老的神思拉回,但听了他的话,伏长老再一次愣住,“怎么可能!” 浓雾散去,伏长老正想上前一探究竟,可才垮了一步,便猛得停住了。 眺目望去,祭台上空空如也,哪还有什么人影! “人呢?!”如果说刚才那一幕震惊了众人的眼球,那么现在这一幕可谓是叫人感到惊悚。 众人虽摔得东倒西歪,但还是有不少人始终将视线定在祭台上的。 左启成和毕方便是其二。 他们直起身,迅速快步上前,可无论他们如何不相信,那祭台之上,是真的是半个人影也无了。 明明前一刻还看见飞白嘴上讥讽的笑容,怎么下一刻人就不见了? 这是何等高强的武功,能在魔谷众多人的视线之下,凭空消失?! “有人闯进魔谷了,此人居心叵测,定要将此人找出来!”左启成一张脸气得黑红黑红的,看着谷中众人,沉声低吼。 谷内人经左启成这么一说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纷纷向各方四散开来。只不过,他们眼中的严重性到底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伏长老凝着祭台上方,视线在左启成身上定了定,深陷的双眸浮现出一抹精光。 而后头,毕方迎上伏长老的目光,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瓜儿,我们回去吧,谷里头这几日怕是不太平喽。”伏长老悠然一笑,拉起身边小鬼的手,从哪里来,又回哪里去。 魔谷中的这一声炸响实在是太过惊人,即便是魔谷之外,左家小镇上,大家也听得明白。 搞不清楚状况的小镇人还以为山塌地陷了,忙不迭地哭爹喊娘,跑回家里躲着。 铃诗阁中,左诗儿也是一惊,脸色倏得难看了下去。 “大小姐,这是怎么了?!该不会是左二爷对我家公子做了什么吧?!”飞蓉在左诗儿房中怔愣了片刻,尔后眼泪水便不要钱似的啪啪滴下来,“我和我家公子方才刚出铃诗阁,就被毕总管拦住,说是左二爷有请,还不让公子带我的。当时我心头就不安,便偷偷跟了去,毕总管将我家公子领到那什么静竹园,谁知,出来的竟是那什么劳什子的二小姐!我还看到她居然勾引我家公子!” 飞蓉边抹着眼泪,边打量着左诗儿的神色,见她听到“二小姐”三字时,杏眸闪过一道厉色,便凄凄惨惨地继续哭道,“那个二小姐勾引我家公子,似乎还用上了什么手段,我看我家公子整个人都不对劲了,但他还是抵死不从啊!大小姐,你别看今日院子中我家公子那气人样,其实都是装的。我从小跟着公子长大,公子的心思我最清楚了,公子其实一直有心与你,只不过是这几日被当作犯人似的,他面子上过不去才在你面前做出那个样子的。所以,那二小姐见降服不了我家公子,便直接叫来几个厉害的护卫,直接把他拖进静竹园里了!” “大小姐,你说他们会不会对公子用刑,逼他就范?!刚才那个响动该不会就是他们弄的吧?!他们不会把公子弄死吧?!” 第二百零八章 相连 飞蓉越是哭得凄惨动人,左诗儿眉心便皱得越紧。不得不说,飞蓉的话虽不见得是真的,但却是实实在在地戳在了她心上。 左惠儿!又是左惠儿! 她昨日就看出左惠儿对飞白有觊觎之心,没想到她真是胆大包天了,竟敢明着跟她抢男人! 左诗儿刚刚因突破了媚功第四层而升起的喜悦,转瞬间就被飞蓉这盆冷水浇灭。 原来,即便她功力更上一层,左启成也始终不把自己当回事! 要提高媚功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如此下去,左启成迟早有一天会放任左惠儿将她身边的好东西都抢走的! 左诗儿忽然站起身,看着被泪水呛住的飞蓉不耐烦地颔首说道:“你下去吧,飞白不会有事的。” 那一瞬,左诗儿水杏般的双眸戾气惊人。飞蓉似乎被她吓了一跳,愣愣地点了点头,目送着左诗儿出门。直到她们都快走出铃诗阁了,她才恍然回过神来,忙不迭小跑着跟上。 “我家大小姐让你回去,你还跟着做什么?”就差几步时,若晚猛得停下了脚步,同样一脸不耐地睨着飞蓉,好似她跟着就是个累赘。 飞蓉小心翼翼地瞅了眼前头驻足的左诗儿,就算是个背影,也能让人感觉到她隐忍的怨气。咬了咬唇,飞蓉怯声说道:“可是……我们家公子……” 看着飞蓉这般冥顽不灵,若晚的声音不由拔高,“大小姐都说了,会把你家公子带回来的,你是信不过我家大小姐,还是想自己赶着去送死啊?” “哦。”飞蓉很不情愿,但若晚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她想去也不能跟着,只好转身,三步一回头地往面首院去。 只是左诗儿她们对她不屑一顾,根本没有看到,飞蓉脸上那淡淡的微笑。 与此同时,左家小镇中心的那座灵塔,四周浅淡的白芒忽然大盛。 不过那光芒转瞬即逝,快得让人只觉得那是被太阳晃住了眼。更何况,这个时候,大家都被魔谷中的巨响吓得躲在家中,根本无人去关注灵塔的情况。 而此刻,牵动众人心肠的主角,庞清影正“哎呦”一声结结实实地摔到了地上。 “什么情况?”庞清影揉着被磕疼的手脚,还没顾得起身,便先打量起四周的环境。 因为刚才她也是听到一声炸响,顿时脑袋一片空白,眼睛看不见,耳朵也失聪。她只记得她晕晕乎乎地晃了一阵,尔后便摔在了这里。 只是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耳边狂风呼啸,烈风带着寒意包裹全身,而举目望去,不见天不见地,只有浓雾弥漫,看不清前头到底是什么。不过,片刻之后,庞清影便头皮一紧。 迷雾散开,她所在之处恰是一处孤零零的大石块,嵌在似无边无际的崖壁上,上有几处裂缝,在这凌烈的寒风中看起来摇摇欲坠。 “该不会掉下去吧?”庞清影立刻移向崖壁,不敢靠太前。她总感觉自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大石块根本支撑不了她的重量。 但俗话说,好的不灵坏的灵。 庞清影只是这么想着,脚下的大石块便十分应景地上下晃了晃。 庞清影嘴角一抽,照这情形肯定要掉下去了。 她往下瞅了瞅,悬崖太深,除了迷雾和烈风,根本见不到底。 而这大石块大约是很想实现庞清影所想,几乎是在她这念头过后,那大石块就“砰”一声,与断崖的连接之处应声断裂。 好在她有心理准备,在听到那声响的同时,她便一把扑到石块边缘,死死扒住,以免太快的降落速度将她和大石块甩开了。 耳边烈风呼呼,刮得她耳膜生疼,如若不是庞清影有内息护体,这会儿只怕已经两耳失聪了。 心中默念了百来下,还未有到底的迹象。庞清影暗惊,这悬崖到底有多深?照这跌法,得跌到地底去了吧! 不过,未及她多想,穿过浓雾,她忽然瞥见底下有一抹绿影。 到底了! 庞清影大喜,内劲一震,她双腿发力,从石块上一跃而起,随即底下便传来几声闷响,不用听也知道是那石头撞得粉身碎骨的声音。 啧啧,幸好她及时跳开了。 翩然落地,她一身白衣,若天降谪仙,方才的狼狈样好似全是幻觉。 这崖底可谓是另一番天地,古木参天,虫声鸣鸣,举目尽是深浅不一的绿色,呼吸的全是清新浓郁的灵气。 庞清影细细观察这四周,眼底都是怪异之色。 这地方感觉挺熟悉的,可她又确实没有来过,真是古怪。 而且,她是怎么从魔教祭台上,突然跑到了这里?! 完全没有头绪,她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抬步踩去,脚下落叶“咔嚓”“咔嚓”发着脆响,在这树林中回旋。庞清影一边走着,一边标着记号。抬头不见阳光,她就只能在心底默念步数。约莫半个时辰过去,庞清影停了下来,明丽的双眸中映满了火红的颜色。 “彼岸花?” 妖异的红色铺满大地,似浓烈的焰火,似汨汨的河流,无风自动,如情人甜蜜的呼唤。 而她脚下笔直延伸的一条小路,仿若没有尽头般,将那诡异的花海劈成了两半。 淡淡的花香随风飘来,庞清影嗅了嗅,双眸瞬间一亮,原来就是这个! 她从小带在身边的摄魂香! 不,应该是比她的摄魂香更精炼的味道! 不过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出去的路。否则就算她拥有这一片花海,也无济于事。 她凝了凝双眸,压下对那花香的留恋,继续往前走去。 这条路很长很长,长到庞清影不禁在想,是不是再这么走下去,就能走能黄泉彼岸了。 走着走着,她突然觉得身边多了个人。但当她扭头看去时,身边又是空空如也。 漫长的路途总是能让人精神恍惚,庞清影虽有内功护体,但长久在这彼岸花田中走动,要保持头脑清明是极困难的事情。别的不说,就是这比她的摄魂香更胜一筹的花香,也没有几个人能扛得住。而她能清醒地在这里头走这么久,已经是奇迹中的奇迹了。 脑中那个有人在她身边的感觉一直挥之不去,但庞清影也未去理会,只当是花香作祟。 只是,当手心忽然被人握住后,她就不能再保持淡定了。 第二百零九章 彼岸 “在看什么?”一个低哑的声音在耳边幽幽浮起,庞清影呆愣的眼神往上瞧去,只见一张妖魅的脸噙着一抹淡笑出现在她眼前。 不说日思夜想,但闲下来总会冷不丁想到,这张脸……庞清影抬起手,轻轻抚上,半晌,喟叹道:“真是像啊……” 那人笑意愈深,指尖掠过她脸上的寸寸肌肤,最后落于小耳垂上,怜爱地摩挲着,“什么叫像,难到不就是?” 庞清影也笑,但随即,就是用手劲力的一巴掌猛往某人脸上甩去。某人猝不及防,避之不及,直接被庞清影拍飞,摔进彼岸花丛中,淹没了人影。 “哼,那正好替我解解恨。”庞清影凝着花丛中消失的某个身影,狡黠一笑。 刚才那是幻觉,却真实到连触感都那么令人陶醉。 只是心底一直有那么一个声音在提醒自己,这是幻觉。 所以庞清影兴致一起,直接摔了一个巴掌。 想一想云修锦那张脸被自己打歪的样子,庞清影窃笑地抖了抖身子,遗憾地叹息,“倒是多来几个,让我打得爽快些呀!”她瞅着那花丛,难得有那么一个机会,打一打欠揍的某人,可就出来一个,真是没意思。 自个儿乐完之后,庞清影回身望去,方才一望无际的彼岸花海上,忽然多了一群翩翩飞舞的黑蝶,它们或成群往一处飞去,或单独在某几株花间飞舞,花粉漫天铺洒,又落于泥土,坠落生花。 这只怕也是幻觉。 庞清影敛下眸,又转身,继续之前的路。 这地方,诡异得紧,虽然不知道前方会是什么,但冥冥之中,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要继续往前走。所以她没有停留。 也不知走了多久,火红的花海终于止住,而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大河。河的对岸,放眼是云软的白色。 庞清影停下脚步,在看到对岸那白色的一大片花时,心中咯噔了一下。 传闻,冥界只有一种花,那便是彼岸花。 红色为曼珠沙华,生在忘川河边,白色为曼陀罗华,长在彼岸。 遥遥相对,那么中间这条便是忘川了。 “难不成还真在黄泉路上了?”庞清影咽了口口水,心头莫名紧张。伸着脖子在河上来来回回扫了好几眼,确定没有看到所谓的奈何桥后,这才轻轻地吁了口气。 “搞什么,弄得这么吓人。”她无语地往地上蹬了几脚,只听“噗通”一声,一颗石子在空中划出一个抛物线,最后坠入河心。 庞清影瞪了瞪眼,她似乎没怎么用力吧,怎么飞这么远? 但不管如何,飞进河中央就是飞进了河中央。在庞清影还未察觉之时,平静的河中心悄然翻起了点点浪花。 而当正准备沿河岸走的庞清影注意到时,那些许的浪花已经要变成了巨大的漩涡,且势头只增不减,好像要将整条河都吸走似的。 庞清影定定地看着眼前那前所未有的壮观画面,脚下如生了根似的,动弹不得。 直到一簇浪花打到她脚下,她才猛得惊醒过来。可这时候再要退,却是为时已晚。 因为接下来的一幕,已经完全超越了庞清影的认知。 那巨大的漩涡似乎不甘心于只吞噬河水,最后,它连陆地也不放过。庞清影正好站在河岸边,当回过神时,脚下的土地已经开始塌陷。 “什么情况?!”庞清影内心此时也是波涛汹涌,急忙运转全身内力,想要跳出这个怪圈。 奈何天不从人愿,那漩涡的吸力实在变态,庞清影觉得即便是自身的内力,它也能吸食殆尽。更何况,她视线偶然往后瞥了一眼,后边一望无际的彼岸花海显然也没能幸免。那波浪滔天,凶如巨兽的漩涡似乎是欲将整个世界吞没。 庞清影终于忍不住开始骂娘,但也无法,索性就收了功,一头载进水里,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念头。 莫非这也是幻觉? …… “嘶——” 一块大石头上趴着紧闭着双眸的某人,手指微动,眉头紧拧,嘴里发出倒吸凉气的声音。 四周被巨大的水声笼罩,空气微潮,似晨间的露水洒在脸上,清新怡人。 好痛!浑身骨头像是被人硬生生拆开了是的。 庞清影低吟了几声后终于眯起眼睛,眼前白茫茫一片水雾。 这是哪里?好熟悉。 光线太亮,双眼不太适应,于是她闭眸缓了好一会儿劲才艰难地爬起身。 而这不看还好,一看庞清影倒着实要把一双眼睛瞪出来了。这不是灵塔吗? 那犹如从天而降的瀑布,参天的古木,以及脚下自个儿练功的专用石! 难道那灾难片一般的漩涡就把她带到了这里? 还是说那就是她刚才做的一场梦? 她一边甩着自己酸疼的胳膊,一边打量着四周。在确定景致确实完全相同后,她缓缓吁了口气。无论如何,在这里,她还是知道怎么出去的,总不至于被饿死。 心中有了底,她便没有那么急了。只辛苦了左家那群人,这时候找自己定然是找疯了,可谁又能想到,自己竟然从魔谷的祭台一下子蹦到了外头的灵塔中呢!只怕他们将魔谷掘地三尺也只能是白做工。 虽是无心插柳,但这魔谷和灵塔的秘密得以初窥,此行的目的至此便算是完成了。如今,便要趁着左家被自己弄得手忙脚乱之时赶紧出去才行,否则无量山之行可要被自己错过了。 一念至此,她便坐下盘膝,待内息运转一周天,手脚恢复了麻利的状态,她便往塔门走去。 在那块地域,对于时间的感觉几乎没有。她觉得过了好几日,其实有可能才过了几个时辰;当然,相反也不无可能。 塔外天色已入夜,只是不知到底过去了几日。 毛亮的月色之下,一道白影翩然出现在小镇中,似鬼似魅,如一阵风般,往左家大宅逼去。 面首院中零星亮着几盏灯,白影一闪,潜入其中一间屋子。 第二百一十章 离开 “主子!”飞蓉在门开那一刻便听到了响动,虽以躺下,但常年的警觉让她立即持匕首逼向门口,不料竟是早间一去未回的自家主子,“主子,你这是从哪回来?” 如此偷偷摸摸,莫非主子要有什么行动了? 已经在左家大宅无聊了好几日的飞蓉暗暗激动,满心期待着庞清影给她布置点什么任务。 庞清影瞅着她那亮晶晶的双眸,几乎都有些不忍心告诉她她们将要做的事了。于是乎,她先坐下来找了口水喝。 “我这一去,过了多久?”润了润喉,她抬眸问道。 飞蓉一愣,难不成左启成把主子关到了什么暗无天日的地方,以至于主子都不记得时间了?她忙将自家主子上下打量一番,似乎并没有受伤的痕迹,这才怪道:“不是白日里才被请到静竹园吗,这会儿也就过去半日多点。” 才半日?!庞清影回忆这从祭台到灵塔的一幕幕,想来果真是幻觉了,只不过是真实了点? 真是可惜了那一整片妖异的彼岸花啊。 垂眸思忖半响,她再给自己倒了杯茶,喝完之后,她扬眉笑看着飞蓉简单道:“收拾东西,我们要走了。” “上哪去?”飞蓉乐呵呵地问道,此刻她还没意识到自家主子嘴里的意思,只以为是有什么任务要去完成,忙不迭开始收拾东西,口中还不停汇报着今日无聊时在铃诗阁的作为。 庞清影小口抿着茶,眼角随着飞蓉的话语漏过一丝丝精光。 “主子,咱们走吧,需要潜到哪儿?”本来就没多少东西,飞蓉手脚利落,庞清影一口茶喝完,她的东西也整好了。 庞清影憋着笑,点了点头,起身拍拍她的肩,故作正经道:“行,跟着我走,咱们今晚一定要出了这魔教才行。” “好……”飞蓉也认真地回答,不过下一刻,她要出口的话便生生噎在喉中,“主子,咱们怎么就走了?” 她来了左家后还什么都没做过呢! 飞蓉那呆愣懊恼的模样惹得庞清影终于噗哧笑出声来,“是啊,就这么走了,不能耽误。” “那好吧。”飞蓉遗憾地叹了口气。 主子做事向来有她的考量,既然决定走了,想必要得到的已经到手。她只是很遗憾,这一趟左家,自己就像是游玩似的,好像半点忙也帮上。 庞清影自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不过她也没多说。平日里,她将飞蓉几个当作是朋友,但也不能让他们忘了自己身份,她解释时,他们听着,她不想解释时,他们也不要多问。 弦月已升至当头,正是出去的好时候,飞蓉打开房门,才走了一步,便见戎十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身边。 “姑娘背着包裹,这是要上哪去?”他倚在门边,悠悠地笑道,仿佛完全没看见飞蓉后头的庞清影一般。 飞蓉皱了皱眉,而庞清影则勾了勾唇。这戎十,如此直言“姑娘”二字,这是在威胁她们呢。 飞蓉刚想说“不需你管”,庞清影便先她一步出口,“戎十公子深夜拜访,我等荣幸,不过我们正赶时间呢,此时实在不方便叙话,不若改日再聊。” 她上前,将一个东西塞入戎十手中,尔后拉着飞蓉,便跃上屋顶,消失在夜色中。 戎十这大半夜的,突然出现在她们房门口,自是得到了魔谷中递出的消息,说飞白在祭台中消失,谷中翻遍了也未找到,他们猜想飞白可能已经混到了外头,可能性虽小,但还是让他留意着。不料,这一留意还真留意上了。他听见飞白房中有飞白的说话声,便出来瞧瞧,没想到一照面,飞白不但没有了之前的保留,还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 他先被飞白那几近于无声无息的轻功所震惊,待回过神来再看手中之物,大掌一抖,差点没拿稳了! 教主令! 戎十瞪着自己掌中那一块上刻着一个“水”字的圆形黑玉,眼底尽是复杂之色。须臾,他抬眸左右看了看,随即塞进怀中,脸上神色又恢复到闲适恣意的状态,慢慢踱回自己房中。 此事事关重大,看来他有必要回谷中找伏长老商量商量。 再说庞清影和飞蓉二人。她们离了左家大宅,直奔小镇吊桥处。这个时间,正是守夜换岗之时,庞清影打了两个手势,抬手往飞蓉嘴里塞了一颗药,尔后将头上竹钗打开,霎时,一股异香随风飘散开来。 抬头望了望月色,庞清影把竹钗交给飞蓉,轻道:“时间不多,动作要快。” 说完,两人便兵分两路,一人高墙的一头飞去。 这吊桥需要左右两头同时开启才能放下,竹钗中的那些摄魂香影响范围波及不到那么广,因而庞清影多少只能靠自己。 墙头的守卫解决起来很轻松,但难就难在左家暗地里布置在这两方的护卫。 今日情况特殊,庞清影回来时特意往静竹园饶了一圈,左启明还在聚集人手找庞清影,因而守着镇门的护卫人数特别少。她化作一道黑影,登上高墙,故意露出些许破绽,被暗中护卫发现,然后带着他们往自己的那个机关楼奔去。 飞蓉配合默契,在自己这边护卫出动增援的同时,她也一把蹿上,摄魂香带着的迷魂作用立即将普通守卫们迷倒。一个个站着,恍若眼前的飞蓉为透明人似的。 进入机关楼后,她密切注意着自家主子的动向。本以为会有些打斗,没想到,她只见主子身形徒然一晃,那几个护卫便被她点住几处大穴。 她登时吃惊地睁了睁眼,主子武功又精进了! 待主子举手示意后,两人同时掰下机关把手,吊桥便被轰轰放下。 等左启明得知此事时,她们俩早就奔向浓密的深林中不见踪影,即便是外头守着的人,也没能找见她们的踪影。 第二日一早,人来人往的竺轩堂门前,出现了两个悠然自得的公子哥。 祝山有些不相信地眨了眨自己的眼睛,开口道:“这才几天就回来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出发 “怎么,有问题?”庞清影翻了个白眼,错开祝山便往里走去。 这一路上,为了以最快速度破开魔教被改动过的那些个阵法,她可是费了不少精力的,这会儿困得要死,她可没空陪祝山唠嗑。 “飞蓉,你们去魔教都做了些什么?”祝山看着自家主子的背影,转头疑惑地问道。 飞蓉摊着手,耸肩无奈道,“你别问我,我什么也没干,就在里面睡了两觉。” 祝山恍然大悟地应了声,后瞅着飞蓉那“欲求不满”的神色,笑道:“主子又把你的活抢了?” 这种事搁在其他地方,恐怕没人相信,但若搁在他们刺金阁,还真不是什么稀奇事。要知道,庞清影有时闲着无聊就会跟他们属下抢活,或者干了一半突然觉得没趣了,又把活丢给原主。 这本来吧,有活他们就干了,也无所谓有没有精益求精的。但庞清影不仅抢他们的活,过后还会特别谦虚地对大家道,自己不是专门做这个的,做得不好大家见谅!这可还得了,他们往后若是做得还没庞清影好,那在刺金阁中的面子往哪搁?!更何况,他们家主子每每做出来的结果,不说比所有人都好,但怎么的,也能排在三四的位置。 由此,刺金阁的各位同仁每每接活,都是牟足了劲去干,万一主子一个不小心要跟他们抢呢?他们总不能与主子差太多吧! 这也是飞蓉满腔热血,到最后一脸沮丧的因由。 见祝山一言戳中她痛楚,飞蓉表情更加委屈,那眨巴的大眼睛,只差没再滴出两滴泪水了。 好不容易跟着主子去了趟魔教,却什么也没做……这以后怎么在她哥面前炫耀嘛! 想来此去的任务飞蓉这丫头也是完不成的。 祝山突然想起主子走前曾见过的男人,忍着笑摇了摇头,决定还是不要在飞蓉心上再插一把刀了,所以这认真分析的话他也没好意思说出口。 庞清影和飞蓉二人此去不过五日的样子,德城中却已然发生了些变化。首先,德城的驻军将领突然从边关回城,入驻德城府衙,另有五万大军随驻军将领驻扎在了城外。 在云国,这等情况一般分两种,一种是云帝下令召驻军将领回京述职,一种是云帝的安全受到了威胁,需要军队护驾。可奇怪的,以上两种情况都未发生,而这驻军将领住进了德城府衙后每日都好吃好喝,歌舞笙箫,全然一副享受的样子。 这一来德城未受袭,二来云都未受袭,这一方驻军将领到底是何意思?就不怕有人上报吗? 满城百姓议论纷纷,可这分毫未影响到军爷们的享受。 甚至于,这驻军将领前些晚上逛窑子,忽然发现了一个极品,快意之下,直接将她领进了府,日夜沉浸在美人的温柔乡中。据百姓们说,德城府衙内日日都有金铃悦耳细碎的响动,好不撩人。 庞清影醒来后,便听到竺轩堂伙计的议论。 “倒是有趣,这胡姬什么时候勾搭上了驻军将领?”她磕着瓜子,挑眉斜瞟着祝山。 祝山眸中暗光闪了闪,笑叹道:“不过就是这几日。云都来的圣旨,要安将军回京述职,但这安将军不知从哪听说了小道消息,说云帝掌握了他贪污受贿甚至伙同蛮族骗取朝廷军饷的消息,于是述职的同时还带上了五万精兵。只是来了德城后,这安将军倒不急了,好吃好喝还不忘当晚就逛逛窑子。这不,胡姬就是在那天与安将军勾搭上的。” “也就说,安将军这是准备以德城为点,起兵造反了?”飞蓉拧着眉,嗤笑了一声。 她可不认为这是个好法子。这安将军她可是知道,祝山说的那些贪污受贿,伙同蛮族骗取朝廷军饷的事都是事实,刺金阁里藏着消息,主子不让对外售卖。但光凭他一人,就想佣兵自立,还是太自以为是了。 虽说云国如今差不多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可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云帝怎么可能容得下他们觊觎自己的江山。胡姬如今可以算是彦迟那方的人,但即便有彦迟的支持,这时候明目张胆带着兵驻扎在外,这安将军的好日子,只怕是要到头了。 祝山不以为意,“起兵造反倒是未见得,似乎是为了威胁。”说话间,他笑看着庞清影,意有所指道,“那道圣旨传来的同时,阁中也传来消息,说恭亲王世子刺杀未遂,意图造反。” “嗯?难不成这安将军是恭亲王府的人?”飞蓉听了大吃一惊。敢情安将军这举动是为了支持恭亲王府? 这丫头瞪着眼睛,庞清影和祝山对视一眼,随后齐齐噗哧笑出声来。 “难道不对?”见主子和祝山这家伙笑得腰都快直不起来了,飞蓉挂着脸,气闷地哼了哼。她怎么想都觉得这才是最好的答案啊,怎么又不对了?! “飞蓉,你还记得这安将军长什么样吗?”庞清影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水,眯着眼睛笑道。 飞蓉托着下巴认真地想了半天,”方脸虬胡,左脸有道疤,据说形如恶鬼,德城百姓都是拿他吓唬小孩的。“ ”那你再想想云修锦身边的那些个人都长什么样?“庞清影拍了拍飞蓉的肩,又乐道。 ”自是极俊极美的……“这个根本不用想,飞蓉头一次见墨一、墨二时简直惊为天人,后来陪主子去了无影楼,那里面的人一个个拿出来,也都是可以迷晕一众少女的……想到这,她脑子忽然顿了顿,尔后不确定地瞅着自家主子,面色古怪道,”难不成锦世子不愿与丑人为伍?“ 见庞清影一副”孺子可教“的样子,飞蓉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难道丑人中就没有能者了? 锦世子会不会太过任性了? ”那你在那里笑个什么劲?!“回过神来,她瞥向祝山,恨恨道,”你别告诉我,锦世子的脾性你早就知道了。“ 可惜刺金阁某些人就是有此恶趣味,看有人吃瘪,他们就开心,比如祝山,比如言令,似乎还有她亲哥飞白。祝山果然不负众望,摇着头嘴里啧啧作响,看着飞蓉那神情,只差没在脸上写着”你真傻“三个字了,”飞蓉啊飞蓉,不是祝山哥哥说你,锦世子如此重要之人,你居然没有好好研究。就算看不透彻他心中的想法,但至少可以摸摸他的习惯喜好吧。你整天呆在主子身边,这点都没摸透,万一哪天主子让锦世子吃了,你可就救驾不利咯!“ 主子那是心甘情愿被锦世子吃的,她上去救什么驾! 飞蓉想起这个,小脸一笑,郁郁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见自己主子云淡风轻的神情,登时默默叹了口气,觉得心好累。 自家主子都没脸红,她到底在脸红个什么劲! 飞蓉气闷,眼刀子刷刷刷往祝山身上飞去,不过祝山自觉皮糙肉厚,这点程度根本不痛不痒。只是为了不让某人恼羞成怒,他还是很有眼力劲地止住了这个话题。 从魔教出来后,庞清影就要启程去无量山了,那可是个跋山涉水的地方,且离得越紧,路越不好走,有”人间鬼门关“之称。要不是飞白三人在那里面,祝山是绝对不会同意庞清影与飞蓉二人只身前去的。 但担忧还是难免的,”主子,你可想好了,真就只带飞蓉?“ 他虽已从庞清影口中得知无量山大部分现已是锦世子的地界,但她可没说这一路上会有人护行。主子一人再带上飞蓉这么个”累赘“真的没有问题? 这个问题,就连飞蓉说起来也是惴惴不安。 无量山那处,先前哥哥和夜凡前去探过,但离无量山五百里之处,他们便止步不前了。回来后,她还特意问过飞白那儿是什么情况,但他讳莫如深。以飞蓉对她哥哥的了解,只有碰到绝对强大的力量,或者无法解释的事情时,他才会这样。因而,她内中对于此一直都是忐忑的。 主子决定就她们两人只身上路,实在是有些不妥啊。 ”带上多少人都无济于事,无量山那种地方难道你们去过?反正都不了解,何必将你们的命都搭进去呢。我与飞蓉一同前去,若有个什么事,我还能帮上一把,可若是再多一人,我可就无能为力了。“庞清影有她自己的考量,一是不想枉费人命,二是从云修锦口中得知,无量山似乎从在这一些神秘力量,而这力量现在想来,似乎与魔教的灵塔有异曲同工之妙。别人踏进去就是死路一条,但在她身上说不定就是一条生路。 所以带的人不宜多。带上飞蓉其实是有意练她,在刺金阁一众人中,飞蓉被保护的太好。在将来的局势中,对飞蓉的这种保护也许会不利于她,反倒成为刺金阁的掣肘。飞蓉自己也明白,因而即使庞清影不同意,她也会死赖着跟去的。 ”既然如此,那么天黑了就出发吧。“祝山沉眸片刻,压下心底的忧虑,既已决定,那他们便只有做好自己的事,不让庞清影分心。 晚间,月色刚上。德城城墙边上,祝山与庞清影、飞蓉并肩站着。 ”此去凶险,你们定要小心。“他遥望着无量山的方向,仿佛已经看见了前路的危险,眉头紧皱不松。 倒是庞清影,满脸轻松,一点也不像要闯险地的样子。与飞蓉跨上马,她冲祝山挥了挥手,转身便快马没入夜色之中。 第二百一十二章 客栈 幽庭院中,云修锦正闭眼假寐,墨二突然出现在他身后,”主子,宁小姐与飞蓉已快至阳关城,是否要派人随行?“ 关于庞清影的事情,云修锦要求墨一墨二及时报上,若有半刻耽误,刑房便是他们的去处。 无影楼上下都知道庞清影对自家主子的重要性,因而无人敢有所怠慢。 云修锦半睁开眸子,细碎的阳光打在他脸上,泛起一层淡淡的暖意,消散了院中的森凉,“既然到了那里,再往前头你们也派不上何用场,让无量山中的人好生注意着,一日一报。” 墨二颔首,随即便转身离去。 云修锦沉默片刻,嘴边忽然勾起一抹笑,轻声叫道:“墨一。” “主子。”墨一现身,等着云修锦的吩咐。 “飞蓉离去这么些日子,你可想她?” 墨一的面瘫脸上头一次出现了类似红晕的东西,脑子一下没转过弯来。他怎么有些不明白主子的意思呢?! “哑巴了?”半晌不见人说话,云修锦一眼瞥过去,眼角带着丝丝凉气。 墨一一个激灵,咽了口口水,有些不利索地答道:“属……属下,有……有些想。” 这要是庞清影在场,定要笑趴在地。墨一这家伙也太实诚了点吧,在云修锦身边呆了这么久,怎么就学不会他主子身上那一套厚脸皮的功夫呢。 “如此你便去阳关吧,别让她妨碍了幻儿的脚程。”云修锦墨黑的双眸望着某个方向,似望见了某人恣意飞扬的脸庞,眸底染上点点笑意。 “属下明白。”墨一眉间一亮,僵硬的脸上好像浮现了一弯笑容,话中也带着一分生气。 其他守在幽庭院各角的暗卫们瞧见墨一出门时那意气风发的表情,纷纷惊叹,这天要下红雨了,大首领竟然还会笑?! ……*……*…… 云都暗地里风起云涌,然面上还是一派平静的,除了德城的驻军略有异动外,庞清影两人一路行去,到还真没发现其他不同寻常的事件。 照例,庞清影还是易容上路,否则,她那风情万种的艳丽面容,走在路上,那绝对是一块活招牌。所以,有时长得太好也是件恼人的事。 她们赶时间,都是抄近路前行。如今所在是万松岭之下,只要翻过万松岭便是阳关城了。从阳光城出去,一路向西,便会进入人称“人间鬼门关”的地界。 “两位姑娘,天色已晚,再往前去便是万松岭了,里面豺狼虎豹众多,相当危险,我劝你们还是住店吧。”两人刚走进一家小客栈,那掌柜便迎头说道。 庞清影往店中看了两眼,人并不多,一楼的十来张桌子只坐满了四桌,且瞧着像是行脚商,都是一起的。其中一桌人最为富贵,一位中年大叔,两个年轻男子,以及一个娇滴滴的姑娘,他们被其他三张桌子以环绕之势保护在中间。 几乎在她们两人一脚踏进客栈一时,他们的视线便齐刷刷地向她们射来,警惕之态尤甚。 她望着那群人笑道:“掌柜的,他们也住店吗?若是如此,你店里可还能有房?” “哪能没有啊,姑娘你别看咱们是山野小客栈,但房间可是多着。那几位客官也就占了六间房,还有两间放呢,姑娘你大可放心。”掌柜的忙不迭解释道。 “可他们似乎不太欢迎我们住这儿啊。”庞清影似乎不以为然,扬起下颔点了点他们的方向,遗憾道。 那些个护卫,手都搁到了自己的武器上,那防备的态度如此明显,想必明眼人都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了吧。可这掌柜的也是胆大,似乎见惯了动刀动枪的江湖人,并不把他们的举动放在心上,笑着安慰道:“一看姑娘就是初入江湖,咱们客栈中往来的江湖侠士多了去了,他们这样不过是戒备,也并非针对于你们,且放心住下吧。” 果然,那掌柜的说完,坐于中间的一位公子便朝四周使了个眼色,护卫们纷纷将手挪开,不过身子依旧紧绷,像是随时都会一刀挥上来。 “两位姑娘,这是要上阳关城吗?”刚才使眼色的那位公子笑盈盈地走过来问道。 庞清影与飞蓉对视一眼,挑眉看着他,没说话。 但那人反倒不觉尴尬,拱手笑道:“在下江城沈容,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庞清影笑笑,但仍旧没打算答他的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扭头对掌柜说道:“掌柜的,给我们开间房吧,顺便再弄桶热水和吃食上来。” “沈二哥,两位姑娘信不过我们呢,我们也别自讨没趣了。”大约是庞清影爱理不理的样子激怒了某些人,这群人中唯一的姑娘按捺不住了,狠狠剜了庞清影一眼,好似她抢了她什么东西似的。 沈容也不恼,反而耐心地向那姑娘解释道:“能在这儿相逢,想来也是缘分,大家既然都往阳关城去,一起也有个照应。”这话,看似说给那姑娘听,却也仿佛是说给庞清影二人听的。 只是庞清影属于油盐不进型,任凭这沈容如何说,她就是不理。待掌柜的给出房门钥匙后,她便领着飞蓉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走去,自有一副高傲清贵的样子。 于是乎,楼下那姑娘更恼,见两人的身影消失于楼梯间后,她起身不满地将沈容拽回,为沈容抱着不平:“真是不识好人心,她们防备至厮,沈二哥又何须去贴她们的冷脸!” 沈容无奈地摇摇头,对于庞清影的警惕,他有些不解,难道他们看起来有这么可怕? 他这是完全忘了,庞清影二人进门时,他们的防备之态。 “万松岭中虎狼成群,她们两个女子如何平安翻过?” 沈容仍在嘴里喃喃着,一旁的少女可更气恼了,“沈二哥,你没看见她们手中都拿着剑吗,说不定就是某个江湖女侠,根本不用你替她们瞎操心的。” 但是沈容显然没有注意到少女的情绪,默了默,又叹道:“唉,可到底双拳难敌四手,山间豺狼都是成群出没,就算我们也不能保证完全安全,两个女子到底还是危险的。” 第二百一十三章 黑店 “好了好了,这两位姑娘看着也不像是不了解万松岭情况的,说不准她们还真是有把握才从这里有的,如若不然,看着我们这样一队人马,还不凑上来与我们同行?沈二公子就不要担心了,实在不行,若是途中遇见,我们再施以援手也不迟。”见自家孙女脸色不好,为首的那名大叔终于出声圆场。 他说的也在理,沈容点了点头,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而庞清影二人上楼后,并未直接进房,倒是杵在门口听了会儿下面的说话。 “主子,我看他们似乎也是头一次经过这万松岭。”飞蓉望了眼自家主子,发现她眼里也挂着一抹窃笑。 “十多人护着,想必是要运送什么贵重之物进阳关城。且看看再说,说不定还能拔刀相助,顺手牵个什么好物件。”江城沈家,那可是定安王府的簇拥,守着江北一带的船业。这等时期还大老远跑到阳关城来,定是有什么猫腻。 庞清影推门进去,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子霉味,好似许久都没有打扫了似的。 可再进里头,情形却不是所想的那样。 一家山野小客栈,房中的装饰不说金碧辉煌,但低调奢华却是不假。庞清影随意扫了眼,便觉得这家客栈的主人品味不浅。 金丝楠木的家具料子,皇家特供的瓷器摆饰,天下少有的名贵花草……不过,这些个好东西看似都未得到应有的待遇,除了进门的那一尺三寸地,一个个上头都铺着一层薄灰。 “主子,他们这用的是什么迷药,味道也太大了吧,也不怕人跑了?”飞蓉一只手放在鼻尖前扇着,满脸嫌弃地皱着鼻子问道。 没错,这家客栈就是间黑店。遇到可下手的大鱼时,他们会毫不犹豫地下手将人迷晕,宰掉。反正前头就是万松岭,出了名的凶险,将尸体往那儿一抛,最后都不一定能剩下个全尸,根本不用担心被人发现。 比如今日庞清影与飞蓉二人,她们可没错过掌柜的极力劝说时眼底深藏的贪婪和残忍。 而进门的那一股霉味,就是一种名叫“松尸”的迷药,推门便扑来,无孔不入,绝对让人防不胜防。 只是,碰见了庞清影,她们早就知道这是家黑店不说,且他们的迷药对庞清影来说简直就是小儿科。 而相对于有所防备的庞清影二人来说,楼下的那几位的处境,似乎更加危险。 别的不敢说,就是他们那几桌饭菜,庞清影敢打包票,里面一定放了什么佐料。 砰砰砰。 三声敲门声规律地响起,就像是在传递着什么暗号。 那掌柜的贴在门上,并未听见里面有什么动静,这才敲门试探的,未想飞蓉开门的速度实在是太快,脸上一空,掌柜的一个趔趄,摔进门里。热水洒了一地,冒着氤氲热气。 不过这掌柜的也算是反应迅速,掩不住脸上的惊讶,他便顺势一骨碌滚到地上,嘴里连道:“对不住,对不住,我再去给姑娘们打一桶来。” 飞蓉扬眉娇笑一声,懒洋洋地嫌弃道:“呦,掌柜的,你们家连个小二也没有吗,打水还要你亲自来,万一下头又有客来了这不是耽误事嘛!” “呵呵,不碍事,不碍事。”那掌柜的站起身,身上的衣服被地上的水沾湿了一片。他仿佛没听到飞蓉的讽刺,连连给她们道着歉。 庞清影很想笑,但最后还是硬憋住。她摆了摆手,装作不耐烦的样子,“成了,赶紧的,本姑娘等着沐浴更衣呢,赶了一天的路身上难受得紧。” “好好好!”掌柜的陪着笑退了出去,将房门也一并带上。 门一合上,便听掌柜的在门外长长的舒气声。 楼梯旁,正准备上来配合掌柜的几人齐齐愣住。 这是什么情况? 老大怎么一脸惊恐地在那儿擦汗? 这几人对视一眼,原本探出的身子又缩了回去。 客栈后头,一个长得像狐狸似的刻薄脸女人见状,也不问缘由,上前就揪住一人的耳朵,厉声道:“你们怎么空手回来的,那两个狐狸精呢?!” 这女人自己长得三角眼,看人便总不得好,尤其是长相稍清丽些的,她便统称为狐狸精。今儿那商队中的少女已经让她心中的妒火怒烧了,再来两个娇颜俏丽的女子,她心里想着的便只有“磨刀霍霍”,待会儿一个全尸都不留。 可谁想,这一个两个的都不中用! 出去转了圈却一个人都没扛回来。 此时,在她眼中,这群人一定是见了美色心生怜悯了! “你们这群蠢货,还舍不得这么两个小狐狸精啦?哪次有女人老娘不便宜你们的?!”她揪着一个还不爽,打着眼又顺手拧了另一个,痛得那两人是想叫又不敢叫出声来,免得到时候被前头的客人注意到,那可真是完蛋了。且不说被客人撞破了会是怎样,这煮熟的鸭子若是飞了,掌柜的和他家母夜叉就第一个将他们拆了。 “哎呦喂,你这又是在干啥?!”掌柜的拎着桶一进后院,见到的就是此鸡飞狗跳的情形,吓得他赶紧回头望望,确定无人注意这里后才跑上来阻止。 “你不是给那两个狐狸精送水去了吗,怎么泼了一身水回来?!”女人看自家男人这狼狈样,更是怒火中烧。可奇怪的是,一物自有一物降,这母夜叉瞧见了掌柜的,任凭心中怒火再旺,也只敢小声质问。 掌柜的提前这事就一脸怵,再想起他扑进门时偶然瞥见的似笑非笑,立即将桶丢给旁边的伙计,自认倒霉道:“这两个娘们身上邪性,竟然不惧‘松尸’,害得我摔了一身水。” “你去给她们再打一桶热水送去,顺便再捎上四碟好菜赔罪。”掌柜的瞥见自家女人脸色越来越不对,顿了顿,又烦躁地解释道,“这两女人怕是有些来头,不宜动她们。晚些时候,趁她们睡了,将那伙商队拿下。” 母夜叉听了很不屑,但自家男人说得好像真是这么回事,她也不好反驳,只能不服气地嗤笑两声,“哼,两个女人能有什么来头。” “行了,那伙商队人多,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还是老规矩,别想着做其他的。”掌柜的特意盯着自家女人看了眼,生怕他一个没警告,这女人就把气撒在那商队的少女身上。 母夜叉气闷地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那两个被母夜叉揪住耳朵的伙计在掌柜的好心解救下,含泪给庞清影这屋送热汤和饭菜,而剩下的四名与母夜叉一起,在厨房磨着接下来要用的刀具。 再说到庞清影两人,她们自热水吃食送上之后再也未出过房间,即便是剩菜剩饭的碗,也是在伙计们都没注意的时候放在了门外的。 而沈容一行人的经历与庞清影她们又不同了。 他们当然也是怕遇上黑店的,所以吃菜之前都用银针试过毒,也小口尝过,确认里头没加迷药后这才放心食用。吃完后,天色已暗了下来。这荒郊野岭的,外头也没地方可去,大家便各自回房。 照例,房间还是护卫们把主子保护在中间。少女独自一人住一间,沈容和大叔住一间,其余人三人一间,分别住了四间。 他们回房时,需要经过庞清影她们的房间。待脚步声纷至沓过后,飞蓉好奇地望着自家主子,“主子,可要帮帮忙?” 冥思中的庞清影缓缓睁开眼,瞥了眼房门,勾了勾唇,邪气一笑,“现在相帮,他们只会说句‘多谢’,之后再相帮,他们才会感恩戴德。不过,你家主子我更感兴趣的是他们运送的货物。” 飞蓉蓦地抖了抖身子,双眸锃亮,“主子,你是说……” 趁他们昏迷,来个浑水摸鱼? 主仆俩的笑容越来越深,而随着她们扯开的笑容,门外的走廊上便连续响起沉闷的撞击声,以及沈容一声虚弱的“糟糕”。 紧接着,便又是一伙人的脚步声,那是掌柜的一伙人。 “走。”庞清影使了个眼色,两人便从窗子跃下,潜到沈容房间的窗子底下,见掌柜的那伙人正明目张胆觊觎着少女的姿容,她便一挥袖子,一条绸带挥出,卷在沈容裤腿上。 飞蓉配合默契,在庞清影将人卷进来同时,悄无声息地跃了进去,对其上下其手,只差没把衣服扒了。 “主子,有封信!”直到剥至中衣时,飞蓉终于摸到一封信,看着上面定安王府的独有标志,她暗暗钦佩,主子果然料事如神。 想要的东西找到,就没她们什么事了。庞清影绸带一抛,沈容又悄然移回了刚才的位置。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得很快,掌柜的那群人还在讨论着少女的归属问题,完全没有察觉到这边的异样。 只有那母夜叉老板娘,心里头不服气,就算掌柜的不让她出来,她起码也要到后院看看。 这一看,可不就看到庞清影两人偷偷摸摸的举动了吗。 这还得了,这两个狐狸精跟他们抢食?! 第二百一十四章 调戏 老板娘立即叉起腰,狰狞这嘴脸要高声喊起来。 只可惜,才一张口,话还没从嘴里漏出来,庞清影便果断地捡了根掉在窗台上的小断枝,以迅雷之势朝那老板娘的额头飞射而去。 老板娘开着黑店,手下自然是有几层功夫的,不过在庞清影眼里根本构不成威胁。 因而,这老板娘脑子里刚闪过要躲开的念头就直接被断肢给打晕了。倒在地上时,额头上还鲜明地印着红记,有血丝缓缓流出。 飞蓉望着那母夜叉,眼睛眨了又眨,默默为她哀叹,这下要破相了。主子这暗器的手法可刁钻,看着伤口不深,但绝对会留下一个疤。本来就长得刻薄样,再加上这么个伤疤,啧啧,真是越来越适合开黑店了。 收拾了碍事的人后,庞清影眼波一转,一个利落地翻身便回到自己房中。 一个若有似无的绝望咽唔声恰在此时,在门口响起。庞清影敛眸想了想,随即翘起唇角,开门走了出去。 “呵,你们也太没用了,本姑娘充耳不闻,给你们那么长时间你们都没搞定?” 门外,两个伙计围着那商队的少女,一脸垂涎,满眼狼光。四只手毫不客气地去扒她的衣服,看那架势,像是等不及要将她就地正法了。 那少女似乎中药较浅,这会儿已经迷迷糊糊有些意识了,凄惘的小脸上两行清泪挂着,眼中绝望和愤恨交织。若不是手脚无力,庞清影想说不定这姑娘就咬舌自尽了。 她瞅着地上这不堪的一幕微微颦眉,而庞清影的徒然出现叫他们都猛得愣住。 他们差点忘记,店里还有两个不能招惹的女人呢! 不过,这不能招惹是掌柜的吩咐的,他们常年做着人命生意,什么人没见过,心底自由几分戾气。只不过是躲过了迷药,这等人也不是没有遇见过的。因而他们不明白掌柜的对她们的忌惮,也不怎么惧怕庞清影二人。 这时候,她跑出来扰了他们的好事,他们怔愣之后,便是一股邪火冲上心头。这两人眯着眼,淫光贪婪地在庞清影身上上下扫射,瞧着她柔弱恬静的样子,其中一人搓着手奸笑道:“小姑娘,识趣的就赶紧回房,免得待会儿哥哥们忍不住捉你一起快活了!” “呦呵,一起快活?就凭你们?”庞清影双手抱胸,倚在门边,打量着那两人下部,美眸流转,特意在裆上定了定,嫌弃之色满满,仿佛已经判定了某些人不行似的。可偏偏那眸色一闪,脸上又多了抹调戏的邪笑。好似眼前就是两个良家妇男,叫人忍不住勾勾手指,灿笑道,“唔,不过,调教调教应该还是顶用的……快点过来吧。” 飞蓉原还想冲出来将那两个不识好歹,敢侮辱主子的人教训一顿的,但一听见自家主子这话,整个人便如同生了根般,定着一动不动的,小脸绯红,嘴角不停抽搐。 妈呀,主子也太流氓了吧! 那一瞬间,庞清影身上的邪气只让飞蓉觉得是主子要非礼那两人,而非那两人要非礼她们。 同样的,那两个伙计也是瞬间石化,就算是青楼里的花娘也没有这女人那般明目张胆的。瞧着那不怀好意的视线,他们两人登时双腿一夹,退后数步,就连庞清影说他们不行的话都当作耳边风忘到脑后了。 实在是那眼神杀伤力太强,邪气太重,让他们几个绿林黑汉都不忍直视! 庞清影看他们下意识地退后,便款步走到少女身边,蹲下身,理好她凌乱的衣服,将她揽入怀中,莫名可惜道:“幸好我及时赶到,否则你若是被这两个不中用的那啥了,改明儿就该上吊自杀了。女人啊就该对自己好一点,就算是被强暴,也得找个能让你快活的男人不是……” 飞蓉默默跟在自己主子身后,小脸几欲红得滴血,看着庞清影的眼神要多怪异就有多怪异,脑子里总忍不住想,主子该不会是被什么邪魔附身了吧? 而怀中少女被庞清有救起时,水汽氤氲的双眸中本是有些许谢意的,但庞清影低低的叹息传入耳后,她羞恼地一口气没上来,头一歪便再一次晕了过去。 庞清影柳眉一挑,这就承受不住了? 这时,掌柜的将剩下的人收拾的差不多了,想起还有两个色欲熏心,不知道干正事的,走到走廊就想教训教训他们。可谁知,前脚一跨,看到的确实这样一幅画面。 自己的两个伙计,像个黄花闺女似的夹着腿,面带惊恐地看着楼梯方向,而楼梯方向上,庞清影正半跪着身子,抱着一个昏迷的少女。两人身后还站着羞红着脸,眼色怪异的飞蓉。 走廊上的气氛有些诡异。 掌柜的脸色一黑,不用解释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自己的手下被庞清影弄成这小娘们样,他心里多少是不服气的,“这位姑娘,我瞅着你们跟他们并不是一路的,既然不认识,就不要多管闲事,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我们不妨碍你们歇息,你们也别阻了我们生意。” 见到这掌柜的,庞清影浑身邪气收起,反作玲珑无辜态:“掌柜的,真不是本姑奶奶想管这个闲事,实在是你这两个手下太不济,连玷污个手脚无力的女子都做不好,打扰我清静了,我才出来的。” 掌柜的面色一抽,“那姑娘是否能将这女人还给我们?” 但他那两个手下有了老大撑场,感觉自己那股子自信又回来了,加之后头又几个兄弟凑上前来,他们忙细眯着眼,阴狠地叫嚣道:“老大,为何不将这两个女人都绑起来,你瞧瞧细皮嫩肉,姿色上乘,定是销魂好货,咱们这么多人,还对付不了两个娘们?!” “住口!”掌柜的双唇一抖,唇边血色渐渐退去,“我说了她们两个不能动!” 之前进门送水时,他便有种直觉,这两人不能动。他早年也是行走江湖,开了客栈后更是阅人无数,从未有人能让他产生这种直觉。他是江湖人,这等直觉说起来虽虚无缥缈,但无疑,救了他很多次。所以这次,他同样相信,所以,他不准手下去动她们。 可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偏要给他找麻烦! 第二百一十五章 进林 “老大……”他们还是头一次见自家老大这么言辞禁止的,心中都大为不解。但老大这幅忌惮的样子让他们心里也不免发怵,刚才叫嚣的气势一下子就蔫儿了。 可庞清影却是为难地拧了拧眉头,“可是,这人我都救下了,再拱手让给你们,岂不是白费力气?”她将少女交给飞蓉,自己起身,悠闲地扶着自己玉白的手指,轻笑道,“要不,掌柜的,你就把这些人都放了吧,东西你们拿走。本姑娘要赶路,就带着他们走走夜路好了。” “姑娘,你不要欺人太甚!”掌柜的这时候胸中也是蕴着一团怒火,两侧双拳紧捏。他们之所以要杀人灭口就是怕会有人报复。而这些个人一看身份就不浅,将他们放了,往后再领着人把他们灭了吗?! 庞清影扬起一笑,眼皮子浅浅一抬,那若有似无的冰冷笑意令掌柜的心头一颤,下意识就点头。但点了一下头后,他又懊恼地皱起眉头,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可不好。 “掌柜的,你点头就是同意咯?如此,我们便麻烦你们将他们搬上车吧。记着,我们只要活人,可不要尸首。”飞蓉悠悠地接过掌柜的话,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他的神态。 他虽纠结担忧,但似乎并不反对。甚至,在飞蓉说完后,脸色很不好地朝后面的伙计挥挥手,示意他们将物资都搬走。 “多谢掌柜了,我们也不多打扰,吃了晚饭便走。”庞清影满意地看到伙计们又忙碌起来,眼底卷起绻绻笑意,转身便往房中走去。 房门一关,将响动都挡在外头。 飞蓉见庞清影坐下,慢条斯理地拣起一口菜往嘴里递去,认真优雅得仿佛在食宫廷盛宴。她一屁股坐到自家主子对面,看着那粗茶淡饭,却是没有什么心思吃。但主子吃得认真,飞蓉几次想开口,都被她认真的吃相给打断了。 终于,庞清影抬眸,浅笑道:“你有什么想问的?” “主子……你,你方才怎么像换了个人似的?”飞蓉其实想问,那掌柜的怎么如此轻易就答应了他们的要求,但一开口,确实这个问题,她自己倒是也愣住了。 庞清影呵呵一笑,放下筷子,望着窗外的树林子,眸光遥远,似在回忆着什么。 半晌,她才淡淡道:“有一个故人,便是这个性子,方才是忽然想起了她。” 刚才少女被人强暴的画面,突然打开了她心底尘封多年的记忆。上一世,她有个极要好的朋友,有一回,她俩在一个巷子中撞见类似的一幕,她就是这等反应。如今自己照着她的话演出来,感觉倒还真是不赖,难怪她整日里喜欢装流氓。 也不知这些人,如今怎样了…… 唉…… 低叹一声,她重新拿起筷子,趁着飞蓉发呆之际,将自个儿碗里的饭菜吃了个干净。 “主子,你怎么都吃完了?!”待飞蓉回过神来,庞清影早已起身去收拾行装。 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她们才把东西放下,都没来得及铺开,便又要走了。 飞蓉见此忙往嘴里挖两口饭,今夜的万松岭是势在必行了。 客栈的伙计们手脚都算利落,等庞清影二人出门时,该装的人他们也都装好了,甚至还好心地将她们的马匹牵来,就等着她们离去了。 庞清影早与飞蓉交代好了,两人对视一眼后,便各自驾上了两辆马车,而她们俩来时的马匹则一路跟在马车后头。 “主子,他们为何如此轻易就放过我们?”黑店之所以要灭口,就是怕被人报复,而他们将沈容一行人归于他们,无异于放虎归山。这一点,看掌柜和那群伙计不怎么好看的脸色便能知晓,可就因为知晓,飞蓉心底的震撼才越大。 主子是怎么办到的?她与这掌柜的也没什么交情可言啊! 当然,关于这一点,庞清影自己也是很疑惑的,她只隐约猜到那掌柜的似乎很怵她,可具体为何,她还真的不知。 于是,对于飞蓉的问题,她茫然地摇了摇头。 望向前方漆黑的山林,它仿佛一张血盆大口,要将进去其中的人都卷入腹中,吞噬殆尽。 少倾,庞清影缓缓道来,“或许是不信我们能安然将这些昏迷着带出万松岭吧。” 飞蓉点点头,这也是目前唯一能解释通的。 然而,他们显然还是低估了庞清影的实力。 在就计算好的路线,路上会遇见的苦难,她们自然也早就有所准备。过万松岭对别人来说或者万分困难,但对庞清影说,却是小菜一碟。 当正式踏入万松岭后,四周只余尖锐的蝉鸣。四下里万籁俱静,但庞清影她们都知道,这平静的后面,隐藏着不可名状的危险。 她当即停下马车,从怀中掏出一个白净的瓶子,到处一颗药丸,放在飞蓉手里,嘱咐道在怀中置好。另外,又拿出两包药粉,洒在马车四端。 这些都是驱虫蚁百兽的药,药粉是刺金阁配制,而药丸是齐老怪那儿抢来的。效果嘛,自然是齐老怪的更甚一筹。 飞蓉翻进马车,拿出庞清影先前递给她的绿瓶,捏开红顶,一股怪异恶心的味道便扑面而来,呛得飞蓉脑子晃了晃。好在庞清影曾嘱咐过她,一定要闭气,飞蓉这才没有吸入太多。 这气味,甚至不用飞蓉怎么弄,一打开便弥漫整个车子。 飞蓉皱着鼻子,想着主子该不会是在戏耍他们吧? 不过这臭味,形容都形容不出来,死人都能臭醒了。 果然,不要片刻,马车里横七竖八堆叠着的人便有了慢慢苏醒的趋势。 飞蓉见状,便收起绿瓶,掀开车帘往另一辆上去。 “主子,好了。”飞蓉长长地吐了口气,左右闻了闻自己的衣袖,略有哀怨地看着自家主子。 这衣服上都沾上臭味了,要她情何以堪。 只是,人家主子可不在意,眉梢轻飞,心情看起来不错,“既然好了,那边出发吧,一会儿有你兜风的时候,可去比一比,谁比谁更臭。” 第二百一十六章 沈容 飞蓉脸色顿黑,她为什么要跟别人比谁更臭?! 然而这辆车人马中,如今怕是只有主子自己是不臭的了。 颠簸的马车行在岭间小道上,四周不断有绿幽幽的光点浮现。庞清影和飞蓉二人分别驾一辆马车,谁也没有说话。 这时,庞清影的马车中忽然响起一声绵长而痛苦的呻吟,紧接着就是惊吓到有些绝望的啜泣声,“我,我,我这是在哪?死了吗?我不想死啊……” 庞清影嘴角勾了勾,驾车的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 啜泣声持续了一会儿,那凄惨飘渺的声音在这漆黑的林子里显得有些骇人。而在这骇人的声音下,飞蓉的那车上又突然传出一声凄厉的吼叫。 仿佛把全身的力气都注入了其中。 被这吼叫声一喊,马车中昏迷的人算是彻底醒了。这一下,林子忽然热闹了起来。 “这是哪里?” “你是谁?” “头儿?” “怎么回事,我们不是在客栈中吗?” “沈二哥!我们没死吗?” “外头有人!” …… 最后,车帘被猛地掀开,见到车坎上坐着一个纤细的背影,里头人明显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将他们一行人救出来的会是个女子。 但紧接着,又是一声惨叫,窝在沈容怀中的的那个少女恐惧地指着庞清影,不住往里缩去,嘴里还不停喊着,“别碰我,别碰我……” 飞蓉在后头听见那动静顿时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人,真是太逗了,主子那不过是吓唬吓唬人的,这姑娘难不成还以为主子男女通吃,要非礼她吗? 庞清影眼角微挑,勾出一个邪气的笑容,转过脸瞥着她,调戏道:“姑娘这是欲擒故纵吗?” 而这话换来的,是那少女更加惶恐的尖叫声。 “若儿,没事的,有沈二哥在呢,你不会有事的。”沈容凝眉看着庞清影,眼前的情形他不太懂。 但无论怎样,那家黑店的所作所为,他心里是一清二楚的。依照这些人的办事风格,他们这会儿能安然呆在这儿应该就是多亏了这位姑娘。 先前,他们还担心这两姑娘独自行走在万松岭凶多吉少,极力想要让她们一起,可如今看来,他们倒成了拖累。 他边安慰着惊慌的方若,边感激道:“这位姑娘,多谢你出手相救,待到了阳关城,方家必有重谢。” 方家?江城的大商户? 虽在江城还算拿的出手,但与沈家似乎还差的远。 沈容就这样打发她的救命之恩? 还是以为,她太好骗了? 庞清影挑眉笑道:“可公子不是江城沈容吗?” 沈容闻言眸色一黯,借着月光,庞清影能捕捉到他眼底飞速划过的失望。 这是对她的失望呢。 “在下确是沈家人,但,贱命一条,不能让沈家帮上姑娘什么忙。不过今后若是有需要,沈某自当为姑娘赴汤蹈火。”果然,沈容讪笑着,拒绝得赤裸裸,竟是不给一丝幻想。 庞清影上下看了他两眼,忽然呵呵脆笑起来,“沈容,本姑娘呢向来是无利不起早,我可不是菩萨,你若是给不出个让我满意的谢礼,小心我将你们都扔进林子里去。” 她说话时,双眸特意望向两边,而那些幽森的狼光也极配合地在这时密密麻麻地冒了出来,瞧得人心里直打颤。 她刺金阁查遍天下事,沈家作为定安王府 的姻亲,她会不曾注意吗? 沈容,沈家第二子,深得沈家家主喜爱。为人谦和儒雅,善琴箫商道。如此之人,跟她说贱命一条,不能让沈家帮上什么忙? 如若他都不能,还有谁能? 庞清影冷笑。不过,心里如是想着,嘴上说出来却是,“沈公子,明明整个队伍都听你的,你有为何要我向方家要谢礼呢?你觉得我很傻吗?” 沈容倒是不恼,只低着头,嘴边挂着苦笑,但怀中方若听见此话,突然钻出脑袋,指着庞清影鼻子就厉声叫道:“沈二哥,你快将这个妖女杀了,她与那群人是一伙的!” 此话一出,飞蓉那辆马车拳脚声突起。六七个护卫被扔在一辆车上,即便是挤,也能将飞蓉挤下马车。更何况这些护卫功夫并不差,虽中了迷药,但多人加起来突然发难,让飞蓉一时还真的招架不住,几个回合后,飞蓉便飞身向前,落于庞清影身边。 “二公子,你们没事吧?”那几个护卫也是尽职,赶上来将前一辆马车团团围住。 在得到沈容稍安勿躁的眼神后,他们心中的不安才稍稍放下,立在原地,只待手脚力气恢复,便可将这两个女人擒住。 方才方小姐的话他们都听见了。 那黑店中的迷药着实厉害,连公子都骗过,他们可不相信那掌柜的会独独留下两个女子,除非,他们是一伙的。 似乎是为了让他们更确信,方若又喊道,“沈二哥,当时那些人要,要,要对我欲行不轨,但被着妖女打断,我本想终于有人救我了,没想到,她也是个禽兽,她,她,她竟然……也想,也想……”后面的话方若简直开不了口,可一想当时只有自己醒着,她一咬牙,泪水如丝般滑落,“也想轻薄我!” 一时间,四下气氛突然变得有些诡异。 庞清影挑眉瞅着离鼻尖只有几丈远的颤抖手指,勾唇笑了笑,看不出是喜是怒。 “飞蓉,方小姐说的禽兽是我吗?”她轻笑起来,带出一抹邪性。 飞蓉严肃地点点头,心里忽然有些同情这些人了。 自家主子与锦世子在一块儿后,时不时就会冒出一丝邪性,而每每这时候,便是有人要倒大霉了。 她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而防着她们的护卫则警觉地上前一步。 庞清影见之,轻笑声愈盛,抑制不住似的飘入众人耳畔。 沈容皱眉死盯着眼前笑疯了的女人,心中的不安越聚越盛。 忽然,他眸光一凝,伸出一臂朝庞清影抓去,“拦住她们!” 只可惜,沈容慢了一步,衣角漏过他的指尖,划入黑夜之中。 第二百一十七章 坑人 庞清影带着飞蓉落在一颗大树上。 树杈轻摇,周围狼光频闪。 “唔……好臭……” 忽然,一阵凉爽的山风吹过,将后一辆马车上的某种味道一块儿到了上来。方若正好探头,刚一触到这气味便觉整个胃部都搅在了一起,忙不迭推开沈容,趴在车坎上大吐特吐。 其他人当然也没好到哪儿去。 方才一直没什么反应,是因为一直挤在马车中,那臭味再臭,鼻子闻习惯了,也便没觉着什么了。可下了车后,味道一散,鼻子里便清新了起来,等再闻见这臭味,众人脸上都是一片菜色。 “呦,这是哪来的臭味啊,你们该不会是集体在马车中放屁吧?”树杈上,庞清影揶揄道。她捏着鼻子,满是嫌弃之色。 而后头飞蓉好奇地接上话,“主子,难不成你还未卜先知?该不会是知道有风来,才带我上来的吧。” 沈容僵着的脸顿时拧在了一起。 “这位姑娘,万松岭的狼群可是出了名的凶残,且林中瘴气甚多,多少高手都折在了这里,你们就算会些功夫,也是敌不过的。还是同我们一起走吧,至少人多也有个帮手。”好不容易等方若吐得差不多了,他忙揽上她,带着她离开马车,找了处气味稍淡的地方,勉强挤出一抹友好的笑容对庞清影说道。 如此情形下,与她们二人为敌对他们商队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就拿这捉摸不定的臭味来说,谁也不知是什么,说不定就是引诱狼群的药物。若她们离开,或许他们这一队人都得葬身狼腹。 沈容虽不在江湖中行走,但无商不奸,这等伎俩在他看来,就是这两个女人给他们的威胁。 他平生最恨人威胁,但与万松岭的狼群相比,沈容觉得,庞清影她们在他手上并翻不出什么大浪。 所以,不消多想,他便又歉意地笑道:“二位姑娘,方才是沈家的护卫防卫过当了,但毕竟刚被人迷晕,我们这等情形,会有此种想法也属常事,还望姑娘谅解。”见庞清影脸上笑意盎然,却仍旧辨不出心思,他无奈地摸了摸自己腰间,又道,“并非我不想给姑娘谢礼,实在是两袖空空,想给也给不了啊。不知姑娘想要什么谢礼,待到了阳关城后,沈某自当亲手奉上。” “呵呵,沈公子,我知你身上没有信物,可我们也不是傻的。”庞清影瞅着极力忍着恶臭的诸护卫,扇着手冷笑道,“我们只是无依无靠的两个小女子,至多也是会点功夫罢了,而你们江城沈家,财大势大,谁知道在阳关城有没有势力。等到了阳关城,本姑娘能否拿到谢礼还两说呢!” 方若本就看庞清影不顺眼,她如此讽刺沈容,方若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刚才的恐惧仿佛也被一股脑吐到了地上。身上虽没什么力气,但嘴里的厌恶却是想让人忽略都不行,“我们堂堂方家和沈家,怎会言而无信?!” 不过沈容随即便斥道,“若儿,不得无礼!” 他是头一次对方若重声叱责,方若愣了愣,委屈地瘪了瘪嘴,最后狠狠地剜了眼庞清影,偏头闷不吭声了。 心底暗骂一声,沈容再次浅声道:“若儿性子直爽,但并无恶意。沈某既然说了,便会做到。但姑娘既然不放心,还请姑娘说说你的法子。” 绕来绕去,总算是绕到点上了。沈容就见庞清影双眸亮了亮,有得逞的得意之光飞快闪过。 她说:“我们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其实不过是想请沈家在阳关城给我们行个方便,我们想去无量山的地界。” “无量山?”沈容心底一沉,看着庞清影的目光便暗自带上了审视的意味,“无量山号称‘人间鬼门关’,难道姑娘没有听说过吗?江湖中确有武功高强的侠士想以无量山来证明自己,可都是有去无回,姑娘你们可别做这等傻事。” 无量山是直属云帝管的,云帝身边的暗卫死士皆是无量山所出,这是朝廷中不成秘密的秘密。但在江湖上,知道的却不多。 为了避免有不长眼的江湖人士闯入暗卫死士的训练之地,朝廷在无量山内布了许多阵法,且大多都有瘴气为引,变幻莫测。 由此,若要进入无量山,首先就必须配制化解瘴毒的药物。而此药,也只能在阳关城的药铺买到。 沈荣拧眉,状似无力道,“且姑娘似乎弄错了,我们沈家在江城虽有些能耐,但到了阳关城却是势单利薄,恐与姑娘二人也并无差异,你要我沈家给你行个方便,这点还真谈不上……” 然而,沈荣这话却引来了庞清影沁凉的笑声,“沈公子,你到这时还想着试探本姑娘呢,你是真不在乎自己的命,还是觉得有把握穿过这狼群,安然抵达阳关城?我可不在乎你们沈家在阳关城是否拿得出手,我只在乎能不能拿到化解瘴气的药。这要求并不难吧,若沈公子真不能取到,本姑娘便只好另寻他径了。” 说罢,庞清影便作势要走,沈荣眸色沉了沉,不过还是开口喊道:“罢了,姑娘,你的要求我沈某定当满足,但并无物可为证,姑娘可能信得过沈某?” 得到满意的答复,庞清影与飞蓉便再次走入圈内。在众人的虎视眈眈中,悠然走到沈荣面前,欣然笑道:“不碍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本姑娘信得过沈公子,咱们快些启程吧,若是走快些,我们天亮便能到阳关城了。” 晚风阵阵,她们走近马车的那一刹那,那恶臭无比的味道突然消失了。 难得吸上了新鲜空气,方若等人忙不迭大口大口地嗅着,生怕过会儿就没有了似的,根本无人察觉到这与庞清影她们有什么关系。 但一直将视线放在庞清影身上的沈荣注意到了。 “好。”他看着庞清影轻松地跃上马车,旁若无人地坐进车内,两侧的双拳倏然紧了紧。 第二百一十八章 狼女 事情谈拢,庞清影将所有人幽幽扫了一遍,笑呵呵地在马栓上轻拍一掌,跃进马车,整一副高枕无忧的样子。 方才因那股恶臭,所有人都出了马车,所以她们进来时,马车里倒是宽敞。庞清影寻了个最舒适的位置随意一躺,惬意地叹了声,闭眸假寐。 等方若再要上来时,飞蓉则拦在车门前,挑眉笑道:“抱歉方小姐,我家小姐睡熟了,您还是到后头去吧。” “你!”方若简直是一口心血呕在喉头,正想要闹一闹,却不小心瞥见庞清影半眯着眼睛投过来的视线。暧昧邪肆,方若顿时后背一颤,刚升起的火气徒然颓了下去。 除了方若,其他人倒是没什么意见,毕竟沈荣都已经做了决定,他们只要遵从便是。 于是,整个商队,头一辆车只坐了五人,外头三人,里头两人,而后一辆车也同样如此,其余没能坐上车的,就只好在车边紧跟着。 沈荣没有问庞清影那恶臭的事,反正料定问了也不会说。 颠簸的马车中,庞清影第三次默默地叹气。 她能说她后悔坐进这马车了吗? 这颠的,幸好晚上吃得不多,否则还不得全给颠出来! “主子?”飞蓉瞅着自家主子,抿嘴偷笑。 主子坐不来马车,刺金阁人尽皆知。但自从遇上了锦世子后,主子来去几乎都是马车,她还以为主子这毛病被治好了呢,原来并不是如此啊。 “笑什么笑!”庞清影不用看就知道飞蓉这家伙在想什么,瞪着飞蓉猛翻几个白眼。 嗷—— 一声孤清的狼嚎不远不近地幽幽传来,缥缈在夜空中,四散而去。 前头的马儿顿时停下脚步,烦躁地蹬着四蹄,举步不前。 嗷—— 嗷—— 一声声悠远绵长,接连不断。 四周幽绿的眸子像是萤火虫般,倏倏冒出,一簇簇盯在他们身上,让人仿佛已经闻见了那即将泼洒的血腥味。 众人蓦地屏气凝神,警惕而紧张地戒备着四周越冒越多的狼光。 此时,大概也只有庞清影这主仆俩还有闲情逸致在马车中开着玩笑,斗着嘴了。 静谧的万松岭上,山风吹得枝叶唰唰响动,摄人的狼光与众人相峙,无一人敢轻易出声。 可偏偏就是那马车中,旁若无人地不断传出“呵呵呵”的笑声。 树丛中嚓嚓作响,众人太阳穴上青筋暴跳。 “姑娘,有狼群。”沈容的声音从牙缝中挤出,仔细听,还有着那么些后悔的味道。 他为何要将这两人留下?反正都是要遭狼群的! 可里头的人却半点不知凶险,应了声“嗯,我知道啊”,便又与飞蓉说起了笑话。 车内,飞蓉一边配合这庞清影,一边比了个大拇指,双眸噌噌发光。 她们早在车外撒了药粉,各自又揣着一枚避兽丸,这万松岭的狼群她们压根不惧。 只是主子存着戏弄他们的心,上车时,又在那马栓上撒了点引诱狼群的药物,这才会出现现在的情形。但那狼群是绝对不敢扑上来的,毕竟,它们厌恶的药粉更多一些。 由是,外头神经紧绷,里头欢声笑语,这等场面僵持了许久。 庞清影和飞蓉两人的笑声一直折磨这众人脆弱的神经。 一头比普通野狼还要大上两圈的灰狼从树丛中走出,迈着优雅冷傲的步伐慢慢踱至众人眼前。 它那双仿佛直通人心的狼眼,闪着血腥凶残的光芒,凡是被它扫到的人,纷纷背脊一凉,差点一个冲动就举刀冲过去了。 头辆车的马匹在头狼强势的威压下,异常躁动,四蹄不停地踏着地,左右乱踩。若不是沈容竭力控制着,只怕这会儿已经掉头逃命了。 终于,庞清影实在受不了左右直晃,颠得不得了的马车,一掀车帘,站到沈容身边。 那头灰狼的目光一下子被庞清影所吸引。 只见她立在车上,俯视着车前头狼,视线淡漠。 那对视的姿态,就好像两个傲立群峰的王者,睥睨之态浑然天成。 “回去。”片刻后,庞清影红唇轻启,吐出两个字。语气极为认真,不似命令,也不死请求。 而那狼前腿矮了矮,作势要扑上去。 方若战战克克地掀开帘子,看到的便是这一幕。那一瞬,她心底可是充满的欣喜。 只是当她还没来得及幸灾乐祸,庞清影又轻声说道:“回去。” 众人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目光都紧紧盯在这一人一狼身上。 这头狼若是扑上来,可就意味着人狼之间彻底开战了。 手中的大刀长剑,紧张得有些颤抖。 事实上,他们根本不对庞清影抱多大希望。 这要是平常茶馆里说事,他们定然是当作笑话看的,可现在,他们一点也笑不出来,只盼着庞清影这两个女人别扯了他们后腿。 沈容眸光凝了凝,搁在庞清影旁边的手暗自运上了内力。如果大战避免不了,就现将这女人开刀祭血。 然而,结局愣是令众人都没料到的。 庞清影重复完“回去”两字后,那头狼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眸中凶性化去,转身奔上不远处的高坡,对月长啸。 尔后,在众狼此起彼伏的回应中,四周幽绿的狼光瞬间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狼女……”随队的护卫中有从小在山林长大的,见此情形,不由噗通跪地,对着庞清影喃喃道。 众人愕然,愣愣地仰头看着浅笑的庞清影。 “姑娘,看来沈某又欠你一回。”沈容站起身,掩去眸中复杂探究的神色,抱拳笑道。 两人都站在车坎上,沈容又是男人,身形一对比,庞清影身上那股子逼人的威慑力顿时消散了不少。 众人心底莫名一松,在沈容的指挥下,又按照先前的安排,有条不紊地继续上路。 出了马车后,庞清影顿觉心肝肺都稳固了不少,想了想还是不进去了。于是,便与沈容一起,坐于车坎上。 两人一路未说话。 这一夜,车队行进极为顺利,且果如庞清影所说,日头刚出,阳关城的大门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久违的人群,让经历了惊魂一夜的众人不禁心头一热。 马车进了城门后,庞清影与飞蓉跳下马车,以江湖之礼对沈容等人拜别,“沈公子,我等你的好消息。” “姑娘,沈某该将东西送到何处?”沈容也跳下马车,温和有礼的笑容下是对庞清影浓浓的兴趣。 庞清影乌亮的晶眸闪了闪,浅笑,“沈公子将药送至云江客栈即可。” 沈容闻言一愣,云江客栈正是沈家名下,她们竟然住那里? 本还想顺藤摸瓜,借着其住处查一查此女的背景,如此看来,倒还是他多心了? 同行的大叔听着庞清影的话,也是皱眉,想法与沈容相似,两人对视一眼后,大叔问道:“还敢问姑娘前往无量山是做什么?你可知那里不同万松岭,就算有解瘴气的药物,也同样是只出不进的?” 庞清影嚼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目光在那大叔身上溜了一圈。 这人是方家的现任家主,方全喜,方若的爷爷。方家能在竞争激烈的江城中短时间内占有一席之地,完全就是他的功劳。 他笑容可掬的样子,俨然是将庞清影当做自家孙女一般关心。 可庞清影却偏偏从中听出了些许讨好之意。 “爷爷,沈大哥,她分明是不识好人心,你们理她作甚,她要去送死就让她去送好了。”后头马车上,方若不满的声音传来。 方若大约是最盼着庞清影走的。 到了阳关城,她对庞清影的满腔惶恐忽然变成了嫉恨。此刻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庞清影最好死在那无量山中,如此,便无外人知道她万松岭差点被恶人玷污的事。 至于,万松岭那群人,自不用她操心,即便是追到天涯海角,爷爷和沈二哥都会将他们一一杀了。 而她,好好利用这事,或许还能攀上沈家的高枝。 只是,她的话直接被方全喜斥回,“若儿,不得无礼,这位姑娘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方全喜是真想讨好庞清影,以他看人的眼光,就凭万松岭中的那几下子,他便能断定庞清影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但自家这孙女却像是生了反骨似的,寻着空儿就要与她作对,让方全喜头疼不已。 “无妨,反正我也就是想换个化解瘴毒的药,两两扯平最好。”庞清影耸耸肩,抢在方全喜道歉之前呵呵一笑,尔后转身便拉着飞蓉钻进人海中,只留下一句“快些送来”便消失无踪了。 沈荣久久望着她们消失的地方,眸光悠远深邃,不知在想什么。 方若耐着性子等了许久,可沈容始终魂不守舍,不见他有其他动作。终于,她忍无可忍,柔柔地开口道:“沈二哥,我们也走吧。” 好在沈容对她的话还是有反应,听她一说,便转身笑了笑,跃上马车。 可方若欣喜的火苗还没冒出头来,就又被他接下来的话瞬间泼灭。 “去云江客栈。”沈容眯眼望着云江客栈的方向,淡淡笑道。 第二百一十九章 包子 玲珑坊后巷的一个破旧小门前,庞清影抬手规律地敲了三下。 吱呀—— 小门被打开,一个眉种秋波的女人探出头来。见两个陌生女子站在面前,不禁疑惑道:“你们是……” “这才过了几年呀,青娘就不认识我啦?”庞清影也不擦去脸上的易容,就这么笑嘻嘻地看着她。 青娘一愣,将庞清影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打量了一遍,不信,又将飞蓉上下打量了一遍,这才半信半疑地挑眉道:“是主子?” 庞清影颔首,青娘顿时笑逐颜开,赶紧让开身子让庞清影和飞蓉进去。 原本是一派喜乐融融的景象,可庞清影的前脚还没迈进门槛,迎面却是“砰”的一声,两块深棕的门板猛得朝鼻尖撞来。 幸好庞清影反应够快,忙后仰身子,这才勉强躲过被门板夹住的惨剧。 挤眉瞅着那紧闭的大门,庞清影瞪了眼偷笑的飞蓉,无奈地摸了摸鼻子。 “青娘,你可是手滑了?” 结果,大门上又传来“砰”得一声,两块门板都结实地颤了颤。庞清影都不由担心这门会不会不小心就被砸坏了。 嘴角微抽,庞清影拖着嗓子讨好道:“青娘,您开开门吶,人家为了见你可是连夜从万松岭赶过来,连客栈都没舍得住呢。现在可是酷暑难耐,饥肠辘辘,您就不可怜可怜我们?” 那一嗓子,再拖下去,可就能唱出戏来了。 飞蓉身上一个激灵,猛搓了搓手上的鸡皮疙瘩。 可里头却只响起一句怒斥,“哼,你们活该,万松岭不是有客栈?谁让你们不住的?!这会子扯嗓子喊饿,你不如去街上抢个包子!” 包子?! “哈哈哈……” 飞蓉终于忍不住,揉着肚子笑倒在地上。 庞清影默默扶额,半晌,哭笑不得:“青娘,我错了,我不该把你和小包子扔在阳关城的,我不该好几年不来看你和小包子的。青娘,你开开门吧,不然我将万松岭那家黑店送小包子做见面礼怎样?” 吱呀—— 两块小破门板终于在庞清影的不懈努力下打了开了,不过露出的却是一个肉乎乎的小脑袋。 “姐姐,你为何要将黑店送我做见面礼?” 稚嫩的声音配上那黑葡萄似的汪汪大眼,顿时将庞清影凄惨的唱闹声止住。 “咦?”庞清影与那小包子四目相对,瞪了又瞪。 她怎么觉着小包子这么眼熟? 不过她还未想起来,青娘便一掌拍在小包子没几根毛的头顶,将他带向一边,拧眉问道:“你将万松岭那个破客栈给端了?” “唔……现在还没有,不过很快了。”庞清影笑眯眯地回道,说完,又朝小包子抛了两个媚眼。 小包子接收到庞清影的示好,咧开嘴,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缝。 “算你有良心!”青娘冷眼瞥了庞清影还一会儿,才给了她个白眼,将进门的道路让出。 庞清影嘿嘿贼笑一声,回头示意飞蓉跟上。 飞蓉趁青娘转身之际,佩服地比了个大拇指。 她原还纳闷自家主子何时如此多管闲事了,非要去救沈家那群人。若是要化解瘴气的药,他们刺金阁就能搞到。原来最后的目的在这儿呢! 青娘以前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蛇蝎美人,武功高强,泼辣直爽。不过后来遇上了些事,险些命丧黄泉,好不容易才被主子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的。当时,她内力废了一半,人还意外怀孕了,问她,她却闭口不谈,只说从此要跟着主子。主子见她那心灰意冷的样子,便将她暂时留在阳关城。 不过后来,主子找人将她接去云都,她却不肯,主子便又将玲珑坊交给了她打理。 青娘这“蛇蝎美人”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被主子救起前,心肠冷辣得要命。被主子救起后,她倒是改过自新了,只是那张嘴依旧不饶人,连主子在她面前都只有乖乖顺毛捋的份。 飞蓉敢打包票,主子要是不说万松岭那家黑店被她弄完蛋了,青娘铁定不会放她们进去一步的。 “娘亲,这两个姐姐是谁啊?”小包子迈着小短腿,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青娘身侧,抓着青娘的衣摆,双眸放着晶亮的光芒。 可是面对如此可爱的小包子,青娘却只是凉凉地睨了他一眼,“小屁孩,你胳膊肘往外拐呢?是不是想多练半个时辰的功?” 一提到练功,小包子立即怵得放开青娘,蹦出三米远,连看都不敢看庞清影一眼就转身跑开,“非也,非也,夫子交给我的功课还没背完呢!” 庞清影有趣地看着那一溜没影的小家伙,脑中突然冒出一张熟悉的脸来,顿时惊悚得寒毛竖了起来。 妈呀,小包子的那张脸,好像跟自己有三分相似?! 只是他长得偏像青娘,她一时没想起来! 都说侄子像小姑,而她遇见过与她最像的男人就是那大名鼎鼎的温雅公子,或许还有她那未曾谋过面的亲爹…… 这小包子该不会是宁家的孩子吧? 庞清影心中已然悄悄将宁远的脸安到了小包子身上,脸上的神色颇有些古怪。 “主子,你觉不觉得小包子这脸看着有些眼熟?”不止庞清影,连飞蓉看久了,也是如此觉得。只是庞清影不常露真容,宁远她也没见过几次,因而根本没往哪方面想。此时看见庞清影脸上古怪,以为主子也只是觉得小包子很眼熟呢。 庞清影被飞蓉一扯,心底一颤,偷瞄了眼走在前面为她们准备酒水的青娘,不知为何,就是有点心虚。 想起当年救起青娘时,她似乎是被一个倾心相待的男人伤得体无完肤,心灰意冷,这人该不会自家哥哥吧? “杵在那儿做什么,不是饿了吗?”青娘端出酒菜,抬眼见庞清影还站着,不禁又脱口没好气道。 “呵呵,这不是太久没见,想你了呗。”庞清影眨眨眼,无辜地笑道,需要甜言蜜语的时候,她可是从来不会吝啬的。何况,这青娘说不准还是她未来嫂子呢。 第二百二十章 疑心 青娘哼了哼,坐下身,亲自为庞清影和飞蓉斟了杯酒,举杯白眼道,“来吧,到了老娘的地盘,也不知道给老娘敬杯酒!” 此话一出,庞清影和飞蓉里面那狗腿地举起杯。 三人碰上之后,总算相视一笑。 “说吧,你们怎么来阳关城了?”放下酒杯,青娘扬了扬下颔,挑眉问道。 庞清影扁了扁嘴,给了青娘一个“伤心欲绝”的眼神,“怎么,没事就不能来阳关城了?小包子我都还未看过呢,怎么能不来。” 谁道青娘压根不买账,直接回了个白眼,“切,就你这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在云都与那锦世子不知混得多开心呢,还会想到我们这穷乡僻壤的母子俩?说罢,到底来做什么的?” 庞清影窘,垂眸干咳了两声,“呃,确实有个事,不过也不急着这两日。” 青娘凝眸,定定地望着庞清影半晌,尔后蹙眉道:“你打算去无量山?” “是啊,去接飞白、锦娘和夜凡。”庞清影点头。 青娘一听,“啪”得搁下手中刚举起的酒坛,瞪着庞清影诧异道:“他们怎的会在无量山中?这去了还能出得来?你给他们去收尸的吧?!” 不是她瞧不起这三人,白夜凡倒是还说得过去,但飞白和锦娘能受得了无量山? 当年,武功鼎盛时,她也曾想偷偷跑去无量山历练一番的,可仅在外围,就被那里总是无端出现的瘴气以及好似永远也走不出的林子沼泽给逼了出来。而这三人,除了夜凡外,她敢打包票,连无量山的外围都不一定闯得进去。 庞清影看了飞蓉一眼,这丫头的脸色有些不好,想来是听到“收尸”二字,心中压着的担忧冒了出来。但她只能无奈地耸耸肩,人都进去了,她有什么办法,谁让他们要答应云修锦的。 “云修锦趁我不在,将人丢了进去,我这个做主子的,走的时候没送送他们,回来时总要接一接吧。”庞清影抿了口酒,心中既期待又忐忑,也不知这三个家伙在里面历练出了什么成果,可别到时候都跟墨一墨二似的,练出一张冰山脸啊。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庞清影的神色便有些古怪起来。脑补片刻后,她默默叹道,“唉,反正人已经在里面了,我与飞蓉三日后,准备进无量山接他们出来。” 主子既主意已定,青娘也知无法改变。 由此,她的语气不由凝重起来,“你既已定主意,想必化解瘴毒的药也有着落了,其他事情我也说不上来什么,但飞蓉,你确定要带?” 不止青娘,其实飞蓉自个儿也是担心的。 毕竟无量山俗称“人间鬼门关”,飞蓉就算没去过,也清楚地知道,自己那没啥斤两的功夫肯定是不行的。 于是,在青娘说完之后,她也忧心道:“主子,要不我就留在阳关城等你们吧,我跟去怕是你的累赘。” “你确定不去了?”庞清影认真地看着飞蓉。 她在魔教的灵塔中呆了几夜,受益匪浅,原想着若是飞蓉一人,也没什么不可的,她应当还是能照应。但既然她自己不去了,她便可轻松许多。 见她心意已决,庞清影便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交到飞蓉手上,“行,那你和青娘留意着沈家和方家的举动。”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庞清影和飞蓉这两日并未宿在玲珑坊,而是特意在云江客栈中等着沈容的药。 而直到最后一日,沈容才派人将药送至云江客栈中。 “主子,沈容这两日都未派人打探我们,莫非真的不疑心?”飞蓉从笑容可掬的掌柜那儿取了药后,疑惑地问道。 庞清影把玩着手中的瓷杯,未答,反倒问了另一个问题,“依你看,沈容这人怎样?” 飞蓉凝眸想了想,摇着头,“看不透。” 沈容这人,谦谦君子,温文尔雅,所作所为都是被人夸赞的。但这都仅是表面上,万松岭那一夜,她一直疑心沈容对她们的态度为何总是游移不定,一会儿想要与她们交好,一会儿又想将她们捉拿,反反复复,倒像是个不用脑子的。而按理说,能在子嗣丰衍的沈家享有家主偏爱的人,可不会犯此大忌。 要知道,她们主仆俩可以将他们毫发无损地从黑店中带出,就代表了她们的实力。即使到最后是敌非友,最明智的选择也是先交好再说。或者像方全喜那样沉默。 可沈容却在方若的胡言之后,听信她,想将她俩抓起来。后来见主子有驱逐狼群的本事,态度又明显软和下来,想要讨好,可偏偏又拉不下脸,给不出什么诚意。如此摇摆不定,哪里像是大家子嗣的作为。 但这事若再细细想去,又像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正是沈容这番看似不妥的作为,让车队安然度过了万松岭,也是沈容这番作为,让主子放弃了更大的好处。 思来想去,在那样不了解她二人的情形下,小小的利益关系似乎更能维持他们之间微妙的平衡。 这样一理,飞蓉忽觉背后冒起一片寒气。 而沈二公子到底是真“无心”,还是假“无心”,她想了半天,也未猜透。 她望向自家主子,便见庞清影舔着唇边的酒渍若有似无地笑道:“你要记着,沈家的老太君是定安王的亲姐,前些日子,沈容的亲妹又被云信野纳为了侧妃,此等牢固的姻亲关系,若没有沈容的努力,是成不了的。” 飞蓉眉间仍有疑惑,但还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反正主子说的就是沈容这人不可小觑。 “可沈容难道真不疑心我们的身份?”可过了半晌,飞蓉似乎还未想透,只好腆着脸又问道。 庞清影正好喝了一口酒,被飞蓉这么一问,顿时噎在喉间,不上不下,烧得她直咳。 她登时有种自作孽不可活的感觉,对飞蓉这丫头,就不该左绕右绕的,这不,把自己给坑进去了。 所以,庞清影没好气地哼道:“疑心啊,谁说不疑心了。只不过我们这几日住在他的云江客栈中,也未与谁有密切来往。他想查,此刻却是无从下手罢了。” “原来如此。”飞蓉拧着的眉头缓缓舒解。云都的消息有锦世子兜着,这里的消息有刺金阁捂着。主子能让他们查到的也就是最寻常的江湖侠女的身份。但沈容必然不会轻信。 由此,倒不如放着,静待她们俩露出破绽。 第二百二十一章 鬼门 一事谈罢,飞蓉心头又升起另一抹疑惑,“主子,你如何得知沈家女儿被定安王世子纳为侧妃的事?” 云都与阳关城相去万里,消息来回一趟都得三五日。她们从德城走之前未听说此信,便说明是这几天的事情,那主子又是从何而知的? 庞清影睨着她,笑得好不狭促,“自是有人告诉我的,不然你以为你家主子长了千里眼,顺风耳不成?” 可沈容信笺上也无此消息啊! 飞蓉瞅着主子看自己的眼神,心里头怪怪的。这是什么眼神,难道她应当知道吗? 瞧这丫头定然是猜不出来了,庞清影眉梢狭趣地扬起,抬眸对着除了飞蓉就是空空如也的房间悠悠叫道:“唉,你说有的人怎的就不能学学自家主子的厚脸皮呢?” “嗯?”飞蓉惊讶地微张着嘴,愣道,“主子,你为何说自己厚脸皮?” 庞清影撇嘴,随即又呵呵挤眼道:“你可听过一个词,叫夫唱妇随?” “……” 飞蓉一时愣着不知道该回什么,她恍然感觉自己与主子说的似乎并不是一回事。 但主子眉眼中狭促的秋波并没有停止,飞蓉怔愣地盯了一会儿,不知脑子里哪根筋突然对上了,两颊突然泛起了红晕。 于是乎,说话都不大利索了,“主,主子……你!”她抬头,自转了一圈,将房中上上下下地扫了一眼,呐呐道,“真是墨一来了?” 庞清影不答,而是冲着那隐着半丝波动的空气笑了声,“怎么,还不出来见一见,一天到晚隐在暗处很有意思?” 话音落下,飞蓉期待地闭了闭眼。 一道轻柔的暖风挑起飞蓉额前细碎的发丝,飞蓉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忽然有些不敢睁眼了。 但一想,若是主子故意逗她呢?她这扭捏的样子可不得叫主子笑上三个月! 且这念头一出,就在飞蓉心中生了根似的,一路蔓延,使得她越想越觉得可能。 鉴于庞清影的斑斑劣迹,飞蓉猛得睁眼,脸上刚想摆出“主子你骗不了我”的得意笑容,就被眼前那放大版的冰山脸吓得往后踉跄了好几步。 “你,你,你……你能不能出点声响!”飞蓉颤着手,看着笑得弯了腰的自家主子,简直气不打一出来,恶狠狠地瞪了某人两眼,气冲冲地跑了出去。 墨一看着飞蓉飞奔的背影,面无表情,不过眼里却着实盛着满满的疑惑。 她不想见到自己? 冷峻的眉峰一时不解地拧在了一起。 但后头却传来庞清影再也忍不住的哈哈笑声。 …… 好容易过了半刻钟,庞清影勉强收住笑,挑眉瞥着门外,故作语重心长道:“墨一,我这一出阳关城,沈容那边定然知道,到时候想必也是他着手调查我们身份背景之时,你好生看着飞蓉,别让她出什么事了。” 墨一点头。 这点自不用说。 庞清影原本还打算着是不是要让飞蓉和青娘住一块儿去,不过这样,青娘就容易暴露,与玲珑坊不利。这会儿正好,云修锦派来墨一,正好解了她心头之忧。 其实他来了已有两日,不过习惯于隐在暗中,便一直没现身。就连庞清影他都没告诉,若不是她功力又精进自己察觉了,只怕到走时才能知道。 简单交代完,庞清影便直接拿起手边的药往怀里一揣,直径下楼。 墨一见着庞清影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转身去找某个赌气跑出门的小丫头。 “呦,庞姑娘,这是要出门呀?”云江客栈的掌柜的可是特别留意着庞清影的。刚才取了药上楼,这会子便像是已经收拾妥当准备出门了。 掌柜的热情,庞清影见怪不见,自她住进云江客栈以后,他们的服务那可是周到得不像话。 她睨着掌柜的,颔首浅笑道:“是啊,这不是药拿到了,也好启程上路。” 掌柜的老眸暗光流过,又拉家常似的怪道:“咦,那怎的不见另一位姑娘?” “她得在这儿等我啊,若是我不能按时回来,还得有人给我收个尸,建个衣冠冢不是?”庞清影那随意的口气,好似不是在谈论自己的生死一般。 这等是生死如无物的话叫向来左右逢源的掌柜都突然不知该说什么了,怔了好一会儿,见庞清影抬腿要走了,才“呸呸呸”了三下,不同意道:“姑娘怎能说这等触霉头的话……” 只是他话还未说完,庞清影已经混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了。 掌柜的忙招来一个伙计,在他耳边嘱咐了几句,尔后,这伙计也急匆匆地汇入人流,一溜烟不见了。 阳关城内,一路行去,倒没什么阻碍。庞清影牵着马,顺顺利利地出了阳关城。 不过在踏出城门的那一刻,她似乎觉到了什么。 回眸望去,沈容正负手站在城门不远处。见庞清影回头,他挥了挥手,淡笑的双唇一张一合。 风中听不见他的声音,但庞清影读懂了他嘴里的话。 小心脚下。 庞清影扭回头,嘴角勾了勾,这是告诫呢,还是警告呢? ……*……*…… 阳关城出城三里后便进了那令人闻风丧胆的地界,庞清影停下马,望着前头石碑。 那上面用朱砂刻上着“人间鬼门关”五个大字。 连无量山都直接忽略不写了。 光是看着这五个字,藤飞蛇舞般的笔触,常人便不由地心生寒意,更别说踏进一步了。 庞清影凝着它们,心口闷闷的,直到脑子里忽然恍惚了一下,这才收回目光。 也不知是谁如此大费周章,连这石刻上也要布下阵法。 在望向前方,过了石碑,后头仍旧是一大片林子,只不过比起身后的路,这里面显然更加阴森恐怖,仿佛有一张血盆巨口,等着将来人吞入腹中。 庞清影想了想,一跃下马,拍了拍马头,轻声道:“你就在外头等着我吧,可别跟别人跑了。” 也不知这马听懂了没有,反正庞清影说完后,它便自觉地转身,在旁边寻了草地开始默默啃草。 第二百二十二章 沼泽 正是七月最热的时节,夏日炎炎,百姓们也是神色恹恹。 云都中大抵如此。 烈日之下,一记黑亮的马蹄声打破午后沉闷的大街。 霏雪殿中,雪贵妃懒洋洋地斜卧在软塌上,不远处置着冰块,由侍女们扇着凉气。 “娘娘。” 心腹桂姑姑疾步进来,在雪贵妃耳边说了几句,雪贵妃便挥退了众人。 待侍女们都有条不紊地退下后,一个浑身裹黑的男人走了进来,行礼道:“雪贵妃。” 雪贵妃眼中划过一道光华,忙直起身,“墨昶,怎样?” “灵女接受了教主令,不过,”墨昶抬眸,视线浅浅淡淡地落在雪贵妃期待欣喜的脸上,冷声道,“云修锦看得紧,她如今在也有幽庭院中,半步出不得。” 闻言,雪贵妃柔美修长的柳眉颦了颦,眉峰拧出一道狠戾的气势。 “没出息的丫头!” 她显然对庞清影的表现相当失望。不过好在也没有在她身上寄托多少希望。 片刻后,雪贵妃霜雪般的眼底浮出一抹轻蔑,“罢了,她要吊死在云修锦这棵树上就让她去,反正早晚都是一死,你只要保她在进灵殿时不死便可。其余的,本祭司自会操持。” 在她眼里,庞清影向来只是炮灰,只是自己的砝码。否则当年云帝攻上魔教之时,她也不会为了在云帝面前证明自己忠心而亲手杀了当时还是她“亲生女儿”的水宁幻。 墨昶点点头,转头便要走。 雪贵妃忙拉住他,将娇软的身子贴上他手臂,嗔道:“墨昶,怎的现在说两句就走了,莫不成你也被水宁幻那不要脸的小蹄子惑住了,这般迫不及待去见她?” 自水宁幻在云都的风头渐起后,墨昶留在她身边的时间便越来越少了。倒不是说从前时间就多,墨昶身为墨羽阁阁主,来去皇宫自如,但手上要处理的事情颇多,也是极少出现的。但再忙,他也是要与她共商复国大事的。复了国才会有新的灵女,而他们守护灵女的族人才有存在的意义。 这千年的传承并不会因灵巫国的破亡而消失。 雪贵妃想恢复那无上的地位,墨昶想为族人寻求生存的意义。因而,雪贵妃一开始并未告诉墨昶灵女其实还活着的消息。 她想,多年的相处,是块坚冰也能被她融化了,何况是大祭司和灵女护卫这样息息相关的身份。 但没想到,倒被他无意中发现了。 发现也倒罢,复国的计划依然在稳步执行着。只是,墨昶的心思却是更难测了。而每每来霏雪殿,也是将必要的话说完就走。 一想到身为灵女护卫,墨昶的心会偏向水宁幻那小贱人,雪贵妃心中便一阵不爽快。 “雪贵妃,请自重。”墨昶在贴上来的那一瞬就不着痕迹地甩开她,退离几步。冷漠的双眸由此愈加冰冷,眼底的厌恶一闪而过。 随后,也不管雪贵妃脸色多么难看,几步便消失在霏雪殿外。 “水宁幻!”望着墨昶消失的方向,雪贵妃气得胸口起伏不定,捏着双拳,眼里满是阴郁和狠厉。“你以为你躲在恭亲王府,本宫就拿你没办法了?!” 而远在无量山沼泽的庞清影忽然激灵得抖了三抖,正好抖掉了落在脖子上的飞虫。 “呵,谁又想找我麻烦了?” 她皱着脸,看着面前一大片烂泥地,颇为嫌弃地叹了口气,她能说她最讨厌沼泽地吗? 这片沼泽很大,四周还倒伏这一些枯死的树木。 因是夏日,鼻尖总能飘来一股股令人恶心的恶臭。 “真是有病吧,这么片沼泽地都要设法阵?!” 她捂着鼻子观察了会儿,额上闷滴下三滴冷汗。 若是让她瞧见这设法阵的人,一定要将他脑袋撬开看一看,这人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这沼泽地还用设阵法吗?熏都能将人熏死了! 但不得不说,这片臭气熏天的沼泽地在加上无量山历来玄妙的阵法,那真正是生死之地。也是庞清影一路行来头一次觉得极为棘手的地方。 她撇了撇嘴,果断退到臭气不那么明显的地方。在一颗大树底下拾起一根树枝,蹲下身写写画画起来。 老大,你看她在画什么? 不远处,两个泥球从沼泽中悄悄探了出来,其中一个皱着眼睛无声地问道。 只可惜两人的视线都贴着地平线,只能看见庞清影在地上写画,却看不见她在写画什么。 管她在画什么,反正今天必是我们的盘中餐。 另一人眸中凶光乍现,看着庞清影的目光就像是看着一盘美味的肉。 见庞清影似乎很专注,两人对视一眼后,决定再靠近些。 两个泥球不动声色地慢慢往庞清影那边挪去。 于是就出现了这样一幕。 两个从沼泽中爬出,眸露凶光的泥人,拖着满身的泥水,缓缓在庞清影身后立起。那模样,异常狰狞。 但他们倒也不急着扑上去,而是故意将身体凑近,就等着她察觉后转身的那一刻,享受她脸上的恐惧。 只可惜的是,这两人被捉到“晚餐”的兴奋冲昏了头脑,根本没有看见庞清影手一顿,嘴边勾起一味莫名的笑容。 啪! 就在两人与庞清影相距一尺距离时,庞清影手中的树枝徒然这段。 尔后就听“啊——”“啊——”两声惨叫,以及痛苦的闷响从身后传来。 “咦,哪来的怪物?”庞清影拍掉手中的尘屑,起身,顺便一抬脚,将脚下画出的图抹掉。 她悠悠地看向两个烂泥裹得根本就看不出真实面目的人,嘴角一抽,又挑起一根粗壮点树枝,在两人身上戳了一戳。 她的树枝不偏不倚,正好插在两人的琵琶骨上,半枝入骨,可见庞清影是手下留了请的。否则,这么近的距离,这两人铁定是一命呜呼的。 “你,你……你是什么人?你,你,你可知道我们是谁的人?!”眼见得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容,这两人心中猛得“咯噔”一下。 他们怎么忘了,这无量山就没有一个省油的灯,即使再柔弱,进了这无量山这鬼门关中,也能变成一要命的厉鬼。 第二百二十三章 山寨 “恩,你们是谁的人呢?”庞清影斜了下嘴角,饶有兴趣地抱胸睨着他们。 看他俩这“弱不禁风”的样子,庞清影忽然觉得到无量山中的情形似乎并不全是云修锦给她描述的那样。 但转念一想,以云修锦的性子,他还真不会跟她说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因为这些在他眼里基本就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所以,她若有所思的视线便落在了他们身上。 那两人见庞清影眼里似真有疑惑,以为她是刚被扔进无量山不久的,语气不禁得意起来。不过他们刚想挺起胸,却不小心扯到了伤处,疼得他们猛吸一口冷气。 那看着精明一些的忍者痛,咬牙切齿地喊道:“我们可是邢老大的人!”说罢,怕庞清影不懂,他又冷笑道,“邢老大可是无量山这片的头头,烦是进了无量山的,都得听他的!否则,哼哼,就等着成为邢老大桌上的美味佳肴吧!” 闻言,庞清影皱了皱眉,这邢老大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而说起这个邢老大,他们顿时又更觉威风,另一个也貌似忽略了庞清影刚才的身手,跟着叫嚣道:“小娘们,看着挺细皮嫩肉的,你可别不识抬举!” 可惜,他们自以为的凶神恶煞在庞清影看来不过就是虚张声势。 她装作不信,翻着白眼,“你说的邢老大我怎的没听说过?不会是你们瞎说唬我吧?” 那人没好气地哼道:“小娘们,一看你就是刚被人扔进来的。你若是不信,可以随便打听,这无量山,就属我们邢老大的地盘最大,谁敢跟他作对?!” 这两人提起邢老大都是一脸敬畏又崇拜,且双眸中时不时还会掠过一丝嗜血的光芒,这无不预示着,这个邢老大确有几分本事。 庞清影眨眨眼,怎么的,云修锦他们的人呢?她可不记得云修锦与她提过的人当中有叫“邢”字的人。 无量山是个比外界更残酷,却又更公平的地方。弱肉强食,血腥,无情。否则你在这里根本活不下去。可实力越强,能得到的却也是越多。 这两人的话又不假,难不成无影楼传来的消息是假的? 眸光闪了闪,庞清影脸上流露出委曲之色,天真地指着他们愤怒道:“你们如此胡作非为,肆无忌惮,竟还敢吃人,朝廷难道不管?!” 此话一出,便引来那两人抽痛的笑声,“你该不会还等着人来救你吧,我说你就别想了。进了无量山,就是进了鬼门关。朝廷就算百万大军来,都能折在这几年,你觉得有人能救你吗?” 不过美丽柔弱的女子总是能撩起男人的恻隐之心。庞清影虽有易容,但也是清丽可人的绝色,委曲之色一露,这两人便放低了嗓门,说道:“不妨告诉你,最聪明的选择,就是投靠一个强大的势力。” 两人的神色很古怪,像是想不通为何他们要对一个比他们厉害的女人说这些。不过再一想,这女人姿色不错,若是能被邢老大收了,他们以后的日子或许就会好过许多。 如此,他们苦口婆心起来也就坦然多了。 “这无量山地界中向来只进不出,所以你也不用想着出去了,你如今要做的,就是找个能够依靠的势力。其他小虾米我就不说了,无量山主要由三个大势力。咱们邢老大的岐风寨地盘最大,之后是隔壁的阎王寨,和狄龙的鬼门岗。另两个你就不用想了,你若是投靠他们,那真是入了十八层地狱。” 汪司和狄龙这两人,别说见着人了,就是提起这名字,他们两人都心颤不已。 庞清影挑挑眉,这些人倒是……一个都没听说过。 想来云修锦的人并不在这些人中,而是更隐秘的地方。 不过,这些人在无量山呆了多时,那么自己往里去的路必然也会碰上他们。若是能让他们给自己带个路,或者行个方便,倒是能省不少事。 脑子里转了转,庞清影便上前将将两人琵琶骨上的树枝拔出,同时出手点住周边穴道止血。 “那就劳烦二位带我去见一见邢老大了。”她笑盈盈地看着那两人,带着某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天真活泼。 “呵呵,姑娘说笑了。”肩上撕心裂肺的痛苦终于让他们认清了自己技不如人的事实,于是颜色便更加狗腿了,“姑娘,我叫大熊,他叫二熊,我们这就带您去。” 大熊的手指在两人之间移了移后,讨好地做了个请姿,尔后屁颠屁颠小跑在前领路。 一路上,据大熊的介绍,岐风寨和阎王寨就是以这片沼泽为界的。见庞清影似乎有心直接跨过沼泽的心思,他还不忘告诫道,那片沼泽绝对不能碰,无量山中至今还没有一个妄想闯沼泽的人活下来的。 庞清影听了,不轻不重地嗯了声,也不知是否真的绝了那心思。 二熊瞅着庞清影似笑非笑的表情,心头又是一阵发怵。他们一定是脑子被泥填了,才会去招惹这女人的。 岐风寨选的地方还是不错的,明明不过三里的路愣是走出了十里的感觉,只因寨子选在了一个易守难攻且唯一的必经之路上还遍布法阵的山崖上。 大熊、二熊领着她绕过各种阵法,终于走到了岐风寨的寨门前。 “站住,她是谁?”守门的人顶着张狰狞可怕的脸拦住了他们。 “大哥,这是新来的,想要投靠我们岐风寨,我带她来见见寨主。”大熊正色道。 “见寨主?寨主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见的吗!”那人利剑般的目光在庞清影身上上下打量。 无量山中但凡能活过七日的人大家都认识,若是新人,也不会有多大的能耐。所以倒也不怕庞清影是其他寨子派来的奸细。 难得来个女人,长的还不错,守门的犹豫了下,便吩咐另一人进去通报。 不多久,通报的人就出来了,让人带着庞清影进去。不过大熊和二熊是没有这个资格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交易 岐风寨其实不大,庞清影估摸着最多不过四五十人,与外头的山寨相比,顶多算个小山寨。 但寨子确实是厉害的。她能肯定,寨中定有懂阵法的人,他很巧妙地利用了山中原本就有的阵法来作为寨子的防御。且还在一些地方摆了相对简单些的阵法。 “大哥,人带来了。” 他们进了寨子最中心的一间屋子。屋子最上头摆了一张宽敞的椅子,上面垫着黑黄相间的虎皮。下首两侧分别摆了四张稍小一点的椅子,应该是给比较重要的高层坐的。 庞清影不着痕迹地四下打量后,目光落在了屋子的一个角落上。 那里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披发左衽,虎皮披身,看起来像是南蛮人的打扮。 对上他的目光,庞清影直觉有一头猛兽向她扑来。 但,也就只是头猛兽罢了。 在山中或可凶猛称王,但在她这个内家高手面前实在算不得什么。 “邢老大,这身衣裳很适合你。”庞清影扬起一抹笑容,从容注视着向她走来的邢老大。 “你是谁?”邢老大可不是大熊、二熊两人,他一眼就看出了庞清影深厚的内力。只怕不在他之下。 不仅如此,这女人谈笑从容,被他凌厉地盯着却丝毫不露怯意。要知道,即便是阎王寨和鬼门岗的那两个,见到他这样煞气外露的模样也无疑是紧张防备的。 这让他看着庞清影的厉眸又深了深。 无量山虽说多以实力为尊,但有人的地方就少不了阴谋诡计。除非是以绝对的实力碾压对方,否则,动脑子防备任何人都是有必要的。 庞清影瞧着邢老大面无表情的样子,自然是明了他心中所想,不过也无所谓。这邢老大看着是个聪明的,这时候没有下令将她拿下,便说明已经探出了她的实力。 当然,是庞清影愿意让他看到的实力。 水亮的眸底划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光芒,庞清影盈盈一笑,“我不过是个过路的,只希望邢老大方给我行个方便。” 提及此,庞清影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云修锦这厮肯定是气她来接飞白三人,所以死也不肯将无量山这边的地图给她。一星半点的提示还是她厚着脸皮磋磨了好久才得到的。 可基本都是无影楼那一块地界的情况,这外围,还真是半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不过这一点,庞清影还真是误会咱们锦世子了。人家进出无量山从来都是走皇家密道的,再不济,皇家的密训之地,也是有其他出路的,只不过更加凶险些。因而人家对这外围的地根本不屑一顾,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地图了。 人家只是没有告诉她如何走密道罢了。 “哦?你要去哪?”见庞清影居然说着说着就有些走神了,邢老大嘴角狠狠一抽。她就不怕他突然发难?是对自己太自信了,还是太看不起他了? “这个嘛……”庞清影黛眉微蹙,托着下巴眼珠子在邢老大身上溜了一圈,不确定道,“也不知你知不知道,反正我要去无量山深处。” 深处…… 邢老大浦一听到这词着实愣了一愣,随即虎躯一震,背脊升起一股凉气。 那个地方,是人能去的吗?! 看他那瞬间僵硬的面部肌肉,庞清影便知他大约是知道怎么走的了。于是,也不等邢老大有所表示,庞清影便自顾自拍板决定道:“邢老大知道地方便好,给带个路吧。” “我!”邢老大登时眦目瞪牙,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待察觉到自己的动作后,他狠狠地瞪着庞清影低吼道,“我什么时候说要给你带路了!” 瞥见庞清影似笑非笑的模样,脸上明晃晃地写着威胁,邢老大声音又沉了沉,不过语气倒是缓了下来,“姑娘,并非邢某不带你。你也知道,这无量山地域诡谲,稍有不慎,就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就算我们在这里占山为王,但也不是每一块地方都了若指掌。就算是在自己的地界,也有些地方是我们捉摸不透的。” 这解释异常诚恳,毕竟邢老大还是惜命的。但庞清影这人他琢磨不透,也不能保证自己能打得过她,万一被她钳制,到时候谁丢命还不一定呢。 听出了诚意,庞清影挑了挑眉,有些惊讶于邢老大的坦诚和识时务。 她寻了个位置坐下,浅笑道:“那不如这样吧,我也不会让你吃亏,我们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邢老大警醒地看着她。 “你给我行个方便,我便给你指点指点阵法。” 庞清影笑盈盈地提出了一个令邢老大的虎躯再次一震的提议。 踏入阳关城外的碑牌之后,便正式属于无量山的地界了。那处以碑牌为阵眼,混有一种神秘的力量,至于是什么,庞清影也说不清,反正过了碑牌之后,人再想退出,那是完全不可能了。 这么多年来,除了皇室密训的死士暗卫可以从皇家开辟的密道出去外,其他被丢进无量山的人,几乎只能困死在这山中。当然,皇家的密训之处确有几处出口,不过能从那里逃出去的,好像至今还没有。 即便是云修锦,当年也是抢夺了皇家密道,才得以出山的。 所以,像邢老大这种,这辈子想要出去,基本是不可能了。庞清影若有心给他指点指点山中阵法,往后的生存机会才能更高。 这可是保命的技能啊! 庞清影瞅着邢老大那锃亮的眼神,便知道他是极为心动的。 据大熊、二熊和邢老大的表现来看,这山中知道有阵法的人恐怕不多。大多数人只知道山中处处诡异,处处危机,却不知,这些皆由阵法所致。 为了给邢老大犹豫的心再加一把火,庞清影眉梢微扬,决定再给他添一把柴,“我一路走来,发现寨中有人能布置简单的阵法,想必是有略懂一二之人。不过面对着无量山大大小小,难易有别的阵法,这点功夫怕是不够。” “哼,说的好听,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框我?”这女人的内力深厚,但也不代表阵法就一定行。 邢老大上下打量着庞清影,她口中略懂一二的人正是他自己。早年因遭人陷害才被丢入无量山,但好歹跟着父亲学习过一段时间阵法,这才能勉强应付无量山中的凶险。 也因此,他明白,阵法的学习是很耗精力的,没有个三五十年,想要大成,基本是不可能的,她一个年纪轻轻的丫头,能有多懂? 第二百二十五章 陪同 别欺负他什么都不懂! 说到阵法,邢老大脸上还颇有几分轻蔑之意,“姑娘武功高强,不如帮我灭了阎王寨。反正若要去深山,必然要经过阎王寨的地界,他们可不会同我这般好说话。” 他显然是不太相信庞清影所说。不过他也没有反驳,而是换了中说法。 这一路上若是要助邢老大端了阎王寨,必定有诸多阵法挡路。这若是成功了,大家双赢,一举两得,这若是不成功,他在这活了那么久,总有退路给自己留着的。至于庞清影最后如何,端看她可否还有利用价值。 邢老大心中算盘打得响亮,庞清影也不是不知。 但她原本也只是想借个路,少点麻烦。这会儿却要她帮他端了阎王寨,那不是往自己身上拦事吗?那她为何不自己走呢? 其实她也不是非要人指路不可的。 瞥着邢老大微闪的神色,庞清影勾起一抹讥笑:“邢老大,本姑娘与你谈交易是看在你有诚意的份上。现在你却给我来这么一出,是觉得我奈何不了你吗?”说着,她便站起身直接往门外走去,“还是说,你觉得你在阵法上的造诣能高过我,不怕半路我不高兴了,将你这个老大给结果了?” 邢老大瞳孔顿时一缩。 庞清影自进寨之时便是一贯从容的模样,这等人,不用交手他便知道深不可测。而现在,庞清影背着阳光站在门口,他突然心里一寒,直觉心脏咚咚直跳,仿佛要冲破心口跳出来一般。 邢老大捏紧双拳,这种犹如实质杀意,令他暗暗后悔方才所说的话。 他完全能感觉到,庞清影说到,便一定会做到。而且不知为何,大约是天生的危机感告诉他,就算叫上寨子中的所有人,也不一定是这女人的对手。 “呵呵……”邢老大咽了口口水,干笑两声,“姑娘,是邢某唐突。能交到姑娘这样的朋友,是邢某的荣幸,带路自是义不容辞,哪里还能要你指点阵法啊。” 还真是识趣。庞清影有趣地挑了挑眉,忽然有些好奇这邢老大在进无量山之前是做什么的了。 耸耸肩,她回身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谢邢老大了。事不宜迟,咱们尽早出发吧。” 简单收拾一番,邢老大带上了两个二当家和三当家一起陪着庞清影上路。 这可算是巨型阵容了。岐风寨原本就只有四位当家,这下只剩下四当家坐镇,其余都跟着庞清影一起走了。消息一传出,原本没在意庞清影的人都纷纷聚在一起讨论了起来。 只是,庞清影除了在邢老大面前露出隐隐的杀意外,其他时候基本都像是个无害的小绵羊。 加上未听说议事厅中有动武事件,他们便一致将结论定为:邢老大百年一见的怜香惜玉。 邢老大走在庞清影身边,瞅着二当家,三当家以及寨众们怪异的眼神,脸上不免抽搐起来。 而庞清影反倒是心情很好地轻轻哼起了小曲。 于是,邢老大心中滴下一颗冷汗,仰天翻了个大白眼。 这些人眼睛都被屎糊住了吗?!这女人哪里看起来像是需要怜香惜玉的?! 但他不敢说,只能将咆哮吞入腹中。 “大哥,这女人……”出了寨子,二当家终于忍不住扯着邢老大开口问道。 邢老大是什么性子,他们处了多年的兄弟自然是知晓的,绝不可能被随便一个女人牵着鼻子走。在这随时都可能丢命的无量山中,什么也没有自己性命重要,就算这女人美若天仙。 而他也并没有看出庞清影除了美貌外,还有其他能让邢老大愿意置自己,甚至兄弟的安危而不顾的能耐。 “老二,别多说,跟着我走就是。”邢老大皱了皱眉,回头认真说道。 二当家是他做主叫上的,武功与他不相上下,也是最早跟在他左右的兄弟。多少年出生入死,与他配合默契。在无量山中行走,有了他,可大大提高大家的存活率。 对此,庞清影是没有什么意见的。 这人基本是属于能力强,情商弱的类型。说好听点,就是忠心。带上也没什么坏处。 不过那个三当家,庞清影倒是多留意了一眼。 那人是邢老大说明行程之后,自愿要跟上的。可自邢老大答应他跟着后,这人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而这短短一刻钟的路,庞清影却有不下十次察觉到他观察她的目光。 好奇探究,也不乏阴鸷血腥。 摒去心中不舒服的感觉,庞清影偏头看向邢老大,“我们几时能到?” 邢老大拧着眉,无语地看向她,“宁姑娘,这我可说不好。”无量山这么凶险的地方,随时都有可能勿踏法阵,就算在自己的地盘,他也是没有十足的把握的。 庞清影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她也只是闲着无聊起个头罢了。 倒是二当家疑惑地接过话,“宁姑娘,你怎么孤身一人来无量山,难道不知无量山凶险?” 他也是看出庞清影身手不凡,但他想破脑袋也还是想不明白,竟然有人会自愿跑来无量山。而她要找的人,她就如此确定还活着? “这个么……应当不会有事。” 看庞清影稀松平常的神色,仿佛根本不将无量山的凶险放在眼里。二当家和邢老大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地怀疑。 这位,也不知是艺高人胆大,还是很傻很天真。 或许两个都有。 又闲谈了几句,他们决定还是不要继续这个话题了,这完全是对自己心理承受力的考验。 “前面再过两里就是阎王寨的地界了。” 四人行了两个时辰,由邢老大带着,或绕或解,过了大小数十个阵法。这会儿一行人停下来,邢老大指着前方雾气蒙蒙的森林凝眸道。 “阎王寨是在那林子里?”庞清影问道。 邢老大点头,表情凝重。 庞清影视线悠悠转了圈,最后落到邢老大指的入口。 他们倒是都挺会挑地方的。岐风寨位于沼泽边上,背靠沼泽,易守难攻。而阎王寨则坐落于森林之中,不说大小阵法,就是这随时都会冒出的瘴气,便是他们天然的保护伞。 “林子里有瘴气。”她压了压眉心,似乎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正在为此发愁。 邢老大瞅着庞清影的表情,不免有些奇怪,“难道姑娘没备化解瘴气的药?我记得无量山之外,阳关城中便有此药卖的。” 他怎么看庞清影也不像是会没想到这茬的人,莫非是在试探他? 可又有什么好试探的呢? 邢老大脑子一下转不过来,不过还是看了看天色,谨慎地劝道:“这瘴气起了应有半刻钟了,我们最好在这里等上一日,明日太阳出来后我们再启程。” 第二百二十六章 变阵 然而这时候庞清影却摇头道:“不,我们直接过去。” 瞥了眼不赞同的三位当家,她好笑地反问,“难道你们一定能保证明日会有太阳出来?就算太阳出来,这瘴气就一定能散?” 都不能。 无量山中瘴气的出现和消失通常没有什么规律可寻,邢老大他们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年,也只是发现太阳出来后,瘴气消失的可能性比较大而已。 见那三人沉默,庞清影又继续道:“那么,若我们能在这瘴气中行走,阎王寨的人能防得住我们?而且我们也只是借道,完全可以悄无声息地路过吧?” 三人面面觑视,最后不得不承认庞清影说的有道理。 但再有道理,他们没有化解瘴气的药丸是不行的。 正当邢老大想要以此为借口拒绝时,庞清影从袖中取出一瓶药丸,丢到邢老大手上。 “这里面共有九粒药丸,没粒的药效在两个时辰左右。我想够你们来回的吧?” “……” 庞清影这话直接将邢老大的话堵在了嘴里。 张了张嘴,他发现真没什么话可以阻止庞清影的,只好作罢,默默地将避瘴丸分发给二当家和三当家。 “走吧。”见三人吞下药丸,庞清影转身勾了勾红唇。 邢老大或许还想着遇上阎王寨的人,让她帮着他们干上一仗,若是能端了阎王寨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能,再不济也可以来个重创。无论如何,都是岐风寨获益的事。 本来嘛,这也不算个事,如果她心情好,她也不介意费点力气,冒点险。但如今她赶时间,邢老大还给她来这么一出,她便不高兴了。 浓重的瘴气伴着一丝丝腐烂的味道在林子里缓缓流动着,四人一脚一脚踩在厚重的落叶上,踏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姑娘小心,前面须得绕着走。” 一颗十人合抱的巨树下,邢老大突然出声提醒道。 庞清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明眸凝了一凝。 “你确定?” 他所指的方向在庞清影看来应该是无阵法的。倒是那条道的两边,他们所要绕的路上,有一个天然的迷阵。 但邢老大却依旧点头道:“这林子我们虽不树,但进林之后第一棵十人合抱的古树我们还是认得的。在这里不管是我们,还是阎王寨,都折了不少人进去。” 邢老大的表情沉重,他永远不会忘记第一次见这林子将人活生生吞没、撕碎的画面。前面绝对有一股无形的邪恶力量在守着他们。 二当家和三当家同样跟着点头。 庞清影见此便又回神,将周围的地域细细查探一番。 须臾,她捡起一根小树枝,不顾邢老大反对的目光向前走了两步,一把将树枝插进脚边的厚叶中。尔后,又捡起一颗小石子,在掌中抛了两下后,投到前方十米远处。 只听“咔嚓”一声,小石子没入厚厚的落叶中,不见踪影。 一番动作后,庞清影若无其事地走了回去,迎着三人疑惑的目光,她抿唇问道:“你们说的那个阵法,是有瘴气时看到的,还是无瘴气时看到的?” 自然是无瘴气时看到的。 三人以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白着庞清影,有谁会没事趁着有瘴气的时候跑进来?谁又会明知前方有杀人阵法还往前闯的?只有你好吗! 庞清影呵呵一笑,不理会他们,示意他们先别走,而自己则坐在那颗大树下,闭目养神起来。 “姑娘,这片瘴气越来越浓了,我们还是早点出去为好。”谁知道那避瘴丸在这越来越浓的瘴气中会不会失去效果。 邢老大皱着眉看着气定神闲的某个女人,胸中烦躁不已。 这种玩命的时候就不能抓紧点吗?!敢情这女人就是想来送死的?! 不过,碍于庞清影实在太过淡定,邢老大三人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最后三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决定还是暂且相信她吧。毕竟,这有瘴气的林子,谁也没走过,谁知道里头还有什么妖魔鬼怪的。这女人看起来实力挺强的,多了她也算是多一分助力。 于是,那三人也勉强学着庞清影的样子,忐忑地围着她坐下。 其实庞清影也算不得是闭目养神。她虽闭着眼,但却仍旧密切关注着林子中气息的流动。 方才邢老大所说的情况给她提了个醒。 这密林中的阵法,说不定会随着瘴气的变化而变化。 所以她在等。 而其他三人便也摸不着头脑地跟着她等。 咔咔。 仿佛极远处传来一声细微响动。庞清影左耳敏锐地动了动。 “走!” 她猛得睁开眸子,大吼一声,双臂一甩,一条黑锦蹿出,如灵蛇般卷起三人便往左前方抛去。 三人始料未及,不过内力差庞清影实在太多,挣扎不出,便只能被她甩出十米开外,纷纷砸在地上。 好在落叶厚实,就算狠狠摔着,也没伤着什么。 而当他们抬起头时,庞清影的黑锦正好落在他们眼前。 “你到底什么意思?”邢老大厉眸一闪,飞快摆出防御之态,狠狠地瞪着庞清影。 庞清影睨着他们兄弟三人,翻了个白眼。 她就是故意的怎么着? “你们看那边。”虽然懒得解释,但她还是扬了扬下颔提醒道。 他们刚才所坐的那颗古树之下忽然多了许多密密麻麻的黑点,而且还不断从树叶底下冒出,一摞摞凝聚成球。 邢老大三人看得一阵恶寒,背脊不由泛凉。 那是一种吃人的蚂蚁,无量山中不少地方都有。可如此密密麻麻,黑成一堆,他们还是头一次见。 刚才若是被这些鬼东西沾上了…… 最后能剩下一副完好的骨头都算不错的了。 “这……怎么会呢……”二当家震惊地盯着古树之下,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至今仍无法置信。 不应该的,那地方他们进来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先前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怎么这会儿…… 回过味来,三人这才发现,原来庞清影刚才的举动是救了他们的命。 最后,还是一路都沉默寡言的三当家先转身抱拳道:“姑娘,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邢老大和二当家也马上向庞清影道谢,不过看向庞清影的目光则更加复杂了。 如果先前他们对庞清影的能力还有所质疑的话,这回可算是心服口服了。至少比起他们三个来,确实要厉害许多。 那么如此一来,他们三人也就只剩下指路的作用了。 这时,三当家的又忽然开口道:“老大,既然只是指路,那我就先回了,免得到时候成了她的累赘。” 第二百二十七章 偷袭 二当家一听,犹疑地看了会儿三当家的,尔后也跟着请辞。 邢老大为难地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庞清影。 老三的话很有道理。 当初他特意叫上他们,是想途中若遇见阎王寨的好有个帮手。三人配合默契,至少跑路是肯定不成问题的。 但如今庞清影似乎已经看穿他们的目的,接下来的行程,不出意外,他心中的小九九是实现不了。 而他们两人回去,还能为寨子多剩下两颗避瘴丸。说不准这就是某天保命的法宝。 如此一想,看庞清影也没有异议,邢老大便点头同意了。 顺便的,庞清影还好心地给他们指了条回去的路。 目送着两人离去,庞清影眸底的幽光沉了沉,随后掩于长长的睫毛之下。 “走吧。”她瞥了眼邢老大,率先转身往瘴气深处走去。 之后一段路程,靠着邢老大不太靠谱的指点以及庞清影的判断,两人的走得有惊无险。 许是被庞清影之前的手段惊着了,邢老大突然间沉默了下来。除了必要的指路外,除非庞清影问起,否则他是不出声的。 索性庞清影也不在意这个,因为她正被自己突如其来的一个念头给困扰着。 “邢老大,你们山寨的几个当家是怎么出来的?”想了半天却仍无头绪,庞清影干脆偏头与邢老大攀谈起来。 “自然是凭武力和人头。”邢老大挑了挑眉,似乎没想到庞清影会对此感兴趣。 无论是无量山还是外头,弱肉强食都是铁一般的规则,还能有什么差? 清楚邢老大心中所想,庞清影笑了笑,“那我看你们三当家的远不如你们这般肌肉强健,莫非他会解阵?” 邢老大顿时眉头一皱,看向庞清影的眼神不禁又警惕起来,“姑娘对我们老三感兴趣?” “感兴趣?”庞清影挑眉呵笑两声,翻了个白眼,“我本来对你们三当家是不感兴趣的,可他这突然离开,倒是让我多了几分兴趣。” 邢老大心头颤了颤,他第一个念头便是庞清影在质问他们三人先前的意图。 但怎么说他也是一寨之主,脑子里总不会只搭着一根筋的。稍一转念,他便也觉出了庞清影话中的丝丝怪异。 “姑娘何意?”邢老大此刻心头跳得厉害。因着庞清影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他脑中勾勒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摸住大刀的手猛得一紧,后背心竟不由浸出一身冷汗。 谁知,将他搞得如此紧张之后,庞清影眉眼倒是更加轻松起来。邢老大一问,她便愉悦地笑道:“我也没什么意,不过是随便问问罢了。” “……” 他可以给她一刀吗? 答案是否,所以邢老大只能干瞪着庞清影。 不过就算她是无心之言,却还是让邢老大回忆起从前不曾放在心中的一些细节。与此同时,对庞清影那悠然的模样,邢老大眸中的复杂之色更加了几分。 这片瘴气林子据邢老大的估算,约莫有百里之广。瘴气最浓之时,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 而两人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不断加快脚程,终于在瘴气浓厚得只看见两旁的人时抵达了邢老大所说的边缘地带。 可眼看着就快要走出瘴气林子了,庞清影却又猛得停了下来。 邢老大见庞清影神色突然淡了下来,心中便是“咯噔”一下。 一路上,他只见过她露出一次这种表情,而那一次,他们也是千钧一发,死里逃生。 难道都这时候了,林子里还有什么幺蛾子? 想到此处,邢老大的脖子便跟着左右转了起来。只可惜,寂静的林子里,除了他们刻意放缓的呼吸声,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见。 无奈,他又将视线转向庞清影。 但是她神色虽然凝重,却没有向他那样左右张望。而是垂眸望着脚尖,似乎在思考什么棘手的问题。 邢老大耐心等着,终于在好半晌之后听见庞清影轻声问道:“邢老大,一刻钟前,你可是说我们就快走出瘴气林子了?” 她的声音,缥缈得仿佛从极远之地传来,却在清清楚楚飘进他耳朵。可那感觉,就像是有一只冰冷的手在他心上挑逗似的抚了一下,瞬间叫人不寒而栗。 “是。”他僵硬地点头。 “可我们早就走了不止一刻钟了。”庞清影也幽幽道。 在这种浓郁的瘴气林子中行走,不仅方向难辨,时间也是难以把控。邢老大从未走过,所以丝毫未觉,但庞清影从一进林子就有意留意着,对时间的估算不会差太多。 别说一刻钟了,就是两刻钟他们都快走到了! 可瘴气依旧浓郁,林子依旧未出! “有问题。”庞清影沉下脸,眸中闪过一道厉色。 话音刚落,左前方忽然有空气摩擦声正朝着他们的方向呼啸而来。邢老大当即怒睁双眸,大刀抡起一个圆,只听“砰”一声,又没入了厚叶之中。 暗器!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 这无量山的外围,说白了,就跟流放之地没什么两样。这里的人基本都是被人丢进来的,手中能有把烂刀就已经很了不得了,更别说暗器了。 试问,哪个把你丢进来的人会允许你身上带着暗器的?早就把你身上搜刮一空了好吗! 可刚才那东西,虽然来得快去得也快,但两人都清楚地看到,那是一个黑铁制成的短小之物。 庞清影深吸了口气,双眸一眨不眨地凝着那个方向,仿佛已经透过那浓郁的瘴气看到伏击之人似的。 邢老大同样不敢怠慢,浑身的警惕提升到极致。 忽然,庞清影猛一转身,一个扫堂腿就冲邢老大过来。 “!”邢老大闪避不急,震惊地瞪着庞清影,实在不敢相信她竟然在这种时候想要杀人灭口! 不过,他也是想太多了。 幸好他口中污秽的怒骂还未出口,一丝凉意便从脸庞划过,带起一缕被斩断的发丝。 邢老大倒在地上,听着自己咚咚巨响的心跳声,张着嘴,怔愣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第二百二十八章 叛徒 “你找死吗!”庞清影没好气地踢了脚木头一般的邢老大,顿时有点后悔带着他一起了。 只是人家现在正处于“要杀我的人救了我”以及“差点就命丧黄泉”的混乱中无法自拔,本来还算灵活的脑子不知为何,一时转不过来,对于庞清影的暴力对待是半点也没察觉。 直到第三波暗器攻击袭来,庞清影一把将他抛向树干时,邢老大才本能地双手护头,在背脊剧痛的当下回过神来。 那些暗器奇怪得就像长了眼睛似的,在邢老大一声闷哼后竟全部转了个弯朝他“扑去”。 庞清影“咦”了声,恍然大悟,随后手中黑锦翻转,击落冷不丁冒出的暗器。而紧随着,一抹异香以她为中心悄然向四周散去。 “姑娘……” 人家邢老大好不容易醒过神来,才险险打掉偷袭他的暗器,这会儿又是一愣,瞳孔的焦距逐渐消失。 解决了这一波,庞清影立在原地等了一等。确定再没动静后,她才缓步走向邢老大。 他站在古树之下,静立不动,神色迷茫。手中的大刀还挡在胸前,被庞清影轻轻一敲,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撇了撇嘴,她将视线移向后头。那古树粗壮的树干上,插着一支乌黑的菱角暗器,薄如蝉翼。 庞清影没有将它取下,而是直接凑上前去细细看了看。 “姑……娘……” 身后,邢老大动了一下,喉中咕噜的声音显得沙哑又阴沉。 庞清影回眸望了眼,挑眉取出一个白瓷瓶。那正是庞清影为沈容他们解迷药的瓶子。 邢老大之前吃过避障丸,药效正浓,所以对她的摄魂香有一定的抵御效果。她若是不替他解了,过个一时半刻,他自己也会醒来。 塞子打开,一股难以言说的臭味扑鼻而来。 邢老大那里立马呛出猛烈的咳嗽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什么严重的肺痨之症呢。 不消多想,邢老大也知道那是庞清影干的好事。 只是这臭味实在是叫人快把胃里的酸水反出来了,邢老大也没什么心思去责问她。 而且,他也没有忘记,大约正是庞清影刚才的手段,才让四周的偷袭都平静了下来。 所以说,他根本没有资格对她提出任何异议。 瓶子一晃而过,马上便塞进怀里。 邢老大遭了半刻钟的罪后终于缓过神来,随意擦了擦嘴边的污秽,他凝着庞清影的眼神也多了几抹畏惧。同时也万分庆幸,自己还只是想想,还没有做出令她不悦之事。 小伙伴如此有自知之明,庞清影表示很愉快。 她指着树干上的暗器,悠然冷笑道:“呐,别说我没指点过你。这个呢,就是一个巧妙的幻阵。临时布置,手法精妙。” 见邢老大皱眉沉思,她又转着圈,在瘴气中指指点点道:“这本来是个天然的大阵,但若无人触发,是不会起作用的。若真依你方才所言,我们此刻已然处于大阵边缘,却运气不好,被人触动了阵眼。” 邢老大一怔,尔后看向那枚暗器,“你是说,这阵眼就是……” “不错,就是那棵古树。”庞清影踩上裸露在外的巨大树根,眯眼道,“若我没记错,这是月华树。树干之内存有古香,有月华惑人之气,闻之者殚精竭虑而死。” 依刚才的情形恐怕不只是殚精竭虑,是先被累死的。 邢老大沉默地看着那棵月华,心中后怕不已。今日若不是庞清影,他恐怕就交待在这里了。 不过他却忘了,若不是庞清影,他也不会在瘴气如此浓郁的林子里穿梭。 “那我们现在这是……”吓出一身冷汗,邢老大倒是难得冷静了下来,左右张望后,敬畏地看向庞清影,“姑娘已经解了阵?” 不想,庞清影却摇了摇头,淡淡道:“这一个天然大阵,解了它可得费我半成功力,你当我傻吗?” 邢老大窘,悄悄抹了抹额前冷汗。 有实力的女人也是不好交流。 庞清影微微勾了勾唇角,瞥了他一眼,率先提步往前走去,“行了,我们快着点,不然等他们都醒了,我可没那个心思来救你了。” 邢老大赶忙应了声,跟在她身后,谨慎地踩着她的步子走去。 这次,果然如庞清影所说,两人走了差不多十来米的样子,便从瘴气中踏了出来。 仿佛从拥挤的棉花中挤出,顿觉神清气爽,豁然开朗。 再回头看那瘴气,就好像有一堵无形的墙将它挡住,一丝都没有泄露出来。 对此情形,两人都叹为观止。 稍作思考,便能察觉,定是林中无处不在的阵法将它们给困住了。不过,现在可不是研究这类神奇事件的时候。 因为,在他们身后,还“浩浩荡荡”地站着一批人。 此刻,不用庞清影说,邢老大一眼便指着为首的一个彪形大汉说道:“姑娘,这就是阎王寨的债主,孙阎王。” 孙阎王? 庞清影不禁有些好笑,这些人起名真的这么不讲究吗? 不过,这些人倒是多少印证了她心中的猜想。 “你不是说这是阎王寨边缘,我们就算借道也不一定会遇上他们吗?”庞清影偏头,挑眉定定地看着邢老大。 邢老大暗叫不好,瞧她这眼神,也知道她是在怀疑自己。 可他真的是很冤枉。 虽然有这样的想法,却真的没有实施过啊! 鬼知道这个孙阎王是抽了什么风,竟然大老远跑到这儿来堵他们! “姑娘,”邢老大苦着脸,“这里离阎王寨也有五里路,且还有一个瘴气林子,平时根本不会有人来,他们阎王寨的也守得没那么严实。我也不知……” 话说一半,邢老大的声音戛然而止,苦着的脸也突然凝重了起来。 他跃过庞清影向那群人走了几步,目光在各个寨员中逡巡了几圈。似是没见到预想中的人物,他拧着的眉眼露出了几分疑惑。 “不在?” 庞清影幽凉的声音出现在身后。 邢老大下意识耸了耸脖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尔后摇了摇头。 “姑娘,你知道我在找谁?”邢老大试探道。 这回,庞清影直接从孙阎王身后拎出一人来,“可是在找他?” 邢老大瞅了眼,刚想说不,却被那人肩颈处不小心露出的黑痣给定住了视线。 “你找的可是他?”庞清影笑盈盈地抱胸看着他。 邢老大闭上可吞下一颗鸡蛋的嘴巴,认真点了点脑袋。 这老三的脸已经完全变了个样,连他都无法认出,她才见了一面,是怎么认出来? 不过看庞清影那样,也不像是想要告诉他的,邢老大只好将自己满心的疑问生生吞入腹中。 第二百二十九章 恶战 心中的疑问得不到解惑,邢老大自然也会将注意力转移到别处。何况,庞清影怎么认出的只是小事,眼下他要关注的可是另一件大事。 岐风寨的三当家背叛了?! 一直以来,他都深信老三不会背叛。因为老三看着文弱些,可毕竟是个知恩图报的,为岐风寨出谋划策,杀了阎王寨和鬼门岗不少弟兄。要真是个叛徒,他图什么呢?岐风寨比阎王寨更大不说,他替阎王寨做了这些,难道还能得到比三当家更多的权力?且杀了对方这么多人,阎王寨将来就真的容得下他? 邢老大是百思不得其解。 可不是叛徒的话,他又为何会出现在这儿? 而瘴气之中,那人为的阵法触动,显然也是孙阎王这些人所为。 庞清影悠闲地立在一旁,就看邢老大阴沉着脸,厉眸在阎王寨这些人身上扫动。 横竖她只是个路人,只要不碍着她往无量山深处去接人,这些人是什么结局对她都没有影响。她也懒得去动这个脑子管。 半晌后,三当家似乎有了清醒的迹象。邢老大双眸闪过刀刃般的狠戾,回转身,对庞清影说道:“姑娘,还请你将他们都弄醒吧。” 庞清影惊讶地挑眉,“他们都醒了,你能对付得了?你可别指望我给你做免费劳力。” 她的意思很明显。 三当家吃过避瘴丸,等上些时间,自然会比其他人醒得早。 邢老大明白,可依然瞥着他们冷笑道:“姑娘大可放心,我好歹也是一寨之主,与孙阎王争斗这么多年,他几斤几两我还是知道的,这些人不足为惧。” 庞清影凉凉一笑,皱着眉取出方才的瓷瓶,还不忘警告道:“最好如你所说。你若是耽误了我的事,破罐子破摔倒是没什么,不过本姑娘也有的是办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用她示意,邢老大很自觉地站到了庞清影身后。 这“药”的味道实在是让人不敢苟同,及时只是回忆上那么一点点,邢老大便觉得胃里的酸水又开始了翻腾。 于是,果断闭息的当下,庞清影打开了塞子,用内力将那恶臭一股脑推向阎王寨众人。 不出一秒,又马上收回。 毕竟他们中的摄魂香也不算多。 于是乎,在庞清影分毫不差的计算下,瓷瓶堵上塞子的那一刻,阎王寨昏迷的兄弟们便接二连三开始呕吐。有的甚至还处于懵懂状态,根本不晓得自己为何会吐得如此厉害,只知道是身体的本能反应。 看着这些人的惨状,邢老大心底的恶心忽然就舒缓了很多。 不错,至少有人比他还惨,看看,血都吐出来了。 “邢甲!” 前方传来一声虚弱的怒吼,终于将庞清影和邢老大的视线从地上一个比一个凄惨的人身上转移了开来。 庞清影干脆利落地闪到一边,让邢老大正面对上他引来的烂摊子。 邢老大也不甘示弱,倨傲不屑地看着那吐得发虚的人,“哼,孙阎王,真是好久不见。” 孙阎王恶狠狠地瞪着自己吐得七荤八素的手下,随后将咬牙切齿的目光定在邢老大身上,“邢甲,你以为你们两个人可以对付得了本寨主带来的这么多人?!” 庞清影自站到一边后,自身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加之又是女儿身,那柔弱的身板看在孙阎王眼里根本就不值一提。只要解决了邢甲,庞清影要杀要剐,要煎要炸还不都是他孙阎王一念之间的事。因而,他关注的目光只在庞清影身上停留一瞬便移开了。 这让邢老大心中暗暗咋舌,再一次感叹庞清影功夫之高,竟然已经做到将气势收放自如的境界了。 但其实,他是真不懂内家功夫的精妙。 别说庞清影了,就是飞蓉在这里,他们看到的也只是个邻家小姑娘罢了。 说白了,还是庞清影的演技好。 废话不多,邢老大瞅着一摇三晃站起来的阎王寨成员们,眼底浸出满满的戏谑,“孙阎王,你以为你带的人多,就能把我怎样了?” 这些人,弱成那样,他随便一刀一个就都能解决了。 如此,他是更想不通老三为何要背叛了。 尔后,瘴气林外便呈现出一个诡异的局面。 岐风寨两人横穿瘴气林,不幸被阎王寨寨主带领十几人包围,可带头来,阎王寨的人软不拉几,岐风寨仅凭借邢老大一身狂霸气质便愣是与孙阎王拼出了个对峙局面。 双方僵持许久,不见有好转。 孙阎王明明是来抓人的,却落得这个地步,脸色已经阴沉得快滴出水来了。 庞清影饶有兴致地偏头瞧着,心底有些好笑。 说起来,长这么大她还是头一次正儿八经地旁观“江湖人士”的比拼,别说还挺有意思的。 以孙阎王那越来越阴郁的眼神,她估摸着双方也快忍到点了。由是,机警地往后退了一步。 脚下踩出的“咔擦”声瞬间撩动众人的心神——恶战一触即发。 只听孙阎王一声“上”,众人仿佛露出獠牙的恶鬼,狰狞地向邢老大扑去。 只要不是面对变幻莫测的法阵,邢老大的表现还是可圈可点的。毕竟是在无量山摸爬滚打多年,还成为一方大势力的一寨之主,他虽不会内劲,但凭着手中一把烂刀,也在那些个软脚虾之中游刃有余。 唯一能称得上棘手的,大概就是孙阎王了。 庞清影退在圈外,好整以暇地观看着这场以多欺少的战斗,半点没有要上前帮忙的意思,只是偶尔将不长眼朝她来的人给踢开罢了。 可是,每每她惬意无瑕的时候,总有人喜欢给她添点乱。 眼角的余光忽然捕捉到一抹冷芒,庞清影抄起一颗小石子便往邢老大身上扔去。 砰。 一声脆响。 贴着邢老大的后脑勺划过。 邢老大猛一个激灵,不顾孙阎王刚烈的掌风就往旁边倒去。 局势瞬间改变。 邢老大中了孙阎王一掌,被打出两米远。而孙阎王也没有好到哪去,临了还被邢老大砍中一刀,一条胳膊险些废去。 庞清影皱着眉垂首看着被打倒自己脚下的邢老大,暗道事情似乎朝着麻烦的方向去了。 “姑娘,刚才?”邢老大捂着肩胛站起身,问的自是刚才那声脆响。 若他料想不错,恐怕是又有人放暗器了。 那声响动深深地扯动着他的神经,要不是庞清影出手帮他挡了,恐怕那枚暗器此刻已经插在他脑袋上了! 庞清影勾了勾唇,抬起眼皮子,幽暗的目光直剌剌地射向仍旧半躺在地上的三当家。 第二百三十章 暗算 “老三,老子和岐风寨哪里亏待你了,你要这样背叛我们?!”若说之前知道三当家背叛了他们,他也仅是痛心,毕竟没有亲眼见到他的背叛。可现在,那就是痛恨了。 他邢甲对自己的兄弟向来不薄,况且还救过他的命,他这是准备恩将仇报了?! 邢甲双目充血,在满脸的泥渍中显得异常凶狠,仿佛是一个嗜血的猛兽,随时都会扑上前将人撕成两半。 “哈哈哈哈……邢甲,你也有今天!”孙阎王怒极反笑,捂着血流不止的手臂,阴狠地盯着他。 冲缓缓坐起的三当家的方向啐了口血唾沫,孙阎王狰狞道:“在无量山中有的只是活命,能有什么兄弟情义?!被背叛的感觉怎样?哈……” 可惜,他耍的狠还没到头,就已经被人强行结束了。 孙阎王顶着快要被他瞪出的双眼,不可置信地剜着身旁的某人,“你……” 事态急转直下,向着某个出人意料的方向发展而去。 庞清影眼皮子抖了抖,原本看着三当家的视线转到了孙阎王旁边那个无名小卒身上。 那人面相平凡无奇,气质平凡无奇,是一个放在人堆里就完全找不到的角色。但也就是这么个角色,骗过了孙阎王,骗过了阎王寨众人,骗过了邢甲,也骗过了庞清影。 他就这么面不改色地将孙阎王捅了一刀,用了一个小匕首般长短的刀片。 阎王寨的其他人看着自家寨主就这么干脆地断气了,只觉浑身都僵了。再看向寨主身旁的那位,有眼熟的只知道他是入寨半年有余的,其余的竟半点也回忆不出来,好似凭空冒出来一样。 而当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人身上时,无人注意到,三当家低垂的双眸中划过一道暗芒。 “呵,你是什么人?”邢老大眯着眼,犀利地盯着那人呵笑一声。 这等刺杀寨主的事,在无量山并不稀奇,尤其是阎王寨和鬼门岗。他们聚集的都是些亡命之徒,本身就穷凶极恶。因而寨子中的规则也是既公平又残酷。 只要你有能耐杀得了比你权力大的人,你就能顶替他上位。 比如孙阎王。他本身就是有功夫傍身的江湖人士,早年因误杀了一人而被官府逼入无量山,不过,他很快便在阎王寨闯过了名头,杀了前任寨主,坐上寨主之位。而这三五年间,想要杀他的人不计其数,不仅没有成功,还各个都被他大卸八块,吞入腹中。此人的凶残之名便是因此传开的。 大凶之人,神鬼难进。没想到今日却死得如此突然。 所以说,邢老大除了惊讶外,并没有觉得奇怪,更别说有庞清影心中的那种怪异感了。 那人原本是半低着头的,在邢老大说话以后,他缓缓抬起头来。 树荫的遮掩下,他的神色并不是很清楚,不过,嘴边猩红的狞笑却如同一盆冰水浇在人心头,众人都忍不住退了一步。这人平时看着没啥本事的,没想到也是个狠角,光是那表情,就让人似看到恶鬼一般背脊发凉。 邢老大心底同样一凛,不过到底是岐风寨的大当家。在无量山这些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这人散出的慑人气场虽可怕,但说实在的,他觉得还远远及不上自己身后那个女人的漫不经心。 “没想到阎王寨还真是深藏不露,孙阎王这么多年稳坐寨主宝座还真当自己手无人能敌了,哼……”见那人不言不语,邢老大紧了紧大刀的手柄,瞅着孙阎王倒在一旁死不瞑目的尸体讽刺一笑。 不想正是这个空档,再次被人遗忘的三当家突然暴起,一枚薄如蝉翼的暗器化作一道流影向邢老大心口飞去。 庞清影眉心一沉,抬手便一道劲气跟去。 这个三当家倒是完全没看出来,还是个内家高手! 既然身手暴露,三当家似乎也没打算继续只拿暗器做武器。在暗器击出的刹那,他整个人也跟着一跃而起,一手拎起一人向庞清影丢来,一手勾指为爪,直接抓向邢老大心口。 庞清影虽不在乎这些人的死活,可也没打算要了邢老大的命。一脚踹开被丢过来的人,袖中黑锦甩出。 千钧一发之际,被她的内劲鼓得如硬铁般的黑锦强势插入三当家和邢老大间,替邢老大挡住了三当家致命的一击。 不过,饶是如此,邢老大被两人的内力余劲波及,仍旧猛吐了一口血,踉跄退了几步,倒在地上。 而那三当家也不知和邢老大什么仇什么怨,一击不成,便再来一击。即使有庞清影挡着也依然锲而不舍。 无奈,庞清影只能与他缠斗起来。 但三当家的内家功夫毕竟不如庞清影,内力也不及她雄厚,不消几个回合便有了落败之势。 耳边阴风猎猎,庞清影二人的对武将不少人都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噗! 正当庞清影与三当家对掌之时,耳尖的她忽然听见身后有细微的破空声传来。 出于对危险的本能,庞清影硬生生扭转了自己的腰肢,手中黑锦便顺势如铁块般向袭来之物砸去。 可这一砸,庞清影便暗道不好。 中招了! 那东西被庞清影强劲的力道一砸,瞬间散成粉末,整个儿朝庞清影扑来。 空气中淡若无物的腥臊味告诉她,这怕是一种毒药。 果不其然,一个呼吸间,庞清影便发现自己的内力忽然停滞,经络之间像是被附着上一层厚厚的黏膜,粘在了一起。 气脉不通,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她也使不出来。 于是,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把摔在地上。 微微抬眸,两双鞋子出现在自己眼前。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了。 三当家,以及刚才杀了孙阎王的人。 呵,棋差一招啊。 庞清影扯了扯嘴角,暗恼自己竟然没将这两人想到一块儿去。 眼前的画面慢慢变得模糊起来,她疲惫地半阖上眼皮。 光线暗下来的那一刻,她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若是云修锦那厮,说不定早就现将这两人正法了,哪还有空等着他们惹事。 突然想到云修锦,庞清影呼吸一滞,继而双眸猛得瞪了瞪。 眼前的画面不变。 但她好像不是突然才想到他的,她好像是……她好像是看到了一个很像他的人。 这个认知奇怪是奇怪了些,可庞清影想想似乎也并非不可能。 只是,再想要睁开眼,眼皮子却是再也张不开了。不过耳边倒是传来了兵器的打斗声。 在她彻底晕过去的那一刻,庞清影感觉自己轻飘飘的身体被一人抱了起来。 鼻尖嗅到熟悉的味道,她心中一松,便真的不省人事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细作 阎王寨的地盘上,茂密的树林中突兀的出现一块平地,而平地上则又凭空冒出一座看似新建的小木屋。 若是孙阎王还在,看到这座小木屋必然会勃然大怒。 竟然有人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擅自建起这么个东西,这不是跟他抢地盘?! 可惜,他永远都怒不起来了。 而孙阎王死了之后,阎王寨直接被愤怒的某人给群灭了。 屋里,锦娘替床上躺着的少女捻了捻褐红大氅,继而坐回床沿握住她的手,眉心轻蹙。 自相识以来,这少女无时不是一副聪慧狡黠,随时都可能将人算计一把的模样,无论醒着还是睡着,都不会轻易放松警惕。这还是头一回如此毫无芥蒂地躺在床上呢。 睡着的她,才真有十五六岁少女该有的模样,肤若凝脂,唇点桃花,长睫轻颤,俏皮安详。纵使平日里这等模样也不少见,可多少还是少了点真诚。 想起先前锦世子将她抱回来时,主子难得小鸟依然的样子,锦娘终是舒开眉心笑了笑。 就算锦世子是刺金阁众人都不太看好的对象,但若是主子喜欢,他们自是无怨无悔地站在她身后。 唉。 可再往后一想,也不知道主子如此正常的一个大姑娘,平日里是怎么与锦世子相处的。 回想着锦世子那阴沉不定,浑身冒着寒气,恨不得看上一眼就把人冻死的脾气,锦娘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通主子是怎么做到这么伟大的事情的。 …… 脑子里胡乱想着,锦娘竟是一时没注意到自家主子已经醒了。 庞清影微睁着眼,饶有兴趣地看着神色不断变幻的锦娘,很好奇她在想什么想的那么入神,脸上一会儿欣慰,一会儿坚定,一会儿又愁眉苦脸,百思不解的。 不过她倒是没有开口,一来嗓子眼不知怎么回事,干咳得有点撕裂的疼痛,需得缓缓,二来她也在打量锦娘。 回想起昏迷前那一刻的感觉,庞清影是万分肯定云修锦那厮已经跑到无量山来了。更何况,如今住的这整洁的木屋,床边照看的锦娘,以及外头若有若无的高手气息,也只有云修锦那厮才会在无量山里弄出这种排场。 无量山三个月的洗礼,锦娘看上去倒是没什么变化,依旧是精明干练的女掌柜模样,面色皙白,皮肤细腻。不过庞清影知道,依着云修锦的脾气,把她扔到无量山来定然不会让她悠心过日子,必然吃了不少苦,只不过,皮肉上的苦可能要少上一些。毕竟锦娘是专门掌管刺金阁名面上生意的,平日里靠脑子,而不是靠身手。 见锦娘的眉心皱起一个奇怪的角度,且有那么点点纠结和无语的意思后,庞清影忽然觉得她似乎是在想什么关于她的事情。且好像有越想越远,越发不可收拾的样子。 庞清影无奈,只好开口打断,“锦娘。” “主子。”听到熟悉又稍有些沙哑的声音,锦娘下意识地应了声。 而应下后,才想起什么,整个人一僵,看向床上的庞清影。 对上她笑眯眯的视线,仿佛自己方才的心思毫无保留被主子探得,锦娘顿时呵呵干笑起来,尔后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连忙起身为她倒了杯白水,“主子,你可算是醒了。” 也并不打算令锦娘尴尬太久,庞清影接过水,便挑眉转开话题,“我晕了很久?” “那倒不是,也就一晚罢了。”锦娘摇了摇头。 庞清影点头,也不多言,坐起身,试着运转了下内息。 已经无碍,而体内则留下了些冰凉而熟悉的内力,看来是云修锦亲自运功将那迷药或者毒药逼出的。 左右扭了扭身子,庞清影便清楚地知道自己身子已无大碍了。 于是,她站起来四下扫了几眼便问道:“飞白和夜凡呢?” 只是,她话音还未落,锦娘的脸色便迅速黑了下去,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凶厉。 早就料到主子会问,所以锦娘立即正色道,“主子,相信你多少也有猜到无量山的情况有变。” 庞清影轻轻点头,如若不是无量山情况有变,云修锦这会儿应该在云都,而不是无量山外围的阎王寨地界。 锦娘继续道:“一个月前,无量山中被锦世子一直追杀的朝廷死士不知是得了什么帮助,忽然偷袭了我们。且他们来势汹汹,纵然无影楼人防卫得当,最后还是毁了不少哨岗。自此之后,他们便与无影楼形成分庭抗礼之势,是不是来搞个偷袭。但每每无影楼想要有什么动作时,他们都能提前得知。我们怀疑其中有细作,却怎么也揪不出人,最后也不知怎么回事,他们怀疑道我们三人头上。” 说到这里,锦娘顿了顿。庞清影看过去,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浑身颤了颤,但随即,身上的戾气却重了起来,“前两日,夜凡忽然传了字条给我,说一个时辰后务必躲起来。我便去找他们两人,可谁知翻遍整个无影楼都没见他们。而一个时辰后,朝廷的死士攻了进来。他们像是轻车熟驾一般,毫无阻碍地就攻进来了。不过最后还是被我们打退了。只是……” “只是最后楼里只少了飞白和夜凡,连叫你躲起来的字条也让人发现了是吧?”锦娘没说完,庞清影就替她接了下去。 锦娘愣了愣,最后还是点点头。 这本是个拙劣的栽赃,若是在云都中,她完全能够一个人搞定。 可这是在无量山,刺金阁的力量进不来,而无影楼的人对他们三人也说不上有多信任。这样拙劣的栽赃,却偏偏给她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因为她的反驳统统都只能基于三人的情谊之上,无实际证据。任她如何巧言善辩,也是难为无米之炊。 锦娘想她大概永远也无法忘记当时的情景。 当时,她感觉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仿佛她已经是个死人了。 幸好这时候锦世子来了,不然她一点也不怀疑她会被这些人大卸八块。 庞清影听了后好半晌没说话,沉默了许久之后,她才又问道:“那飞白和夜凡呢?” 锦娘再次摇头,眉宇间有着深深的忧虑。 不出意外的话,她觉得他们应该被朝廷的死士带走了。 可锦世子这两日也找人去找了,却半点消息也未带回。 庞清影明媚的眉眼也随之染上了凝重的色彩。不过她低着头想了半天后,却突然抬眸问了句不相干的,“我们现在在哪儿?” 第二百三十二章 墨三 锦娘怔了会儿,似是没想到庞清影这突然的跳跃。 “在阎王寨地界。”不过回过神来,她马上领会了主子的意思,又继续解释道,“锦世子说外围的人最近活腻歪了,便将我们带了出来。” 锦娘说得很简单,但庞清影瞧这其中应当不会真如她所说的这般轻描淡写。不然锦娘也不会在提起这事时,一脸不知该怎么形容的忿怼。 该了解的都基本做了了解,庞清影瞅了瞅身上仅剩的白色中衣,披上大氅便提步往屋外走去。 聊了这么会儿话,都不见云修锦进来,想来是出去了。 “夫人。”刚踏出门,便有人迎面走上来。 神色毫无惊讶,显然是已经得知她清醒的消息。 庞清影眉梢挑了挑,这还没大婚呢,“夫人”是叫的是哪出? 睨着眼前这人,好像有些眼熟。歪着脑袋想了会儿,她才不确定地叫了声,“墨三?” 不怪庞清影不认识,饶是她记忆惊人,对于只远远见过一面的人还是需要时间对比回忆的。 云修锦跟前,除了墨一墨二长随之外,其他人都是隐在暗处,或者外派办事,鲜少在她面前露面。即便知道他跟前共有五人,到如今她也就见过三个。 半鞠着身子的墨三眼底掠过一抹讶色,恭声道:“正是墨三。” 他也知道庞清影基本没见过他正脸,顶多只是远远的一瞥,可凭这就能认出他,那心思着实有些惊人了。 “有事?” 庞清影不是傻子,踏出门后,她敏锐地感觉到四周戒备的目光。那架势,可不是对“夫人”的态度。 瞥见锦娘有些难看的脸色,墨三笑了笑,“主子说夫人醒了以后便在此等着,主子至多半个时辰就会回来。” 大家警惕的神色他不是没有感觉到,但山中出了那样的事,锦娘三人又是夫人的人,他们仅仅只是内心拒绝就已经很给面子了。 当然,主子叫他们保护的事他们还是会一丝不苟地完成的。 庞清影不置可否,点了点头。墨三便笑嘻嘻地站到庞清影身旁。 “你没事可做?”庞清影似笑非笑地偏头打量着他。 十五六岁的少年个头,青葱稚嫩的娃娃脸庞,穿着个白色浅纹锦袍,嬉皮笑脸地站在一堆黑衣人中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无影楼从哪家拐来的俏公子呢。 谁能想到是个冷面无情的杀手啊。 墨三被庞清影诡异的眼神瞧得心里发毛,暗忖倒霉,难怪刚才墨二跑得这么快!忍了又忍,他终于扯了脸皮,嘿嘿干笑起来,“主子吩咐我跟着夫人。” 庞清影暗笑,“行吧,那你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皇上发现无量山的情况了?” 云修锦虽控制住了无量山,将其变成无影楼的训练场,但消息封锁得很好,这几年里宫中并未察觉。不过那大多也是因为无量山十年出一次死士,若是无量山无人来报,云帝也不会去想这个问题。 “这倒没有。”墨三摇头,眼中有不屑,皇帝老儿要是能发现,他墨三还用不用混了! 不过无量山中那几个潜逃的朝廷忠犬却是给他找了不少麻烦。 想到这里,墨三巴巴地望了眼庞清影,想着巴结她让她帮忙求情的可能性。 恰好这时,庞清影冷不丁向后瞥来,那戏谑的眼神顿时叫墨三小心肝颤了颤。 多年对危险的直觉告诉他,墨一墨二对他的告诫是对的。 这女人,还是不惹为妙。 为了表示自己的尽心尽力,墨三忙不迭将无量山目前的情况说与庞清影。 其实要说是严重,也不严重,就是一批替朝廷训练无量山死士的人为了逃出去,策划数年,突袭无影楼驻地,妄图夺取皇家密道逃出报信。 但说不严重,也不尽然。因为这一次,不仅内部出现了奸细,还失踪两个主子送来的人,另外,调查在深入之后,他们还发现,这些年,那群人逃到了无量山外围,企图借助外围的力量,对无影楼驻地进行合围。 俗话说,乱世出英雄。 这无量山外围便可比拟乱世。虽说大部分都是得罪了什么人被扔进来的,却不妨碍其中出几个还算聪明的谋士和指挥的“将军”。 当然,这也是那群人刻意引导的结果。 不过事情也仍在墨三的可控范围内,只是他想不到主子竟然接到他的消息便往无量山赶来了。 正当他恍恍惚惚,疑惑不解时,主子将夫人给抱了回来。 至此,他才反应过来,敢情是在为美人愁。 但也幸好主子赶得及时,若是…… 墨三一想到若庞清影当时被朝廷的人捉住……嗯,夫人或许不会有太大的事,但他一定会先被主子大卸八块喂虫子的。 锦娘跟在庞清影身旁,一直留意着墨三。当初进无量山时,就是墨三将他们送进来的。不过当时他什么都没交代,只是将他们带进来便一走了之了。直到出了这事他才比锦世子早一步出现。 即便两人没说上什么话,墨三对她也不如其他人那般排斥,但她见到墨三时心底里却总觉得怪怪的。 “你们,难道都不观察外围的情况?”否则何至于弄到这等地步? 他们一路说着,一路绕着营地走着。庞清影瞧着墨三噼里啪啦倒竹筒般给她讲着无量山的情形,眼角嘲弄地挑了挑。 “呃……”墨三的声音像是被人切了刀般猛卡在喉中,愣了愣,才颇为懊恼地挠了挠头道,“观察倒是观察,只是一月一报罢了。况且,之前也没什么不妥之处。” 庞清影眸光暗了暗,视线定在墨三脸上半晌,最后微微一笑,转头好奇地问锦娘,“这三个月,你们在无量山呆得怎样?” 锦娘抬眸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她虽在笑,可眸底却无一丝笑意。 “尚可。”锦娘斟酌了一番,便将这三个月来三人的处境和行动都对庞清影精要交代了一遍。 三人便绕着营地一路漫步,像是城春踏青的少女公子,讲到关键处,墨三还不忘为他们补充几句。 庞清影抿着笑,静静地望着脚下的土地。 在锦娘最后一句话说完时,云修锦正好带着五人踏进了营地。 根本就不用人说,两人几乎是第一时间便找到了对方。 庞清影眉眼弯弯,注视着某个杀气惊人的男子。 “楼主。” 云修锦大步向他们三人踏来,墨三极为识趣地叫了声便拉着锦娘默默闪到一边。 “你怎么来了?” 第一个开口的还是庞清影。她微仰着头,迎着光笑容晏晏地看着眼前这张妖孽容颜,谁也没注意到她袖子底下激动得微微颤抖的双手。 某女暗暗轻叹,真是美色惑人。瞧这一个照面,就把压在心底许久的思念毫无保留地全数释放了出来。 第一百三十三章 做饵 云修锦倒是直接去拉她的手,在碰到时顿了顿,暗沉的眸底一闪,也不知是疑惑还是欣喜。 “无事了?”向来幽冥般阴寒的语气这时候也变成了温柔冢。 庞清影习以为常,但头一次听见的墨三却是整个后颈的寒毛都立起来了。 主子你这个样子,真的没被山精附体吗? 夫人你是怎么做到在主子的这种能吓死人的杀气下笑语嫣然的? 但很不幸是,不仅他的碎碎念无人回答,而且就在墨三情不自禁打了个激灵的时候,云修锦垂着的眼皮子浅浅一抬。墨三登时感觉一道寒冰之气从脚下迅速蹿起,冻得他手脚都动弹不得了。 墨二强忍着心口的不适,看着无时无刻不在作死的墨三,无语凝噎。 别跟他说他认识这种不靠谱的人。 只有庞清影仿佛浑然未觉一般,嘴边挂着浅浅的笑意,看着为自己把脉的云修锦,点了点头道:“无事了。” 深深地看了她两眼,云修锦这才收起浑身恐怖的杀戾之气,拉着她的手往木屋里走去。 墨三秉承着保护夫人的原则下意识跟了上去,却被锦娘一把拉住。 能从无量山的尸体陷阱中走出来的人都非常忌讳别人的碰触,墨三强行收住差点将锦娘拍走的内力,回首怒道:“你干什么?” 然而锦娘也没有什么好脸色,“你有没有眼色,我们主子在呢,你跟过去做什么?!”白眼中明晃晃写着“你是不是傻”。 说话中,她还有意无意地瞥着杵在原地的墨二,墨三顿时觉得刚才猛然收功时受了内伤。 墨二看了他们片刻,尔后默默走开,表示他真的不认识这个白痴。 墨三气结。 屋里,庞清影坐在云修锦怀中,仔细打量着某人。 在无量山中,云修锦倒是不带人皮面具了。一身冷若坚冰,寒意铮铮的杀气,如同堕入魔道的神仙,叫人没靠近时就两股瑟瑟,不寒而栗,却又忍不住想要飞蛾扑火,顶礼膜拜。 这大约便是从无数的尸体中爬出来的杀神。 “看什么?” 云修锦挑眉看着秦卿明媚的笑脸,只觉心底流过一条涓涓暖流,裹着心尖的寒冰渐渐化去。 无量山是他的心魔,每次回到这里,他就真正是炼狱里走出的恶魔,想将人拖入地狱的血腥念头始终缠绕在他脑海中。 杀气外放,见血不止,以至于最忠心的五墨们这时候也几乎是下意识地严阵以待,强压着心头本能的惧意跟在他身边。 可方才,即便是第一眼,云修锦也没有发现庞清影有类似恐惧或紧张的情绪出现。有的,只是欣喜和惊艳。 庞清影笑而不语,她总不能说太久不见,又被他的美貌所诱惑了吧。她觉得自己的脸皮还是很薄的,这种话实在说不出口。 不过这会儿云修锦心情正好,也不在意,毕竟某人的痴迷都已经写满了双眼,他只是好奇地问道:“你不怕我?” 庞清影愣了愣,好半晌才转过弯来。 原来是某人自觉自己太可怕了呀。 庞清影噗哧一笑,眼中媚光流转,伸手抬起云修锦的下巴,在他极具威胁性的目光下,调戏道:“锦世子也会担心这个问题?可是担心自己的魅力不够?不用担心,这么好的皮相,本姑娘做梦都想着呢。” “是吗?”云修锦黑眸幽光一闪,一把抓住庞清影不安分的手,搁到唇边,“看来是本世子委屈了我的小野猫,是本世子的错。” 妖艳的薄唇随着他说的话一张一合,在庞清影手指上来回摩擦,像是心间拂过一片鸿毛,酥酥痒痒,瞬间撩起她腹中隐隐灼烧的烈火。 个死妖孽! 于是乎,某个率先挑火的人心底里哀嚎一声,为自己的定力默哀片刻后,不得不再自己灭火。 恋恋不舍地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庞清影重重地干咳了两声。摆正脸色之后,她才扯着假笑掰回头,呵笑道:“你来无量山做什么,墨三不是说他自己能搞定吗?这样贸然出云都,宫里头那位没有察觉?” 她原本想先问飞白和夜凡的,但话到嘴边时,她还是福临心至地先问了这个。这么长时间没见,开口问的第一句便是别人,谁知道依着某人的醋劲,会不会直接拒绝回答呢。 也亏得她临时改变话锋,我们锦世子表示非常满意,回起话来就直接利索多了,“大漠骑兵扰民,西南水灾造反。兵患太多,朝廷还要忙着整治庞家等人给百姓交待,哪有时间管我。” 听着似乎比她离开德城时还要乱,竟然都有人起兵造反了。 庞清影不禁要为庞家作死的精神鼓掌了。 就算其中可能有有心人的煽动,但也定与庞家贪墨粮草物资有关,否则也不可能逼得人家造反。原本手下的粮铺就入不敷出,赔上了一半,还有“居安粮铺”跟他抢生意,就这样他们还看不好粮草物资,就算不是他们自家贪污的,到最后也跟他们脱不了干系。 她离去时,给他们起了个头,一个月不到,他们竟然把自己弄到这个地步,也着实是让庞清影佩服了。 不知道回到云都时,安宁侯府还在不在这世上。 不过这些与她也都只是笑料,眼下最需要她关心的还是无量山的情况。 犹豫了下,她便问道:“飞白和夜凡可有事?” 以她对两人的了解,他们绝不会将锦娘留下单独行动的。因而在这三人里头,锦娘才算是他们的智囊,有什么主意三人必定会找锦娘商量。所以说,连锦娘都一头雾水的情况,其中定有某些蹊跷。 而结合锦娘与墨三的说辞,她突然觉得,这一切很有可能就跟云修锦这个老狐狸有关。 见她眉眼中的担忧似乎不重,云修锦笑了起来。 潋滟风华,幽冷撩人。 瞅着亮眸渐渐瞪直的人儿,云修锦一个转身将她压至身下,双唇勾勒着那想了许久的眉眼,心满意足地哑声道:“反正死不了。” 好一个死不了…… 被他重新撩得心火难耐的庞清影嘴角轻抽,好似一盆凉水浇下来,小火苗们瞬间噗噗蔫灭。 这事果然跟云修锦脱不了干系,所以这家伙这么卖力撩拨,是怕她生气? 抬眸仔细探究,她果然在云修锦眼底捕捉到一抹来不及掩饰的紧张。 再稍作推敲,庞清影忽然眯了眯眼,眸中冷光一闪,看向云修锦的目光多了几分无语。 敢情这厮从一开始就把她的三个得力助手当成诱饵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熟人 墨三每月跟他汇报一次外围的状况,他一定是从中发现了不对劲之处,从而把目光盯到了飞白他们三人身上。 若说做饵,无影楼的人肯定是不行的。他们都是从无量山出的,就算对方没有见过,也有被察觉的风险。而新人嘛,有哪些人会比飞白他们更好呢,既配合,又忠心,办事能力也不差。还可美名其曰,提高自身能力,更好地保护主子,更好地经营刺金阁。 总之,就是不用费多少口舌,还可一举多得。 “你怎么不跟我说?”庞清影没好气地瞪了瞪。 要说不气,那是假的,那种深深的被坑的感觉谁会说好?但她也知道,她刺金阁的人若是想跟着她走得更远,必然要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不经过淬炼,怎么更上一层楼。 所以,顶多也就怨怼片刻罢了。 可是瞧着云修锦那样,庞清影又觉得不能这么便宜了他。否则哪天被他阴到沟沟里,她还帮着他数钱呢! 一个执棋者和一个棋子的感受是全然不同的。 看着庞清影神色渐淡,云修锦心底不知为何突然忐忑起来,不过脸上仍旧是霸道独断的冷嘲:“你会同意?” 庞清影直接气乐,双手抵着云修锦胸膛,企图把他推开,“呵,是啊,锦世子你是堂堂皇室子孙,谁敢反驳你,就算本姑娘不同意,你不照样会将他们扔进无量山!” 许是她身上徒然冷下去的气息让云修锦某根筋怵了一下,像是豁然开窍一般,一把将欲起身离开的庞清影拉回怀中,毫不避讳眸底的慌乱,认真道:“我怕你不同意,但他们三人是最好的选择。”顿了顿,见她冷淡的眸子没有丝毫变化,他叹了口气,轻道:“是我思虑不周,以后都会跟你说的。” 啊,这么快就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已经做好长期思想斗争的庞清影一时间有些适应不过来。好在垂着头,没让云修锦注意到她的呆愣。 在锦世子能看到的角度,庞清影的睫毛轻颤了颤,随后抬起头,幽幽的眸光点着狐疑:“锦世子承认得这么勤快,该不会是只说不做吧?” 似乎也不是很生气了。 云修锦抿着唇,紧紧地盯着庞清影的脸,生怕错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就揣摩不出她的真实情绪了。 奈何人家偏偏不动如山,似笑非笑的,真看不出心里到底如何想的。 此时,我们锦世子脑海中冷不丁冒出一段话。 那是他出府前,一直气闷他将好不容易招来的儿媳放走的母妃瞪了他半晌,语重心长地说,幻儿与普通的高门闺秀不同,你不要拘着她,别只管着你自己的脾气,宠着她些,当她觉得没人像你这么宠她的时候,你媳妇就跑不了了。女人啊,最后总是会想要有个归宿的,你可别再把她吓跑了! 于是,云修锦细细消化了这段话后,柔声笑道:“幻儿若是不信,将来只管讨伐。母妃说我若是不将你绑住了,往后可没人敢嫁我了。” 这话倒不假。云都中,若不是圣上直接赐婚,大家都避之如猛虎,多少姑娘宁愿跳湖也不愿嫁入恭亲王府,可见云修锦这小魔王的角色是多么深入人心。 庞清影一个没忍住,猛破出一声笑来。脸上泛起一片粉云,庞清影嗔了他一眼:“你何时学会甜言蜜语了?我不在的时候是不是天天跟着酒公子在燕河畔晃荡?!” 别看她平时偶尔与飞蓉讲起荤话时脸不红心不跳的,可一旦说到自己身上,尤其对方是锦世子时,庞清影的脸皮还是没有想象中的厚的。 水眸嗔痴,眉点秋波,一颦眉间万种风情。云修锦的视线深深地定在她脸上,晃了片刻怔愣。 只不过,如此美好的气氛忽然被一嗓子当空扯破。 墨三站在门口,心里把墨二骂个狗血淋头。 他凝神听了里头的声音,并没有传出什么诡异的声音,这才鼓起勇气开口说道:“主子,人带来了。” 而话头还没落下,他便觉得有一股森凉的气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蹿上心头。 要命! 墨三惊悚地猛退了一步,便听一声脆盈盈的笑声从里头传来。 再抬眸,就见自家主子搂着庞清影倚在门边,面色看起来很不善的样子。 “带到议事堂去。” 云修锦一开口,墨三便忙不迭领命外撤。 庞清影转身将头闷进云修锦怀中,双肩一颤一颤,笑声一串串往外逸。 可看着云修锦那愈加糟糕的脸色,也不知她笑得是墨三还是云修锦。 ……*……*…… 这片平地上的木屋都是临时搭建的,因而议事堂也只不过是比刚才的屋子稍大一些。 正堂的摆设与岐风寨差不多,迎面一把宽敞的太师椅,两边各放着两把略小些的。 云修锦和庞清影相携而来时,议事堂已经站了五六人,而正中间的地上,蜷缩着一个人。 庞清影好奇地瞥了眼,不想还是个熟人。 “咦,三当家的,你倒是命大啊。”她挑眉笑了声,将目光转向身边的云修锦。 什么情况? 一会儿就知道了。 两人一个打眼,交换了眸中的信息后,双双坐到主位上。 不过庞清影屁股都还未坐稳,便有一人看着四十来岁的人拧着眉,走上前沉声道:“主子,夫人……实不该来议事堂。” 嚯! 墨三当即背脊一挺,视线飞快地在云修锦脸上一扫。果然,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顿时勾起一抹可谓“温和”的笑意。 这个老东西,有没有眼色,想害死他们吗?! “符老,主子都同意的事情,你在这里瞎说什么!” 议事堂中本就不高的气氛此时更加冷凝。堂中的几人都在云修锦身边跟了许久,有不少是自小就一起过来的。他们明白云修锦说一不二的性子,因而也不会想要去违背他。既然主子都这么做了,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左右都是主子自己的事儿。 但这其中就不包括符老。 他是几人中年纪最大的,当年在山中救了云修锦一命,所以众人待他都十分客气。若是放在宫中,他大概就是那个护着小主子长大的老太监或辅事老臣。 固然是功不可没,但抓着这点拿乔,就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显然,这位符老就是这么个人物。 庞清影睨着对自己横眉冷对的符老冷笑一下,不知道还以为她跟符老什么仇什么怨呢。她只道这种人在外头不少,没想到在无量山这种脑袋暂居脖子上的地方原来也会有这种固执的老古董,真是稀奇。果真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 然而符老这人本身就不屑于女人登堂入室,在无量山这么多年下来,更是认为女人只是个拖后腿的角色。特别白夜凡与飞白失踪,云修锦和墨三并未将缘由告诉众人,导致符老更是认定庞清影就是个祸水。 即便主子这里生气了,他梗住脖子也是要将她赶出去的。 符老一味扮演着“忠臣”的角色,庞清影便无聊翻个白眼,软软往云修锦身上一靠,挑衅地对着符老瞥了一眼。 她偶尔也不介意扮一扮狐狸精的,否则岂不是浪费了她一副娇嫩欲滴的好脸庞。 “你!”如此明目张胆,符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手指着庞清影一个劲得哆嗦,脸呛得通红,可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 最后,还是庞清影自觉差不多了,笑盈盈地看向墨二和墨三,“你们这是杵在这儿看戏呢,没看见符老满面通红,身体不适吗,快这点请下去看看呀!” “是。”墨三心底对庞清影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啊,这种简单粗暴的处理方式他喜欢! 几个照面间,一场风风火火的闹剧就此落幕。在符老还未完全发挥的情况下,庞清影就先一步捻灭了他的热情。怎么看,这一轮都是庞清影完胜。 除了经常跟在云修锦身边的墨二,其余人见自家主子没有分毫不满,甚至于对她的举动表示非常欣慰时,楼主夫人这个角色在众人心中的地位便登时如坐了蹿天猴一般,直抵楼主之下。 解决了符老,众人将注意力又拉回了三当家的身上。 云修锦一个眼神,墨二便翻掌在三当家身上点了几下。 解除了身上的筋骨,三当家的手脚齐齐一抽。周身各大穴道被点了太久,经脉闭塞,血气不通。 庞清影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眼底铺满的残暴,回眸道:“他是朝廷的死士?” 云修锦淡漠的视线如利刃般划过他的身体,几不可见地点点头,“他就是负责训练朝廷死士的人之一。” “难怪,我早就瞧他不对劲了,原来还真是不简单。”庞清影说着说着忽然想起了个人,想也没想就偏头问道,“既然他没死,那当时与我一起的岐风寨寨主邢老大呢?” 怎么说也是曾经帮助过她的人,不问一句,是不是显得太冷清了? 只是,这一问,她身边的某人马上气息一沉,不悦地冷哼道:“死不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讯问 庞清影吐了吐舌头。 唉,这个醋坛子。 “这么说,他是知道其余党的消息了?”庞清影聪明地绕开这个话题,扬起下颔指了指三当家的。 云修锦勾唇若有若无地笑了笑,“可惜了,撬不开他的嘴。” 那你抓他回来做什么?庞清影奇怪地睨了他一眼。 但当看到他翘起的嘴角时,庞清影猛翻了一个白眼。 墨三当即很有眼色地上前讨笑道:“听闻夫人对讯问之术很有一套,不知可否……” 庞清影抬手止住,幽幽道:“唉,刺金阁的生意可都是明码标价的。” “你想要什么?”云修锦慵懒地挑眉,指尖绕过怀中人儿的青丝,有一下沒一下地蜷成几个圈。低哑的声音在庞清影心底轻轻浅浅地飘过,好似那指尖直接撩到了心头。 庞清影动作一顿,暗骂声要死,复又皮笑肉不笑道:“这个么,找锦娘问问吧。” 墨三闻言望了眼自家主子,见他没什么异议,便赶紧去请锦娘进来。 锦娘本也就站在外头,里面并未议着什么重要的事情,因而庞清影的话她也是听见的。墨三脚步声传出时,她便已走至了议事堂门口。 “锦娘,按照咱们刺金阁的规矩,一等消息是何价?”瞧见锦娘的身影,庞清影眸光闪了闪,缓缓问道。 墨二和墨三顿时睁了睁眼,佩服地看向庞清影。啧啧,一等消息啊,夫人当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锦娘也是有点诧异,不过看着自家主子半点没有该注意的意思,便恭敬道:“回主子的话,一等消息需万金。” 此话一出,议事堂中剩下几个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看向庞清影的神色多了几分震惊和怜悯。 他们虽然自小就被扔进无量山,但对金银还是有认知的。 这女人坑人坑到他们主子身上来了,还真是敢,这下看主子怎么收拾她! 真是可怜呐,主子向来是鬼神难近的人物,惹恼了他可没人会有好下场。可惜了这么个风情万种的绝色。 但也是活该。 只是庞清影在他们眼里就是那胆大妄为的。扫了眼众人的神色,她尤不忘再添一句,“我话还未说完呢,这只是一等消息的价。至于请刺金阁亲自讯问消息,这还有劳工费没说呢。” 锦娘在庞清影之后,也极有默契地恭身跟道:“咱们刺金阁的劳工费依照一等消息的级别,应是五千金。” 总共一万五千金。 恭亲王府的半数家产都在于此了呀! 当然,如果恭亲王府背后没有无影楼的话。 云修锦眯了眯眼,轻笑了声,延续半晌。众人眼见得他要发怒了,不想却在庞清影有意无意地斜眼下霍然大笑起来。 “好,给了。” “好,说话算话。” 在众人都还处于震惊中时,庞清影和云修锦两人便轻轻松松把事情商定了下来。 “锦娘,开始吧,也让他们亲眼瞧瞧咱们刺金阁的厉害,往后咱们才会财源滚滚。”庞清影心满意足了,脸上的笑容便真的灵动起来,那开怀的笑声便如同春日里耀眼的骄阳,世人见之都不免心生荡漾。 不过,在云修锦瞬间释放的冷气下,大家心底齐齐一凛,纷纷垂头,表示什么都没有看到。 “开始吧。”云修锦冷觑觑地瞥了眼兀自开心的庞清影,大手一挥,无奈笑道。 刺金阁的情报消息之所以独立于江湖之上,自然是有所依仗的。他们的讯问之术,说是独步江湖也不为过。传言就算是最牢靠的嘴巴,他们也能撬出些东西。 “可需要什么东西?”墨三看着锦娘问道。 锦娘看了眼庞清影,见她点头,便正色道:“锦娘需要知道如今掌握的所有线索。” 这是必要之素,墨三点点头,便要将她带到屋中角落,细说现下的情况。但锦娘却止住他,摇了摇头,“不必,就在此说便好。” 墨三皱眉,抬眸看向自家主子。 寻常问讯,他们是绝不会将自己的所掌握的消息透露出去的,除非想要引之开口才会透露部分。可这三当家的本身就是训练朝廷死士的,云修锦虽叫人撬掉了他牙中的毒药,但要撬出他嘴里的消息,却是再不可能了。即便是将他们知道的全数在他面前说出,又有什么用呢? 云修锦眼中也闪过一抹惊讶,须臾之后,满满的期待又写满眸中。只因他注视着怀中的美人,而美人却笑得从容自信。 自家主子没说话,墨三瞥了眼死气沉沉的三当家的,扯嘴冷笑一声,开始向锦娘细细道来。 而锦娘除了认真地听墨三说道外,并未有其他动作。 这小半个时辰过去,众人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 仅靠这样便能讯问出消息?刺金阁该不是仗着主子的宠爱戏耍他们吧?! 墨三几次觑向锦娘,都只见她垂着眸,心底也是疑云重重。按说这问讯用的有用线索他早就说完了,现在说的就是按照锦娘的要求,说的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她到底打算做什么? 可锦娘不说,庞清影也不响,他便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好在过了一个时辰后,墨三口干舌燥,再无什么可说的了,锦娘才抬眸看了眼庞清影,点了点头。 “回主子,已经知道进入鬼王岗的入口和进入的方法了。” 锦娘完全没跟三当家的说上一句话,听了墨三的汇报后转头就说套出来消息这等话,瞬间将众人震得找不着方向。 就是再怎么面瘫,这时候也不由流露出惊异之色。 锦娘这是有神鬼之术不成?! “说吧。”庞清影满意地笑了笑,眨眼示意。 锦娘便缓缓道来,期间一字一句,还真像是那么回事。 但这群人中最为震撼的,当属地上蜷着的三当家了。他此刻应用心如死灰来形容。 墨三见状心头一喜,惊骇之下,不用云修锦吩咐,赶紧差人按着锦娘的说法去查探。 那地方离他们的营地并不远,探查之人来回不过就用了半个时辰。而据回报之人的说法,锦娘所言句句属实,丝毫没有差错。 “怎么做到的?”云修锦凝着庞清影脸上得意而略带挑衅的笑容,目泛幽光,点点星火恍若燎原之势,牢牢将其圈在其中。 由于某人目光太过灼热,庞清影只好摆正脸色,剜了他一眼后,再次得意地笑道:“这是刺金阁的机密,本姑娘可是给了你们偷师的机会,但你们学不会,这可不能怪我。” 其实也并非什么鬼神之术,只是时代不同。庞清影前生有个干刑警的好友,对微表情极有研究,长期耳濡目染的,自然也就比他们多了些技巧罢了。 于是,在一众人赞叹敬佩和某人无法忽视的视线之下,庞清影与锦娘相视一笑。 第二百三十六章 大阵 曲水流觞,古木苍穹。密厚的古林中,阳光已经被肥厚的树叶挡住,能射进来的也就了了光束。 无影楼一行人分成了两队,经过强硬的争辩,庞清影终于说服云修锦,与他分开,各带一队。只不过云修锦一队在前,庞清影一队在后。 脚边孱孱流水,时隐时现。庞清影一脚踏入一个水坑,溅出小片水花,打在鞋背上,渗出点点湿意。 “主子,怎么了?”锦娘见她神色凝重地停下脚步,不由问道。 “叫他们停下。”庞清影抬头望了望,瞥了眼锦娘拧眉道,“别往前走,也别退后。” 轻柔的声音飘过锦娘心尖,锦娘刚要往前的脚步猛得顿住,整个人维持着提步走的姿势僵在原地。 前面云修锦的队伍也同时停了下来,其实不用锦娘提醒,云修锦也是时时留意着她们的一举一动的。所以几乎在庞清影说话的那一瞬,他们也就立着不动了。 两队人前后相差十来米,静静地僵立着。 虫鸣鸟叫,远远的,还有猛兽的狼嚎虎啸穿过大片山坳幽幽飘来。 见识了刺金阁的讯问手段之后,他们莫名觉得这位楼主夫人大约也是懂得阵法的。在这无量山中,天然的、人为的阵法遍布,防不胜防,一个不小心就能着了套。若是被困在阵中,再见到人时,说不定就只剩一副啃食干净的白骨了。 虽然气氛很是诡异,但在这密林当中,谁也不敢大意。 “云修锦,你有察觉到吗?”庞清影对上回头望来的云修锦,淡淡地扫了眼四下静谧的林子。 云修锦弯了弯唇角,空气中凝聚起一股嗜血味道。 “夫人,怎么回事?”墨二跟在庞清影身边,负责保护他的安危。但此时似乎也只有主子和夫人察觉到了不对劲之处,墨二只得严肃地看向庞清影。 可当大家都严阵以待的时候,庞清影却仿佛是见着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视线转向一个空无一人的方向,放声说道:“没想到这无量山还有玄天门的高手,也不知是被谁陷害了扔进来的?” 庞清影话音一出,无影楼诸位面瘫的脸色便愈加冰冷了。 云修锦的眸光或深或浅,恍若月下暗潮汹涌的大海,一盯上便会被徒然的惊涛骇浪给一口吞没。 “哈哈,老夫也没想到,无影楼还有你这知晓阵法的小丫头。”几息的寂静之后,一个洪亮的大笑声猛然在林中炸响,可那声音并非从一个方向传来,而是四面八方皆有,萦绕于他们耳边。众人屏息凝神也还是捕捉不到他的确切方位。 似是料定了他们的无能为力,那人的笑声中尽是轻蔑的得意之色,言语间也是悠然惬意,“不简单,既然能看出是玄天门的阵法,那可知是何名呢?” 要不是古木参天,人还以为是那个门派老者正与小辈闲谈呢。 庞清影冷笑一声,“阴阳两极阵,这位大叔厉害啊。我听说玄天门五年前曾有一位黄门长老外出游历,但数年不回,玄天掌门派人去找却是半点消息也无。想来大叔应该就是这位黄门长老了。不过……呵,敢情你是自愿来无量山的?” 说到玄天门,她倒是又记起一个人…… 庞清影咄咄逼人的语气,最后化成一道婉转的音符,轻柔地叫人不由寒毛倒立。大阵外的笑声戛然而止,一阵凉风过后,复又传来一种像是从喉中压迫而出的“嗬嗬”笑声,似是那寻到猎物的贪婪妖魔,刺在众人心中,毛骨悚然。 当然,这毛骨悚然仅限于锦娘,她到底来的时间短,平时飞白和夜凡也护着她,这等场面还未见过。 笑够了,原先洪亮的声音转而嘶哑,“小丫头,消息倒是灵通,连玄天门的事情都知道,你是什么人?” 庞清影杨眉,低眸浅笑一声,毫不理会那人的问话,自顾自继续说道:“玄天门黄门长老彭负,你说你放着人人敬重的长老不做,偏要跑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来。难不成你以为,你在这地方帮着云帝训练死士,云帝将来就会给予你高位?!你既与朝廷死士沾上了边,这辈子也就只能呆在这里了。本姑娘很奇怪啊,你是不是脑子被狗吃了?” “噗嗤——” 墨三一个没忍住,笑喷出来。 这话市井里听着也平常,可一个明艳动人的美人张口说出这种婆娘说的粗话,实在是,好有违和感。 其他人虽没墨三这么夸张,但也是齐齐望天,嘴角微抽。而同时,也默默为墨三哀悼两分钟。 主子就站在你身边你还敢笑成这样,果然是不要命了。 庞清影撇嘴淡淡睨了墨三一眼,这家伙的笑点是不是太低了。 本应是一派凝重的阴阳两极阵中,被庞清影这么一搅和,倒是轻松不少。 而大阵外,彭负的厉眸死死盯着庞清影,时紧时松的双拳泄露了他心中的忌惮。 玄天门的消息岂是那么好打探的,就算是本门弟子,不得允许,也不能随意与外人议论本门事务。他敢保证,如今就算在玄天门,他叛门逃跑的事情也只有掌门和四大门长老才知道。这个女人又是如何得知?! “彭负,他们这是在拖时间,你确定你的阴阳两极阵没问题?”彭负身旁的金奇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若按他的脾气,在他们踩上大阵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启动阵法了,还跟他们瞎掰什么! 彭负这人,武功是高强,布阵也是了得,但那个心高气傲,刚愎自用。若非他是云帝安排进来的,谁会与他为伍,还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只是,他不待见彭负,彭负就更不待见他了。听到有人质疑自己的阵法,彭负立即黑下脸,不屑地斜了他一眼,“你放心,阴阳两极阵是玄天门的上等大阵,入了阵,他们就是插翅也难飞!” “最好是这样。”金奇的视线牢牢盯在云修锦身上,阴狠之光猛闪。 那个小丫头在她看来不过是插科打诨,真正令他忌惮的还是云修锦。 阵中的这一群小子里,大多都是他看着起来的。当年为了训练他们,他可是给他们下了许多猛药的。只有他最了解他们,也知道领头的那个是多么可怕的存在。 那个在万尸堆中啃食着尸体腐肉的家伙,本应是他最得意的作品,不想却成了他最致命的威胁。 他一直有种感觉,今日若不能将其弄死,那么来日,死的就是他! 一想到这个,他眼中的狠厉更盛,“彭负,赶紧动手!” 可惜,他的急切在彭负眼里就是不信任。对于这种人,彭负根本懒得对他言语,只是冷冷丢下一句“阴阳两极阵一旦摆好就会自主运行,旁人改动不得”便负手不言,傲然地盯着庞清影他们扬起从容的一笑。 第二百三十七章 逆转 “你说他们是不是太得意了一点?” 阴阳两极阵之中,庞清影很无语地笑看向云修锦。 这个彭负莫不是忘了,真正的阴阳两极阵,内不通外。她都已经将自己的视线如此明晃晃地定在他身上了,他还以为她是乱瞧的不成。 云修锦好笑地眨了眨眼,颇为配合地耸了耸肩,表示他不能理解他们的想法。 他身旁的墨三立时咽了口口水,惊悚地望向庞清影这边的墨二。 主子他是不是真中邪了? 他知道主子在云都中素有小魔王的称号,但那不都是有人代替的吗? 一直呆在无量山中打理无影楼事务的墨三表示他的世界观有些崩塌了。 在他的心中,主子就像是从寒冰之中,从炼狱尽头走出来的鬼神人物,诡谲妖媚,如徐徐绽放的黑色地狱之花,诱人生死,倾人城池。 可是……为何会有这种活泼的表情?! 瞅见墨三脸上那一抽一抽的拧巴状,墨二再次把视线移开。 嗯,他真的不认识这个白痴。 庞清影有意无意的刺激,对彭负那样自命不凡的人最为致命。他忍不住就讽刺道:“嘁,小儿无知,看来你只知阴阳两极阵之皮毛,却不知其厉害之处。也对,你们这群小小毛孩,又怎知玄天门一等法阵的厉害。今日老夫就让你们在死前都好好领会领会!” 那猖狂的笑声在头顶环绕树圈,久久也不散,可见彭负是笃定了他这阴阳两极阵的厉害。 其他人看不见彭负和金奇,听见彭负这笑声,心底自然会滑过一抹不确定,但转头看见庞清影与云修锦都一片淡定,甚至于看起来心情都还不错,忐忑的心又奇迹般地定了下来。 不需这两人做些什么,他们站在这里,就是众人的定心丸。 而在彭负转身想要寻个位置好好观看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的惨烈下场时,庞清影袖中纤手忽然往西南处弹出一个石子,悄无声息地没入厚厚的落叶之中。 又在彭负坐下之时,往东北方弹出一个石子。 两子落定,彭负正好发出了声舒服的喟叹。 “就算你们站着不动暂时不会触发法阵,但也该知道,半个时辰后,法阵也会……” 也会后面是什么,彭负却说不出来了。 因为在他说话的同时,一道冷光在他眼前一闪而过,猝不及防间,他的喉咙便被穿了一个血窟窿。 “哎呀呀,真是可惜,本姑娘本来是想射心口的,怎么射到喉咙上了。”只见庞清影上下拍着手掌,蹙眉柳眉遗憾地叹了口气。那语气就仿佛是在说今天下雨不宜逛街一般。 彭负瞪直了眼睛,嘴里不停吐着鲜血,脸上写满惊恐之色。 不用他说,庞清影也能从他不可置信的眼神中读出“不可能”三个字。 于是,庞清影这时候也很好心地悠悠解释了一番,“彭负彭长老,其实本姑娘一直很好奇,你那满腔的自信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论内力,你只能算个二流,论脑子,你也算不上个事,而论法阵,唉,一个阴阳两极阵被你弄得这么不伦不类的,你也好意思叫它‘阴阳两极阵’?这法阵若是个人,死了都能被你气活。啧啧……” 庞清影玩心一起,便捧心作痛苦状。那姿态,西施捧心都不及半分,可偏偏被她脸上逗弄的神色给深深破坏了。 墨三像是被她感染似的,心痛地直摇头。 原来主子就是被这个女人带坏的! 可是主子这会儿正被这女人迷得晕头转向的,墨三也只能将这份心痛收在心中,转头想找一盟友抒发一下共同的心绪。不料这一回头,却发现原本站在他身边的兄弟们一个个离他足有两米远。 你们离我这么远干嘛? 然而,所有人都将视线牢牢地放在了自家主子和庞清影身上,假装看不见墨三的挤眉弄眼。 你们! 好样的! 墨三气结,委屈地撅了撅嘴,心中默默将众兄弟拉出来数落一遍,尤其是那个可恶的墨二。 彭负被庞清影这么一说,已经洞穿的喉咙竟然神奇地发出了“呀呀”的声音。庞清影一见,恶趣味更浓,继续补充道:“你自己想想是也不是?不过毕竟对于一个只学到一点阵法皮毛就敢自诩大师的人来说,你大约是不会理解本姑娘对你的一番教导的。” 你可是把人的命都教导没了,谁要理解啊! 墨三盯着庞清影的一举一动,心中愤愤。 死女人,死都不让人死得痛快! 不过,好可怕! 他以后要离她远点,免得不小心就把她得罪了。 最后,在庞清影的不懈努力下,彭负瞪着快要跳出眼眶的眼珠子,一头栽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一声怒吼在侧方炸开,随之而来的是一支箭头泛着绿光的冷箭。 金奇不懂阴阳两极阵,但从庞清影他们的表现看来,这阵法怕是早就被他们破了。 心底狂怒之下,他毫不犹豫地抄手拉开一箭,想庞清影射来。 他是早已计算好,这女子如今独自走开了队伍,独立与众人之外,无影楼的人保护不了她,而云修锦离她也有十来米远,他出其不意,有八成把握将其毙命。 有的人不是不知道吸取教训,而是偏见太深。 无量山中几乎没有能独立存活的女子,所以金奇就算再怎么高看她,也是低估了。 在火凤舞突破第六层的庞清影眼中,这支箭根本就是个悠悠飞来的纸飞机。她长袖一挥,黑锦灵蛇般卷住箭支转了一圈,以刚才两倍的速度朝金奇射去。 金奇大惊,好在多年在无量山打滚,身体的本能反应让他险险躲过一劫。 但接下来的场面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身体还没从地上跃起,一把寒光肆射的长剑便迎头刺来。 他心头一紧,慌忙抬手一档。 只听“铿”一声,借着长剑刺来的力量,金奇向后翻滚了两圈,顺势从地上跳起来。 “是你!”眼前的,是眸光幽暗血腥的云修锦。 此时的他,虽然正看着金奇,可那暗深的眸中却找不到他的影子。那模样仿佛在看一个死物,不含半丝感情。 云修锦根本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金奇只能凭着他多年的经验与还算灵敏的身手与云修锦缠斗,企图等着援救之人。但有时,运气太差,就是布置得再好,也无济于事。 躲避中,金奇无意瞥了眼四周,恍然觉得黑褐的落叶泥地似乎比刚才更湿润了,心头突然跳出一个念头。 大势已去。 第二百三十八章 深潭 只这惊愣的一瞬间便足以要了他的性命。 当看到被血染红的污泥时,金奇仿佛已经看到了一道白光缓缓从他脑海中流过,眼前那淡漠诡谲的面容忽然慢慢小去,变成一张恐惧却带着坚毅的双眸。那张白嫩的小脸宛若金莲仙童,让他这个浸淫在血腥阴暗中的人顿时就生出了奇异的爽快感。 只可惜,最后让他逃进了更深的林子里,那里是死士们也不曾进入的真正死亡之地。本还遗憾着那粉雕玉琢的小娃儿就此丧命,却不想最后被他闯了出来。 他还记得,那时候,精致的仙童已经褪去了少年的光华,浑身散发着幽冥恶鬼般的死寂和凶戾。 当时,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就是这般。 或许,从他走回死士之地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的死亡。 胸口忽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将金奇恍惚的双眸疼得瞬间清明起来。 他愣愣地低头,看见汨汨流淌的血液之中,有一只手插进了自己的胸口。 “你……” 金奇干涸枯朽的双眼中最后一次写满惊惧。 庞清影眉心微蹙,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 她知道云修锦心底里怕是有一方黑暗之地,却是没想到释放出来时,竟是这等凶残得令她心疼。 他站在那里,淡淡地垂眸看着已经断了气的金奇,孤寂冷漠,好似漫天光华都被他吸走,换之一幽闭昏暗的无边地狱。 四周草木盖上一层霜花,无人敢动,时间仿佛定格。 唯独庞清影轻轻地叹了声,走到云修锦身边,抬手在金奇的额头上点了一下。 随着“啪”一声闷响,枯叶尽碎,尘埃乱飞。 她扯过云修锦那只血淋淋的手,只觉对方的煞气如同一道无形的利剑直刺心扉。 动作一滞,庞清影扯了扯嘴,又从怀中掏出一张帕子盖在云修锦手上,嘴里颇为嫌弃地嘟哝着,“明明有把剑在手,非要用手。你若是不嫌身上臭也没关系,但在洗掉之前,可别靠得我太近,本姑娘晕血。”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她还真没有帮他擦抹污秽的意思,说完便转身欲走。 只不过一步都还未踏出,庞清影便被一只强健的手臂箍进了温凉的怀抱中。 “别走。”头顶响起轻声的呢喃。 而某人大约是将庞清影的话听进去了,一直手抱着她,另一只盖着帕子的手伸得远远的,怕那血腥味冲了她的鼻子。 那一瞬,全世界好像就剩下他们两人。 庞清影能感受到他紧搂着她的手臂每收紧一寸,四周冻人的冰寒之气便消散一分。 “咳,太紧了。”闷在云修锦怀中的庞清影尴尬地挤出一声。 她实在是不想破坏这样看似感人的气氛,但如果她再不说,她觉得她的腰都要被云修锦那厮勒断了。 某人顿时愣住,垂眸盯着她露出的小脸,好像真的被他憋得红晕叠起,这才稍微放松了一点,不过也不容她有活动的自由。 庞清影呼了口气,无奈地反抱住云修锦遒劲的腰肢,一只手轻柔地抚上他的背心。 掌间凝起一息内力,顺着掌心的移动慢慢渡进他体内,抚平云修锦因心绪澎湃而四处激荡的寒冰之气。 “修锦,他已经死了,被你亲手杀死的。” 即便不知云修锦与金奇之间的恩怨,但这人能让云修锦产生这么大的反应,将他心底里那种能毁天灭地的心魔给激出来,这人就是灰飞烟灭也不够。 庞清影不是菩萨心肠,能将她关心的人伤害至厮的,下十八层地狱都不解她的气。 “嗯。” 云修锦把头埋进她的颈窝,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摄魂香,满足地叹息了声。 两人足足站了一刻钟,待云修锦身上的寒气都散去了之后,他们才将注意力转向墨二墨三他们。 于是他们就看到了,除了墨三直勾勾地守着他们,眼里都是惊叹之外,墨二已经领着人在收拾残局了。金奇和彭负领出来的总共有十七人,墨二几人将他们身上有用的东西全都搜刮一空,顺便将尸体堆成一堆,以免以尸体为生的野兽没眼色地来打扰他们。 庞清影好笑地瞥了墨三,真的不知道云修锦身边怎么还会有这么欢脱的一个属下。 这性子,在一群面瘫中真是出类拔萃。 不过那脑子,还想没跟上节奏。 就连庞清影都能感受到云修锦的不满了,墨三跟了他那么就难道就没发现?这神经也是够粗的。 好在云修锦怀中有美人,这会儿心情还不错的样子,就懒得跟墨三计较了。 冷冷地丢过去一个刀子般的眼神,他唤来墨二和锦娘。 两人早就核对过线路,墨二一走过来就一丝不苟地说道:“主子,入口应该就在这附近,大约东南方向,是一个深水潭。” 阵法这东西,墨二也是得了云修锦的亲自教导的,可他寻了有一会儿了,愣是没找到深水潭的蛛丝马迹。无法,只好请云修锦帮忙。 云修锦凝眸扫了眼四周,片刻后,他扬起下颔,指向东南方。长剑豁然掷出,只听“啊”一声惨叫,一道鲜血喷出,尔后,那个方向浓密的林子晃了晃,一个幽绿的深潭逐渐显露了出来。 潭边歪着一个人,正是刚才被云修锦一剑刺中的,猩红的鲜血流入潭中,将绿水染红。 接下来就完全不用云修锦操心了,墨二和墨三完全能搞定。 庞清影便懒洋洋地瞅了眼云修锦,拉着他走到潭边,把他那只沾着血水的手臂浸入潭中,亲自替他洗去快要凝固的鲜血。 期间,实在是有些不能忍受云修锦神情的注视,咬了咬唇,她决定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唾弃一下某个装情圣的死男人,庞清影咬牙道:“今日之事必有内奸作祟,否则他们也不会正好将一个普通的迷幻阵改成阴阳两极阵等着我们的。这通风报信之人,你可发现了?” “幻儿觉得是谁?” 那轻柔似情语般的语气绝对是考验庞清影的耐心。 忍了再忍,终究还是忍无可忍,庞清影登时翻了个发白眼,拧眉道:“云修锦,你能不能正常说话!” 然而某人眸中竟闪过一抹慌乱和迷茫,“不正常吗?可母妃说对心爱的女子一定要温柔才行。” 庞清影嘴角一抽,仰天抚额。 王妃,你家儿子是不是傻了?这不是正常的智商啊! 深深吸了口气之后,庞清影扯起一抹笑,“锦世子,本姑娘觉得我还是喜欢你那种神鬼莫测的模样一些,能麻烦你恢复正常吗?” 云修锦貌似很不解,他那个样子是个人都会怕,就算是墨一墨二有时候都战战兢兢的,幻儿竟然喜欢这样的他? “你不怕?”他今日第二次问到这个问题。 而庞清影这次决定不再迂回,直截了当地认真说道:“云修锦,不管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所以你只需做自己就好。” 说完之后,她眨了眨眼。 这句话,通常不都是男人说给女人的吗,怎么今天掉了个儿? 但不管怎么说,她的锦世子总算是因着她这句话恢复了正常神态。 那唇角一勾,诱尽天下娇艳。 不远处墨二徒手劈断一颗大树,水潭中心便噗噗冒起了水花,持续了半刻中后,水势越来越大,最后竟将湖水一分为二,如瀑布般泄进敞开的口子中。 水潭中间露出一条青石小道,直通湖底,在接近末尾处,又趋于上升。 第二百三十九章 隧道 庞清雨与云修锦对视一眼,率先走入其中。 墨二等人跟上。 “刚才说的你还没回答我。”关于奸细的问题,一打岔,她差点忘了。 只是云修锦照样不答,转而丢了个同样的问题给她,“心中可有人选了?” 庞清影斜了他一眼,这家伙,还真是看得起她。通常一个只与他们接触了数个时辰的人,能勉强将人认全就不错了,他居然问她奸细的人选,她可以把所有人都报一遍吗? 看着庞清影不忿的神情,云修锦轻笑:“没有?” “有倒是有,只是不知与你心中的那个可是一样?”庞清影也不是那么无趣的人,既然有所猜测,自然不需藏着掖着,“不如我们一块儿说,看看我可有猜对?” 俏皮的神色在云修锦眸中一闪,某人的眼底忽然就暗了下去,有一片惊涛拍起。 “好。” 庞清影偏头看向云修锦,缓缓笑道:“我猜那人应当是……” “符老。” “符老。” 不约而同,一高一低两道声音叠加在一起。 跟在后头的墨三瞪了瞪,不可思议地看向墨二,有些汗颜。 主子从哪里找来这么一个女人,真是厉害! “怎么猜到的?” 庞清影看着云修锦泛白的薄唇上印出一点红印,随着他唇角的笑意越拉越长,竟奇异地愣住,着迷地望着那血色点染的红唇一张一合,直到最后一个字的尾音不轻不重地敲在她心头,她才猛得回过神来。 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口干舌燥,庞清影忙收回目光,暗骂自己真是太没定力了,但同时也安慰自己,云修锦现在这似妖非人的状态,连男人都不一定抵挡得住,她还做到正常说话已经很不错了。 正了正心神,脑子里将方才的话转了一圈,神秘地笑道:“你既然见识过了刺金阁的讯问之术,就该知道,我们懂得识人心。”末了,瞧了眼云修锦,她又不忘遗憾地补充道,“当然向你这种真亦假时假亦真的演技,本姑娘还得好好研究研究。” 言下之意,云修锦还是技高一筹。 某人听了这话,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男人嘛,总要比自己女人强才行的,否则还怎么护着她。 深潭中央的路,已经走到了最底端,什么机关埋伏都没有,一切都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心生诡异。 再往前便是上坡路,庞清影瑶瑶望去,这条路似乎望不到头似的,尽头处,黑洞洞的像是一张幽深的巨口,等着自投罗网的人们。 “看样子,这条路是要伸出深潭之外了。”庞清影若有所思地凝着那一方,脑海中铺开大片地形图,计算着这条路的长度。 在上面时,可没见深潭边有什么异常之处呢。莫非这条路还长? 不管怎么样,走还是要走的。众人拿出了十二万分的警惕,继续往前。 就快走出水潭范围时,庞清影忽然拉着云修锦停了下来。 “你听,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她拧着眉,心底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可那黑洞洞的路上,除了潭水哗哗落下的击打声外,似乎只有灌入的冷风。方才一瞬间听到的奇怪声音如钻入了泥水的泥鳅,毫无痕迹。 不过,未过片刻,云修锦突然长臂一挥,将庞清影拽入怀中的同时,挥开了身后走在正中间的几人,“让开!” 尔后便听“砰”“砰”“砰”三声钢珠落地的声音在他们中间响起。 没有遇见阻碍,它们落地后又轻弹了几下,顺势便往下咕噜噜滚去。 “小铁球?”不止庞清影,其余人也不解地凝视着那三颗拳头大小的铁球。 这是什么意思? 三个这么小的铁球能顶什么用? 庞清影抬头望向云修锦,见他正看着前方,双眸幽暗深邃,不知在想什么。 下意识的,她也便往那里看去,仍旧是黑魆魆不见半点光影。 一阵清风徐来,吹起漂浮的水汽,带起丝丝靡丽的香味。 鬼王宴,幽靡香。 不知怎么的,庞清影脑海中突然就浮现出江湖黑道中流传的这样一句童谣。 当这句话在自己脑子里悠悠飘了一圈后,她登时瞳孔一缩,张口喊道:“不好!大家闭气!” 只是,纵然她喊得还算及时,但总有人慢上了半拍。而就这半拍间,便有人双目狰狞得发红,身子开始左右摇晃。 眼见得好几人一个不小心就要撞进两旁飞逝的潭水,一股形容不出的恶心味道突然钻进他们鼻孔。 呕—— 狰狞的猩红是从眼珠子里退去了,但那几人跪趴在地上,肠胃仿佛被人拧着一样,不停往外吐酸水,吐得眼睛都要泛绿了。 若这时要他们选择,他们觉得自己宁肯闻一闻刚才那腥甜靡丽的香气,然后一头扎到水里一死了之算了。 墨二、墨三等几个有幸躲过的,瞧着他们那样,暗自舒了口气,庆幸自己反应了。 那不知名的臭味,即便是闭了气都好似还能闻见一些,就别说他们那些根本没有防备的了。 庞清影塞上瓶塞,决定回去找齐老怪再配一瓶出来。她手里这瓶东西本来她师父给的,就剩这一瓶了,没想到出一趟门,这都快用完了。 “走吧。”眼里精光闪过,庞清影将药瓶翻转,置于手心。 脚下几步跨出十来米,云修锦紧随其后。“小心。”耳边传来不悦的低沉声音,云修锦皱着眉将她拉到自己身边。 话音刚落下,“咻”一声,一支羽箭从耳边擦过。 庞清影勾起一抹冷笑,打开手中瓶塞,只见轻弹,四滴细小的水珠分别朝四方飞去。 然后,众人便听到前方忽然传来惊天动地的干呕声。 没几下,这些声音便都归于寂灭。 仅剩下水潭哗哗的碰撞声。 此时此刻,无影楼一众人看着庞清影的目光变了又变,最后如同看自家主子一般的敬畏。 而墨三还在心里默默补充一句: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太凶残了。 “都有力气了吗?”庞清影回头看了一眼,那些人虽面有菜色,脚步虚浮,但早已跟在墨二他们身后,倒是不会耽误行程。庞清影望着那血气漂浮的道路,扬眉勾起潋滟的笑容,“那咱们就进鬼王岗瞧瞧,里面到底住了个什么货色。” 一行人穿过整个深潭底,进入一个彻底的暗黑隧道中。 云修锦一道劲气挥出,悠悠远远,许久都没有听到回声。果然如庞清影所想,这条路恐怕还长。 墨二和墨三点起火折子,昏黄的火光照亮了前方的几步道路。 这条隧道还算宽敞,约莫能容纳五人并行,头顶有四米来高,想来是出入的主道而非逃生密道。 仅是一步之遥,外面的水花撞击声就像是被隔绝在一个大盒子中,响亮而朦胧。 “你猜这回,他们能在这路上搞什么幺蛾子?”庞清影偏头瞅了瞅眉头紧拧的锦娘。 第二百四十章 落石 她可是记得审问之时,三当家的曾对一些机关控件做出了异样的反应,只是不知锦娘可有注意到。 据墨三所言,无量山多是阵法,机关控件做的人不多,且并无精制可言。但依着方才深潭入口那精妙的开合机关,鬼王岗中必然有精于机关暗器之人。 这条隧道很长,庞清影可不相信一点机关暗器都无。 当然,若是这一路就这么简简单单过去了,想必又是另一种请君入瓮的阴谋了。 于是,云修锦一行人也没什么可犹豫的。 一旦开始往里走,墨二、墨三便把火折子撤了。 习武之人,内力深厚到一定程度时,暗中视物便一点不成问题。有了火折子可能还会妨碍他们的观察,比如壁上那偶尔一闪而过的亮光。 “你猜,他们在里面装了什么机关?”路上无聊,庞清影扭头看向锦娘。 锦娘初愣了愣。机关这类东西还真不是她擅长的,不过在无量山呆了那么些时日,又联系着刺金阁中有关机关的藏书,她沉吟了一会儿,抬眸凝重道:“万箭齐发。” “那你再猜猜,我们明明已经踏入了机关范围,而万箭却未曾出现?”庞清影又问。 此一语同样也是众人心头的疑虑。没道理他们都如此大张旗鼓地走到家门口了,鬼王岗却没有半点动作。 而锦娘瞧着自家主子眉眼间的点点笑意,思虑片刻,忽然心头一亮,不确定地惊喜道:“莫非是飞白和夜凡?” 这是鬼王岗的出入口,机关的控制不可能如其他地方一样,定是掌握在鬼王岗手中的。而他们都已经走了这么久还没人启动机关说明什么呢?说明鬼王岗的人无暇顾及。 而如此重要的地方都无暇顾及了,还能是什么缘由呢?自然是里头乱了。 能让鬼王岗里头乱了的人,锦娘能想到的,也只有被他们抓走的飞白和夜凡了。 墨二和墨三眉角一跳,看向云修锦。难怪主子让他们追人的时候只做做样子,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庞清影呵呵轻笑起来,眼中流转着莫名的诡谲,视线幽幽瞧着前方黝黑的道路,仿佛已经看到了里头杂乱的一切。 墨二不经意撞进她的眼中,冷不丁惊出一抹心悸。可一转眼,方才那神情就像是他的错觉一般,好似从未在庞清影眼中出现过。 还未来得及深究,庞清影俏皮的口吻就打断了他的思绪,“锦娘说的不无道理,不过眼见为实,咱们赶紧的,说不准还能凑凑热闹。” 她拉上云修锦温凉的大掌,抬眸对上他寻味的深眸。 阴风切切,魑魂轻语。 无影楼一行人在庞清影和锦娘的对话后教程加快不少。用上轻功,也就一柱香的时间,便有一束微光如一条细线自上而下斜斜射下。 这一路,果真没有任何机关开启。 “我们可是到了?”庞清影牵着云修锦立在那光束之下,抬头望去。 头顶斜上方,大约四五米处,有一方裂隙,不过被藤草掩饰地很好,只透了这么一丝丝的光。但这完全不妨碍大家认出这是出口。 庞清影琢磨了半晌,最后由衷赞叹了声,“这鬼王岗说是无量山外围三大势力的第三,可若设计这机关之人有心,恐怕霸了整个外围也不奇怪。” 随后,她看了眼云修锦,“这人应是朝廷的吧,不能为你所用,也是可惜。” 谁知云修锦挑了挑眉,冷冷地睨着她,“那个蠢货,你很有兴趣?” 语气听着冷淡,怎么听着都存着些吃味的傲娇。 诶,什么情况? 庞清影莫名吃了个软钉子,不明所以,疑惑地转向墨二墨三。可这两人也是不靠谱的,关键时刻垂着眸,生怕被自家主子一脚踢翻的样子。 抽了抽嘴,她只好再把注意力放到那裂隙上。人,是钻不过去的。若要打开,必须得找到开启的机关。 “可知道机关在何处?” 面对庞清影的问题,云修锦很坦然地摇头,“不知。” 一对暗涌波澜的黑眸牢牢慑住她的双眸,隐有几丝好奇的探究滑过。 某人微微蹙眉。 这一路上,云修锦都极少出声,基本都是她在拿主意。一方面是让她在无影楼众人面前立威,而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在探寻她的能力呢。 就因为知晓,她也没隐藏。她的能力与刺金阁息息相关,让他们领略一下她们的能力也算是为刺金阁招揽一个潜在的大客户。谁让无影楼向来独来独往,又有钱得紧,她若不抓紧,往后不是要把肠子都悔青了吗。 恩,对于金银,庞清影是来者不拒的。 可云修锦这样赤裸裸地把她当跑腿的使是怎么回事?她可不信这厮对那机关没法子! 不满地哼了哼,庞清影抬手搁到他腰上,使劲一掐。只觉云修锦整个人猛得绷紧,却硬是愣住了没吭声。 果然是心虚了。 庞清影忍着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否则,咱们锦世子哪是会吃亏的人! 心中那口闷气舒出,庞清影干起活来才得劲。 指挥着其余几人在四周找了半天开关机括,确定没有发现后,她从地上捡了两三颗石子,绕着裂隙晃了一大圈。 随后,用石子在各角和中间方位敲了几下,举头凝思。 云修锦慑人的眸光紧紧盯着她,时沉时浮,惊似月下汹涌的海面,直有将人吞没的兆头。 只是,认真勘察的庞清影哼着小调,强行将其忽略,谅他也不敢在这时做些什么。 “锦娘,墨二,墨三,还有那个谁,”不过久,有了主意的庞清影点了四人出来,将他们指到几个点上,可大致连起一个方形,“我数至三,你们同时将手中石头往上扔,越重越好。” 四人郑重点头,庞清影便开始数数。 “一、二、三!” 三声落下,又听四声撞击,待四块石头落下后,耳细之人便能听到了隐约的“咔嚓”声在石头间传递不停。 几息后,只见庞清影奔至裂隙左边,一块大石头砸上去,那连续不断的“咔嚓”声转瞬就成了“轰隆隆”的石滚声。 “要塌了,主子快出来!” 不等锦娘喊完,那裂隙便突然间变大,一块五人坐的巨石迎头便向庞清影砸去,逃之不及。 糟糕! 没料到下来这么一大块,庞清影有些傻眼。 头顶本就只有四五米高,这一砸下来基本就在头顶了! 想逃已是不可能,庞清影银牙一咬,运功于掌。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影从眼前一闪,庞清影直觉眼前一花,尔后便贴在了一个喘着大气的胸口。 第二百四十一章 傀儡 在这等急迫的情况下,云修锦根本来不及思考,看着不远处那娇小的人儿即将没入尘埃中,就有一种万箭穿心的剧痛欲将他撕裂。 所以,他什么也没想,也管不到这小人儿是否有能力自己躲开,总之,在巨石落地的那一刹那,他忽得消失在原地,又忽得出现,只是出现时,怀中还多了一人。 垂眸时,眼底混着担忧和疼痛。 几乎是用了全力,以至于庞清影搂着云修锦脖子好半晌不动,抬起的小脸上,脸上只有一种大写的“懵”。 这一刻,她的脑海中反复回旋着前世总能在大街小巷听到的爱的奉献。 呃,她也不知为什么…… “可受伤了?”云修锦轻柔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总算是打断了庞清影脑中的旋律。 她愣愣地摇摇头,依旧迷瞪了一般,痴痴地盯着他。 那裂缝处的落石已经基本停下,露出一个大窟窿。众人秉着非礼勿视的原则,悄默默地一个个蹿到顶上去。 直到刺眼的亮光打在庞清影脸上,她才眨了眨眼,回过神来。再左右一瞥,发现居然已经上了那洞窟,庞清影两颊顿时泛上一层晕红,瞧着就如初熟的蜜桃,忍不住想让人咬上一口。 “咳……” 欲盖弥彰地闷咳了声,她很是不好意思地将头埋进云修锦脖颈间,闷闷嘟囔道:“你这害人精,怎么不叫我声,太丢人了。” 丫的,前后两辈子都没犯过的花痴,这几个月倒是犯全了。 不过,心里头也总有种怪异之感,只是要迎头抓上之时,又泥沉大海,不见踪影。 对于她投怀送抱的举动,锦世子表示很满意。 搂着她的双臂紧了紧,轻笑起来,“谁敢?”那春风般撩人的嗓音搔着她耳后细嫩的肌肤,痒得庞清影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这大庭广众之下,庞清影自觉没某人那么没脸没皮,羞得怒嗔了一眼后,挣扎地跳了开去。 鬼王岗,倒还真是应了起名。 离了云修锦营造的那种暧昧气氛后,庞清影只觉身边阴风阵阵,确实是个闹鬼的好地方。 这入口处之上,本应有重兵把守的两个塔楼,现在空无一人。 不过仔细看去,可见有一泊血渍洒在了二楼的围栏上。 明显是经历了一场厮杀。 过了大门,往里看着还有好些路。前头有一片稀稀落落的林子,隐约可见深处的一座座矮房。 空气中凝聚着诡异的气氛。 云修锦抬了抬手,墨二、墨三等人便迅速收敛气息,将身影隐匿到各处。而庞清影与他二人则大步向里走去。 进了林子,血色渐渐弥漫起来,十米之后,第一具被砍得稀巴烂的尸体出现在了两人眼前。 庞清影皱了皱眉,太不雅观了。 拂手运气,浑厚的内力将其推到一边,翻出细碎的肉花。 再往后,尸体越来越多,有的惨不忍睹,有的还算完好。一路缓行,庞清影不禁抽起嘴,这鬼王岗的小鬼子们怕是已经被杀得差不多了吧。 这片林子约莫有一里的样子,越往里走,地势越高。 不多久,便有此起彼伏的惨叫声隐隐传来了,一个尖顶木屋渐露头角。 庞清影扬眉挑了挑,望了云修锦一眼,敛气往前。 “哈哈哈,就凭你们两个小崽子也想颠了我鬼王岗?异想天开,不知所谓!”忽然凭空炸出一声狂笑,但随后又伴出大树折腰,屋瓦砸地之声,那狂笑像是被拦腰斩断,噎了会儿,转为怒骂,“小兔崽子,你们找死!” 尔后,又传来“大哥,三思”“他们还有用”等劝说的话语,整个鬼王岗的热闹大约都集中在这里了。 庞清影与云修锦就大咧咧地立在下方,完全没有躲闪的意思,只是半晌过去,竟完全无人察觉。 劝说一直持续着,直到某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鬼三,你别冲动。” 义正言辞,苦口婆心。 庞清影登时双眸锃亮,下意识捏了捏云修锦的手心。 果真被她猜着了! 虽说早有意料,但就像猛中了几十文的小奖似的,聊胜于无,心里头不免沾上点小惊喜。 不过,上头的鬼三似乎对他的劝说很不满,直接冷哼道,“符老,我看你就是胆子太小,你不是说金兄他们定能将来救他们的小崽子一网打尽吗,这时候还那么小心做什么?你也不瞧瞧他们把老子这鬼王岗弄成什么样子了,再这样下去,要是又让他们跑了,老子不得成光杆司令?!” “纵然如此……”符老显然被鬼三动摇,不过想到云修锦,他忍不住就后脊发凉,总觉得这样不妥,却又拦不住鬼三快要气炸了的肺。 “符老你别说了,这鬼王岗还是我鬼三做主。这两个不要命的,老子就成全他们!今日,他们,老子是杀定了!” 他一把推开符老,大刀重重架上白夜凡的脖子,“哼,这小子细皮嫩肉的,老子早看他不爽了,正好拿来祭刀。宰了等金兄回来吃人肉!” 不过此话一落,后头的林子里便传来一声似鬼似魅的轻哼,“你们这是要谁死啊?” “谁?!” 鬼三一个条件反射,大刀从白夜凡脖子边滑下,锋利的刀锋在她细嫩的脖子上划出了一条血痕。 白夜凡几不可见地哼了哼,视线略显不满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她敢肯定,这家伙定是故意的! 什么时间不挑,偏挑刀架上脖子的时候! 林子里狂风大作,恍若妖物出世,魑魅魍魉横行其中,阴冷幽凉。离着林子近的,只觉脖颈露出处有一道粘腻凉心的气息吹着,好似女鬼趴在背上轻呵。 原本清晰的林子这时候被狂风搅得枝叶横飞,隐约见两个身影立于其中,却未受肆虐狂风的分毫影响。 庞清影偷眼瞅着身旁面无表情的男人,暗暗翻了个白眼。 本来想出其不意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先将人救出来再说,可咱们尊贵的锦世子出场怎么能没有排场呢! 于是,他身上寒冰般的内力一出,她就只能变了主意,配合着某人对排场的要求。 所以说,夜凡那样的想法实在是误会了,顶多不过是灵光一闪,顺便的罢了。 有着阵阵阴风打底,庞清影自然也是笑得幽幽渺渺,“什么人?自然是要你命的人。” 符老听到那声音,起初是头皮顿紧,须臾,便又冷笑起来,“无影楼主,没想到你还是来了?”语气像是强撑着自己不要害怕似的。 毕竟云修锦那么个鬼神般的存在,即使没做什么亏心事也是挺怵人的。 不过,他精光熠熠的老眸在两人身边来回巡视了几圈,确定没瞧见其余人后,不禁得意起来,“哈哈哈,怎么,你什么的人呢?墨二,墨三他们呢?都死了吧!” 鬼三见符老如此,便知是无量山深处的那群人。只不过他未真于无影楼的人接触过,对符老嘴中的可怕也只相信三、四分,因而见到云修锦和庞清影时,并没有符老那种发自内心的颤意。 他同样是见只有两人现身,心底的胆气便又打了起来。另外还有一份窃喜,为了那可能已经身首异处的金奇和彭负。他们平日里虽然与他兄弟相称,但鬼三心里清楚,这些从无量山深处来的人根本看不上他。别的不说,就说鬼王岗的事情,处处都轮不到他拿主意,放眼阎王寨和岐风寨,有哪家的老大做成他这样憋屈的?! 人在其位而不得谋其职,久而久之就会生出异心。 就算他知道自己能力不足。 鬼三瞥了眼已经不知不觉在往后挪动的符老,舔了舔牙尖,尽是黝黑褶皱的脸上扯出一抹阴笑,看起来像是阴山老鬼,冷不丁就会伸出獠牙咬上你一口。 这个老不死的还想把自己当挡箭牌吗?这时候如果将这个死老头推出去,既可以搅得他们措手不及,还可趁机开启林中的法阵。一举两得,坐收渔翁之利。 由是,正在紧张退后的符老忽然感到背后有道人影闪过,随后一道巨力猛得一把将他推了出去。 他只看到云修锦两人急速向他靠近,尔后耳边烈风一阵飒飒作响,脖颈一凉,有一道温热的液体缓缓留下。 符老怔了怔,心底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慌张地想要抬手去触脖子,可还未碰及,干枯的手掌便被一股子喷出的腥臭温热的红水给浸湿了。 “啊,啊……” 两双黑色暗纹锦鞋出现在他的视野中,符老抬眸,面露惊恐之色。在庞清影同情的笑容中,他喉间传出了最后几声不知何意的挣扎。 身首分离,血肉横飞。 符老倒下的那一刻,云修锦已然搂着庞清影轻飘飘地避过可能沾染到身上的任何脏污,落于鬼三面前。 “你,你们……不可能!” 现下,轮到鬼三瞪目了。 说实话,他对自家的阵法还是很有信心的。金奇、彭负那群人傲慢得厉害,可实力还是摆在那儿的。自从他们来了鬼王岗后,鬼王岗可说是固若金汤啊。只是他们不愿帮他争地盘,否则,这无量山的外围还有阎王寨和岐风寨什么事啊! 所以,他是万万想不到,为何他开了法阵,这两人却还是如此轻易地就从里面出来了。 这就是懂阵法和不懂阵法的区别。 庞清影明丽的双眸流出的同情之色更加明显。 这人绝对是被金奇他们坑了。 恶趣味一上来,庞清影便忍不住挑逗道:“是不是很好奇,我们为何直接就走出你的那个索命大阵了?” 如果再配上勾起的邪恶小手指,这表情绝对是有史以来最邪性的勾搭。毕竟被勾搭的人是个能把小孩吓哭的“山鬼”。飞白和白夜凡互看一眼,无语望天。 主子,您找乐子前,能不能现将我们放下来?被绑着的姿势真的不是很舒服! 鬼三似乎是被吓蒙了,听着庞清影这样问,下意识地点头。 见之,庞清影掩唇娇笑了声,身子一软,整个身子靠进云修锦怀中,低眉垂首,眸有泪光,仿佛自家的倒霉儿子被人坑了似的,痛心疾首道:“你呀,真是个不长心的。金奇他们难道从未与你提过,这些阵法都是需要彭负的精血才能完全开启吗?难道他们没有同你说,这些个法阵,都是无影楼用到不想用的吗?” “唉,也难怪,稚儿无知,人怎么说你就怎么信,这怎么行呢?其他人就不说了,就说这符老吧……”庞清影长长地叹了口,瞄着鬼三脸上听到“符老”二字时脸上溜过的一丝得意劲,好心地给他浇上一盆冷水,“这符老啊,你真以为将他这样推进法阵就可以把他弄死了?你以为能在无量山活这么久的人都跟你一样的天真吗?难道你不知道,咱们的符老,最擅长的,就是‘分身术’?” 在场的除了云修锦外,不管明处暗处,所有人都震惊地盯上庞清影开合的双唇。 是真是假? “分身术?”鬼三呆愣愣地复述着她的话,随即眼珠子越睁越大,只听见自己心里“咯噔”一声,他慌忙问道,“你……你是说,符老没死?!不可能,我明明……” 明明看见他身首分家了! 没错,确实是身首分家了,可是……鬼三不想承认,但脑子里还是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可是在他推他的时候,他似乎感到了符老个头的不足。 当时,他以为那是错觉。 鬼三身上霎时败露着一股子颓然的气息。这时候,木屋之中豁然响起一串压抑的笑声,“嗬嗬嗬,果然是刺金阁主,老夫会傀儡术的事情楼主都尚且不知,没想到竟被你识破。” 循声望去,捋着长须,暗青麻服的符老从里头缓缓走出,眉骨深陷,眼眶布满黑影,一双血红的眼睛戾气冲天。 “符老过奖了,半斤八两罢了。本姑娘也不过是喜好奇淫之术,略有研究罢了。”庞清影眸底闪了闪,目不转睛地勾手一掌劈开鬼三,幽幽笑道,“也不知你是如何猜到本姑娘刺金阁主的身份的呢?” 第二百四十二章 猜的 “小女娃,老夫在无影楼这么多年也不是白呆的,咱们楼主好不容易带回来一个女娃,老夫又怎会不知底细?”符老扬起下颔,意味深长地睨着她。 隐在暗处的墨二和墨三登时浑身皮子一紧,各自咽了抹口水。 莫非是从他们口中听得的? 他们当中知道刺金阁主身份的,也就当时在议事堂中的几个。而符老早就被请了出去,若在议事堂附近呆着,必有人报。若要泄密,难不成,叛徒还不只一个? 两人心头同时一沉,不过随即便听庞清影若有所思道:“傀儡术?” 傀儡术,是她偶然看到一本古籍中的记载。此乃是东方的一个海岛中传来的秘术,据闻只能由常年生活在海上的人才能袭承,因而大陆上尚未听说有人会此术。傀儡术,顾名思义,可操纵傀儡。术法精深者,可瞬间化人为偶,替代真身。 方才那个死去的傀儡符老,给了她一个大胆的想法。轻佻眉梢,她扬起一笑,“听闻傀儡术精深之后,会饲养类似于苗疆蛊虫的东西,这东西只要钻入人体内,安营扎寨,便可随时为你所用?想来符老背叛无影楼也有不少日子了,连鬼王岗的人都搞定了。” 庞清影说的缓慢悠然,但听的人可就不是这样的心情了。 云修锦搂着她腰身的大掌豁然一紧,庞清影抬眸,对上他垂下的视线,云修锦幽深的瞳孔中晃过一丝惊讶和怒气。 符老强装镇定的脸上肌肉一颤,眼底写满了震惊。 反应最大的却是鬼三。他虽被庞清影一掌打到地上站不起来,可不妨碍他嘶吼,“什么?!老不死的,我说我鬼王岗的人怎么会突然叛变的,敢情都是你在作祟!” 不过,他这无力的吼叫是没人去理他了。符老在短暂的惊慌之后,迅速镇定下来,死气沉沉地盯着庞清影呵笑道:“刺金阁果然是无孔不入,连我东瀛的傀儡术都知之甚详。那你可知,哪些人被老夫下了药?” 话一至此,众人的心都猛得沉了下来。 他们都看到刚才那个傀儡的情况了,若真如庞清影所说,那谁也不知符老是否在自己身上下了那什么劳什子的药,谁也不知何时会突然成为符老的傀儡。 就了墨二、墨三都不免有一丝紧张。 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符老脸上那奸计得逞的笑容便愈发荡漾,睨着庞清影的老眸满是挑衅。 “小女娃子不妨猜猜,老夫是否在你身上或者楼主身上下了药?哈哈哈哈,年轻人,还是太嫩了。老夫告诉你,这世上,谁笑到最后,谁才是真正的赢家。” 那笑声伴着符老的内力传开,无影楼和刺金阁之人心情跌到了谷底,担忧的目光都集中到两人身上。 这个老不死的说得如此信誓旦旦,莫非是真的? 符老似乎对自己造成的这一情况很是满意,瞥着飞白和白夜凡的眼神都充满了自得。 只不过,他的得意还没维持多久,愈显洪亮的笑声便被庞清影的一声“呵呵”强行打断。 “符老,我说是不是年岁大了的人,都喜欢做白日梦啊?”庞清影啧啧摇头,揪着眉头像是看个疯子一般瞅着大笑的符老,“别说本姑娘不给你面子,实在是你太喜欢自取其辱了不是。就说下药这事吧,我猜啊,无影楼中人平日里警惕都极强,你在无影楼这么多年恐怕也就只能成功那么一两次,否则你也不会巴巴地背叛无影楼了不是?” “嗤”得讽笑一声,她指着身旁的男人,有条不紊地说道,“不说无影楼了,就是这鬼王岗,您老自己心里清楚,能有这么两三个人都已经谢天谢地了,而这两三个人还是使不出内力的小角色。” “所以,”看着符老越来越僵硬的笑脸,庞清影挑眉摊了摊手,嘲笑道,“符老,没有真本事,就别在这里瞎显摆了好吗?” “不可能,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被庞清影咄咄逼人的话音一刺激,向来心高气傲的符老自然是受不了。符老那双血红的眸子一时间染上了不少疯狂的气息。傀儡术乃是他一门秘传,这种细节外人根本不可能得知! “东瀛……你去过东瀛?!” “哈哈哈,没想到他们里面竟然也会出现了叛徒?!” “不可能,谁会跟你说这些?!” 整个鬼王岗,只有符老一人在那儿疯狂的絮絮叨叨,俨然有一种走火入魔之感。 “你是如何得知?”云修锦垂着眸,瞧着怀中人儿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不由好奇问道。 反正总不可能是真的去了东瀛海岛的。 “我啊,”庞清影眨眨眼,晶亮的眸子中盛满了莫名的兴奋和成就感,“我当然是猜的啦。” 一句话轻轻浅浅,却随风飘入每个人的耳朵。 除了刺金阁三人与云修锦还算淡定外,其余人纷纷呆滞地看着她,仿佛脑门上被砸了一锤子,半天反应不过来。 墨二瞥了眼震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的墨三,嘴角抽了抽,忽然想起从前某人似乎也说过,对于无影楼和恭亲王府的一些消息,她都是猜出来的…… 还真是……厉害。 墨二这是头一次打从心底对一个女人产生敬佩的心理。 她居然能从一个别人都还分辨不出真假的傀儡尸体上联想出这么多“真相”,这功力,普天之下,只此一家。 云修锦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眸间笑意盈然,“不错。” 此时庞清影的心情相当不错,对于云修锦逗猫儿似的动作很是享受地蹭了蹭,笑得更加惬意。 夜凡忍不住翻个白眼,默默将自家主子鄙视一遍。 符老也是听到庞清影的话的,不过他也着实花了好一段时间才完全消化她话中的意思。 他沉默了。 随即,许是眼前的一男一女实在太扎眼了,他觉得不刺激一下他们心里头不舒服,转而不服气地冷冷一笑,“就算如此,现在你们还有两个人在我身上。刺金阁主,你的这些属下,还要不要了?” 庞清影从云修锦怀里探出头来,接受到自家兄弟姐妹无语的眼神后,站直身子,轻咳了两声,“哦?所以,你们才会将飞白和夜凡抓来的?就是,威胁我?” 第二百四十三章 算账 符老仿佛瞬间吃了熊心豹子胆,捋着胡须颇有深意地将云修锦和庞清影二人打量半晌,不紧不慢地笑道:“呵呵,老夫不过是想让你瞧瞧,你在无影楼主心中的地位罢了。” 云修锦不由眸色一暗,微微掀起眼皮子。 符老顿觉有一道足矣将人冻成冰块的寒意顺着双脚一路往上,而心口有一只手揉捏着,钻心的冰冷,刺心的疼痛同时蹂躏着他的身心。只要他一个不顺人意,这些折磨好似就会加剧。 而造成这一切的,就只是眼前这个男人邪魅诡谲的一个小动作而已。 符老忍不住再次惊心,他的功力似乎比上回见到时更加深厚了。不过这层惊惧的背后,又浮现出一层喜悦。 符老跟在云修锦身边多年,虽不见得完全被信任,但也还算被尊重。多年来,他从未在那张无表情的脸上见到过半丝动容,而如今,自己一讲到关于庞清影的,他就有动作。 看来,他总算赌对了一回。 “此话怎讲?”庞清影凝眸,挑起一抹好奇。 符老瞥着仍被绑着的飞白二人,戾眸闪出一道幸灾乐祸的光芒,“你可知你这两个属下为何会在我们手上?” 庞清影挑眉看了眼云修锦,复又快速问道:“为何?” 只听符老哼笑一声,缓缓说道:“这一路行来,鬼王岗的机关暗器想必你也见过不少,应当知道其中厉害。你觉得以无影楼的能力,没有你们刺金阁插手,他们能进得来?” 庞清影眉心微凝,似思索了片刻,淡淡道:“进不来。” 云修锦紧紧盯着她的反应,见到神色不如方才轻快了,气息顿时一沉。四周的人登时感觉背后有股阴风袭来,嘴皮子都跟着哆嗦了一下。 而符老见之,底气便更足了,他也不着急,仍旧慢慢分析道:“没错,无影楼无人能办到。他们找鬼王岗的老巢已经有一年之久,始终未寻得确切位置,也不知进入方法。因而,虽早已确定了彭越(岐风寨三当家)的位置,他们却迟迟没有去抓。直到,你的这两个人来。” 庞清影视线扫向飞白二人,眯了眯。符老立即瞧了眼云修锦阴笑,“小丫头如此聪慧,想必已经猜到他们两人的作用了吧。” 看着庞清影脸上的浅笑已经完全消失,他的语气多了分意味深长,“没错,咱们楼主想必就是想把你引来吧。打从你刚进无量山,无影楼的人便已然向楼主禀报了此事,可楼主不但未去接你,还引着你上了岐风寨。” “以彭越的性子,他若知道你去无量山深处,必定会跟着。到时候,途中做些什么结下怨也是必然。等你到了楼主身边,他还会告诉你你的两个属下都被抓到了鬼王岗,如此,审问其彭越,包括寻找鬼王岗时,刺金阁又岂会袖手旁观?” 符老悠悠结口,看着庞清影就是一阵摇头,像是家族长辈对此隐约感到特别的惋惜和愤慨,那眼神,只差再来上一句。 好女就怕嫁错郎,你可不要选错了人。 庞清影垂着眸,掩去眸底的笑意,双唇紧抿,压得血色尽无。安安静静的,仿佛连呼吸都一应停止。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庞清影身上,想要从她脸上找到一抹可预见结果的表情。 毕竟符老方才的那一方言论可谓是诛心。这世上,有些能耐的女子多少都是心高气傲的,更别说刺金阁主这样才貌双全的,若是发现自己一心付出的男人到头来只是把自己利用个彻底,难保不会一气之下倒向符老。 那可就糟糕了。 白夜凡和飞白同样也是微微拧起了眉,以他们对主子的了解,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短暂而漫长的寂静之后,庞清影长长的睫羽颤了颤,站直的身子动了动,似是要从云修锦怀中挣出。 众人的心跟着一跳,符老眸底顿时绽出一抹精光。 可云修锦那铁臂太紧,愣是分好未动,庞清影挣了两下没挣出,只好抬头不耐烦地瞪了某人一眼。 这厮,现在知道紧张了,把她拐到这里来的时候怎么不想想现在! 而由于庞清影是扑在某人怀中,被云修锦护得严实,因而她抬头之后的神色就只有云修锦自己能看见。 于是,在云修锦眼中,某个女人红唇微嘟,明丽的双眸染上一层雾气,似嗔似怒的神色霎时叫他身子一紧,沉暗的眸底翻起滔天巨浪。 “你松不松手?”庞清影见他如此,无语地抽了抽嘴,没好气道。 云修锦深深地睨了她两眼,确定她不是真的跟自己置气后,这才勾出一抹邪笑,“要本楼主松手是可以,不过符老这番话,刺金阁主作何感想呢?” 庞清影嘿嘿两声,皮笑肉不笑道:“楼主若是再不松手,本阁主可能会觉得帮着符老更好一些,毕竟以符老那个本事,想计算本阁主,那根本是天方夜谭。” 此话一出口,紧张等待着的众人猛得愣住。 嗯,怎么回事? 这打情骂俏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他们在这里心思各异半天都是在自作多情? 尤其是符老,那本来志得意满的一张老脸抖了抖,继而以秋风扫落叶之势灰败得一片萧瑟。 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云修锦这才满意地松开庞清影,像是还以小马驹自由一般,在她屁股上结识地拍了一下。 卧槽! 庞清影动作一顿,差点爆出一声粗口。 她终于体会到云都人对锦世子这个小魔王“敬而远之”的心情了! 狠狠剜了某人一眼,庞清影转身,脸上忧愤之色转而变成了嬉笑,“这么说起来,本阁主还要谢谢符老的提示。不过呢,本阁主一向是欺软怕硬,恩怨分明。所以,符老你们绑了我两个人不说,现在还在这里放马后炮,你说,本阁主要如何对付你呢?” 白夜凡和飞白对望一眼,只觉额前冒下三滴冷汗。 欺软怕硬,恩怨分明……有这么夸自己的吗? 只是庞清影依旧笑脸盈盈,左右望了几眼之后,感叹道:“这鬼王岗的地方也算是人杰地灵,四面环山,自然法阵密布,你们若死在这儿,说不定因缘巧合之下还能成为一个怨鬼阵的阵眼。如此,也算是本阁主对你符老恩情的报答了吧?” 第二百四十四章 逃跑 对上庞清影的视线,墨二、墨三抬手做了个行动的姿势。无影楼的人悄无声息地围上整个鬼王岗。 符老虽未见此情景,但一听庞清影这样说便知形势不妙。 他倒不是相信这两人有多么深厚的情感,毕竟他以己度人,觉得这等知道自己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事,是没人会做的。如若不是因为这个,而庞清影依旧站在无影楼这边,那么原因大约只能是无影楼还留有后手,就算刺金阁站在了他这一边,也改变不了事实。 环顾四周,鬼王岗的那几个小喽喽是不顶什么用的,而金奇、彭负他们的人又不会听自己的,况且也是困兽,帮不了他什么忙。 一时间,符老真是万分后悔方才的冲动,早知如此,他应当在屋里好好呆着的。 但再悔不当初,也为时已晚。 “刺金阁主,你的两个人还在老夫手里,你不想要他们的命了?!”符老当即后退一步,手中变出一匕首抵着白夜凡的脖子厉声叫道。 惹得白夜凡直接甩了个白眼给庞清影。 她这是招谁惹谁了?一个个都爱把刀子搁她脖子上! 庞清影讪笑着摸了摸鼻子,大约是你长得比较好欺负吧。 白夜凡瞥眸,毫不顾忌自己脖子上已经划出的一道血痕,以及雪亮森寒的匕首,冷哼道:“老不死的,且不说你能不能要了我俩的命,就是这威胁,你也得擦亮了眼睛再说!” 说话间,夜凡晃着脖子就要往那匕首上凑去。符老下意识以为他要以命换忠,震惊之余,匕首便往后退了退,没让他的计划得逞。 活人总是比死人有用的。 不过,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属下,白夜凡这是以进为退。符老的匕首一退,她便觉手腕上束缚的绳子一松。她直接抄起右手,往符老百会穴砍去。 身为刺金阁暗部的首领,白夜凡当属阁主之下第二高手,加之三月来地狱般的历练,对付以傀儡术见长的符老还是绰绰有余的。 不过符老对于危险的本能反应也是强,脑子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一步替他作出了动作。 身子一矮一偏,白夜凡的一掌重击拍在了他的右肩,符老整个人被拍出两米远,正好撞在鬼三身上。 鬼三一个不备,直接被符老撞晕过去。 而白夜凡动手的同时,无影楼的人也开始行动了。 一场无声的围剿瞬间展开。 鬼王岗这地方,易守难攻,但攻进来之后,却是瓮中捉鳖的另一番景象。 符老按着肩,身上戾气大盛。见白夜凡举刀向其刺来,他两眼登红,立即往旁边滚去。 慌乱中,一个小喽喽被撵到他身旁。 只见符老通红的双眼微微一眯,有狰狞之色一闪而过。大掌一伸,那小喽喽便被强行拽到身前,一刀穿心。 猩红的血液洒出,白夜凡登时杀红眼一般,竟不待取出长刀就直接向符老捅去。 一直在旁边默默观察着的庞清影皱了皱眉,感觉有些不对。 尔后就见一人在眼前一晃,过后,白夜凡便不见了踪影,只有符老阴着脸躲着四周的攻击。 这会儿鬼王岗的人差不多都杀光了,无影楼的人开始集中攻击符老,任凭他再怎样刁钻耍心机,在这是也是双拳难敌四掌,负伤累累。 “住手!”眼见的两柄剑就要刺进他身体,庞清影忽然慌张地大叫起来。 黑锦如光射出,可到底距离太远,仍旧快不过他们手中的剑。庞清影急得双目通红,好在这时,一股强大的劲力从她身边擦过,直接将围着符老的无影楼众人打翻在地,这才免过了符老的死劫。 见状,庞清影长长舒了口气,暗道好险。 墨二和墨三等人疑惑地望着奔来的庞清影,又看了看摇摇欲坠的符老,闹不清又出了何事。 “你们别瞎忙活了,这是夜凡,不是符老。”庞清影过来后果断出手在“符老”后颈一敲,将她击晕。 什么?! 众人看着庞清影揭开符老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白夜凡的脸,面面相觑,暗道傀儡术果真诡异。 上一秒还看见的人,下一秒就变成了另一个! “那符老上哪去了?”飞白和锦娘跟上前来,从自家主子手中接过夜凡,顺便问出众人的心声。 庞清影站起身,拧着眉将鬼王岗一寸寸看过去,最后将视线落于身后的主屋。 墨二一见,立即带着人进去察看。 不多久,里面便传来了墨二的声音,庞清影等人便也跟着进去。 在正堂左边的一个角落上,一堵墙正大开着,墨二等人站在墙边,神色凝重。 云修锦进来后,他们几人便齐齐跪下请罪道:“属下无能,让符老逃了。” 庞清影挑眉,往外看去,那堵墙的后头是一个死阵,无生门,进去就是死。应当是刚开启,阵中的死气并不是很浓烈,想来当是符老所为。 “这个老滑头。”庞清影啐了一口。 云修锦凝着庞清影,微微勾出一抹笑意,不过再看向墨二、墨三时,神色便立即淡了下去。除了庞清影,站在正堂当中的所有人都感觉这六月的闷热瞬间成了十二月的凛冬。 在度秒如年的等待后,云修锦终于开口,语气成冰,“回去之后自己领罚。” ……*……*…… 一道阳光穿过肥厚的叶子打在庞清影脸上,映出某人昏昏欲睡的慵懒神色。 轻轻发出一声舒适的窥探,她埋了埋头,遮着半张脸的长发跟着散落,露出吹弹可破的肌肤。 云修锦垂眸,眼底泛起一抹吃饱餍足的笑意。 这不知遮掩的,正好被庞清影的余光睨到,害得原本已经快要睡着的人瞬间睡意全消,胸中升起的怒意冲得两颊微微泛红。 她若是知道泡个温泉要付出这样的代价,真是打死她也不会去泡的!可惜当时瞥见时,她满脑子想的都是“终于可以洗一洗了”,以至于云修锦脸上奸计得逞的神色都被她错过了! 所以,墨二快步过来时,见到的正是两人“眉目传情”的画面。 他登时刹住脚,犹豫着该往前还是往后。 不过云修锦这会儿心情正好,抬眸为墨二解决了困扰。 “何事?” “主子,有信传来,符老逃出了无量山。”墨二低着头,心情很沉重。 原本以为可以将朝廷的人全歼在无量山之中,没想到还是逃出去一个。 符老若是将无量山之事告诉朝廷,那么他们在无量山的事情便等于曝光了!无影楼将面临的可能就是朝廷的通缉! 第二百四十五章 爹爹 “你们有何打算?”庞清影半睁的双眸亮了亮,炯炯有神地盯着云修锦。 虽不在计划之中,但她相信,云修锦一定是早有打算的。毕竟朝廷收揽死士的日子也快到了,到时朝廷的人一来,无量山中的情况便一目了然了。 “不若你说说?”云修锦见她兴趣十足,不由挑眉。 墨二一听,突然间福临心至,竖起耳朵恭声道:“请夫人赐教。” 一声“夫人”称心如意,云修锦唇角弯出一个不易察觉的角度。 庞清影噗哧喷出一笑,怪异地挤眉看着墨二。 这家伙,榆木疙瘩的脑袋什么时候开窍了?莫非是被墨三那不靠谱的给传染了? 墨二眉梢悄悄一抖,面色一赧,不知自己怎么就说出这种拍马屁的话,不过见自家主子心情甚好,他心里多少有点安慰,便凛着皮面等待庞清影的回答。 楼主这一行刻意让她表现,已然是让无量山的无影楼众人见识到了她的能耐。不过武功阵法、讯问之术、淫奇之识说到底还是有些偏门,要说让他们打心底里对她心服口服还是不够。 如若再加上运筹帷幄的本事,再加上些机缘巧合,想必无影楼和刺金阁“合为一家”便指日可待。 当然,后面的话是墨三提的。 既然人家都要求了,庞清影也不矫情,眯眼想了想,便开口道:“既然无量山之事迟早要被揭破,引得朝廷讨伐,成为第二个魔教,不如化被动为主动,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云修锦眸底精光一闪,笑道:“那依你之见,如何为之?” 庞清影懒懒地睨他,“占山为王。” 占山为王? 墨二愣了愣,拧着眉欲言又止。 “你是否觉得无量山险恶非常,即便是占山为王也无无济于事?” 庞清影见着墨二那样便知他在想什么,咬唇笑嗔了云修锦一眼,慢慢解释道:“你别瞧着无量山荒凉凶险,但我看来却未必。所谓福祸相依,这无量山凶险,却也是最为天然的防御,无影楼本就是江湖势力,现下得罪了朝廷,自得寻个安全的地方,一免得将来费心。” “至于这环境嘛……”庞清影环顾四周,想着那一方温泉双颊一红,贼笑起来,“你们若是想改善一下生,就去找锦娘商议吧,保管给你们整个舒舒服服的城池村卷。不过嘛,这价钱,咱们还是明码标价的,嗯,顶多打个九折。” 墨二嘴角微僵,前头还说得好好的,怎么后面就开始要钱了? “照夫人的话做。”云修锦好笑地捏了捏庞清影腰身,抬眸淡淡瞥了眼墨二,神色登时冷下去。 刚才还挺机灵,现在怎么这么没眼色。 于是,在墨二转身之时,云修锦又幽幽补充了一句,“就到暗林去领罚吧。” 墨二离去的身形猛晃了晃,默默浸出一身冷汗。 可怜的墨二不知不觉被庞清影坑了一招,可他想了半天,也不知自己到底哪里惹怒了主子。 暗林,那可是无影楼最残酷的刑罚之地。平日里,只有主子才进得了那林子,就连内里最深、武功最高的墨一也从未进去过,但估摸着进去了最后也是躺着出来的。 ……*……*…… 七月流火,秋色初显。 一辆乌黑的马车行走在云都外的官道上。 卧在马车上的庞清影咧着嘴,一双水眸止不住地溢出笑意。 “这么高兴?”云修锦放下手中的信函,看着庞清影那财迷的样子无奈地呵了声。 庞清影悠悠睨过去,扬起下颔傲娇地哼过去,“你算计我,我总要收点利息回来的。怎么,锦世子想反悔?” 她对符老说的话可不只是说说而已。她这人,欺软怕硬,恩怨分明,但也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之人。只不过,这仇和怨也不止是一种报法。 比如,让人家破财,自己牟利,也是其中一种。 “呵呵,另外还有云都一场赌局。三月之期明日便到了,燕来庄这会儿,百万两有余。”庞清影一兴奋,明眸中闪过一道精芒,“至于锦世子的那一份嘛,本姑娘就替你充到改建费当中了。” 云修锦一怔,“你倒是会打算。”随即在车璧上敲了三声。 缰绳一紧,马车当即狂奔起来。 庞清影眨了眨眼,心底忽然升起一种不太美妙的预感,“呃,那个,我要先去燕来庄一趟。” 她一个挺身,迅速向外探去,可一张温凉有力的大掌握住了掀开车帘子的纤手,尔后,庞清影被人一把定在怀中。头顶传来幽渺邪肆的笑声,“听闻本世子带着宁小姐回王府了,宁家主和温雅公子已在王府等候。” “啊,可……”庞清影一噎,还想找话,却被某人不耐烦地堵上,只留下一路轻咽的哭吟。 恭亲王府内,春和堂一片欢笑。 恭亲王妃满眼都是调笑,“宁家主来云都也好些日子了,怎么今日才来王府看我,就这么日理万机?” “王妃言重,这是折煞宁某了。”宁重华躬身笑笑,颇有些无奈,“还不是小女不懂事,成日里胡天野地的,搅得宁某都不好意思来王府,怕被王妃笑话。” 王妃闻言,抿嘴直笑,“宁家主这话可不对,锦儿那个样子,幻儿能看上他本王妃已经谢天谢地了,哪会笑话宁家主。本王妃夸还来不及呢。这天底下,怕也只有幻儿能降得住我家这个小魔王了。” 话音一落,宁重华摇头,正要说话,便听春和堂外传来直爽的笑声,“王妃这话说的对。” 人未到,笑先闻,王妃眼睛猛得一亮,宁远脸上扬起一抹笑意,宁重华整个一哆嗦,脸上从容的笑意猛得坠下,愣着半晌不敢动作。 直到两个脚步声并一声好奇的疑问在身后响起,宁重华才似找回了自己,缓缓转过身,深怕是自己搞错了。 “这就是爹爹?” 庞清影含笑看着宁重华转过身来。他脸上神色不停变幻,或悲或喜,或悔或忧。片刻后,那张严肃的脸才颤抖着道,“你……是幻儿?” 虽然宁远早已将她的画像传于他看,但见到真人时,心底那震动是全然不同的。 第二百四十六章 认亲 女儿娇,父柔肠。 这本应是感人肺腑的亲人相聚、相认一幕,可云修锦偏就觉得事情不会如此温馨。 果然,庞清影脸上的笑意渐渐退去,转而清清淡淡道:“看来是我认错了,哪有父亲不识得亲生女儿,又哪有女儿不识得亲爹呢?” 宁重华笑容一僵,眼中漫出哀凄。 他虽一直与先魔教教主有联系,能从他那得到些许女儿的消息,可自十年前魔教覆灭后,他就失去了这个女儿的消息,就像是从人间消失一般,任他寻遍各地都不见踪影。 没想到,十年后,后出现了。 当他第一次听见这消息时,心中复杂万分,但总的来说,女儿没死的那份喜悦却是不变的。 早前宁洪口中所说的妖星降世,庞清影已回刺金阁亲自查阅过,确有其事,但某个高人将刚出生的她带走的消息却捂得很紧。当年涉及此事的人要不就是宁家主心腹,要不就已经死了。 但从透露出的蛛丝马迹来看,宁洪说的话至多也只能信一半。 心中有计较,庞清影自不会真的笑颜以对。 况且对于一个从未见过亲爹的人,想要她表现出多少骨肉亲情?没直接当成一个陌生人淡漠以对就很对得起宁家主了。 宁重华见此,便也知道宁远说的不假。这个丫头,是个有主意的,与家里女儿不同,不能以普通女儿家的心思揣摩之。 可这样一来,宁重华还真不知能说什么了。殿中一时沉默了下来。 恭亲王妃看看宁远,发现他一副闲事不理,唯有茶香的样子,再看看云修锦,要他说点什么是指望不上了。庞清影嘴边噙着冷嘲,像是在等着宁重华解释什么,可宁家主半天却说不出口一个字。 王妃不能责怪宁家人,就只好狠瞪一眼云修锦,然后笑着打起圆场,“瞧瞧这话说的,若真不是,何来这赌气之语?好了好了,你们父女多年未见,其间定有许多话要说,这一时也说不完,不如先一起用膳,往后的日子还长,慢慢再说吧。” “王妃说的是。” 宁家主感激地看了眼王妃,众人便顺水推舟往前厅走去。 只是,一顿席宴,虽有欢声笑语,却也暗留着几分尴尬。 宴罢,宁重华默默叹了口气,恭身请辞:“天色不早,宁某与远儿先回别院了。” 王妃暗自瞥了眼庞清影,见她淡笑不做声,便也只好笑道:“宁家主,宁公子,慢走。” 出了恭亲王府,宁重华驻足,回望而去,神色复杂。倒是宁远在旁幽淡地笑了声:“父亲如今可是后悔了?” 宁重华双眼顿缩,一抹思念和懊悔闪过后,转头看向自己这个儿子。 十三之后,他便执意离开宁家,在各国江湖间游荡,任是他这个父亲如何传唤,都不愿回去。说起来,这还是几年来,他们首次相聚在一起。 宁重华看着儿子眼中的疏离,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挫败。 “走吧。”不再多说什么,宁重华也不管宁远,独自上了马车,便往别院而去。 此番他陪同南蜀使者来云都,原本是前来帮恭亲王妃一个忙的。依着恭亲王妃的书信,该当是有一家世不明的姑娘被她儿子看上,她想替这姑娘寻一个门当户对的家世才请他帮忙。 只是没想到,路行至一半,便有人来报说宁远认下了一个妹妹,还说是亲妹妹,连宁家的紫幽灵都有。 宁重华就是怀着这样一个疑问来到云都的,可谁知,扑了个空。好不容易等了一个月终于将人等来了,这第一面,竟是这样。 呵。 坐在马车中的宁重华不由自嘲起来。 这似乎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结果了。 罢了,来日方长,他与这一双儿女之间,他得想法子好好弥补才行。 幽庭院中。 云修锦盯着自己面前的宁远,面色很是不善。 这个宁远绝对是故意的! 故意这个时候来打搅! 庞清影左右看着,瞥见云修锦越来越阴沉,眼看着就要出手了,忙干咳一声,美眸转向宁远,“大哥,你可是有何事?” 宁远幽幽投过去一眼,那神色,仿佛在说“我就是特意来打扰你们好事的”。 好在他还念着庞清影快要笑僵的脸,挑衅了一会儿便端起一杯茶,淡淡问道:“父亲来了,你是作何感想?” 庞清影耸耸肩,“我能有何感想?不过是比陌生人稍微熟悉那么一点罢了。” 父亲不父亲的,她倒还真无所谓,反正将来也不会接触太多的。 对于宁重华此行的目的,她一清二楚。 不过宁远却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怎么,你不想嫁人了?” “嗯?”庞清影愣了愣,“何意?” 宁家主此次来应是受王妃之托,替他们料理婚事的。待这事一了,宁家主也就该回去了。她就算是宁家的女儿,到时也是泼出去的水。难道她说的话有什么错吗? 云修锦只一听便知不会有什么好话,周身顿时冷得都绕起了白气。 庞清影一个激灵,看向宁远的神色渐渐明了。 这是也便听宁远缓缓说道:“幻儿,你是否忘了,你是宁家主的嫡女,父亲的亲生女?我们的父亲,嗯,不管怎么说,对你还是很重视的。你该不会是觉得,他会让你直接在云都就草草嫁了吧?” 你都这么说了,应当是不会。 庞清影轻轻谈了一口,又听宁远继续道:“宁家的嫡女嫁人,那必是十里红妆。而且我估摸着……”他睨着云修锦,突然笑了起来,“幻儿在出嫁之前,至少得在南蜀呆上一年。这样想来,也还是不错。” 话音未落,云修锦一掌拍在桌上,三人之前的那张小桌子立即粉碎化尘,暗中伺候的墨一、墨二们登时心头一颤。 可偏偏宁远像是没发现似的,悠悠地举杯喝下清茶,悠悠地站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悠悠地走出了幽庭院。 “咳,修锦,我还要去趟燕来庄,我也先走了。”庞清影觉着他这气一时半会儿也小不了,立马也准备开溜。 第二百四十七章 宫宴 不过还没几步,手腕便被人拉住,身后绵长幽怨的声音拉扯着她忐忑的心,“怎么,还想去追温雅公子不成?” 庞清影仰头望天,再次鄙视一下自己的武功。随后,转身干笑:“啊,怎么会呢,我不是说去燕来庄嘛。” 心思如妖,真不是件好事。 云修锦冷冷地睨了她一眼,眼里透着赤裸裸的嘲讽。庞清影眉梢一抖,嘿嘿干笑一声,算是绝了今儿离开幽庭院的念头。 但瞧着某世子的黑脸还未缓过来,内息的运转也不知收敛,搞得这夏末的院子像是肃秋般萧瑟。 为了院中广大的护卫们着想,庞清影低头努了努嘴,小贼似的偷看冷脸的某世子一眼,仿佛经过千百犹豫,最后一咬牙,痛下决心,顺势抓着云修锦手臂就攀上,在他下巴上印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末了,眼中闪过一丝恼意,干干地补充道:“呵呵,我跟你说着玩的。成天赶路,也是很累的好不好,我得回去睡上一觉。” 尔后,某人顶着锦世子一脸“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的讽笑,转了个方向绕过云修锦匆匆往屋内走去。 活了两世她也没这么小女儿过,竟然为了讨好某人去做这种小把戏。 唉,不过,脸皮嘛,用着用着就厚了。 庞清影掩着面,推开房门。 后头冷不丁吹起一阵风,有糜香丝丝钻入鼻子,“明日一早要进宫。” 庞清影动作一顿,神色有片刻的怔愣,“进宫做什么?” 房门被一只大掌推开,后腰被人一推,两人一同往房中走去。 只听云修锦说道:“请旨赐婚。” “……”庞清影扭头诧异地望着云修锦,“你确定能成?” 眼下好像不是请旨赐婚的好时候吧。 定安王府。 定安王、云信野、彦迟三人坐于书房之内,一凛梅花香萦萦而绕。 “定安王的喜好倒是有趣。”彦迟坐于下位,拿着茶水,看着那一炉香烟,笑道。 定安王府的大权自云信野成年后便直接移交给了他。至于定安王,始终深居简出,朝廷有召也都是称病不出。 这可算是云都的奇闻了,当年各家几翻查探得出的结果都定安王自愿。今年下来,众人也算是真的相信了定安王的洒脱,毕竟云信野可是他实打实的亲儿子,老子让权给儿子,也不算是太违背常理。 当然,心中有疑惑的仍大有人在。 比方说,坐在书房中的彦迟。 早前可从未听说过定安王有什么古怪性情啊。而如今这妖艳的妆容和梅花香是怎么回事? “彦统领谬赞。”定安王开口,声音尖细得让彦迟一下想起了云帝身旁的内侍大监。 缓了缓身上的鸡皮疙瘩,彦迟深深一笑,“不知定安王和世子找我来有何事?” “听说明日的午宴上,皇上有意给众皇子指婚。”云信野半倚在椅背上,随意讲了一句。 彦迟眸光暗了暗,接道:“锦世子和宁幻已经回了云都,想必明日就将请旨了……” 只是,下句话还未出口,定安王突然插口打断,“说来本王一直很好奇,这个宁家嫡女到底看上云修锦那个丑小子什么了,都还没我野儿俊俏。” 那埋怨酸醋的口气,害彦迟头皮一紧。魔教虽各色怪人都有,但还真没见过定安王这样男不男女不女的,说戏子不像,说宦人也不像的。 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这定安王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不过目的未明,彦迟惯于静观其变,对于定安王的插嘴,他只能嘲道:“宁幻自与云修锦好了之后,便一直住在恭亲王府里。想来,那宁家小姐应当被锦世子……” 后面的话已不必说,三人心里都清楚。 实际上,大约全城的人心里也都清楚,只是碍于云修锦那性子,无人敢挂到嘴上罢了。有的人,恶霸残忍是恶霸残忍了点,但一时宠起人来也是宠得无法无天。 曾有人在一茶馆中隐晦地嘲讽了宁幻一句,也不知云修锦是从哪得知的,当天就把人一家都给抓了起来。再次露面时,全家人都已经疯疯癫癫的了。 定安王细细地笑了声,从旁拿起一个香袋,放在鼻尖闻起来,享受地发出一声喟叹。 之后,他便像个人形的背景,除了时不时发出几声满足的呻吟外,就再也没在书房中说过话。 可是,也没有离开书房。 好半晌,彦迟搁下手中暖茶,似突然想起般挑开了话题,“近日朝中为南边的暴乱很是苦恼,赈灾物资被抢,派去赈灾的刘大人也被杀了。可水灾不断,朝廷驻军又寸步难行,平乱困难。世子,此事你怎么看?” “哦,叛乱平定困难?”云信野敲击扶手的食指停了停,三息后复又响起一笑,“很好,很好。须得给他们再加把劲才行。南边的驻军,也是时候换个人管管了。” ……*……*…… 花团锦簇,草长莺飞,清香四溢。 御花园中侍女端着糕点果实往返于各亭之中。 “娉婷袅娜,锦香粉黛。不愧是宫中盛宴,个个都穿得花枝招展的。”庞清影笑盈盈地瞧着四周,偏头与飞蓉说笑道。 昨日云修锦说了一嘴,今日飞蓉便带来消息说宫中设宴似有意为皇子们指婚。 一听这消息,庞清影便默默叹了口。 这种宫中宴会其实是最无聊的。把城中所有世家小姐召到宫中,矫揉造作地嬉笑玩闹一回,再在众目面前才艺展示一番。最后由皇帝根据家世背景挑选几个女子为皇子赐婚。 为了走个程序,搞这么多麻烦事,真的是很让人心烦吶。 “小姐,就算她们再怎么花枝招展,在小姐面前也是黯然失色啊。”飞蓉抿嘴笑道。 这话若放在别人嘴中,那多少是吹捧,可放在飞蓉嘴中,那就是实话实说了。 庞清影挑挑眉,“你这话本小姐爱听,不过嘛,做人还是要谦虚点,不然你让别人怎么恭维你呢。” 飞蓉可算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话,正思索其中深意呢,便见前方有几个女子相携而来。 其中,还有故人。 “原来宁小姐在这儿,我可是寻你好久了。”王慧茹迈着莲步缓缓而来。 少女的娇态和新妇的妩媚齐聚在她身上,倒是看起来比往日仙气十足的高傲少女多了几分诱人之姿,在身旁几个少女当中尤为显眼。 “寻我好久?这是为何?”庞清影美眸眨了眨,好奇道。 “还有为何,自是来看美人的。”不等王慧茹说,一旁的王慧凝倒是抢先一步。 第二百四十八章 宫宴二 庞清影目光移到王慧凝身上。她今日传了一身桃花锦服,粉红的娇色衬得她脸色更加娇嫩明艳,清脂动人,一笑便含三分情。 “想来这位便是彦夫人的妹妹了,果真是仙女之姿。听说云都想要娶王小姐为妻的世家公子已经排满大街了。” “宁小姐谬赞了。”王慧凝大方一笑,“凝儿哪比得过宁小姐国色天香,明艳动人,未笑都有三分情了。” 这话也不知是称赞还是讽刺。未笑都有三分情?她可从来没听说过夸赞世家小姐的话里还有这种说法的。王家两个小姐的言行向来都谨慎克制,从前还被太后夸奖是闺中典范。但今儿这话看来,这王慧凝像是变了个人呀。 另几个同她们一起的还有玉尚书家的玉欣和武昌侯府的李双儿,她们听了那话都颇有些尴尬。 未听说王慧凝与宁幻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呀,怎么说话如此尖刻? 不过再瞥见王慧茹淡笑的神色,两姐妹同样都未察觉这话有什么不妥似的,玉欣明眸闪了闪,似乎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上回在统领府,彦统领对宁幻似乎还挺上心的。 不过这种话对庞清影来说也是不痛不痒的,并不觉有什么难堪的,她只是挑了挑眉,想起今日听闻的一件趣事。 姐妹共侍一夫。 只是不知道王慧茹这个亲姐姐到底是否知晓此事。 一月前在统领府见到她时,还是憔悴难掩,但今日见到着实要比当时好多了,虽不胜往日仙子之风,却面色红润,眸光莹润。这时候的妇人会这样无非就是两种情况,一是得宠,二是怀孕。 目光仿佛不经意在王慧茹肚子上溜了一圈,庞清影眸中的笑容多了几分深意。 王慧茹冷不丁碰上庞清影的视线,不安地微微皱了皱眉,总感觉有什么事情失控了一般挑动着她脑中忐忑的青筋,就像赶紧离她远些。可谁让她是自己叫住人家的呢,王慧茹强行定住心神,想起来意,便扯着笑道:“宁小姐喜事将近,慧茹这儿可是要先道声恭喜了。” “喜事?”李双儿乍一听心头一跳,看向庞清影的目光不由掺上了点点同情。 “自然是赐婚之事。”王慧茹却笑得喜气洋洋,不知道的还以为庞清影这是嫁给太子爷了呢,“今儿出门时听我家夫君说了一嘴,今日锦世子要请皇上赐婚呢。” 李双儿看了看身旁笑得一派自然的王氏姐妹,还有不知在想什么的玉欣,自觉不是说话的时候,也便只好跟着点头,含笑不语。 本来话说到这儿,也算是挺尴尬的了,毕竟这么明惶惶的讽刺难堪摆在人面前,虽然话是好听,就算去告状也无人会这个给她做主。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安知人家就真不能把你怎样? 聪明的,话已至此,理当换一换了。 可王氏姐妹今日却像是来上杆子掐架似的,姐姐开了话头,妹妹不依不饶。 玉欣有意将话题引开,却生生被王慧凝给抢了,“是啊,宁小姐真是好福气,能得到锦世子的宠爱。往后,这云都中,还有谁敢欺负宁小姐。” 那浅笑中带着恭维,恭维中又夹杂着几丝别扭的嫉妒和嘲讽。 生怕她听不出是吗? 庞清影瞧着她们俩极力忍耐的面容,不觉好笑。她们这是想激她撕烂她们的脸,还是激她自尽啊? 玉欣和李双儿看着庞清影似笑非笑的神情,脸上的微笑怎还能维持得住。双方之间萦绕着古怪的气氛,另两人脸上也破碎出一抹无措。那一瞬,两人突然有些后悔跟王慧茹她们过来了。这两人今日简直吃错药一般! 好在这时候,一个浅绿宫服的侍女走过来,盈盈一拜,在几位小姐面前也不见怯意,“彦夫人,几位小姐,皇后娘娘请大家入席。” 玉欣与李双儿忙欢喜应下,转而朝大家笑道:“这才说了这么会儿话,午宴就开始了,时间过得也真是快。” 王慧茹姐妹俩双唇动了动,眼底纷纷闪过一丝不甘。 庞清影瞧着她们已经露出的明显的憋屈样,微哂,“是啊,早间起得晚了,早膳都还未来得及吃上,可饿死我了,我们快些走吧。” 抬手挡了挡头顶的日光,她边说着就边往前走。王慧茹姐妹两人本是不想让的,可当庞清影走到跟前时,她们总觉得心中一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们推开。 如此,只见四人分让两旁,庞清影含着笑,穿过她们,往宴席处款款而去。 今日的午宴虽说不是在大殿行进行,名义上是皇后举办玩闹的小宴,但来的人还真是不少。云都中能说得出来的世家嫡小姐们,嫡公子们,朝廷命官与夫人,还有宫中皇子公主等都一一请入御花园。 要说这宫中的花草匠也是难得,夏末微凉的天气偏生能弄出初春的感觉。放眼望去,花飞草舞,蜂鸣蝶引,再加上少女们五彩缤纷的服饰,黄莺般清丽可人的笑声,怎能不叫人生出种春心荡漾之感。 这相亲会的气氛,倒是很不错,比西山那次可好得多。 庞清影一过去,就被领到了外宾的席位上。粗略扫了一眼,男女宾席位皆在。 南蜀有一明玉公主已然坐于上方。庞清影过去后,明玉公主便好奇道:“你就是宁家的嫡小姐宁幻?” 庞清影微微一笑,点头,“明玉公主。” 待众人陆陆续续入席之后,便有一个尖嗓子喊道:“皇上驾到——” “皇后驾到——” “诸位皇子到——” 百官眷属们立即起身,跪地请安。 唯有庞清影和明玉公主垂头站着,算是行礼。 “诸位平身吧。”云帝抬手笑道,“今日也不是在大殿之上,诸位爱卿随意些,不必拘束。” 众人谢恩起身,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皇后端着一抹标准的淡笑,视线在明玉公主身上轻轻一放,笑道:“明玉公主,在云都呆得可算习惯?芙瑞可有欺负着你?” 芙瑞公主,是皇后膝下唯一的公主,排行第五。此次南蜀来使,皇后命芙瑞公主作陪。 明玉公主抬眸,看了不远处的芙瑞公主一眼,摇头笑道:“芙瑞公主带明玉玩赏了不少地方。” “那就好,本宫还怕两地气候不同,芙瑞公主身子娇,会不习惯呢。”一处家常拉完,皇后的视线微微一偏,定在庞清影身上,调侃道,“宁小姐,今日你可是咱们云都的一大红人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宫宴三 皇后的话顿时引起了不少人的兴趣。 或者说,无论什么事,只要是与庞清影有关的,很多人都是兴趣十足。 不说她是锦世子女人这一茬,就说这突然蹦出来的宁家嫡女身份以及那绝艳无双的面容也足以让众人另眼相待。 就算是云帝也不例外。 皇后的话刚落,云帝便兴趣十足地接过口:“哦,大红人?朕也不知,皇后给朕讲讲。” 庞清影垂眸,朱唇轻勾。 只听皇后笑道:“皇上可还记得三月前城中的关于锦儿的一个赌局?” 赌云修锦能与庞清影好多久。 按说这种事情,云帝日理万机,即便听闻也即刻忘在脑后的。不过云帝倒是眉头都没拧就哈哈大笑起来,“记得,记得,说起来当日朕还想去下上一注的。说起来,三月之期应当差不多了吧?” 皇后掩唇一笑,“今日就是最后一日。” 云帝又马上夸张地叫道:“幸好朕没去下注啊,不然朕不是亏了!” 说着,他顺势看向恭亲王府的席位,恭亲王摇了摇头,王妃则有趣地挑起眉,“皇上日理万机,没想到还对这些玩闹的感兴趣。” 众人的视线在云帝和恭亲王妃之间转来转去。这热闹的气氛,还真像是一家子聚在一起随意的打趣,可众人心底不知为何,却总有种忐忑的心惊之感。 恭亲王妃一开口,云帝便煞有其事地摆摆手,“诶,你也不是不知道,朕闲暇时最爱听点锦儿的打趣事迹了,可比在御花园散步什么的神清气爽多了。” 庞清影微微掀起眼皮子,打量着宴席中的人。大约除了明玉公主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的神色外,云都的文武百官们都是笑语宴宴,有的还不忘随声附和几句。 看来,云帝对云修锦这无法无天的包容,大家已经习以为常了。 暗自冷笑,哪家的小孩若是被皇上这么宠着,不毁都有鬼。看来云帝想要灭掉恭亲王府的心还真不是一般的重。除了直接的各种刺杀,还有润物细无声地影响后代。 而能在这些接连不断,双管齐下的阴损招数中依旧屹立不倒的恭亲王府,是有多深厚的实力? 皇家的水太深,越深究越惊心。 奈何她本来可以逍遥江湖,如今却被卷入这个漩涡中。 这方心思几番流转,那方恭亲王妃突然变脸,冷哼道,“还不是皇上你太宠锦儿了。”那神色,好像云帝要跟她抢儿子那般苦大仇深。 庞清影看着,忍不住要给王妃竖一个大拇指。 这云国敢这样当众冷脸指责云帝的人,大概也只有恭亲王妃了吧。 云帝一时瞪着恭亲王妃无话,而席间的皇子公主、百官家眷们便只好眼观鼻,鼻观心了。 沉默了半晌,忽见云帝大笑起来,拉着皇后摇头道:“呦,皇后你看看,明明是这做母亲的比朕这个皇伯宠多了,可现在却怪起朕来了,太没道理了!” 余光瞥见皇上搭在自己手腕上的大掌,皇后脸上的笑意顿时真诚了几分,只是刚要开口应合,一个柔肠百转的声音愣是不觉突兀地插了进来,“王妃那是醋了皇上呢,皇上你就别跟王妃计较了。” 前方一个婀娜摇曳的身姿出现在众人眼中。一袭流彩云锦宫装,鲜红丹蔻的指甲轻轻拂过,仿佛带起一串飞花。简单梳起的发髻,不及皇后和宫妇们那般精心复杂,却偏生又让人觉得大方而不失雍容。粉脂轻黛,一双丹凤眸子里含着几分调笑。贵妇的端庄、美人的抚媚、少女的娇嗔,毫无违和地揉在一起,竟让人生出一种别样的情愫,挠得你心痒。 众人的视线有以那么一瞬间不知该往哪儿放了,往那美人身上放吧,觉得亵渎,可不往那身上放,又痛彻心扉。 这就是皇上宁金屋藏娇的雪贵妃。纵然年少不再,可谁又真能将她当作一妇人看? “哈哈,爱妃说的是。朕一个大男人跟她计较什么!”耳边轰然一乍,一众官员公子们猛得回过神来,慌忙低头,心有戚戚,不敢再看。 这可是皇上的女人啊!他们刚才在想什么! 恭亲王妃无声冷笑一下,用吃食的动作挡住自己瞬间冷下来的双眸。 “宁小姐,这边是云国的雪贵妃?”明玉公主私下拉了拉庞清影,轻声问道。 庞清影点头,“公主也知道?” “也不是,是来云国这段时间听说的。”说话间,明玉公主的神色暗了暗。 她此来云国,是为了联姻。但她与皇兄来了已快一月了,她到底要嫁给谁却始终不知。 这雪贵妃她曾从芙瑞公主口中打听到一些,可百闻不如一见啊。今日这惊艳一瞥,她只愿不要嫁入后宫为妃。 “爱妃怎么来了?”云帝洪亮愉悦的笑声传来,明玉公主紧了紧拽着帕子的手。 雪贵妃自然地将手搁上云帝伸出迎接的大掌,转身倚进他怀中,凤眸悠悠转转,最后停在庞清影身上,抿嘴笑道:“自然是来看看今日的大红人,宁家小姐咯。” 庞清影专心看着桌案上的水果,心中冷嗤。 她话都没说上几句,可今日的话题却总脱不开她。宴席上那些或深或浅的眼神,有意无意就往她身上瞟。看来,咱们锦世子今日想要做成的事,有危险咯。 “南蜀使者到——” 正想着,尖细的唱报声再次响起。 南蜀三皇子、宁重华和宁远三人不紧不慢地走进来。 “云帝,云后。” “三皇子免礼。宁家主、宁公子免礼。” 雪贵妃的到来让云帝的心情颇好,马上让人引他们入座。 三皇子殷文朔,坐于明玉公主之前。 入席时,那疏离的目光下意识多扫了眼,却冷不丁撞入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双眼中。 这是庞清影第一次见南蜀三皇子,也是三皇子第一次见庞清影,可两人在对上视线后却扎扎实实地愣住了。 “宁小姐。” “三皇子。” 庞清影明显看见三皇子瞳孔惊异地缩了缩,眸底卷起了惊涛骇浪。不过两人都是知道分寸的,短暂的怔愣,除了心思敏捷的宁远外,无人发现。 “你们见过?”坐下后,宁远轻声问道,声音只有他们俩能听见。 第二百五十章 宫宴四 庞清影复又微瞥了殷文朔一眼,低眉沉思片刻,还是疑惑道:“没有见过。” 正是因为没有见过,所以刚才那一种相见恨晚之感才叫她惊心。 不过连死而复生,灵魂穿越这种事情都经历过了,这点仿佛往世情缘的感觉也仅能让她的心绪乱上须臾罢了。 前生已逝,今生缘归何处,还得自己把握。 定了定神,午宴便已开席,皇后换上了宫中的歌舞,御花园中霎时呈现一派觥筹交错的景象。 可热闹归热闹,众人却总觉得今日缺了点什么。 举杯交错期间,大伙儿眼神相交,齐齐从对方眼中读到了同样的疑惑: 锦世子怎还未来? 今日来赴宴的文武百官及亲眷们多少都听说了一些小道消息。 比如锦世子今日要请皇上赐婚。 可现下人都没来,还请什么旨啊。 未婚男女,两情相悦,私定终身,这若是在普通人家,要不就把两人拆散,要不就直接送入洞房了。可在皇家,皇家子孙,特别是嫡子女的婚事都必须由皇上来决定。想要私定终身?做梦。 但这个通常放在云修锦身上就不管用了。 本来嘛,按他这恶劣性子,能有姑娘肯嫁就很了不起了。到了这个程度,若能私定下终身,王妃定然是喜极而泣地将他们送入洞房。云帝又怎会在这等小事上计较太多。 不过,既是两情相悦,让父母代替请旨就显得不诚了。 按照云帝的意思,是要云修锦亲自请旨,以示对人家姑娘的看重。这是恭亲王和王妃进宫时,云帝的暗示。而今日的午宴,显然也是他给云修锦的机会。 光明正大,名正言顺。 对这个侄子,云帝可谓宠极,用极了心思。 可排场都铺张好了,主角呢? 宁重华左右应酬时,顺便看了眼自家女儿。只见她垂着眸,细细嚼着嘴里的食物,随后眼底溢出一抹惊喜,又举筷夹了一片往嘴里送去。认真而专注,自成一个世界。外界的试探、嘲讽、幸灾乐祸等都被她屏蔽在外,未入她眼。 再看恭亲王那里,王妃正与他说着私话,两人神色虽不见太愉快,却也没多大担忧的样子。 请旨赐婚的小道消息他也听说了。这等消息对云修锦来说并没有什么,但对一个女儿家而言,却不是个好事。 真如那小道消息中说的,锦世子请旨赐婚了,那自是一桩美事。但若像现在这样,锦世子人都不知何处,或者根本没有请旨,那他女儿可就落了个弃妇或没人要的贱名声了!将来再要重新找人家,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如果是个普通女子,这种谣言一传,没承受住的,寻死自尽,不想死的,也大约是要以泪洗面,最后抑郁而终的。 思及此,宁重华犹豫着开口道:“幻儿,锦世子可有与你说些什么?” 这个女儿,他不了解。但直觉她不会如寻常女儿那样寻死觅活,现在那平静的样子让他不自觉地把口中安慰的话改为询问。 正仔细吃东西的庞清影偏过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又回过头去,什么也没说。 宁重华脸色微变,身子不由自主地僵了僵。 这是在怪他。 当然,与今日之事无关。 虽然没有回答他,但女儿那淡淡的一眼又让宁重华心下的担忧轻了几分。有时无声胜有声,这种时候她既有心思怪他,想必是没有受到那谣言的影响。 宁远看着父女俩之间的互动,仰头喝下一杯酒,盖去嘴角轻扯的微笑。 多年未归家,此番应当回去看看了,想必未来的日子,会很有趣。 而遭受着各方眼神关怀的庞清影,心里头却寻思着另一件事。 今早进宫,刚见宫门云修锦便与她分开走了,说是见到一人,上前看看。而既然昨晚已经说要请旨赐婚了,他该不会故意不出现。所以这会儿午宴过半,他若还未出现,便极有可能是被人绊住了。 绊住他的请旨赐婚,有什么好处? 庞清影余光散开,飘过云帝,皇后,一众皇子和前头的一、二品大元,最后重新回到桌前的酒水上。 惹怒宁家主,拆散他们俩……赢得赌局? 飞蓉传来燕来庄的消息,此局已赌出天价了,其中涉及的人,不说整个朝堂后宫,大半数也总还是有的。 “幻儿,过了今日,你能赢多少?”身旁响起宁远若有所思的声音。 庞清影眨了眨眼,眸波微动,转向宁远时扬了扬眉梢,“这个么,不大方便在这里说。大哥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宁远凝着自家妹妹,两个字,结束了这个话题。 宁重华听着,眉头稍舒,似从里面得到了什么答案,宽慰了自己的心。 庞清影一笑,拿起酒壶在自己和宁远的杯中各倒了些许,兄妹俩举杯相碰,一切尽在不言中。 宴过三巡,歌舞将近尾声,可谓是君臣同欢。 可今儿的主题还未开始,众人怎么忍心散去呢。 于是便有人私下里议论起来。 声音渐大,似乎到了不得在意的地步,坐在云帝身旁的雪贵妃再一次抢在皇后之前疑惑地问道:“皇上,臣妾记得今日锦世子也进宫了,怎么不见人?” “是啊,朕也听说他来了。”云帝笑呵呵地将视线转向恭亲王,厚重的眼皮子底下不知在想些什么,深不见底,“五弟,锦儿人呢?” 恭亲王起身无奈道:“臣弟也不知。” 云修锦从来都不是守规矩的人,恭亲王此举倒是无人觉得奇怪。云帝也不多为难他,当即就对身边的大监总管吩咐道:“让人去找找,这还有南蜀使臣在呢,注意点规矩,别让人笑话了。” 大监总管下去后,席间各个交谈甚欢的心思一下就活跃了起来。 看着这些神色骤亮的人们,庞清影勾了勾唇,脸上闪过一抹玩味。 也不知亲爱的锦世子惹上了什么麻烦。 缓慢的半柱香时间过去,歌舞已至尾声,云修锦还不见回来。 云帝眼中的不耐渐渐升起。 皇后察之,正要开口询问,却见一个小婢女慌慌张张地跑来。 第二百五十一章 赏花 原本这样一个小婢女是无人会注意的,不过这特殊时期嘛,尽管席宴中谈笑依旧,但众人的视线早已紧紧盯在了那丫头身上。 “咦,这不是永昌侯府李小姐身边的大丫头福儿吗?” 玉欣看似是轻声呢喃,可那声音却不偏不倚地落到周围几桌耳里。一传十,十传百,不出片刻,整个宴席就都已知晓了个遍。 永昌侯和侯夫人一见那些意味深长的视线射来,背脊一僵。可偏偏玉欣说的又没错,这福儿确实是永昌侯府的丫头。 不等福儿走到跟前,永昌侯夫人便一把将她拉住,语气染上几分急切,“小姐不是说去换身衣裳吗,怎么就你一个过来了?” 福儿不知宴席中的这些心思,被侯夫人略带狰狞的脸色一吓,小脸顿白,嗓子里便带上了哭腔,“小姐,小姐路过后面池子时不小心滑入水中,头碰了一下,晕过去了。我喊人将小姐救起,带去了永春宫的西殿。” 侯夫人登时急了,不过心底的那份忐忑却好歹是平息下来了。 幸好是撞晕过去了,与锦世子无关。 天知道她方才多怕从福儿口中听到“锦世子”这三个字。 “永昌侯夫人,出什么事了?”她们俩的话,坐在上头的皇后等人自是听不见的。但眼见的可能有好戏看,谁会放弃这机会呢?于是,放在平日里问都不会问一声的事,今儿由皇后娘娘亲自过问了。 侯夫人忙福身道:“小女落水,晕过去了。” 只是落水啊……皇后怔了怔,敛去心底小小的失落,挥手急道:“那还不快去传太医!” 侯夫人赶紧谢恩,“谢皇后娘娘,臣妇也去瞧瞧双儿的情况。” “去吧。”皇后摆摆手,脸上的神色也多有担忧。 李双儿落水晕厥,听起来像是意外,与他们心底里关注的似乎没多大关系。但宫墙深深,有意总躲过无意,怎知这一出不是有人刻意营造出来的意外呢? 因而侯夫人的匆匆离去,也顺道带走了不少人的心思。 最后一曲歌舞落下,舞姬们低头退去。雪贵妃软若无骨地倚在云帝怀中,轻打了个哈欠。 睫羽困倦地颤了颤,便听一声娇吟,“皇上,近来御花园请了花草匠重新修整了一番,这春天开的花初秋竟然开上了,本宫瞧着挺新鲜的,不如我们一块儿去瞧瞧?” 庞清影顿时眼角直抽,头一次懊恼自己内力太好,将上头说的话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雪贵妃都一把年纪了还装什么嫩,真是够瘆人的! 不过云帝显然不是这么想的,美娇暖怀,自然秋意如春。不用雪贵妃再劝,就直接牵着雪贵妃起身,柔声道:“好,爱妃喜欢,朕便陪你去瞧瞧。”那柔情蜜意的,仿佛完全忘了还有一干大臣家眷看着呢。 皇后与芙瑞公主在旁看着,眸底暗恨,几乎要绞碎手中的帕子。 云帝和雪贵妃扔下众人往御花园的花海中走去,留下一干怔愣的人。 皇上可从未如此像个昏君过呀…… 一道暖风吹过,皇后随即调整好脸上端庄的笑容。皇上提前离开宴席也是常事,这本就是皇后办的午宴,没有这么多规矩。 宴是赏花宴,吃饱喝足,赏花自就是接下来的主题。 皇后左右扫了两眼,见许多人都心不在焉的,暗里冷笑一声,扬声笑道:“诸位,方才喝了本宫的酒,觉得怎样?” 目光往下一瞥,王丞相很有眼色地接过话题,不疾不徐地开口道:“这味道倒是未曾喝过,香气清冽怡人,似有股桃花芬香,却又不像是桃花酒,似有梅花幽气,却又不是梅花酒。老臣斗胆,敢问皇后娘娘这是喝酒啊?” 芙瑞公主抿唇一笑,好似掌握着一个不得了的秘密似的,挤着眉眼悠悠道:“王相不知,这是五花酒,正是修整这园子,培植这些春花的匠人献上的酒,说夏末时分,饮上此酒后再观赏花物,会别有一番风味。” 众大臣马上不着痕迹地附和起,讨论起新酒的味道。 庞清影舔了舔红唇,舌尖那丝丝芬芳,确实有点新意,只是不如宁远的那坛荷叶酒更合她胃口。 “呦,看看这嘴快的,本宫还想卖卖关子呢,不想却被你捅破了。”皇后嗔了芙瑞公主一眼,宠爱地点了点她的额头,随后摆摆手佯怒道,“本宫看你们这些个似乎都坐不住了,也罢,都去瞧瞧吧。” 此话一出,芙瑞公主马上迫不及待起身笑道:“谢母后!” 由她带头,宴中的小姐公子们也便一一退出,往御花园赏花去了。 庞清影和宁远是最晚离开席宴的,明玉公主原本与他们一起,不过后来又被芙瑞公主拉走了,说是带着赏花。不过半刻钟后,两人便见芙瑞公主纠着一群世家小姐,朝永春宫的方向嬉笑而去。 “大哥,你说她们这是准备往哪去?”庞清影呵了声,指着那群人,目光缓缓在四周扫了一圈。 宴席已散得差不多,官员们和各家公子这时候已经去了男宾席,由太子与几个皇子负责,而那宴席上方便只有皇后与各家夫人在闲聊了。 芙瑞公主与一群世家小姐的去向,明面上无人注意,可庞清影随意一眼,便毫不意外地发现了几双探究的眼睛。 比如说相谈甚欢的皇后和丞相夫人。 宁远瞅着自家妹子,温润的眸底闪过一抹意味,“去了不就知道?” “说的也是。你瞧,都不用我们凑上去,自有人来请你。”瞥着向自己走来的玉欣,庞清影唇边的笑容洋溢得满园花草都黯淡失色。 宁远失笑,“如此,为兄便不陪你了。” 庞清影挑眉,啧啧,这装模作样。于是乎,她也顺势福了福身,“大哥好走。” 远远地见着宁远那温润俊雅的一笑,玉欣脑中霎时一空,两眼能容下的,便只有温雅公子的一抹浅笑。 “公子世无双……” 古人诚不欺我。 可惜这美景未持续多久,庞清影调侃的声音便硬生生插入她耳中,“玉小姐,你说什么?” 第二百五十二章 男人 “呃……”玉欣小脸一红,忙拾起帕子掩住自己半边脸。好半晌,她才想起自己的目的,羞答答地嗔道,“宁小姐惯会笑话我,亏得人家还想带你去看看这宫中的新景呢。” “哦,什么新景?”庞清影脸上布满好奇之色。 “在永春宫那儿呢,一起去瞧瞧吧。”玉欣一面说着,一面往她身后望了两眼,当真见不到宁远之后,小脸上掠过淡淡的失落,这才想起补充一句,“顺便还能看看双儿的情况。” 终于提起了李双儿,庞清影从善如流,担忧道:“是啊,也不知李小姐情况怎样,待会去看看也好。” 因着宁家是客,两人一路走去,玉欣都端着一副主人的架势,小嘴不停地给她介绍宫中的各景。 庞清影看得好笑,不知道的还以为玉欣是哪个公主呢。 是想到她混迹江湖的底子,以为她没见过大世面? 心是玲珑,可偏生又多了那么分小家子的投机取巧。 不讨喜啊。 荷花池畔,绿萝环着假山肆意生长,三三两两的世家小姐们看似分散,实则在荷花池畔围成了一个大圈。这处设计也精巧,假山群横在花海和池塘之间,植被将其中的缝隙填得严严实实。那植被的绿意清新在众人腻味之前出现,倒是叫被花海缭绕的眼睛适时地缓了过来。尔后绕过假山,又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由春转夏,几步之间,两个时节。 奇巧心思,令人惊叹。 只是站在荷花池旁,后边的花海便看不见,而站在花海,这边的荷花池也不觅踪影。 若是出了什么事…… “啊!小姐!” 说曹操,曹操到。庞清影的心思刚到这儿呢,便有一个惊慌稚嫩的声音从假山群里传来。 众贵女们听见那声音,先是一愣,不明所以地望向假山那处。 只是那惊呼声太过短暂,像是一道清风过耳,转瞬便叫人觉着是幻象。 等了一会儿,再无声音传来。有的人便真以为是幻觉,摇摇头,复又与旁人说笑起来。 不过终是还有心地善良的,忧虑道:“别是出了什么事,我们一块去看看吧。” 那人便是王慧凝。 王小姐为人一向和善,在世家小姐中风评甚好,她的话一出,自有人应和。由是,一群人又相伴着绕过路,按着记忆走进假山群中。 “宁小姐,我们也去看看吧,若真是出了什么事,我们也好帮帮忙。”玉欣望着她们的背影,口中也略带着急切。 只是却不知是担忧的急切,还是看好戏的急切。 及近,前头的人群里响起一声惊呼,“哎呀,是谁在那?!” “怎么了?”旁人疑惑问道。 “我看见有一男子在那儿,可转眼就跑了!” “我也看见了!”王慧凝略显凝重地附和道。 无需多言,庞清影敏锐地感觉到众位贵女们提起的心,那兴奋紧张的捉奸之情霎时随着暖风传遍整个队伍。 “我们,我们还是先去前头看看怎么回事吧。”不知谁颤声说了一句,众人直接加快了脚步。 或许是生平头一次,她们都觉得这假山群弯弯绕绕的路实在碍眼,恨不得当即就铲平了。 不过好在想要看的还在。 几个转完后,只听前头又传来几声惊呼,大家行进的脚步停了下来。 “这,这不是李小姐吗?她不是在永春宫吗,怎么会躺在这儿?”王慧茹一惊,马上上前挡住众人的视线。 可这样的动作顶多也只能算是做做样子,该看的,在场的谁没看到?只是等王慧茹挡住时,大家也相应垂下眸假装自己没看见罢了。 非礼勿视。 但心里却指不定在偷笑呢。 李双儿闭着眼躺在地上,面色惨白,额上鼓起一个小包,看来确实是晕过去的。然而,那衣衫不整,发丝凌乱,露出的娇白的肌肤上,那一颗颗的红印又是怎么回事? 不用人说,大家就能脑补出一出精彩绝乱的戏码。 福儿跪坐在李双儿身边,不知所措。想来最初惊叫的就是她。 这会儿听到王慧茹的话才如梦初醒,半抱起李双儿,忙不迭帮她理好衣裳。 “咦,这是何物?” 福儿动作时,一个吊着黑穗的墨绿玉佩从她衣襟里滑落,沉闷的坠落声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王慧茹姐妹俩对视一眼,随即上前将玉佩捡起。 庞清影虽离得远,但她目力惊人,这一眼望过去,眸底便泛起了幽光。 也就是在这时,永昌侯夫人急匆匆地扒开众人奔到里面,一见昏迷的女儿,赶紧解开身上的袍子替李双儿盖上,代替福儿抱住她,嘴里哭道:“我可怜的双儿……” 想来时一瞧便瞧出了其中的故事。 而这么多人看着,想要遮掩都不太可能了。 闹剧的上演向来是不缺观众的。永昌侯夫人一到,皇后与几个贵妇,皇上与雪贵妃也相继到来。 “到底怎么回事?李小姐不是被安置在永春宫中吗?”皇上不便走太近,便由皇后问道。 永昌侯夫人紧了紧李双儿,哀声道:“臣妇也不知,当时臣妇与福儿赶到永春宫时,双儿便不见了踪影,原本守着双儿的宫人也被打晕在地。所以臣妇才差人来禀报娘娘,并与福儿分开寻找双儿,没想到……” “那……”问永昌侯夫人定是问不出什么了,皇后便看向跪在一旁的福儿,“你找到你家小姐时可看到什么了?” “回皇后娘娘,福儿,福儿什么也看见。”说话中,她明显是犹豫了一下。一想到自家小姐那情形,这时候说出去,小姐的名声可就毁了! 可被吓蒙的福儿显然是没想到,她家小姐的名声从她跌入池子里时便注定要毁于一旦了。 福儿不说,自有人会跳出来说。 “皇后娘娘,我们来时倒是发现了些。”一个庞清影没见过的少女当先说了一句。 庞清影睨过去,不禁摇头,被人当枪使,这少女的将来怕也是堪忧。 “发现了什么?” 皇后声音一沉,那少女像是没有看见侯夫人顿黑的脸色似的,扬声道:“一个男人。” 第二百五十三章 轻薄 “什么男人?你们都看见了?”皇后揉了揉眉心,还是不大愿意相信有这种事情发生。 今日是她亲自操办的午宴,出了这等事,皇上还不怪她处事不周?! 那少女也不知是不懂得看脸色还是怎么的,听见皇后这般问竟还点头道:“是一个黑色锦服男子,看着不像是宫人,我们都是一块儿来的,王小姐也看到了。” “王小姐?”皇后转头问道。 王慧凝迫于无奈,只能点头。 “可认出这男人是谁了?” 事已至此,只有查出那人,为李双儿做主,才能勉强保存永昌侯府那少得可怜的颜面,否则等李双儿醒后指不定就抱石沉河了。那事情可就闹大了。 皇后如此一问,王氏姐妹相觑一眼。犹豫了片刻,王慧茹从袖中取出方才在李双儿那里拾起的玉佩,递给皇后,“皇后娘娘,这是方才从李小姐衣襟中跌落的,看着像是男子的玉佩。有可能……有可能是那逃走男子之物。” 墨绿的玉佩,上头刻着一条惟妙惟肖的巨蟒。皇后一拿到此玉佩便有一种想要将它扔出的冲动。 不过心底里却又悄然升起看好戏的念头。 这玉佩是御赐之物,只有这一辈出宫建府的皇子才拥有。云国皇家中,至今只有一名皇子建了府邸,而这名皇子被皇上派去西北,绝对不可能在宫中。 由此,便只剩下一种可能。 两年前,云修锦明晃晃在宫门口遇刺,还为此受了重伤,王妃当即闹进宫中。为了安抚恭亲王妃,云帝赏了很多东西,其中便包括了这枚玉佩。 也就是说,整个宫中,只有云修锦才有可能有这枚玉佩。 如今丢在了这里,不就是说…… “啊,锦世子?” 这埋在心里头的心思不点出来,恐怕有人还不明所以。 于是,人群中也不知是谁,许是见庞清影一脸平静,便佯作失声自喃。话说出了,又仿佛才意识到不是,忙闭嘴噤声,自觉得根本不用人提醒。 一瞬间,所有怜悯的目光都紧紧聚到庞清影身上。 庞清影冷嗤,这时候她是不是应该默默垂泪或者大喊着“我不相信”才对得起这悲怆的气氛? 永昌侯手里掌握着朝廷南边的二十万兵马,忠于云帝,暂时还没有参与到任何皇子党派的斗争中,深得云帝的信任。他的女儿若是在众目睽睽下毁在了云修锦手中,云帝为了安抚永昌侯,必定要将世子妃之位赐给李双儿,并且强制恭亲王府保证李双儿的性命安全。 如此一来,最直接的,宁家和恭亲王府的婚事散了,庞清影和云修锦的赌局有结果了,一举两得。 另外,李双儿嫁到恭亲王府后必然有许多地方要倚仗娘家撑腰,而依着永昌侯和侯夫人对这女儿的宠爱,他们为了让李双儿的日子过得好些,定会与恭亲王府亲近些。 长此以往,就算云帝对永昌侯的忠心再信任,也难免会被奸人所惑,继而将永昌侯手中的兵权收回。 一举三得。 如今南部水灾,又生义军,虽都是小股势力,还不足为惧,但据刺金阁报回来的消息,这几起义军背后都有些高人身影。这时候未成忌惮,以后么,可就不一定了。 要说这样下来,最终能得到好处的人还不少。 只是……这些人都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计算锦世子? 庞清影觉得有些好笑,莫非她们是觉着有人在背后给她们撑腰,所以有恃无恐? 可这一得意起来,她们是不是就忘了云修锦那小魔王的称号可不是白得的。怂恿他们的人若达到了目的,剩下的炮灰们只要不死,便只能任由云修锦处置。而折磨人的法子,锦世子可多了去了。 眸底暗波流淌,她努了努嘴,眉心微蹙道,“你们说这是云修锦的玉佩?” 玉欣见她面有异色,以为她有所怀疑,便将这枚玉佩的原委说与她听。末了,她似有些尴尬地看了看庞清影,又看了看侯夫人怀中的李双儿,淡淡叹了口气,“宁小姐别担心,双儿是个好相与的。” “是啊,李小姐最是温良贤淑,将来必定不会苛待了宁小姐的。” “对啊,锦世子总还是更欢喜于你的。” …… 玉欣的话头一落,四周便起起伏伏数个宽慰话语传来。 庞清影不由乐呵了,听着意思,李双儿为妻,她是要为妾的架势了? 这是笃定她不会离开云修锦,还是要激她离开云修锦? 余光瞥见王氏姐妹的眼底划过的嘲弄,庞清影心念一转,原本要反驳的话咽回了腹中,转而沉下脸,面露哀戚。 眼瞧着达到目的了,自是要见好就收,王慧茹忙着出来转移话题,“李小姐受伤了,当务之急还是将她带回永春宫,让太医看看才妥吧。” “还不快去,愣着做什么?” 皇后随即一斥,这才有人想起唤来永昌侯府的公子,匆匆将人抱走。 “皇后,事情可查清了?”李双儿和侯夫人一走,便也没有什么不方便之处了。雪贵妃携着云帝走上来,关切地问道。 如此不敬的话语让皇后恨得几乎要咬碎一口牙,可偏偏皇上不介意,甚至还颇为欣慰雪贵妃这等的不计较。若不是皇上待她还算客气,头脑还算明朗,皇后真要以为雪贵妃是哪个山间狐狸精出来祸害人了。 强忍住心头飙升的心血,皇后将手中墨玉递出,“皇上,这是从李小姐身上掉出来的,我们想许是……” 许是锦世子轻薄了李小姐。 这样狂浪嚣张的行事倒也符合他的做派。 后头的话皇后压着没说,但在场的都能默默补出来。 云帝接过那墨玉,当即气势一沉,冲着身边的大监总管喝道:“云修锦人呢,还没找到?!” 大监总管一吓,忙跪下回道:“回皇上,还未找到。” “废物!”云帝黄袖一摆,气得脸都红了,“继续找,马上把朕给他找来!真是反了天了!” 庞清影眉梢微挑,勾了勾唇角,眸光正好对上向她看来的宁远。 兄妹俩一个打眼,宁远眼中闪过一道光华,玩味地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 第二百五十四章 做主 皇上一怒,众人噤声不敢言。 众所周知,云帝对云修锦的态度是极宠,无论真心还是假意,只要这件事不能直接将云修锦打死,云帝就不太可能会改变态度。 他的怒火让一些蠢蠢欲动的,一个不小心就把云修锦拿常人看的瞬间醒过神来。 众大臣时常在云帝身边出没,对他的脾气多少都是了解的。这时候谁要是做了这个出头鸟,那接下来的好日子基本也就与他绝缘了。因而他们极有眼色地拉着自家女眷,以免她们一个不懂事拿出后宅争斗的手段,导致偷鸡不成蚀把米。 足足静了半刻钟,连雪贵妃都只倚在云帝怀中不带言语的。 众人跟着云帝移驾至荷花池畔,等着某人的到来。 只是可苦了庞清影了,想她活了两辈子也没收到过这么多同情怜悯还附赠几个幸灾乐祸的眼神的。 终于,一个飞扬跋扈的大笑声从远处乍起,众人望过去,只见大监总管领着云修锦走过来。 大监总管心里着急,想走快些,奈何云修锦他油盐不进,做事全凭心情,你若是想走快就自个儿走快,他是概不奉陪的。 所幸云帝也不在意这个,瞪了云修锦一眼后沉声问道:“你们在何处找到他的?” 大监总管立即垂首:“回皇上,在,在永春宫。” “你在永春宫干什么?” 云帝面有怒色,只是这神色对云修锦来说似乎习以为常。他迈着八字,大咧咧地朝这边走来,滚金边的黑袍伴着他的步子跳得欢快。庞清影差点没扯开嘴笑出声来。 云修锦那纨绔子弟的模样她见得极少,但每一次见都有觉得很好笑。 真的很想知道,无量山那群人见了这模样的主子会是什么表情,尤其是墨三那家伙。 忽得一道灼热的视线定在她身上,庞清影眨眨眼,瞬间眼眶濡湿,抬手掩泪。身子一摇,顿若扶风弱柳,楚楚可怜,惹人怜惜。 宁家主见了眉头紧拧起来,眼里流出担忧。而与之相反,宁远则是眼角直抽。 要说演戏,这两人还真是门当户对。 而在众人眼里,云修锦一见庞清影落泪,立即快步走过去,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好生哄道:“好幻儿,这是怎么了,何人欺负你了,与本世子说,本世子替你做主!” 话尾伴着清晰的磨牙声,站在两人身边的人顿觉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往日里锦世子的丰功伟绩立马冲上心头。 不自觉的,他们身边就让出了一个两米宽的圆圈。 庞清影被云修锦那一口温柔安慰说得恶寒,几个白眼翻过去还是没忍住,一头扎进他怀中,闷声笑起来。 好在那一颤一颤的肩膀看着像是痛哭一般,否则早就穿帮了。 对于这种只顾美色不顾皇帝的行为,让云帝的脸色更加难看,可是他那混不吝却难得温柔的样子看久了又让人有种发笑的冲动。 因而饶是云修锦极不给面子,云帝也生生忍住没发话。 他倒想看看,这小子能作到什么时候! 大监总管瞧着云帝额前青筋直爆,心底直冒冷汗,忙朝恭亲王使眼色,要他提醒着锦世子些。那可是大不敬之罪啊,万一皇上计较起来,双方都不得好。 然而恭亲王和王妃站在一旁,自顾自眉来眼去,完全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 无人出声提醒,于是,好半晌,直到庞清影肩上的颤抖平息下去云修锦才微微抬眸,仿佛终于想起了正事,挑眉问道:“皇上,找本世子有何事?” 云帝太阳穴直径鼓了鼓,须臾,扯开嘴角假笑了一声,随即向前走了几步,一脚踹过来,“混账,你可知你今日做错了何事?!” 可惜云修锦就不是那些会看脸色的人。云帝一脚踹过来,换了别人,一定是生生受着的,可云修锦,抱着怀中人儿眼疾手快地一挪,轻飘飘地躲了过去。完了还不满道:“我做了何事?皇上,本世子想做的事还没做呢。” “你要做什么?”云帝不由气笑,怒道。 云修锦立即清了清嗓子,难得正色道:“请旨赐婚。” 众人心头均是一颤,终于到正题了。 王氏姐妹和玉欣交换了眼神,随后眸底光华一闪,淹于寂灭。 “皇上。”皇后蹙眉,小声提醒。 永昌侯还在旁边站着呢,这时候可不能有失偏颇。 云帝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重重地冷哼了声。 这种事情他会不知吗?皇后是在提醒他不要做个昏君? 皇后精致的妆容一僵,捏着帕子的手几乎要掐进肉里。 雪贵妃见此一笑,轻柔地握住云帝的手,善解人意地笑道,“皇上,锦世子的婚事一直是您心头愁,这下可好了,终于有他看上的姑娘家了,这可是喜事啊,也是个有福的孩子。” 喜事喜事,李双儿的事不管怎么处理,最终也都是喜事。雪贵妃这话说出口才是深得云帝的心。 云帝满脸的怒气也因此缓了缓,“爱妃说的是。” 不过好巧不巧,这几句话被赶来的侯夫人听了个正着。她也是听说云修锦今日可能要为宁幻请旨赐婚的,这猛一听,爱女之心让她平日里的冷静都丢到了一边,扒开众人便哭喊着跪道云帝脚边:“皇上明察,求您为我家双儿做主啊!锦世子这样未免也欺人太甚了!” 永昌侯脸皮子抖了抖,下意识往前迈了一小步,但随即又收了回来。 他手中掌管着南边二十万兵马,不说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但也是忠心耿耿。自家女儿出了这事若皇上还偏袒锦世子,那未免也太伤老臣的心了。 众人的视线又默默转向云修锦。 这事,他确实该表态了。 而庞清影一听,刚平复的肩膀又颤了起来,隐约间还能听见小小的啜泣声。 云修锦当即眯起眸子,神色不善地扫了眼四周,霎时阴气沉沉,“谁?跟本世子有什么关系?” 话说到这份上,侯夫人哪还顾得上贵妇的矜持,通红的双眼死死瞪着云修锦,恨不得将他挖心剥皮,“锦世子,你怎么能这么说!” 第二百五十五章 法子 云修锦被永昌侯夫人一激,不由冷笑起来,“本世子就这么说了,你个丑妇能把本世子怎样?!” “你!”云修锦不仅把自己女儿轻薄了,竟然还如此出言无状,侯夫人险些晕厥。一想到女儿以后可能会与这样一个男人生活在一起,她就心痛不已。 她的双儿这是造了什么孽呦! 哭了一会儿,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永昌侯夫人突然将话头指向了庞清影,咽呜着喊道:“宁小姐,我知道你素来良善大度,你行行好,劝劝世子,救救我家双儿吧。她也是个命苦的呀,是我这个为娘的没有保护好她呀……” 永昌侯夫人哭得期期艾艾,却哭没了庞清影心里原有的那一丝叹息。 她良善大度就该帮云修锦娶个世子妃,然后自己退居妾位? 她善良大度就该忍着自己的膈应,包容甚至护着新来的姐妹? 那对不起了,她宁愿做个恶婆娘。 原本,当接受了自己这个古代的身份后,她就没指望能寻到自己心中的男人。三妻四妾什么的,不好意思,接受无能。所以当初她才会萌动了建立刺金阁的心思。因为不管在哪个时代,手里有钱,说话才有底气。倘若她富可敌国,想要男人还不是分分钟的事,何必为了男人而委曲求全。 只是她没想到,后来遇见了云修锦这个“奇葩”。也因为遇见了他,所以她觉得感情这种事,说不定可以试试。 如今她是全身心投入,可云修锦若有本事给她弄个碍眼的,那她也有本事一刀两断。哪怕散尽家财,哪怕倾尽全部心力。 今儿这事幸好是与他无关,不过那些拒绝的话由她来说,别人不会当一回事。 因此,还得云修锦自己解决了。 “锦世子。”她擦了擦眼角挤出的泪水,终于从云修锦怀中露出脸来。一步退出他的怀抱,庞清影无力地扯出一个淡笑,“锦世子,方才你可丢了一枚玉佩?” 众人齐齐望着云修锦,王慧茹和王慧凝心底微喜。 宁幻要发难了! 云修锦平凡的眉毛不耐烦地皱了起来,语气颇有些不快,“怎么,你也要为那个什么双儿的打抱不平?” 锦世子一怒,众人就下意识一颤。不过这怒火是对着庞清影的,一些平日里看她不太顺眼的,忐忑之余,心尖上还冒出了小小的兴奋。 云修锦对女子的残酷行径令人发指,且不达目的不罢休。皇上拦得了一天,却拦不了一世。总有一个不注意,那人就痴傻发作或一命归西了。从前,就算是皇宫里的公主,惹了锦世子的,都得乖乖受罚。他顶多就是看在皇上的面子上,不要你命罢了。 今儿宁幻惹了云修锦,下场总不会比那些公主还好的。就算有南蜀使者,宁家主或宁远公子拦着,他们还能比皇上更有通天本事不成?! 一些人越想越开心,越想越兴奋,但她们显然也小看了宁幻在锦世子心中的份量。 眼看着云修锦身上的暴戾气息喷薄而出,抬手就要掐上她脖子了,庞清影不但不躲开,反而出人意料地将其手一把抓住。然后柔柔一笑,握住他的大掌,十指相扣,“世子别恼,我不是这个意思。” 简单得众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锦世子眸中的戾气却又切切实实地烟消云散了。 她放缓声音,哄小孩似的将李双儿的事情复述了一遍。生动详实,倒是没有添油加醋,也没加自己的猜测。换个人说也未必有她说得好。 说完后,她的视线转向云帝手中的墨玉,“世子,现下这玉佩就在皇上手中,你应当也看到了。这玉佩到底为何会在这里,你也总该对皇上有个解释。若真是你做的,咱们想个法子解决,若不是你做的,解释清楚了皇上也好重新缉捕案犯。” 尔后,她便站到一边,不再说话。 话似乎是有理有据,但怎么看都像是在逼锦世子解释和表态。男人都是要面子的,如此被女人逼着,这回应当更加恼怒了吧。 旁人瞧着锦世子瞬间冷下去的神色,心中又是一紧。有的人默默叹息,而有的人则又生喜悦。 宁幻这么作死的行径,锦世子就算对她有再多喜欢,这一来二去的也该用光了吧。 这一次,云修锦小小地满足了他们的幻想。只见云修锦看着庞清影冷笑一声,“哦,若真是本世子,你打算怎么个解决法?” 他是真被气到了,或者说被惊到了。 这女人口中的解决法子,他敢打赌,有九成可能是抛下他一走了之。反正要像其他正常女人那样,忍着自家夫君三妻四妾,委曲求全的,他基本是不敢奢望的。而且该死的,这女人还就是有一走了之的资本。 云修锦抓着这句话,心思忽然就飘远了。 想得太多,他向来精明的脑子便一时有些恍惚了。云修锦突然就有些辨不清眼前这个女人到底是否相信他的清白。说话时那不卑不亢的模样,到底是演戏,还是真情流露。 倚着云帝的雪贵妃唇角轻轻一勾,眼神恍若不经意地飘过王慧茹和王慧凝,尔后回到庞清影身上。 年轻人的感情说是最热烈,却也最受不得考验。伤了心,她才会知道,权力才是女人最好的靠山。而想要至高无上的权力,只有复国,只有成为呼风唤雨的灵女才能得到! 雪贵妃眸底深处,划过一道精光。 而她眼中的庞清影,此时心里正在骂娘。 云修锦这厮怎么不按剧本走?!刚才的配合劲上哪去了?! 还有,这眼里恨不得将她就地正法的不良神色是怎么回事?!这厮脑子又想岔了?! 这一回在无量山见面后,她隐约觉得云修锦变得更黏她了。甚至于在无量山时,还不惜用摄魂香和美男计勾引她。可她真的不明白,她到底哪里刺激他了,怎么的就这么如狼似虎! 现在,又是哪里不对了?注意场合行不行! 庞清影握着他的手使劲一掐,面上却还是淡笑道:“幻儿也不知,但总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的不是?” 第二百五十六章 清白 掌心一痛,云修锦眸底的冷色倒是缓了缓,呵笑一声,“你倒是心宽。” 庞清影抬眸看了看宁重华和宁远,抿嘴,柔声道:“幻儿有父兄在,总不会让人苛待欺负的。” 言下之意是提醒众人,说白了,她还是南蜀的人。以宁家在南蜀的地位,她这个嫡小姐就算不是公主,也不会比公主的地位低了去。嫁到南蜀,往高了说,那就是和亲。哪有一个公主和亲之后的身份还比不上一个侯府嫡女的?!那不是天大的笑话! “妹妹说的是。”庞清影话音落下,宁远便立即附和。 他身边的宁重华老眸深深,但显然也是同意宁远的话。 而最为令人吃惊的却是半日都不曾言语的南蜀使者,三皇子殷文朔。他竟然也马上就跟着表态,“此事南蜀也同样关注。” 殷文朔在南蜀深得蜀帝喜欢,此番出使云国就得了蜀帝的话,殷文朔的任何行为都可以全权代表蜀帝的意思。这可是写在国书中的话,云帝与众大臣们是绝对不会忘记,因为在他们的意识里,没有哪国皇帝会将自己的权力如此交托。 而他坚定的语气叫众人,尤其是永昌侯和云帝,脸色顿沉。 这已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三皇子,这是儿女私事,似乎……”皇后还想缓一缓气氛,可被云帝厉眸一扫,她便只好闭口。 官家女儿被人轻薄之事,说大也大,但说小也小,端看怎么处理了。此事云帝若是打定主意要私下处理,相信很快便能妥善解决,但也不知是没想到,还是有人有意推动,反正这事发展到了现在,已然上升到了国事的高度。 处理好了,两国均安,皆大欢喜;处理不好,说不定就有了兵戎相见的借口。 南蜀和云国现下国力相当,但实在不宜动武啊。 云帝没好气地瞪了云修锦一眼,甩甩袖子,直接将这种烂摊子丢给云修锦,“你做的事,你说怎么办吧!”仿佛是着实被气到了,心灰意冷,对这个向来宠爱的皇侄都懒得去管了。 众人默默看着,心中心思各异。 恭亲王和王妃纷纷敛下眸,眼底暗了一暗。 “哼,”只见云修锦拉着庞清影往走到云帝面前,顺便一脚踢开了旁边的大监总管,从云帝手中扯过墨玉,放在手上掂了掂,冷嘲道,“本世子还当是什么呢,不就一块墨玉嘛。就凭这块墨玉,你们就一个个就敢冤枉本世子了?谁给你们吃的熊心豹子胆!” 自然是皇上。 不过大家自然不敢说。 见云帝脸色难看,雪贵妃蹙了蹙眉,叹声道:“锦世子,也并非是大伙儿都要冤枉你,可你瞧瞧,这块墨玉,云都中除了你,还有谁有?” 顿了顿,她与云帝对视一眼,又劝道,“其实啊,男人嘛,多要一个女人也是正常。如你父王母妃那般恩爱自然是好的,但多一个女人也就多一个开枝散叶的,这也没什么不好啊。再说了,往后你想宠着宁小姐你就宠着,谁也没拦着你不是。” 此话对男人稀松平常,但对女人,却是字字诛心。 但凡是个女人,谁愿意自家夫君三妻四妾的?可这话对别人说起来,却是再自然不过了。“女人何苦为难女人”这句话在她们心里,想来是从来不存在的。 永昌侯夫人登时撕裂了手中的帕子,所幸被永昌侯按住,否则她可能真按捺不住,不顾一切冲上前去将雪贵妃的嘴撕烂了。 她可怜的双儿怎么这么命苦! 庞清影扬眉幽幽看了云修锦一眼,锦世子登时心情大好,在大家不明所以之时,大笑一声,手掌突然一翻。 于是,当众人还未缓过神时,便听一个清脆的碎裂声在耳边响起。 “云修锦!”那可是御赐之物,代表着皇家的尊贵!云帝直接怒上心头,再次抬脚踹去。 可云修锦还是照样不给面子,眼疾手快地往旁一闪,害得云帝差点一个趔趄扭了脚脖子。 众臣见云帝脖子根都红了,立即跪下,高呼“皇上息怒”。 而云修锦更是怒笑起来,“呵,此物如此害人,不要也罢。”不过末了,又加了一句,“反正也不是本世子的。” 这徒然一个大转折,让大家一时愣住。呆滞了片刻,云帝眯起眼,沉声道:“你说不是你的?那是谁的?” 云修锦懒意扫了眼跪地的众人,悠悠从怀中掏出一枚一模一样的墨玉,“是谁的本世子怎会知道,反正本世子的墨玉好好在本世子怀里躺在呢。” 一时间,众官员们心头都飘过这样一句话。 被耍了! 早就可以拿出来证明清白的东西,为何嬉笑怒骂这么久才取出? 一想到背后或许有深意,这些跪着的人们心底便都开始打鼓,背后冷汗层层往外冒。拼命回忆着,刚才可有冲撞到锦世子,可有冲撞到宁小姐。 可越想,大家心里就越没底。 这枚玉佩的出现,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巴掌,把大家的脸都打得啪啪作响。 正如云修锦刚才说的,仅凭一枚玉佩就认为是他做的?都无须查证? 而事实是,人家拿出了一枚一模一样的,证明还就不是他做的。 “原来另有其人啊。”庞清影夸张地大舒一口气,复而笑盈盈地看向云修锦,“幻儿就知道世子不会做这种龌龊之事。” 宁远再次默默抽了抽嘴角,仰头望天。 不觉得腻味过头了吗?唉,看戏也是不容易。 既有了结果,作为人父的恭亲王便走了出来,同样面无表情地扫了众人一眼后,恭身对云帝说道:“既然不是锦儿,那这人应当还在宫内。王小姐刚才也说了,那人看着不像宫中太监,那可能就在今日入宫的人当中,皇上,你当好好查查。” 无须抬头,众人也知道恭亲王怒了。 人家虽已经不参朝政,还可能受着皇上忌惮,但毕竟曾经也是叱咤风云的王爷,也是皇家子弟。人家再不济,也不是他们这等臣子能“羞辱”的。 想想刚刚的不闻不问,众人再次心尖儿颤颤。 云帝沉默了片刻,最终也还是点头道:“放心,敢冤枉锦儿,朕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至于李双儿,好似忽然被人遗忘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看上 “今日的事情是你做的?”皇后宫中,伴随着云帝的怒吼,一个杯子“砰”得砸碎在柱子上。 主殿中所有宫女都齐齐跪下,皇后更是凄哀地伏身于地,“皇上明察,今日的午宴是臣妾亲自操办,怎会允许在南蜀使者面前丢人!皇上明察!” “哼,怎会允许在南蜀使者面前丢人?”云帝冷睨着跪伏在地的皇后,怒笑道,“现在已经丢人了!而且丢大发了!” 今日御花园那一出就像是一场众人合演的闹剧。大家都落井下石,欲将云修锦治了,可偏偏,到了最后,他们倒成了台上的丑角。而事情所涉之人物,云修锦,宁幻,以及他们身后站着的恭亲王府和南蜀,却像极了旁观笑话的观众。 皇后盯着云帝的金丝软靴,心里苦笑。 李双儿这事,她顶多与皇上一样,是个推波助澜,任其发展的,如今事情发展地不如意了,反过来打他们脸了,他才想起把责任都推到她身上? 那雪贵妃呢?! 就算做的不明显,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事,一定与她有关。 别看她整日在霏雪殿中闭门不出,好似不争不抢,只愿得到皇上的情意。宫中不少人都觉得雪贵妃是个大度能容,不恃宠而骄的,可她却不以为然。这宫里头,有哪个女人是真的不争不抢就能得到锦衣玉食,无人敢欺的?! 不过是看手段高不高明罢了。 然而,她不能在皇上面前说雪贵妃的不是。否则,也只能落一个善妒之名。 “皇上,是臣妾失察,还望皇上处罚。”既然不能说,那就干脆认个罪好了。 乖顺着,皇上看在她娘家的份上也不会太为难她。这是她做了这么多年皇后得出的结论。 果然,云帝觑了她半晌,殿中气氛压抑得令人不禁胆颤,可到最后,云帝却只是冷哼一声,什么也没说便甩袖大步离开。 “皇后娘娘。” 待云帝的身影消失后,皇后僵硬的身子一下软了下去,嬷嬷忙上前扶着,担忧地看着她。 “本宫无事,都下去吧,本宫想静静。”皇后无力地摆摆手,撑着嬷嬷的手站起来,坐回软榻上。 霏雪殿。 怒气冲天的同样还有雪贵妃。 “墨昶,今日之事是怎么回事?为何云修锦的墨玉还在他身上?!”雪贵妃瞪着一张木板脸的墨昶,万分怀疑是他在里面放了水这事才会弄成这副样子。 她想从墨昶脸上看到心虚的表情,可盯了半天,木板脸还是木板脸。 这不合时宜的沉默更是让雪贵妃怒气无从发泄,憋了半天,她只好从旁捧起一个云帝赐的五彩琉璃瓶往墨昶身上砸去,“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你搞的鬼?!” 这话一出口,雪贵妃越想越有可能,于是,再往墨昶身上招呼的就不只是五彩琉璃瓶了,还有正殿中各种能看的东西,能顺手抄起的,基本无一幸免。 可墨昶却像是闲庭散步,游走于正殿各处。雪贵妃已然加上了内力,却依旧沾不到他半抹衣袖。直到雪贵妃精疲力尽,墨昶才冷冷开口道:“今日之事我没有插手,我早就警告过你,云修锦的事你别插手,搞不好适得其反。” 他不说还好,一说,加上他的冷脸,雪贵妃只觉心口烦闷,堵着出不了气。揣着粗气,她恶狠狠地死瞪着墨昶,冷笑道:“怎么,我们还怕了恭亲王府不成?!” 墨昶脸上波澜不动,垂眸睨着捂着胸口宛如泼妇样的雪贵妃,突然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灵女护卫说到底护的还是灵女,若说当初没找到灵女,那跟着大祭司还说得过去。但如今找到灵女了,她们两人的立场相对,庞清影对复国完全没有兴趣。 而瞧着雪贵妃如今这歇斯底里,气急败坏的样子,他突然觉得支持庞清影实在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如果先头只是因为她灵女的身份和灵女护卫的使命,那么如今,他的心算是完全偏了。 厉眸微眯,墨昶转身淡漠道:“你最好不要公报私仇,惹恼了恭亲王,他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几乎无人知道,雪贵妃曾与恭亲王有过一段情。当初她若不是一心想着复国,想着那至高无上的权力,也不会放弃恭亲王转而投向云帝的怀抱。但即使是自己主动放弃的,看到自己的老情人有了幸福美满的生活,而自己却在宫中勾心斗角,心里到底还是有着不平之气。她的男人,怎么能转眼就爱上别的女人! 这是一段隐秘的情事,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雪贵妃入宫之后,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都是由墨羽阁搞定的。所以,稍加查探,雪贵妃的这些事情便瞒不过他的眼睛。 墨昶走了,留下雪贵妃一脸愣神,呆呆地望着殿门。 “雪贵妃。”侍女走上来,轻轻唤了她一声。 雪贵妃方才如梦初醒,长长舒了口气,尔后眸中泛起冷光,“我倒要看看恭亲王能把我怎样!” ……*……*…… 秋风落雨,连续下了几天的大雨,弄得庞清影觉得浑身都不得劲。 燕来庄里,庞清影躺在竹制躺椅上,懒成了一摊泥。 院外忽然响起几个脚步声,片刻后飞白和锦娘一同出现在庞清影眼前。 “宫里有结果了?”瞧着飞白眼底的讽刺,庞清影便挑眉笑了。 前些日子宫中的那出闹剧,因着殷文朔的一句话,成功上升为了两国之间的问题。于是云帝只好下令严查,而且还当场给了时限,只是那查证之人却有些耐人寻味了。 羽林军统领,彦迟。 “主子,果然跟你想得差不多,这事中涉及了不少人,但基本都是推波助澜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飞白与锦娘自径寻了个椅子,围坐在庞清影身旁,“真正计划此事的是王慧茹和王慧凝姐妹。” 抱着枕头,庞清影无语地歪了歪头,蹙眉问道:“我跟她们有过节吗?” 一阵风吹来,吹落了叶梢上的几滴雨珠。 锦娘瞧着庞清影似是真心困惑的样子,不由抿嘴笑起来,“主子,咱们玲珑坊近日一直有个传言,说彦统领看上你了。” 啊?这又是哪出? 庞清影眨眨眼,脸上是个大写的“懵”。 第二百五十八章 流言 “你家主子的美貌已经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了?”连彦迟这种全身心投入在争权夺利事业中的人也能被她的美貌吸引?庞清影抚了抚自己嫩滑的肌肤,仿佛陶醉在自己的美貌中。 锦娘呵呵干笑,“主子可不是美艳绝伦吗,这云国上下,怕也是无人能与你比了。” 庞清影得意地扭扭身子,正要夸她有眼光,不想却听她又补充道:“不过若与无影楼主站在一块儿,那属下还真是不好说了。” 话里是为难的语气,可脸上明明写着“没法比”三个字。 庞清影来不及说出的话顿时一噎,咬牙恨恨道:“胳膊肘往外拐!” 不过与云修锦那厮比美?庞清影眼前不禁晃过某个妖孽般的容颜,对上他那浮光掠影的深眸,大白天的,某人两颊就是一红,禁不住就有种血气上涌之感。 待回过神来,见飞白和锦娘那调侃的目光,庞清影两个眼珠子左右转了转,复又掩唇干咳两声,绷着脸正经道:“这个流言传了有多久了?” 锦娘回忆了片刻,“听店里的伙计说,自从上月彦府设宴之后。”那时候她还在无量山,具体的情形并不是太明朗。店里的来客都是世家小姐,这种流言,多为以讹传讹,失真得厉害。所以锦娘也未多说,毕竟那场宴主子是亲自去的,各中情形她自己应当是最清楚的了。 庞清影轻轻嗯了声,垂首搭着拳头,眸间忽明忽暗的,若有所思。 锦娘两人静静地等着。 这是刺金阁众人形成的默契,当庞清影开始思考时,大家都要保持安静,尽量不要打断主子的思路。 半晌后,庞清影抬了抬手,飞白心领神会地接过锦娘的话,“不仅如此,今日还有人到咱们刺金阁来买你的消息了。” “哦,谁啊?”庞清影精眸一闪,拉着嗓子颇有兴趣地问道。 飞白也不拖拉,讲出一个大家都心中有数的称呼,“魔教之人。” 唉,真是哪都有他们的影子。 宫里头来一出云修锦给她带绿帽子,宫外头又来一出她给云修锦带绿帽子,这么费尽心力地想要拆散他们,也真是辛苦了。可他们为何如此执着于拆散她和云修锦呢? 上一次见到雪贵妃时,她就三番四次提到要她离开云修锦,她假意丢出利诱,分析了不少与云修锦在一起的好处似乎也没能彻底打动她。这一回,李双儿的事一起,雪贵妃在其中的推波助澜可不少。所谓旁观者清,她一开始就将自己摘到一边,看得清清楚楚,除了王慧茹姐妹,就属她最起劲了。 细思片刻,没有头绪。庞清影便暂时先将此时放下,半坐起身,拾起一颗果子往嘴里塞去,“你们说,这人是彦迟派出来的,还是王慧茹派出来的?” 飞白蹙眉,虽说人是从彦府出来的,但彦府现在的状况有些奇特。下人中有半数都是从魔教中出来的,按理说这些人应当都是彦迟的属下,可这才不过一月的功夫,却已经有人成了王慧茹的心腹。王慧茹事事都吩咐他们,仿佛完全不介意被彦迟知道的样子。 而且据他所查,彦府的下人还真隐隐分成了两拨。须臾,飞白沉吟道:“或许彦迟多些。” 锦娘也跟着点头。 庞清影翘起唇角,“既然不确定,咱们不妨去试试。” 如何试? 飞白二人眼睛一亮,主子又有什么鬼主意了。 只见庞清影从容一笑,“明日那人再来,你就给他一句话。”顿了顿,眸中溢出一种猫儿似的狡慧,“清竹影上,宁香幻影。” “主子,你这是……”飞白和锦娘闻言好一番怔愣。这话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含义,只是八个字中包括了清影和宁幻两个名字。若是想得多些,必然联系到庞清影和宁幻的关系,再或许,还能联想到与魔教教主水宁幻的关系。 知道他们的想法,庞清影幽幽叹了声,“我们没法置身事外的事情,不如主动出击。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总好过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吧。教主令沉寂太久,也是时候出现了。” 那个宝藏,牵动着多少人的心。摩挲着竹椅的扶手,她天生带着一丝妩媚的双眼闪过一道光华。 不是心心念念要复国吗,我就来助你们一臂之力。 飞白和锦娘相觑一眼,不约而同地勾起一笑。看来刺金阁要忙起来了,这感觉,似乎也不错。 这时候,飞蓉匆匆从院外走进来,脸上的神色看起来不是很好。 果不其然,脚步还未停下,她开口的第一句就是,“主子,出事了。” “何事?”庞清影往她后头一瞧。这丫头今日不是往前头去收赌金了吗,这才一会儿就回来了,莫非是言令那儿出事了? 飞蓉跑至跟前,缓了口气,无奈道:“是秦希。她似乎是找到了灭门的仇人,昨夜趁着言令没注意就跑了。” 秦希?庞清影望着飞蓉呆了呆,随后嗤笑一声,“言令呢?” “言令去追了。”飞蓉道。 “真是不省心。”庞清影拧眉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眸道,“那个秦小鱼,你们把他扔哪了?” 飞白和锦娘默默看着她们二人,内心小小激荡起来,世间风云变幻莫测,他们离开这段时间阁中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呢。 秦希是谁?啧啧,看来他们得好好查查才是。回来这两天阁中太忙,可是没顾上这等八卦呀! 秦小鱼这个小鬼,飞蓉想了好半晌才想起来。当初主子在崖边救了颜羽之后,顺便把这个假冒颜羽弟弟的魔教小子也敲晕了带回来。只是后来一直不闻不问的,飞蓉早就把他忘到脑后了。这时提起来,飞蓉心中一动,想来是与那秦希有关了。 “也在燕来庄中。听说本来还挺闹腾的,后来言令也不知给他说了,竟然就这么乖顺下来了。” 庞清影点点头,起身将怀中枕头扔到竹椅上。微微仰头,眯眼望了望那雨后新出的骄阳,随后朝飞蓉勾了勾手指,“走吧,咱们去看看。” 第二百五十九章 驿馆 飞白和锦娘也立即跟上。燕来庄的事由言令全权负责,他们只有一个大致的了解。 言令这鬼精的好不容易有个笑柄漏给他们,若他们还不懂得好好把握,那真是活该受他笑话这么多年了。 是的,刺金阁除了庞清影以外,几乎所有人都被言令狠狠得嘲笑过一番。多少人对他恨得牙痒痒,可就是抓不住他的把柄,现在,一雪前耻的机会来了! 三人兴奋地跟着庞清影往外走去,飞蓉相当殷勤地在她身旁指着路。 然而,快要走到颜羽院门前时,庞清影一个折身,硬是将路拐出了半个弯。 “主子,你这是去哪?”飞蓉最先按捺不住,皱着一边秀眉呆滞地问道。 庞清影回头望了他们一眼,心中暗笑,可脸上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自然是宁家驿馆啊。” 看着他们脸上瞬间的失望,庞清影好笑地翻了个白眼。 这三个家伙心里头打得什么主意她会不知道? 他们也不想想,言令岂是这么容易就被人嘲笑的。 言令这货跟云修锦是一个脾性,记仇得很。你若是得罪了他,他可以给你记上好几年的小簿子,一旦抓到机会了便会往死里整你。 她之所以从来都没被言令坑过,那是因为在这群人作弄他而未成之前,她就完美地把自己摘出来了。虽说其实有不少点子都是她给的提示。 唉,这些自然是不能跟他们说的,不然她可看的笑料就少了很多。 当下脚步就不停留,直径往后门走去,“飞蓉,跟着我。锦娘,让人把秦小鱼放到颜羽院子里。飞白,你去帮言令找找秦希,实在找不到的时候记得把秦小鱼是秦大将军后人的消息放出去。” 随着话音的落下,庞清影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拐角处。飞蓉愣了片刻,赶紧小跑着跟上去。 飞白和锦娘面面相觑,随即眼底划过一丝兴味。 主子这是给他们机会好好探听言令的笑话吗? ……*……*…… 宁家驿馆前。 庞清影刚走下马车,便有人迎了出来,“可是大小姐?” “正是。”云修锦的马车很好认,通体乌黑没有半点装饰,整个云都只此一家。 眼前这人庞清影有点印象,是跟在宁重华身边的心腹。 “可是鱼叔?”她记得宁远是这么叫的。 “小姐好记性。”这鱼叔被庞清影这么一叫,面上闪过一丝惊讶,继而又是满满的欣慰。他们仿佛只远远地见过一面,没想到小姐倒是开口就能叫出来,果真是虎父无犬子。他们小姐虽在被迫在外长大,可这聪慧的脑子还是承了家主的。 庞清影抿嘴笑起来,“鱼叔说笑了,您可是父亲身边的重要人物,为宁家付出了许多,大哥都敬重您,我自然也是。现在不过是学学舌,说起来我连您名字都不知呢。” 飞蓉跟在后面,暗自为主子竖起了大拇指。两人这才算是第一次见面,主子这番讨巧的话,既显重视,又不会落了俗套感觉过分讨好。被宁家主的女儿敬重,做属下的脸上自然有光,光看鱼叔脸上那皱起的褶子便能想到他这会儿的高兴劲了。 三人一路往驿馆中走去,庞清影边走边环视四周。 想那一个多月前,这家驿馆被她弄得人畜不敢近,附近都是宁家驿馆闹鬼的传言。没想到宁重华来了以后,既不搬到朝廷安排的使臣驿馆,也不愿住到宁家的其他别院中,非得让人将这驿馆打扫出来,开门迎客。 这样做自然是有好处的。 自家女儿好不容易找回来,她的婚事,做父亲的当然要为她扫清一切障碍。云都有这么一座凄惨闹鬼的驿馆在,就免不了会被人旧事重提。不管宁洪一家是谁杀的,众人默认的便是云修锦。 宁家那是什么人家,富可敌国,根系深厚,嫁到云国的女儿说是公主也不为过。如此一来,她的夫君怎么能有谋杀亲家这么大的污点呢! 不能有,因而,他们搬了进来。 时间能淡化一切。有了人住便有了人气,有了人气,大家就会将此事慢慢淡忘。 庞清影看着这半点没有发生过血案样子的驿馆,心头微暖,连带着脚步也轻快许多。 还未到正厅,便听见宁远温润悦耳的笑声从里传来,“幻儿,你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庞清影顿时心虚地睁了睁眼,随即呵呵笑道:“哪能,这不是想大哥了,特意来看看嘛。” 鱼叔笑眯眯地摇了摇头,心底颇为感慨。 大公子这些年从未归过家,在外相见时,也从未见他有过这么真实的笑容。这小姐一来,家主变了,大公子也变了,让人看着都觉得心里宽慰。 “宁小姐。” 刚跨入正厅,便见一个褐红色祥云暗纹锦的人立在不远处。庞清影仔细看去,尔后福了福身,刚才那随意的野样子瞬间收敛起来,“没想到三皇子也在。” 殷文朔挑了挑眉,但也未说什么,只是笑了笑,便又坐回椅子上。 一般人家,有贵客男宾在时,女眷通常是见过礼后便自觉地回到后院去的。但庞清影似乎没有这个自觉。 见殷文朔和宁远齐齐坐下,她根本无需招呼,在宁远身旁找了个位置,相当自然地坐了下来,并且撑着下巴好奇道:“大哥,你与三皇子在聊些什么?” 对于殷文朔这个人,庞清影还是挺感兴趣的。 他在南蜀的名声相当好,不仅极受百姓拥戴,还十分受蜀帝的器重,尤其是近几年,早已稳稳甩开太子十八条街了。可奇怪就奇怪在,即使手中有着只手遮天的权力,当蜀帝要废太子,将太子之位交给他时,他却以死相劝,直到蜀帝打消这个念头才算罢。 既然不想要太子之位,那应当是个淡泊名利之人,可为何还手握着权力不放,平白遭人嫉妒?而若是欲擒故纵,那又根本没有这个必要,太子与他比起来,根本就是个隐形人,这“擒”和“纵”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 若两个都不是,那殷文朔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第二百六十章 装傻 “小妹不妨猜猜。”宁远似乎不介意让庞清影参与进来,极自然地就接过她的话,半点也遮掩的意思也没有。 殷文朔微勾唇角,刚正俊逸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惊讶。宁远对这个妹妹倒是宠得很,也异常地信任,看起来不像是素未谋面,反而像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当然,作为深宫中长起来的皇子,他对这种刚相认就给予全部信任的情感完全不能够理解。 正如前几日刚见庞清影时,那种久别重逢的熟悉感着实让他苦恼了一阵。苦思无果,他只能将其归置在内心深处,他日再做处理。 不过这也让殷文朔对庞清影有着别样的好奇心,看着她的眼神也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探究。 宁远这么说,庞清影还真状似认真地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猜你们在说李双儿之事。” 水眸晶亮地闪着一丝狡慧的光华,以宁远和殷文朔的角度看去,介于少女和成熟之间,盈动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灵气,竟让人一时看呆了眼。 咳咳。 庞清影还不见得有什么,飞蓉倒是先受不住了。 幸好锦世子今日不在,不然那醋意一起,整个驿馆都要冻掉了。 飞蓉在庞清影身边做了这么些日子的贴身婢女后,对云修锦那恶劣的脾气可是极有阴影的。导致如今一看见有人被自家主子的美貌“迷惑”,她就条件反射地想要阻止。 庞清影低下头,扯了扯嘴角,额前滴下三滴冷汗。 为什么她会觉得有点丢人? 殷文朔笑了笑,仿佛并未觉得刚才有何不妥,自然地接话问道:“何以见得?” 庞清影回答叫他有些意外。正常情况下,那李双儿跟他当真是没有太大关系,顶多也就是云国宫宴中的一个笑料。而他与宁远坐在这儿似乎没有必要特意讨论这个问题吧。她怎么会认为他们在说李双儿的事情呢,难道商讨合作不是更为切实吗?莫非因为这事与云修锦有关? 宁远清淡的双眸泛起一波涟漪,拿起手边的茶水,挡住自己晕开的笑容。 显然,殷文朔是没有刻意查过他妹妹的背景,不然以三皇子的手段,摸到刺金阁还是不成问题的。 庞清影各望了宁远和殷文朔一眼,悠悠讲来,“南蜀与云国南方毗邻,想必南边的起义三皇子应当有所耳闻。永昌侯是掌管南方兵力,深得云帝器重,若李双儿的事情处理好了,什么事也没有,但若没有处理好,永昌侯夫人心底必然会有疙瘩。长此以往,某天枕边风一吹,永昌侯是否还能像如今这样忠心耿耿,就是个问题了。更何况……” 话锋一转,庞清影抿嘴笑道,“事关我宁幻的声誉,南蜀揪着此事不放,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不是吗?” 讲了一大堆,好像最后才是她的重点。 这是要他们去趁火打劫? 殷文朔微微皱眉,心中难免滑过一抹失望。 前头一番藏头藏尾的分析,好像还真像那么回事,可转念一想,说了和没说一样,并不是真给你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主意。只要处于旁观者的角度,殷文朔相信这后宅中有点心思的世家女都能想到。但他们该怎样将事情处理得有利于自己,这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 而这个宁小姐……殷文朔眉心一动,感觉这样就将她归为普通女子似乎有些不妥。毕竟依宁远的态度,他这个妹妹应当是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吧。 “那依宁小姐的看法,我们如今该做些什么?” 庞清影看着殷文朔脸上神色细微的变化,与宁远对视一眼,尔后起身笑道:“自然是去李府问一问情况咯。” 殷文朔眸底一闪,这话,与宁远先前说到的差不多。再看向宁远,只见他笑容满面,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看到其中泛过一种莫名的骄傲。 “好,不如带上我一起。”愣上片刻,殷文朔忽然大笑起来,起身学着江湖人抱拳道。 庞清影眼角一跳,好像有些明白殷文朔在南蜀受捧的原因了。不多说,转身往外走去。 马车上。 飞蓉迷惑的目光落在庞清影身上。 “现在又没别人,你有什么话就说。”庞清影半阖着双眸,无语地瞥了她一眼。这丫头转性了,一句话能憋这么久? 她们是独自坐的云修锦的马车,宽敞隔音。宁远和殷文朔坐的另一辆驿馆的马车。无需担心有人偷听。 飞蓉小脸一红,不好意思地嘿嘿笑道:“主子,你为何要在三皇子面前装傻?” 主子刚才那一番话,但凡是消息灵通一些的都能想到。别说主子了,就是锦娘、夜凡她们都与她一起讨论过。可难就难在怎么做上。她记得言令和她哥之前说过,主子仿佛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只是需要三皇子的帮忙。既然如此,方才她为何不直接说呢? 庞清影幽幽长叹一声,满脸写的都是“孺子不可教也”的无奈。最后,在飞蓉快要瞪红的视线中,她方才好心为她解惑道:“你以为三皇子在誉满天下就是个心眼好的?你不是看着他那幅气宇轩昂,玉树凌风的样子就觉得他是义薄云天,好言相与的人吧?” 睨着飞蓉那发愣的样子,庞清影拾起一颗枣子就往她头上砸去,讥笑道:“你可别把这思春的心安到三皇子身上去,小心墨一教训你。” 飞蓉没躲过,“哎呦”一声,揉着头不满地嘟囔道:“主子你可别瞎说,我什么时候思春了。” 不过经庞清影这么一砸,飞蓉脑子像是忽然开窍似的,顿时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 殷文朔的生母是梁贵嫔,在宫中并不受宠,而梁贵嫔的娘家在南蜀也只是个小小的侍郎家,根本给不了她什么支持,因此,他一出生,梁贵嫔便耐人寻味地难产而死了。 这三皇子就是在皇后的膝下抚育长大的。据说皇后待他就像亲儿子,最好的东西有太子一份,也有三皇子一份。正因如此,当初南蜀帝要废太子,转立他为太子时才会竭力阻止,不惜以死相劝。这一举动看似淡泊名义,重情重义,可回过头来想,又何尝不是给他再添一份美名,让太子再次成为众矢之的。 身为皇子,他这样太过完美,而太过完美的人,皮面下却往往是最为肮脏的。其他人你还能抓住他想要争夺皇位的心,可殷文朔,人家看不到他的欲望,也就看不到他的把柄。 这种人,最难看清,最难把握。 第二百六十一章 自尽 瞧着某人茅塞顿开的样子,庞清影笑着往自己嘴里丢了颗枣,“有个词叫循序渐进,信任这种东西,是一点一点累积上去的,不是一蹴而就的。” 飞蓉似懂非懂地点头。 永昌侯府离宁家驿馆并不远,走过两条街便到了。 庞清影的马车一到,正巧碰上侯府管家经过,根本不用通报他就慌忙抓住一个下人,急喝道:“快,快去通知侯爷,锦世子来了!” 正待下车的庞清影无辜地眨眨眼,有这么吓人? 飞蓉再次点头。 真不怪这管家,因为这几天云都中的官员都人心惶惶,几乎到了风声鹤唳的地步。而且人家锦世子也不是光吓唬人的,这三日之内,已经有玉尚书府荷塘浮尸,王丞相府地冒血水,凤仪宫驾撵崩断、夜露白影等事件陆续发生。虽然听起来并不太可怕,但是按照锦世子往日的作风,这才是开始。 永昌侯府至今还未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情,可对他们来说,嫡小姐失了名誉,闭门不出,侯夫人以泪洗面,已经是一大打击了,若锦世子再来添乱,这侯府可真的就不得安宁了! 于是,等庞清影跳下车,与宁远三人走到永昌侯府门前时,永昌侯已经急匆匆地迎了出来。一看没有云修锦在,他的第一反应是紧张地左右张望了几眼,确实没看到后才暗自舒一口气,扬起笑脸赶上来,“三皇子,宁公子,宁小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看起来都是来者不善,但总比锦世子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要好多了。 “永昌侯,是我等打扰了。”三人以殷文朔为首,与永昌侯寒暄这事自然也就交到了殷文朔身上,庞清影和宁远只需在旁保持微笑即可。 永昌侯引着他们进门,四人一同来到会荣堂,又碰到福儿一路喊着哭腔奔来。 “侯爷,不好了!” 永昌侯心中咯噔一下。福儿为女儿的贴身婢女,她这时候跑来定是女儿出什么事了。可想到身边的几位,永昌侯还是敛下心神,佯怒道:“没看到有贵客吗,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但福儿早就被吓慌了神,这会儿被永昌侯一骂,直觉两腿一软,跪倒在地上就开始哭,“侯爷,小姐自尽了,你,你快去看看吧!” “什么?!”那一瞬,永昌侯只觉脑子一片空白,竟不太明白福儿口中的意思。 “侯爷,你快去看看小姐吧!” 福儿的哭喊仍在继续,庞清影蹙眉瞧了眼愣住的永昌侯,抿了抿嘴,上前拉起福儿,输了一缕温和的内力进去,这才稍稍平息了她心中的激动。 “你家小姐死了?” 福儿一脸懵态,下意识抽抽搭搭地回道:“没,没死,被夫人,被夫人及时发现,给救下来了。” 庞清影微微松了口气,偏头看了眼还没缓过神来的永昌侯,果断扬了扬下颔,“前面带路,我们去看看。” “好。”福儿傻看着庞清影直点头,但脚下却始终迈不开步子。 庞清影抚额,实在看不下去,伸手推了她一下。腰间诡异的触感让福儿条件反射地蹦出三米,尔后才好似想起庞清影的话,匆匆往李双儿的德馨阁走去。 宁远与殷文朔相视一眼,也快步跟了上去。 人都走了,管家忙扯了扯永昌侯的衣袖小声道:“侯爷,三皇子他们都去德馨阁了!” “什么?!”永昌侯又是诧异地一颤。不过这会他总算是麻利了起来,带着管家快步往前内院追去。 永昌侯曾常年呆在南方,因而即便是武将出身,他府中的景色也充满了南方的韵味。然而这个时候,大家可没什么心情好好欣赏了。永昌侯追上庞清影三人后主动在前面带路,脚步比庞清影他们更急。可以看得出来,李双儿在永昌侯心中的分量还是挺重的。 能有这样的父亲,她算是幸运的了。 只是命运弄人,有人总喜欢在这幸福中横添一道口子。 当众人来到德馨阁时,里面已经站满了人,嫡子庶子们站在外头,妾侍庶女们却已经挤到了闺房内。侯夫人此刻全数的注意力都在昏迷的李双儿身上,因而也无暇去管这些人。 见永昌侯走进德馨阁,他的儿子们纷纷上前见礼。 嫡子李埠辛是见过殷文朔等人的,见了父亲之后,又带头向殷文朔见礼。 殷文朔摆摆手,关切道:“李小姐的情况怎样?” 李埠辛面上忧色一凝,忙道:“谢三皇子关心,已经叫了大夫在里头诊断,目前还不知具体如何。” 闻言,殷文朔点头,看了宁远一眼,便于众公子们负手立于闺房外,等待结果。永昌侯则赔了声“失礼”,吩咐李埠辛招待后,便快步走进李双儿闺房。 庞清影见状,也就默默跟了进去。 不过,要走到李双儿面前也是不容易。庞清影前脚刚迈进门,就见几个妾侍擦着面上泪水,哀婉悲恸地往永昌侯怀里扑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李双儿是她们亲生女呢。 终于听到动静的侯夫人扭过头,正好见到此景,当即冷哼一声,又转回头,专注地看着女儿。 庞清影看着下意识要张手搂住的永昌侯蹙了蹙眉,干咳一声,悠悠道:“侯爷,还是李小姐要紧。” 永昌侯动作一僵,随即一把将扑过来的妾侍们推开,怒斥道:“你们来干什么!别在这添乱,都回自己院里去!”尔后,听也不听她们解释,让管家将这些妾侍和庶子庶女们一股脑赶出了德馨阁。 嘤嘤啼哭的人走了,耳边总算清静下来,大夫和侯夫人的脸色也不由好了几分。 片刻后,大夫收回把脉的手,起身宽慰道:“侯爷,夫人,且放心,小姐这是情绪激动,外加近几日米水近的少才会一直昏迷的。老夫在开个静心安神的方子,待小姐醒后再给她吃便可。” “好,多谢大夫。”听到女儿真没什么大事,侯夫人一颗掉在喉间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那双儿手上的伤口……” 大夫摆摆手,从药盒中取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侯夫人,“夫人放心,老夫这里有一盒玉凝膏,等伤口结痂后给小姐涂上,保证一点伤疤都看不见。” 侯夫人满意地笑了笑,再次谢过大夫,让福儿跟着大夫下去取了药再送人走。 一切都处理完了,侯夫人才像是终于看见永昌侯与庞清影一般,各自招呼了声,语气不咸不淡的。 “侯爷。” “宁小姐。” 第二百六十二章 赠药 对永昌侯,是刚才举动让她有些心塞;而对庞清影,虽然知道她也是受害者,但她的出现就像在提醒她双儿自尽的原因,永昌侯夫人心中也是不悦。 好在两人都理解侯夫人的心情,这时候也不会与她计较这个。 不过永昌侯对这冷淡还是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他正色道:“夫人,三皇子,宁公子和宁小姐来探望双儿了。” 侯夫人情绪低落,点了点头郁郁地看了永昌侯一眼后,转身替李双儿捻了捻被子。只是这一系列动作做完之后,侯夫人像是生了根般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的,饶是永昌侯一再使眼色,她也权当没看见。 “夫人?”永昌侯余光觑着庞清影微挑的眉眼,暗急。但他又闹不清自家夫人到底是怎么了,堂堂叱咤疆场的一武将,一时间倒是被女人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庞清影看着暗笑。 相比于其他府邸,这永昌侯虽也算是妻妾成群,但还是宠着侯夫人更多些,否则也不会那她没办法了。 微微一笑,庞清影从怀中取出一掌大的小木盒,递到侯夫人面前,“侯夫人,我这儿有一药丸,或许可以让李小姐好受些,不知侯夫人可信我,让我一试?” 永昌侯和侯夫人齐齐一愣,互望一眼,竟不解地看着她。 三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庞清影才又眨眼笑道:“侯爷,侯夫人,我这枚药丸可是齐老怪亲自配制的,大哥给我时说温养身体有奇效,你们要试试吗?” “这……”永昌侯在外行军多年,自然也是听得过齐老怪大名的,这人医术毒术都十分了得,可脾气甚为古怪,行踪也不定,寻常人想要找他根本就是难如登天。而宁幻手上拿的若真是齐老怪给的温养药物,那定然是药中极品。可如此贵重的药物……永昌侯摇了摇头,推却道,“恐怕不妥。” 庞清影一早就料到他会拒绝,也不在意,恍若没看见侯夫人灼热的眼神一般,手一收,便将药盒藏进了怀中。 “侯爷!”这下侯夫人不干了,就算那大夫说得再委婉,但他搭上脉时那凝重的神色她可是看得清清的。若有这等好药,他们为何不要,双儿的命才是最要紧的! 大不了,他们可以出重金从宁小姐手上买啊! 见夫人不满地瞪着他,永昌侯面色一赧。 两人无声地僵持了片刻后,永昌侯一甩手,饱含无奈地叹了声便自个儿往外走去。而剩下的永昌侯夫人则无力地笑了笑,满含怜惜地替昏迷不醒的李双儿整着发丝,“宁小姐你可知,我当初生双儿时,差点就一尸两命,侯爷好不容易求来了宫中最好的御医,保住了孩子,而我却是无力回天了。当时本以为就这么力竭而亡了,可双儿的一声啼哭却奇迹般地将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这也是我与侯爷偏宠双儿的原因。她是我的福星。” 话说到这儿,忽有股悲伤染上,“双儿今年正是二八芳华,我和侯爷本已经替她相好了人家,嫁过去之后保证无人敢欺,夫妻相敬如宾。可谁想,竟然出了这等事,这不是要了女儿家的命嘛!我可怜的双儿,平日善良大度,连个蚂蚁都不敢捏死,我们这是造了什么孽才会遭此横祸啊!” 房中萦绕着极隐忍的抽泣声,庞清影不动,静静听着,须臾才不以为然地幽幽轻道:“兴许就是太好,才会遭人嫉妒,让人忍不住想要将她毁掉呢。” 侯夫人的声音一顿,怔怔然地看着自家女儿。 半晌,心痛道:“是啊,兴许就是太好了。是我这为娘的错,将她养得不懂心机,却又无力给她最周密的保护,是我害了她。” “夫人也不必妄自菲薄。”庞清影皱了皱眉,并不是太喜欢这样的气氛。她再次将那药丸取出,放在床边的矮凳上,“若是夫人信我,那就给李小姐试试这药吧。我大哥与齐老怪是旧识,若我还想要,让他问齐老怪要便是,这在我这儿也不是什么太珍贵的东西。夫人若实在不好意思,拿百金来换也可,不过这钱送到宁家驿站,交到我大哥手里便可,毕竟也是他给我的东西。” 侯夫人强忍着一把夺过的冲动,感激地起身向她一福,“如此,便谢谢宁小姐,谢谢宁公子了。可此为宁公子赠与小姐之物,真的……” 庞清影扶起侯夫人双臂,摇头笑道:“无碍,大哥若是知道,定然也是会同意的。” 飞蓉一直在旁做隐形人,原本还被侯夫人说的有些凄然的心情让主子这么一说顿时烟消云散。她心中不由暗忖,若是让锦世子知道他的便宜让宁公子占了,不知会作何感想。 嗯,恐怕不是作何感想,而是作何行动。 不过若真说锦世子给的,永昌侯府的恐怕打死了不敢要。 唉,谁让锦世子这能吓得小儿夜啼的恶鬼名声实在太过如雷贯耳了呢。 飞蓉在这边暗自感概时,侯夫人已经将药按照庞清影的嘱咐给李双儿喂了下去。之后,房中便又恢复了可听落针的安静。 侯夫人紧张地等待着,而庞清影与飞蓉则玩起了大眼瞪小眼的猜心游戏。 正当两人不亦乐乎时,床头忽然传出一个虚弱的声音。 “娘……” “唉!”侯夫人一激动,两眼的泪水便止不住斗大地滴落。她握着李双儿苍白削瘦的手,声音竟有些颤抖,“双儿,可有哪不适?可想喝水?” “娘?”李双儿刚醒,一时间还有些懵懂。看着侯夫人不停落泪,迷茫中也有了不知所措。正想替侯夫人拭去脸上的泪水,可抬了抬手却发现自己浑身的无力,不由也慌乱地挤出眼泪,“娘,我这是怎么了?” 当下,不仅是侯夫人,连庞清影和飞蓉都愣住了。 “双儿,你……不记得了?”侯夫人拽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问道,生怕她想起来后太过激动再发生什么不可估量的事情。 但事实上,侯夫人是多虑了。只听李双儿眉心微皱,疑惑地摇摇头,“我昨晚睡下时还好好的,并未觉得哪里不舒服,怎么一觉醒来就浑身无力呢?” 第二百六十三章 失忆 侯夫人可没想到会是这样,被女儿一吓,竟仿佛抓着一根浮木般无措地看着庞清影。 庞清影拧眉细细地打量了李双儿一会儿,又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最后微微笑道:“李小姐,你可还记得我?” 飞蓉端上一杯水,庞清影给她喂过后,李双儿的精神显得好多了,两颊也泛起了淡淡的红晕,说是大病初愈不如说是大梦初醒。 “自然记得,你是宁小姐啊,双儿在彦府的小宴上见过宁姑娘的,只恐怕宁姑娘不记得我吧。”李双儿笑了笑,有些奇怪地看着庞清影。尔后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整个人一耸。 侯夫人还以为她又想起了不好的事,正担心呢,却见李双儿尴尬地瞪了她一眼,垂下头羞红着脸,“娘,我都没醒,你怎么就把宁小姐引进房来了!” “是,是娘不好。”侯夫人只是片刻的怔愣后,怜宠地笑了起来,“你呀,大晚上不睡好风寒发热了,日头都快正午了也不见起身的,正好宁小姐来府中拜访,手上又有一味药,娘一急就把宁小姐带来了。是娘的错。” 庞清影微挑了挑眉,侯夫人似乎是想把宫中的事蛮下来。事已至此,她也不好揭穿,便配合着道:“李小姐你也别怪侯夫人,她这是关心则乱。” 李双儿暂无大碍,侯夫人便把自己的婢女留下照顾,自己则与庞清影往外边走去。 女儿性命无忧,永昌侯夫人的理智也就跟着回炉了。 无需永昌侯提醒,常年生活在云都的侯夫人自有自己的敏感。不等庞清影开口,她便率先说道:“宁小姐,这回真是多亏了你,不然我的一颗心还真不知什么时候就跳出来了。” 庞清影摇了摇头,心中不由暗笑,这侯夫人也着实过了些,“侯夫人说笑,大夫原本也说李小姐无大碍的,我的药不过是让她醒得早一点罢了。” 由内室到外厅,总共也不过这么几步路,一点小事由永昌侯夫人这千恩万谢的,便也就谢到了外厅。 外头,永昌侯,永昌侯世子,殷文朔和宁远已经坐下来谈了些许时候了。见两人出来,永昌侯和世子纷纷站起来,关切地看着侯夫人。 “多亏了宁小姐的药,双儿已经醒了。”侯夫人给殷文朔和宁远见了礼后,对永昌侯和儿子说道。 “好,好。”永昌侯顿时松了口气。 不过女儿没事了,殷文朔和宁家兄妹的来意便要提上案头了。一想起宁幻手中的药,永昌侯心底就不住地叹气。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官场上的人情又岂是银货两讫这么简单的。 有客来访却一直呆在女儿家的闺阁多为不妥。既然李双儿已经没事,众人便回到会荣堂,只有侯夫人告了“失陪”没有同往。 ……*……*…… 会荣堂上。 殷文朔和永昌侯分别坐在左右首位上。 作为武将,永昌侯说话是不大愿意同文官那样拐弯抹角的。而且宁幻才赠了一颗宝药,虽不能说是救命之恩,但宁家在永昌侯心中的分量已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因而他也就有话直说了。 “三皇子,宁公子,你们今日来想必并不是探望小女这么简单吧。” 殷文朔似笑非笑地看了庞清影一眼,随即点头说道:“既然侯爷爽快,那本皇子也就直说了。侯爷可知南方水患,灾民遍地。我南蜀与云国毗邻,已经有不少灾民涌向我南蜀,导致我南蜀不少城池受到灾民侵扰,或者占山成王,落草为寇,偷盗强掳的事情层出不穷?” 似乎心中早有猜测,永昌侯对殷文朔这话并不感觉惊讶,沉声回道:“我知道。” 殷文朔又继续道:“那侯爷可知,那些灾民已经凝聚成了几伙义军,打算造反了?” “义军”二字在永昌侯听来很是不悦,皱了皱眉,心里盘算着殷文朔想要在此做什么文章。不过面上,他还是不屑地嗤笑一声,“小小贼寇,不成火候。” 朝廷早就议论过此事,但依照呈报上来的折子看,根本不足为惧。那些灾民都是饿慌了,只要给予食物等利诱便可将其打散。可殷文朔这么特意提起,永昌侯心中又不禁有些打鼓了。 莫非这些叛军有了什么特殊的动向? 而不得不说,永昌侯的直觉还是敏锐的。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殷文朔清冷地笑了声,“是吗?那侯爷可知,渚江以南,已经有三个城池被这么不成火候的贼寇占领了,而云国的兵马却迟迟未出现?” “什么!”永昌侯当即站起身,正色道,“三皇子此话可当真?叛军攻城,可不是一两日能做到的,为何我从未收到过此消息?” 殷文朔看向宁远,但余光却是大部分放在庞清影身上,“此事也是宁远兄告诉我的。”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事与庞清影有关,就像不知为何,见她第一面时就觉得前世相识。 宁远顺势应道:“我与刺金阁阁主是旧友,昨日他特意托人给我传的消息。江南一带的消息,因水患混乱,南方三座通往江北的必经城池已被他们控制,侯爷没有收到,大约可能是传递消息的人被他们抓到了。”“刺金阁的消息,想来是不会有错的。” 江湖上温雅公子的名号可是传遍大江南北,宁远说认识刺金阁主,也无人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若真是这样,那他这个掌管江南兵马的永昌侯罪名也就大了!皇上信他,那是不察之罪;皇上不信他,那是就是欺君之罪!而朝中看他碍眼的多如牛毛,让他们揪住这事很可能就会被他们编排出什么叛国之罪,到时候就算有九个脑袋也不够他砍的!那是诛九族之罪啊! 永昌侯身子颠了颠,险些站不稳又摔回玫瑰圈椅上,深凹精邃的双眼快速闪过一丝绝望。 “父亲。”李相宇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不过他显得比永昌侯更冷静些。神色虽惶惑,但他依旧马上想到了其中关窍,遂恭身问道,“三皇子,宁公子今日来想必不只是给我们侯府带来一个消息吧。还请赐教,助我们永昌侯府渡过难关。” 第二百六十四章 合作 这种消息是绝对不能捂的,因为迟早会被知道的。 他们永昌侯府一直没有站位,只忠于皇上,已经是皇子们的眼中钉了。既然南方兵马大权谁都想要,拉不来永昌侯府,那么剩下的办法,就只有换人了。 若说现在还无人在皇上面前提及此事,那么他们马上进宫禀明说不定还有转还的余地,只是不知刺金阁这消息还有多少人知道。 李相宇在这一瞬间能想到的,就是殷文朔。他们既然在这个时候上门亲自告知这个消息,便十有八九是心中有主意的。他们永昌侯府在这个关口,可以说是不知不觉被架到了火架上,须得有贵人相助才能挺过难关。 至于其中利益深浅,命都要没了,谁会在乎这个?! 庞清影明亮的双眸有趣地打量着这位永昌侯世子。都说虎父无犬子,但永昌侯的这个嫡子,似乎远远不及其父。 嗯,虎背熊腰,生得一股蛮劲,光从那壮硕的身材就能窥出其好武恶文的脾性。 加之年轻气盛,时常冲动,即便永昌侯经常把他带在身边耳提面命也终是挡不住这天生的性子。 殷文朔望着李相宇,文隽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淡笑,“世子说的也不错,本皇子确实有个提议,只是不知侯爷可听得。” 目光转向永昌侯,毕竟最后还是得让他定夺,而这会儿他也已经回过神来了。 冷静下来的永昌侯,所思所想可要比李相宇深得多。 作为南蜀国的使者,登门拜访云国官员,不管目的为何,都足以令人联想到更深。今日之事……若是南蜀在背后搞鬼,那他们永昌侯府岂不就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但……“三皇子,不妨说说。”永昌侯深深地凝着殷文朔,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他至少得知晓殷文朔的目的才能想法子应付不是? 殷文朔倒也不绕弯子,而且还做了个叫永昌侯十分震惊的举动。 只见他起身,郑重其事地向永昌侯鞠了一揖,“本皇子今日会来,为了侯爷,也为了南蜀。” 尔后,在永昌侯惶恐地扶他起身时,殷文朔又凝重道:“侯爷当知,南蜀与云国毗邻之地地势复杂,兵士难控,又恰逢水灾,不仅云国,连南蜀也受到了影响。我恐怕这些贼寇义军占领了云国南面的城池后狂傲自大,又去夺去南蜀之地。到时借着水灾之势,趁机建立国中国也并非不可能。只是到那时候,可能就为时已晚了。” 随着殷文朔稍显激动的分析,永昌侯眉头是越拧越深。 而李相宇则直接拍案而起,“不可能,区区贼寇叛军,就算占了几座城池,只消我方大军一出,还不是只有溃败的余地!” 永昌侯掀起双眸,眼底盛起一丝无奈。 同样一个年纪,同样一个话题,南蜀三皇子沉着分析,宁家大公子从容以对,就连宁幻那个丫头也是面不改色的,怎的轮到自己儿子身上就是这副冲动样?! 他也不想想,若那叛军真的这么好对付,他这个掌管南方二十万兵马的永昌侯怎么可能一点消息都收不到,还要别国的使者来通知?! 匹夫之勇,难当大任啊! 殷文硕好笑地睨着李相宇,似乎为这天真感到奇怪,“世子当真以为那义军壮大到这种程度,背后就只是些无知的灾民莽汉吗?” 李相宇一愣,不太确信地看向永昌侯,见自家父亲并没有反驳之态,顿时惊道:“三皇子是说……” “正是。”不等李相宇说完,殷文朔便一声响喝打断了他。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炸得两耳嗡响,李相宇砰得坐回扶椅上,这才意识到事情比他想象得还要遭。 庞清影抽了抽嘴,将脑袋转向飞蓉,以免永昌侯看见她脸上不合时宜的笑容。 宁远余光淡瞥,借着喝茶的动作掩下眼中溢出的溺色。 “但本皇子想,无论这背后是否有人操纵,现下的当务之急应当是平定离乱,否则若真如本皇子刚才所说,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了,我们两国谁都担负不起这个责任。”说话的间隙,殷文朔顺势觑了那兄妹俩几眼,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不忿之气。 这两家伙把他带来劳心劳力的,自己倒是悠闲无比,竟然还自娱自乐起来了?! 于是,也闹不清哪儿冒出来的妒气,原本还将有的一段滔滔不绝的说辞瞬间就被他改成了一句再简单精炼不过的话,“因而还希望侯爷向云帝进言,我南蜀愿意同云国一同整治水患,一同平定暴民之乱。” 永昌侯沉吟了片刻,犹豫道:“三皇子,属老夫直言。若是南蜀愿意同云国一起平乱,自然是最好的,只是这叛乱如今毕竟还在云国境内,不知南蜀有何见教?” 两国联手平乱这可是大事,说白了,南蜀不可能什么好处都不要就平白帮了你一把,天下没有白食的午餐。可是,这条件若是让他永昌侯去向皇上禀告,一个不小心就会落得个通敌叛国的下场。这让他不得不谨慎。 如若南蜀狮子大开口,他还不如捂着不说,私下里再想别的法子。 永昌侯的犹疑殷文朔看在眼里,他敛下眸不疾不徐地笑道:“侯爷不用担心,本皇子只是忧心南蜀,并非有心为难侯爷。你大可只跟云帝说暴乱叛军之事,至于具体如何解决,你只需稍稍提一嘴,让南蜀帮个忙即可。剩下的,本皇子作为南蜀使者自会与云帝谈,用不着你操心就是了。” 永昌侯心底猛松一口气,尔后端正地向殷文朔和宁远抱上一拳,“如此,三皇子,宁公子,多谢你们提供消息,此事关系重大,老夫会立即进宫禀明皇上。” 而殷文朔竟也像舒了一口气般,笑容里明显多了一份轻松,“那好,我等也不久留。李小姐身子若还有不适,可上宁家驿馆找宁公子或宁小姐拿药。” 此话一出,宁远和庞清影齐齐挑起眉梢,对上殷文朔挑衅的目光。 第二百六十五章 气死 “父亲,我们该怎么办?” 殷文朔三人一走,李相宇马上拧眉问道。 自他有记忆以来,永昌侯府从未遇到这种灭门危机,这让李相宇心中慌乱得什么主意都想不出来。虽然他本来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但他六神无主的神色还是让永昌侯颇为不悦。 什么事都还未发生就慌成这样,要是真出事了还得了! 永昌侯沉着脸看了李相宇一眼,面无表情道:“你说怎么办?” 李相宇一愣,没想到父亲在这时候还要问他意见。低头细思一会儿,似乎也没什么头绪,李相宇只好为难道:“要不父亲就按照殷文朔说的向皇上禀报?” 永昌侯只觉一股怒气瞬间冲向脑门,眼前血色一片,控制不住地踉跄了几步,险些往地上栽去。好在李相宇及时扶上,永昌侯稳了稳身子才感觉呼吸通畅些。 “父亲……” 永昌侯摆摆手,什么也没说,转身往里走去,步履蹒跚,背影看起来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 永昌侯府外,漆黑的马车心有灵犀一般自觉地出现在庞清影跟前。 宁远不由打趣:“锦世子黏你倒是黏得紧。” 顶着旁边两人狭促的眸光,庞清影摸着鼻子嘿嘿一笑,“谁叫你家小妹就是这么绝代风华呢。” “……” 殷文朔和宁远相视一眼,将目光转开,一人尴尬地咳了声,一人宠溺地扬了扬唇角。 绝代风华是没错,但有人这么夸自己的吗? 庞清影晶眸愉悦地闪了闪,摆摆手领着飞蓉给他们留下一个姿态婀娜的背影。 “小姐,你说永昌侯真的会按照三皇子的说法去禀报吗?”马车上,飞蓉凝眉问道。 “你觉着呢?”庞清影抱了个软枕,斜倚在车壁上,好整以暇地看着飞蓉蹙眉沉思的样子。 “我觉着,”飞蓉抬眸瞄了自家主子一眼,复又捏着下巴好一顿思索,最后噘嘴道,“我觉着永昌侯府也没有别的法子可行了。” 庞清影悠悠长叹了一声,她忽然觉得自己大约能够理解永昌侯对他儿子的那种无奈了。 ……*……*…… 御书房中。 云帝眯眼俯视着跪在下方的永昌侯。 殷文朔与宁家兄妹进永昌侯府的事情早已有人报到他耳中。他虽疑心重,但也明白永昌侯是忠于自己的,他还不至于这么急着刨根问底。可殷文朔前脚刚走,永昌侯后脚就进宫来了,倒是让云帝开始好奇这几人在府中聊了些什么。 他搁下手中的奏折,抬手让他起来,“李侯有何事?” 这极平常的语气却让永昌侯心头没来由一悚,而云帝的“平身”不但没把他叫起来,反而让他伏得更低。 见此,云帝脸上的笑容一僵,尔后渐渐消失。声音也跟着冷了下去,暗藏着金戈铁马般的杀伐,“李侯,有事便说,你打算在御书房里跪到用晚膳吗?” 永昌侯心里一颤,慌忙高呼道:“请皇上治臣失察之罪!” 其后,御书房中顿时就失去了声音。永昌侯匍匐在地,忐忑不已,背上不知不觉已浸出一身冷汗。 沉静了半晌,直到永昌侯身子快要禁不住打颤之后,云帝忽得冷笑了一声。 “哦,你倒是说说,朕为何要治你失察之罪?” 仿佛所有事情都尽藏于胸,叫永昌侯更是心跳异常,一时间竟拿不准皇上是否真不知南方叛军之事。 但不管怎样,这事若是今日不由他开口,恐怕马上就会有人代替他开口,到时,自己的项上人头就不知能保留到几时了。所以,尽管自己颤了又颤,永昌侯还是凝神说道:“方才南蜀三皇子到臣府上告诉臣,南方水患滋生的暴民贼寇现下已然占据了南边三座城池!” 话音落下,又是长久的沉默,沉默到永昌侯觉得自己的脑袋随时都可能要搬家时,云帝再次开口。 “三座城池?”就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云帝突然大笑起来,那笑声萦绕在永昌侯耳边,却犹如催命的擂鼓。片刻后,笑声转淡,永昌侯只觉脸上一凉,便听“锃”得一声,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剑突然就插在了自己脚边。 “三座城池!怎么这消息还得南蜀使者来说,我们偌大一个云国,你掌管南方二十万兵马竟无一人能把这消息报上来!是不是要等叛军的都攻到云都了才有人来告诉朕啊!”云帝是玄天门出来的,内力深厚远不是永昌侯这等武将可比,这一声怒喝直接让跪伏在地的永昌侯心血沸腾,猛喷出一口血来。 但即使喷血,他也难逃罪责。永昌侯当即又颤着嗓子高呼道:“皇上息怒,请皇上降罪!” 一通怒火发泻而出,云帝又以迅雷之势收住了自己的脾气,只是瞥着永昌侯的视线让他觉得好似有千斤重担压在了自己身上。 “殷文朔还说了什么?”云帝冷笑道。 永昌侯深吸一口气,勉强沉住自己的声音,“回皇上,殷文朔说他们南蜀愿意帮助云国度过此次危机。” 云帝威眸轻挑,顿释出无尽的压力,“哦,是吗,他就没有说别的了?” 这话极轻极缥缈,好似从九幽梦境中传来,却将永昌侯的心紧紧拽住,仿佛只要他说错一个字,迎接他的便是灰飞烟灭。永昌侯额前渗出几滴冷汗,完全不敢有所怠慢,“他说只要皇上考虑,剩下的事宜他会亲自与您商议。” 而接下来,又是慢如长日的寂静。 许久,永昌侯匍匐的身躯上方响起一个淡漠的声音,“你下去吧。” 永昌侯顿时如获大赦,惶恐地道了声“微臣告退”后,故作镇定地退到御书房外,随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今日这关,总算过了。 而御书房中,永昌侯一走,便有一个玄色束身锦衣之人徒然出现在云帝身旁。 “皇上,无量山被无影楼给夺了。” 冷若幽泉的声音,平淡无波的语气,却足以让云帝扬起一掌,将他打出一口血来。 “呵,真是太好了,前头一个暴民叛乱无人知,后头又来一个无量山出事,你们一个个都是想把朕气死吗?!” 第二百六十六章 置气 暗影从地上站起来,垂眸不语。 无量山这次的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仿佛一夜之间无量山就改弦易帜了。 云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盯着暗影冷声道:“无影楼?就是江湖中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无影楼?” “是的。”受了伤,暗影清冷的声音中带了一抹颤抖。 云帝继续问:“他们怎么会进无量山的?!” 然而暗影的回答仍旧让人上火,“属下不知。” 啪! 随着清脆的破裂声响起,云帝手边的一个茶杯碎成了粉末,而他紧捏的拳头中,五指咯咯作响,不时露出几道粉尘。 当年他还在玄天门时可没听说有无影楼这么个东西。但这五六年里,无影楼就像个鬼影般突然出现在众人耳边,却又半点寻不到踪影。 身为帝王,对这种江湖势力,只要不插手到朝廷事务中,他基本都采取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可这一回,无影楼,不灭不行! “皇上,恭亲王和玉亲王求见。”御书房沉重的气氛似乎也蔓延到了门外,大监总管立在门外说的也是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从里头砸出来什么了。 “他们的消息倒是灵通。”云帝觉得此刻自己已经发不出什么情绪了,冷嗤一声,便淡淡道,“叫他们进来!” ……*……*…… 幽庭院里。 庞清影倚在树下,两眼放光地盯着正在练剑的云修锦。这厮不怎么用剑,今日也不知抽了什么风,竟然突发奇想开始练剑了,害得她刚进来时以为走错院子了呢。 不过,云修锦练起剑来自带一种独孤求败的气韵,潇洒飘然,仿佛下一秒便会成仙而去,与平日里那骨子中的邪佞之气完美融合,一时间竟让庞清影不舍得移开眼。 院中剑锋四溢,完全不作收敛,庞清影脸上被刮得有点疼,想了想便借力往上一登,就要坐到上头的树枝上去。有茂密的树叶挡着,那凛冽的罡风就没那么夸张了。谁知,随着她跃起的动作,云修锦的剑锋徒然一转,直逼庞清影而来。 心头一紧,庞清影的目光从剑锋移到云修锦脸上,蓦然撞入云修锦犀利讥诮眼神中。庞清影一怔,想要躲开的动作也不由顿了顿,身子便又翩然落下。 然而,锦世子出剑非常之快,纵然庞清影身形下落,那剑锋也不过是从胸口往上滑了一程。眼看着那柄闪着寒光的利剑就要刺入她眉心,千钧一发之际,云修锦及时收住剑势,剑尖离庞清影的眉心只有一指距离。 庞清影掀起眼皮子,绷紧着脸看了看还定在眉心处的剑尖,再将视线转向云修锦。双眸交换之间,云修锦的深眸底下不经意闪过了一线不自在。 “你这么快就把无量山的消息传出去了?”庞清影勾了勾唇,仿佛没看见云修锦尚举着的利剑般,说话的口气端的是自然无恙,与平日竟无什么区别。听得隐在一旁的墨一、墨二都不禁为自家主子抹一把汗了。 接触的越久,他们便越是发现,这宁小姐与他们主子其实算是同一种人。即使身边有一众人紧着他们,疼着他们,但小时候的经历给了他们太多阴影,骨子里便形成了冷漠薄凉的性子。平日里是不常显现的,但这两人单独在一起时,就总是会在某个奇怪的点上爆发出来。 比如现在。 墨一只是记得他只是把宁小姐今日的行踪与锦世子报备了一遍,其中并没有什么宁小姐出格的事情。可主子偏就二话不说取了剑在院子里练了起来。而且,你说练剑就练剑吧,宁小姐来后好一会儿都安然无恙的,怎么的当她准备上树时主子就突然发难了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瞥了眼身旁的墨二,他同样也是摸不着脑袋。 瞧着宁小姐那一脸平淡无波的模样,两人心中又不由生出这样的嘘唏,这分明就是主子第二啊! 两人无声地摇摇头,自觉地将周围守卫的人都挥退了十来米。 而树下“剑拔弩张”的两人依旧维持着那个姿态,云修锦也不曾把剑放下,只是深深地凝着庞清影,转而讥笑一声:“你不是把南方叛军之事也传出去了吗?” 事情都是平常之事,两人对此都是心照不宣,就算不曾讨论过,却也不曾隐瞒过自己的意图。可是嘲讽又隐着一丝别扭的语气是什么情况?庞清影觉得自己很冤枉。细想了最近做的事情,好像也并没有发现能让云修锦莫名其妙生气的点。 不过,她还是不动声色地接过他的话,“你怎么知道?” 只是身子偏了偏,双脚往旁挪了一步,避开了锐利的剑锋,朝云修锦身前走去。其实只有五步之遥,但她走得不紧不慢,竟让人生出一种走了百米远的错觉。 最后,她停在云修锦面前,抬起头看着云修锦,仔仔细细,一寸一寸,仿佛想要将他脸上的每一个毛孔都数清楚一般。 云修锦不在意地垂眸看着她,仍由她打量。半晌后,四目相对,云修锦嘲讽的嘴角便终于破出一道真诚一些的微笑。他搁下手中的剑,转手揽着庞清影的腰身,失笑道:“车上有永昌侯府的味道。” 对于云修锦这又一次莫名其妙的转变,庞清影眸光闪过一道茫然,却也没有在这时候深究,反倒很自然地做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 狗鼻子吗?抽了抽嘴,她挑起眉,白眼道,“咦,你不是一直在练剑吗,怎么会知道那车上的味道?锦世子何时嗅觉如此灵光,能隔着百米闻味了?” 云修锦还从未被人这么阴阳怪气地讽刺过,可对方是庞清影,他心中反倒升起一种奇异之感,觉得很是有趣。不过他也算是会察言观色识趣的,懂得见好就收。再冷嘲热讽下去真把某个女人惹恼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平白得意其他男人的事,他云修锦是不会干的。 不得不说,锦世子对庞清影的脾性把握的还是蛮准确的。庞清影正被他那动作和一句两句的话挑得怒火中烧,就快要在平静中爆发之时,他突然就收了势,若无其事地揽着她亲昵地安抚起来,于是庞清影心里头那股正要熊熊蹿起的火苗就像被泼了盆清水,虽不至于完全被扑灭,却也轻巧地压了下去。 庞清影见他浅笑不语,眼中有着半分讨好,心中疑惑一重重的。只是,就算在他脸上盯出一朵花来,庞清影也没得出什么有用的结论。 烦闷间,就将视线移开,索性不看他。而这一转,余光正巧落在了房中几案上放着的一本册子,庞清影忽然灵光一闪,尴尬地咳了声:“云修锦,你这两日看什么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暴怒 那册子的封面她特意包了细软丝绸,淡黄色的缎子说不得多贵重,但庞清影一时的心血来潮就把它弄得特别了。因而她一眼就认了出来。当下便忽然察觉某人看她的眼神有些过分灼热了。 简直能把人烧着。 云修锦这厮趁她不在燕来庄,潜进她闺房不说,现在居然还理直气壮地拿它作事!原本这事是挺令人气愤的,但……好吧,因为是这本书,她满心的火气瞬间就没影了。 她的脑袋压在云修锦胸口,看不见他什么表情,只觉某人漫不经心地卷着她肩头的长发,语气幽幽浅浅,“不喜欢?” 此一语毕,庞清影竟没来由地觉得尴尬,就像有夫之妇被捉奸在床似的,突然就无言以对了。 见她耳根升起浅红的薄云,云修锦撩起她的发丝,有一搭没一搭地替她整理着,“本世子也觉得这种男人没什么好的。拖泥带水,妇人之仁。” 庞清影头皮一紧,缩了缩脖子讪笑道:“咳,锦世子,本姑娘也没说喜欢吧。” 不就是无意间在刺金阁藏书楼里发现的小话本吗,不就是才子佳人,霸道王爷什么的故事吗,不就是可能比较接近小黄书的存在吗,她就是一时好奇想看看古人的脑洞能开多大罢了,这厮有必要反应这么大?! “那你把小话本放在床头是何意?”云修锦瞧着头不住往下低,一看就心虚得紧的某个女人,挑眉笑了声,“怎么,秋天才刚到,你就开始思春了?或者说,看到某些让你春心萌动的男人了?” 这三日她都住在燕来庄,别说幽庭院了,王府的大门她都没踏进过一步,说什么父亲来了,多少要注意什么影响!都是鬼话!可恨的是宁远和殷文朔还冠冕堂皇地帮她附和,父王和母妃竟还同意了! 而且瞧瞧这能耐,几日不见,招蜂引蝶的本事就渐长。头一日来了一个彦迟,现下,那个殷文朔也很是可疑。 很自然的,锦世子就把这“功劳”记到了那小话本上。不过同时他也在思考,是不是这女人就喜欢话本中那样的男人。比如,飘逸潇洒的练剑。于是,就有了刚才的一幕。 当然,到最后锦世子还是受不了这矫情的画面,破功想要发怒就对了。 “打发时间罢了,你……”庞清影努努嘴,下意识地就要反驳,不过话说一半,她突然顿住,可疑地抬头看了看云修锦,“你是不是吃醋了?” 言毕,她敏锐地察觉到某人面皮猛得僵住。 只可惜庞清影喜悦的戏谑还没出口,云修锦便冷睨了她一眼,哼了声甩手往书房走去。 途中,寒冰似的双眸往某处轻轻一瞟,躲到远处的墨一墨二不明所以,但也顿时背脊一挺,不由庆幸自己先前机智地挪远了位置,没听见主子他们说的。瞧着主子那忽冷忽热的状态,显然是没制住庞清影,反被她说了什么话给气到了。 待云修锦进屋后,庞清影心情愉悦地挑挑眉,尔后也将目光转向远远隐着的两人,冲他们招招手。墨一墨二交换了眼神,犹豫片刻后,悄声靠近。 “你们主子这两日都在做什么?”庞清影贼兮兮地朝着书房的方向扬了扬下颔。 墨一淡淡地觑她一眼,颇为无语,他们像是会乱说主子话的人? “这个,你还是亲自问主子比较好。”墨二木着脸,更是看都懒得看她。像是怕她赖上似的,说完话就果断飘走了。 庞清影弯了弯唇角,挂上一抹毫不掩饰的奸笑,这种一击反胜的感觉当真是不错,以后一定要多试试。 墨一抬眸望向主子书房,心中突然有感,便默默为主子掬上一把同情泪。 与此同时,幽庭院外响起一串匆忙的脚步声。两人回看去,大管家脸色凝重地走了进来。 见庞清影和墨一站在树下,却不见云修锦的身影,大管家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不过马上就上前问道:“宁小姐,世子可在?” “在书房呢,大管家有急事?”大管家是为恭亲王的心腹,平日里若没要紧事是断不会来幽庭院打扰的,今日这般急匆匆的走进来,且脸色并未因她而缓和多少,必是有什么急事了,所以她极干脆地指了个方向。 大管事道了声谢,看了墨一一眼,便由墨一领至书房门口。 只是书房大门禁闭,里头云修锦即便知道大总管来了,也未有开门的打算。 不过墨一也算是习以为常了,规律地敲了两下门后便示意大总管直接站在门外说。 于是大总管恭身,沉声道:“世子,王爷命我来知会一声,皇上密宣王爷进宫了。” 这话飘入庞清影耳中,她凝着笑的眼底又亮了亮。恭亲王府藏着大秘密,刺金阁一直探查不到,她也只能猜测是皇家的大秘密,否则云帝不会非要置他们于死地却又奈何不得他们。 云修锦不管王府的事,她也不好从他这里问,因此这事明明近在眼前,却被庞清影耽搁了下来。但秘密这玩意儿,是迟早会浮出水面的东西。 而今有两件大事,一是南方水患叛军,一是无量山易主。 恭亲王府背后到底是何秘密,看来马上就能揭开了。 隔日。 皇城大殿中,忠臣战战兢兢地垂着头,咬紧牙关缩着脑袋,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头顶,云帝暴怒的声音萦绕于大殿,反复在众人耳中回响。 自云帝登基后,从来没有发过如此大的火。 此时,大殿中央一片狼藉,奏章满地都是,甚至有不少在扔出来的同时就嘶啦一下被撕裂了。 南方叛乱一经揭穿,那就是惊天大事。 “你们一个个都是朕的好臣子啊,南方水患,叛军都已经攻占了三个城池了,你们居然一个人都不知道?!朝廷给你们的俸禄都喂了猪去了?!”狂怒之下,云帝说话都用着内力,那些个不会武功的每一句听起来都是煎熬,脑子里嗡嗡作响,胸中气血翻腾,身子弱些的已经踉跄地晃起了身子,所幸有旁边的同僚扶上一把才不至于直接摔到地上。 一通怒骂之后,云帝看着那些头都快低到胸口的臣子们,冷呵了一声,坐回龙椅上,直接点名,“王相,此事你怎么看?” 第二百六十八章 圣旨 王丞相乃是两朝老臣,几十年的官场生涯自不会让他与其他官员们似的谨小慎微。况且此事与他确实也没有太大关系,因而他从容地站了出来,正色道:“启禀皇上,依老臣之见,南方叛乱并不足为惧,这些暴民只是借着水灾之势趁势夺利,朝廷只需派遣兵马即可将他们打散。但关键在于他们背后的操纵之人,若不将这人揪出来,我们的兵马恐怕是要吃大亏的。” 丞相说话时,云帝深如暗潭的双眸忽明忽暗,话后半晌,他才点头继续问道:“那么依丞相看,这操纵之人会是谁?” “这个,老臣尚未可知,老臣只是借着目前所知晓的情况稍作了分析。”王丞相顿了会儿,摇头道。 云帝扯了嘴角笑一下,随后将目光转开,又点一人,“彦统领,你怎么看?” 彦迟走至王丞相身边,沉声道:“皇上,这幕后之人固然重要,却也未必要将他看得太重。此人或许抢得了先机,但既是幕后之人,显然不太可能会出现在那叛军之中指点江山。而我们朝廷人才济济,只需将军睿智,那些叛军暴民们必将一哄而散。到时候,就算那幕后之人再有谋算,没了这些暴民的支撑,也是无济于事。” “说得好。”云帝眯了眯眼睛,终于在气压极低的早朝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众臣暗暗舒了口气,余光瞥着肃目挺立的彦迟,心中大叹后生可畏。人家入朝半年却能够扶摇直上,成为朝廷新贵,王丞相的女婿不是没有道理的。至少,人家在皇上暴怒的档口,还能有条有理地分析一通,宽慰圣心。 “如此,此次剿灭叛军的人选,众卿以为谁更合适?” 云帝的话落,众臣子们相互看了眼,最后将目光移到前头的几人身上。 永昌侯手中有着南方二十万兵马,自然是要去的。但此次事情蹊跷,那边事情都严重到这个地步了,永昌侯竟然昨日才得到消息,皇上对他多少会有点疑心。就算永昌侯领头,那也得有人同行,那也得派个有分量的监军才行。而朝廷武将,大多都在任上,彦迟又是羽林军统领,掌管着云都的布防安全,去剿灭叛军是万万不合适的。 那么就剩下大皇子、四皇子和定安王世子了。 事关重大,容不得半点马虎,万一永昌侯信不得,那监军就有先斩后奏的职责。只是到了永昌侯的地盘,正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能不能碰到永昌侯一根毫毛那都是个问题。因而,监军必须是个有真材实料的。这些人中,皇上最属意的,可能还是定安王世子云信野。 武艺高强,沉稳持重。 由此,几乎不用多加考虑的,众人的目光便集中到云信野身上。 时机正好,而他也便顺水推舟,站出来铿锵有力地抬声道:“臣,愿为皇上分忧!” “好!” 云帝抬手一挥,圣旨当日就下了。 事不宜迟,两日后点兵平乱。 “这下云信野得偿所愿了。”庞清影听着飞白的禀报,凝着窗外的人来人往,意味深长地勾起一笑。 精致的紫檀木镂空雕花桌上,一道道香味扑鼻的菜肴大大咧咧地摆放着。飞白深深吸了两口,随后才不解道:“主子,他们是何意?真要造反,就靠那些暴民和朝廷点给云信野的兵马怎么够?” 云信野和彦迟的野心他们一清二楚,但这样的野心是需要庞大的力量支撑的,尤其在他们还不是皇家血脉的情况下。靠这点小打小闹,根本成不得事,努力半天也是白费。即便夺下了江南数城,自立为王,但夹在云国和南蜀中间,他们定不会轻易放过。可能连壮大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两国联手掐灭了。 庞清影不可置否,“自然是不够的,但是朝廷的兵马却可以帮他们一个大忙。” “主子何意?”飞白觉得那佳肴的气影响了自己的思考,却又舍不得放弃,便只好让主子直接给他解惑了。 庞清影没表情地睨了他一眼,把玩着手中茶杯,悠悠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们似乎在屯兵吧?” 屯兵? 飞白脑中忽然闪过一抹灵光,目前得到的消息,彦迟在隐密处少说有一万兵马,接手羽林卫统领后东西大营的将领基本都成了他的心腹,也就是说明处当有两万兵马。而定安王府,私兵三万,私自屯兵至少有五万之数。这样一来,他们手中也就有十万兵马的样子。但这点人马,想要造反,肯定是成不了事的。 这可不仅仅是拉国君下位,那是彻彻底底的改朝换代。 即使有彦迟把握着云都布防,他们来个出其不意,将现在的云帝拉下来。但没有正统皇室血脉,想要臣子拥护他们上位,并且搞定那些在外领兵的皇子们,没有足够的兵马在后面支撑,这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所以……他们这是把主意打到了南边? 永昌侯的二十万军队冲不破南边叛军的封锁,那就只有一个解释——军中有人叛变。 “你说,什么样的地方征兵最合适?”庞清影见他眸中神色变幻交错,冷不丁又开口提了句。 “人多,心不齐的地方。”她这么一说,萦绕于飞白脑中的疑惑便迎刃而解,“主子你是说,他们把私兵派到了南方,以暴民叛军之义扩大队伍,收买或重伤朝廷军马?” “或许还不止。”庞清影明丽的双眸暗了暗,目光倏然朝着统领府的方向望去。 以她对彦迟的了解,这大约还是个练兵的好机会。要复国,与定安王府的合作只是权宜之计,现在表面上看起来,他只是云信野的附属,但趁着这次机会,双方私兵的份量或许会有个大转变。魔教大本营中,左家已有人启程往南方而去,据说其中便有毒师。 唉,云信野野心勃勃,此番作为监军一同前往南方平乱,也不知是被谁坑了。 念及此,她的朱唇勾了勾,显出了此刻愉悦的心情,“不过他们可能如不了愿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 做饭 怎能让他们如愿呢。云信野这一走,若是搞定了永昌侯,收编了南方二十万兵马,再与彦迟来个里应外合,那云国可真是要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了。 更何况,这里头,南蜀没求到什么好处,云修锦也没求到什么好处,他们怎么可能放任不管。 也不知道殷文朔他们怎么打算,云帝这明显是想撇开南蜀自己单干。从永昌侯口中说出来的事情,疑心深重的云帝必然是不会去考虑的。殷文朔想要逼云帝同南蜀合作,就只有让南方形势更加严峻才行。 “反正已是一潭浑水,我们不妨也上前搅搅。我的婚事还指着他们呢。”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嘴,庞清影突然轻笑起来,扭头看向飞白,“昨日我说的话,彦府的人取走了吗?” 直盯着饭桌的飞白脑子一顿,待反应过来后才点点头,眉头轻皱起来,“取走了,不过仍旧为查出是谁要取的。这段时日,彦府的防卫增强不少,王慧茹身旁的人换了一拨,咱们的人轻易也递不出消息了。” 庞清影拾起筷子,在飞白望眼欲穿的神色下加了一块黄菇鸡放入口中,嚼了两口好笑道:“不碍事,不管是谁,只要最后涉及到教主令,想做妖的都会跳出来。明日你去放出风声,刺金阁有魔教教主令的消息了,欲知者需得按照价价买消息,具体的你去跟锦娘和言令商量商量,做生意,他们在行。” 末了,吞下鸡块,她享受地叹了一声,“好吃!” 可就是不给他吃! 飞白咽了咽口水,最后看了眼桌上的丰盛佳肴,狠心一咬牙,告辞离去。 只是人还未出房门,又转了回来,“还有一事。” 庞清影挑眉,转而心中一亮,好奇道:“是秦希?” 飞白一噎,面皮诡异地抖了抖,“我们的人在定安王府找到了秦希的下落。” 庞清影可不管他,再夹起一根翠绿的青菜叶子,悠悠笑起来,“又是定安王府,呵,谁给她指的路啊。咱们都还未查出当年秦将军府灭顶的缘由,又是谁这么消息灵通?” 不是她看不起别人,他们刺金阁号称天下无所不知可不是说着玩的。云都中的家长里短,内宅后院,除了恭亲王府还就没有他们不知的。秦将军府的事虽然过去已久,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么多年来,总有人口松泄露些风声的。他们已经刻意去查了,摸到的也仅是些边上的。有人能越过他们先得到线索,说不得就是哪个知道内情的呢。 有趣。 “我去查查谁挑唆秦希跑出燕来庄的。”飞白闷声应了句,尔后再不等庞清影说什么就转身走了。 锦世子人是可怕了点,可端是个会享受的主,别饮酒家是他名下的产业,这里出来的菜香说夸张点,半条街都能闻到。在无量山呆了三个月,唯一的后遗症便是对好酒好菜毫无抵抗之力,导致不小心被主子发现后就经常拿着这点来逗弄他! 庞清影瞅着飞白匆匆离去的背影,悠然自得地拣起几块荷叶鱼放入嘴中。 “味道如何?”几乎是飞白的关门声刚响起,便有一个低哑磁性的声音冷不丁从后头传来。 好在某人有心理准备,稍一怔愣便扭身笑道:“太棒了,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谁做的?” 那讨好的晶亮眸子,溢满了满足赞赏的光芒。云修锦垂眸睨着她,觉得眼前的女人就像只讨食的猫儿,前所未有的婉转温柔,乖巧可人,撩得人心里直发痒,忍不住就想把所有好东西都端到她面前。 云修锦眸底幽幽沉沉,流淌着一种神秘而危险的暗芒。 庞清影是真心被这荷叶鱼给折服了,平时机灵犀利的眼睛今儿完全没有瞧见云修锦那或沉或浮的眸光。以至于云修锦抹上了她的腰肢,摩挲得心里痒痒时,她才惊觉某人的不对劲。 “呵呵,咱们在酒楼呢,锦世子你可要注意影响。”庞清影讪笑着抵住云修锦的胸膛,脑子里却还分了一半给桌上的菜肴。 云修锦的手不断往上,最后停在她的后颈,修长的手指在她的小耳垂上摩挲,声音更加低哑邪魅得令人控制不住就要陷进去,“怎么,本世子辛辛苦苦给你做顿饭,你都不知犒劳一下?” “唔……”庞清影抬眸,眼中的迷离清晰可见,好在鼻尖悠悠钻入了荷叶鱼的香味,她眸中神色晃了晃,转而渐渐清晰起来,随后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抓着云修锦衣领惊奇道,“你做的?你还会做菜?!” 云修锦勾起唇,“不然还是你做的不成。” 庞清影直觉自己的世界观被颠覆了,高贵纨绔的锦世子就算是在无量山中都非得一日沐浴两回的,这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男人居然还会做菜?! 她眨眨眼,反省了下自己。突然发现,他们两人最近的角色似有些反转。 某人吃醋,某人做饭,某人用迷魂香辅助色诱…… 大约除了床上时间,其余都是前世新好男人的典范。 “在想什么?”云修锦有些烦闷,他发现这女人真是越来越放肆了,这种时候居然还会走神,莫非是他撩拨得还不够卖力? 自打庞清影启程起了魔教,他心中就一直很不安定,总有一种她会离开的感觉盘旋于心头,甚至于有几个夜里,云修锦梦到她一声不响地就消失在了一座塔里,再也未出现过。那种感觉非常真实,那种心扉撕裂的疼痛直到梦醒之后还久久不曾消散。久而久之,心中就有了忐忑,患得患失足像个后院女子。 当然,锦世子本人是没有这样觉悟的,他想的只是怎样留住怀中的这个女人。 庞清影回过神来俏然一笑,踮起脚,在云修锦下巴上轻轻印上一口。随后在锦世子短暂的怔愣中,拉着他坐到桌前,往他碗里放了一块荷叶鱼。 既然人家又是做饭又是色诱,她总不能一点表示也没有吧。借花献佛,温情关怀什么的应该是没错。 第二百七十章 战报 现下云国最受关注的事有两件,一是明面上的南方叛乱,二是暗地里的魔教教主令。 当两个事件在同一时间猛得炸开,整个云国的贵勋们都炸开了。 “报——” 一匹快马在晨曦微露之时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城门,守门的才刚开了一条缝,对于冲过去的马匹着实反应不过来。 “报——八百里加急——” 一个小太监,手举着一张染着血的折子跑进大殿,打断了众臣们关于出征的商讨。 听到这几个字,众人心中均是咯噔一下。尤其是永昌侯,心中立即冒出一个不详的预感。 八百里加急,只有战报。 而战报,势必与南方叛军有关。 果不其然,加急战报呈上后,云帝只扫了一眼,就一个抛摔,扔到了他们脚边,“啪”得一声,叫人心头也跟着颤了颤。 “你们都给朕看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随着云帝嘲弄般不冷不热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永昌侯与王丞相等人交换了眼神后,由他第一个拿起。 然而,只读了第一列,永昌侯就经受不住踉跄了两步。拿着折子发了好一会儿愣才平息过来,鼓起勇气去读第二行。 只可惜,后面的内容只有更心惊,没有最心惊。 当他无知无觉地将折子递到王丞相手中时,满脑子都是折子中血红的大字。 那是一本用血水写成的加急战报。上报者,南水县县令。 三日前,暴民叛军已攻占南方四座城池,南水县是为通往云都的必经之路,前方挡着的一座南涪城正在拼死抵抗,但守城的将军重伤,南涪城难保。而驻扎南边的二十万军队,听说只剩下十万,战死的战死,叛变的叛变,还有不少因水患被困住,活活饿死渴死的,而剩下的十万,粮草不足,战事艰难。其南水县也早已被人把控,他是趁着对方不在,冒死派心腹前来送战报的。 依着八百里的脚程,从南水县到云都至少两个日夜,而南水县情况如此复杂,那这消息的可靠性至少还得再往前推上三日。 也就是说,这少说也是五日前的战报了。 时不待人,五日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 而对叛军来讲,他们或许已经夺取了南方五座城池,特别是其中还有往云都的必经之路!他们这是要整装待发往云都过来啊! 形势的严峻程度又倏然提升了一个档次。 皇宫大殿上,百官再次战战兢兢地跪满一地,不过云帝倒不像前一日那样大发雷霆了。 心火虽郁满胸口,却怎么也发不出来。 良久,整个大殿只听他毫无情绪的一声冷笑,“真是奇怪了,昨日还是无人知晓,今日就收到了八百里加急战报,三座城池变为五座,而你们正在寻欢作乐之时,人家叛军就已经在来收拾你的路上了!你们说,朕是不是对你们太宽厚了,否则养你们这些废物做何?!” “你们一个个平时消息不是都挺灵通的吗?!怎么,打听起别人的内宅家事在行得很,打听个国家大事却半点风声都听不出来了?!朕养你们有何用!” 重重的一掌拍在龙案上,众臣耳中便“嗡”得炸响一声,身子不由跟着抖上了一抖。 “皇上息怒,臣等惶恐!” 可俗话说,屋漏偏逢连夜雨,众大臣们伏地还未起,大殿外又传来一个“八百里加急”的尖细高喊。 这回,西南局势紧张。 那边的几个小国,似是听说了南方叛军之事,仗着云国现在无暇顾及,竟联合起来向西南方发起了战事。 原本那里的十万兵马计划抽出三万支援朝廷征军的,这下算盘算是白打了。 大殿上一片死寂,私底下风光无限,趾高气昂的朝廷重臣们这时候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只希望自己的呼吸声不要被皇上听见。 龙椅上的云帝凝着跪满一地的臣子们,这会儿更是连气都气不出来了。但人人都明白,这次过后,朝堂上的人估计是要大换血了。南方局势至此,谁都不可能置身事外。 漫长的一刻钟后,云帝出乎意料地站起身,一句话不说便穿过众臣往大殿外走去。 众人低着头,面面相觑,心中忐忑却又不明所以。最后,大监总管默默摇了摇头,高声唱道:“退朝——” 好半晌,众臣才惶惶回过神来。 今儿可算是结束了! 大臣们鱼贯而出,不过也有不少人围在了王丞相或永昌侯身边。 “王丞相……” 他们想问问皇上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他们也好不要在这关键的时候上杆子给皇上添堵。只是话还未出口,王丞相便摆了摆手打断他们,与永昌侯等人互视了一眼后,沉着脸往御书房走去。 虽然夏日已过,秋意渐渐盎然,但烈日照在头顶时还是有些被火烧的灼热感。 大中午的庞清影才刚醒,浑身像散了架似的某人低咒了两声后,在飞蓉的帮助下勉强将衣服穿好。 “主子,宁公子邀你上驿馆用午膳。”飞蓉瞅着庞清影脖子上的两颗红印,暗自窃笑了两声。 这几日,主子执意住在燕来庄,锦世子原还能忍两日的,可昨日主子也不知是怎么惹到他了,他愣是跟在主子身边形影不离,连王妃打发人来让他回王府他都不回去。敢情就是为了晚上一度春宵吗? “现在什么时辰了。”庞清影眯着眼,往外看了看。 “快午时了。”飞蓉取来脸盆,放上架子后又转身去帮庞清影倒上茶水。 庞清影净了面,凑到铜镜前照了两眼,颇有些郁闷地摸着脖子上那两颗鲜明的红印。 碰上去还有点疼,云修锦这厮晚上是下了多少力气,可她偏偏还无知无觉的! 要命! 无声地嘟囔几句,庞清影拾起一块桂花糕塞进口中,含糊道:“你帮我把马车备好,然后去找你哥。今日他可有得忙了,你正好帮把手。” 飞蓉整个儿脸色一亮,她知道刺金阁今日会有大动作,但飞白没与她细说,只说想知道的话就问主子去。谁知她还开口呢,主子就先吩咐了。于是,不待庞清影多说什么,她就一溜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院里飘着的欢快嗓音,“那主子你自个儿快着点!” 第二百七十一章 关系 “清竹影上,宁香幻影……”彦府的后院中,王慧茹浑身不得劲地斜卧在软榻上,手中掐着一张字条,眉宇间染着几丝愁绪,“这是何意?” 自打从刺金阁拿到这个锦囊后,王慧茹便一直在揣摩其中的意思。 可饶是她自诩才气过人,这八个字的条子却愣是解不出其意。 王慧凝此间也在府中作客,姐姐去刺金阁买宁幻消息的事她也是知晓的。她有些不理解,这宁幻毕竟是锦世子的人,就算彦迟将她抢过来,可却始终越不过她这个明媒正娶的统领夫人的。就像她们的娘亲,丞相夫人,家中的妾侍们还不得规规矩矩的。再说,彦迟如敢光明正大地将庞清影弄到彦府来,那么她定然也会嫁进彦府,到时候她可以帮着姐姐,姐姐又何苦那么担心。 不过她也没想要去阻止。冥冥中,她或许对宁幻也存着仇视之心,不愿她与彦迟有任何瓜葛,哪怕是流言,否则,她的一颗芳心该如何自处。 “这后半句中有宁幻的名字,那前半句是否指的是一个地方呢?”思绪微转,王慧凝提醒道。 “不对。”王慧茹也不知是否将妹妹的话听进去了,目光虽望着她那边,却是放空的。听得耳边有人说话,她仅是摇摇头,继续沉眸凝思。忽得,眼中一亮,双眸瞬间有了焦距,“宁幻,清影?庞清影?” “莫非她们俩认识?”王慧凝一愣,随即也是一喜,只是惊喜过后,她又叹了声,“可认识又怎样?” 姐妹俩交换了个眼神,头疼,还是参不透。 庞清影,安宁侯府过继到侯夫人名下的一个小姐,说白了,就是个无依无靠,提不上台面的。几个月前,被云信野看上,直接一顶小轿抬进了定安王府。说是受宠了几日,可偏生那身子不争气,没多久就传出了身染恶疾病逝的消息。 若说她们俩认识,也不算什么事。一个是投奔安宁侯府的商户之女,一个是从小就在外浪荡的世家小姐,认识,并非什么稀奇的。可在她们想要调查宁幻与彦迟关系的时候,刺金阁给了个清影的名字,这算什么? 据她们所知,这庞清影与彦迟可是半分瓜葛都没有。两人在一起能不能叫出对方名字都还说不定呢。 半桃在旁边伺候着,见夫人和二小姐都愁眉不展的,她奉上糕点的同时也不由拧眉说道:“夫人,连您都猜不透,奴婢觉着刺金阁八成是知道那宁小姐是锦世子的人,锦世子又不好惹,所以故意弄句毫无意义的话来糊弄你呢!” 半桃这么一说,两人倒还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整个云都人人皆知,得罪了锦世子谁都没有好果子吃,就连皇上都吃过几次闷亏。刺金阁说到底不过是一个江湖组织,锦世子可能找不到他们的阁主,但让刺金阁在云都呆不下去还是办得到的。有锦世子在里头掺和,难保刺金阁不会弄着无意义的来敷衍他们。 可卖消息这种事情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真假不限,即使是错的,她们还能上门找人平理不成?到最后只能是自己吞了这苦果。 心下恼然,一声急喝又吓得她们一哆嗦。 “夫人!” 见是一直帮她办事的明福,王慧茹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怒斥道:“何事这一惊一乍的?” 王慧凝不禁暗暗皱眉。姐姐未出嫁前向来是宁静温婉的,可不像其他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的大家小姐,怎么这才嫁入彦府几个月,就这一副狰狞的样子了?难怪她在彦哥哥面前提起姐姐时,他总会流露出一些厌恶的情绪。 现在彦哥哥是新婚,为了给爹爹面子一年后才会纳妾,可姐姐这副样子哪里栓得住彦哥哥的心。若没了她帮忙,彦府迟早是别的女人的天下。 念及此,王慧凝悄悄敛去眼底的忧叹,尔后就听耳边响起明福的汇报:“夫人,刺金阁刚传出了消息,有魔教教主的下落,有魔教教主令的消息了!” “魔教教主,魔教教主令?”王慧茹和王慧凝对视一眼,眸底齐齐闪过一丝困惑。这一人一物她们倒不是说不知晓,只是都是男人的事,况且刺金阁都已传出了消息,说明也不是什么秘密了,他这着急火燎地冲进来干什么?!王慧茹当即就冷哼了一声,“这与本夫人有什么关系,值得这样大惊小怪的?!” 明福是魔教出来的人,呆在彦府这么久,自然也是听别人说起过一些关于教主的事情的。如今他明面上是监视夫人,可暗地里早已经效命于夫人了。所以这消息,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透露给夫人。 “夫人,您有所不知,您那字条上不是有宁幻和清影两个名字吗,那清影说的就是已经死去的魔教教主庞清影!” “你说什么?她是魔教教主?!”明福的话飘进耳里,犹如一颗火球炸响,震得王慧茹和王慧凝霎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她们怎么也想不到魔教教主不是一个面目可憎的老头,却是那么个不太起眼的女子。而且还已经死了。 “你,你是说宁幻认识魔教教主?”最后还是王慧凝最先醒过神来。 她问完一句后,王慧茹也回过神来,眸光顿时锐利起来,“你怎么知道庞清影是魔教教主的?” 明福早就想好了说辞,正色道:“夫人也知小的以前是跟着统领大人做事的,其实这事统领大人早就知道了。那庞清影之所以能进定安王府,就是因为统领大人与世子知道了她的身份,想从她嘴里套出教主令的下落而不得,才出此下策的。可谁知道,那庞清影还没交代出来就一命呜呼了。” 但王慧茹也不是这么好糊弄的,“你不过是夫君身边打杂的,这种绝密的事情怎么可能被你知道?” 明福闻言,张了张嘴,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只是身上的视线渐渐带了分杀气之后,他才一个凛神,赶紧道:“夫人,夫人,小的也不是有意欺瞒,小的之所以知道是有次大人身边的江伟喝酒说漏嘴时正好被小的听到。” 江伟是总跟在彦迟身边的人之一,他说的话王慧茹还是相信的。 那么,也就是说,宁幻很有可能知道魔教教主令的下落咯? 第二百七十二章 闷雷 一想到这个,王慧茹心里就砰砰直跳。 这事夫君知道吗? 若是知道,那他看上宁幻的流言是有八九就是真的?为了从她口中得到魔教教主令的下落? 脑中冒出这个结论,王慧茹不知是悲是喜。 尽管彦迟的初衷可能是这个,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宁幻除了或许知道魔教教主令这一价值外,她还是个倾国倾城的角色美人,她背后还有宁远,有宁家,她与自己截然不同的江湖儿女性子……这些都代表着彦迟有假戏真做的可能! 身子猛得一哆嗦,王慧茹厉声道:“那刺金阁是怎么说的?他们既然放出消息自然是要吸引人去买,你说这样的消息值多少钱?!” 与其让宁幻告诉他教主令的下落,不如由她这个夫人开口! 她一定要将这个消息买下! 闻之,王慧凝敛下眸,借着喝茶之事掩去了自己眸底的精光。 王慧茹能想到的,作为妹妹的王慧凝同样也能想到。若是能把这个消息奉给彦哥哥,何愁拴不住他的心! 说到要价,明福恨恨道:“夫人,要说这个刺金阁也真是太奸诈了!小的听到这消息时就赶着去刺金阁问了情况,当时已经有不少人聚在了那里,可刺金阁却干脆来个关门大吉。只在门口贴了张布告,说消息人人可得,他们根据价码来给出相应的消息。” 王慧茹皱了皱眉,她现在没空管刺金阁怎么做生意的,她只想知道什么样的价码能得到完整的消息。 明福快速抬头瞄了一眼,见王慧茹神色颇不耐烦,当即福灵心至:“何价能买到完整的消息,刺金阁并没有言明,只说出了价自然就知道了。不过他们说了,价钱越高,消息越具体。” “他们这是准备狮子大开口了?!”王慧茹一掌拍在桌案上,气得双目通红,“魔教教主令天下人都在寻,他们就不怕皇上派兵将他们端了,成为第二个魔教?!” 这话无人回答。 谁都知道,这天底下只怕没有什么能威胁到刺金阁了。当年他们刚在江湖上崛起时,朝廷不管,现在想管,却也是管不住了。谁都无法确定,刺金阁到底掌握了多少秘密,而谁也不敢将自己的秘密作为赌注去挑衅刺金阁。 除非有人能找到刺金阁老巢,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将其一举歼灭。 也不是无人试过,但至今还没有成功的。 王慧茹一通撒气,可惜始终没有想出什么可行的法子。 钱,她是有的,可要从刺金阁手里买到全部消息,这钱定是远远不够的。 “凝儿,你可有什么法子?”最后无法,王慧茹把视线转到王慧凝身上。她现在是关心则乱,只能期望站在旁观者立场上的妹妹能帮她想出个可靠的法子。 好在王慧凝没让她失望,略一沉思,她便凝眸开口道:“不若这样,姐姐把手中能拿出的钱全部拿去买消息,至于能买到什么样的,就先不去想。” 眼底暗光闪了闪,她的话顿住。抬眸看着王慧茹思索的神色,她又缓缓道:“反正实在不行,还有宁幻这条路子。” 这句话似有一股勾魂之力,不疾不徐、毫无障碍地抓住了王慧茹的心,随后一点一点摄住,又一点一点像她展示了美好的未来。 没错,实在不行,还有宁幻这条线索。 夫君能为了教主令接近宁幻,她为何不行? 王慧茹脸上泛起欣喜,苍白的脸色都不禁亮了起来,“果真是我的好妹妹,就照你说的办!” 明福一见夫人想好了主意,正要应声,不料却被王慧凝抢了白。 “姐姐,这事不如交给我,我还可在里头再添点。” 价钱越高,得到的消息越具体,有妹妹在里添一点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王慧茹当即点头道:“好,那就有劳妹妹了。” ……*……*…… 刺金阁这一消息可谓是一记闷雷,打得人措手不及。 不过,这消息也以迅雷之势飞快地传遍大街小巷,传入每个人的耳里,就连街上坐着的小娃儿都能扳着手指数上两句。 宁家驿馆中,宁重华沉着脸坐在前厅,宁远进来后,开口就是:“你妹妹怎样了?” 宁远神色也是有些凝重,“我正准备去看看。” 皇宫门前,一道道影子飞快跑向个马车,入内与刚下朝的大人们喋喋细语起来。若是耳尖,便不时能听得沉闷的车厢中传出轻微的惊讶声。 而御书房中,暗影不顾还在商议朝事云信野等人,直接掠到云帝身边,附耳密语。片刻后,云帝脸色可以说用阴云欲滴来形容。也不怕人知道,便让暗影将刺金阁放出的消息再说了一遍。 王丞相、彦迟和云修锦等人听后神色各异,眉心紧拧起来。 “皇上,刺金阁这是故意要将事情闹大。”永昌侯愤愤道。 可惜云帝此时已然非常恼火,永昌侯这一出头,他更是直接就拍案而起,“已经人尽皆知了!” …… 江湖朝堂,风起云涌,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刺金阁,甚至盖过了南方叛乱的风头。 此时,大概唯有坐在燕来庄某院子中的庞清影还有闲情发呆晒太阳了。 “主子,消息已经散出去了,人也照你说的,都撤了。”飞白悠悠走进来,见云修锦正站在自家主子面前,神色立即一怵,原本那吊儿郎当的样子马上消失不见,硬是把自己拗出一张冰块脸来。 庞清影忍不住丢过去一个白眼,无语扶额。 真是没救了,怎么她的手下都这么怕云修锦呢?! 不过这恨铁不成钢的愤慨显然没有被飞白接收,当云修锦幽幽飘过去一个冷眼后,飞白便直接会意道:“没什么事我再去找言令商量商量后面的事情。”说完,扔给自己主子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便一股脑又钻出了院子。 没好气地嘟囔了两句没出息,庞清影抬眸对上云修锦淡淡的神色,只一眼,就被卷入了那漆黑的深海之中。好半晌,她回过神来,见云修锦已经自觉地将她抱起,与她挤在一条榻上。 庞清影忽然觉得有些心虚,呵呵讪笑两声,“你不是回王府了吗?” 第二百七十三章 纵容 “怎么,不欢迎?”云修锦轻抬眼皮,眸底有一道寒意隐有破空之势。 庞清影马上神色一正,“怎么会呢,我就是奇怪你怎么回府了。” 信誓旦旦的,仿佛完全忘记了前头那矛盾的话语。 两人对视之间,庞清影愣是梗着脖子,与云修锦暗中较量半晌。不过最后还是败下阵来,论阴冷诡异,让人毛骨悚然的能力,庞清影甘拜下风。 收回目光,她转而搂着云修锦的健腰,往怀中一躺,权当一个免费的大靠枕了,“你觉着本姑娘这消息放得可是时候?” 这世上,知道她是魔教教主而又是刺金阁主的,除了刺金阁最初跟她的几个人外,也就云修锦了。所以她倒是不用憋着。 云修锦搁在她腰上的大掌紧了紧,庞清影只觉呼吸一滞,便听耳后根处响起淡淡幽幽的声音,“为何要如此?” 这是生气了。 庞清影暗自吸了口气。这样的语气,她似乎听见过许多次,但这次似乎是怒气最重的一次。 不过有些事情,她是不会妥协的,“云信野要南下平乱,彦迟在京中策应,如此一来,不就没南蜀什么事了吗。而你的婚事得由云帝做主,我总要做点什么,推一推自己的婚事不是?有些事与其让你来,还不如我自己做。” 最后一句话给云修锦听到的第一反应就是心里一痛。他也说不清为何会心痛,所以沉默良久才不愉道:“你不信我?” 凡事都亲力亲为,必然是不相信别人,只相信自己。大婚一事,上次在宫里被阻那是意料之中,如今,战事迫在眉睫,若是无事逼云帝,那恐怕到南蜀使者离开云都都不一定能赐下婚来。 但这是,云修锦原本没打算让她插手的。毕竟是一女子,若是有父亲,有哥哥,有男人在,还要自己去做,那不是显得他们都很无能很可笑吗? 这女人的心,真想刨出来看看,是什么做的。 锦世子从来都不是个会任由自己受委屈的人。心里想着,修长的手指便一路从庞清影的腰际攀上心口。 食指在离心脏的位置轻轻点了点,那指尖的凉意惊得庞清影的心脏本能地漏跳一拍。这才意识到某人恐怕不是生气这么简单。 举手握住他的手,庞清影扭头,恰巧捕捉到他眸中一闪而逝的痛意。 心尖一跳,她张了张口,凝视了片刻后才苦笑道:“我信你的,云修锦,我知道由你和大哥出手定也是能成事,但我只希望,自己能为此做点什么,否则我会很怀疑我存在于这个世上的价值。就像你不满我抛开你们直接将教主令的消息传出去,我也会害怕明明与我有关的事情里却没有我的身影。” 这大约是她心底埋藏了许久的声音,得了一契机,便倾泻而出。 穿越到另一个时空,孤身一人。她有这里的人所无法理解的思想,根深蒂固,所以也注定她即使融入,也始终保有着一分与众不同,或者说格格不入。 因而她其实心中一直是忐忑的,若不是云修锦一直包容着她的特别,她也不会选择倾心相付。但若是……若是即便如此,他最终还是无法容忍她的作为。那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免得以后互相憎恨。 庞清影说了一大段,也不确定云修锦是否能理解。言毕,就平静地望着他,但掐着他锦衣的手指泄露了她此时的紧张。 静默,半晌不动。 秋风吹过树梢,绿叶莎莎作响。有几片绿叶从树上落下,被秋风一推,就飘进了门。厅中相依偎的两人,就像化作了两尊雕塑,连呼吸都好似隐去了一般。 直到院门口传来几个略微急切的脚步声,云修锦才抬手在她脸上抚了抚,勾出一抹邪魅的笑容,尔后托着她的后脑,鼻息靠近,“好,不过以后再有这种事情麻烦先跟本世子知会一声,说不定本世子有更有趣的法子呢。” 那温柔又磁性的嗓音撩得庞清影心神一舒,犹若一汪暖泉流入心口,滋润了心肺,抚慰了深处荒渴已久的土地。她眨眨眼,眼角迸出几颗泪珠。还来不及拭去,宁远与墨昶就前后脚走了进来。 一见这两人偎在一起的模样,宁远和墨昶脚步猛得一停。 “幻儿,你怎么了?”庞清影转头一瞬,宁远眼尖地发现她眼眶泛红,隐约还有泪光在眼角闪烁着。作为大哥,他盯着云修锦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云修锦轻哼一声,庞清影抬手擦了擦眼角,尴尬地笑道:“风沙迷了眼,我让世子帮我吹吹呢。” “当真?”宁远显然也没这么好糊弄,看着云修锦的视线依旧不善。 庞清影无奈,又从该死的云修锦怀里站不起来,只好拖着嗓子无比真诚地点头,“当真!”尔后当即转移话题,“你们是听说了刺金阁传出的消息来找我的?” 闻言,宁远和墨昶眸光同时闪了闪。他们两人虽交集不大,但也是有几面之缘的。但谁也没料到对方还知道庞清影魔教教主的身份。宁远是从未问过这些,她魔教主的身份还是从宁重华那儿得知的;而墨昶虽到过德城,入过刺金阁的地方,却也只以为是庞清影从魔教中带出的心腹。 言归正传,宁远率先问道:“幻儿,此事你作何打算?” 教主令的事情他们始料未及,而刺金阁的消息向来不会作假,那么依照那消息的详尽程度,难免不会有人联想到宁幻身上来。毕竟,宁幻,水宁幻,光凭这名字就足以让人怀疑,更别说宁家小姐十六年都在外生活,更是疑点重重。其他人倒是没太大问题,顶多是苍蝇多了些,宁家还是护得住的,可若是云帝怀疑起来,她的麻烦可就大了。 现在必须得有应对宫中那位的法子才行。 言及此,宁远的视线又投向云修锦,眼里明晃晃的不满让人想忽略都做不到。 若是不能解决此事,他不介意马上带着小妹离开此地。 第二百七十四章 勾搭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庞清影顿时觉得背上一阵酥麻凉意,立即挺直背脊,煞有介事道:“大哥倒是不用过于担心,云帝确实是想要得到魔教教主令,但对于这个有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他应该更在意的是他的江山。你想,若是到手的江山都被人夺了,那他得到教主令有什么用?他得到了教主令怎么还拿得住?” 此话耐人寻味,宁远和墨昶对视一眼,都目光炯炯地看向庞清影,“莫非是南方叛乱又有什么进展了?” 或者其中还有什么为世人所不知的秘密? “今早朝堂上得到的消息想必大哥应当知晓,叛军已经快攻破南涪城,往云都来了。”庞清影神秘地挑挑眉,朱唇轻启,声音不自觉地收紧,“但那是五日前,但世子得到的消息,现下叛军可能已经搞定了南水县,越过了南水。” 宁远和墨昶当即一耸,就连云修锦眼底都暗自流过一抹惊诧。 五日时间,攻下南涪城,竟然不做修整直接就越过南水了? 三个男人同时敛眸,若有所思。 与此同时,在彦府边的一个小巷子里。 彦迟的马车照例从这里穿过,绕进路回府,却没想到,马车却突然停了。 车中的彦迟心情还算不错,便只温和地问了句,“怎么回事?” “回大人,是凝小姐。”马车外的人回道。 彦迟一怔,听到“凝小姐”三个字他下意识地以为是宁幻,脑中浮现出她倾城绝色的容颜,心中不知为何突然冒起一股欢悦,忙探手掀开车帘。 只是,当车帘掀起一小半时,他的理智也顺势回笼。这时候,宁幻来找到干什么? 而不出意外的,他抬眸望去,站在马车前含情凝望的正是他的小姨子,王慧凝。 拂去心底淡淡的失望,彦迟马上扬起一抹柔情的笑容,“凝儿这是在做什么?” “彦哥哥,你又笑话人家了!”谁也料想不到仙女似高傲的王慧凝到了彦迟面前却跟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没什么区别,听得彦迟略有揶揄的语气,王慧凝更是两颊飞起红晕,撒娇道,“凝儿这也是刚从刺金阁那儿回来,这不正巧碰上你嘛。” 彦迟眸光一颤,是不是真的碰巧另当别论,他也不予追究,此刻他更关心的是,“你去刺金阁魔教教主的买消息了?为何?” 这种事情,魔教,宝藏……说到底都是男人的事情,在彦府中就是他彦迟的事情,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他清清楚楚。自己的女人,还不到她们参与进来的时候。魔教之事,就算她们知道,首先也是像他报备,而不是自作主张去买什么消息。这会让他忍不住怀疑,她们都不受控制,要跳出自己的掌心了。 这可不是他喜欢的。 王慧凝显然是摸准了彦迟的心思,在他脸冷下来之际又叹了声,“也不知姐姐最近怎么了,总是一惊一乍的,今儿说是从刺金阁拿回来一张字条,半天参不透大发雷霆也就罢了,后来听说刺金阁放出了魔教教主令的消息,她又跳脚嚷着去买消息。我劝她这种事情自有彦哥哥操心就行,可她偏不听,还非要让我去。这不,我拗不过她,就只好顺着她的意思往刺金阁跑了趟。” 王慧凝一番言辞下来,彦迟看她的眼神果然又松了松,重新染上些许无奈和宠溺,“哦,是吗,那可买到了?” “没呢。”王慧凝扁了扁嘴,话中似带着被冷落的那分委屈,“这个刺金阁真是太滑头了,门外聚着那么多人,他们倒好贴张布告就人走楼空了,害得我们都扑了个空!” “是呵。”彦迟瞧着王慧凝那独在他才有的俏皮,脑中忽然闪过一张普通平凡的脸,生前她在他面前也是这样鬼灵精怪啊。两张脸相较叠,直到王慧凝神秘兮兮地抬头,他才恍然回过神来,眼中带上好奇,挑眉笑道,“还有何时没说?” “彦哥哥,虽然我去刺金阁没能拿到什么,不过姐姐今日却是从刺金阁带回了一张字条,我读着觉得奇怪,与姐姐想半天也猜不透。” 她一副“我觉的两者可能有什么关系”的凝重神色一现,彦迟便立即顺水推舟道,“竟然还有凝儿这样的大才女猜不透的东西,不妨说出来,让彦哥哥也见识一下。” “彦哥哥竟会揶揄我!”王慧凝红着脸瞪他一眼,没好气道,“那张字条上面写着八个字,清竹影上,宁香幻影。” 彦府。 王慧凝带走了王慧茹给的私房钱,匆匆前往刺金阁售卖消息之地,而王慧茹心中却没来由地烦躁起来,在厅中走了几个来回后,她狠狠一派几案,恼道:“半桃,夫君可回府了?” 半桃忙上前扶住王慧茹,“回夫人,还没呢,奴婢方才问了管家,管家说南方情势紧急,皇上将统领大人留在宫中商讨战事,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王慧茹闻之便烦闷地将半桃推到一边。 又来回半晌,院外没一点动静,日头已经渐渐过了正午,王慧茹再按捺不住,一边往外走去,一边厉声道:“夫君没有回来,怎么凝儿也未归?不过是去买个消息,怎么这么慢?!” 半桃忙不迭跟上,主仆俩匆匆往府门赶去。 半路上遇见管家,相较于王慧茹的急切,管家倒是不疾不徐地拦住了她们的路,“夫人,您这是要出门?” 王慧茹拧了拧眉,要说这夫人,她这夫人的地位恐怕还比不上一个管家。夫人叫着好听,可彦府里却没几个人是真正听她话的。因而就算管家拦住了她的去路,她也不好对人家疾声厉气的,“哦,本夫人就是心里没来由地发慌,便带着半桃在府中逛逛,顺便看看夫君回来没有。” 话音一落,就有两个脚步声从前门走来,王慧茹和管家抬眸望去,正是彦迟和王慧凝一前一后走进来。 王蕙茹投去诧异地一眼,没想到嘴里念叨的两人居然同时回来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遇袭 “你,你们?”王慧茹一时心头一紧,语塞。不是她敏感,而是她恍惚瞥见了妹妹脸上有一抹娇羞一闪而逝。 自然,那抹娇羞不会是冲着她和管家的。 不过某些念头还没来得及破壳而出,就马上被熟知自家姐姐的王慧凝给被掐灭了,“姐姐,我过来时正好遇见姐夫呢。”两姐妹对视一眼,王慧凝眼中的暗示将王慧茹的心思引向了另一方。 飞快扫了眼彦迟,他温和地站在她面前,嘴角似有些不耐,眉头还轻轻拧着川子,王慧茹心中咯噔一下,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按捺住心中的忐忑,王慧茹勉强扯出一味笑,柔声道:“夫君,刚下朝,累了吧。” “嗯。”彦迟幽深的目光在王慧茹身上放了放,随后举步错过王慧茹往里走去,“我要在书房议事,没事不要来打扰,你们姐妹俩好好聊聊吧。”说罢,头都没回地往书房方向走。管家见此,与两姐妹告了声,也匆匆跟了上去。 直到彦迟走得没影了,王慧茹僵直的身子才松了松,暗暗舒了一口气,瞪了王慧凝一眼,小声道:“怎么样?” 王慧凝无奈地摇了摇头。 没买到。 不止是王慧凝,刺金阁将这消息一放出,云都城内的联络点便立马撤得没影了,让那些想上门刺探的皇家贵族们都无从下手,铩羽而归。 只有门前贴着一张布告,要求想得到教主令消息者准备好换取消息的财物,于明日将东西放如刺金阁平日里用来买卖消息的格子中,届时,刺金阁会根据放置的金额将消息送入各人手中。 彦迟坐在书房中沉着脸听着派去刺金阁打探之人的汇报,指尖摩挲着茶盏,冷声道:“此事,你们怎么看,刺金阁是怎么得到教主令的消息的?” “会不会,刺金阁查到的只是雪贵妃身上的教主令?”左长老沉吟过后,老眸闪着深沉的精芒。 魔教总共有两块教主令,一块是再普通不过的教主令,只能号令魔教,而另一块则是传说有宝藏信息的教主令。普通教主令在雪贵妃手中,他们屡次问她讨要,她都不肯交出,而拥有宝藏信息的教主令却完全不知所踪。 想到这个,左长老老眸又闪过一丝恼怒。 魔教有两块教主令之事,仅有寥寥几人知道,左长老就是其中之一。而如今更是只剩下他和彦迟了。即便是雪贵妃那女人,至今还洋洋得意地以为自己拥有宝藏信息呢。 他们俩是绝对不会将此事泄漏出去的,那么,刺金阁能得到的消息应当就只剩握有普通教主令的雪贵妃了。 彦迟心中一动,沉默了半晌,平淡的声线才再次说道:“有可能,但也不好说。这事云信野肯定势在必得,定会重金购买,一会儿派人去定安王府送点钱,就说我彦府愿助世子一臂之力。” 言毕,两人相视一笑。“追随”云信野这么久,他也该给这些“属下们”一些甜头了。 这时,房门被敲了三响,管家急切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大人,出事了!有暴民偷潜入城,袭击了南蜀使者的驿馆,伤了不少人,南蜀三皇子也受伤了!” “什么!” 书房门猛得打开,露出彦迟震惊而狂怒的神色。 怎么会有暴民袭击使者驿馆?! 秋意袭人,溢出丝丝肃杀之味。 大军出征平乱前,南蜀使者驿馆遭暴民袭击,且危及周边百姓,弄得人心惶惶,百姓纷纷闭门不出。 当彦迟领着羽林卫奔至驿馆时,官兵们将驿馆围得水泄不通。现场已经差不多控制住了,只有那一地铁锈味的鲜血和断肢残臂才能昭示出刚才那一战的惨烈。 “怎么回事?”彦迟压下心中的烦闷,下马匆匆朝驿馆中走去。 京都府尹傅雁卿快步跟上,额上是冷汗涔涔,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倒了什么血霉,最近血案频发,他觉得自己头上这顶官帽都快保不住了,“具体的本官也不知,只是刚接到驿馆之人冒死来报,说南蜀使者驿馆遭遇暴民袭击。本官也就比您早一步啊。” 拧眉瞥了傅雁卿一眼,彦迟浑身气势一凛,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的,只听他沉沉的声音又响起:“哪来的暴民?可有活口?” 傅雁卿没说,心底升起一丝不悦。 这好像不是他京都府尹的管辖范围吧,云都的出入管辖,治安管辖都在他羽林卫统领的手中,这暴民到底是怎么冒出来的,似乎是他彦迟的事吧。呵,问他?笑话! 这两日刚爆出南方暴民即将夺取了南边三城,即将剑指云都。好嘛,这才过了一日,朝廷平乱大军都还未出发,就有暴民出现在云都,还袭击了使者驿馆?!这是否说明朝廷的情报已经落后许多,而南方暴军即将兵临城下了呢?! 虽说这想法有些荒诞,但傅雁卿冒出这个念头后,还是不免有些毛骨悚然。 万一是真的呢? 暗吸一口冷气,傅雁卿不自觉地压下嗓子道:“三皇子的侍卫抓住了几个活口,现在正压在大厅上呢。” 果不其然,他的话一说完,两人一个转弯,驿馆的大厅便出现在了他们面前。里面隐约能看见几个东倒西歪的身影。 “真是稀客啊,彦统领怎么想到上本皇子这儿来了?”徒一进门,就听殷文朔阴沉的讽刺声当头传来。 傅雁卿猛一个哆嗦,心头像是被拽住一样,好似下一秒就会被一把捏碎。 彦迟神色僵了僵,尔后挂上歉意的笑容:“三皇子受惊了,是本官失职,本官定会给三皇子一个交代的。” 没有推诿,自动应承下来,也算是全了云国的面子。殷文朔再要刁难也是说不出口了。 殷文朔顿了顿,深邃的目光在彦迟身上定了片刻,这才冷哼道:“如此,那就请彦统领好好查查。” 闻言,彦迟便秉着办案的严肃的态度,不慌不忙地睨向边上差不多就剩几口气的暴民们,“那不知三皇子可否将暴民交由本官处置?” 第二百七十六章 调查 不过,殷文朔这厢还未开口,门外就已经响起了夜莺般婉转的轻笑声,“三皇子,听说你受伤了,可还能喘气儿?” 傅雁卿和驿馆中的人忍不住心口一跳。 嘶,这么赤裸裸的讽刺,也只有这位大小姐敢说了,这基本就是沿袭了锦世子“趁你病要你命”的风格啊! 众人回首望去,果见庞清影无视驿馆的血腥惨状,笑盈盈地走了进来,后头还牵着吊儿郎当,痞气横溢的锦世子,以及雅致无双的宁远公子。 殷文朔身边跟着的护卫侍从们纷纷拧眉,不满地盯着庞清影。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宁家大小姐看着是倾国倾城,可这张嘴怎么这么毒,叫人忍不住就想上前撕了。 “劳宁小姐挂心了,气喘得还挺匀。”殷文朔扯了扯嘴,无奈地笑了笑,继而将视线转向后头的云修锦,“没想到锦世子也有空大驾光临,今日我这驿馆可真是蓬荜生辉了。” 再往后,他与宁远的关系还算可以,所以双方点头之后便算是招呼了。 庞清影本还想开口答应两句的,可右掌突然一阵剧痛,硬是把她将要出口的话给吞了下去。尔后整个人被云修锦懒腰拉进怀中,就听某人悠悠毒舌道:“本世子只是好久没见过死人了,听说你这驿馆今日来了不少,本世子便带着幻儿来瞧上一瞧。可没想到却都是这些下等货色,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众人默。 下等货色?那您还想看什么上等货色? 三皇子的尸体?! “呵呵,锦世子真会说笑,三皇子您别介意。”傅雁卿摸摸额上冷汗,真是有点后悔跟进来了。人家怎么说也是南蜀的使者,锦世子在这儿若是把人家惹毛了,能有什么好事?而且在场的人都是不好得罪的,最后皇上怪下来,这个罪名十有八九还得他担着! 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呵呵,怎么会,锦世子和宁小姐能来,本皇子倍感欣慰。”在庞清影目光看过去的同时,殷文朔微笑着点了点头,眸中浮现出的暖意顿时叫人觉着这驿馆中的杀戮之气都消失无踪了。 只可惜,这感觉也仅有一瞬。 傅雁卿刚感觉好过一些,下一瞬却整个儿寒毛直立。 原因无他,还是椅子上安坐不动,噙着瘆人微笑的锦世子。 眼珠子在殷文朔与云修锦之间来回一扫,瞧着他两人的眼神交汇,下刀子似的你来我往,再瞧瞧宁幻那不自然的脸色……傅雁卿登时想打自己一巴掌。 锦世子这是在玩吃味的把戏呢! 就在他们旁若无人地相互挑衅,傅雁卿内心哀嚎不断时,彦迟的视线沾到庞清影脸上后,脑子里突然就浮现出王慧凝对他说过的那八个字。 清竹影上,宁香幻影。 清影,宁幻。 无需多想,彦迟便下意识觉着她俩定是认识的。 只是这认识在彦迟心中,比王家姐妹还要多上几层意思。 按照宁家的说法,宁幻从小不在家族中长大,被一世外高人抱走抚养。要如此说来,她应当是在江湖中长大的,可她出现在云都前的经历实在是太过神秘,无论是江湖还是民间都难以寻到她的踪迹。换句话说,这人,就像是凭空冒出来一般。 可她偏又是宁家家主都承认的女儿! 若刺金阁的消息不假,那么彦迟几乎可以肯定,宁幻是知道庞清影魔教教主的身份的。虽然庞清影一直在他的监视之中,虽然他从未发现两人有过交集。 于是,没来由的,他又联想到了这两日传得沸沸扬扬的教主令消息。 先前,他万分笃定庞清影手中没有那块教主令,可现在,心里的笃定在看到宁幻那张风情万种的脸庞时,忽然有了松动。 愣神间,忽听庞清影那琉璃似的声音跳入耳中,“彦统领,不知堂堂天子脚下是如何冒出如此多暴民,还悄无声息地混进驿馆袭击了南蜀使者的?” 彦迟一回神,便撞上了庞清影似笑非笑的眼神,仿佛能窥探他心中所想,让他顿感狼狈。 这是他羽林军统领的职责,因而,当庞清影的问题一出,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驿馆之人更是愤怒不已。 他们南蜀使者招谁惹谁了,这些个暴民居然能悄无声息地突然出现在驿馆中! 这驿馆当中都是三皇子的心腹,自然不可能将人放入驿馆,那么剩下的就是别人的阴谋了。 但这里是云国的都城,天子脚下,发生这等事情,无论罪魁祸首是谁,彦迟都难辞其咎! 彦迟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不过回答的话还是谨慎地绕到了原处,“三皇子,此事事关重大,彦某需要好好调查,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不过,还请三皇子将这些暴民交给我,我才好查出幕后黑手。” 话题至此,那些伏跪在地上的暴民终于进入了众人的视线。 瘦骨如柴,目露凶光,身上粗布麻衣虽已经破破烂烂,但还勉强看得出南方的水乡款式。稍后再一开口,那浓重的乡音,想要否认都有些困难。 确实是南方暴民无疑。 “哼,交给你,谁知道你们会不会把他们弄死,到时候来个死无对证,此事就不了了之了!”殷文朔身后,有一侍者不屑地哼了声。他们南蜀人在云都发生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将犯人完全交给云国人。官官相护起来,他们好好的证据都能毁个彻底。 庞清影挑挑眉,殷文朔身份的人果然心思细密,一语中的。 “这……” 彦迟到底是在官场混得时间比较短的,即便在云国朝廷混得如鱼得水,但尚未应付过国与国之间的这等难事。相比之下,傅雁卿就要有经验许多。 彦迟拧眉犹豫的时候,傅雁卿当即拱手笑道:“三皇子的顾虑是自然,我和彦统领这就去禀明皇上,这暴民袭击一事,应由两国人共同进行调查。” 南蜀的三皇子是实权人物,得罪不起,这时候他们说得公允一点才好应付。至于最后到底怎么来,这就是皇上和南蜀三皇子的事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 不谢 “如此甚好,那本皇子就等着你们云国的答复了。不过,本皇子不希望在此听见有暴民不幸身亡的消息。”殷文朔一个眼色过去,护卫们就把暴民扔给了彦迟带来的人。 “三皇子放心。”羽林卫接手暴民,彦迟与傅雁卿便赶紧告辞离去。 乱七八糟的人都走完了,殷文朔没受伤的右手微微摆了摆,厅中的各个护卫和近身侍者都纷纷退出,只留下了他身后的一个其貌不扬的蓝衫青年。 “所以,你们今天来就是看本皇子笑话的?”瞥见庞清影和云修锦两人脸上堪称灿烂的微笑,殷文朔忍不住就有翻白眼的冲动。 “怎么会呢,三皇子为了我们的婚事都能舍得把自己刺伤,您的大恩大德我们可是没齿难忘。”庞清影忙摆手,小眼神往他左臂上晃了晃。 这一回,殷文朔也算是下了狠心。伤口包扎的地方似乎又破裂了,血水将纱布染红了一大块。可殷文朔却像个没事人似的,仍旧神色自如地与他们聊着天。 难怪先前墨一在云修锦耳边嘀咕了几句后,云修锦的神色就阴恻恻的,恨不得再上前去捅人家几刀。 只是殷文朔在听了庞清影的话后忽然轻笑起来,双眸犹如覆上一层雾色,叫人看不清那背后的意味,“呵,婚事?宁远,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跟本皇子说的。” 庞清影挑眉向自家大哥望去。 要说暴民袭击使者驿馆之事,她事先还真是不知情。前头听到时,确实吓了一大跳。若不是看在云修锦和大哥都不慌不忙的,她怕是早就带着飞白来一探究竟了。 如今,这事是谁弄出来的,她已经能猜个八九了,只是背后到底交易了什么,她还真是没想透。 反正总不至于只满足于她的婚事。 庞清影颦眉凝思时,只听宁远悠然接道:“是吗,可我想三皇子应当明白的。” 殷文朔扯了扯唇角,视线落到庞清影身上,沉默了片刻。在云修锦脸色渐渐沉下去时,他又猛得蹦出一句话,“本皇子此次来云国的目的,想必宁小姐应当知道。” 这莫名其妙的一句,庞清影怔了怔,随后淡淡道:“联姻,与云国修秦晋之好。” “没错。”殷文朔动了动身子,换了个坐姿,继续无视伤口好整以暇道,“原本呢,本皇子是打算带上一位公主回去的,这不难。但在这基础上,还要帮你与锦世子促成婚事,这可就不是什么简单的事了。你当知道其中的阻力,所以……事成之后,宁小姐打算怎么谢本皇子呢?” 问她? “哦,”庞清影眨眨眼,扭头向宁远问道,“大哥,你没与他说好?” 谁知宁远还真耸耸肩,无奈地笑了笑,“三皇子说,这谢礼需得亲自与你商议。” 此话一出,庞清影脑海中就浮现出“有阴谋”三个字。 实在不是她阴谋论了,而是这皇室官场上混得人,脑子里弯弯绕绕就像麻花似的,一个不小心就能着了道。尤其还是殷文朔这等能在南蜀众皇子中脱颖而出的。 要知道,南蜀的皇子之争比起云国来,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她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都与南蜀皇室沾不上什么边,殷文朔又能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最实际的不过是宁家的支持吧。 但这应当是与大哥商议才对。 她蹙眉盯着殷文朔微笑的脸庞,想要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些端倪来。 只是她这下意识的探究举动一个不小心就引起了某人的不满。于是,还没得出什么结论,庞清影背上的寒毛便整片竖了起来,尔后,某人阴沉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 “大恩不言谢。” ……*……*…… 御书房中。 王丞相、云信野、彦迟、安宁侯等文臣武将都齐聚于一堂,只是这御书房中的气氛再次降到冰点。 “谁能跟朕说说看,这暴民是怎么潜入云都,又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绕过殷文朔的眼睛袭击了驿馆了?!就那些个穿的破破烂烂,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刁民?!”云帝已经不知这几天到底发了几次火了,总之每一次有消息传进来都让他恨不得将这些没用的都推出去斩了。 面前无人说话,云帝利剑般的眼神直接落到彦迟身上。 “彦统领,你负责云都的布防,你来给朕说说,这些个暴民是从哪里混进来的?” 相较于驿馆中被逼得思绪为乱,此时的彦迟早已冷静下来。云帝一说,他便马上站出来,沉声道:“回皇上,微臣进宫前已经派人去各城门严查过,确实没有出现什么纰漏。所以微臣以为,这问题或许是出在城内的家族身上。” 他没有直接点明,但众人心里却都明白。 这云都中,稍微有点实力的家族,里头都会有那么几条密道,四通八达。或通往城外,或通往某个隐密处。若是有人里应外合,将这些暴民从外头带进来,根本不是难事。 而如此一来,就是云国亏欠南蜀。 且不说最后这罪魁祸首是谁,接下来与南蜀商讨联姻事宜时就免不了要被殷文朔敲上一笔了。 被彦迟这么一提,云帝心中的怒火再次压抑不住得蹿了上来。 王丞相当即上前截住话头,沉声正色道:“皇上,此事非同小可,不可打草惊蛇。既然南蜀三皇子希望一同参与调查,不妨明面上将此事交由他们负责,我们云国负责协查。如此,即可安抚了南蜀的疑心,也可有时间暗地里将此人揪出来。” 王丞相一话后,云信野和安宁侯也跟着附和。 云帝眯了眯眼,敛去眸底的凶光。沉默半晌后,大手一挥,“那么此事就交由丞相去处理。另外,明日出征事宜可准备妥当了?哼,定安侯世子,都已经有暴民潜进云都了,你可不要告诉朕,那些个南方的叛军还只占了三座城池。” 每当云帝认真叫人头衔时,就表示云帝对此人已经产生了不满。这时候如果哪个字不合他心意了,说不定即将面临的就是牢狱之灾。所以云信野半点不敢马虎,忙恭声道:“皇上,出征事宜已经准备妥当,大军随时可以出发。” 第二百七十八章 指南 第三日,是最令人紧张的日子。 上至皇帝,下至百姓。 云国的平乱兵马今日点兵出发。校场上,武昌侯领帅,云信野意气风发。云国几百年没有出过叛乱的事情了,因而这次,云帝亲自驾临校场,为平乱的将士们提气拔旗。 只是,在这样特殊的日子里,还有另外一件事紧紧地抓着众人的神经。 刺金阁今日要放出魔教教主令的消息了! 依照规矩,出价越高,得到的消息越准确。于是,昨日整整一天,刺金阁用来放置钱财的小匣子便不断被人塞进金银财宝。如此一本万利的买卖,某人已经数钱数到手抽经了。 并且这一次,刺金阁会将消息亲自送到各位买主手上,所以,许多人今日都不敢挪位子,就坐在家里紧紧地盯着大门,生怕错过了任何一点动静就错过了一笔富可敌国的宝藏。 城郊大营外,云帝刚要踏上御撵,忽然眼前划过一道厉风,逼得他生生顿住了脚步。 怔愣了片刻,正要发火,却见暗影手中拿了一个细长的小竹筒。云帝只觉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 “皇上。”暗影恭敬地将小竹筒递到云帝面前。 云帝接过,暗影迅速闪身隐入暗处。 小小的竹筒,承载这一个巨大的秘密。 云帝犹豫了片刻后,动手将小竹筒打开,从里头倒出张小字条。小字条摊开后,云帝的视线在上方停留了半晌,随后大掌一捏,小字条化作一道细灰,随风而去。 “起驾。”看字条时面无表情,看完后依旧面无表情。云帝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登上御撵,一步一步按照原先的安排走去。 身为一国之君,他绝对不能让人知道为了一个传说中的魔教教主令,他居然拿数万金银去一个江湖组织上买消息。 云帝的御撵之后,校场上正准备出发的云信野突然看见心腹在朝他使眼色。敛去眸中冰冷疯狂的得意之色,他信步走过去。 “世子,这是刚刚射到帐中的。”心腹同样地上一个小竹筒。 云信野接过,优雅地从中取出一张字条,展开。 当看见字条上的几个字后,云信野细长的丹凤眼危险地眯了起来,其中闪过的寒光叫站在他身边的人顿时寒毛耸立。 而彦府中,王氏姐妹退尽旁人,小心翼翼地打开不知何时放在她们手边的小竹筒,又小心翼翼地展开。 片刻后,只听王慧茹将那字条狠狠往桌上一拍,嘴里不甘心地痛苦道:“这不可能!” 类似的事情同样发生在云都各处,宫中、相府、官邸,甚至,大街小巷。送到手的东西大同小异,而每个人的反应却相差甚远。 好一出精彩绝伦的命题剧。 燕来庄中。 庞清影坐在暖洋洋的日头下,悠悠翻着手中的小话本,嘴里哼着轻松的小曲,加之锦世子今儿心情不错,还时不时地往她嘴里塞点水果,真正是好不惬意。 宁远进来时,看到的刚好是这样一幅画面。 晶润的绿葡萄堵在某人唇边,某人小舌一舔,顺势将葡萄埋进齿贝。只是,捏着葡萄的修长指间忽然没了东西,似乎感觉很不适应。于是乎,微弯的手指又向前伸了伸,非要捏着那两瓣丰润的红唇蹂躏一番才算罢休。 “咳。” 宁远捏着拳在嘴边咳了咳,对于这两个将他赤裸裸无视的人很是无语。 “大哥,你怎么过来了?”庞清影倒是真没察觉到,被这突如其来的咳嗽声一惊,两颊顿时飘起两朵红云,羞恼地嗔了云修锦一眼。 都是这家伙,大白天在这里调戏人,害她整幅心思都放在他身上,防止再次着了他的道,一不小心被他吃个精光。可没想到,这次道是没着,却偏偏又让大哥来看了她的笑话!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云修锦,却大大咧咧地往软榻上一躺,做出一副任君采撷的无赖样,直叫庞清影恨得牙痒痒。 眼见得这两人又要无视他的存在自顾自掐起来了,宁远忙笑道:“刺金阁来消息了。” 在宁远做到庞清影对面的石椅上时,庞清影与云修锦互换了一个眼神后,明亮的双眼中闪过一丝窃笑,“大哥,你也去买了?宁家也想得到魔教教主令吗?” 她不怀疑宁远,因为这种事情依着宁远这种性子是不会关心的。 不就是钱吗,他宁远最不缺的大概就是钱了。 但他们背后的宁家嘛,可就不一定了。大哥不关心,不代表身为家主的宁重华也不关心。 只是庞清影将身后的弯弯绕绕都想了个通透,却忘了一点。 她也是宁家人。 同时,也是魔教教主。 能令宁远亲自关心的,除了她这个妹妹,恐怕还真没有其他了。 宁远无奈地扬了扬眉:“我不想得到魔教教主令,可你这个魔教教主难道也一点也不关心?此消息一出,势必与你是有莫大关系的。身为大哥,我自然是要将这些都弄清楚吧。” 他看了看惬意地眯着双眸不知在想什么的云修锦,心中忽然一动,轻笑起来,“不过想来有锦世子在,我这个做大哥的也要退居一旁了。” 庞清影尴尬地瞪了瞪宁远,连这家伙都开始开她玩笑了。原本将要出口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后,又改了个说法,“那大哥可从刺金阁得到什么消息了?魔教教主令现在在哪呢?” 这大约是当下最令人渴望的消息,却也是庞清影最不屑知道的消息。 因着赌气,所以她也不想说。 于是,宁远便只能耸耸肩,迷茫地摇头道:“他们不仅没将消息给我,还把我买消息的钱财都给退了回来。” 这怪事今日一直困扰在宁远心头,直至现在,也还是想不通。 刺金阁从来没有不受买主消息的先例,也从来没有退还买主财物的先例。更何况,他从驿馆一路走到城外,发生这等事情的,好像只有他宁远一个。 莫非刺金阁对他有什么意见? “咦,那真是奇怪了。不过刺金阁这么做,应当也是有他的用意,大哥且等着看吧。”看着宁远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庞清影大感宽慰,不禁觉得有时候揣着明白装糊涂,然后看着别人犯傻的感觉,其实还真的挺好的。 难怪云修锦脸上总是挂着一道似笑非笑的弧度,仿佛在悲悯那些四处蹦达的跳梁小丑。 第二百七十九章 得知 可是吧,人宁远公子也是万里挑一的通透人。庞清影只是这么一说,宁远就敏锐地从她话中察觉出了不对劲之处,继而精致的眉眼微微一眯,公子无双的气质登时乱了人眼,迷了人心。 啪! 一声脆响在院门外响起。 庞清影意外地看去,就见白夜凡蹲在地上,帮着飞蓉拾捡着失手砸碎的茶碗碟子。 “夜凡,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此次刺金阁消息的传递几乎调动了整个刺金阁成员,按着交易的钱财多少,钱多者先得,钱少者后得。考虑到里头有太多朝廷要员大将,背景深厚的世家大族,庞清影还死皮赖脸地求着云修锦将他的无影楼借她。 为此,她可是付出了不少代价。 白夜凡全权负责此事,她回来了,也就是说至少云都的这些棘手人物,都已经派发完毕了。 轻轻地“嗯”了一声,白夜凡将碎片放到飞蓉的托盘上,尔后敛去眸中那一丝慌乱的神色,起身道:“主子,朝廷大军出发了。” 本想具体说说众人受到消息后的神色的,可抬眸一对上庞清影微眨的眼色,白夜凡突然福至心灵,吞下前面的一堆话,只将最后最不要紧的说了。 可庞清影还没来得及应声,宁远玉石般清润雅致的声音却徒然插了进来,“她叫夜凡?” 宁远口吻很淡,却愣是让白夜凡向来无所畏惧的心颤了一颤,眼神一飘,不敢与其对视。 庞清影明丽的双眸闪了闪,与云修锦对视一眼后,脸上露出了一抹暧昧的笑容。 看大哥的样子不像是有愁,那么就是……有情况? “咦,大哥认识夜凡?”庞清影好奇地朝宁远挤着眼睛。 白夜凡顿时脸色微僵,眸中划过一抹局促,仿佛火烧屁股似的,手都不知往哪儿摆了。 宁远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随后轻柔一笑,欲盖弥彰似的沉吟道:“看着眼熟,像是一个故人。” 故人? 庞清影瞅着万年不动情的白夜凡竟然在宁远的两句话下就各种不知所措,不由长长地拖出一个“哦”字,意味深长,更是让白夜凡头一次体会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感觉! 不过越是清冷的人,脸皮越是薄。庞清影深谙其理,所以既然自家大哥不打算明说,她也就不去戳破了。 她招招手,将夜凡唤到身边,往她手中塞了一把钥匙。 “这是?”白夜凡现在明显不在状态,迷茫地盯着手中铜钥匙,不知自家主子这是准备干啥。 庞清影浅笑着抚额,故作忧伤地叹道:“将浮云客栈的门打开吧,一日不做生意,不知损了多少钱呦~” 谁知,白夜凡还是不上道地愣着,“浮云客栈不是一向由锦娘管着吗?” 反倒是宁远眉角一跳,温软的眸子中浮起一片潋滟。 “浮云客栈?小妹,可否跟大哥解释一下呢?” 所谓浮云客栈,正是刺金阁在各国都城买卖消息的地方。客栈的一楼及各个房间中,都设有放置财物的小暗格。想要买消息的人只要将金钱放入暗格,一个时辰之内,再打开,暗格中就会放上购买者想要得到的消息。 而整个云都内,一日关门谢客的,也只有这间浮云客栈了。 答案呼之欲出,宁远看着自家妹子的视线头一次出现了不可思议的闪动。 难怪自己那些买消息的钱都全数退回了。 庞清影耸耸肩,轻松笑道,“嗯,就是大哥所想的那样咯。” 本来就是准备告诉他的,因着自己大哥的玩笑,她赌气不说,但现在有因着自家大哥与夜凡之间可能的八卦,她觉得刺金阁一事也就没有必要瞒着了。 嗯,就当是她支付的八卦费吧。 搞不好最后还能给自己拐个嫂子回去呢。 呵笑一声,宁远早就觉得自家妹子不简单,只是他想不到,这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刺金阁竟然也是她手底下的产业。 江湖难混,对于就女子更是艰难。她能够一手拉扯起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其中的艰辛想必更是超乎他人的想象。他看着笑盈盈的自家妹子,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心头竟又是酸涩又是欣慰。 不过,压下心中的震撼,宁远很快便接受了这个事实。 因为若是还怔愣着,只怕小妹身后的“准妹夫”要瞧不起他这个做大哥的了。 “那么,幻儿可否给大哥解惑,你们刺金阁关于魔教教主令的消息,到底是什么?”宁远倒也不含糊,了解了小妹的身份后,马上直戳重点。 想必她刚才与白夜凡挤眉弄眼的,就是想要瞒下这一消息吧。 一说到这个话题,庞清影眼中马上浮现出一抹狡黠,俯身在宁远耳边说了几个字:南水之南,图匕清影。 宁远将这几个字反复咀嚼之后,惊讶地瞪着庞清影,“你是说……” 瞧见她缓缓点头后,宁远登时笑出声来。 这个妹妹,今天也不知是给了他惊喜,还是给了他惊吓。 “不知云帝得到的答案是什么?” “南水之南。”庞清影一眨眼,俏声道。 宁远勾了勾唇,“云国的皇帝果真是穷啊,难怪对魔教教主令如此执着。” 只得到一半的答案,这财力,恐怕前十都排不上。 不过却也是正好。 南水之南,指向南方暴民叛军。 以云帝的多疑,恐怕很容易就会联想到,这南方的叛军是否是因得到了魔教教主令才如此张狂的? 或者更深入的,这些叛军的背后,又是谁在指使他们?而当前的暴民袭击驿馆事件,又明晃晃地提醒着云帝,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云都中人。 一颗小小的怀疑种子种下,迟早会生根发芽。 “那,可有人得到完整的消息?”宁远又好奇道。 “有啊。”庞清影拍开云修锦乱动的手,邪气窦生的目光遥遥望向远处,仿佛已经落到了出征的队伍中,“自然是咱们富可敌国的定安王世子了。也不知云帝若是知道了这个消息,会不会气得将他又揪回云都呢。” 第二百八十章 腻歪 “若真是如此,说不定会让他直接死于乱军之中。”云修锦低哑的嗓子一开,四周便仿佛降了好几度。好在这才刚入秋,倒也不觉得难受。 宁远淡淡的目光从云修锦和庞清影脸上划过,最后在白夜凡脸上定了定,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既然如此,那本公子就先回去了,也免得父亲担心。” 来时步履急切,去时步伐从容。只是那隽秀清雅的谪仙背影,在庞清影的院子转了一圈后,又莫名多了几分人气。不易察觉,却瞒不过庞清影浅笑的双眸。 宁远离去后,白夜凡也跟着出了去。庞清影瞬间如软了骨一般,窝进云修锦怀中。 清冽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将庞清影整个人裹在其中。她舒服地长叹一口气,小指勾起某人落肩的发丝,唇角含笑道:“云修锦,你说你是不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这辈子万人嫌的居然还能遇见我这么一个人见人爱,美艳无双的宁家大小姐?” 不远处还没来得及躲开的墨一和飞蓉相视一眼,又齐齐移开。一个眼角微抽,一个猛翻白眼。 这两位祖宗近来是越发腻歪了,且相处模式也是奇怪,一个自恋起来无下限,可偏偏另一个接受起来无底线。 而通常,在庞清影开口后,锦世子会心情愉悦地将其话中的意思精炼而出。 “你是说我们俩天生一对?” 庞清影抿着嘴考虑半晌,点头道:“恩,勉强可以这么说吧。”虽然与她想说的好像相差甚远。 云修锦眯了眯长眸,满意地收紧长臂。 只是嘛,享受的时光总是不能长久,前头已经出去的白夜凡又转了回来,后头还跟着一张木板脸,墨昶。 庞清影瞅了一眼,摆出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将头埋进云修锦怀中,闷闷不乐地嘟囔着,“唉,多事之秋,连个悠闲日子都过不好,真是糟心。” 墨昶是真正的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时候他来,便说明雪贵妃那头也收到了消息,而且已经将矛头对准了她。 云修锦对此很是受用,享受地轻抚着庞清影细软的青丝,幽幽耳语,“怎么,你若是不想去,本世子不介意代劳。” 庞清影没说话,不过搭在云修锦腰上的手却不安分地摸摸又掐掐,“唔,还是我自己去吧。锦世子,你就在家乖乖等我回来如何?” 话一说完,整个人就仙儿似的飘了出去,生怕人家一个挽留她就舍不得走了。 “乖乖等我回来?”云修锦望着某人离去的方向,嘴里轻轻重复着刚才听到的话,忽然间勾起一抹邪肆幽冷的笑容,“墨一,她的意思可是让本世子在家里做个小白脸?” 墨一靠近的脚步猛得一顿,嘴皮子哆嗦了一下,略有惊悚地看向自家主子一眼。 什么意思? 这是生气了还是高兴了? 怎么主子近来的脾气越来越琢磨不透了! 所幸云修锦也没等着他回答,停了一会儿,他复又自个儿笑道:“小白脸,这感觉也不是太差。” 墨一默默抹汗。忽然,眼尖地瞅见了墨二的身影,墨一顿时眼睛一亮,朝墨二打了个眼色。 这种时候,还是两个人一起承受着主子的古怪比较好。 “主子。”不明所以的墨二出现在两人面前。 云修锦凉凉地睨过去,似笑非笑的神色立即让墨二寒毛一耸,脑子里快速回想着最近有没有做错什么。 墨一冰着的脸抖了抖,想着飞蓉教他的法子果然挺好用的,下回再在别人身上试试。 直到墨二想得脑子都僵了,云修锦才嗤笑一声,“何事?” 他能说他没事吗? 不能。所以墨二又绞尽脑汁,终于想起来一件值得汇报的事情,“酒公子来信了,说他已经混入军中,初步取得了武昌侯的信任,跟着大军出发了。” 原本这事,酒公子是想等到完全取得武昌侯信任后再说的,免得云修锦又讽刺他。可今日应急,墨二就只有弃车保帅,先把他兜出来了。 果不其然,云修锦狭长的眸子里顿时闪出一道寒光,整个院子又冷了几分,“怎么,他往军中都两个月了,才混到这个地步?刺金阁的扔出去一个都不会比他差了。去跟他说,在抵达南水之前,务必取得云信野的信任,把他接触过叛军幕后之人的消息给透露出去。若是完不成,就直接去刑房,不用回来了。” 墨二领命,淡淡瞥了墨一一眼后,飞速离去。 这个仇,他记住了。 墨一这家伙最好别让他逮着机会! 前往皇宫的马车,依旧是抄西郊的一条隐秘小路进去的。 马车从一个偏僻的矮门中进入,庞清影将车帘撩开一条缝,百无聊赖地看着外头的景致,顺道记下来时的路。 上一次来,她只能盲记。这次与记忆中的对照下来,竟有十来处不同的地方。 “墨昶,你们的能耐还真是不小,居然能在云帝眼皮子底下开辟出这么一块不受管辖的地块。”庞清影暗暗赞叹,难怪墨羽阁在江湖上的神秘程度堪比无影楼,自己算不算挖到一个宝了? 墨昶面瘫脸几不可见地微微一勾,没说话。 车子一路安静地行至那个破败的宫殿处。庞清影信步下车,熟门熟路地往里走去。墨昶跟在她身后。 还是那个小院子,茅草搭的亭子底下,雪贵妃雍容华贵地坐着。 不似上一回需要打同情牌,这次,雪贵妃可没有委屈自己只穿个雪花缎子来企图博取庞清影的亲情。一袭绣着金线的紫色牡丹宫装,配以九尾凤簪,下颌扬起,神色高傲出尘,仿佛世间只有自己才是最尊贵的,其他人与她皆是蝼蚁。 威严有余,可惜吓不到庞清影。 “灵巫国的大祭司,果然不同凡响。”她眉梢微挑,不等雪贵妃说什么便自径找了个位子坐下。 “水宁幻,放肆!”庞清影这等轻慢的态度与雪贵妃想象中的相差太远,很容易就撩拨起了她的怒火。 第二百八十一章 试探 她是灵巫国的大祭司,世间最尊贵的存在,别人只有敬着她,尊着她,即便是灵女,也该如尊敬母亲一般尊敬她! 上一回,不知者无罪,她可以原谅她,可这一回,真正的该死! 可庞清影偏偏抿着嘴,故作不解地看着她,“放肆?雪贵妃何出此言?” 雪贵妃轻哼了声,高昂的下颌倨傲地打量着她,那脸上只差没刻上“贱人”二字了。 “水宁幻,本宫是灵巫国大祭司,身为灵女,你该尊我敬我。” 谁知,话音刚落,庞清影就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捂着肚子就狂笑了起来。 如此这番,再高贵倨傲的神情也瞬间破裂,转而便是恼恨的狰狞,“水宁幻!” 庞清影冷冷地睨着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将她上下打量一眼,神色间仿佛痛心疾首,“雪贵妃,你居然自称本宫,就不应该把灵巫国大祭司的身份往自己身上搬了。你如今所在,还是云国的皇宫,即放不下贵妃的身份,你又有何资格说什么自己是灵巫国的大祭司?!” 那义正言辞的,叫雪贵妃一时怔然语塞。 没错,世间最高贵的大祭司,神明的使者,怎么可以自称“本宫”这等低贱的名号呢?! 雪贵妃看着庞清影的神色顿时复杂起来。不过几经转换之后,还是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意。 水宁幻,她到底还是渴望着那至高无上的权力的啊。不过也是,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拒绝呢。只要她的心思还在这上面,她就不怕控制不了她! 稳了稳自己心中的怒火,雪贵妃又重新恢复到方才那雍容华贵的样子。 “刺金阁的消息说,那魔教教主令在你身上?”状似漫不经心地随意一问。 庞清影拧起眉,却并没有立即否认,“何以见得?” 她这一反应倒是让雪贵妃紧盯着她的眸子松了松。若庞清影马上矢口否认,那雪贵妃就真的要将她扣在宫中好好审问了。 雪贵妃食指捻出一张字条,扔到庞清影面前,“你自己看。” 庞清影先是看了雪贵妃一眼,尔后谨慎地拿起字条,摊开。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字:图匕清影。 南水之南,雪贵妃早已知情,不写也罢,而这“图匕清影”嘛,便直接将矛头指向了几个月前在定安王府病逝的庞清影身上。 庞清影是谁,别人不知道,雪贵妃能不知道? 不过庞清影身上到底几斤几两,雪贵妃自以为还是心中有数的。 一个商户家里养大,又故意被彦迟等人宠得没用的孩子,她可不信能在她手里翻出什么天来。 她今日把她找来,也不过只是试探罢了。 庞清影垂眸看着字条上的字,小指微微蜷曲,似乎想到了什么痛事,身子不自觉地抖了抖。片刻后,她长长吸了口气,沉声摇头道道:“我没有你们要找的魔教教主令,生平唯一见过的,也就是贵妃给我看过的那块了。” 这个答案,是雪贵妃意料之内。没见识的丫头始终是没见识。 墨昶远远地看着,嘴角始终挂着一抹若隐若现的笑意。 取回小字条,雪贵妃嘴里又漫不经心地转出一个问题,“这么说,是刺金阁的消息造假咯?” 庞清影无奈地一笑,“我不知他们是否造假,但那魔教教主令我确实不知在哪。” 话头落下,她的神色忽然一亮,似是想到了什么关键点。 雪贵妃当即追问道:“什么意思?”这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这丫头有了不一样的变化。 庞清影看着雪贵妃,冷笑,“意思就是,或许是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到了我这儿,但我却不知。或者也有可能,原本是在我身上的,但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又被人悄无声息地拿走了。” “你是说彦迟?”庞清影的暗示,雪贵妃根本无需多加思考便立即想出了一个人名。但他,雪贵妃下意识就要否定,“不可能!” 宽袖一甩,刮出的风如一柄利刃划向庞清影细腻无瑕的肌肤。 凛冽的罡风将庞清影罩住,只听罡风外雪贵妃狞笑乍起,“水宁幻,挑拨离间这招对本宫没用,你的这点雕虫小技还想在本宫面前献丑?!今日本宫就要给你点教训,让你长长记性!” 至于教训是什么,庞清影眸底暗光一闪。 嫉妒自己就直说,找借口划花她的脸可不是她喜欢的。 左手一翻,罩着她的罡风顿乱。庞清影还未动,就见墨昶站到了她身边,盯着雪贵妃,满眼警告。 雪贵妃的武功,对付庞清影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可谓恐怖,但要与墨昶比起来,那就是天壤之别了。瞧见墨昶站在庞清影身旁,她下意识地以为是墨昶坏了她的事,她登时气急败坏地厉声叫起来:“墨昶,你是要背叛本宫?!” 庞清影低下头,差点笑出声来。 也只有墨昶能够保持着一张木板脸,清冷着嗓音警告道:“雪贵妃,你别忘了锦世子。除非你今日杀了她,否则最好别伤她。” 这话犹如一碰冰水,将雪贵妃浇个透心凉。 只是眼中的嫉恨却如熊熊烈火,翻滚不息,“云修锦,呵,恭亲王府!”她狠狠剜着庞清影那张绝色容颜,面容扭曲,戾气逼人,“你还真是寻了个好去处啊。” 庞清影仿佛没听明白那话中的讽刺,扯开一笑,“多谢雪贵妃夸奖了。” 当然,于深宫中生存多年而屹立不倒的雪贵妃自然不可能因着庞清影几句话便全数失去理智,稍作调整后,眸底妒恨退去,高傲华贵复现,只冷哼道:“本宫还真是小瞧你了,做了锦世子的女人,想来恭亲王妃也教了你不少生存之道。” 无义的口舌之争庞清影懒得与她辩,只看着雪贵妃,静默不语。 直至她手底下的茶水微微抖动起来,庞清影才淡淡地挑眉问道:“雪贵妃,你对彦迟的信心到底来自何处?” 对于此点,雪贵妃倒是很有自信,“没有我,他们根本就不可能重建灵巫国!” 第二百八十二章 刺激 庞清影向她投去一个怪异的眼神。 她的这些话,虽说从她嘴里出来是别有用心,但也确确实实是实情。她真不知该说雪贵妃是天真好,还是愚蠢好了。 “你以为,他们真的是想要重建灵巫国吗?”庞清影好笑道,“在灵巫国中,皇帝受制于大祭司和灵女,王权一分为二,有什么可能还要受大祭司和灵女的窝囊气。若你与他一起打江山还好说,可试问,有谁愿意把自己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拱手让人一半的?!” “放肆!你……” 没等雪贵妃尖利的话语再次出口,庞清影马上又提高声音堵了一句,“江山美人,江山美人,雪贵妃以为自己就凭着这一副半老徐娘的身子,还能诱惑得了彦迟?!” 这句话,让雪贵妃得意的神色猛得僵住。 显然,这个问题她从未仔细想过。 或者说,不敢去想。 一来,她不是彦迟的生身父母,彦迟根本没有义务来满足她的要求;二来,灵巫国亡国已经百年有余,皇室后裔对于神权是否还是这么推崇呢? 说句不好听的,大祭司和神女若真能庇佑王朝,当年的灵巫国又为何会被人灭了呢? 见她不说话,庞清影更是嗤笑,“雪贵妃,你不会是被后宫的争斗给迷了眼了吧?没错,彦迟他们是想复国,是想造反,但我敢保证,他们想复的绝对不是原来的灵巫国!” 她的声音强硬有力,犹若一柄重锤重重地砸在雪贵妃心头,砸得她嘴皮子一哆嗦,却还下意识地想要否定这极有可能发生的残酷的现实。 “不可能!” 这不是她想要的,一定是水宁幻这个死丫头挑拨离间! 粗喘着气息,雪贵妃的双眸已然布上了猩红的血丝。 “有什么不可能的,别告诉我他们把我送进定安王府那个魔窟的时候不知道我是灵女!”庞清影眯了眯眼,瞧着雪贵妃要崩溃了似的,还嫌不够,继续紧逼道,“别告诉我,他们不知道灵女对他们复国有多大的作用!他们不过是不屑于,更不想要一个受神权割制的国家!” 砰! 石桌上的茶水被雪贵妃甩到地上,精致的紫砂茶壶,茶碗,被甩得粉碎,茶水洒了一地。 凉亭处一片狼藉。 沉默。 庞清影坐在石凳上静静地看着一脸迷茫无措的雪贵妃。 良久,雪贵妃的双眸才渐渐恢复神识,方才的狰狞茫然都消失不见,转而又像一片平静地湖水,没有涟起半点涟漪。 “你为何要跟本宫说这些?”她凝视着庞清影,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些破绽,找到一些她挑拨离间的证据。可惜,庞清影再次让她失望了,“恭亲王府背后的势力不是你能想象的,你若是顺利嫁给锦世子,将来就算是云国被颠覆了,你也有保命的资本。若是不告诉本宫这些,将来你还能坐看着本宫的笑话。你为何要告诉本宫这些?” 庞清影不得不承认,冷静下来的雪贵妃才算是在后宫中叱咤风云的那个宠妃。 为何要告诉她呢? 当然是挑拨离间啦。 眼底闪过一抹讥色,嘴上却浮起一道无奈的笑,“就算雪贵妃你并非我亲生母亲,但我也不会忘记六岁之前你抚养我的那几年时光。就……只当是我报答你的养育之恩吧。”其中浅浅的情谊和的欲说还休的挣扎展露无遗。 是报恩,但也让人相信,除却这一次提醒,下回再想利用这一层恩情,是不可能了。 雪贵妃敛下眸,扯开清冷的笑意,“那本宫倒是该庆幸当年从灵女手中接过了你。” “灵女?”庞清影没想到还有这样意外的收获,神色一顿,忙急切地问道,“你说的可是我生身母亲?她如今在哪儿?” 自见了庞清影后,雪贵妃这是第一次掌握主动权,一瞬间,她像是重新找回了自信,扬起下颌傲然道,“本宫也不知。你回去吧,今儿本宫乏了,就不留你了。” 说罢,自径往小茅屋里走去。 庞清影看了墨昶一眼,待小茅屋中机关关闭,两人才慢慢往院子外走去。 出宫的马车上,庞清影撩起车帘,望着小院子的方向,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 此番进宫,竟还有意外之喜。 对面,墨昶看着庞清影,眉宇中凝着若有若无的困惑。 “你有什么想问的?”如今车内外都是墨羽阁的人,她心情不错,倒是不介意给墨昶解解惑。 可庞清影这么一问,墨昶却一时说不出什么了。他拧了拧眉,捋着脑中的思绪。 今日进宫,原本是为了魔教教主令的。雪贵妃怀疑那教主令已经在她手上,所以将她找来是想拷问的。要知道,那座小茅屋中,可是站满了墨羽阁杀手和雪贵妃这些年自己培养的死士。 谁知,进门之后,庞清影的态度就一直咄咄逼人,挑拨雪贵妃对彦迟的信任,到最后,雪贵妃不仅对魔教教主令只字未提,竟然还隐约道出了先灵女的消息。 这一招用得很好,不费吹灰之力化险为夷。 可等雪贵妃回过神来,未必不会反将她一军。万一告诉了云帝,那她的处境不是更糟糕! “你就不怕她告诉云帝?”墨昶自认还是挺了解雪贵妃的性子的。 雪贵妃什么性子? 刚愎自用。 若是知道彦迟跟她不是一心的,她便会在他面前再多留一手,比如说,隐瞒宁幻就是庞清影的消息。这便是庞清影此次进宫的目的。 可这样的人,更加不能容忍有人超出她的掌控。此举不正好触到了她的底线吗? 早料到墨昶由此一问,庞清影轻松地耸耸肩,狡黠笑道:“雪贵妃啊,毕生都渴望着恢复灵巫国至高无上的祭司权力,所以,至少在南方叛军镇压下去前,她是不会说的。彦迟虽不能完全信任,但也不是全无希望。况且她手中还握着我的秘密,别人可不知我手上没有魔教教主令的。只要她拿这个作为条件,不怕彦迟不与她合作。毕竟复国,需要的钱财可不少。” 第二百八十三章 上香 朝廷兵马出征当晚,天降了一场大雨。 正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当天露白时,雨势渐停,再披着夏衣出门时,秋风一吹,竟有种瑟瑟的寒意袭来。这才真切的有了秋天到来的感觉。 “阿嚏!” 飞蓉皱着红彤彤的鼻尖,可怜汪汪地瞅着自家主子,“主子,咱们去白龙寺做什么?” 她们所坐的马车正平稳地行经在官道上。庞清影窝在上等绢丝的软塌上,颇有些嫌弃地看着飞蓉。 明明是有内功傍身的人,居然还能睡感冒了?! 庞清影好笑道:“现下云都的情形,出趟城门除了去白龙寺还能去哪?” 自从有了暴民袭击使者驿馆之事,如今云都基本可以说是戒严了。除了云都中的世家大族,其他人进出云帝都要经过两三道关口的检查才会放行。 她们今日能顺利出城,一是挑在了彦迟不在的时候,二是仗着云修锦那大魔王的威名。 可尽管庞清影这么说了,飞蓉还是不太明白自己主子这是在玩什么花样,“主子你不是一向不喜欢和尚庙吗,怎么今儿转性了?” 庞清影默默翻了个白眼,如今她可是对飞蓉的脑子不抱任何希望了。 幽幽一叹,她缓缓提醒道:“可还记得你哥昨日报来的消息?” “昨日?” 飞蓉埋头想了想,昨日的消息其实还挺多的。 首先是他们刺金阁的浮云客栈。 一开门,就被两三波不同的势力包围,其中义正言辞的朝廷官员,有冠冕堂皇的世家大族,当然也有皇城中不敢透露姓名的某些人物。势力虽不同,但他们的目的却是相同的。 那就是得到完整的魔教教主令消息。 若是不能,那也要让刺金阁将自己所付的高昂价钱给乖乖退回来。 这些人,在朝廷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自以为跺跺脚,整个云国就要抖三抖。所以,他们虽离不开刺金阁,忌惮着刺金阁,却也瞧不起刺金阁。总觉得,自己只是不愿意去动他们,若真要动起来,刺金阁早就连根拔起了。 这等自我安慰的想法,他们见得太多,因而掌管情报的大哥以及掌管生意的锦娘,根本没费多少功夫就把他们都打发了。 而那位确实能够动一动刺金阁的人,却因着各种束缚,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浮云客栈在关了一日之后,又重新热闹了起来。 其次,是出征的队伍。 要说那出征队伍中,到刺金阁买消息的人也不少。放眼望去,主将的营帐中,有半数人都往刺金阁塞了金银。大哥为此都一一做了记录。 但是,买消息归买消息,出征的脚步不能停止。形势已经刻不容缓,主将的帐营里,如今也没有时间给他们考虑太多其他的东西。 大军出发一日,至午夜子时,他们已经快要抵达下沁州城了。 而最关键的是,这大军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五人的小队。隐于暗中,紧紧地盯着大军的一举一动。 当然,这一消息并非大哥所得,而是锦世子在最后补充的。 也就是听了这句话后,主子便心血来潮地决定今日前往城郊白龙寺上香,美名其曰,为父亲、大哥、恭亲王和王妃祈福。 再来就是…… 飞蓉想到此处,顿了顿,又回头想了一遍。外头车轮子“咕噜”“咕噜”响了几声后,这丫头才双眸一亮,恍然大悟道:“莫非小姐是想借着上香的由头,南下去?” “哦,何以见得?”庞清影挑眉,敢情生生病脑子会变聪明?今天只提醒了一回就猜到了。 飞蓉自然不知自家主子心中所想,所以她吸吸鼻子,不打确定地说道:“因为主子是听了暗影的消息后才决定去白龙寺的不是吗?主子喜欢热闹,而今南边的形势又与魔教有关,主子应当会比较动心才对。所以,去白龙寺,是为了能脱身前往南方?” 果真是生了病脑子就变聪明了,庞清影忍不住给她鼓了鼓掌,笑言:“孺子可教也,望保持。” 飞蓉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难得得到主子夸奖,这可比杀人什么的有成就感多了。 不过,目的是猜到了,可随之而来的疑问却又多了几个。 片刻后,飞蓉又重新拧起眉头,扁着嘴弱弱地问道:“可是主子,依着云都这样的情形,白龙寺也一定有人注意着,你若是真在白龙寺住个半月一月的还好说,可若是人不在了,有人找你回云都,那不就马上穿帮了吗?” 不是她不懂得什么叫人皮面具,而是主子这段日子风华太盛。她的气质极难模仿,很容易就会露出破绽。 而云都中会去找主子的人个个都是眼力劲极强,气场强大的。他们刺金阁中都是江湖中人,与朝廷不是一卦的,还真无人能应付得来。 庞清影抿嘴一笑,“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到时候自然知晓。” 今日与她们一样,前往白龙寺的人其实还不少。当她们抵达白龙寺的半山腰时,马车停了下来。 飞蓉挑开车帘看了一眼,惊讶道:“咦,前头好像发生了什么事,主子要下车看看吗?” 庞清影想说不用,可话还没出口,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尖锐嗓音在车外响起。 “呦,这不是锦世子的马车吗?没想到闻名天下的大魔王还有上寺烧香的兴趣啊,也不知佛祖会不会当场把你给收了!” 整个云都,只有一人敢不怕死地明里暗里讽刺云修锦。 定安王府的辛雪郡主。 庞清影勾起淡淡的笑容,还真是她不找麻烦,麻烦就来找她。 定安王府的人怎么就都这么欠揍,这么不知好歹呢? 二话不说,她手腕一番,车帘猛然随风由内向外翻卷起来,随即,指尖弹出一个小黑影,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落入了云辛雪的领口。 一、二、三…… 默念三声,外边云辛雪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吓得众人猛得退后了几步,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我的手!” 第二百八十四章 上香二 此时的云辛雪根本顾不上别人的目光,她的眼里,只有她那两个蹿起了恶心的红疙瘩的手背。 “怎么会这样!”尖利的嗓子破空,叫得人耳膜生疼。 女子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容颜,尤其是官宦、世家中的女子,容貌基本她们安身立命之本,说是值得用性命来维护也不过分。而妙龄少女若是在容貌上出了半点差池,直接崩溃也是有可能的。 就比如云辛雪这样的。 前一秒还好好的,下一秒,手上突然冒出这么多红色的小疙瘩,且那趋势,根本就是往身上、脸上去的,这怎么让人不抓狂! 四周原本还拥着她的女眷们虽不敢明目张胆地逃跑,但一小会儿的功夫,云辛雪的周围便已经空出了一片小空地。 不过崩溃归崩溃,云辛雪倒还是尚存着一丝理智。 当小红疙瘩如爬虫一般快速蔓延到下巴时,云辛雪猩红着双眸一把扒住庞清影的马车,厉声道:“云修锦!你是不是你搞的鬼?!一定是你给本郡主下毒了!我警告你,快点给本郡主解药!” 庞清影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 云辛雪这是脑子被驴踢了吗?云都里人人都怕锦世子,见着他都要躲三分,也就这位辛雪郡主,若是没有云信野在旁压着,她定要上前讽刺几句心里才舒服的。 她真当云修锦不敢拿她怎么样? 想来她是不知道,每回定安王府被人使绊子,都是因为她吧。 而这一回,人家可是直接惩罚的她,怎么还是这么不知道收敛? 这颐指气使的态度做给谁看? “怎么,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庞清影压下嗓音,低沉幽远,雌雄难辨。内力稍加作用,那声音绕着云辛雪反复回荡,一声声,好似幽冥之歌,轻缓撩人,平易诡谲。 这就犹如一盆冰水,将疯狂的云辛雪浇得突然怔住,尔后又如见了鬼般不停地抖着身子。 “云,云,修,锦,锦,你,放肆,放肆……”要出口的话每每在牙缝中打了好几个颤才勉强出口,原本一句盛气凌人的话到最后却软绵无力,除了让人再次领会到云修锦的可怕外,其他作用丝毫未体现出来。 众人更是忙不迭踉跄地往后退去。 内宅女眷们虽听过云修锦可怕的威名,但真正接触过的却不多。最开始时因着云辛雪嚣张的态度,大家只以为外界传言不过是危言耸听,夸大其词罢了。 可现在,人家锦世子面都没露,就把云辛雪整成了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外界给予他的那些可怕评价猛然间席卷了所有人的脑海。 此刻,再也无人敢把云修锦当成一个笑话了,心里头更是打定了主意,往后见着锦世子的马车一定要躲得远远的。 不消片刻,原本拥堵的半山腰便清出了一条直通山顶的平坦大道。 飞蓉偷偷看着外面的情形,顿时向自家主子竖起一个大拇指。 主子这整人的功夫又上了一个层次。 庞清影撇撇嘴,不屑地“嘁”了声。 像云辛雪这种深宅女子,深谙深宫后宅的那种迂回委婉的斗争,却不擅长直截了当。所以,当庞清影直接对她下手时,云辛雪根本措手不及。 计划若是远远偏离了既定的轨迹,一切就很难回到当初了。 若有所思地凝着云辛雪的左袖,鼻尖嗅到了一丝浅淡得几乎没有味道的摄魂香。 庞清影冷下眸光,嘲讽地勾了勾红唇,抬手敲了敲门板,马车便自行往前走去。 经过抖成筛子的云辛雪身旁,幽幽丢下一句话,“既然没有道歉的诚意,不妨就跟这些小疙瘩做做伴好了。” 有了云辛雪的教训,直至在白龙寺住下,都无人敢来打扰。 虽说一下车,众人发现马车里坐着的并非锦世子,而是宁大小姐时,不免有些错愕,但一想到她对付云辛雪的手段,大家还是秉持着有多远躲多远的原则,纷纷避开。 如此,云辛雪也算是帮了她的大忙了。 原本这一路上,庞清影还在盘算着如何找一找麻烦,好让人都忌惮她,别整天有事没事来烦她。谁知,她自己的主意还没想出,云辛雪就免费赠送了一出。 效果嘛,自然是极佳。 “小姐,咱们在白龙寺礼佛一个月,锦世子该不会发狂吧?”飞蓉扶着庞清影,旁若无人地问道。她的声音不大不小,看似只对着庞清影说,可整个佛堂的人,只要竖起耳朵就都能听到。 说话间,似乎想起了锦世子平日里的可怕,飞蓉还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常人都有八卦之心,女人更甚。 今日上白龙寺祈福的人不多,却都是达官显贵的后宅。 飞蓉这一句话,当即吊起了不少人的好奇心。 这可是以残暴著称的锦世子看上的女人诶,能三个月不分开,除了那倾国倾城的脸蛋,想必还有些其他的不同之处吧。 至少听着这侍女的话,宁小姐上白龙寺像是没经过锦世子的同意,或者说,一个月的时间没经过锦世子同意? 阳奉阴违,宁小姐这胆子也不是一般人可比。 果然,在众人各种猜测的同时,庞清影轻哼了声,赌气道:“本小姐要的就是他发狂!你放心,我早就问过大哥了,云修锦可是被云帝明令禁止上白龙寺的,量他胆子再大,也不敢违抗皇命吧。本小姐就在白龙寺呆上一个月,气也气死他!” 周围人听了,头皮一麻。 锦世子被云帝明令禁止白龙寺一事确实属实。当年他为了找得罪他的侍郎之子,直接将白龙寺的正殿给砸了,为此,云帝可是气得将他软禁了一个月才从恭亲王府里放出来,后来要下令他不得靠近白龙寺。 但事实归事实,锦世子违抗皇命的事情还少吗?! 就光是她们内宅妇人听说的,十个手指都数不过来呦。 若不是怕人家说她们偷听,她们真的很想上前与这位宁家大小姐好好说说锦世子的前尘往事,免得到时候两口子打架,危及到旁人。 没错,她们怕的不是锦世子将宁幻怎样,她们怕的是锦世子一发怒,又要把白龙寺拆了,最后还殃及池鱼。 第二百八十五章 上香三 “恩,小姐说的对,锦世子是该好好调教!”飞蓉抿嘴一笑,扶着庞清影往里走去,“咱们就住上一个月,好好搓一搓锦世子的锐气。” 主仆俩说笑着款款往厢房走去,留下一堆在人面面相觑。 这段时日,她们隐约感觉云都的气氛很紧张,好似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心神不宁,才会来求神礼佛,不少人也同样定了一个月的时间。 可这……若锦世子不顾皇上的旨意,直闯白龙寺呢? “唉,若真来了,大不了早点下山呗。” 也不知是谁嘟囔了句,众人压下心中的忧虑,各自散去。 远离了人群,飞蓉这才吐吐舌头,小声问道:“主子,你为何叫我这么说啊?” 这话是下车时,庞清影临时教给她的。可戏都演完了,她这个演戏的却还是想不通其中的关窍。 难道就是为了告诉大家锦世子不会来吗? 显然以主子的脑子应该不会就想到这一层吧。 只是这念头在飞蓉脑子里刚一过,耳边便传来自家主子忍俊不禁的憋笑声,“你猜猜。” “主子……”飞蓉扯了扯嘴皮子,无力地低喊了声。 结果换来的,却是庞清影更大的笑声。 之前还觉得她便聪明了几分,现在想来应是错觉。 好在她们已经远离了前面的佛堂,这个时间,厢房这边的人也不多。否则飞蓉真不确定她会不会起了将主子暴打一顿的心。 虽然她似乎也打不过。 见某人真的是想得只差没抓耳挠腮了,庞清影笑够以后终于大发慈悲提示道:“如今云都的氛围紧张,云帝自南方叛军的事情爆出后,心情一直都不好。况且又发生了暴民袭击驿馆之事,云帝恨不得觉着城中处处危机,人人可疑。你以为这时候,若是我们俩在他眼皮子底下你侬我侬的,他看着会舒心?会让我们出城?” 飞蓉“哦”了一声,片刻后,又恍然大悟道:“这些人下山之后肯定会嚼舌根子,到时候云帝不难知道主子与锦世子正在怄气。若是如此,那锦世子来找我们时,理由便就充分了,云帝也没什么好的借口拦着了!” “还不算太傻。”庞清影勾勾唇,美眸明艳万分,望着云都的方向,笑得意味深长。 ……*……*…… 整整两日,白龙寺依旧香火鼎旺,人来人往,平安无事。 云修锦没有来,众人不安的心也渐渐放下了。 而后山最里最幽静的院子中,庞清影吐纳完毕,睁开眼睛,正好瞧见飞蓉轻快地从外头走进来。 “可是有什么好事?”眉梢微挑,庞清影好奇道。 飞蓉忙不迭点头,手中比了个二,神秘地眨眨眼,“主子你猜猜。” “两件事。”庞清影的目光在她脸上悠悠转了一圈,继而拖着嗓子,抑扬顿挫地笑道,“其一,当是云辛雪。其二嘛,是云都里有什么动静了?彦迟?” 飞蓉得意洋洋的脸马上垮了下来,瘪着嘴有气无力地盘坐到庞清影对面,“主子,你猜得也太准了吧,没劲!” 庞清影呵呵翻了个白眼,捻起身旁的果子就往她嘴里塞去,“怎么,不服气?你是第一天跟你家主子我吗,本姑娘江湖人称神算子难道是吹的吗?” 这两人里头,云辛雪,是她前两日刚教训的。她身上的那些小红疙瘩可是庞清影从齐老怪那里取来的特制痒痒粉,没有七日时间是绝对退不掉的。而能让飞蓉如此兴奋的,除了瞅着机会整了云辛雪一通外,还有什么? 太简单的送分题,她答着都觉得没意思。 至于彦迟嘛,飞蓉并不特别清楚他当初把自家主子害得有多惨的细节,因而对他并没有太大的感觉,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因而提到他时,可没什么值得飞蓉兴奋的。至于为何她能猜到是彦迟,不过是出城之前进了趟宫,挑拨了一下雪贵妃呗。 依着雪贵妃那样刚愎自用的性子,不给彦迟使点绊子,不让他知道一下在这复国的行动中她雪贵妃扮演了多么重要的角色,她怎会甘心。 这不,不就来了。 庞清影起身整了整衣摆,准备往厢房中走去,“云辛雪你就不用说了,彦迟怎么回事你倒是可以说说看。” 飞蓉忙将嘴里的果子咽下,擦擦嘴,从怀里掏出一封小信,递给庞清影,“我哥说彦迟被云帝停了职,在府中闭门思过呢。” “哦,这倒是下了猛料。”庞清影拆信的手不由加快了几分。 展开信,里面寥寥数语,却将这两日的云都形势描述得一清二楚。 最为惹人注目的自然就是彦迟。 他这个羽林军统领的职责很多,掌管着整个云都的防务,也就是说,除了云都城,连皇宫的防务他都占了一半。 但是权力越大,责任越大,风险就越高。 原本出了暴民袭击驿馆一事,云帝为了让殷文朔的人少搀和点,下至要他半月内查出幕后主使。可这都查了几天了,案子毫无进展不说,皇宫里又紧接着出事了。 而出事的,正是雪贵妃的霏雪殿。 依旧是暴民,他们扮成刺客意图行刺。 当时,云帝也在场! 这下,云帝是再也压不住脾气了,若是不处置几个人,他心中的怒火难消。 于是,当天,负责霏雪殿守卫的,统统打入天牢,而作为羽林军统领的彦迟,也直接被云帝停了职。要不是王丞相与极为德高望重的老臣以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人替代者为由,极力阻止,说不定他也已经被云帝关入了天牢。 因着这件事,云帝亲自前往使者驿馆“探望”殷文朔,密谈了一个时辰后,殷文朔的人得到了更多的调查权。显然,云帝是想通过殷文朔,找出云都幕后的那只黑手。 之后便是几件琐事,关于浮云客栈,关于彦府,关于云都魔教中人的动态的。 而在那封密信的最后,飞白写了一句令飞蓉十分困惑的话。 明日晚间有大雨。 “主子,什么意思?明晚有行动?” 庞清影收起密信,内力一震,化为沙尘。 “孺子可教也。” 第二百八十六章 雨夜 第三日。 自上山后,庞清影终于舍得从清幽的厢房中走出,来到前边佛堂听大师讲课。 当然,有云辛雪的事情在前,这会儿可没几人愿意见到她。 因此,她来了之后,大多夫人小姐们都只是礼貌性地向她笑一笑,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云辛雪脸上的疹子还没退,这时候肯定是不会来的。于是,这一个白天下来,大家都相安无事地度过了。 可就在众人准备悄悄松一口气时,云修锦那一个怒气冲天的声音吼得大家顿时身子一颤,心肝儿都提到了嗓子眼。 “宁幻!你果然是个好样的,敢从本世子的眼皮子底下偷偷溜走!” 伴随着他震天的怒吼,天空很配合地炸起一声响雷。 轰—— 前一刻还安坐在蒲团上安静打坐礼佛的庞清影登时眉心一耸,利落地从地上跃起,拉着还在发愣的飞蓉就往佛堂后跑去。 只可惜,锦世子这回好像是气疯了,直接将佛堂外阻拦他的弟子们一把撸开,三两下就蹿进佛堂,惊得其她女眷们慌不择路,纷纷尖叫地乱跑起来。 庞清影余光,拼命将翘起的嘴角压下。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佛堂里进了采花贼呢,云修锦这家伙的名声到底差到了什么地步呀。每次与他一起出现在人前都不断地刷新着她的三观。 脚下步子稍缓,手臂便被人一把拽住。 尔后,眼前的景色始料不及地见天旋转起来,待反应过来后,她发现自己居然被云修锦这厮甩到了肩上! 见鬼的,他们说好的可没有这一出! 不是直接拉着她走到后山厢房就行了吗! 庞清影咬牙,一赌气,索性两只拳头发疯似的往云修锦身上砸去,嘴里不停地嘶吼着,“云修锦你放我下来!你放我下来!” 那疯狂的架势叫蓉在旁边都差点真愣住了。 主子,你演得太逼真了。 云修锦狭长的眸子微微一眯,眸中暗色翻卷不定。 啪! 庞清影两眼一瞪,屁股上火辣辣的疼痛仿佛烧到了脸上,烧得她面色顿时扭曲。 “该死的!云修锦!你放本姑娘下来!”这回她喊起来可没有半点演戏的成分。 “女人,你欠教训了!”云修锦嗓子一沉,冷哼了一声,扛着挣扎的庞清影大步往后山走去,丢下一众尖叫哆嗦的夫人小姐们。 飞蓉瞧着两人越走越远的身影,抿了抿唇,跟着跑出佛堂后又停了下来。 有一滴斗大的雨点落在她额上,飞蓉摊手望了望天,努努嘴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哎呀,要下大雨了,得赶紧找个地方避一避才行。”说完后,转身朝着自家主子的反方向跑去。 后山某安静的院子里。 云修锦大脚一踹,“砰”一声,房门报废了。 继而就听庞清影一声闷哼,然后嘤嘤柔弱道:“锦世子,你别太过分了,这可是白龙寺,不是你恭亲王府!” 云修锦居临高下地睨着床上缩成一团,但双眸晶亮的女人,勾起邪气的一笑,“宁幻,你胆子倒是大了,怎么,你以为宁重华和宁远在云都你就有底气反了本世子了?” 庞清影抽了抽嘴,怒嗔道:“对,没错,我就是有底气,我大哥会替我撑腰的!” 那语气,分明就是与自家相公闹别扭的小娇妻。 云修锦紧紧锁住娇嗔的面容,双眸有一瞬大亮,仿佛发现新大陆一般,渐渐的,眼底涌起一团熊熊火焰。 庞清影登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厮,又要假戏真做了! 果不其然,再一声秋雷炸响,某人瞬间化身为野兽,朝娇弱的美人儿扑去。 “本世子倒要看看他们怎么替你撑腰。” “唔,门都没关上呢!” “人已经走了,不会有人进来的……” 秋天的夜雨,哗哗得盖住了某些温柔旖旎的风光。 后半夜,因着锦世子的到来,有些人心惊胆战的根本不管原定的礼佛时间,匆忙收拾行李带着仆人们下山。 可是又因大雨突降,上下白龙寺的山路旁忽然山石倒塌,泥土和巨石混着雨水将这唯一的路给堵上了。 上不得,下不得。 寺里的主持得知这一情形,立即遣人去察看情况。结果,得到的消息,除非山下有人来帮忙,否则,没有个三五天,这路是清不出来的。 前提还是,如果这雨只下一夜的话。 当飞蓉和墨一双双出现,向自家主子们汇报情况时,庞清影已经穿戴完毕,正襟危坐,与锦世子隔得老远。若是忽略门口被踹飞的门板和她脸上未退的红晕,飞蓉几乎以为自家主子和锦世子这段时间是聊天度过的呢。 “你就这么确定这几日的大雨不会停?”习惯了云修锦这德行,庞清影觉得自己连怄气的力气都省了。 至于云某人,吃饱餍足,慵懒的神色中带着丝丝诡谲的笑容,“本世子从来不会把棋压在别人身上。” 庞清影挑眉,望向墨一。 墨一很自觉地开口解释道:“齐老怪除了善毒以外,还擅天象,极少有出错的,他说这雨至少要连下五日。另外,主子已经将白龙寺一带的山路浮石弄松了,这些山泥冲下,即便是朝廷派人来清理,也得清理半个月时间。” 更何况,朝廷现在可没空管这些。 云都中气氛紧张,各世家大族也不可能为了家中女眷如此兴师动众,平白遭了云帝的惦记。 庞清影满意地点头,无影楼办事她还是很放心的。大雨冲山,毁桥断路,他们下不去,云都城里的人也打不到他们的主意。如此一来,他们有一个月的时间,好好与江南的某些人较量一下。 “主子,咱们何时出发?”飞蓉小脸上扑着兴奋的光芒。 只是,今夜的飞蓉,注定是要失望的。 她家主子似笑非笑地在她脸上打量了一圈后,悠悠笑道:“出发自然是尽快,可是你不能去。你得替我在白龙寺盯着,免得某些不长眼的人来找我们,结果谁都不在,那不就穿帮了吗。” 第二百八十七章 南下 金州城,南水以北,官道上的第二座城池。 北方连日雨水,冲得地上泥泞不堪,多处山石滑落,但到了这近南的地界,倒是丝毫未受影响。 只是,不受灾害的影响,却受着人祸的苦恼。 庞清影与云修锦对坐在浮云客栈的一处雅间中,楼底下的大道上,是或坐着,或躺着,或有气无力拖着脚走着的难民。 一路南下,每座城池都能见到大批难民。 往北好些,所见的难民算是比较富庶的,拖家带口,还能有马匹车辆。只要交上一定数额的入城费就能进城。庞清影现在看到,就是这一批还算富庶的难民。只是官府贪利,想要占有城中的资源,自由不停往外掏钱。长此以往,就算是富可敌国,也抵不住这无度的索取。 而越往南,就越能体会到什么叫哀鸿遍野,饿殍伏地。没有足够的资材,城门是不会对他们开放的。而进不了城就意味着缺少物资,缺少粮食。古有易子而食,说的就是城外那些已经饿昏了头,走投无路的难民们。这些人,朝廷不管,百姓也不敢接,只能任其自生自灭。 这便是战争啊。 庞清影默默地叹了口气。 这是她两辈子以来,第一次目睹战争。 以前从新闻上,从报纸得知,心中并没有太大感觉,总觉得离得太远,触动不了心神。 她自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冷血了,可现在,见了这样的情形,却仍有一种愤怒在心底悄悄燃起。 为了一己私利,挑起战乱,弄得民不聊生。这种人,简直该死! 相比之下,她倒觉得皇子间的争权夺利,弑兄篡位简直是太过善良了。 “酒公子传回的消息怎么说?”她微微抿了口茶水,片刻后,又烦闷地放下,抬眸询问道。 “已经大致有了眉目,不过狡兔有三窟,具体的还需好好探查。”云修锦一笑,递给她一张纸条。 她这样愤世嫉俗的样子倒是少见,在云修锦眼里,又是一番新奇的风景。 百看不厌。 庞清影接过,摊开一瞧,上面就潇洒地写了三个字。 萧,姚,游。 嘴角微抽,庞清影挑眉望向对面笑得意味深长的男人,“你确定他不是在耍你?” 就写三个字,算是什么意思?又不是字条写不下,这么空一张纸呢! 而且,不管是姓名还是地点,就不能写全吗,能要了多少时间?! 云修锦摇头,指尖点了点桌面,悠悠道:“这东西是给你的。” 啪! 有什么硬物被捏碎了。 庞清影松开手,一团木屑从她掌中跌落,那四方的楠木桌瞬间缺了一个角,“再见到他我能打他一顿吗?” “随你,留一条命即可。”云修锦呵呵一笑,就仿佛在谈论什么风花雪月一般。 这三日来,他们马不停蹄,一路见了太多死亡,太多平常却残忍的画面,他的小女人不是铁石心肠,像大多数人一样,看多了心中自然是堵得慌。 心赌,就得有人帮她疏通,让她发泄出来。 于是乎,某军帐中,三言两语就被云修锦卖了的某人忽然打了个喷嚏,浑身鸡皮疙瘩顿起。有一种不太美妙的预感在心中蔓延开来。 而客栈中,庞清影一把将字条捏成灰烬,豪爽地挥手撒到窗外。像是透过这随风散去的灰烬看见了什么有趣的画面,红唇勾起一邪笑,“放心吧,怎么说也是你无影楼中的人,顶多分筋拆骨,要不了他的命。” 墨二在旁听着,默默为某人哀悼。 “萧,姚,游”三字,若搁在云都,那可能是大海捞针,可搁在这金州城却不是什么难事。庞清影招来金州城这边的管事,稍加了解,便理出了三个最可疑的目标。 萧,指的是金州城的一家盐商,南水这一代的盐都由萧家来贩售。 姚,指的是南水这边的水帮,控制着南水下游的水脉,势力极大,凡是途径南水下游的船只都要上缴保护费。 游,则是指金州城的知府,游明鸿。 虽说不难,却也费了她半天时间听取金州城这边的消息。所以,酒公子,哼! 庞清影站起身,走到窗边,手指搭在窗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 半晌,一盏茶水忽然递到她唇边。庞清影一愣,随即张唇,默默喝下一口。 身后是一个欣长的身影,将她圈在怀中。 “可想出什么法子了?”云修锦沙哑邪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庞清影无语地斜睨他一眼,两人虽说是一起来的吧,可下了白龙寺之后,这厮可以说就是个甩手掌柜,万事不管。不过幸好也算是够听话,她说往东,他就不会往西,否则某人早就抓狂了。 “锦世子,你好歹也是一国世子,云国的存亡安稳跟你恭亲王府应该也是息息相关的吧,你怎么好意思把事情推给我?!” 几日前,无量山被无影楼攻陷的事情一出,恭亲王便秘密进了宫。呆了一天一夜,回来后,云帝便绝口不提无量山,暗地里也没有什么大动作,而是把心思专注于南方叛军。 想他恭亲王府在外人眼里,是云国最无权势的一个王府,可就是这样一个最无权势的王府却成了云帝的眼中钉,肉中刺,可偏偏又吃不下来,吐不出去。但凡云帝背地里想有什么大动作,都隐隐会有恭亲王府的蛛丝马迹。这说明什么,别以为她猜不到。 双方虽互看不顺眼,互相敌对,却都在一个底线之内,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只要他们还没打算将这平衡打破,就不会允许云国成为别人的掌中玩物。 云信野和彦迟也是太天真,谋逆,复国,岂是那么容易的? 真当传承百年的云国皇室这么傻吗? 云修锦卷着她柔顺的长发,顺道又捏捏她细滑的脸蛋,缱绻嘶哑的嗓音仿佛无时无刻不在勾搭着某人的神经,“幻儿的就是本世子的,幻儿的法子就是本世子的法子。况且,幻儿想要的,就是本世子想要的。如此,让幻儿玩玩,不也是乐趣?” 第二百八十八章 失火 庞清影噎,也只有堂堂锦世子才会把这种谋逆之事当做玩儿吧。 “若当初我答应了帮他们复国呢?”既然说到此事,庞清影又好奇起来。不过她想,依着云修锦这厮的脾性,若她非要跟他作对,他可能会把她打折了带在身边。 云修锦修长的手指滑倒她的唇上,按了按,幽幽闷笑,“那本世子就只有先让你忘了他们,然后将那复国的宝藏弄到手,免得某些人总是痴人说梦。” 庞清影抽抽嘴,果然,治标治本,锦世子可比她狠多了。 某人撇嘴,“你就不怕我恨你?” 回答她的依旧是那幽长缥缈的笑音,“就算是恨,你也只能在我身边,只能记着我一人。怎么,你想试试?” “呃,那倒是不用,如今这样不是很好吗!”某人讪笑,她是不是该庆幸自己走对了路,选对了人,避免了一场无尽的折磨? 话题就此打住,再次回到“萧,姚,游”三家身上。 他们是云信野极为隐秘的亲信,南方的大部分交涉都是由他们三家进行的。也就是说,关于云信野谋反的证据,可以从他们三家身上找到突破口。 三家,一家商,一家匪,一家官,养私兵,思谋逆…… 庞清影的视线透过无数的白墙黑瓦,一路往北,似乎望进了某家内宅。 忽的,一阵风狂吹来,卷起一片落叶,往她脸上打来。 庞清影没动,只是眼睛条件反射地眯了眯。 啪!一声轻响。 眼前的景物被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掌挡住。 她几不可察地扬了扬唇,只见那片落叶拍在了云修锦的掌心上。 狂风稍纵即逝,叶子没了风力的支持,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无力地往地上飘去。 目光随着那叶子,一点一点落下,尔后,庞清影的双眸猛得迸出一抹别样的神采,光芒夺目。 啪! 这一声比较响。 楼下的大街,楼下的行人突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扇镂空雕花的精致窗棂。 抿嘴,趁机翻个大白眼。 如果她问他为何关窗,他一定会说,不想让别人看她。 她为何会知道? 因为这段日子实在经历了太多,此举数不胜数,某女已经习以为常了。 每每如此,她都只能暗暗骂句,这个大醋缸! 俗话说得好,习惯是可怕的。既然已经无力吐槽,庞清影便不会把心思放到这上面。 方才脑子里闪过一抹灵光,想到一个好法子。她转身,半搂着云修锦的腰,笑得如一只狡猾的狐狸,“你不是说暗影也下江南了吗,你说,他们现在可查到了什么东西?” 云修锦看着笑意盈然的小女人,瞥了墨二一眼,墨二忙答道:“暗影在南水这边虽也有暗桩,但云信野他们的藏得更深,行动什么的会刻意排查避开,且证据的清除都是以不被暗影发现为前提的。所以他们目前所能查到的,恐怕不多。” 暗影与无影楼同出一脉,他们的探查方式,无影楼一清二楚。因而,他们一到这里,无影楼便跟在他们后面观察。这几日来,他们分别潜伏在平乱大军,以及各路官员身边,可始终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收获。 庞清影毫不意外地勾起一道讽刺的笑容。 云帝曾想用暗影取代恭亲王府暗地的势力,只可惜,杀手就是杀手,或许可以胜任监视的任务,但要他们胜任需要动脑子的活,他们可就不够看了。 无影楼之所以比暗影魔高一丈,是因为他们中出了一个变态云修锦。 不过,正因如此,她的计策才好实施嘛。 是夜,两道黑影落在一个院子里。 一道蚀骨的幽香飘过,把守之人僵硬如石。 独栋的小楼内,软娇轻喘,吴侬软语中夹杂着几声男人的淫笑。 庞清影挺想走上前看一看活春宫的,但碍于身边的男人,她还是乖乖地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点起,往那小楼里丢去。 “好了,等着吧。”她拉着云修锦做到一个树杈上,耐心地等着渐渐燃起的火花。 一盏茶后,浓烟终于随风吹进了宣淫的房间中。只听几个关于“失火了”的尖叫后,便见一人光着膀子披着一件外衣一脚踹开房门就往外跑去。全然不顾因砸下的门板挡住了去路而无法逃离火场的娇美人儿。 庞清影叹了口气,拍了拍身旁的男人,“你在这儿等着别动,办完了我来找你。”随后,轻飘飘地往着火的小楼飞去。 月色下,一袭黑衣,如堕入幽狱的仙子。云修锦目光紧紧锁住她,嘴角始终挂着妖冶的浅笑。 “暗影跟过去了?” 火光模糊的噼啪声中,传来一个幽渺的轻语。墨二如鬼影般突然出现在云修锦旁边,声线平直冷漠。 “跟过去了。” “那便按着她的话去做吧。” “是。” …… 小楼中。 一女子跪坐在地上,火光冲天,几乎要掩盖了她娇弱的身躯。 忽然间,一条黑锦划破火光,卷起那女子就往大火外飞去。直到一个泛着冷光的小湖边,女子的双脚才踏实的落地。 先是险些被烧死,再是猛得飞到了空中,接着恍恍惚惚地摔在地上,最后身上有什么东西被扯掉……一连串的事情将她吓蒙。 凉风一吹,她下意识地颤抖,鸡皮疙瘩迅速爬满全身。 “我……我,死了吗?”哆嗦了半晌,终于找回了声音,她两眼无神,茫然地呢喃着。甚至于看到眼前有一双精致的黑靴时,还张嘴愣愣道,“你,你是鬼差大人吗?” 顿了顿,她又像触电了一般,双脚并用猛得向后退去。 “不,不,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庞清影歪着脑袋看着眼前这个几近疯癫的女子,再次幽幽叹了口气。 原本还想演个什么女鬼吓吓她的,可现在,自己那精湛的演技怕是排不上用场了。 眼见的那女的就要退到湖里去了,庞清影忙几个大步走到她面前,纤手一抓,将她整个儿提起来,旋身带到一块大石头旁。 第二百八十九章 秘密 “不想死?”她幽幽轻笑起来,带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可是姑娘,你知道的太多了,有人要你非死不可啊,你说,怎么办呢?” 女子一听就崩溃了,疯狂地摇着头,“不,不,我不想死!是谁,是谁要杀我,我一定要游哥把他碎尸万段了!是谁!” 鸿哥?!庞清影顿时一阵恶寒。 想着游明鸿那肥头大脑,满脂油肠的样子,这一声“鸿哥”,她实在是接受不了。 腰间拔出的匕首抵在那女人欣长的脖子上,寒冰般的凉意瞬间让她停止了猛摇头的举动。许是怕一个不小心自己把自己作死了。 如此惜命,庞清影不由扯嘴一笑,手上的匕首从她脖子上拿开。不过还没等她松口气,那冰凉的触感又出现在她最宝贝的脸颊上,“啧啧,真是可怜,都死到临头了,竟然还不知道谁要杀你,难怪了,人家非要杀人灭口,就你这脑子,何时泄露出去都不自知呢。” 那森寒的语气让她忍不住抖了抖身子,而娇媚的脸蛋一个不小心,也跟着划了一刀。 一道血红的口子在波光粼粼的湖泊面前,显得异常狰狞。 “不!” 感觉到了脸上的痛意,那女人心底最后一根理智的弦绷断了。 “大人,别杀我!别杀我!你要什么,你要什么我全都给你!”她癫狂地抓住庞清影的手腕,下了大力气捏着,仿佛只有这样才有让对方相信自己似的。 庞清影挑眉,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她,似是在审视,又似是讽刺,“哦,你有什么?” 鱼儿要上钩了,庞清影笑得愈发淡定,眼中淡淡的讥讽就像是在调戏一个妓子,对她的话,只当玩儿,并不当真。 庞清影没说不相信,女子便自动忽略她脸上的表情,扭曲而真诚地死死盯着她说道:“我是游明鸿的外室,他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我都知道!你想知道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有,还有他赏我的金银财宝,我也全数给你!只求,只求你饶我一命!” 庞清影眉稍微挑,笑而不语。 一个人若是想活命,就会拼尽全力让别人相信,尤其是实力相差悬殊的情况下。女子见她无动于衷,忽然间,回光返照似的迅速冷静了下来,只是好景不长,庞清影心底的夸奖都还没冒出,她猛一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眸充斥着狠绝之色。 “你是杀手,你是杀手对不对?!我,我告诉你,我把那个秘密告诉你,你就可以去威胁游明鸿了!”似乎是为了让庞清影相信,她一边说着,一边头捣如蒜,“对,就是这样,你去威胁游明鸿,他会给你更多!你是杀手,拿了钱财随便往哪一走,他根本找不到你!” 有了这句话,庞清影才像是来了兴趣,“倒是有点意思,不妨说说看。不过你的秘密我若是不满意,我可是会……”匕首离开她的脸,转而在脖子前比划了一下。 凌厉的光芒闪过,让她的脑子突然开了窍,“你放心好了,游明鸿既然买凶杀我,说明我窥到了他要命的秘密!” “好,你说吧。”放开她,庞清影抱胸,做出洗耳恭听状。 事到如今,那女子也没什么可犹豫的了,稍加回忆便肯定地说道,“在小楼,衣柜的后头有一个密道!有一日,我在门外偷偷看见的,那个时候他身边还跟着一个男人,凶神恶煞的。”皱了皱眉,她顿时双眸微睁,“对了,是那个水帮的头头!” 庞清影始终仔细地观察着她,直到她说完很久,场面再次冷下去时,庞清影才满意地点头,“这个消息,倒是不错。可以换你一命。” 说罢,手起刀落。 女子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回到树上,云修锦竟还维持这她去时的姿态,分毫未动,除了那双紧锁着她一举一动的深眸。 “怎么没杀了她?”双臂一张,拥其入怀。 庞清影遥遥望向那片小湖泊,若有所思道:“没什么值得杀的。再说,我以为打草惊蛇,或许更省力。” 其实杀人,她至今还是有点不习惯。怎么说也是与自己一样的一条鲜活生命,又不是宰鱼,那么轻松得毫无心理障碍。 不过有的时候,有些人活着比死了更有价值。而她最擅长的,就是榨干一个人的利用价值。 到时候大约无须她亲自动手,自有人替她干活。 “那么我们接下来上哪去?”云修锦不可置否,捏着美人儿的手指,玩得很开心。 庞清影被他挠得掌心痒痒,一拳往他胸口砸去,“那女的说,在小楼的衣柜后头,有一条密道,她曾见水帮头子与游明鸿一同在密道口出现过。” 云修锦勾唇,抓着她的手顺势就倒仰着往树下倒去。 庞清影双眸微眯,闪出一道危险的光芒,右脚抬起,就想再踹他一脚。可惜,动作迟了一步,整个人被这厮一拽,猛扑到他怀中。 鼻息交错,她微微抬眸,就撞进一个邪光肆意的双眸中。 某人登时怂了,为了不在接下来的某些日子里下不来床,她立即收住接下来的动作,乖乖伏在云修锦怀中,任由他带着自己往火光冲天的小楼里飞去。 嗯,其实她最擅长的,还是识时务吧。 此时的别院小楼已被毁得差不多了。高梁跌落,门窗倒塌。游明鸿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后,还没能带来救火之人。 于是,两人就如闲庭散步般游走在大火之中,那翻飞的火势根本半点沾不到他们的衣角。 庞清影扭头望着云修锦的侧脸,只见他嘴角微扬,似乎特别享受此刻的场景。 “你很高兴?”她无奈道。 这天底下,大约也只有他们两人会这样在大火中散步了吧,说好的直接找证据呢?!有内力也不是这么用的。 “若这天下能有一处只容下我们两个,不也是件美事吗?”云修锦握着她的大掌紧了紧,那眼中缱绻的温柔之色在火光中映得分外妖冶,看得庞清影一时愣住。 眨眨眼,不等她说话,云修锦那张绝色容颜忽然放大,尔后两张温热的双唇紧紧贴住,没留下一丝缝隙。 庞清影懵,瞪着眼睛坠入那温柔的深渊。 第二百九十章 密道 半晌,“哐当”一声巨响在耳边炸起,将庞清影惊醒。神志回炉,冷不丁就捕捉到一双狭促的眼睛。 她顿时觉两边的大火烧得脸上发热,忙不迭推搡着云修锦往惨不忍睹的房间中走去。 不知不觉间,他们竟然已经走到了游明鸿寻欢作乐的房间中。 要说这游明鸿也是别出心裁。像密道这种东西,别人家都把口子开在类似于书房,或者假山这种要么只有重要的人能进,要么就是非常荒僻的地方,但他却另辟蹊径,直接把口子开在他寻欢作乐的地方。 要知道,这间房,平日里可天天有个女人躺着,摆弄着的呀。 他倒是放得下心。 不过转念想想,庞清影又觉得他高明。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别人会直接否定的,才是最好的隐藏之地。 至于那女人嘛,先前自己对她说的应当也没有什么错。想必游明鸿就是打着倘若被她看见了就杀人灭口的主意。 反正就是自己养在别院的一个外室,死了,又有谁会说呢? 衣柜的位置很明显,只是如今已经化作了一团大火球。云修锦大手一挥,那衣柜直接撞破窗户,飞了出去。而衣柜的后头,果然露出了一个门状的裂缝。 上下左右看了两眼,她将视线定在那裂缝的左下角。那里还有一处四方形的缝隙。 不出意外,机关就在那里,只要踢一脚,这门就能打开。 可就在她要上前时,却被云修锦一把拉住。 “别动,不是这里。”他盯着那方形机关摇了摇头。 庞清影疑惑地看向他,便见他在那机关的两边敲了敲,又眯眼在他们所站的地面上敲了敲,一番折腾之后,他指着地面说道,“在这里。” “居然换了位置?”见云修锦点头,庞清影就呵笑了一声,还挺狡猾的。 说墙上那道门是出入口,也没错,但那是之前的。若她猜的没错,或许那女人口中说的画面游明鸿应当早就知道,之所以没有杀她,可能就是为了坑别人一把。在那女人知道了之后,游明鸿当即就将出入口的位置给换了。而依着他们这样敢于造反的勇气,原来那个出入口就极有可能装上了让人始料未及的暗器。 这么近的距离,就是绝顶高手也有可能中招。 这样想来,为何游明鸿冲出去那么久也没有找人回来救火就值得推敲了。 不过嘛,密道他们还是要进的。 庞清影与云修锦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 主意打定,两人默契地分站两旁。 小楼的火势越来越大,眼看着二层就要踏下来了。 就在不远处一横梁落下之际,一条黑锦如灵蛇般缠在那烧得焦黑的横梁之上,随后带着那横梁直撞向墙壁。 这一击,庞清影用上了七成内力。因着那墙后是空的,这一击,看似坚实的白墙瞬间倒塌,无数黑铁短箭瞬间如雨水般呈扇形将整个房间射成了马蜂窝。原本就已经残破不堪的房间,这时候更是惨不忍睹。 待一轮短箭全部射完,庞清影两人再次聚到一起。 看着那黑洞洞的,蜂窝一般的机关口,庞清影这才隐隐有些后怕。 不由暗叹,好精巧的心思! 刚才那短箭的架势,若方才没有云修锦拉着,她就算没被射成马蜂窝,也绝对是重伤倒地,后继无力。 “我们是从这里进呢,还是从下面进?” 因着某人的暴力砸墙,墙体洞开,机关触动的同时,这机关其实也已经被砸出了一条大缝。凭着房中鼎盛的火光,他们隐约还能看见那大缝之后,蜿蜒向下的通道。 云修锦笑了笑,二话不说推起一掌。磅礴的内力卷起罡风,刮得两人衣摆随风翻卷,猎猎作响。就连房中的火势都受其影响,一股脑地往外涌去。 砰!砰! 两个沉闷的声音耳边响起,就见他们面前的那个机关应声而倒,在倾斜的坡道上跳了一下,才稳稳停下,砸出一阵烟尘。 庞清影挑挑眉,其实她还想说要不要找找地上那入口的机关的,毕竟连她都没发现,应当藏得挺好的。 她实在有些好奇。 只是如今通道都已经出来了,她也没啥好说的,抓紧时间找证据要紧。 烟尘落下,两人走进通道中。 内力修炼到他们二人这程度,在常人眼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对他们来说并不妨碍什么。因而根本不用点火烛,两人便一路前行。 那通道还挺长的,他们走了约莫半刻钟都未见到类似密室的地方,甚至于前头的路还有好长,蜿蜿蜒蜒的也不知伸向何方。 这游明鸿到底在这里搞了什么? “我们现下是朝着哪个方向走的?”因为没料到这通道竟然这么长,庞清影就没有刻意去记方向,以至于走了那么久,她已经没了方向感。 不过这事对于云修锦来说却不是什么难事,在黑暗的密闭空间中辨认方向的本事,早已融入他的骨血。于是,无需多想,他便答了“西南方”三个字。 西南方? 庞清影拧眉,随即“嚯”了一声,心底直赞游明鸿大手笔。 他这方别院位于城郊,而密道往西南方延伸,也就是进城了。 而西南方虽不是他知府衙门和游府的方向,却是游明鸿另一处秘密别院的所在地。 刺金阁的情报中有提及,游明鸿每月会固定往那处去一次,而这两个月来,更是频繁到半个月去一次。 这两个月,不正是南方叛乱的时期吗! 说他与此事无关,庞清影是打死也不会信的。 耐着性子,两人又走了大约十里路的样子。算算距离,应当已经进城,到了金州城的城西了。 空气中,莫名多了几丝水汽,两人停下脚步,相视一笑。 到地方了! 果不其然,再多走了几步,前方的视野便一下子宽广了起来。入眼的,是一个小房间似的密室。 里面做成了一个书房的样子,摆着一张紫檀木的书桌,两条椅子,一张茶几。书桌的后头,还放着一个书架,上头零零散散地放了几卷宗卷,以及一个小盒子。 第二百九十一章 慌张 “游明鸿可是够谨慎的。”庞清影拉住云修锦,蹲下身,视线与桌面平行。 若是不细看,就不会察觉,每一样东西上方都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粉末,包括书架上的卷宗与盒子。如果只有一处,还可说是这地方太长时间没人来,无人打扫所致,可若是每一处都有,那就只能说是密室的主人心思奇异了。 但那又怎样呢? 庞清影耸耸肩,示意云修锦闭上口鼻,然后掌心挥出一股灼热的内力,成风,将室内整一个扫得干干净净。 幽冷的密室内顿时如烧上了一把火烛,温暖灼热了不少。而那些粉末细灰,在温热的空气中,扬了扬,便化作了烟尘消失殆尽。 “走吧。”收工,拉上云修锦便往里走去。 两人旁若无人地拿起卷宗,翻开盒子,把所有能看的东西都看了一遍后,大摇大摆地离去。 出来后,游明鸿别院中那着火的小楼已经基本烧成了一个空架子,所有地方都是黑乎乎的,空气中充斥着一股呛人的焦味。 可别院中的那些护卫却始终毫无动静,直到两道身影划过,一缕幽香再次钻入他们的鼻息,才有人猛得惊叫道,“失火了!” 次日,依旧是浮云客栈的那个雅间内,墨二一丝不苟地汇报道:“昨夜里,游明鸿冲出别院后就直接回了游府,直到今早都未出来,暗影一直在暗中监视着。” 庞清影正铺开纸墨,准备将昨夜里看到的东西誊写下来。这些东西,也算是刺金阁的重要秘密,她不介意亲力亲为一下。 听得墨二的汇报,她正要下笔的手顿了顿,抬眸看向云修锦,“那游明鸿倒是耐得住性子,不如,咱们再帮他一把?” 云修锦半卧在榻上,手中拿着一本小话本,好整以暇地瞧着勾出一抹坏笑的小女人,神色不由暗了暗,“怎么帮?” 视线一沾到小话本,庞清影的眉心不自觉地跳了下,但对上他戏谑的笑容时,某人立即扭头正色道:“这个简单。墨二,你找个人将那别院失火的事情散布出去,游明鸿自然会上钩。” 金州城外那么多难民,看到别院失火的大有人在。若是院门大开,这些难民会不会来个趁火打劫? 若是再一个不小心,发现一个地下密道呢? 一般人可能不会想到这上头去,但心中有要命秘密的游知府却肯定会这么想。 由此,当日晌午,城郊一处别院失火,将整个院子几乎烧尽的消息悄然在金州城中流传开来。 游府中。 游鸿明正坐在书房处理着今日的府衙事务,管家突然跑进来,慌张得连门都忘了敲。 “干什么,想造反啦?!”经历了昨晚莫名其妙的失火,游明鸿心里其实还忐忑不安着,还没理出个头绪呢,就被自己的心腹管家这么打扰,顿时怒从心起,也不管原由,开口就吼道。 管家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声吼吓了一跳,但想起自己的不妥之处便也没顾得上冤枉,忙合上房门低声道:“大人,城中都在传您城郊的那处别院起火,烧出了一个大洞,幽深吓人,搞不好有宝贝!” “什么!”游明鸿这一声惊得有些破音。手中的笔“啪嗒”一下掉在桌上,又滚到地下。 清脆的声音将他从震惊中拉回神来,哆嗦地指着大门急切道,“快,快带人去把那里围住,不准任何人出入!” 关键时刻,还是管家冷静些,“大人,这样恐怕不妥啊。此举一出全城的人怕是都以为那里有宝贝了!当务之急,还是应当先确认一下东西是否妥当!” 慌张的游明鸿顿时像找到了主心骨似的,看着管家深吸了两口气,“对,对,你说的没错,快备车,咱们走!” 两人匆匆从游府后门离开,自以为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却怎么也想不到他们所有的动作,都被身后一个黑影给看在了眼里。 马车飞驰在小道上,黑影紧随其后。 游明鸿去的不是城郊着火的别院,而是城西另一处秘密的院子。 这里,是离密室最近的地方。 他必须先把密室中要紧的东西都搬出来才行! “大人。”密室门打开,管家自觉地递上灯火。 昏黄的火光一照,游明鸿便“啪”得一声跌坐在递上,两眼无神,嘴里直念叨“完了完了”。 管家不明所以,观察了一圈,所有的东西都是上回摆放的样子,没有被动过的痕迹,所以他并不明白游明鸿口中的“完了”到底是何意。 他并不知道游明鸿在摆放位置的基础上,还在所有东西上面铺上了一层细细的灰。 这密室中,细灰不见了。 但凡是能看的东西,上面都光溜溜的,反射着橘色的火光。 “大人,怎么了?”管家不明所以。 而游明鸿绝望地看向管家,“这里……这里的东西……已经被人翻过了!完了,我这颗脑袋,我这颗脑袋是保不住了!” 管家一惊,忙问道:“大人,何以见得?” 事已至此,游明鸿觉得自己也没啥好隐瞒的,管家一问,他便脱口而出,“我为了防止这些东西被人动手脚,每次翻阅查看后都会再在这些东西上面铺一层细灰。这里昏暗,若是贼人潜入,必定不会观察如此仔细,而我却能第一时间察觉并作出相应对策。” 顺着游明鸿的话,管家俯下身细细观察了一番。 确如游明鸿所说,密室中几乎干干净净,哪看得到什么细灰! “这……大人不是说有相应对策吗?”若是有解决的法子,想来也不用太慌张吧。 可一提到这个,游明鸿的大脸更是灰败一片,“那些细灰是姚秀芝给我的,她说只要有人沾了这东西,不管走出多远,她的迷踪蝶都能找到……” “那大人快将迷踪蝶拿出来啊!”游明鸿这说半句留半句的官场习性在这时真是急死个人。 “可是,唉!”游明鸿从怀中那处一个木质小碗,拧开盖子,露出一个收紧着翅膀,躺着一动不动的蛾子。 管家凑眼一瞧,眉心狂跳。 “怎么,死了?!” 第二百九十二章 跟踪 迷踪蝶怎么死的,他们不得而知。但他无比确定这只迷踪蝶在昨日检查时还是好好的! 游明鸿坐在地上,双眼失神,不知该如何是好。密室中那一寸寸纤尘不染的卷宗就像是一把锋利的虎刃悬在他头上,随时都能砸下来结果了他的性命。 “这可如何是好?”连闯入的人都找不到,他们根本无法与上头交待,这会儿就是管家心底也没了神儿。 反倒是游鸿明,在经历了一段绝望的碾压后,竟奇迹般的冷静了下来。 那一瞬,有个先前忽略的消息突然蹦出了脑海。 也就是几日前,传闻云都里出了件大事——刺金阁有了魔教教主令的消息。 游明鸿当时只是一笑而过,毕竟这种事情跟他沾不上什么边。但这不妨碍他从某些人口中听到一些消息,比如说其中有句话是“南水之南”。 若是朝廷中有什么人得到了这一消息……那,皇上岂不是也有可能知道?! 他拧眉死盯着地面,片刻后,起身,推开密室大门往外走去,“快,去萧家!” 昏暗的密室中,火光在管家手中闪了闪,随后扑灭。厚重的密室门沉沉关上,却无人注意到,有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在了书架旁。 “主子,鱼儿上钩了。”墨二出现在庞清影二人身旁。 要说他们两人也是闲得慌,尤其是庞清影。吃完午膳,她就拉着自己主子在游府外头蹲着了,一蹲就是一个多时辰,美名其曰,等鱼上钩。 可这种事情,不都是作为下属的做的吗?你们做主子的把人活都抢完了,让人家干活的做什么去? 不等墨二腹诽完毕,庞清影无聊的神色中顿时绽出一抹色彩,站直身子直勾勾地盯着墨二,“唔,这样就乱了阵脚?” 云修锦慢悠悠抬眸,一凛寒光顿时惊得墨二一个激灵,默默挪开两步,退出一个安全距离,避开了庞清影的目光。 “你已经是釜底抽薪了。”云修锦满意地勾了勾唇,一把将某人拉倒怀中,强势将她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 庞清影赖皮似的往他胸前靠了靠,眸底掠过狡黠的笑意。 “他们往哪去了?”为了掩饰,她将头埋在云修锦胸口,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 墨二马上回道:“萧家。” 庞清影抬头,对上云修锦的双眸,两人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抹奸计得逞的得色。 萧家啊,还真是狡兔三窟。 原想着游明鸿会去找姚家,没想到却是萧家。根据刺金阁的调查,游明鸿平日里与姚家接触得最多,萧家是存在感最弱的。 游明鸿手中的是军中将领名单,那么萧家手上的又是什么呢? 不如去看看。 只是,跨出一步后,庞清影又猛得停了下来,“那云帝的人呢?”一时兴奋,差点把要紧的人给忘了。 墨二想了想,“大约还在密室中。” 庞清影不由扶额,竟生出一种恨铁不成钢的郁闷来。 所以人家马车都备好,从密室一路小跑到后门的这段时间里,暗影不仅没有跟上,还窝在那不见天的密室里看卷宗吗?!暗影这脑子何时能跟上步调呦! 若知道游明鸿要上的萧家,那么卷起密室中的东西就赶紧跟上,若不知道,那就更得跟上了。掌握了这几个主要人士,想要的证据难道还会少吗?! 难怪暗影号称监察天下,却连眼皮子底下有人要谋逆造反都没有及时发觉。 “我们走吧。”等了一会儿,仍没见暗影从密室中出来,庞清影失望地拉着云修锦往萧家奔去。 萧家是金州城的商贾大族,历代都是南水这方的皇家盐商,在南方有着极高的声望。当然这声望后头到底顶得是赞许还是骂名就有待商榷了。反正刺金阁中关于萧家欺善霸恶的消息倒是不少。 萧家败家子多,但精明人也不少。 两人一路疾驰到萧府不远处时,打住了脚步。 云修锦往萧家的方向望了两眼后,挑眉玩味道:“萧家也是魔教出来的?” 前段时间,庞清影闲得无聊,就会在纸上画一画魔教的阵法,好方便自己演练推算。不想被云修锦看个正着,顺便也就一股脑偷师了。 而这会儿他指出的,就是萧家各个门前,隐约透出的丝丝诡异。虽推断不出是什么阵法,但布阵的手法无异乎就是魔教的风格。 庞清影愣住。 此布阵者实力高强,门前的阵法并非什么实质性的攻击阵法,而是一种警示阵法,警示的是布阵者,而非闯入者,乃魔谷不外传的高级阵法之一。记忆中,她也只是在魔谷的一本古籍中偶然看见,自前教主身亡后,她便再也没见过了。 她疑惑地拧了拧眉,她可从来不记得魔谷出来的还有萧家这么一家人。 沉眉细思了半晌,她豁得冷笑一声,“看来是老朋友来了。” 云修锦低眸,见她对布阵者心中有数,便笑问道:“可要进去?” 而答案自然如他所料,“自然。” 相视一笑,庞清影把墨二打发去给酒公子送将领名单,而她则带着云修锦往萧府偏门走去。 要说那游明鸿虽是赶着马车来的,但路上弯弯拐拐的,速度却不如庞清影他们直捣黄龙的快。 当他们快马加鞭在萧府偏门停下时,庞清影二人已经等了好半晌了。 游明鸿和管家一下车,萧府就有人迎了出来,像是料到他回来似的。 趁着他们进门的功夫,庞清影扯上云修锦,一晃身,也跟着挤了进去。 魔教的警示阵法达到巅峰时,可判断进入的人数和方位。可这里的警示阵法还未到那么炉火纯青的地步,若是有人在阵中,其他人是很容易蒙混过关的。那布阵者显然没想为了这么个商贾之家消耗自己的大部分功力,也没想到潜入者会冒着被人识破的危险,趁着有人时混进萧府。 而,这个漏洞,正好被庞清影捡个正着。 进了萧府,防卫就简单多了。布阵者尚未参与其中。 庞清影两人凭着自身的功力,轻松地隐在其间,远远地跟着游明鸿几人。 第二百九十三章 掉包 只是事情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了些意外。 游明鸿还未到萧家书房前,就有一人先他一步匆匆跑到书房外。敲门进去后,没一会儿功夫,萧若元就大步走了出来,神色间有些凝重。 看到游明鸿时,他上前客气地打个招呼,但游明鸿满腹的恐慌还未出口,萧若元便一摆手让他明日再来。 游明鸿心底本就慌张,见萧若元这般二话不说就往门外走去,心里更是焦灼。可人萧若元明显也是有更要紧的事,否则也不会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就打发他走的。无奈,游明鸿只得原路返回。 庞清影远远地看着,直到游明鸿和萧若元两人的衣角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后,才扭头看向云修锦。 云修锦眸中浅光一闪,嘴边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他扬起下颌往书房一指,庞清影顺着看去,正好瞥见一道灰影闪过,继而同样消失于她的视线中。 呦呵,果然是老朋友。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不妨碍庞清影认出他来。 那道身影,她想,大约化成灰她都会记得。 该留的人一个没留,该找的东西也不会在这里,既然萧家已经得不到什么了,两人也就不再停留。脚步三两转换,庞清影便带着云修锦走出了萧府。 接下来的日子,意外地清闲了下来。足足两日,庞清影都窝在客栈中听听小道消息,喝喝花茶,顺便得空再趁着云修锦不在的时候自己编编小话本好方便驯夫。 这两日,萧家没什么动静。萧家家主萧若元出门之后,直接上了条小船,一路南下而去,至今未归。 而游府,也是整日闭门。曾写过一封书信让人送出去后,便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至于姚家,这两日是大军渡河之日,姚家除了从旁协助外,同样也没什么动静。 一切的机缘,似乎都转移到了南水以南。 此刻,庞清影举着手中的纸,对着日头望着。阳光透过墨黑的字迹,带出点点幽香。 这是南水县送来的情报,永昌侯的大军即将抵岸,叛军不利用这大好机会在岸边堵着,痛打落水狗,却全线退出了南水县? “消息属实,无影楼也刚得到消息。”庞清影拧眉之时,云修锦推门慢悠悠地走了进来。瞥了眼她举着的信笺,眸底卷起一潮暗涌。 “唔,你说我们要不要也南下?”无奈地放下信笺,庞清影往椅子上一靠,显得有些发愁。 “为何?”云修锦似乎早就料到,面上不起丝毫波澜。 庞清影嘴角弯了弯,百无聊赖地将手中的信笺拆了折,折了拆,“作为刺金阁的阁主,有人想将我阁员掉包从而混入刺金阁,你说我要不要去清理门户?” 云修锦有趣地挑眉,“哦,何以见得?”他有料想到因为此时的局势,她会提出南下,却未料到她南下的原因是清理门户。 果然是他的小女人,总会给他带来不一样的惊喜。 余光瞅见某人脸上的神色顿时生动起来,庞清影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这家伙就这么热衷于看她热闹? 不过这种事埋在心里只会让她心里冒火,飞白他们不在身边,找云修锦吐吐槽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即使了解刺金阁的一些内部秘密,他也不会因此而做出干涉。理解她至此,害她有时忍不住会生出一种“得男如此,妇复何求”的感慨。 手中的信笺被她折腾成一张纸飞机,笔直地撞到云修锦怀里,“呐,你看看这墨。” 云修锦微微一笑,翻开信笺,左右看了看,抬眸道:“墨中掺了香料?” “是啊,我刺金阁传递消息的墨料当中都掺有一种香料。”庞清影点头,这不稀奇,很多人都爱在自己的墨中掺些香料,有的是彰显自己的品味,有的也是为了自己人间传递消息。若她没记错的话,无影楼的墨迹中也有一种香料。 以香料辨真伪,这是各家惯用的伎俩,只要对方辨不出墨中的香料为何物,那墨料便很难造假。 这信笺中的墨料确为刺金阁所用的墨料,气味没错,亲眼见庞清影用过的云修锦和墨二都疑惑地看着她。 庞清影窃笑着耸了耸肩,“早些年调皮,往我们阁中拜会池里洒了一种药。每个进入刺金阁的阁员都会喝上一口,所以若真是我阁阁员,写出来的信会是另一种墨香。这个,他们自己不知道,也辨不出。” 她没有具体说是什么,云修锦也没问。不过庞清影这调皮的骄样倒是挑动了锦世子心里的某根弦,挑得他心里痒痒。 “过来。”指了指自己怀中,他决定还是先解决自己的事情。 庞清影满头黑线,他们在说正事呐,这厮那欲求不满的样子要不要太明显啊! 不过,她还是乖乖坐了过去。 拥人入怀,云修锦好笑地在她腰上掐了一把。他其实没想要做什么,只是突然动了心思,想看某人气呼呼瞪他的样子罢了。 “在想什么?”低哑磁性的笑声在庞清影耳边响起,气得她恨不得咬他一口。 这厮真是越来越会调戏人了! 幽暗邪魅和纨绔嚣张渐渐融合在一起的情况她招架不了啊! “云!修!锦!”她想爆粗口! 瞧见某人快气炸了,锦世子也是见好就收,轻抚着脊背帮她顺气,嘴里调笑的语气也缓了一缓,“你觉得会是谁的人?” 庞清影没好气地瞪着他,提到幕后之人,眸色顺势寒了下去,“敢用这么下三滥手段打我刺金阁主意之人,除了云信野和彦迟,我不作他想。” “那么刺金阁阁主打算怎么做?” “自然是南下。”其实心中早已有决定,刚才那么一打岔,心中的决定便更加明晰了。 把自己的阁员掉包,企图混入刺金阁吗? 还是说,想把她这个刺金阁阁主引出来,好伺机盘问魔教教主令的事情呢? 对他们来说,似乎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庞清影眯眼看了看云修锦拿着的信笺,缓缓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不如就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第二百九十四章 包围 次日,一张紫色面具,一袭紫衣锦袍,紫衣鬼魅刺金阁主悄然出现在南水县的一个小作坊中。 这里正是那名写信的阁员递消息的地方。 小作坊中,除了几件破旧得已经结灰的缫丝工具外,什么都没有,更是空无一人。 紫衣一入,仿佛将整个作坊带出了一丝光亮和人气。 他负手游走于缫丝工具间,目不斜视,最后走到一架已经破乱不堪的缫车旁,脚尖在车底下一跺,眼前的墙壁便缓缓打开。 墙壁中是一处密室,门一打开,便从中扑出一道黑粉来。紫衣面具下的双眸危险地一眯,却是不慌不忙地往后退了几步。大袖一挥,那片黑粉便倏然消失于空气中,仿佛方才那一幕都是幻觉似的。 只是事情还没完,黑粉刚一消失,便凭空冒出一个黑影,刚烈的拳风迎面而来,卷起紫衣的一缕长发。 “什么人?!”一声大喝在耳边炸响,叫得人耳膜生疼,震人心魂。 不过,这一番令人应接不暇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影响到这位紫衣阁主,反倒是那打出一拳被人轻松接住,然后一把将人从密室拽出,拖到地上,只听“啊”一声惨烈的嘶吼,地上的人被其直接打断了手脚。 “哟呵,你竟然问我是什么人?”见人没有了反抗能力,面具下便又响起了一个戏谑的幽笑声,幽渺飘摇,辨不出雌雄。 地上的人下意识地一抖,随后瞪大双眸,视线一点一点往上移动。 黑色光洁的缎靴,暗紫云纹的锦袍,绛紫鎏金边的面具,以及面具下精致的下巴,和微微勾起的唇角…… “阁,阁主?”那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声音也不由结巴起来,“阁,阁主,你,这是,这是……饶命啊,阁主饶命啊!” 一路结巴,到最后终于想起最要紧的求饶来。 “啧啧,阁主?”居临高下的紫衣阁主轻蔑地睨着他,嘴角弧度加深,“且不说叛阁了,作为刺金阁成员,你可知道袭击阁主,会是个什么下场?” 不等地上那人回答,她又自顾自说下去,“简单地说嘛,就是万虫蚀体,但不简单地说嘛,就是,你能看到有小虫子钻进你的皮肤,在你的皮肤下游走。起初是一只,然后是两只,三只,四只……最后啊,你会眼睁睁地看到自己浑身上下都爬满了虫子,忍受着虫子爬过的酥痒和啃蚀的疼痛,但你又无法晕过去,你很恶心,你很想晕过去,可脑子偏偏万分清醒,自始至终都只能清醒地看着它们发生。” “是不是很棒?”带上面具的紫衣阁主,就像是踏着幽冥而来的勾魂使者,蛊惑而叫人心颤。 地上那人也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怎么,眼前的人说完以后,他死命睁着的双眼暴突,眸中充满恐惧,可他张着的大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对方似乎很满意这个结果,特意蹲下身,露出一个邪笑,“所以啊,这么些年,从来没有人敢背叛我刺金阁,今儿你要承认是我刺金阁阁员的话,本阁主不妨就在你身上试一试,你看怎样?”说着,言语间仿佛还带上了一丝没落,“说实话,这个惩罚啊,至今还没人领受过,也是怪寂寞的呢。”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落下,地上那人的头猛得左右颤抖起来,嘴里终于找着了声音,哆嗦起来,“我,我,不……”可惜的是,话还未说完,他口中突然嗑出大量鲜血,溢满嘴巴后一缕缕流下,沾满大半张脸。那人的身子剧烈晃动了片刻后,徒然静了下来。 而该人的神色已成死状,没了半点生气。 与此同时,小作坊的外头忽然响起一堆嘈杂的脚步声。 紫色面具之后,某人啧啧摇头,自言自语道:“还以为能忍多久,这就按捺不住了。” 站起身,外头就想起一声大笑,“刺金阁造访南水县,真是蓬荜生辉啊,本世子在这儿准备了好酒,还请阁主出来相见。”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紫衣阁主拉开门,只见这作坊的前前后后被围了两三圈,除了被人重重保护起来的云信野外,就是手举弓箭的士兵们。 “没想到为了见我这个刺金阁阁主,定安王世子竟然亲自前来,本阁主这是受宠若惊。”她迈着不慌不忙地步子,躲到门槛处,顿住,而后悠悠往门框上一靠,轻笑道,“世子如此费尽心机,派人混入我刺金阁,就是要引我出来吗?” 云信野心下一沉,暗道这刺金阁主果真厉害,这么快就被他发现了。若不是金州城那边出了事,他是不会放弃这样大好的棋子的。 但本以为,他至少还得过个三五日,再传递几次消息才能发现有人背叛将他引来的,没想到才头一次就被发现了。 不过,不管怎样,今日都算是给他逮到了,他就不信,这刺金阁主这回有能耐从他手上逃脱。 思及此,他脸上又重新挂上玩味的笑容,“都闻刺金阁阁主神秘莫测,行踪不定,若是不以此法,阁主怎会相见?” 那一双眸子里闪着猎猎精光,仿佛看着逗着老鼠的猫儿,享受着猎物在其手上的挣扎和绝望。 然而,想象中的神色并没有在人家面上出现。 刺金阁主的面具遮了大半张脸,但嘴唇和右脸颊这一块还是露出来的。他的神色有什么变化,大家还是多少能从这露出的小半张脸上看出。 可是现在,人家明明无动于衷,嘴角不屑的弧度分明是看不起那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圈。 时间一长,云信野脸上的笑容就有些挂不住了。 而就在这时,那刺金阁主悠悠叹了口气,“定安王世子,说句不中听的,就你这样的脑子,你还想要造反谋逆?你是觉得自己命特别大,还是觉得自己有九颗脑袋?”在云信野微微扭曲的脸色中,他好笑地摇头道,“你以为,本阁主既然知道这儿有奸细,又凭什么敢孤身前来呢?” 故意停顿一下,他慢悠悠地将包围圈的所有人都一一扫过,“因为,这是本阁主的地盘啊。” 第二百九十五章 血阵 但云信野向来自负,如今这南边的情形更是让他感觉如鱼得水,对于那刺金阁主的话,他是不会相信的,只当是他在诈他。 不过他说出口的话却还是让他心下大震。 云信野自问这些事情都做得极为隐秘,即便已随大军南下,但他也还未做出任何动作。这刺金阁竟然已经查到他想谋反了?! 细眯的眼睛不断闪着阴狠的光芒,嘴上却是义正言辞,“刺金阁阁主,你休得口出妄言。谋反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我定安王府一向忠于皇上,忠于云国,这是全天下百姓都有目共睹的,你别想把这种脏水往本世子身上泼!” 瞥了眼身边的将士,其中有几人是永昌侯安在自己身边的奸细。刺金阁阁主的话已经让他们眸中闪过了怀疑。 于是他突然提高音量,怒喝,“倒是你,本世子今日接到的消息便是,有意图趁乱造反的暴军将领在此出没。早前本世子就怀疑你了,你一个江湖组织,怎会对朝堂中的底细都如此了解,没想到你果然是居心叵测!” 紫衣阁主挑眉,懒得理会他,但他却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似的,双方的沉默都还不到一息时间,他又扬起下颌,仿佛成竹在胸,冷笑道:“本世子早已将周围清空,不可能会有人来救你。就凭你一人还有什么法子能逃脱了本世子的掌心?!” 谁知,人家紫衣阁主依旧不紧不慢的,半分没有云信野认为的紧张,反倒是看笑话似的呵呵笑了两声,尔后无奈地耸肩道:“定安王世子,我说了,这是我的地盘,不信,你抓我试试?” 对于这明目张胆的挑衅,云信野是忍无可忍。 废话再不多说,他一抬手,死死地盯着对面的紫衣公子冷声道:“给我把他抓住,留一口气在即可。” 话音落下,那一簇簇凛着寒光的箭头便纷纷拉满弓,对准门前悠闲站着的紫衣公子。 当然,要万箭齐发,那是不可能的,云信野还等着问魔教教主令的事情呢,这样的阵容不过是吓唬吓唬人的。 只可惜,云信野心里清楚,对面那紫衣公子心里也是门清。所以,不仅徒惹一阵轻笑,还收到了一道鄙夷的目光。 在云信野脸色彻底沉下去的时候,小作坊的四周猛得跳出十来个黑衣死士。 数把利剑直刺向他,那紫衣公子吊儿郎当的态度当即一收,屈膝做提气状。 只是人还没跃起,当空就投下一张大网,明显是要阻了轻功的去路。 绛紫鎏金的面具下,红唇轻抿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在利剑几乎近身之刻,他的身影徒然一坠,猛得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离得远较远的云信野顿时愣住,惊愕道:“人呢?!” “世子,在下面。”一个嘶哑的声音回答他。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只见刺金阁阁主站立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大洞,散着阴风,幽深不见底。盯着盯着,好似会有什么从下面爬出,惊出人一身冷汗。 怎奈,云信野没有这等体会。或者说,就算他有这种体会,只要下去的不是自己,他也不会在乎。尔后就听他带着怒意的嗓子在后头响起,“还不快去追!” 死士们一咬牙,一个个向下跳去。 这次,除了死士,还有不少士兵被云信野叫了下去。 然而,没有预想中“抓到了”的汇报,半盏茶后传来的,是一声声吓死人的惨叫。 那底下仿佛是人间炼狱,一声盖过一声的惨叫,惊得地面上的人面面相觑,额上情不自禁地渗出了冷汗。 一刻钟后,终于有人爬了上来。 起先是一只血红的双手,宛如被扒了一层皮,血肉模糊。 站得近的都猛往后退上两步。 接着是一张脸,真正的死气沉沉。几乎不用相士,普通人都能感觉到他的大限已至。 再来,是他哆哆嗦嗦,用尽全身力气,终于把自己的半个身体弄了上来。 可突变也就在这一瞬间。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他就要滚上来了,想上前帮一把手的时候,那人像是被什么东西拽住了脚脖子,“嗖”一下,人就不见了。 只留下一地血迹。 咕咚。 众人狠狠地吞了口口水。 他们今天只是来围堵刺金阁阁主的吧,为何感觉一不小心踏进了地狱? 这还是白天啊,四周却总觉得有股阴风在围着他们打转。 “世子,这,底下恐怕不只是密道这么简单,那刺金阁阁主可能已经逃离了。”云信野身边跟着的一个将领忽然开口道。 底下的惨叫声已经渐渐弱下去,云信野紧锁的眉头中深埋着震惊和怒气。 “留下两人在这里守着,剩下的人……” 他口中的“先回去”还未出口,便被圈外一个笑声打断。 “世子,不用找人守着了,你从这儿,下不去,摸不到刺金阁的密道,就算守上十年也守不到你想要的人。” “什么人?”云信野当即黑下脸。 这地方本就是荒芜破烂之地,因着暴民叛乱,早就没有人烟了。怎么今日偏巧他要抓刺金阁阁主的时候就冒出了一个陌生人?!还知道他是定安王世子……想来已经在这里呆了有段时间了。 众人寻声望去,便见一个看似儒堂先生的老者站在最外围。不过他眸中闪烁的精光却与普通两袖清风的教书先生是相差甚远。 云信野上下一打量,就知此人不简单。 敌友难辨之时,他说话也就收敛了些,“不就是些机关吗,里面已经有人触碰了,难道还能再拦一次?” “看来世子身边没有懂阵之人。”那老者呵呵一笑,还真有循循善诱之感,“这地下有一个鬼门血阵,下去之后便会看见九道门,布阵者一走,鬼门便开,九门无一生门,十八层地狱融入九门,每一扇门都能让人受尽折磨而死。” 咕咚。 根据老者的话,众人联想起方才的惨叫,又狠狠吞了口口水。 刺金阁阁主居然布这么丧心病狂的阵法! 第二百九十六章 踪影 云信野的眸光在老者身上凝住,须臾,他又端起一道礼贤下士的笑容,敬声道:“不知老先生如何称呼?” 符老倒也不介意他的做作,拱手回道:“若是世子不嫌弃,可称老夫一声符老。” 符老?云信野默念,在脑子里搜索着这个名字,可最后却发现,他所掌握的江湖各派,诸国各大家中,根本没有这号人的存在。 如此高人若是没有听过,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改名换姓,二是此人埋得很深。 可这符老,看着也不像是藏得住自己的人。 心中有了计较,云信野便状似好奇地问道:“那符老为何会出现在这荒郊之中?” 符老知道云信野多疑,今日若是不打消他的疑心或给他足够的利好,他是不会好声好气地放他走的。当然,这也是他今日出现的目的之一。 呵呵淡笑两声,符老不慌不忙道:“不知世子可听过无量山,无影楼?” 此话一出,云信野脸上的笑容立刻淡了几分,眉心拧上,“你是死士?” 无量山一直都是云国皇室秘密训练死士之地,此人若是从无量山出来的,那就是云帝的人,莫非他已经怀疑上自己了? 心底一颤,但想到自己至今还未有什么谋逆的举措出来,瞬间忐忑的心也稍微定了下来。 再想起符老后来提到的无影楼,他不由眯起眼,背在身后的手指摆了几个姿势。他身旁的将领们领意,纷纷踏前一步,做出防御的姿态。 符老见状,摆摆手,“非也,非也,老夫只是奉无影楼主之命,前来助世子一臂之力的。” 云信野瞬间一喜,无影楼是什么江湖背景,虽然行事低调,但若真讲起来,刺金阁和墨羽阁都比不上他。有了无影楼的支持,他的大业应该能早一步实现。 不过,符老为何会将无影楼和无量山放在一块说? 心思一转,云信野面无表情道:“无量山和无影楼是什么关系?” 符老斑驳交错的眉毛惊讶地挑起,“哦,世子竟然不知这无量山已经是无影楼的地盘了?” 徒一听这话,云信野有些震惊,“怎么回事?” 无量山什么时候出了这等大事! 但这对他来说却是个好事。想必云帝这会儿已经焦头烂额了。 符老见云信野眉宇间有松动,立即神秘莫测地笑起来,“说来话长,世子可愿听老夫细说?” “好。”云信野垂下眸,勾起一抹难测的笑意。 与此同时,南水县一个已经被烧得精光的屋子里,地上的泥石突然“哗”得向下漏去,最后不知不觉漏出一个大坑。 片刻后,从坑底走出一位紫衣公子。 与那漏泥翻飞的地坑相比,紫衣公子却是片尘不染,衣着纤纤。 “军营那边进展的怎么样了?”紫衣公子抬眸,见着屋中等着自己的人,微微一笑,抬手揭下面具。 云修锦倚在一处歪倒的横梁上,对上那绝艳的面容,浅浅一笑,将来人拥入怀中,“还没来,再等等。” 庞清影点点头,只是“哦”字还没出口,就听空中有“啪啪”的声音传来。 两人一抬头,便见一只麻雀直直地朝他们这里撞来。 云修锦勾手,那小麻雀在他们头顶转了一圈后,懵懵懂懂地落在了云修锦手心上,两只圆圆的小眼睛里似乎搞不懂自己为何会落在这儿。 庞清影诧异地喷出一笑,“酒公子果然是酒公子,居然能用麻雀。” 这儿的人传递消息多用信鸽或有灵性的百灵等鸟雀,但麻雀却是无人敢用。倒不是因为难以驯服,而是脑子太笨,找不着路,很容易一个消息就传到敌窝中去了。酒公子竟然敢用麻雀,且还准确无误地飞到了云修锦手上,她真的很好奇,这一手是怎么练出来的。 “改天得向他请教请教。” 庞清影煞有介事地从云修锦手上接过麻雀,将它小腿上绑着的小纸筒解了下来。 打开,纸筒上写着:搞定。 纸条递给云修锦,庞清影翻起眼皮子,长吐一口浊气,“你们无影楼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奇葩,传个消息尽说废话。” 搞定这么两个字还需要他说吗?就算他搞不定,她也会想办法搞定的啊! 真是每次酒公子做出的事,她都想上前给他一掌。 云修锦翻翻纸条,觉得自己好像有必要帮某人说说好话。于是,犹豫了半晌,他幽幽乐道:“也不尽然都是废话。” 庞清影瞥向他玩转的纸条,挑眉,“怎么,还内藏乾坤?” 云修锦起身,割破手指,一滴血落在那字条上,将“搞定”二字溶化。 片刻后,那张字条被云修锦的血完全染红,而那染红的字条上则浮现出了两排白色的簪花小楷。 两人细看了一会儿,抬眸互视一眼。尔后就见庞清影红唇微扬,两眼精光频闪,“真是小看他们了,这旗峰山也不是什么高山深林,竟然能将私兵藏在这里两年不露踪影。” 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能瞒过刺金阁眼睛的事情可不多。 不过,最终还是被知道了。 真是遗憾。 “剩下的,就是水帮姚家了。”她看着云修锦将那字条捏成纸灰之后,她心情颇好地挽上他的胳膊,悠悠走出这小破房子。 入夜,南水水道上,一条运盐的货船独自开在江上,在这战火纷飞的地方,犹如一个幽灵,让人忍不住怀疑自己的眼睛。 但那艘船经过一个码头后,那码头上忽然出现两个黑影。那两人在码头上站了一会儿,似乎在观察那艘盐船。 几瞬之后,两个黑影消失。 一阵猛烈的江风吹过,若有人在岸上望去,会看到那艘盐船旁,不知何时冒出了一艘窄小的黑船,靠在盐船旁边,悄无声息地紧贴着行驶。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的功夫,小黑船上忽然跃起两个黑影,只朝着盐船就爬上去。 这时候,盐船正好行至一个弯口,过了这个弯口,就是旗峰山脚下。 第二百九十七章 失踪 第二日一早,天光还未大亮。 南水两岸数里,不论是军队还是难民,都能瞧见东方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在这两军交战之地,有火光其实没什么稀奇的,但关键就在于,那个方向,是水帮姚家的地盘。 南水一域中,没有不知道水帮姚家大名的,就算是这战火纷飞的时候,姚家也是个特殊的存在。不管是朝廷兵马还是暴军兵马,对姚家都是让上三分,尽量不波及到姚家的地盘。 可今儿一早他们居然看到姚家起火了? 谁胆子这么大居然惹上姚家?! “说不定是他们一个没注意打翻了灯火呢?”朝廷兵马中有不是南边长大的,听到身边一个小兵惊呼了一声后,疑惑道。 那小兵摇摇头,笑道:“你傻呀,水帮水帮,自然是依水而居的。别人家都有可能意外起这么大的火,就他们姚家不可能。人家可是伸伸手都能捞到水的,你说这火都烧到这么大了,可能是意外吗?肯定是有人故意洒了火油了。” 而监军帐营中的云信野黑着脸招来一个死士,沉声道:“去看看姚家着火到底是什么原因,最好不是本世子想的那样。” 死士不明白云信野后面半句话,但不妨碍他执行云信野的任务。领命之后,他转身消失在监军大营中。 这时候,一身革甲的油面军士在门外拱手说道:“世子,侯爷请您去主帐一趟。” 待云信野摆手离去之后,那油面军士直起身,嘴角一丝笑意一闪而过。 若庞清影再此,就会发现此人的眉眼,像极了这段时间总是被她挂在口中的酒公子。 南水县的一个偏远小院子中,一片败迹的最里头,半躺着两个晒着太阳悠闲度日的家伙。若不是见过满县的士兵和一大片废墟残桓,只站在这两人身边的人还以为南水县依旧是那个祥和的小镇呢。 “主子,昨夜萧家有一艘船往旗峰山里面去了,暗影中有两人混了进去。”墨二一丝不苟地汇报道。 “哦,所以今早姚家就着火了?”庞清影笑了笑,阳光下叶子的碎影落在她脸上,掩住了她眸中划过的狡黠。 墨二抽嘴,看着庞清影不知该说什么。 请问这火难道不是照你的吩咐放的吗? 庞清影乐呵地望着远处,似乎早已明了墨二的心思,无需他说出口,她便自顾自地说道:“这火怎么能是我放的呢,要么就是暗影为了让谋逆者露出马脚放的,要么就是云信野为了杀人灭口而放的,可明白?” 墨二闻言,怔忪了片刻,随即微微点头。 为了把暗影怀疑的对象拉倒云信野头上,给他们双方制造点障碍,宁大小姐也是用心良苦。 “证据已经这么明显,就算线索还没有完全指向云信野,云帝也该心里有数了吧,你说他会怎么做?”既然开了话头,庞清影便忍不住想找个话题聊聊,这会儿忽然想到云帝身上,她转头看向云修锦,正好撞入他瞧过来的深眸中。 某人此时并没有带着他的人皮面具,因而一袭长发披肩,精致的容颜撒着阳光的碎屑,一不小心就让庞清影心头一撞,继而胸口怦怦直跳。 呆愣了半晌,回过神对上他戏谑的神色,庞清影暗暗唾弃一下自己。 真是个色胚,竟然这么容易就中了美男计! “若我是云帝,大概会直接让云信野死于乱军之中。”似乎是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云修锦亦毫不吝啬地开口满足她的好奇心。 死于乱军之中啊……庞清影亮眸悠悠一转,“果然是上位者,大概觉得这样既可以不引起朝中非议,又可迅速扰乱叛军,导致他们群龙无首。” 但是,这云信野的背后还藏着一个更深的呢,不知魔教可还有后手。 对于谋逆这种事情,皇帝只要有一线怀疑就能在背后揪出一大群人。这一回,大约是战时迫不得已,而恭亲王府在朝中声誉又盛,云帝的处理方式果如云修锦所料。 在三日后的夜里,朝廷大军的监军营帐中,灯火方息,便有四个黑影突然出现在帐营之外。 外头守着的王府暗卫们被其一惊,反应稍慢了半拍便被一剑封喉。 刚要入眠的云信野猛得睁眼,他是被心底强烈的不祥预感给惊醒的。 王府的暗卫们可谓是相当敬责,其中一人临死之际,用尽全身力气甩出一枚暗器,划破营帐,打在了云信野的脚边。 “来人!” 云信野登时从床上跃起,顺势高喊了一声。 可这一声下去,外头毫无动静,云信野眸光一凝,便觉不好。 他这个监军营帐外向来是重军保护的,若是没动静,那只能说明永昌侯那个老匹夫想要对自己动手了。 他的目的是什么?! 不过很快,他便发现自己无暇去想这种事情了。因为不仅是营外守卫的心腹,就连自己身边跟着的暗卫,都无人出现! 而与此同时,外头处理完暗卫的黑影们已然站到了云信野面前。 这是蓄谋已久! 云信野心中不可置信地暗喊着,目光扫着那四个黑影,呼吸略有些慌乱。 那是云帝的暗影,借着月光,他能看到他们腕口处印着的龙纹。 手里的长剑死死握住,他心底有一丝灰败。 若是一个人他还有把握从中逃出,但四个人,该死的! 脚步渐退,明知无路可走,可他还是不甘心! 暗影的行事向来干净利落,不会跟他多说废话。于是,云信野一有动静,四个幽灵般的身影也顷刻跟着动了起来。 剑光飞闪,时不时有闷哼传出。只是那声音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弱了下去。 大约过了半刻钟,里头彻底没了声,帐营外等着的酒公子心想应当是完事了。 正要再近前一些,不想却又见一个小兵打扮的黑影溜了进去。 他顿起拧住眉头。这又是谁?莫非是魔教的什么人? 基于此,酒公子决定再等一等。 可那人进去后,监军帐营中却始终未传出料想的打斗声。 又一刻钟后,空气中飘来一抹淡淡的血腥味。酒公子心下一沉,闪身钻进营帐中,只见四具尸体躺在地上,而本该身亡的云信野却不见了踪影。 第二百九十八章 线索 “人跑了?”庞清影看着云修锦手中的字条,粲然一笑,“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后手,一人能抵四个暗影,这人该不会是暗影中的叛徒吧?” 云修锦将字条掐灭,瞧着对面那小女人跃跃欲试的眼神,无奈笑道:“还得亲自去看看才行。” “行!”庞清影等得就是这句话,自然是一拍即合。 夜幕还未落下时,军营中正是吃饭的时候。 前一刻,在出事的监军营帐里,永昌侯是差点把头发都愁白了。 皇帝给他下的密令不仅没完成,还把派来的四个暗影都给折了进去,这要他怎么交待! 而就在他一无所获,苦恼烦躁地离开监军营帐之后,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便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了重兵把守的营帐之外。 空气中浮动着一丝奇异的幽香。 两人掀开营帐的门帘,正要进去,那一动不动的将士中却有一人转过了头,笑盈盈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不愧是刺金阁阁主,如此重兵把守之地都敢大摇大摆走进来。” 他一闻那味道就知道是摄魂香。这普天之下,除了云修锦那厮,大约也就这个女人能把摄魂香用得这么顺手,都快赶上妖术了。 然而,话音一落下,他就猛得往后跳了一步。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只觉得这女人转身的那一瞬,脸上的笑容很是诡异,让他产生一种很不祥的预感。 他哪里得罪她了? 酒公子想不明白,但庞清影也不会跟他说。 那诡异的笑容一闪而逝,她浅笑道:“那不是有酒公子在,我们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进来。” 酒公子狐疑地打量她一眼,尔后就被云修锦淡淡的冷眼给逼了回去。 “快进去吧,说不准待会儿永昌侯就回来了。”他闪身先一步走了进去,走在云修锦一侧,始终与庞清影保持着距离。 直觉这东西虽虚无缥缈,但他酒公子还是深信不疑的,否则那刀口舔血的日子也熬不过来。 朱唇轻抿,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庞清影很想告诉他,你躲在云修锦身旁也没用,你也不看看他是谁的男人。不过现在正事要紧,庞清影懒得跟他掰扯。 三人直径往内账走去。 还未进去呢,云修锦和酒公子便突然停下脚步。 两人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勾起的冷嘲。 “怎么?”庞清影瞧着他们那模样,面上浮出一抹了然,“果真是出了叛徒?” 云修锦沉眸泛起幽光,周身的气息使帐中的温度冷下去好几分,“恩,差不多,是无量山出来的。” 庞清影恍然大悟,难怪了,他们会有这样的表情,敢情这叛徒是符老啊。 虽说并不完全算无影楼的叛徒,但怎么说也占了一半。 从无量山出来这些时日,因为云帝对其没有任何动作,她差点把这档子事给忘了。 麻利地走进内帐,左右瞄上两眼。 符老的行事简单粗暴,直接划开内帐就走了。以他的轻功,带着云信野一人走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云信野身上重伤,两人不可能还留在这军营中。 现下这块地域那么乱,找人的事情怕是得由她刺金阁来了。 “不过你们这都还没进呢,怎么知道的?”庞清影好奇地看向他们两人。云修锦与符老接触的时间较长,察觉了什么倒是不稀奇,但酒公子据说与符老关系不好,没怎么接触过,且昨晚未进过营帐,他竟然也能这么快发现? 也不知那根劲抽了,酒公子竟然抢在云修锦前头,装模作样地得意道:“这还不简单,你说符老最擅长的是什么?” “傀儡术。”庞清影扯了扯嘴,看着云修锦黑沉的脸,极力忍住笑。 刚才这家伙是想回答她的吧,没想到竟然被酒公子抢了个先。 可惜酒公子这厮丝毫未觉,犹自说道:“傀儡术怎么修炼的我们是不知,但与无量山沾上以后,他只要使用傀儡术,就会有一股特殊的味道。那味道没有在无量山呆过的人是闻不出来的。” 庞清影微笑着缓缓点头,眼中幸灾乐祸的笑意是再也掩饰不住。 这会儿就算自己不提,云修锦也会自觉地把酒公子踢给她了。 没有其他可查的,庞清影二人转身便走了,而酒公子,原本也想跟着走的,但云修锦轻轻一句话,愣是把他吓得留在了军营中。 南下了这么些时日,大半月已过去。 庞清影依旧躺在南水县边上的小庄园中,过着混吃混喝的米虫生活。 找人的事,她吩咐下去后,自然有人执行,用不着她动什么。所以,没事,她就看看书,逗逗鸟,练练功什么的,真是好不惬意。 某日,庞清影正盘坐在院子里练功呢,头顶突然传来啪啪的翅膀拍动声。 她睁开双眸,敛去晶亮的光芒。 低头,只见一只百灵鸟正站在她的膝盖上,“啾啾”得叫着,小葡萄般的圆眼睛好奇地看着她。 “看来飞蓉那丫头想我了。”她解下百灵鸟腿上的锦帛,悠悠一笑。 云帝现在将目光定在云信野和恭亲王府身上,彦迟他们的复国大业也算是亏了大半。南水这里的叛军头两天还顽强抵抗着,可暗影那方悄无声息地杀了他们几个名单将领之后,那战势是一溃千里。 他们还等在这里的原因,就是云信野。 还没找见他的踪迹,庞清影是懒得挪地方。 云修锦不语,见她不练了,便亲手递了块切好的苹果给她。 庞清影张嘴咬下去,眉眼盈盈,苹果的汁水将她的红唇沾得莹润诱人,叫人忍不住就想上前咬一口。 见某人眸色渐暗,她笑得更是开心,心中更是确定要将小话本的事业进行到底。 “想回去了?”他低哑的声音充满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诱惑。 庞清影边咬着苹果边摇头,两颊升起绯色,“不回。” 云信野的消息还没来,回去干吗? 再说,现在这日子她还想再过两日呢,回到云都那地方,前后脚都是事儿! 只是当她苹果咽下之后,两人上空又飞来一只大白信鸽。 云信野挑眉,伸手将那鸽子弄下来,从中取出一小竹筒。 庞清影看了以后,不由抽嘴,飞蓉那家伙的虔诚终于让白龙寺的菩萨显灵了吗?! 第二百九十九章 演技 云信野的消息已经有了,手下人的速度果然够快的。 他和符老并没有躲到多远的地方,而是往旗峰山的私兵驻地去了。 大概也是想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吧。 而且由萧、姚两家配合,走个秘密水道还是不成问题的。河水,可帮他散去滴落的血液;树林,可让其他血迹掩盖他的行踪。 庞清影看了云修锦一眼,顿时扑倒云修锦怀里,扁嘴撒娇道:“不想走,锦世子带着我吧。” 云修锦自是不会拒绝,可惜了云信野的事不好耽误,否则今儿还得把她办了。 旗峰山脚下,两人从船上踏水而来。 姚家被烧,而暗影也盯上了他们,所以姚家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来往于水上,这就方便了他们两人。 直接一艘小舟,顺水而下,谈天说地没一会儿就到了这里。 而岸上,有更早就等在这里的墨二与几个无影楼的人。 此外,凌霄也站在众人之列,这是庞清影前些日子为了找人而特意叫来的。 “人在里头?”庞清影遥遥望了眼巍峨的旗峰山,地势极高,却不是个能藏得住大军的地方,至少在这一带来往的樵夫猎人可从未发现这里能有什么藏个几万人的地方。 谁能想到,到头来,彦迟他们还真将私兵藏在了这里呢。 “是,前面十里处有一条极隐秘的水道,有人在入口处布了幻阵,所以一直也没人发现。咱们今儿从这水道的边上进去,这条小路原先是樵夫药农们才出来的地,只是五百米后,也有一处幻阵,经常有人迷失在这处后便渐渐荒废了。” 路上的阵法都是墨二看出来的,凌霄这些日子跟在他身边,似乎把他的面无表情给学会了,说话时板着一张脸,搞得庞清影还以为他对自己有什么意见呢。 “好,该轮到我们去会会咱们的定安王世子了。”庞清影扬起一笑,便与云修锦打头走去。 这一路上,也就如别人所说的那样,旗峰山虽陡,却是直上直下的那种,偶有几个小山洞,却都是黑熊野兽等留下的,并藏不住人。可过了幻阵之后,一切就大有不同了。 那幻阵可以见得是个天然幻阵,再由人稍加改变,变得更加凶险。因而,就始终无人能靠近幻阵之后。 其实,若是过了幻阵,大家就会发现,原本陡峭着向上的路渐渐变得平稳起来,甚至于百米过后,那平缓的路竟渐渐向下延伸了去。 路途降了约有两百米的样子,前方又平缓起来,就这样,上上下下三个回合之后,他们的脚下终于出现了一个葫芦形的谷地。 庞清影见之,不由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他们所站之位置望下去,可见葫芦口的那一小处,连接着进来的水道,水草丰美,养着三匹棕红的战马。而剩下的大片地块,搭着密密麻麻的营帐和火堆,还有简陋的校场,和练兵措施。可见原先这里一共有不少于万人的军队在这儿,只是现在,已然空无一人。 都出征去了。 “墨二,你带人下去,找到云信野之后打个信号。”庞清影吩咐一声,墨二当即便领着人悄悄地潜了下去。 凌霄愕然,他这段日子一直在外搜集消息,似乎错过了不少事情。 主子什么时候命令起无影楼都无需通过他们楼主了?! 正准备随着墨二等人下去呢,没想到庞清影却直接叫住了他,“凌霄你就别下去了,等他们找到了再说。” “啊?”凌霄一愣,扭头对上云修锦凉飕飕的眼神,顿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然而身为主子的庞清影却是半点也没体会到手下的难处,直接丢了个白眼过去,“啊什么啊,你不了解傀儡术,对付不了那个符老,你下去就是添乱。” 就算我不下去,能麻烦您把我调远点吗? 凌霄悲苦地在心里哀嚎一声,最后还是乖乖站在了庞清影身边。只不过手脚笔直地贴着身子,好像有人捆着他似的。 无影楼的人下去之后,营地中马上有了反应。符老在无量山的这么多年果然也不是白呆的,墨二他们刚一接近营区,就有几个小的攻击阵法浮了出来。阵法很新,一看就是这几天刚布置下的。 墨二等人虽一时陷入,但好歹也是无影楼的精英,放之天下都是数一数二的,除却最开始的慌乱,他们很快便找到了阵法的破绽,并快速从中脱身。 不过尽管如此,该惊动的人还是惊动了。 原本空无一人的营地上,突然冒出了很多惊慌失措,看上去精神错乱的难民。他们一个个高声叫喊着从营帐中跑出,朝着唯一的出口跑去。 云修锦眉心微蹙,目光如利剑一般将谷地中的人一一扫过,片刻之后,他身子一坠,直直地就冲着一个左边落去。 庞清影和凌霄紧跟而上,片刻之后,他们挡在了两个瘸腿的难民面前。 “好久不见,符老,定安王世子。”庞清影挽着云修锦的胳膊,懒洋洋地依着他。 这整一副没骨头的样子再次让凌霄惊呆。他们主子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当然,除了凌霄,其他人都习以为常了,而他们拦下的那两人也不关注这些。那两人见这几人气势吓人,禁不住往后退了退,可看后头也有人挡住去路,顿时就着急地吼起来,“你们……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认错人了!还不快走,里面有鬼啊!” 只是庞清影挑眉笑了声,不紧不慢地问道:“哦,是吗,你们不是符老和定安王世子?” 当中一人眼中掠过一抹心虚,不过随后便被慌乱和恐惧给掩盖了。仿佛后头真有什么鬼怪追来似的,那人布满血丝的眼睛登时狂乱起来,双手挥舞着似要往旁边冲去,“你们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再不赶紧跑我们都得死!” 但这些举动最终却只换来了两个清脆的掌声,“符老的演技还是这么好,可定安王世子么,大概还得回炉重造了。演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是挺在行的,不过演个难民,你还不够格。” 第三百章 提亲 也就是这个时候,“哎呦”两声惨叫突然在耳边响起,只见两个狼狈的人影滚在地上。 看他们转过来的脸,一个是符老,一个是定安王世子。 似乎正是他们要找的人,可墨二俯身在两人脸上一撕,那两张脸就完全变了个样子。 墨二手艺粗鲁,那两张陌生的脸之上还残留着不少细碎的人皮面具。 “怎样,符老,定安王世子,你们可服气?”庞清影眸光幽幽一转,脸上的盈盈笑容再现,眉眼又多添了一丝妩媚。 一缕幽香传出,符老猛得屏住呼吸。 正要提醒云信野,可惜已经迟了,云信野见他们眼中的笃定,便知藏不住了,索性便直起身子,冷哼道:“云修锦,没想到藏得最深的是你。云帝竟然敢把暗影交给你?!” 直到现在,他也一点没发现自己的大业基本是毁于庞清影之手的。大约是她刚才那般作为所致,云信野完全不能接受自己会败在一个女人手上。 但符老可不是这么认为的,奈何云信野自己暴露,他也只能恨铁不成钢,两双贼精的眼睛左右打量着,企图从中找到一个逃脱的破绽。 云修锦搂了搂身子微抖的庞清影,扬了扬嘴角,轻声幽笑起来:“暗影?暗影可没我无影楼好。” “你……什么,无影楼?!”云信野原本猜测云帝是为了放松他的警惕才让云修锦暂时带来几个暗影中人的,这方还想着如何挑拨,但徒一听“无影楼”三个字,他登时瞪大眼睛。符老之前跟他说过的话再次萦绕于耳,“你,你竟然是无影楼楼主?!” “幸会。”在云信野无比震惊的神色中,云修锦风度翩翩地点点头。 讽刺至斯,不知云信野心中是何感受。 不过云信野的心思镇定得也快,意识到云信野是无影楼楼主,马上就联想到了恭亲王府与云帝的不合。 “云修锦,只要你能放了我,以后定安王府唯恭亲王府马首是瞻!” 一直忍着笑,闷声发抖的庞清影终于憋不住了,一串灵雀般的笑声溢出,拧着眉为难道:“可是我们想要你的命,怎么办呢?” 云信野的脸直接就扭曲了,瞪着他狰狞道:“宁幻,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 庞清影马上作受惊状倒入云修锦怀里,娇滴滴道:“呦呦,还吓我呢。锦世子,云信野这要把人家吓坏了怎么办?” 无影楼众人与凌霄脸皮齐齐一抽,无言以对,就连庞清影自个儿说完之后也不由唾弃了下自己。 从来没发现,她还有做狐狸精的潜质。 唯有云修锦还淡定地一笑,“吓坏了你,就等着陪葬吧。” “宁幻,你不要太过分了!”云信野脸色一变,气急败坏地吼起来。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一个女人逼到这种地步。 但云修锦的态度很明显,或者说,他是打定了主意要将他置于死地,所以才配合着宁幻这么说的。云信野一想到这点,心底的希望便深深地沉了下去。 无影楼楼主和恭亲王世子可不能同日而语,今日他想顺利逃脱恐怕是不可能了。 云信野眸底光芒渐暗,庞清影的目光便往边上一转,放在符老身上,“符老,许久不见,你可还记得我?” 这老家伙,神色闪烁,视线不时移到凌霄身上,怕还打着逃跑的主意呢。 冷不丁听人提起自己,一直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的符老猛得一抖,戾气横生。 毒蛇般的视线盯了她一眼,身子乍然蹿起,不要命似的化爪转向庞清影。 感觉到腰上的手臂绷紧,庞清影不慌不忙地拍了拍,尔后在符老快要抓住自己的喉咙之时,抬手在他腕上一弹。 看似轻松的一弹,却直接将符老掀翻在地,握住手腕痛苦地嚎叫。 云信野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庞清影,而她则居临高下地睨着符老,讥笑道:“符老,枉我们还有点交情呢,你居然这么不了解我,真是让我失望啊。想利用凌霄逃跑?你也不看看站在他前面的是谁。” 符老干嚎的声音一顿,不甘心地狠瞪着她。 没错,他刚才确实想假借袭击庞清影之名,靠近凌霄。他早就看出凌霄不是无影楼人,对他的傀儡术没有防备,所以这群人当中,凌霄是他唯一的希望,为此他才铤而走险的。 没想到她竟然猜到了! 难怪她会放任自己靠近了才出手! 她若是早点出手他就可以顺势变换方位,袭击凌霄! “行了,你玩得也够久了,年纪大就该好好歇着,没事出来瞎跑什么呢。”庞清影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 话音一落,众人都还来不及反应,便见符老一颗头颅“咕噜噜”滚到他们脚边,尤其是云信野,符老那喷出的血不偏不倚地全都往他身上喷,没一会儿喷满了半身血。 庞清影扭扭眉,微转过脸,云修锦这厮还是太暴力,太血腥了。 符老之后,云信野正愣神呢,后颈一痛,就倒头失去了知觉。 “凌霄,去跟大哥说,云信野的踪迹出现在南蜀与云国的边境处,他知道该怎么做。”最后看了他们两眼,庞清影牵起云修锦就往谷外走去。 这家伙,每次这么血腥暴力的时候身体都冰得像个死人。 ……*……*…… 秋霜打起,庞清影满心舒畅地走进宁家驿馆,宁重华和宁远已经坐在了正厅上,而一旁,坐着恭亲王和恭亲王妃。看样子,似乎已聊了许久。 庞清影一进来,众人的视线都落到了她身上。 “幻儿来了。”王妃站起身,迎面就拉上她坐到自己身边,“好些时候都不见你了,你这丫头,都不知来王府见见我。” 庞清影干笑两声,“这不是去白龙寺呆了一个月嘛。” “罢了罢了,你跟那小子都是闲不住的人,我也懒得管你们。”王妃摆摆手,做出对云修锦的嫌弃状。 今天王妃热情得有些吓人啊,庞清影笑着眨眨眼,视线在众人身上溜了一圈,最后轻声问道:“王爷王妃今儿怎么有空来驿馆做客?” 而且干嘛还特意把她叫来? 大家相视一眼,忍俊不禁。宁远更是扑哧一笑,“小妹,王爷王妃是来提亲的。” 第三百零一章 暗算 这个答案叫庞清影一时怔忪在那里,有些反应不过来。 随即,两抹绯色升上脸颊,她尴尬地跟着呵呵笑了两声。 她差点忘了还有提亲这一茬了。 两日前,从南水县马不停蹄赶回来,到了白龙寺还正巧赶上云辛雪的刁难。她到这时候还不知自己家里出事了。顺势将云辛雪料理之后,下山的道路也“终于”清理了出来。 被困在白龙寺的一行人这才得以下山,而一下山,云都几乎变了个天。 因为云信野的原因,跟定安王府关系甚笃的几个官员以各种名目被或轻或重地扁了官,充了刑。 彦迟那边大约是收到南边的消息也收敛了许多。 而殷文朔从宁远那里得了消息,以在南蜀边境发现云信野为筹码敲了云帝好大一笔,顺便把她和云修锦的婚事都给谈妥了。 所以这才有了今天的这一幕。 提亲? 呃,真是个奇妙的感觉。 平日里脸皮极厚的庞清影被他们这一笑两笑的搞得脸上烧得慌,赶紧扯了个理由,就从驿馆溜了出去。 当晚,宁远来到燕来庄时,庞清影正和云修锦窝在院子里研究教主令中的藏宝图。 “大哥,你来啦。”庞清影一见宁远就想起了提亲的事,笑容不免有些不自在。 宁远瞥着云修锦手中的魔教教主令,挑了挑眉,“是啊,亲事商议得差不多了,父亲让我来跟你说一声,你好准备准备。” “准备什么?”庞清影不明所以。 宁远好笑地看着自家妹子,这丫头,其他事都挺精明的,怎么这事这么懵懂,叫他有种把妹妹买了的负罪感。 “你们成亲的日子已经订好了,十月十五。明日我和你便先启程回南蜀,你得在宁家大宅里待嫁,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父亲会在这里处理好的。” 此话一出,云修锦的脸当即就黑了,一身冷气嗖嗖往外冒。 “不是说好在宁家驿馆待嫁的吗?”他低沉的声音透露出他严重的不满。 但是,作为少有的几个不怕他的人,宁远自然是端出了大哥的架势,“幻儿是宁家的正经大小姐,她出嫁怎么可以这么随随便便,千里红妆那都是便宜的!云修锦,你到底是不是诚心想娶幻儿的?” 云修锦脸更黑。 就算是在宁家驿馆出嫁,他也会给她办的风风光光,举世无双,宁家大宅去不去有什么关系?!他的小女人除了骨子里流的血,还有什么跟宁家是有关系的?!只要宁家家主在这里不就成了?! 但他不能阻了她认祖归宗的脚步。宁远和宁重华这样的决定无可厚非,是为了她的身份更加光明正大,不容人欺。可关键是,他必须忍受两个月见不到她的煎熬! 云修锦觉得自己可没有这么好的耐心。 庞清影在旁看着,默默抿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恩,他还是第一次见云修锦吃瘪呢。 成亲这一事,庞清影不管,全权交给宁远去做。他们商定的她也没有什么异议,有异议的也被他们自动忽略,所以,第二日一早,宁家这队人依约上路。云修锦一直送到十里之外才被庞清影给劝了回去。 “你知道娘亲是什么身份吗?”路上无聊,两兄妹就开始闲聊。 庞清影靠在枕垫上,想了想,缓缓问道:“娘亲也姓水吗?” 宁远勾了勾唇,双眸悠悠地望着远方,对她的猜测似乎并不惊讶,“原先姓水,与父亲认识之后,就不姓了。” “那么,她是先教主的家人?”庞清影继续自己的猜测,想着想着,忽然眸中一亮,起身看向宁远,“莫非她是灵巫国的灵女后裔?所以雪贵妃才说我也灵女?” “恐怕是。”自从庞清影将魔教的事情说与他后,他的猜想也是如此,“我们宁家的藏书楼中有一卷古籍,小时候我曾在那上面看到关于灵巫国的记载。灵女是不能有子嗣的,一旦有了子嗣,便会失去所有的灵力。当然,若所生的是女儿,则她的灵力便会全部由女儿继承,而那个灵女则会因此气衰而亡。” 庞清影蹙眉,这个她倒是不知。 宁远继续说道:“可是,母亲生下你之后身子虽然不好,却也没有到气衰而亡的地步。只是之后,父亲带着我外出时,母亲突然病重,最后暴病而亡,甚至我们都没有机会见上最后一面就被老夫人命令入殓了。而你后来被水教主带走,我们父子俩也是事后才知道。”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虽然轻描淡写,但庞清影也能想象到其中的黑暗。 “所以大哥这些年不愿回宁家,就是因为这个?”她问。 谁知宁远却笑了笑,“占一部分吧,这些年我游历江湖各方,其实是怀疑母亲没死。” “没死?!”这下,庞清影是真的震惊了,“那找到线索了吗?” 她不问缘由,这其中的原委,恐怕一两句也说不清楚。但她相信宁远,若有什么原因支撑他一直坚持到现在,那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说来话长……” 宁远的声音悠悠远远的,意味深长,只是话到一半却戛然而止。 庞清影等了半天没有下文,只好好奇地抬头向他望去。 但仅是那余光一掠,她便惊得直起身子,反手一拍,从车窗上直接跃出,跳上宁远的马就要带着宁远离去。 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庞清影这里一动,便觉脑袋像个千斤坠似的,沉得抬不起来。 她挣扎地晃了晃身子,可最后还是支持不住,眼皮子沉重地盖上,整个人从马背上跌了下来。 该死的,被暗算了! 最后一刻,她狠狠将舌尖咬破,浓重的血腥味充斥了整个口腔,冲到头顶,这才给神志留下一分清明。 她感觉她落到了一个怀抱中,鼻尖有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味道。 尔后,便听耳边有一个女人的嗤笑声响起,“走吧,只要有她的血,不怕打不开灵塔。到时候我看谁还能拦着我们复国!” 第三百零二章 到你 “主子,属下无能,宁小姐被人掳走了!” 幽庭院的清净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打破,守在院子里的让你齐齐一抖。 他们没听错吧…… 完了! 而硬着头皮前来汇报的墨三更是觉得自己的脑袋晃得厉害,总有一种快要掉下来的感觉。 “被谁掳走了?”云修锦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墨三看见一双金丝软靴出现在他视线中,不紧不慢地向他走来。可这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了他的心上,将他的心脏好一顿碾压。 好在自己还不算是一问三不知的,那如九幽炼狱中传来的缥缈声音飘到自己耳中后,他忙利索地答道:“是魔教之人。他们人不多,但不知用了什么,我们的人与他们对了一招以后便浑身不得动弹了。” “呵,魔教……”云修锦嘴里慢悠悠地轻念着,院子里的所有人都觉得寒冬似乎提前降临了。 自从有宁小姐陪在主子身边,他们已经许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了,且比之从前更加吓人。 主子,这回是真的怒了。 大家垂着眸,无人见到云修锦嘴角勾起的笑容越来越大,黑眸中的神色越来越诡谲,“魔教,是你们自己找死。” ……*……*…… 有水滴到她皱在一块儿的嘴皮子上,庞清影下意识地抿了抿,甘甜沁脾的气息瞬间席卷全身。 随后,眼皮底下的眼珠子转了转,庞清影猛地睁开双眸,凌厉的眸光吓得房顶的人差点没一屁股坐下。 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起来,庞清影动了动身子,发现无法动弹,只好迅速将所处的地方整个扫了一遍。 这地方好熟悉啊…… 庞清影眸光闪了闪,忽而勾出一抹讽笑。 能不熟悉嘛,这不就是左家! 突然想起睁眼之时好像在房顶看见了一抹人影,她不由抬头望去。 “教主?”房顶的那个少年见她看过来,顿时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庞清影眨眨眼,仔细想了想,似乎不是左家的人,“你是谁?” “是戎十哥哥叫我来帮你的。”少年先谨慎地看了看外头,然后才小声地与她说道,并且伸手指了指她。 庞清影愣了愣,随即意识到刚才落在她嘴唇上的水应当就是帮她的东西。 此刻头脑清明,说了会儿话,再动动手脚,依然比刚醒之时要灵活多了。 她抬头,朝那少年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明白。 于是,少年也没多说什么,打了个眼色便转身离开了。 庞清影虽仍原地躺着,却也不忘了抓紧时机解开自己的药劲。 那是魔教独有的捆仙索。此锁非彼锁,而是魔教历代毒师的独门秘方。无色无味,中毒者浑身动弹不得,内力无法调动。 而少年刚才滴在她唇上的水便是捆仙索的解药。 有了解药的效力,庞清影就直接运转起内力,以加快解药的作用。 没想到,这一运转,她突然发现她修炼的火凤舞似乎对解药有强化作用。不消多久,她便一身舒畅,半点没有中毒的痕迹。 正打算起身察看情况,外头响起几个脚步声,庞清影忙倚回柴垛,面无表情地盯着门扉。 吱呀—— 房门悠悠打开,许久不见的雪贵妃和彦迟一前一后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幻儿,好久不见了。”首先开口的,不是雪贵妃,而是彦迟。 他的笑容还是那么温柔,仿佛依旧是年少时期,那个站在身后看着她的少年。 庞清影心底冷笑,脸上却做不出什么表情。 “幻儿,你可别怪我们用这种方式把你弄来,谁让恭亲王府护你护得太严实了,我们也只能出此下策。”知道庞清影无法动弹,不能说话,她也紧跟着彦迟就笑道,“不过没关系,我们已经把你请来了。如今我们就在魔谷中,待子时一到,你就会恢复你的灵女身份,而咱们灵巫国复国也就指日可待了!” 说完,她给彦迟使了个眼色,彦迟便上前将她抱起,带着她离开了那间柴房。 他们所在的地方,果然是左家。雪贵妃趾高气昂,风光无限地走在前面,路上遇见她的下人们都恭敬地喊她“大祭司”。 庞清影看着,微微蹙眉。尔后抱着她的双臂忽然紧了紧,庞清影强忍住心里的厌恶,又将视线移到彦迟身上。 就听彦迟柔声安慰道:“不用怕,只要灵塔和祭坛开了,你就能恢复自由了。到时候你可是与我平起平坐的灵女,拥有巫神的保佑,就不用怕云修锦了。” 若不是自己克制力强,庞清影真怕自己就这么笑出声来。 彦迟那双自以为温柔无边的眼睛里,充斥着对权利的渴望和贪婪。从前藏得很深,别人几乎察觉不到,但现在,那些东西竟然就这么慢慢涌了出来,毫不加掩饰地浮现在人面前。 莫非是云信野的事把他逼急了,以至于连宝藏都没找到,他就想要动手了? 他们一路往左家的书房而去,路过面首院时,里面那棵大树下仍然躺着一假寐的人,宛如她初次来到这里的时候。 只是当她的视线落在那人身上时,那人倏然睁开双眼,冲她微微一笑。 戎十啊。 看来她也不是孤立无援的。 庞清影垂眸,敛下眼底的笑意。 左家书房书房前,左长老领着左家一众实力相当的子弟等在那里。 见三人过来,他们便快步上前。 “少主,大祭司,魔谷门已开,祭坛和灵塔都已布置好,随时可以开始。”左长老看了彦迟怀中的女人一眼,脸上尽是讽刺。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等。 庞清影和彦迟要在灵塔前等,雪贵妃要在祭台前等。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尤其像她这种要装作不能动的。捆仙索的药效至少要到子夜才会消失,所以,她索性就闭眸休息着。 不过,该来的总会来,当灵塔外那柔和的白光照亮她的脸颊后,彦迟的声音也在她耳边响起,“幻儿,时间到了,大祭司已经联通了祭坛,现在该轮到你了。” 第三百零三章 鬼啊 庞清影看着他,反正她现在还是不能动的状态。 他们是紧挨着灵塔外那十米线等候的,彦迟将她抱起,正要往里走去时,做长老上前来低声道:“少主,这灵塔除了历代教主谁也不能靠近,但大祭司说了,若是将灵女的血抹在自己身上,那便可相安无事。” 彦迟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在她掌心划了一道,顺势抬起她的手掌往自己脸上抹去。 他那万年不变的温柔笑容在这两抹鲜血之下显得异常诡异和狰狞。 掌心的伤口对庞清影来说并不算什么,很快就能愈合,可做长老这个老匹夫见状还觉不够,尤笑道:“少主,这伤口太小了,大祭司不是说了吗,开启灵塔和祭坛是需要灵女血献祭的。从踏入这灵塔的保护界起,她就得流血不止,直至献祭结束。到时候若是活下来,那便是巫神庇佑承认的灵女,若是没有活下来,那便是被巫神看中,选去服侍巫神了。” 听到这个庞清影是再也忍无可忍了,这个老匹夫,看着自己笑得这么奸诈,分明是想置她于死地。 真是好,左长老,雪贵妃! 于是,再不伪装,趁着彦迟两人没有防备之时,庞清影霍然抬手,一掌袭向彦迟。掌中带着的炽热气息直击他五脏六腑,痛得彦迟直接将她丢了出去。 而左长老反应过来想要帮助彦迟之时,庞清影已经顺势滚进了灵塔十米之内。黑锦飞速出手,看似要与左长老缠斗,实则是趁机将他拖入。 左长老一个不慎,被庞清影缠上。 原本对她不屑一顾的左长老这时候心底是万分震惊的。 这个小丫头片子的内力竟然与他不相上下! 然而,想什么现在都晚了。左长老本生离那十米线就只有一步之遥,他猝不及防,而庞清影则用上了十成力道,很容易便让卜长老进入了灵塔的保护界之内。 而后,众人就见卜长老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面颊酱红,双眸爆凸。 这场面庞清影也是头一次见,先前飞蓉也遇到过,但那时她在塔中。所以转身往灵塔中去时,还忍不住回首多望两眼。 当然,她进塔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彦迟将卜长老推出去的画面。他涂了自己的血,还真就不怕那层无形的保护界了。 扭头,踏入灵塔。 她之所以一直伪装到现在,一是为了看看雪贵妃能搞出什么鬼,二也是为了再进灵塔看看。相传,这灵塔中,有关于魔教宝藏的秘密。 进入之后,还是之前见到过的画面,那方瀑布和练功石,她是不会忘的。 四处扫了几眼,她果断飞身到一棵茂密的大树上,屏息静待。 彦迟在她后脚进来,如果见到的场景与她相同,那应该马上就会出现了。 在这里,她比他熟悉。 而与此同时,灵塔外,左长老还坐在地上,还没从差点丢了性命的余悸中恢复过来,就有一人气喘吁吁地跑上来,也不等左长老同意什么,急切道:“左长老,不好了,有一群人破阵闯进来了!” “你说什么?!”左长老愣了几秒,尔后厉喝一声,“都是什么人?” “不知道,但有可能是魔教中人。”前来报告的那人头脑还算清楚,虽然慌乱,但说话还是条理分明的,“这伙人破了第一个阵法时我们就注意到了,应当是来破坏祭奠的,但当时我们以为,就算对方有高手,要破咱们的阵法至少也需要十天半月的。可没想到,破了第一个阵法之后,他们竟然长驱直入,咱们的阵法对他们来说就像是个摆设!” 左长老太阳穴两边的青筋猛跳,咬牙切齿道:“现在到哪了?” 魔教的入口只有一个,所以这一路上布置了数个厉害的死阵,均是魔教不外传的密阵,就算有人侥幸破了一个,也不可能长驱直入!除非他们熟悉魔教的每一个布阵手法! 而有可能做到这点的,除了宁家,便是恭亲王府。 前不久,当从大祭司的嘴里,他们得知他们的复国计划竟然是被恭亲王府破坏的,他才知道以前是小看恭亲王府了。此刻,左长老更倾向于恭亲王府。 “左长老,我来禀报的时候,他们已经闯了一半了,这会儿咱们有人上去拦了,怎么也能拦着点的。”禀报人的声音很不确定,似乎对自己的推断没什么信心。 左长老“嗯”了声,脚下步伐渐渐加快。 但事情往往会想着最不想发生的方向发展。所以他们刚到吊桥处,便见吊桥已经被放了下来,而城门外守着的左家弟子们一个个死状凄惨,全部变成了无头尸体。 而城门下,一个妖容绝色的男人正负手站着,左长老一眼望过去,腿上就打了个哆嗦。 他纵横江湖这么多年,是人没见过,可这个男人,就像是从十八层地狱里上来索魂的厉鬼,浑身散发着一股死气,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凝结了起来。 旁边跟着他的那个禀报人更是直接就坐在了地上,嘴里神神叨叨地念叨着“鬼啊……鬼……”,竟是直接就吓傻了。 “你,你什么,你是什么人?!”左长老到底是想做大事的,相比起来可要强上几分,他慢慢退后,指着那男人结巴地问道。 他原本想着,若是恭亲王府的人,那来的应当是云修锦,若是云修锦或者宁远,他们都详细调查过他们,早已想好一套对付他们的法子,可这人却是出乎他的意料,他是谁?! 那男人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神色,可眼中的目光更冷,落在左长老身上,直让他觉得有一股冷气正席卷他全身,要将他整个人冻住。 对方慢慢踱步而来,直到还有五步远的时候,左长老才想到他应当防卫的。好歹他也是江湖上数得出来的高手,怎么能被这样一个人就吓破了胆了! 只可惜,这个念头刚过,对方便直接伸手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整个提起来,动作快得他都看不清! 第三百零四章 漩涡 “啊,你……”左长老有心抵抗,可这一试,他惊恐得发现,他的内力碰上这个男人,简直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半点用途都没有。不仅如此,还使自己的呼吸更加困难。 脖子上的力道徒一掐上就是下了死力气的,左长老只能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一般,胡乱拍打。 “听说你们魔教今日准备开祭坛,开灵塔。左长老,不如带本楼主去开开眼界。”那个男人将左长老拎至面前,盯着他的眼睛,仿佛要将人的魂魄给吸走了。 左长老失去焦距的双眸在他脸上晃了晃,愣了一会儿,随即忙不迭点头。 对于复国大计来说,他的命还是更重要的。 这个男人,他们谁都惹不起。 只能祈祷大祭司快点完成仪式,获得神力来解救他。 左长老点头,那人笑了笑,手一松,果然将他放了。 左长老干咳了两声后,不用人催,马上起身带路。 只是,对方既然没说,他便一路将对方往魔谷祭坛那边领去了。 而他们走后,不到一刻钟,城门下又出现了一个人,过着黑色的外袍。在看到那满地的头颅时,竟是面不改色,理也不理,直接向里奔去。 只是她的方向,是左家小镇中央的那座灵塔。 灵塔中,庞清影又从树上跳了下来,屏息而待。 没多久,彦迟的身影果然出现了。 他走的很小心,每一步都四下观察许久。 庞清影看着他,暗暗运起功来。 一个转身,彦迟的目光忽然落在了瀑布边的那块大石头上,满眼温柔,欣喜道:“幻儿,你又调皮了,我们这都是为了灵巫国不是?你想,若是我们能够复国成功,那你便会是巫神庇佑的灵女,拥有至高的神力,到时候,想要什么男人没有?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给巫神献祭些血而已,有巫神大人的庇佑,你绝对不会死的,相信彦哥哥。” 树上的庞清影一愣,看着彦迟那样子不像在演戏诈人。于是,防备的同时也顺便用余光瞥向大石头的方向。 这一瞥,可好,她又是一愣。 那块大石头上分明坐着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她! 举止神态看起来竟无半分异样! 听到彦迟说话,她抬起眸,望向他。 不知是不是错觉,庞清影总觉得有那么一瞬间,她的眼神也是看向她的。 “彦哥哥,不是我不愿意,而是我害怕。”她湿漉漉的双眸,似乎哭过,口中的话还有些委屈,“我不想死,我是真的喜欢云修锦,而且我也是他的人了,我真的害怕!刚才我醒来的时候,就感觉到心口好痛,尤其是踏入灵塔之后,更是浑身都痛!我是害怕才会打你的,你,你没有,你没事吧?” 庞清影眨眨眼,有些不好意思扯了扯嘴。 这小鸟依人的柔弱风格虽然自己不喜欢,但看起来似乎还不错,挺惹人怜惜的,一点不比那种楚楚可怜的柔弱长相差啊。 显然,这样想的也不止庞清影一个,彦迟是最吃这一套的。 前头虽被她那句“真的喜欢云修锦”给说怒了,但后面她的道歉却叫他心头的怒火怎么也发不出来,只想将她搂入怀中,好好安慰,然后再将她的心从云修锦那里给夺回来。 心里头这么想着,行动上便也没有迟疑。 彦迟立刻上前,好生安慰道:“乖幻儿,大祭司那边已经开始了,我进来的那一刻,她已经将灵塔的门给封上了,若我们不能配合她完成,恐怕就永远出不去了。你也不想的对吧,所以你要赶快用你的血给巫神献祭。放心,就算巫神没有庇佑你,彦哥哥也不会不管你的。你失血,彦哥哥就把自己的喂给你,彦哥哥不会让你有事的。” 庞清影抿嘴,顿觉受不了。而那个“自己”犹豫一会儿后,把自己的手递给了彦迟,自己的则扭过头,不愿看自己受伤的模样,整一个没长大的小女孩。 不过彦迟倒是没怀疑这个“幻儿”的不正常,许是献祭的事在心头压着,情况紧急,又笃定她在自己掌心中翻不出浪来,所以他也没有多想,直接在庞清影手臂划出一条长长的伤口。 殷红的献血从她的伤口中流出,很快便染红了整个手臂,染红了彦迟的衣服,染红了他们脚下的地。 也就在这时候,灵塔中这片钟灵毓秀的场景发生了变化。 身后那气势高昂的小瀑布渐渐扭曲起来,起初是中间扭出一个小小的漩涡,随后无限扩大。当那漩涡占领整个瀑布之后,空气中的瀑布声便消失了。 转而沉静一片。 庞清影和彦迟都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个不可思议的场景,惊得目瞪口呆。 他们可以肯定,这样的情景,绝对不是阵法可以弄出来的! 莫非这就是雪贵妃一直心心念念的灵力? 良久,彦迟身边的“庞清影”呵呵笑了起来,“彦哥哥,这里便是连接祭坛的通道,你要从这里走到祭坛,我们就能拥有灵力了。” “真的?”彦迟的声音激动的颤了颤。 他没听错的话,幻儿说的是“我们”,那也就是说…… 还不等他问出口,一旁的幻儿再次笑起来,“彦哥哥,就是想的那样,只要能从这里走到祭坛,我们就都能拥有灵力了。” 那声音充满了幽冥般的诱惑。 彦迟便如同魔怔了一般,在这话落下之后,便牵起“幻儿”的手,向那漩涡中走去。 唯有庞清影,站在那茂密的大树底下,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以便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彦迟肯定没有看到,那漩涡的深处,是一片血腥,一片黑暗,一片阴冷。虽然没见过,但她就是能肯定,那漩涡的背后,一定不是魔谷的祭坛,而是死路一条! 彦迟他这是作死啊! 可她觉得自己也没那个义务去提醒他,反正早晚都是死路一条,他不自己作死,她或者云修锦都会把他弄死的。 漩涡那边,彦迟和“自己”已经踏了进去,在两人背影快要消失的时候,那个“自己”忽然回头,对上庞清影的视线,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第三百零五章 礼成(大结局) 漩涡合上,瀑布恢复原状。 四周依然是清爽宜人的水汽,仿佛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彦迟的消失却是实实在在地证明了刚才那真实的一幕。 庞清影观察了一会儿,确定没什么其他异样之后,便跳下树,往回走去。 没想到根本不用自己出手就解决彦迟了,庞清影心里忽然还有些失落。暗暗吐槽了半晌,她寻着记忆走到灵塔门口,想出去,却见灵塔的门上附着的白光更加浓厚了。 她小心地伸手摸去,只感觉那白光就像是坚硬的铁门,挡在她面前,使她无法从这个地方出去。 “彦迟说的原来是真的,真的关上了……那我怎么出去?”庞清影试了好几回,确定自己真的出不去之后,犯愁了。 自己一路观察过来,瀑布那处已经是整片林子的最末端了,往前往左右都没路,根本没有可以让她离开的地方啊。难道还真要把自己献祭了才能出去不成? “幻儿。” 正想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庞清影思绪一停,愣了半晌后,她惊喜道:“师父?!你怎么在这儿?!” “幻儿,祭坛那边献祭已经开始,你这里必须配合她,快把自己的血滴在瀑布旁的石头上,否则你会永远困在这灵塔中的!”师父的声音再次响起,但庞清影却皱起了眉。 又是让她献祭? “师父,你怎么知道?”真不是她怀疑什么,但性命攸关的事情,她可不想被人忽悠了。 然而对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催促道:“幻儿,你相信我,师父不会害你的,没时间了,要快!” 庞清影侧耳听了片刻,这声音是灵塔外传来的,她的师父似乎是站在灵塔的门外跟她说话的。 “幻儿,快!你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完全不给她思考时间,师父的催促声再次响起。而这一回,庞清影也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灵塔的那扇光门,颜色已经渐渐变成了淡黄色,并且正加快速度变深,变浓,若是持续下去,很有可能,这光门就真变成了一道与灵塔融为一体的石门了。 “好!” 事到如今,她只能冒险一搏。 飞快奔回大石头处,她翻手划破自己的掌心。 鲜血不断滴下,打在大石头上。不一会儿,竟奇异地自动形成了一个花纹。 今日经过的奇怪事情太多,所以这个花纹出现之时,庞清影倒是很平静。 她在等待着结果。 这个花纹给她的感觉似乎不差。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像是把彦迟那会儿重复了一边。旁边的瀑布再次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等着庞清影往里走去。 不过,这一会儿,没有了那种九幽炼狱之感。她能感觉到那漩涡的背后,有着一股充盈、平和的力量。 想了想,她跨了进去。 当整个人都踏进了漩涡之后,她回了下头,惊讶地看见后面那些林子的场景开始崩塌。所有的东西,古树,花草,泥土,石头……都不断地往下坠去。 漩涡之外,仿佛忽然变成了一个无底洞,所有的东西都落得不见了踪影。 然后,庞清影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 再次醒来,她紧闭的双眸先微微动了动。 尔后便听耳边有人惊喜道:“阿远,你看幻儿是不是醒了?我刚才见她眼珠子动了!” “娘,你自己不是也说了吗,该醒的时候自然会醒的,你别担心了。”那是大哥的声音,担忧中还带着调侃。 “唉,这孩子,命已经够苦的了,可是娘亲到最后,还是没能保护好她。” 庞清影眼珠子又转了转。 她似乎听到了什么震惊的消息。 那个女人的声音……难道不是师父吗? 大哥喊她娘? 虽然眼皮子还是重得张不开,但不妨碍庞清影下意识地挑挑眉。 也正因为这样,那女人又叫了起来,“哎呀,阿远,你看到没有,幻儿眉毛动了!” 这下听得更真切了,这一惊一乍的女人还真的是她的师父和……所谓的娘亲。 真是,要她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呢? 心底一阵惊涛骇浪,还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所以庞清影决定还是再“晕”一段时间好了。 于是,任凭耳边再怎么叫唤,庞清影就是不睁眼睛。 直到,耳边响起一个幽渺的笑声时,庞清影才有些忍不住了。 “该醒了,这房中没人了。” 睁开双眸,果然,云修锦这厮正坐在床边,戏谑地看着她呢。 “锦世子,好久不见。”努力了半天,她还是熬不住翘了翘唇角。 确实好久了,根据娘亲和大哥的对话,她昏迷了已有一月之余,而她现在所趟之处,正是宁家大宅,她待嫁的地方。 而之所以昏迷了一个月,罪魁祸首却是云修锦。 雪贵妃的那套祭祀手段,中途是不能中断的,若是中断了,则灵塔中献祭的灵女就很有可能因为祭典没完成而丧失灵力,严重者甚至可能丧命。 但这套该注意的东西,整个魔教,就只有雪贵妃一人知道。 云修锦被左长老带到祭坛那边后,就直接打开杀戒。要不是戎十等人摆明了自己是庞清影的人,云修锦说不定就把整个魔谷都血洗了。 最后轮到雪贵妃,正在念祷词的她无法停止,所以,根本还没来得及警告,云修锦就直接让她人头落地了。 祭祀中断,灵塔中就出现了庞清影最后看到的那一幕情景。 好在她已经踏进了漩涡,也就是真正连通祭坛的那个通道,这才没有受到牵连。 最后那通道将她送到了祭坛上,拯救了因杀戮太多而差点就入魔了的云修锦以后,自己则顺便开始了长达一个多月的昏迷之旅。 本来,她是想醒来之后冷着脸教训一下害她在床上躺了这么久的男人,但一听他说话,自己就忍不住破功。早前想的各种见面方式,一个都没有实现。 云修锦轻柔地将她抱起,搂在自己怀中。鼻尖埋在她的发丝间,闻着她发中的馨香。这一个月来的提心吊胆终于安心地放下了。 “可想吃东西?”他轻声问道。 庞清影瞄了眼小茶几上放着的稀粥,嘴边的笑容扯得更大了,“先喝杯水,再喝粥。” ……*……*…… 半月后,宁府四周都挂上了红灯红绸,府外敲锣打鼓,嬉闹声成片。 南蜀都城中,主街上的宁家商铺家家张灯结彩,掌柜们一个个喜气洋洋。 “呦,宁家这是哪位姑娘出嫁啊,这么风光!”不太明白的百姓们好奇又羡慕地问道。 马上就有掌柜的热情替他们解答,“就是咱们宁家刚回来的大小姐!” 旁边有人一拍脑袋,“哦,我想起来了,就是嫁给云国那个出了名的大魔王,锦世子啊!” 有这话起的引子立即在众人间传开,马上就有人一脸震惊道,“嘶——我听说那个锦世子可凶残的很,宁家怎么会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啊,这不是糟蹋人嘛!” 只是他这话一说,立即就有人冲他摇头,“唉,这话你可别乱说,人锦世子可是亲自来迎亲的,你这话要是让他听到,你就可以去见阎王了!” “哎呦,快看,他们来了!” 本来还想反驳两句的人,当即噤声。 也不知是不是心里发虚的缘故,那人打眼望去,云修锦一身喜袍,骑在一匹高大的骏马之上,脸上笑容洋溢,只是不经意间,他的视线好像跟他撞到了一处。 那人惊得一下子跳了起来。旁人问他怎么了,他忙白手解释道没事,之后便勾着脖子转身离去,深怕云修锦注意到他似的。 那人走后,云修锦的视线再次直视前方,而他身后花轿中坐着的庞清影,则悄悄弯起了一抹快意的笑容。 十月十五,千里红妆一路铺到恭亲王府门前。 恭亲王和恭亲王妃坐在高堂之上,尽量克制着自己脸上时不时就会咧开的笑容。 堂下,一高一矮两个红色的身影,缓缓向他们走来。 哄闹声中,傧相高喊——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