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丧夫的那一天,农门悍妻杀疯了》 第一章 灭门 李府的大门轰然倒塌,烈焰冲天,几乎要烧塌了这片苍穹。 方青莳手持火把从外面走进来。 红衣白发,瘦削的脸上沟壑丛生,老态毕露,唯有一双眸子锐利如刀。 在看到方青莳后,所有人都吓的呆愣在原处,眼睁睁的看着方青莳把袋子里的东西倒在地上,火把扔在上面。 顿时,异香扑鼻。 “大嫂,你……你怎么回来了?”正要带着下人来灭火的李景和,暗叫一声不好,硬着头皮走过来。 随即又像想到什么似的,他惊恐的五官都扭曲了:“这,这火是你放的?” 方青莳靠在墙边,细细欣赏了一会儿,才淡淡的问道:“二弟,你那趋炎附势的大哥呢?” 只是一瞬间,李景和就做出了最利于自己的判断。 忙哭着跪下来,涕泪横流:“大嫂,我混账,我该死,送你去寄死窑都是大哥的主意,我是被胁迫的啊。” 方青莳微微蹙眉看着李景和,淡淡说道:“你迫不得已的事情太多了,去吧,告诉你大哥一声,我是来休夫的。” 李景和知道方青莳不会撒谎,从来都是说到做到,再一想谁作孽谁遭报应,自己可不想死,转身跑了几步身体一软,跪倒在地爬到了正房门外,拼尽全力大喊:“大哥!大嫂回来了,你还不出来赔罪?就算你宠妾灭妻也得看啥时候了啊,大嫂要杀了我们全家啊!” 方青莳盘膝坐下,打量着李府,十五岁嫁给李景瑞的时候,没嫌弃李家的三间茅屋,爱慕他的才华学识,哪怕三个月后丧夫守寡,也下了决心为他照顾寡母和年幼的弟弟妹妹们。 自己风烛残年的时候才知道李景瑞是诈死,目的是攀龙附凤娶王府贵女! 最后紫袍玉带加身,儿孙成群富贵。 自己这一生都在为李家苦苦支撑,竟落了个送去寄死窑等死的下场。 天底下的好事都被李家占全了!心如蛇蝎就该遭报应,李家的报应就是自己! 房门终于打开了,李景瑞蒙着厚厚的湿帕子走出来,看着一身红衣,白发苍苍的老妇,眯起眼睛辨认片刻,整个人踉跄着扶着门框,一张脸瞬间就白透了。 当年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女子,再见面竟如厉鬼一般,他明明是让二弟把人杀了,送去寄死窑做什么?真是愚蠢啊! 方青莳也在打量李景瑞,不过一切都该结束了,自己能让李家荣华富贵,就必须让李家灰飞烟灭! 思及此,方青莳盘膝坐下,从里衣上撕下来一块布,咬破手指写上休书二字,撩起眼皮儿看了眼李景瑞:“攀龙附凤为求高升,丧尽天良的让我在李家当牛做马四十五载,李景瑞,你真以为我方氏女是好惹的?” 李景瑞颤巍巍的走到方青莳半米远的地方,才知道异香扑鼻是何等的霸烈,只能抬起手摘掉了帕子,跪在地上:“景瑞求夫人饶李家全府上下一命,余生必对夫人唯命是从,可行?” 方青莳顿住了动作,抬头看着李家人都被逼到了这个大院里,瑟瑟发抖不敢吭声的模样,冷冷一笑:“可记得你离家进京之时?李家是何等光景?今日李家又如何?这一切都是我方氏女拼尽一生挣来的!”看着李景瑞微微摇头,声音很轻的说:“我不会,就算是到了地府,你李家人也不冤!” “我休了她!要不是她善妒成性,我又怎么会做这样丧良心的事,青莳,我定会为你做主,你就饶了李家吧。”李景瑞嘴上这么说,可身体动弹不得,就算是能动弹,他定要起身杀了方青莳。 方青莳把休书写好,白布上的血书格外刺目,起身走到李景瑞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一松手血书飘然落在李景瑞的面前: “百花杀是剧毒,无药可解,李景瑞,去死吧。” “不不不!方青莳!你可知是我如今何等身份?你若放了我,你就是二品大员的夫人,我为你请封诰命,我让你掌管侯府!”李景瑞伸出手冲着方青莳的脚边拼尽全力的抓着。 李景和也在往这边爬,听到无药可解的时候,心神一散趴在地上不动了。 一阵风吹过来,血休书被卷起来贴在了李景瑞的脸上,李景瑞目眦欲裂的看着方青莳犹如厉鬼般的仰天大笑,只恨自己当年贪心不足,犹有不甘的出声:“青莳,为夫错了。” 方青莳淡漠的从怀里摸出来一包药粉扔到火堆里,整个李府传出来炸响,在哀嚎声中,方青莳仰天大声祷告上苍:“方青莳今日灭李府,一报还一报!休了李景瑞,万世轮回生死不见!” 清河府的春和巷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李府上下化作废墟,无一生还。 第二章 重生 “我的儿啊,疼死娘了啊。” 凄厉的哭嚎声刺疼了方青莳的耳膜,她猛地睁开眼睛,愣住了。 缓缓地坐起来打量着眼前的一切,木门透着光,上面贴着的喜字略有褪色,泥墙草顶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了。 明明自己一怒灭了李家,怎么回到了李家村的老家破屋里? 抬起手看了眼布满了薄茧的手骨肉匀称,摸了摸脸蛋并无皱纹,死而复生的又要活一回? 这个想法让方青莳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以为人死万事空,却不想还有这样一番奇遇。 “方青莳!”门板被拍得啪啪作响,屋顶的灰尘扑簌簌的落下:“你要懒死了!赶紧起来!” 门外传来了姑子李香芝的怒吼声。 方青莳拿过来薄薄的夹袄套在身上,这是自己大婚后的第三个月,李家接到了衙门送来的消息,李景瑞重病暴毙在京城,李家从这一天开始成了人人厌弃和嘲笑的对象,而自己成了小寡妇。 打开门,躲开李香芝拉扯自己的手,院子里婆母直挺挺的躺着,邻居李婶子快步进来,看到方青莳立刻埋怨的说道:“你这媳妇儿,青天白日就睡懒觉?还不快点儿过来扶着你婆母,赶紧找郎中看看?” “婶子借点儿银钱给我吧,家里没钱了,请不起郎中也抓不起药。”方青莳不耐烦解释自己大病了一场,对于这些人来说,自己的死活算得了什么?走过来掐住了婆母的人中。 听到要借钱,李婶子的脸顿时青了:“这光景谁家有钱?你年前嫁过来的时候,不是收了三两银子做聘吗?眼下正好能救命。” “你家大椿的聘礼带回去了吗?”方青莳蹲下来伸手抠住了婆母的人中,淡淡的说:“再说了,夫君进京赶考,银子少了能行?” 李婶子翻白眼儿,原还以为老李家要发达了,儿子中了举人又去京城赶考,马上就要做大官了,谁能想到这人说死就死了呢?合该老李家倒霉。 “我这帮忙还被人家挤兑,真是好心没好报。”李婶子起身拧着水桶腰气哼哼的走了。 方青莳心里有恨,下手就没收力,吃疼的周氏猛地睁开眼睛,认出来是方青莳的时候,扑过来就要掐她的脖子:“丧门星!一定是你克死了我儿子!我要给我儿子报仇!” 方青莳没给她机会,一脚揣在周氏的肚子上,把人踹开后才说:“节哀吧,死的死了,你还不活了?” 周氏眼睛直勾勾看着方青莳,趴在地上都忘记爬起来了,怎么都不敢相信这丧门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方青莳暗暗咬了咬牙,心里的恨意犹如洪水猛兽一般吞噬着她的理智,哪怕再一次见到李家人,那种恨意也是压制不住的,深吸一口气:“嚷嚷得谁都知道了,讨债的人能挤破了你家的门!” “倒反天罡了!”周氏反应过来,怒吼着爬起来抓过来旁边的扫帚。 方青莳本就想要人尽皆知! 扭头撒腿就往外跑,也不往别出去,直奔里正家,边跑边大声哀求:“娘,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浪蹄子!我打死你!”周氏怒火攻心,哪里能善罢甘休。 村子里的人都探出头看热闹。 方青莳带着哭腔:“景瑞死了也不怪我啊,娘啊,你是寡妇,我现在不也是了吗?” 这简直犹如一到晴天霹雳,让李家庄的人都傻了一瞬,李景瑞死了?要当大官的李景瑞? 反应快的人撒腿就追周氏,这些人浩浩荡荡的冲进了李长明的家里来。 方青莳进院,慌不择路的直奔闵氏扑过来,一把抓住闵氏挡在自己前面,带着哭腔:“婶子救我啊。” 闵氏还没反应过来,周氏这一扫帚就抽她脸上了,顿时闵氏嚎叫出声:“当家的!有人打我!” 正在后院准备农具的李长明提着锤子就跑过来了,一看这满院子的人,大吼一声:“干啥?都住手!” 谁也没动手啊? 周氏发现打的是闵氏,也吓傻了,方青莳缩在李长明正屋的门口,顺着门缝看外面的动静。 闵氏在村子里那是嚣张跋扈惯惯的人了,挨了一下就炸庙了,看到自己男人也来了,扑过去就把周氏骑在了身下,咔咔两把就挠花了周氏的脸,周氏奋力挣扎,两个人滚成了一团。 李景和带着弟弟妹妹跑过来的时候,扑通就给李长明跪下了。 这动作让方青莳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她上辈子是眼盲心瞎到了什么程度? 此时的李景和才十四岁,心思就很深了! 果不其然,李景和一个头磕在地上:“二叔,我大哥在京中被人害了,呜呜呜,我娘听到信儿就脑子不好了。” 李长明看着李景和:“你大哥被害了?咋回事?” “刚刚衙门送信儿过来,说我大哥在京中落下悬崖死了。”李景和说着,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李长明心里咯噔一下,年前李景瑞要进京赶考,临走前请自己喝了一顿酒,自己当时想着巴结这个人,还拿了三两银子给他当盘缠呢! 那可是三两银子啊! 李长明一跺脚:“别打了!巧儿娘,你快住手!” 闵氏把周氏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得了便宜立刻收兵,走到李长明跟前张开大嘴嚎起来,指着自己的脸:“你瞅瞅!当家的啊,你瞅瞅我这脸啊,呜呜呜,我要找郎中!” “行行行,找郎中。”李长明干巴瘦的身量,可不敢得罪闵氏,问:“咋回事?” 闵氏看了一圈没看到方青莳,回头就要进屋,方青莳抓准了时机从屋子里颤巍巍的走出来,抽噎着低着头:“婶、婶子,我刚才是吓破了胆,我以为婆母不可能打婶子。” “对!”闵氏指着周氏的鼻子破口大骂:“这老寡妇嗷嗷叫唤的追着景瑞媳妇儿,景瑞媳妇儿跑进来,她就给了我一下子!” 周氏看着方青莳,也是怒火中烧,指着方青莳:“浪蹄子!你妨死了我儿子!我今儿非让你陪葬!” “景瑞娘,你家破事回家去嚷嚷,眼看到了春种的时候,欠我家五百个大钱啥时候还?”李成扬声:“景瑞说当了大官,倍给我一千文,现在也甭翻倍了,五百个大钱给我吧。” 李成一开口,讨债的人七嘴八舌的都开始要账了。 方青莳倒退几步躲到了闵氏身后,看着傻眼了的周氏,心里冷哼。 李景瑞临走前把村子里的人都骗了个遍,如今看她怎么收场吧! 第三章 怕她打死我 周氏看着那些脸红脖子粗要债的人,只觉得眼前发黑,扬起手就给自己两个嘴巴子,一跺脚怒吼道:“你们都给老娘闭嘴!我家没借钱!没借!” 李家庄的人哪里有善茬儿? 有人冲上来就薅住了周氏的头发:“老泼妇!你还敢耍横?不认账打死你!” 周氏蛮牛一般低头就去撞抓着自己的人。 方青莳瞅准了时机,故意哭着喊道:“别打啦!别打啦!再打就出人命了!我知道景瑞借钱的事!” “嫂子!你也疯了吗?”李景和跳起来就要捂方青莳的嘴。 闵氏往前一步挡住了李景和,啐了一口:“咋的?你还想动手?” 方青莳早就躲在了闵氏身后,装作怯懦着说:“是你大哥说盘缠不够,我也不知道都借了谁家的,但他走的时候带了好多钱呢,我看到了啊。” 李长明冷汗都下来了,要不是方青莳承认这事儿,当初李景瑞是真没写凭据啊。 李景和咬牙切齿的看着方青莳,这个时候只要不认,怕啥?结果这个少脑子的竟还承认了?谁看到钱了?家里连十个大钱都拿不出来! 有人喊了一嗓子:“没钱!没钱就让他们家闺女抵债!我儿子还少个婆娘!” 这下可热闹了,李香芝和李香翠被追得哇哇怪叫的乱窜,方青莳低垂着眉眼缩在闵氏身后,有人想要抓方青莳也得掂量掂量闵氏的脾气。 “我认!我认!”周氏的脸肿圆了,含糊不清喊着,把自己的两个闺女挡在身后。 方青莳缓缓地吸了口气,认就好说! “行了,行了!”李长明说道:“大家伙儿都别闹,好账不能赖要,虽然景瑞死了,可是景和兄妹四个还在,今儿还不上也没啥,让李家写了字据,回头慢慢还吧。” 大家伙都住手了,李长明拿了纸笔过来,所有人都报了钱数,记下来满满当当两张纸,按了红手印。 闵氏看到自己家竟然借给了李景瑞五两银子,冷不防这一大嘴巴子把坐在凳子上的李长明抽躺下了,一跺脚:“五两!你竟然给了那小兔崽子五两!李长明!这钱我明天天黑之前见不到,我就要你的脑袋当夜壶!” 李长明忍着疼爬起来,躲开闵氏远远地,才说:“大家伙儿都散了吧,字据在我手里,他们不敢不还,咱们就告到衙门去,都回去吧。” 周氏被打得有些惨,头发乱糟糟不说,衣服都撕了好几条口子,她一路哭嚎着往回走,没人搭理她。 闵氏撸胳膊挽袖子想要跟李长明算账,一回头看到方青莳:“干啥?你还在这里不走?” “大嫂,我们也回吧。”李景和可不能走,那么多饥荒要还,他怎么也不能让方青莳再偷偷跑了,如今除了方家有钱外,求告无门。 方青莳也没想走,走什么? 不让李家尝尝人间极苦的滋味儿,自己都难消心头之恨! 这就完了?那怎么行呢? “婶子,我不敢回去。”方青莳眼圈红红的低下了头:“怕她……打死我。” 闵氏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听到这话眉头都拧成了疙瘩:“你这小身板子可也是,进屋吧。” 闵氏回头眼神不善的看着李景和:“你催啥?还有脸喊?你娘那要打死人的架势谁不害怕?” “是,婶子说的是,我只是让大嫂回家去,我会看顾着我娘的,一准不能再动大嫂了。”李景和不敢跟闵氏说旁的,小声对方青莳说:“嫂子,你若不回去,娘的脾气再跑去方家那边闹腾,可不好看。” 方青莳低垂着眉眼,李景和竟拿着娘家人来威胁自己了。 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李景和:“回吧,她心里不痛快,打两下就打两下吧,我不跑了。” 这话听到闵氏耳中,没好眼色的剜了一眼方青莳,一转身进屋去了。 俩人往回走,李景和低着头不吭声。 方青莳推开门要进屋,李景和抬起手挡住了门:“嫂子,求你回去娘家一趟吧。” “回娘家?”方青莳看着李景和,呵,换汤不换药啊,当年求自己回去的是周氏,如今闹了这么一场,让自己回娘家的竟是他了。 想到大哥,方青莳心口剧痛,如今重活一次,十六岁的皮相,六十年的沧桑,怎么可能再被李家拿捏? 方青莳揉了揉剧痛的心口,当年大哥来的很快,想要带自己回家去,才十六岁的姑娘就守寡,别人觉得是忠贞,可亲人心里多疼得慌? 李景和抿着唇角点了点头,语气沉重的说:“回去跟舅兄借点儿钱来,不能耽误了大家种田,我回头多挖草药多打猎,再还给舅兄,嫂子放心,就算是去做长工,我也不会赖了舅兄的饥荒。” 方青莳垂下头,语气哀伤:“我大哥哪里来的钱?年前送米粮过来就没啥了。” 李景和直接跪下来,带着哭腔哀求:“嫂子,这些钱都是大哥拿走的,现如今那些人不饶了,我也没法子啊。” 方青莳看着李景和:“你是说他欠的钱,得我还?” “不是,嫂子,就是借钱来应应急。”李景和赶紧说。 方青莳点了点头:“行,你去跟娘商量,我回去拿钱得给娘家写个字据,这字据得你们给我。” 方青莳微微的眯起了眼睛,盯着自己的娘家?那也要看自己让不让! 李景和到周氏跟前,嘀嘀咕咕说了半天。 周氏一把扯掉了额头盖着的破布,偏头打量着李景和:“老二,你觉得这事儿行?” “娘,没别的法子,她回去娘家也凑不来那么多银子,但是凑点儿是点儿,回头那边咱们多要点儿聘钱啥都有了。”李景和说。 周氏缓缓点头:“对!就照你说的办,去把那个浪蹄子给我叫来!” “娘。”方青莳站在门外,端着一碗面汤出声:“我进来了啊。” 第四章 引虎下山 方青莳进屋,看了眼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周氏。 两个小姑子坐在旁边也抹着眼泪,闻到了面汤的味道都直勾勾的看过来。 李香芝走过来伸出手:“给我!我来喂娘。” “好。”方青莳把面汤递过去,在李香芝要接还没接住的时候松开了手,滚热的面汤顿时撒在李香芝的手上了,烫得她怪叫着跳起来:“方青莳!你个丧门星就是故意的!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身份?我是官家小姐!我……。” “李景瑞死了。”方青莳冷冷的看着李香芝。 李香芝像是被捏住了脖子的公鸡,顿时没了动静。 “贱蹄子!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替我大哥死啊!”李香翠扑过来要抓方青莳。 “替不了。”方青莳先一步捏住了李香翠的脖子:“你大哥死了,我没啥便宜,你娘是老寡妇,我是小寡妇,差不多。” “天杀的!”周氏怒吼到一半,被李景和拦住了,心领神会的骂道:“不懂事的丫头片子,滚出去!!” 方青莳看着李香芝和李香翠傻愣愣的样子微微蹙眉,李家这两个闺女是真没脑子的主儿,倒是李景泰拉着两个姐姐出去了。 周氏忍耐着看了眼方青莳。 方青莳不给周氏说话的机会,先开口:“娘,景瑞跟我说了,当了秀才衙门就给粮,不要粮的话,一年到头折十两银子呢,这事儿你知道吧?” “啥?”周氏嚯得坐起来了,看着方青莳:“还有这事儿?” 方青莳看着周氏瞪大的眼睛,心里冷笑,这事儿李景瑞都不肯告诉他亲娘,心得多黑! 周氏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景瑞是嘉宁三年中的秀才,如今是嘉宁七年,四年岂不是要四十几两银子?” “嗯。”方青莳点头:“还有一百亩田地免除赋税,李长明家二十五亩、李成、李福还有十几家呢,加一起有六十亩,每年都给景瑞银子的,这事儿你不知道啊?” 周氏眼珠子都要冒出来了! 她不知道啊!儿子中了秀才后,不用家里出钱供他读书,说是自己抄书赚钱,这让周氏都高兴的不行了,一年到头儿子还能给自己一串铜钱贴补家用,她都觉得是列祖列宗显灵了。 “大嫂!大哥不会那么对我们的!”李景和发现苗头不对了,赶紧说。 方青莳叹了口气:“这是景瑞走之前跟我说的,你们要是不信话,去衙门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的,周氏能不信? 可她不觉得是儿子骗自己,认为是衙门贪了他们家的银子。 所以,她说:“全家去衙门!这事儿必须问清楚!” 方青莳巴不得他们赶紧去,李景瑞都死了,这些特权就赶紧收回去,等以后李景瑞想要回头认亲的时候,那才是有好戏看了呢。 “你身体不舒坦,在家里照看着,等我们回来再商量。”周氏说。 方青莳点了点头,周氏是觉得这银子肯定能拿到手,所以不让自己知道,自己还嫌弃走路累得慌呢。 周氏带着兄妹四人出门去衙门了。 终于安静下来了,方青莳去灶房给自己做了一碗面条,慢条斯理的吃着,饿狠了的她捧着碗的手都在颤抖,当年李家曾想要把自己卖给山里的猎户,是大哥想尽办法贴补李家,李家才没有把自己卖掉。 都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嘴巴! 当年种种,自己是真瞎啊!竟看不出李家人的蛇蝎心肠。 吃饱后,方青莳拿着弯镰和背篓进山,她不会再连累大哥,也绝不会放过李家,不就是山里的猎户吗? 那猎户因为开春老虎下山觅食险些被吃了,断了一臂才逃过一劫,自己去救人! 进山,方青莳寻找山雀的粪便,老虎最怕山雀的粪便,一粘上虎皮,就会发生弥漫性溃烂,能要了老虎的命。 春寒料峭的时候,山里的草药已经开始萌芽,这座凤岭山是自己的机缘。 再次亲自来到凤岭山,老恩师的模样在眼前都鲜活起来了,这辈子自己一定要让老恩师好好活着,长命百岁。 百里香都被风干了,摘下来放在筐里,这种香料的味道特别像麝香,老虎的克星是山雀粪便,也最喜欢麝香,如果老虎没来的话,自己就引虎下山。 老虎口是凤岭山的一处峡口,从这里再往里野兽很多,被周氏选中的猎户就住在老虎口旁边。 看着时间还早,找了石头把百里香碾碎包在帕子里,直奔老虎口里去了。 到了地方把香料放在地上,点燃后躲在隐蔽处等着,听到虎啸立刻点燃了手里剩下的香料粉,一路撒成线往外面跑,跑几步就停下来点一堆。 眼看着吊睛白虎一路顺着味道追过来,方青莳撒腿狂奔,到了峡口处,立刻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段成德正在劈柴,听到虎啸的声音立刻站起来,摘下弯弓和箭囊往外走,迎面看到背着药篓狂奔来的年轻女子。 “别喊了!”段成德错开方青莳,拉开架势:“去院子里!” 方青莳看了眼半截黑铁塔似的人,怪不得常年在山里打猎。 进了小院的方青莳看到木桶里有水,找了个葫芦瓢把山雀粪化开,看到段成德拉弓射箭,那利箭飞出,射中了老虎的一只眼,顿时老虎发狂了一般扑上来。 时机刚刚好! 方青莳端着葫芦瓢从院子里跑出来,也不跟段成德打招呼,从旁边把山雀粪洒向老虎,在老虎的嗅觉里,山雀粪的味道简直是致命的! 老虎再次长啸一声,转身飞快的隐入山林中。 段成德愕然的站在原地,看看老虎远去的影子,再看旁边的小妇人,眉头拧成了疙瘩:“你引老虎下山?” “嗯。”方青莳点头:“想抓个老虎卖钱。” 这简直是在说笑话了,段成德摆手:“你不行,回去吧。” “是啊,我不行,看来只能被婆家卖掉了。”方青莳提着自己的药篓出了小院往回走。 段成德扬声:“你婆家为啥卖掉你?” “为了还债。”方青莳停下脚步,回头:“你住在这里太危险了,山雀粪能退老虎,保不齐能救你一命,今天谢谢了。” 说完,方青莳不再多言语,脚步轻快的下山回家去,刚进院没一会儿,就听到大门响了,抬头看到四个差役押送着周氏几个人回来,心里这个畅快! 周氏一看到方青莳,立刻抓住了差役的衣袖,指着方青莳:“就是她!就是她说的!” 第五章 大白天的就做梦 差役甩开周氏的手,走到方青莳面前冷声:“跟我们去衙门一趟!” 方青莳福礼:“差爷,我犯了王法?” “你煽动这老妇到衙门去闹事。”差役可能没想到一个小妇人竟问出这话来,狐疑的打量着方青莳。 方青莳摇头:“我没煽动。” “是你说的!你说衙门要给秀才银子,一年十几两!”周氏立刻跳着脚骂起来:“浪蹄子!你个黑心肝的!我们信了你的鬼话,景和被打了一顿板子!” 方青莳不理周氏,对差役说:“差爷,我夫君李景瑞是县案首为第一等秀才,每年有四两银子和米粮,若不要米粮贴补,可折算成银,一年下来十两多,是也不是?” 差役听后,点了点头:“是。” “那我说的是事实,怎么煽动了呢?”方青莳疑惑的看着差役:“县太爷要让小妇人去做什么呢?” 旁边的差役立刻说:“每年每月都是按时给了的!这老妇去衙门哭闹滋事!” “那也是她不问青红皂白啊,跟小妇人有什么关系?”方青莳看着周氏:“婆母,你去衙门讹诈?” 周氏一跺脚就要扑过来:“是你说的!你说衙门贪了我儿子的银子!” 方青莳赶紧躲在了差役身后,带了哭腔:“婆母,你就是杀了我,我没说的也不能认,今儿要说不明白,我这就跟着差役去衙门。” 事情到了这一步,差役都恼火了,就算是带了这个小妇人去又有什么用? 其中一个差役问道:“秀才公可在?” 提到这个,方青莳顿时抹泪:“夫君死在京城里了,差爷啊,我想问一问除了银子和米粮的贴补,是不是还有一百亩田地可以免赋税?” 李景和知道坏了,一瘸一拐的赶紧拦住方青莳:“大嫂,是我们没听明白,不怪你。” 方青莳看了眼周氏,掉起来眼泪了,哽咽的说:“婆母啊,景瑞拿走了银钱是他不对,衙门不会收走这额一百亩地的免赋税,咱们跟那些村民换点儿银子吧。” 差役听到这话,可气得不轻,李景瑞死了,还想占着好处?大白天的就做梦? 几个差役一商量,不搭理这一家子,回去衙门禀报了。 周氏又要哭嚎,李景和忍着疼,厉声:“都进屋!还嫌不够丢人现眼吗?” 哟呵! 李景和有了当家做主的心思,方青莳回去自己屋子里,心都畅快了不少。 那些差役走得急,不说也知道是回去禀报李景瑞死了的事。 周氏闹这么一场惹了县令,县令定会趁机把这一百亩免赋税的好处收回去,呵,李家人那么多债务压身,李家庄的人又没了这点儿好处,能饶了他们? 周氏没了主意,看李景和。 李景和恨恨的看了眼方青莳的房门,压低声音:“大妹和二妹去做饭,娘,我们进屋。” “我做啥饭?不是丧门星做饭的吗?”李香芝顿时不干了。 李景和阴测测的看着李香芝:“不干活,卖你换银子吗?” 这话,吓得李香芝一哆嗦,想到山里那个五大三粗,奇丑无比的猎户,赶紧往灶房去了。 周氏进了屋,坐在床上又要哭嚎,李景和不耐烦的说:“娘,现在咱们得好好对方青莳,让她回娘家去借钱来,如果借不来钱,我进山去找段成德来提亲。” “她要是不从呢?”周氏心里越琢磨越不是滋味儿:“那贱蹄子好像在处处算计我们家。” 李景和咬了咬牙:“对!所以不能轻饶了她!不从也得从,我大哥刚死,三年热孝得戴!她嫁进来就是咱们家的人,要么方家拿银子!要么卖了她,她还能翻了天去?” “成!”周氏也不哭闹了,娘俩商量好后,周氏来找方青莳。 方青莳正坐在床上等着呢,看周氏进屋,轻轻的叹了口气:“娘,你也别骂也别打了,我回去娘家走一趟,如果能拿来银子咋都好说,拿不来再想别的法子吧,日子还得往下过啊。” 准备了一肚子花言巧语的周氏被噎得上不来气,看方青莳这幅样子只能点头:“成,这会儿天还没黑,你回去一趟来得及。” “是,我这就走。”方青莳起身往外走。 见她啥也没拿,周氏心里踏实了不少。 方青莳到了门口回头看着周氏:“娘,我听说老乔家的儿子四处托媒人来咱们家提亲呢,乔铁柱是个能干的,香芝嫁过去不遭罪。” 周氏气得捂住了心口,好啊! 自己在盘算把她卖了,她竟大言不惭的要给香芝卖了?贱蹄子啊,真真是气死个人啊。 看周氏脸色发青,方青莳开心的出门回娘家了。 刚进二月的天气,薄薄的夹袄被冷风打透了,方青莳脚下生风的直奔靠山村。 翻过凤岭山就是自己的家,她克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恨不得肋生双翅。 这一趟回来务必要跟大哥和小妹交代清楚,李家想要拿捏自己的娘家,做梦! 到了家门口,隔着栅栏门就看到在磨药的大哥,眼底蓄泪,怯生生的喊了句:“哥!” 方静安抬头看过来,赶紧放下研钵到门口,开了大门:“咋了?哭啥?老李家欺负你?” “没,没有。”方青莳一把抱住大哥,感受到这份真实后,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她三十多年不见的亲人回来了! 这可把方静安吓坏了,柔声安抚:“阿莳不要哭,天大的事情有哥在,再哭就把左邻右舍惊动了,听话啊。” 方青莳咬着嘴唇使劲儿的憋住了动静,松开大哥就往屋子里跑。 “阿姐。”方清荷就来得及叫这么一句,就被方青莳拼命似的抱住了。 方清荷吓一跳,求助似的看着大哥。 “进屋,先进屋。”方静安说。 进屋,方青莳一只手抓着大哥,一只手抓着小妹,抽噎着止不住眼泪,两世再见亲人,她如何能冷静得下来。 “咋了?”方静安知道出大事了:“阿莳,你快说。” 方青莳深吸一口气:“李景瑞死了。” 顿时,方静安和方清荷都愣住了……。 第六章 闵氏讨债 “无妨,无妨。”方静安的声音有些颤抖,坐下来看着妹妹,叹了口气低下头。 方清荷拿了帕子给方青莳擦眼泪:“阿姐,李家是不是让你回来拿银子?” “嗯。”方青莳缓缓地说:“他们是做梦!贪得无厌还处处算计,我是懒得搭理他们,回家来躲个清净的。” 方静安略有些吃惊的看着妹妹,脸都憋红了,才憋出来一句:“哥给你请个脉。” “嗯。”方青莳知道大哥怕自己怀有身孕,这话他是怎么都问不出口的。 坐下来,方静安仔仔细细的给妹妹诊脉,良久才说:“我筹措一些银钱,带你回家。” “大哥,不必,李家是断然不会放我回来的。”方青莳太了解李家那些人了,若是大哥露出这样的意思来,只能被李家缠上,再者自己这次回来本就是坦诚说明一切,让大哥和小妹有所防备。 自己两世为人的事情万万不能说出来,所以顿了一下才说:“大哥知我无孕,却不知我和李景瑞根本没有圆房,再者这人临去京城的时候,在李家庄花言巧语骗了许多银钱,虽披着读书人的一张人皮,内里是真黑心肝的。” “阿姐,你说的都是真的?”方清荷不敢相信的看着方青莳:“他难道是知道自己会死?” 方青莳看着小妹:“人心难测,至少娶我不是当妻的,他们家人不好相处,都等着李景瑞当大官呢,反倒是我过门之后处处都要操持,更像是个丫环。” 方清荷听到这里气得站了起来:“我呸!让阿姐当他李家的丫环?真是错翻眼皮了!我们虽然没有爹娘庇护,可大哥有医术,你我姐妹二人都识草药,两亩薄田可温饱,还能存银子哩!” “许是图的就是这个。”方静安原本还心疼妹妹过门三个月就守寡,听到连圆房都没有,也是动了怒气,脸色阴沉的说:“不回去!若李家来接人,也得问我答应不答应!” 方青莳心里松了口气,上一世大哥也是想要接自己回家的,可到底礼数规矩压着他不硬气,如今虽说不能那么快离开李家,可大哥和小妹不再因为自己被牵制,李家是一点儿便宜也占不到的! 至于接下来的事情,那就一步步来,李景瑞敢诈死高攀,自己就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得不偿失! 放过李景瑞一家? 方青莳自问做不到,既是重活一次,从李景瑞诈死那一刻开始,他便是仇人!两世仇人说什么放过?在李景瑞眼里,自己就是当牛做马的李家奴才,说放过多可笑?他都觉得自己不配! “阿姐,你歇着,我给你做好吃的去。”方清荷起身往外去。 方静安也站了起来:“昨儿孙大叔送来一只山鸡,我去宰了。” 看着出门的大哥和小妹,方青莳抬起手使劲儿的揉了揉脸,真好啊!一切都来得及! 起身出门,小院里的一切亲切也熟悉,小妹抱柴去了灶房,大哥磨刀霍霍的去后院宰鸡,方青莳到井台提水,进灶房:“小妹,想吃什么?” “才不要你忙呢,我做饭也好着呢。”方清荷说。 方青莳洗了洗手,拿过来木盆打开面缸,看着里面那一点点儿面,轻轻的吸了口气,回头:“烙饼怎么样?” 到底还是岁数小,听到阿姐要烙饼,方清荷顿时笑弯了眼:“嗯,阿姐烙饼最好吃了,别愁家里面少,明儿我就去卖药材。” “今儿这顿够吃,回头咱们一起进山采药。”方青莳笑着把面缸里的面都放在盆里。 打从自己嫁到李家去,家里的日子过的就紧巴了,每次大哥和小妹去鹿武县卖草药回来都必定到李家,送吃送喝的看望自己,李景瑞临走的时候,大哥还给了十两银子做盘缠,那是他全部家当了。 和面的工夫,小妹烧了一锅热水提出去,外面方静安和方清荷收拾刚宰杀的山鸡。 小院炊烟袅袅,很快就饭菜飘香了。 兄妹三人围着小桌子坐下来,方静安拿起来筷子的时候还说:“回头我去东升粮铺转转,听说最近新来了很好的大米。” “阿姐,大哥就疼你。”方清荷夹了一个鸡腿放在方青莳碗里:“我上回还央他买点儿回来吃吃呢,他都舍不得。” 方静安夹了鸡腿放在小妹碗里:“净瞎说,我也疼你的,快吃吧,回头咱们自己家养的鸡也能吃了。” “但你嫌我做饭不如阿姐好吃。”方清荷委屈巴巴的咬了一口鸡腿儿:“阿姐要是能像以前那样在家里,我一准能胖点儿,都给我累瘦了。” 方青莳眼里的笑意浓到化不开,被亲人疼的感觉又体会到了,自己用了一辈子的时间,两辈子的运气,才明白亲人到底为何啊。 “我好久没进山采药了,要不明儿咱们进山,大哥自己去送药草吧。”方青莳说。 方清荷立刻点头:“行,你只要不张罗回去,干啥我都愿意。” “好好吃饭。”方静安立刻说。 方青莳笑了,这丫头心思浅,自己刚说一句,她就露了心思,生怕自己回去李家呢。 这一夜,好眠。 清晨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神清气爽,昨儿还留下了点儿鸡肉,看小妹还睡着,悄悄起身去灶房。 “起这么早?”方静安在灶房里烧热水,看了眼方青莳,嘀咕了句:“这是李家的规矩吧?” 方青莳把锅里的热水舀出到木盆里:“习惯了,早起能多做点儿事。” 方静安心疼自己的妹子,没言语。 灶房里,方青莳做早饭,鸡肉剁碎了爆香,洗净了米放进去,再加了泡好的野菜碎丁。 院子里的方静安把草药都装好,去鹿武县一趟得一小天,早去早回才行。 吃过早饭,方青莳带着方清荷进山去了,她想碰碰运气,找找恩师,她上辈子除了对不起大哥和小妹外,也对不起传授了调香生意的恩师。 方家这边都忙起来了,李家可热闹了,李长明鼻青脸肿的被闵氏扯到了李家。 周氏一看这阵仗,赶紧赔着笑脸:“他婶子啊,这是干啥啊。” “干啥?”闵氏看着周氏:“我说没说要昨晚见到银子?欠债的成大爷了是吧?李长明!你给我说清楚!这银子咋办?” 李长明抬头看了一圈:“院子是真不值钱,他们家的十五亩田勉强够。” “听到没有?给银子就拿来!不给银子给地契!”闵氏看着周氏:“拿来!” 周氏一听炸了:“啥?五两银子就想要我家十五亩良田?你疯了啊?” 第七章 再见恩师 闵氏怒视着周氏:“咋的?不给?” “不给!”周氏把脖子一梗:“你想让我们一家子喝西北风啊?再说了,方青莳回去娘家拿钱了,我们亲家舅子会治病,还差你仨瓜俩枣?” 这话把闵氏气笑了,上一眼下一眼的打量着周氏:“你倒真本事!可是我就想要你家田!” 李景和赶紧过来把周氏扯开,深深鞠躬:“婶子,我这就去接嫂子回来,拿了银子就送过去,成不?” “成啊,不过丑话说在头里,今儿天黑之前我见不到银子,这田就是我家的!”闵氏伸出手:“把你们家田契压我手里,不然我可不信。” 周氏气得牙根儿痒痒,闵氏看了一眼:“不给我就去衙门找我娘家大哥,你可仔细了!” “婶子,我给,我给。”李景和不敢跟闵氏犟,因为闵家老大在鹿武县是捕头,正因为娘家厉害,李长明挨打受罪的日子可不少,吭都不敢吭一声的。 昨儿去衙门闹腾一场还不知道会惹什么祸出来,今儿要是再闹到衙门去,哪里能有好果子吃? 周氏再不情愿,也得听李景和的,读书的儿子死了,自己仰仗的只能是二儿子了。 闵氏拿了地契,冷哼一声回去了。 李长明叹了口气:“景和啊,快去接你嫂子回来,这田是我家的虎婆娘得了她娘家大哥的消息才来要的,别的我就不多说了。” 这还用李长明说?李景和早饭都没吃,翻山越岭往方家来了,结果大门口一把锁,让他傻了眼,只能蹲在门口等人回来。 不知道李景和到了自己家大门口,此时的方青莳带着小妹采药,一路往断崖这边来。 断崖旁边有山洞,是自己上一世遇到师父的地方。 刚能影影绰绰的看到山洞口,方青莳就闻到了血腥味儿,心都提到了嗓子样儿! 算算日子,自己上一世是半个月后见到的恩师,当时老人家的一条腿都溃烂得不成样子了,是自己按照老人家说的是方子去采草药,照顾了月余,香谱也是在这段时间里学会的,可到底伤得太重,老人家最后只让自己给他磕了三个头算拜师,受了自己的拜师礼便撒手人寰了,她都不知道恩师的尊姓大名。 “阿姐!”方清荷看到阿姐越走越快都跑起来了,赶紧喊了一声。 方青莳回头:“小妹,快些,我前头看到了红果子。” 红果子是人参的种子,方清荷也来了力气。 到了洞口,方青莳看到地上的血迹还是暗红色,知道师父就在里面反而不敢冒冒失失的冲进去了,按照记忆在山洞不远处看到了自己上辈子采到的第一颗人参。 从背篓里拿鹿骨钎子的时候,方青莳的手都是颤抖的,不是因为人参,而是感慨自己气运真好,想要找到师父,师父就已经在山洞里了。 “阿姐,等一下。”方清荷看到了红果子,赶紧从腰上摘下来布袋,从布袋里拿出来缀着铜钱的红线绳:“先捆住。” 姐妹俩在外面小心翼翼的要取人参。 山洞里,姬染尘缓缓地睁开眼睛,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确认有人,他轻轻的呼出一口气,暗道自己命不该绝! “阿姐!三节芦呢!”方清荷也激动了,颤巍巍的扶着人参头:“阿姐,你手别抖啊。” 标准的三节芦是野山参里品相最好的一种,年份要在五十年以上,若是占了须、芦、皮、纹、体这五形,价值不可估量! 方青莳停下来了,她手抖得不行,等了半天也不见山洞里有动静,她多希望听到恩师能呼救一声啊。 像是心灵感应一般,一声微弱的呼救声传来,方清荷急忙抓住了方青莳的手腕:“阿姐!有人!” “不怕,不怕,你看着人参。”方青莳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起身拎着药篓就进了山洞,强压下激动的心情,试探着问:“有人吗?” 姬染尘看着进来的小姑娘,嗯了一声。 当须发皆白,身染鲜血的恩师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方青莳几步过去扑通跪倒,这一声恩师险些喊出口,目光落在他的腿上,那黑色的血染红了白袍和裤子:“您这是被什么伤了?” 姬染尘这才看清楚,小姑娘梳了个妇人髻,强撑着精神说:“小娘子可认得草药?” “认得。”方青莳说。 姬染尘点了点头:“我说几味草药,可帮我寻来?” 方青莳把药篓拿过来,里面的草药都倒在地上:“您说说看,缺啥我去采来。” 姬染尘看了眼这些草药,心中略惊讶,自己需要的草药竟全有! 殊不知,方青莳就是为了救他来的,草药自然准备好了,为了不让恩师多虑,才采了一些别的草药放在里面。 “阿姐?”方清荷很着急,人参得看着,阿姐在山洞里和谁说话呢? 方青莳扬声:“小妹,去接大哥快点儿来,这有老人家伤得很重。” “人参咋办?”方清荷探头往里面看。 方青莳摆手:“是我们的跑不了,你快去接大哥来。” “嗯。”方清荷知道救人要紧,放下药篓往山下去,到大哥回来的必经之路等人了。 姬染尘知道自己遇到了善心人,人参都能丢下不管,这可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特别是这姐妹二人穿着粗布衣衫,家境贫寒还认得三节芦,难得啊! “我帮您配药。”方青莳很着急,因为自己两辈子都不会医术,不知道如何施救才妥当。 姬染尘撑着身子坐起来,从怀里摸出来个鹿皮袋子递给方青莳:“把我腿上的黑肉都刮下来,敢不敢?” “敢!”方青莳有什么不敢的?只要能救恩师一命就行。 打开鹿皮袋子,看着里寒光闪闪的各种刀具,方青莳深吸一口气拿了小巧的剪刀在手里,动作麻利的剪开了裤子,看到黑了的小腿,她手一抖,声音都打颤了:“这、这都刮下来就只剩骨头了啊。” 姬染尘看了眼黑了的小腿,叹了口气:“切了吧。” “啊?”方青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您老别乱动,我大哥是山下的郎中,我先帮你把伤口破开,挤毒血出来再敷草药,行吗?” 姬染尘点了点头,本想再说几句如何用药,可眼前一黑就昏过去了。 看着恩师昏过去了,方青莳二话不说,拿了薄刃小刀,找到了伤口处,刺啦就割开了一条口子……。 第八章 不愿意拜师? 黑色的血顺着伤口处淌出来。 方青莳麻利的用绳子捆住姬染尘的大腿,尽可能的让毒性蔓延的慢一些。 伤口的黑血往外挤,再用石头砸草药成沫,糊在伤口处。 哪怕提前了半个月的时间找到恩师,可看到这么重的伤,她还是很担心。 方静安来到山洞的时候,也被这伤吓了一跳,他让方青莳点了火堆照亮,取出来银针排毒,用山泉水清理伤口。 就在兄妹三个人忙成一团的时候,姬染尘醒了过来。 “老伯先喝点儿水,天色不早了,我背着您下山可行?”方静安问。 姬染尘点了点头:“多谢恩公了。” “应该的,治病救人是在下的本分。”方静安割下来姬染尘的半幅袍子下摆,把伤腿包扎好。 他背着姬染尘往山洞外面走,方清荷拉住了方青莳:“阿姐,人参还在呢。” 有大哥在,方青莳心里就踏实,遇到了人参,绝没有放过的道理,姐妹俩留在山上取人参。 人参并不是五形俱美的品相,不过这也绝对是山中之宝了,姐妹俩把人参收好,快步下山去追方静安。 下山不容易,方静安浑身都湿透了,姐妹俩把大哥置办回来的米粮都放进背篓里,一行人到家的时候太阳都要下山了。 远远地看到有人在家门口,方青莳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来,即便是看不清都猜得到,在大门口的人一定是李景和。 “大嫂!”李景和看到人,蹭就站起来了:“我来接大嫂回家。” “瞎啊?没看到要救人啊?”方清荷推开了李景和,打开大门让大哥背着人先进去,挡住要进门的李景和:“我阿姐心里悲痛的很,在娘家要住两日缓一缓,回去告诉你娘,说娘家不放人!” 李景和哪里肯?用力推着门:“小妹,我早晨就来等着,我娘说今日务必接大嫂回去啊。” 方青莳把药篓放在地上,淡淡的说:“景和,我们都去山上采药筹银钱呢,你且回去跟娘说明白,我两三日一准回去。” “大嫂。”李景和抹起来眼泪:“李长明的媳妇儿凶悍的很,一大早就去家里闹了,到底把家里的地契都拿走了,那些村民恨不得占了咱们的房屋。” 方青莳就知道闵氏不可能等着老李家还钱,轻声说:“你可傻了?你大哥让他们家免了四年的赋税,李长明家有二十五亩地,一亩地能收十六斗粟米,赋税一半是多少银子?都四年了,不值五两银子?” 李景和愣愣的看着方青莳。 方青莳皱眉:“还不回去跟咱娘说?哪里是你大哥欠了他们的债?只怕是他们许给你大哥的好处哩。” 李景和一跺脚:“你咋不早说?” “我也是今儿琢磨了一天才想明白的啊。”方青莳很小声的说。 李景和不跟方青莳废话了,知道她在家采药换钱,巴不得她不回去,少一个人吃饭不说,还能让方家两个人一起给家里赚钱呢。 方清荷看着阿姐几句话就把李景和打发了,狐疑的看看阿姐,总觉得阿姐刚才的话是挑唆。 “闩门,咱们赶紧去做点儿吃的。”方青莳抱来了门闩。 方清荷关了大门,闩好,这才回头:“阿姐,你是不是想让李景和回家去闹到鸡犬不宁的?” 方青莳噗嗤笑了:“嗯,我家清荷聪明了,快进屋吧。” 屋子里,方静安在仔细的清理伤口,从发黑的皮肉里挑出来十几根羊毛针,这种羊毛针因细小得名,是女子绣花针里最珍贵的一种,淬上剧毒用来杀人,方静安没见过这种手段。 “大哥,我做了肉粥,能给老人家吃点儿吗?”方青莳说着,看了眼还昏着的恩师。 方静安轻声:“这人的身份可能不一般,这毒我也解不了,尽快送走才是正经的。” “嗯。”方青莳点头。 方静言拿了银针轻轻的点刺人中穴,姬染尘睁开眼睛,看到虽破旧但整洁的屋舍,目光落在端着黑陶碗的方青莳身上,肚子顿时咕噜噜叫了几声,这简直让姬染尘无地自容。 “我去熬药。”方静言知道这么重的伤得用药,自己会配解毒散,有用没用拿不准,可聊胜于无。 看着大哥出门去,方青莳把碗放在旁边的小桌子上,拿过来被子垫在姬染尘的身后:“您吃点儿东西长气力。” 方青莳坐在旁边拉开了架势要喂饭。 姬染尘赶紧伸出手接过来:“劳烦小娘子了。” “您老如果不嫌弃,叫我青莳就行。”方青莳坐在旁边:“您这伤太重了,我大哥想送您去县里的医馆。” 姬染尘低头吃东西的动作顿住了一下,快速的把碗里的肉粥吃完,把碗放在旁边的桌子上:“不必,让他进来,我教他。” 方青莳心里大喜,端着碗出来的时候嘴角堆满了笑意,这简直是正中下怀,大哥痴迷治病救人,但方家的家传医术并不精湛,所以能拜下这个师父的话,才是真正的前途不可限量。 “大哥,老人家请你进去。”方青莳走到方静安跟前,低声说。 方静安放下手里的草药回头看了眼姬染尘住着的屋子,嗯了一声转身去了。 灶房里,姐妹俩把饭菜都摆在小桌子上,方青莳又准备了一碗肉粥放在旁边。 “阿姐,咱们明天去把人参卖掉,咋样?”方清荷忍耐不住心里的高兴,人参啊! 自己五岁识药草,七年也没遇到过一颗人参,这是走了大运! “不着急,咱们不急着用钱,让大哥把人参晒好了收藏起来,往后一准能派上大用场,到那个时候价格可不止药铺给的那点儿了。”方青莳抬头看大哥若有所思的出门来,端着肉粥再给姬染尘送过去一碗。 上辈子恩师教自己调香的手艺的时候就说过,他的医术和毒术要失传了,如今大哥能学医术,自己想要学一学毒术,不知道行不行。 姬染尘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到进来的是方青莳,眼神里有失望之色闪过,难道这小子不愿意拜自己为师? 第九章 切了吧 方青莳把肉粥放在桌子上,转身退出去了。 恩师的脾气十分古怪,最不耐烦别人太亲近,所以她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出门看到大哥眉头紧锁的在挑选草药,走过去:“大哥,你没过去?” “去了,我先熬药。”方静安端着草药走了两步回身到方青莳面前:“你看看,这些都是大毒之物,他给我这个方子是什么意思?” 方青莳轻声:“大哥,可能是想要以毒攻毒。” 家传医术是传男不传女,方静安也没办法跟妹妹说清楚,这些都是大毒大热的药,就算是想要以毒攻毒,这么用的话也会闹出人命来的。 姐妹俩吃过饭就处理草药,方静安把草药熬了一碗给姬染尘送到屋子里,回来继续熬,要把这些草药熬成膏药外敷伤口,他从来没有治死过人,现在心里慌乱得很。 在方静安看来,这药方用过之后,屋子里的人必死无疑,可他不敢送去县医馆,因为自己猜得没错,这个人的身份是真不简单。 “大哥。”方青莳抱着柴放在熬药炉子旁边:“你不吃饭,还心神不宁的,怎么了?” “咱们不该救这个人。”方静安面色凝重的说:“他姓姬。” 两辈子! 方青莳第一次听到恩师的姓氏! 姬姓是前朝国姓,她好像一下就全想通了。 缓缓地吸了口气,方青莳语气轻松的说:“大哥,治病救人,有救无类是医者的规矩,什么人也是一条命,他好了咱们送他离开,他要是没了的话,咱们给他下葬,道义上过得去就行。” 方静安听到这话,也知道如今是撒不开手的时候,只能说:“行,就照你说的办。” 忙到了半夜,方静安才坐下来吃饭,姐妹俩献宝似的把人参摆在桌子上。 见到这么大的人参,方静安手里的筷子都掉地上了,拿起来人参仔细的看了好半天才放下来:“阿莳,这颗人参能换你自由身,咱们去李家一趟,探探口风吧。” “大哥,人参是重宝,你若拿出来不怕被人盯上?”方青莳摇头:“李家我是要回去的是,明天不行,我再在家里多住一晚。” 方静安巴不得妹妹从此就不回去才好,一颗人参还不放过阿莳?他不信。 方青莳知道别说一颗人参了,李家看到一颗人参就恨不得方家人天天在山里找人参给他们,贪得无厌的小人。 再者,大哥没娶妻,小妹以后也要聘人家,她不愿意老李家的人登门闹腾,这一趟回来该做的都做了,大哥和小妹是自己最亲人的人,再也不能伤他们的心。 家里有个烫手的山芋,方静安心里不踏实,夜里就抱着草席子在姬染尘的屋子里打地铺,又因为医者仁心,睡不着的他摸进了鸡窝,逮住一个大公鸡杀了,拾掇干净放在灶房里,他想让阿莳吃点儿好的,这次回来的脸色太不好看了,在老李家过得一点儿也不好。病患也得补养,这伤自己是一点儿底儿也没有,能吃点儿好的也算是尽力了。 方青莳一大早起来就去灶房忙活做早饭,看到宰杀好的鸡愣了一下,脑海里的画面浮现,她甩了甩头立刻麻利的开始做饭了。 “鸡肉剁成肉馅,锅里把鸡腿煮熟了撕成丝状,和面擀皮包了三十几个元宝馄饨,煮好了馄饨往外看了眼,见大哥出门来,又急匆匆的进屋去,脸色有点儿不对。 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擦了擦手过这边来。 怪异的腥味儿让她脑瓜子嗡一声:“大哥,咋了?” “没,没事!你别看!”方静安吓得手都在颤抖,变了腔调。 方青莳看了眼双眼紧闭的恩师,走到床边:“大哥,我能帮忙。” 方静安手里拿着刮骨薄刀,听到这话厉声:“让你出去!” “让她来吧,你太软蛋了!”姬染尘说着,睁开了眼睛:“把发黑的皮肉都刮掉,必须刮干净。” 方青莳点了点头,接过来大哥手里的薄刀:“大哥,家里还有烈酒,你再配一些止血药来。” 方静安一跺脚出去了。 方青莳看着那条伤腿,一直到膝盖往下都黑了,缓缓地吸了口气:“老人家忍住了。” 姬染尘再次闭上眼睛。 这种断腿求生的法子,必是最后无可奈何的选择,方青莳手起刀落开始往下割腐黑的坏肉。 黑血顺着伤口往外滴滴答答的掉着,怪异的腥臭味儿越发浓重了。 方静安拿来了一坛酒,就在旁边踩着碾船把止血药碾碎。 “老人家,酒是我爹在世时候酿的,您喝一些安安神!”方青莳说。 姬染尘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红血丝把白眼仁都盖住了,抓过来酒坛咕咚咚的喝了起来。 趁这个功夫,方青莳手底下麻利的把坏死的皮肉刮干净,看到发黑的骨头,她绝望了。 “有铡刀吗?切了!”姬染尘把酒坛子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厉声。 方静安险些没一口气上不来,看到阿莳快步出去真就把铡刀抱进来了,赶紧说:“阿莳!会死人的!” “不会,我相信老人家。”方青莳心里没底,但无路可退,她重活一次提前进山,为的不就是让恩师活下来吗?少了一条腿算什么?总比丢了命强! 姬染尘眯着眼睛看着兄妹二人,对方青莳的表现满意得很。 铡刀准备好,方青莳用烈酒擦拭了一遍,回头把大哥碾船里的止血药倒过来放在手边,手起刀落贴着白骨的位置切下来后,抓起来止血药按上去,看到滚落到一旁的那一节发黑的骨头,方青莳眼眶一热落下了泪。 “不碍事,昨日那药能让我无知无觉一天呢。”姬染尘看着掉眼泪的方青莳,轻声说。 方青莳不敢表现出来太多,只能低着头:“我是害怕,回头找村子里姜二哥给您做个木轮椅子,想去哪里我推着您。” “善缘啊。”姬染尘勉强的挤出来点儿笑,深吸一口问:“可有吃的?老头子我饿了。” 方青莳麻利的拿过来软布给恩师包扎好:“有,我做了鸡丝馄饨,您等着,我就去给您端来。” 等方青莳出去后,姬染尘看着脸色苍白的方静安,缓缓地说:“你不当我徒弟也无妨,我要收你这妹子当关门弟子了。” 方静安愕然抬头,苦着脸:“您老为啥非要收我家人当徒弟啊?” 第十章 起个大早来摔丧盆 姬染尘看着包扎好的断腿处:“你们兄妹三个人啊,都能当我徒弟,承我衣钵。” “师父!你就收我一个吧。”方静安扑通就跪下了,咣咣咣三个响头磕在地上:“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姬染尘扫了眼方静安:“你太仁善,倒是阿莳更果决一些,罢了,来日方长,先收你一个。” 方青莳端着馄饨进门来,就听到了这句话,笑着走进来:“大哥真是好福气,大哥的师父就是我们兄妹的长辈亲人了,大喜事呢。” “他是怕我收你做徒弟,不然啊,拧着呢。”姬染尘说着伸出手:“快让我吃一口,真香啊。” 上一世恩师临终前念叨的就是鸡丝馄饨,看着恩师吃得香甜,方青莳心里头又是一阵酸涩,总算让老人家吃到嘴里了。 方静安还跪在地上呢。 既然是拜师了,师父没让起来自是起不来的,心里只盼着老人家高抬贵手,别把两个妹妹也拉进来,因为姬姓是如今朝廷的禁忌,如果老人家不凑巧再是个朝廷要犯,一旦走露风声是要掉脑袋的事情啊。 吃了一大碗馄饨,姬染尘是无比满足,擦了擦嘴角:“好了,你们都出去吧,我要休息一会儿。” 方静安起身把屋子里收拾妥当,让方青莳搬来了干净的被褥换好,这才拉着方青莳出门。 摔破瓦盆的动静传来,方静安皱眉。 除非是家里死人了,否则没这个动静。 不等方静安多想,周氏抓起来破盆子又摔了一次,往地上一坐,扯开嗓子嚎道:“没天理了啊!这丧门星是想要把我们一家子人都克死啊!街坊四邻都出来看看啊!” 这个点儿,勤快的妇道人家都起身了,就算是睡梦中的人也被吓得睁开了眼睛。 附近的几户人家开门出来听动静,有人看到是方家门口有人闹事,立刻赶了过来。 方青莳打开大门,一眼看到了躺在门板上的李景和。 “贱蹄子!你真是黑心肝啊!妨死了我的大儿子,又撺掇景和去惹祸,如今也要死了啊!”周氏爬起来抓方青莳。 方青莳最不想周氏上门闹腾,没想到自己本打算今天回去,都没堵住周氏,压不住心里的恶火,脸色一沉,眼神如刀:“你动我一下试试!”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把周氏震慑住了,她万万没想到方青莳回来娘家后,竟突然就带了煞气。 也只是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了,蛮牛一样撞过来。 一道身影挡在了方青莳身前。 被撞了一个趔趄的方静安扶住了周氏:“婶子,小心。” “我小心啥?我恨不得跟着贱蹄子一起去死啊!”周氏抓着方静安的衣襟,回头指着躺在门板上的李景和:“要被打死了!我儿子要被打死了!” 方静安恭敬的退后半步:“我给看看,先别着急。” 这么一会儿工夫,十几个人都围过来了,其中两个妇道人家护住了方青莳。 方青莳记得,这是姜家的媳妇谢玉茹,自己得叫一声婶子婶子和杨家的媳妇石秀英,年纪大许多,该叫伯娘。 周氏一把抓住了谢玉茹的衣袖,嚎啕大哭起来:“我大儿子可是堂堂的举人老爷啊!硬生生被这贱蹄子妨死了啊!” 谢玉茹脸色一沉:“亲家母可仔细点儿说话!我们阿莳最是个好品行的姑娘,怎么嫁到你们老李家就成了妨死男人的媳妇了?” “就是,有话好好说,你这泼妇似的闹腾上门,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咋的?欺负我们阿莳家里没有长辈撑腰吗?”石秀英回头看了眼方青莳:“莫怕!回到咱们庄子,庄子里哪个不是你的娘家人?!” 方青莳心里涌过一股暖流,轻声说:“伯娘,是他们让我回来找我哥借钱,我才住了两晚没回去。” 石秀英瞪了一眼方青莳,这孩子是个死心眼儿的! 让回来借钱就回来借? “贱蹄子!是你跟景和说的,说那些人不是借钱给景瑞,是他们免赋税的银子!”周氏指着方青莳咬牙切齿的说:“你惹了一屁股骚,蹲在娘家里躲清净,家里房顶都要被掀了!景和心眼实诚信了你,被打的丢了半条命!你到底什么居心!” 方青莳往前一步::“婆母,你问我什么居心?我倒想问问你什么居心!方景瑞临走之前陪我回娘家,我大哥给了二十两银子做盘缠,这事儿你是瞎了还是聋了,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周氏一口咬定。 方青莳点了点头:“你虐打我,我逃命到里正家里,承认欠债的人是我吗?写欠据的人是我吗?你们老李家人自己做的事情,怎么就怪我了?” “老梆子!你还敢打我们家阿莳!”杨满囤上前就要踹周氏。 石秀英赶紧拦住自己的男人,这女人骂架动手,男人可不能掺和,掺和就吃亏。 拦住自己的男人,石秀英可没客气,啐了一口:“你不知道就行了?我看你才是没安好心,到亲家门口闹腾这样,是咋说?和离?休书?是不想过了呗?” “要我说啊,保不齐是她儿子当大官了,想要寻个由头休了阿莳。”谢玉茹冷笑:“尽管休!你看我们家阿莳能不能剩到家里!好端端的宝贝孩子遇到了眼瞎坏心眼的一家子!” 周氏被石秀英和谢玉茹给挤兑的不行,一跺脚:“是她妨死了我的大儿子!我大儿子可是当大官的人呐!” 谢玉茹回头拉住方青莳:“咋了?真死了?” “嗯,前儿一大早送来的信儿。”方青莳说。 谢玉茹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声音也弱了下来,好言好语的说:“大嫂子,节哀吧,老话都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可不能家里一有事儿就怪媳妇儿身上,你当婆母的比旁人更清楚,小小年纪没了夫君可是够难了。” “你骂我!”周氏最听不得寡妇这话,一跺脚就往上扑。 恰在此时,李景和一声惨叫,周氏猛地回头,就看到儿子竟从门板上爬起来跑了! “你是真不想当人了!”方青莳趁机到周氏跟前,压低声音一字一顿的说了这么一句。 周氏一把抓住方青莳:“走!跟我回家!” “你不要钱了?”方青莳淡淡的扫了眼周氏抓着自己的手:“我们今儿去卖草药换钱,你让我现在就回去吗?” 周氏眼神阴狠的看着方青莳,一扭头去追儿子了。 方静安抱拳鞠躬了一圈:“家丑,家丑,各位叔伯婶娘都回吧。” 众人都得过方静安的照拂,谁家有个头疼闹热都来找他,遇到这样的事情也不好多说什么,纷纷回去了。 方静安拉着方青莳进屋,关了大门:“看来大哥是看错了!” 第十一章 一个徒弟还不够 方青莳苦笑:“大哥,李景和没多严重,李家人都是黑心肝的,早知道也好,不用你走一趟了。” “先进屋,这李家是不能回去了。”方静安心情十分沉重,遇到这样的事情能说什么?他甚至后悔做主把阿莳嫁给李景瑞了。 自己先看上了李景瑞有一副好皮囊,读书也好,确实有攀附之心,让阿莳能妻凭夫贵,谁知道到头来是害了阿莳呢。 外面闹腾成这样,姬染尘听得是一清二楚,看着坐在旁边看顾着自己的方家小丫头,话里话外就问了个明白,心里有数了。 姬染尘从怀里摸出来个布包递过去:“你小丫头敢不敢去钱庄换银子啊?” “可不行。”方清荷连连摆手:“您自己的东西好好收着吧,我可不去,你伤得这么重也用不到银子,想吃啥喝啥,我去张罗就行。” 姬染尘缓缓点头,虽说这户人家日子过的贫苦,但三个孩子的秉性都很纯良。 “我这里可有好几张百两的银票呢。”姬染尘试探着说。 方清荷笑了:“您可别把我当成小孩子,别说几百两银票,就是您有金山银山也是您的,跟我们没关系。” “你认得草药对吧?”姬染尘十分满意方清荷的表现,问。 方清荷点头:“嗯,大哥手把手教我的,我学的可好了。” “那你按照我说的寻几味草药来。”姬染尘顿了一下,继续说:“取川穹、乳香、桃仁、红花、降香各两钱,碾成粉。” 方清荷狐疑的看着姬染尘:“您老是要做啥?” “我疼得难捱,碾成粉我有用,快去。”姬染尘说完就闭目养神去了。 方清荷出去准备草药,看到大哥和阿姐坐在那边说话,也没打扰,找了草药进屋用碾船碾碎,再用研钵让草药更细腻,好了之后送到姬染尘面前问:“您老看看行吗?” “细筛过一遍。”姬染尘说。 方清荷照做,把细细的粉末拿过来。 姬染尘又说:“放在地上点了。” 这下方清荷不干了:“老人家,这可都是能治病救人的草药啊,你让我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就点了?” “嗯,点了。”姬染尘看了眼方清荷涨红的小脸:“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方清荷深吸一口气:“行!大哥说您是他师父,是长辈,我点!” 极不情愿的拿了火折子过来,把药粉放在地上一小堆儿,心疼的点了火,没好眼色的看了眼姬染尘:“就这样,能让你不疼啊?” 姬染尘点了点头:“对,除了止疼,还能降浊,这屋子里的各种小爬虫就跑干净了,不信你看着。” 方清荷起初还不信,当她看到墙角爬出来的蚂蚁和各种小虫子乱糟糟的往外爬的时候,吓得直接跳上了姬染尘的床铺,缩在床角:“这!这是什么邪门玩意儿!” “这叫避尘香,还有能让衣服香香的香料,治病、安神的也有,你这点儿草药卖给药铺就得几文钱,可这份香料能卖最少五百钱呢。”姬染尘淡淡的说。 方清荷吞了吞口水,偏头看姬染尘:“您老是想要收我做徒弟吧?” “救命之恩不能不报,调香的手艺学会了,你们家可以换大宅子,不说锦衣玉食,那也一定是富庶殷实的门庭,李家那样的门户还敢欺负上门?整日里琢磨巴结你们都来不及,怎么样?拜不拜师?”姬染尘平静的看着方清荷:“你大哥可拜我为师学医术了,别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方清荷一转身就跪在床上:“师父在上,徒儿方清荷给您磕头了!” 方静安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就看到了这幅景象,整个人头皮发炸,几步进来一把抓着小妹,提溜着放在身后:“师父,我一个徒弟还不够?” 姬染尘看着方静安:“你太过仁厚,学医术还行,清荷这丫头机灵,学调香正好,阿莳呢?” 方青莳在闻到了避尘香味道的时候,就知道恩师要收小妹当徒弟了,满心欢喜的她进门来:“亏着您老还惦记着我。” “这孩子想要脱身怎么也得三年,那一家子都不是仁善之辈,我有毒术,学不学?”姬染尘问。 方青莳跪倒就磕头:“师父在上,受徒儿方青莳一拜。” 方静安叹了口气,他算是看出来了,老人家是真没打算放过兄妹三人,不过让阿莳学毒术,自己可真是惊出来一身冷汗。 “毒术也能救人,甚至比医术都更上一筹,正因如此也难学,三年能出师就不错了,刚好你在李家这三年好好守着,回头多回来走一走,慢慢钻研。”姬染尘问:“可识字?” “大哥教过我们。”方青莳立刻说。 姬染尘不吝啬的赞了一句:“你们姐妹俩也是好福气,静安是真心疼爱你们的,这样就更好,一会儿你就在我屋子里,把毒经写下来成册,回去熟读背诵,会事半功倍的。” “是。”方青莳得偿所愿,哪里能只得好处不回报呢? 出门去取笔墨纸砚的工夫,让大哥去请了姜木匠过来帮着做个木轮椅子,恩师恢复好一些,也能出门走动。 用了一上午的时间把毒经抄好。 姬染尘惊艳方青莳这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殊不知这可不是方静安教的本事,而是上一世下过无数苦功夫练成的。 “下半晌要回去了吧?”姬染尘问。 方青莳点了点头。 姬染尘又把自己的钱袋子拿出来了:“为师没什么像样的见面礼,这个你收下应应急。” 熟悉的钱袋子让方青莳眼底泛红,上一世自己的第一桶金就是恩师的赠与,如今重来一次,自己不会再让恩师倾囊相助了。 “师父,阿莳的婆家人贪得无厌,若从我这里哪怕拿到一文钱,他们都恨不得一直抠到我的骨头,我这几天也想好了,既是都要指望我,那我就去当当家。”方青莳垂首:“人善被人欺,我非但一文钱都没有,还要让他们都得动起来养家糊口。” 姬染尘笑了:“好,恶人自有恶人磨,你只要心里有数,不妨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免得后患无穷。” “嗯,阿莳记住了。”方青莳轻声说。 “再做一碗鸡丝馄饨吧。”姬染尘闭目养神,缓缓地说。 当天下午,方青莳挎着篮子回去李家,顺道去了一趟老虎口,当她看到段成德正在剥虎皮的时候,微微挑眉,没露面的下山去了。 第十二章 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李家庄的人都在等方青莳,李景和昨儿就说方青莳要去卖草药,那肯定是带着钱回来的。 到了李家门口,方青莳刚要推门,就听到周氏喝骂:“浪蹄子,今天再不回来,我明天还去!” 方青莳推开门走进来:“婆母,什么时候这个家少不得我这么一个吃闲饭的人了?” 周氏猛地看到方青莳,下意识的往后面看了看,发现只有她一个人,村民还来了一大堆,冷着脸走过来,伸出手:“钱呢?” 方青莳摇头:“没钱。” “没钱?”周氏一蹦多老高:“没钱你回来干啥?你不是跟景和说今天去卖草药?好啊,你个贱蹄子是被娘家人撺掇了是吧?不想贴补婆家,你以为我能放过你!” 方青莳懒得搭理周氏,回头看着围在门口的众人,缓缓地说:“听说家里的田被里正家拿去了,如今是家徒四壁,众位乡亲若是再不然容个空,我们就只能卖儿卖女还债了。” 村民面面相觑,都盼着方家能送钱来,结果扑了个空,正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有人眼尖的看到了差役进村了,顿时喊了一声:“大家快散了吧,差役又来了。” 李家几个人顿时都吓得脸色发白。 众人呼啦啦闪开了一条路。 差役进门来横了一眼院子里的李家人,扬声:“李家庄的里正呢?” 有人腿快的去喊来了李长明。 李长明点头哈腰的赔着笑脸:“差爷,小的就是李家庄的里正。” “嗯,没别的事,李家举人死了的事情上头核查过了,确有此事,人已经死了,往后李家的田该缴税缴税,你是里正,得知道这事儿。”差役说罢,看了眼周氏:“你这婆子听好了,大人体恤你丧子之痛,不追究你大闹衙门的罪责,但下不为例!” 该说的说完了,差役扭头就走。 这下,李长明傻了,这哪里是让李景瑞家里缴税啊?分明是自己每亩地都要交八斗啊! 好几个人都和李长明的想法一模一样,几个人冲进来就去抓周氏,这还用说吗?周氏要不是去衙门大闹一场,衙门能这么快就收拾老李家? 周氏是站着听差役说完的,看着差役走了,她眼前一黑就摔倒在地了,没了!啥都没了!前前后后才几天啊!彻底完了啊! “少来这一套!装死有什么用?你就是真死了!这债也得还!”李虎咬牙切齿的说道:“大家伙儿都看看,这家破房子不值钱,谁家有合适的半大小子要娶媳妇儿的,他们家俩姑娘直接作价!” 有人啐了一口:“臭烂肉!谁家稀罕?要我说找人牙子来,卖窑子里去!天打雷劈的!活该李景瑞死!这么丧良心的人家,能出当官的?” 这些人就要抓李家姐俩,李香芝一头钻到了方青莳的屋子里,四处看了一圈就爬到了床底下,瑟瑟发抖的哭起来。 李香翠吓得腿软,坐在院子里扯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 方青莳躲在一边,看着乱糟糟的场面,神情十分淡然。 曾经李家无风无浪的度过眼前的难关,那都是大哥的功劳,如今方家不出手,这事儿老李家不卖个闺女是过不去的!至于法子,自己有,可拿出来的太早没意思。 “我家有银子!”李景和大吼一声,提着菜刀拦在众人前头:“最多三天!三天后连本带利都还!你们放心!如果我还不上,我就亲自卖我家妹子!” 这些人看着李景和手里的菜刀:“王八犊子!你昨儿咋说的?你说我们不是借钱给李景瑞,是我们给的好处,因为不用缴赋税了!今儿你认账了?” “认。”李景和额头青筋凸起:“我现在是光脚的,不怕你们穿鞋的,真要逼急眼了,我砍死一个是一个!你们掂量着,我说三天就三天!” 方青莳知道,李景和盘算的就是把自己卖掉,这事儿自己早就铺垫好了,尽可放马过来,等他们招数都用完了,接下来就只能听自己的了。 说是要钱,可谁都不敢拼命,李长明更不敢让庄子上闹出人命来,到时候自己去衙门那边交代不下去。 只能出来打圆场,村民们都等着三日后,老李家能拿出来银子还债。 此时的李家,大门都掉了半个,院子里一团糟。 李景泰吓得直哭,缩在墙角里不敢出来。 “够了!哭哭哭!能哭出来银子啊?”李景和一跺脚,也不管地上躺着的周氏,出门就直奔老虎口去了,到现在只剩下这一步了! 方青莳拿不出来钱,那就去给段成德当女人! 等李景和走后,方青莳回去自己屋子里,看着李香芝狼狈的从床底下爬出来,都没搭理。 “大嫂,你是好狠的心!”李香芝没敢骂,说了这么一句就出去了。 方青莳坐在床上盘算,段成德虽说年纪大了点儿,性子也粗犷了一些,真要是娶了李家两个女儿中的一个,倒是也行。 就怕人家看不上她们,一个个倒是养的细皮嫩肉的,可庄户院里的姑娘,这个不会,那个不会,谁稀罕? 其中最大的变数是段成德没残废,上一世李景和也是进山去请段成德下山了,不过段成德被老虎啃了一条腿,整个人都废了,所以李景和要送自己上山去给瘸腿的段成德当媳妇儿,是大哥拿了银子挡住了李景和。 如果段成德来了,真要带走了李家任何一个姑娘,自己都不会再用这个人做事,如果看不上李家姑娘,自己就给段成德指一条发财的路,他在明,自己在暗,先赚一些银子才能筹谋以后。 外面周氏哭哭啼啼的回屋去了,这还挺反常的。 方青莳把背篓拿过来,里面是几种草药,贴身拿出来毒经藏好,一路走回来累得很,躺在床上歇着。 外面天色不早了,当李景和带着段成德进院的时候,方青莳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推开门走了出来。 跟段成德碰了个对面。 段成德瞪大了眼睛:“是你?” 方青莳看着段成德提着一个虎腿,微微侧身:“原来你认得我们家景和啊。” 段成德狐疑的看着李景和。 李景和万万没想到两个人竟然认识,赶紧说:“这是我的大嫂,段大哥先进屋坐下吧。” 段成德把虎腿递给李景和,犹豫着进屋去了,回头看了眼方青莳,眉头都拧成了疙瘩!李景和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第十三章 李家要卖了我 周氏听到动静赶紧出来,从李景和手里接过去虎腿的时候,看了眼方青莳:“杵在这里作甚?还不去灶房置办酒菜待客?” “是。”方青莳低着头去灶房了。 屋子里的段成德看李景和:“李老弟,你说的丧事?” “唉。”李景和坐下来:“段大哥,实不相瞒啊,我们家现在连丧事都办不起。” 段成德心里狐疑,办不起丧事请自己来帮忙?要不是李景和跪着哭哭啼啼说家里兄长死了,自己会下山帮忙? “那我也不打扰了。”段成德起身就要走。 李景和赶紧拉住了段成德的衣袖:“段大哥,现在能帮我们李家的人就只有你了,你听我把话说完。” 段成德只能又坐下来了。 李景和起身出去,一会儿工夫周氏带着两个闺女和两个儿子进门来,啥也没说跪下就磕头。 “可使不得!使不得!”段成德慌了,扶着周氏起身:“婶子你这是做啥?” “成德啊,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人,如今我们家老大没了,只留下了个刚过门的媳妇儿,婶子求你把她收了吧,也算是给她一条活路。”周氏哭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段成德都傻了,他抬头看到站在门口的方青莳,顿时脸色涨红,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周氏以为段成德是不好意思,赶紧说:“婶子是真心的,我们家青莳能干活,模样也好,是我们家没福气,回头我们把你当成姑爷子,你看这事儿行不?” “我看挺好。”方青莳大大方方的走进来了,冲段成德福了福身:“这家里实在没别的法子了,外面欠账太多,得抓个冤大头的。” “你说什么混账话?”周氏蹭就站起来了:“你!” “我怎么了?”方青莳淡漠的看着周氏:“你让我跟他走,先别说他愿意不愿意,我问你,我横草棍都不带一根,现在就跟他走,你同意?” 周氏气得一跺脚:“你胡沁个什么?男婚女嫁哪有夹包儿就去的?大彩小礼能没有?” “所以,段成德,你能出多少钱?”方青莳回头看着段成德:“李家要卖了我。” 段成德又不是傻子,赶紧低头倒退好几步:“小娘子恕罪,在下是真不知道这事儿。” “现在知道也不晚。”方青莳微微挑眉:“你看我婆母的架势,如果你嫌弃我不是完璧之身,她还有两个闺女在,你都能猎老虎,是个有能耐的,这么有能耐的人肯定会帮着他们养家,要不,你挑一挑?” 周氏眼睛一亮,还真看了眼自己的两个闺女。 这可吓坏了李家姐妹俩,她们都是要嫁到大户人家里当少夫人的人,能跟一个粗鲁的猎户过日子? 李香翠一把推开了方青莳:“你出去!挑谁!娘说就卖你给他!” “你大哥尸骨未寒,我是你李家明媒正娶进来的媳妇儿,丧事你们都不张罗办,就盯着要把我卖掉,真不知道什么人会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称了你们的心意!”方青莳说罢,看也不看段成德一眼,转身出去了。 段成德臊得满脸通红,指着李景和:“枉我还把你当兄弟!你是真小人!别说我没那份心思趁人之危,就是有也不能答应你们,她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呸!” 说完,大步流星的走了。 方青莳就在院子里,段成德的话听得清清楚楚,知道这个人能用。 至于周氏这几个人,到现在能使的本事都使完了,得看自己的了。 灶房里准备好的草药扔到锅里,肉汤咕嘟嘟冒着泡,方青莳就在旁边等着,周氏叫骂着跑来灶房,迎面就被方青莳用擀面杖顶住了脑门,周氏瞪大眼睛:“干啥?你还敢打我?” 回答她的就是抡圆了的擀面杖,嗷嗷怪叫的周氏扭头往外跑,方青莳怒目圆睁的追在后面:“敢卖我!今天我就把你们一家子都送上路!” 李景和被突然发疯的方青莳吓了一跳,几次想要冲上来都没敢。 一擀面杖把周氏打倒在地,方青莳踩在周氏的脑袋上,指着被吓傻了的李家兄妹几个:“记住了!这个家里除了她!我做主!如果你们还敢往我身上打主意,咱们就同归于尽!” “我娘流血啦!”李香芝捂着脑袋尖叫起来。 方青莳厉声:“闭嘴!” 顿时,李香芝像是被捏住了脖子的公鸡似的,惊恐的看着方青莳。 “大嫂,你到底想怎么样?”李景和咬牙切齿的质问:“就因为要把你卖给山里的猎户吗?” 方青莳点头:“对!” “还不是家里穷,如果你回家能拿来钱的话,啊……。”李景和话都没说完,脑袋上结结实实就挨了一擀面杖,顿时眼前发黑的他跌坐在地上,捂着脑袋的手动了动,拿下来一看竟有血,直接昏死过去了。 周氏和李景和都被治住后,李香芝、李香翠和李景泰根本不足为惧,方青莳染血的擀面杖点着他们三个:“今天我豁出去了!你们不是觉得我好欺负吗?咱们就看看谁嫌命长!” 李香翠溜边儿跑出去了,方青莳假装没看到,这个时候想要找人帮忙,真是天大的笑话,她看李香芝瑟缩着想要回屋子里去,冷声:“把他们俩捆上!” 李香芝颤巍巍的取来了草绳,过去扶着李景和:“二哥!二哥啊,你快睁开眼睛啊。” “杀、杀人了。”李景和断断续续的喊了一声,就彻底昏过去了。 方青莳把周氏捆好了,找来了草绳扔到了房梁上,直接把人吊起来了。 李香芝看到像是死猪一样被吊起来的娘,吓得脸色苍白,跌坐在李景和旁边使劲儿用手掐他:“你快起来,二哥,娘要死了。” “明天我送你去牙行,当个丫环去伺候有钱人。”方青莳看着李香芝拍了拍手,坐在台阶上微微挑眉:“不愿意啊?那就给你寻一门婆家,出门子!” 李香芝指着方青莳:”你!你杀人了!我要去衙门告你!” “去吧。”方青莳笑了:“衙门你们去过,闹腾那么一场又要去告状,我赌你得被关大牢里去!等你进了大牢后,再找婆家的话,那可就没啥好给你挑拣的了,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第十四章 立威还在乎什么手段? 李香芝敢去吗? 不敢! 方青莳太了解这一家人的性子了,窝里横的本事比天大,让出去做事?狗屁不是! 李香芝张开大嘴就要嚎。 “闭嘴!”方青莳用擀面杖指了指被挂起来的周氏:“不然也把你挂起来!” 李香芝抹了一把眼泪:“你到底是谁啊?你不是方青莳!方青莳没这么大的胆子!” “呵,人善被人欺。”方青莳早就想暴揍这些人一顿先解解恨了,此时心情平静得很。 离开李家?别说李家不同意,就是自己也不愿意,老天给自己重来一次的机会就是报仇的!凭什么放过他们?自己那些年吃得苦,受的罪,被人利用到油尽灯枯的仇都在! 如今的李家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时候,自己必须趁机好好的让他们重新感受一下什么叫人间疾苦! 门外传来哭声,不用想都知道李香翠找了一圈根本就没人来帮忙。 方青莳扬声:“你进来!” 李香翠探头往院子里看了眼,正对上方青莳的那一双眼睛,吓得赶紧起身挪蹭着到院子里,躲在了李香芝身后。 “你们姐俩可以商量商量,是去牙行还是聘人家。”方青莳扫了眼躲得远远地李景泰:“不为别人想,你们俩也得为景泰想一想,真要是最后要卖一个,景泰要更值钱一些。” 李景泰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会儿蹬蹬蹬跑到方青莳跟前,扑通就跪下了:“大嫂,我听你的!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别卖了我行不行?” “听话的不卖。”方青莳点头。 李景泰立刻说:“我听话,我听话!” “嗯,你去提一桶水来。”方青莳说。 李景泰立刻跑去后院提来了一桶水。 方青莳指着李景和:“浇他头上。” 哗啦啦,冰冷的水把李景和淋了个透心凉,猛地坐起来,怒视着拎着木桶的李景泰:“你疯了!” “他只是听话。”方青莳起身提着擀面杖走过来。 李景和吓得往后挪着身体,惊恐的看着方青莳:“大嫂!大嫂你要干啥?我也听话!我也听话行不行?” “行啊。”方青莳停下脚步:“现在让你拿个主意,李香芝和李香翠是去牙行当丫环,还是聘人家。” 李景和看着两个妹妹,一时没了主意。 方青莳不紧不慢的说:“当丫环每个月能得半吊工钱,两个就是一吊钱,月月你都可以去领回来,这笔钱用来还饥荒的话,也能堵一堵那些人的嘴。” 一个月一吊钱? 李景和开始盘算了,一吊钱可就一两银子呢,这么算下来一年就能赚十几两啊! “这还不算吃喝嚼用,她们两个在家里啥样不用我说,你如今也十四了,一两年得说媳妇儿,这笔钱也的有。”方青莳垂眸看着李景和:“你娘是个糊涂的,当初一门心思都在你大哥身上,如今我要当家!你听我的,说媳妇儿这事儿我来张罗。” 李景和猛地抬头:“你不是骗我吧?” “我骗你什么?虽然你大哥死了,可我还是李家的媳妇!真要让你娘继续这么闹腾下去,你们有好日子过吗?”方青莳冷笑:“或者说,你们愿意放过我,现在我就回去娘家,一刀两断个干净?” 李景和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子:“我信不过你!” “你还能信谁?”方青莳不耐烦的皱眉:“本想着能凑合过下去就行,结果你们一家子都盯着我盘算,你们早就想过了,我要敢想回去娘家,你们就用守孝三年压着我,是吧?” 李景和心里咯噔一下,没敢看方青莳。 方青莳睨了一眼李景和:“现在咱们就把话说开了,日子过不过,怎么过吧!” “二哥!你别听她的,她就是骗人的!”李香芝拉着李景和的衣袖:“我不去当丫环,我不去伺候人。” “那也行,别人家聘礼怎么也得五两八两的,还另外带些衣料果子,你不愿意去当丫环就聘人家,咱们啥也不要,五两银子就行,这样的婆家不难找!”方青莳扫了眼李香芝:“家里养你这么大,这关口得出出力了。” 先釜底抽薪让李家把人缘都败光,再离间计,李家这些人能翻出来多大的浪花儿呢? 李景和抬头看着被吊起来的娘,知道不答应是肯定过不去今天这一关了,点头:“行,我们都听大嫂的。” 方青莳才不信! 不过,如今李家这几个拧在一起,也不是自己的对手! “行,给你娘放下来吧,我累了。”方青莳回去自己屋子里了。 李景和眼神阴狠的看了眼李景泰,吓得李景泰缩到了墙角,李香芝和李香翠怕被卖,赶紧把周氏放下来,一顿哭喊叫醒了周氏,扶到屋子里去告状了。 周氏刚醒,脑袋都嗡嗡叫,后脑勺被打起来的大包有拳头大了不说,还流了不少血,听到两个闺女哭哭啼啼的告状,有气无力的说:“锅里还炖着肉汤呢。” 这话一出口,屋子里顿时静悄悄的没动静了。 李香芝反应快,起身往外走:“娘,我去给你端肉汤。” 李香翠也追出去了。 “她们最馋嘴。”周氏看着李景和:“你不去?” “我不去,娘,方青莳说的没错,香芝和香翠在家里啥活不做,吃得还多,当丫环一个月就能挣一吊钱,还省了家里的米粮。”李景和说。 周氏闭着眼睛:“你信她?” “信不信她能咋的?还有别的法子吗?”李景和啐了一口:“谁知道她咋就成了段成德的救命恩人了?” 周氏气得指着李景和:“你就是个窝囊废!贱蹄子说啥你信啥!真把你的两个妹妹送去当丫环,你就有脸了?” “咱们家还有脸吗?都快没命了,回头再拿不出来钱还账,房子都得被抢走了,到时候我看咋办。”李景和起身回自己屋子里了。 方青莳就在窗口站着,看到李香芝姐俩端着肉去了周氏屋子里,嘴角掀起一抹冷笑,一次不服,再来一次,自己有耐心的很! 不急不忙的收拾着床铺,听到周氏那屋开始哎吆哎吆的叫唤了,拍了拍了手,坐在床上等着。 门被悄悄的推开,李景和缩手缩脚的站在门口:“大、大嫂,娘她们腹痛,咋办?” 不错,还挺有长进的,方青莳很满意李景和的表现,起身:“没油水的肚子虚不受补,拉肚权当败败火了。” 就说话的工夫,周氏娘仨跑茅房都来不及,仨人撞倒在院子里,那哭声把李家庄的人都吓坏了,太渗人了! 第十五章 未来的镖行老大 李景和没心情吃,李景泰是没敢吃。 周氏和两个闺女可遭大罪了,末了都跪在方青莳门口咣咣磕头,一口一句服软的话。 方青莳等她们连磕头的力气都没有了,才打开门走出来,捂了鼻子:“既然都听我的,天亮就去牙行,月钱每个月都让景和去带回来,做得到?” 李香芝和李香翠浑身臭烘烘的,都想死了,有气无力的点头:“能,能。” 方青莳看周氏:“你也别闲着,家里洒扫做饭,洗衣喂鸡鸭的事情都得做,做吗?” “做,做。”周氏拉的眼冒金星。 方青莳让李景和去烧大蒜,让李景泰往温水里放一些盐,娘仨就在院子里哐哐吃大蒜,又咕咚咕咚喝了淡盐水,总算止住了。 娘仨哭嚎着回去屋子里换衣服,方青莳就看着周氏把三个人的脏衣服送去后面井台,蹲在井台上一边哭一边洗衣服。 折腾了一夜,一大早李景和就带着李香芝姐妹俩去牙行上了花名册,富贵人家也不是天天都置办下人,所以下半晌的时候李香芝姐俩又跟着李景和回来了。 一进院就见村子里十几口人在院子里,仨人吓得跟鹌鹑似的贴边溜进来。 “各位叔伯大娘和婶子,李家如今就剩下破屋几间,你们谁家也不少个破房子,留给我们一家子遮风挡雨是恩情,欠的钱一定会还的。”方青莳笑眯眯的说:“既是我当家,我说话就算数,从今儿起但凡家里做活少人手的,景和大了能做活,给个半拉子的工钱抵债,景泰给做活就给口吃的,成不?” 李虎打量着方青莳:“你当家了?” “是,李虎大叔,我不冲各位要人情,李景瑞做事不厚道,最倒霉的是我,可家里孤儿寡母得活命不是,往年大家都能沾点儿好处,少交赋税,如今念念旧情容我们个空还钱,我感激大家伙儿。”方青莳说的不疾不徐,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些人除了李长明家拿走了地契算是不吃亏还占便宜了,余下的这几家是谁也没捞到啥,所以方青莳说能还钱,还能干活抵债,这些人也就不逼了。 不过,有人不信,问方青莳:“不是你家那老虔婆把你推出来当挡箭牌了吧?” 方青莳轻轻的叹了口气:“婶子看得真真的,不管咋说,让我做主,我就这么安排,他们不同意也没二个法子想。” “得了,得了!都散了吧,既然这样大家就给你面子,回头可别有了钱不还账。”李虎说。 方青莳福了福身:“那不会,我方青莳说道肯定做到。” 没打没闹,也没哭嚎,几句话这事儿就被压下来了,李景和看着坐在小板凳上睁不开眼睛的娘,心里拿定主意了,跟着撒泼打滚净吃亏的娘遭罪,还不如就让方青莳当家,这破家还能折腾出来啥花样啊? 至于说干活,李景和也觉得没错,干活才有饭吃,总比饿肚子强。 等人都走了,方青莳扫了眼李景和三个人:“家里没吃喝,你们几个进山去找点儿野菜,景泰在河边守着呢,抓到鱼的话就不至于饿肚子了。” 李景和张了张嘴,见方青莳回屋去了,只能瞪了眼李香芝姐俩,让她们拿着背篓去挖野菜。 方青莳出门提着篮子进山,周氏恨毒了方青莳,可她知道这女人心狠着呢,不敢硬碰硬,只能等身体缓一缓再说了。 当方青莳站在段成德门外的时候,段成德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段大哥是正人君子,作孽的是李家人。”方青莳先开口了。 听方青莳这么说,段成德更是无地自容:“那、那啥,李家小娘子是有事儿啊?” “嗯,我想跟段大哥做个买卖。”方青莳说。 段成德抬头看着方青莳:“我一个打猎的人,能做啥买卖啊?” “走镖,你如果能做的话,我接镖给你,回头五五分怎么样?”方青莳问。 段成德愣住了,接镖的活儿是谁都能做的吗?再者能走镖的可没寻常人,除了有功夫在身,还得有好车好马,就算这些都有,东家信不过也白扯啊。 再看方青莳这单薄的样子,谁能信得过她啊? 方青莳知道段成德不相信,缓缓地说:“郑员外的女儿嫁给到泾河府周家,嫁妆十分丰厚,但五百多里的路程要过青瓦寨,青瓦寨的山匪谁都不敢得罪,那是个雁过拔毛的主,我能接来这个镖,还能让你平安过青瓦寨,这一趟酬劳是一百两银子,你我各五十两,来回也就七八天的路程,干不干?” “你想要给老李家还债?”段成德问。 方青莳摇头:“我是为了自己,这五十两银子拿到手,我要在鹿武县置办个铺子,回头做买卖用,咱们俩之间的买卖不需要跟别人提,你需要银子,我刚好也是,再者山上猎户那么多,能靠打猎养活一家子人可不易。” 段成德抿了抿嘴角,显然在犹豫。 “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啥,我另外找人。”方青莳转身要走。 段成德赶紧问:“你真能让镖平安过青瓦寨?” 方青莳回头:“能,不单这一次,往后这条路上的镖,只有你走的,没旁人走的。” 段成德还有点儿犹豫。 “我送你过青瓦寨,如果我做不到,在郑员外手里接镖的是我,摊事的也是我,你怕什么?”方青莳微微皱眉。 段成德尴尬的笑了:“需要几个人?” “这一趟三五个人就行,马车啥的都郑员外出。”方青莳说。 段成德一咬牙:“行!干了!” “就是,富贵险中求嘛。”方青莳让段成德三天后在鹿武县的郑府门外等着自己,她背着篓子下离开,远远地看到大哥和小妹坐在山路上望着李家庄的方向,走过去笑眯眯的叫人:“大哥,小妹。” 方清荷赶紧跑过来:“阿姐,他们欺负你没?伤到没?” “啥事儿也没有。”方青莳笑呵呵的说。 方静安从篓子里拿出来干粮和水:“快坐下来吃饭,我和小妹都等一个多时辰了。” 还真饿了,方青莳也没客气,坐下来吃饭:“大哥,师父咋样了?” “看样子还真挺过来了。”方静安低着头:“师父说给李家一笔钱,咱们回家过日子,他出钱。” 方青莳抬头看着微微返青的凤岭山,摇头:“不用,我知道自己在做啥呢。” 自己和老李家,可不是钱的事儿!是冤孽! 第十六章 鹿武县救人 吃饱喝足,方青莳开始挖草药,配了迷香和醒脑香,想了想又配了一些药粉放在身上,震慑住李家人才是第一步,接下来要去把机缘都抓在手里! 下山的时候,大哥和小妹都万分不舍,方青莳安抚了两个人几句,自己的篓子里装了野菜,背在身上往李家来。 回到家里,方青莳看到周氏几个人都眼巴巴的盯着自己,微微皱眉:“都不饿?不用吃饭了?” “大嫂,野菜还没露头呢,景泰的鱼被抢了。”李景和哭丧着脸说。 方青莳看了眼周氏:“你没去要?” “我又不当家,你去要。”周氏嘟囔了一句。 方青莳把自己的篓子摘下来,当着他们的面倒出来一堆野菜:“还以为自己是享福命就饿着!野菜都找不到,还能干啥?” 饿死这些人是不可能的,方青莳看着李香芝凑过去挑拣野菜,直接去后面井台打水洗脸了。 周氏带着两个闺女去灶房煮了野菜粥,老虎腿肉就挂在墙上,娘仨就算馋死都不想再碰一下子了,看一眼都两条腿打颤。 一锅野菜粥,除了方青莳没吃,一家人围着锅边喝了个干干净净。 方青莳懒得跟他们计较这些小事,她盘算着救人,占尽重活一次的先机,这需要她仔仔细细的回忆所有细节。 半夜的时候,方青莳时摸进灶房把老虎腿的肉剁碎,放进去野菜蒸三个肉饼,肉饼外面撒上自己准备好的药粉,都准备好了,带在身上出门往鹿武县去。 到了县城大门口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蹲在路边看往来的人。 自己记得真真的! 今天会有人牙子的马车路过鹿武县,里装着个姑娘,这姑娘身份不一般,是青瓦寨大寨主祝横山的掌上明珠祝玉红。 有人出了重金要用祝玉红替换出来威远侯嫡长孙女沈良玉。 而这个沈良玉是后来大名鼎鼎的女将军。 所以方青莳打算好了,这次自己不单要带走祝玉红,也要救出来沈良玉,贫苦出身的自己不怕别人欠自己的恩情大! 听祝玉红说过,她和沈良玉长得一模一样,并且都是习武之人。 一辆马车出现在视线里,方青莳立刻打起精神,摸了一把怀里的香包,悄悄地凑过来,站在人群中等待机会。 鹿武县每天早晨寅时中开城门,以前还好,进城很方便,不会被盘查,打从一年前就不行了,听说是沈家吃了败仗,沈家老幼流放南蛮,年轻的女子充到各地官妓坊后,鹿武县就开始严加戒备了,因为鹿武县有个官妓坊。 方青莳两辈子都是穷苦人,所以知道的就这么多。 这个时候天气还灰蒙蒙的,方青莳悄悄的凑到马车旁边也没人注意到,掀开帘子钻进去的时候,眼疾手快的把昏昏欲睡的牙婆按倒,手里的迷香帕子捂住牙婆的口鼻,片刻功夫牙婆就人事不省了。 取出来剪子剪断麻袋上的绳子,换了个醒脑的帕子捂祝玉红,见祝玉红身上动了动,赶紧压低声音:“别吵,我救你。” 祝玉红睁开眼睛,头疼欲裂的她没多问,江湖儿女下三滥的手段见识的多,只是没想到救自己的是个小姑娘。 “走。”方青莳听到大门守卫在说话,拉着祝玉红从马车上溜下来,撒腿就往路边的小树林跑去。 后面没动静,方青莳松了口气,跌坐在地上摆手:“你快走吧,我能帮你就这么多了。” 祝玉红坐在地上:“你是那条道上的人?” “废话真多,你再不走就被追上了。”方青莳把醒脑的香包塞在祝玉红的手里:“这里是鹿武县,你快回去青瓦寨,我们有机会再见的!” 话音落下,就听到远处有人大喊了一声:“人呢?怎么跑了?追!” 不用说,这是发现了。 祝玉红一抱拳:“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方青莳嘴角一抽,这辈子真容易,上辈子可没这么简单,自己为了救祝玉红差点儿丢了半条命,因为不会解迷香的毒,自己背着她跑了大半天才安全。 揉了揉额角,方青莳饶了一个大圈回到鹿武县门口,牙行的马车不见了,人们排着队进城。 混在人群中,方青莳进了鹿武县。 官妓坊在春柳路的驿馆旁边,这些官妓不是寻常百姓能见到的,她找到官妓坊的后门,静静地等着。 早晨洒扫的婆子出来倒夜壶的工夫,方青莳扑通就给婆子跪下了。 “哎哟哟,你这姑娘是咋回事?跪这里做啥?”婆子被吓一跳。 方青莳赶紧说:“大娘开恩,我家小姐刚到这里头来,受不住这些,我想看看我们家小姐。” 婆子打量着方青莳,压低声音问了一句:“得了信儿了?” “是,大娘万分小心,人在前头等着呢。”方青莳灵机一动说。 婆子二话不说,拉着方青莳悄悄的进了官妓坊。 就这个动作让方青莳心下大定,原来要救沈良玉的人都安排好了,自己是撞了大运。 婆子低声嘱咐:“可快些,我还能开一次后门。” 方青莳赶紧点头。 在旁边就有个柴房,方青莳在柴房里看到了盘膝坐在地上的沈良玉,一身粗布衣裳的她眼神锐利。 方青莳微微垂首:“小姐,我来带您出去。” “你是谁?”沈良玉问。 方青莳把心一横:“祝横山的女儿被救走了,现在只能逃出去。” “祝横山是谁?”沈良玉皱眉了。 方青莳脑子转的飞快,沈良玉不知道祝玉红,这好办,既然自己走到这一步,那就把人藏起来。 想到这里,才说:“有人下了血本要救小姐离开官妓坊,祝横山的女儿跟小姐容貌相似,本想要偷龙转凤,你要信得过我就跟我走,只要出了这个门,不管是谁要救你,还是有人要害你,你都能脱开身,躲过风声之后,你去哪里我都不过问。” 沈良玉垂眸:“我浑身无力,只怕走不出去。” “把这个肉饼吃了,这里放了一些提力气的草药,虎肉也能壮力。”方青莳把肉饼拿出来,看着沈良玉接过去大口大口的吃起来,丝毫不防备自己,心里松了口气。 她善于调香,草药的药性了若指掌,虽不敢说有医术,可让人暂时忘记身上疼痛,又能力大无穷的药,恰好会配。 沈良玉坐起来,皱眉:“你给我吃的是什么?” “大户人家训练死士用的药,起效快,不过最多能坚持一炷香的时间,你得把握机会。”方青莳说完,往门口去。 婆子在外面咳嗽了一声,方青莳闪身从柴房里出来,婆子拉着她往后门去,屋子里的沈良玉一脚踹开柴房后面的窗户,一纵身出去了……。 第十七章 守孝三年 方青莳在后门外给婆子跪下磕了个头,也不管沈良玉出没出来,快步出城。 出了北门本打算找个僻静地方等一等沈良玉,没想到自己刚站定,沈良玉就出现在面前了,这把方青莳吓得哎吆一声。 “带我找个容身之地。”沈良玉感觉到身体的力量在流逝,抬起手扶着方青莳的肩膀,说。 方青莳点头:“过了凤岭山有一户方郎中家里,你只要到方家就有人给你治伤。” 沈良玉从脖子上摘下来一块玉坠塞在方青莳手里:“若我机会报恩,你拿着玉坠来找我。” 方青莳收下了玉坠,看着沈良玉往山里去,抿了抿嘴角坐在地上。 良久才起身往回走,这么折腾了一趟,天都大亮了,她往回走的路上在想怎么能甩掉周氏几个人。 方青莳进门看到周氏带着李景和几个人坐在朝南的墙根儿晒太阳,心里冷笑。 穷,必有原因! 看周氏怨毒的看着自己,方青莳就觉得手心痒痒。 “半夜出去偷汉子了?咋的?让你当家,你就要饿死我们?”周氏阴阳怪气的说。 方青莳笑了:“你以为我去给你们找吃的了吗?一大家子是缺胳膊还是少腿了?既然都蹲在这里晒太阳,那就晒着吧。” “方青莳!我要分家!”周氏站起来:“这日子是一天都不能过了!债都是你夫君欠的,凭啥让我们还?” 分家? 方青莳看着周氏:“你这意思是我要出去另过?” “对!你出去另过!这债我们也不管!”周氏说。 方青莳点了点头:“我自请下堂呢?” “门都没有!你得给我儿子守孝三年!我不管你是用啥法子,还完了这些饥荒,三年守满了,你就能走!不然你死也是李家的鬼!”周氏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这法子,说起来都硬气。 方青莳是万万没想到啊,周氏竟能想出来这法子! 不过这样安排简直太好了,自己在旁边过的清净,还能大展拳脚,等自己日子过有了,看周氏他们又能如何? “请里正过来吧。”方青莳淡淡的说。 周氏愣住了,她以为方青莳会服软求饶,结果没有! 她算是看出来了,方青莳是怎么都不肯拿出来钱还饥荒,如今只有这个法子了,至于守孝三年,周氏心里门清儿,方青莳想要离开李家,就冲那股子狠劲儿,谁都拦不住! 让李景和去请李长明过来。 李长明一听周氏要跟方青莳分家,被气得瞪大了眼睛:“你要跟你的寡妇儿媳妇分家?她没了丈夫,也没个孩子,指着啥过日子啊?” 周氏摇头犹如拨浪鼓:“我不管!她男人欠了饥荒,她得还,她男人死了,她的守孝!” 李长明回头问方青莳:“你同意分家?” “同意,不过有个条件。”方青莳看了一眼周氏:“得里正给我做主。” 李长明眉头拧成了疙瘩:“青莳啊,你年纪小啥也不懂,到这份上了,下堂回娘家不行吗?” “不行!”周氏一蹦多高:“老祖宗的规矩,守孝三年!她必须守孝三年!” 李长明听到这话,叹了口气。 “里正,我宁可守孝三年,也愿意分家另过,带着李景瑞的饥荒也认了,就一个条件。”方青莳说。 李长明点头:“你说吧,啥条件。” “从此以后,我要饭不到老宅门口,一样,老宅也休想从我手里拿到一个子儿,里正能给我做这个主吗?”方青莳说。 周氏来了精神,啐了一口:“我呸!我还懒得看你一眼呢!丧门星!我俩闺女一个月能赚一吊钱!我儿子当长工也能赚米粮,到你门口要饭?我呸!太阳打西边儿出来吧!” “行,我做主了。”李长明说。 方青莳福了福身:“我啥也不要,求村长把村西头的破屋借给我住,回头我有钱了再买下来,成不?” “那屋子本来也没人住,你要住就住。”李长明从没见过周氏这么欺负人的人,方青莳提的要求也不过分,说是分家,他看的明白,周氏撵方青莳出去另过,往后村子里的人再也不能到她门口要债了,这人心是真黑。 至于方青莳能不能还得起债,李长明知道能,因为方青莳的娘家大哥是个郎中,家里还能采药,咋说都能还上。 好事不出门,周氏为了躲债把寡妇儿媳妇撵出来了,李家庄的人全知道了。 方青莳心情那叫一个舒坦。 破屋子收拾干净,进山砍柴的时候只见到了小妹,一问才知道大哥在救人,一个姑娘昏倒在家门口了。 方青莳知道是沈良玉,竟然没有走?难道她是想要躲开要救她的人? 对于现在的方青莳来说,沈良玉那样的存在都是高来高去的人,是自己触摸不到的层次,所以这个时候越不往前凑越好。 “分家?”方清荷听说阿姐跟老李家分家了,气得直跺脚:“就他们老李家能干出来这样的花花事!你都没跟李景瑞圆房,为啥要在老李家守着啊?回家不行吗?” 方青莳笑了:“以后你就知道了,对了,开春后咱们庄子上的人能进山采药,到时候你把草药都收了。” “嗯,师父也这么说的,回头我还要在县里开个香料铺子呢!”方清荷看了眼阿姐:“你先回去,晚些时候我和大哥过来。” 方青莳背着柴回到破院子,麻利的把柴码在墙角,不经意的看了眼灶房,发现灶房里多了个篮子,走过去掀开一看,笑了。 篮子里放着半筐地瓜。 这是谁送来的? 方青莳把地瓜收起来,筐子就挂在了屋檐下。 李家庄的人少有良善的人,所以自己一时半会儿还真猜不到是谁,不管是谁,这份恩情记下了。 方清荷回到家里,絮絮叨叨的更大哥说了阿姐的事情,正在熬药的方静安放下手里的柴:“一个人过?” “是啊,我还问阿姐咋想的,为啥非得在老李家守着啊!真是气死我了!”方清荷坐在小板凳上:“回家不好吗?就当没嫁过呗!” 方静安把煎好的药倒出来:“进屋给那位姑娘喝,咱们去李家庄一趟。” 兄妹俩拿了米粮,背着篓子出门,屋子里,木轮椅子上的姬染尘闭目养神,靠在床头的沈良玉脸色铁青,等方静安兄妹俩关好了大门后,沈良玉冷声:“是你派人去救我的?” 姬染尘指了指自己的断腿:“你看不出来?我这也是丢了半条命的时候,顾得过来你吗?” 第十八章 姬染尘起疑心 方静安兄妹俩到了李家庄,看到妹妹住着的破房子,一声不吭的拿起来斧头开始劈柴。 “大哥想的周到,被褥都拿来了。”方清荷把草席子铺在土炕上,被褥放在上面:“还有一些干粮,锅碗瓢盆啥的,明天我和大哥去鹿武县置办回来。” 方青莳手脚麻利的把绑着草席子:“沈姑娘伤的重吗?” “不是伤,是中毒了。”方静安扫了眼方青莳:“人是你救的?” 方青莳笑了:“算是吧,师父教你解毒的本事了吧?” “总觉得日子要不太平了,阿莳,你是不是有啥事儿瞒着哥?”方静安接过去草把:“你不愿意说也行,可你得告诉我为啥非要在老李家。” 任凭谁都会觉得奇怪。 方青莳在这个时候就算离开老李家,别人背地里说她不道义也就罢了,别人嘴皮子上的好好歹歹,不在意就行。 可这宁可分家,顶着个小寡妇的名头也不肯离开李家,咋都不对劲儿! 方青莳把绑好的草席子卷起来放在旁边:“是不甘心,大哥,最多一两年你就明白了。” “我就说你有事儿瞒着我。”方静安叹了口气:“打小你最懂事,我看你现在最糊涂,别说李景瑞现在死了,就是不死,老李家这样的门户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方清荷看了眼大哥:“当初是你要阿姐嫁给李景瑞的。” 方静安张了张嘴也没说出来啥,只能闷头干活:“明天我早点儿来,你这屋顶得修一修,院子也得严实点儿。” 方青莳嗯了一声。 兄妹俩在这边忙活到半夜才回去,翻山越岭到家天都蒙蒙亮了。 姬染尘叫了方清荷过去,问道:“阿莳跑去鹿武县救人?” “嗯,咋了师父?”方清荷看姬染尘震惊的样子,一拍额头:“对啊,阿姐怎么知道去救人?” 这确实是很奇怪的地方,姬染尘仔细回忆在山洞里遇到方青莳的场景,当时她的眼神里没有害怕,只是担忧。 这两件事放在一起后,姬染尘就想多了。 “明儿让你阿姐回来一趟吧。”姬染尘说。 方静安起了个大早去鹿武县给方青莳准备了锅碗瓢盆和米粮,兄妹俩绕过李家庄把东西送到方青莳的家,编好了的草帘子铺在房顶上,挖来泥放上软草把房顶修好,再把房屋的墙都抹了一遍,虽说是个破屋子,但收拾好了遮风挡雨是足够的。 下半晌,方青莳跟着大哥和小妹回到了方家。 进屋看到师父正在给沈良玉诊脉,恭敬的站在旁边。 姬染尘偏头看了眼方青莳,淡淡的说:“阿莳城府不浅啊。” “师父,我鹿武县遇到了人牙子的马车,救了青瓦寨大当家祝横山的女儿祝玉红,祝玉红跟我说了沈良玉蒙难,我感念沈家一门忠烈,想要去试试。”方青莳轻声说。 沈良玉看姬染尘拿出来银针,抿了抿嘴角没说话。 方青莳端着灯过来,这些银针要用火烧一烧,再擦干净才能用。 搬来了小板凳帮姬染尘处理银针的时候,继续说:“可事情太顺利了,那个粗使婆子可能把我认错了,就算是我不去,沈小姐也会有人救走的。” “你还会配给死士用的壮力药?”姬染尘可不是别人几句话就能蒙混过关的人。 方青莳笑了:“师父,那是我骗沈小姐的说辞,她吃的是虎肉饼,虎肉本就有补脾胃、益气力和壮筋骨的效果啊。” 姬染尘接过去银针,目光落在方青莳的脸上,饶是他也看不出丝毫破绽。 “师父,你是怀疑我吗?”方青莳反问。 姬染尘微微挑眉:“倒也不是,可这人啊,心术不正最是可怕,阿莳不学医术,不学调香,选了毒术,为师不知这到底是对还是错。” “师父,世上毒药万万种,杀人于无形的却是人心,毒术用的好未尝不是济世良医,阿莳学毒是为了自保,我与兄长和小妹都不一样,世间行走只能更难,人呐,如果自保都不能,就不能妄谈良善,从来弱者都被人欺凌而敢怒不敢言,我一个小女子不去欺负别人是本分,不被人欺负是本事,我没有这个本事,我就得学,这能是错吗?”方青莳淡淡的说。 这一番话让沈良玉抬眸看着方青莳。 一个小小农妇能说出这么一番话,必会有隐情:“你受了什么委屈?” 方青莳看着沈良玉,轻轻的摇头:“算不上受委屈,只是过门三月,夫君就亡故了,如今婆家要让我守孝三年,怕以后受委屈。” “三月?”沈良玉扫了眼方青莳的小腹。 方青莳摇了摇头。 “那你就守?”沈良玉知道方青莳并无身孕,脸色一沉:“我去给你做主!” 姬染尘咳咳的咳嗽了好几声,翻了个白眼儿:“你还泥菩萨过河呢。” 沈良玉尴尬了。 “得守,大哥还不曾婚配,小妹也要长大了,我若执意不守,丢的是方家的教养,再者既是嫁出去了,日子好歹是命,我得扛得住才行。”方青莳没提李景瑞,哪怕沈良玉的身份摆在这里,想要查李景瑞诈死易如反掌,她不着急,这会儿李景瑞保不齐还在求谋攀高枝儿呢,她等李景瑞登高,等李景瑞把福抓在手里,再一层层扒他的皮,那才痛快呢。 姬染尘又把钱袋拿出来了:“阿莳啊。” “师父,我如果需要会跪求,我现在不要,您自己留着。”方青莳立刻拒绝了。 姬染尘苦笑:“罢了,叫静安进来学行针。” “是。”方青莳出门去了。 方静安进门学医术,方青莳去后院抱了一只大公鸡回来宰杀,动作麻利的很,一半用来炖鸡汤,一半用来烧鸡块,灶房和面烙饼忙活着。 “阿姐,我觉得师父不信你。”方清荷小声说。 方青莳笑了:“小妹,咱们家这两个人都是大人物,大人物都疑心病,不要往心里去,你要下苦功夫学本事,等你有本事了,你也会成为大人物的。” 方清荷顿时挺直了脊背:“嗯,我最近学了五种香料了!等我学的多了,天气暖和了,我就去鹿武县卖香料赚钱,有钱就是大人物!” “好。”方青莳看着小妹,这一趟走镖回来,小妹的香料铺子就有了,方家的将来必会使奴唤婢! 吃过饭,姬染尘把方青莳叫过去,仔仔细细的开始教习毒术。 方青莳没着急回家,她是第二天一大早出门的,当她翻过山头的时候,在山脚下遇到了段成德。 “段大哥,你在这里做什么?”方青莳明知故问。 段成德挠了挠头发:“今天去接镖吗?” 第十九章 这话从何说起啊 方青莳点头:“对,去接镖,段大哥一起去吗?” “我手里有一些猎物也要卖掉。”段成德确实不放心方青莳,总觉得一个小妇人做事不牢靠。 方青莳笑了:“刚好一起,回头定好了走镖的时间,也免得我还得爬上山去找段大哥了。” 两个人绕过了李家庄往鹿武县去。 好巧不巧,李景和背着柴回家,刚好看到了段成德和方青莳的背影,只让他气得眼珠子快冒出来了,大步流星的回到家里,把柴往院子里一扔:“娘!你做的好事!” 周氏刚送走了两个闺女,正满心欢喜的等着两个闺女赚月钱回来,听到这话顿时不愿意了:“你竟敢如何跟为娘说话?到底是不读书不知礼数!你大哥可没你这样!” 李景和被踩到了痛处,冷笑:“我也没他那么坑人!你非要撵方青莳出去单过!这下可好了,那段成德带着方青莳去了鹿武县!回头那两个人凑到一起了,你啥也捞不到!” 周氏听到这里,一跺脚:“贱蹄子!敢养汉子?我就把她浸猪笼!不守妇道,我有都是本事治她!” 李景和冷哼一声:“你那么大的本事,怎么不见使出来?我算是看出来了,段成德一准看上了方青莳!那天还在我面前假惺惺的当正人君子呢!我就觉得他们俩怎么还成了救命之恩了,呸!” 周氏眉头紧锁,突然一拍大腿:“他看上就行了?你去周家庄一趟,我听说周家庄的周员外多年无子,这几年前前后后抬了不少年轻的姑娘进门去做妾,不行就把她卖了!” “能行?”李景和狐疑的看着周氏。 周氏冷笑:“有啥不行?一个嫁过人的破烂货!回头给点儿药,让周员外尝尝甜头,还不是咱们说多少钱是多少钱?实在不行不是还有你吗?让那个贱蹄子肚子大起来,周员外还不满心欢喜的接回去?” 李景和唰一下脸就红了,啥也没说提着柴往后院去,走到后院停下脚步,脑子里就是方青莳的模样,如果自己……,这想法一起,李景和只觉得浑身燥热,有些坐立不安了。 “阿嚏!”方青莳打了喷嚏,揉了揉鼻子。 段成德回头看了眼:“李家小嫂子是身体不舒坦?” “段大哥,你往后叫我方青莳就行。”方青莳摆手:“我没事,你去市集吧,我接了镖到手去找你。” 段成德点了点头,甩开大步进城了。 方青莳可没着急去接镖,而是到官妓坊那条街打探消息去了,让她奇怪的是官妓坊一点儿动静也没有,按理说身份如此高的沈良玉跑了,别说官妓坊了,就是县令也扛不住,必会上报朝廷定夺的,可事实上是如此静悄悄。 这就让方青莳更笃定了,沈良玉被送到这偏僻到不起眼的鹿武县官妓坊里,本就是有人一步步铺垫好了的。 这倒是让方青莳放心了,虽然不知道是何方贵人为沈良玉遮掩了这些事情,至少没人追查沈良玉的下落,就不会连累自己一家子。 心情大好的她去了东城。 鹿武县的有钱人都住在东城。 这里的人,除了街上叫卖的小贩,铺子里的伙计外,都是穿着细棉布和绸缎的富贵人。 当然,这些在方青莳的眼里算不得什么,上辈子自己见过的大世面可不少,小小的鹿武县任何一个人都不至于让她露出怯意。 来到东城郑员外家大门外。 郑员外是鹿武县第一大户,人丁兴旺,买卖众多,七个儿子个顶个都厉害,到了孙子这一辈只有郑宝珠这么一个宝贝孙女。 郑宝珠长得美,据说是鹿武县第一美人儿。 长到了十六岁,泾河府知府周玉儒为长子周承嗣提亲,两家本就是亲戚,这亲上加亲的婚事自是没啥说的。 再者商贾和官家联姻,两家都非常重视,特别是郑员外,嫁妆极其丰厚。 不过上辈子,郑家的嫁妆在青瓦寨被劫走了不说,郑宝珠也被抢到山上当了祝横山的小妾,后来听说郑宝珠不堪受辱自缢身亡,郑员外和周玉儒为了报仇,荡平了青瓦寨。 方青莳看着郑家高大的门头,忍不住一声叹息,因为被荡平的青瓦寨,一夜之间把郑家杀了个鸡犬不留,周玉儒的人头挂在了泾河府衙门上。 那一段惨案方青莳亲眼所见,她后来收了祝玉红在自己身边,祝玉红就是青瓦寨最后一个人,这些人也都死在了祝玉红的手里。 重来一次,方青莳并不是善心,而是在这样的惨案里找到了商机,能赚钱还能免除一场血流成河的惨案,她觉得这事儿必须做。 郑家门口的家丁盯着方青莳,这小妇人站在门口好一会儿了! “小哥,我要求见郑员外。”方青莳上前福礼。 家丁上一眼下一眼打量方青莳,看着一身粗布衣裳的方青莳,摆手:“走走走,这可不是要饭的地方。” 方青莳也不跟家丁计较,而是站在门侧静静地等着。 不一会儿就见一辆马车停在了郑家大门口,丫环撩起帘子,家丁赶紧过去放下了马凳。 郑宝珠搀扶着郑老夫人从马车上下来。 “老夫人。”方青莳上前,规规矩矩的福礼。 郑老夫人珠圆玉润的脸上有疑色,打量着方青莳,虽穿着粗布衣服还带着补丁,可这人倒是眼神坚定,一点儿不慌张。 素有大善人的美称,郑老夫人笑了问道:“小娘子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吗?” “老夫人,我并没有遇到难处,是来为郑家排忧解难的。”方青莳看着郑老夫人。 郑老夫人哦了一声,问道:“这话从何说起啊?” 方青莳看了眼带着幕篱的郑宝珠,微微垂首:“我有门路护送郑大小姐的嫁妆平安过青瓦寨,并能保证郑大小姐平安。” 听到这话,郑老夫人的脸色微微一变。 前几日专门派人去青瓦寨拜山,可奈何青瓦寨的匪首非但不答应,竟还要让自己的乖孙女上山做压寨夫人。 这事儿昨儿才派人去通知泾河府知府,那边还没消息传回来。 这小妇人能解郑家的燃眉之急? 郑老夫人沉声:“小娘子,请屋内说话吧。” 第二十章 郑家接镖 方青莳跟在郑老夫人的身侧,落后半步。 到了后宅,郑老夫人请方青莳进了自己的院子。 方青莳注意到郑宝珠在门口停下了脚步,郑老夫人缓缓地点了点头,郑宝珠默不作声的福礼退下。 郑家家规森严,也许正是这份规矩,才会让郑宝珠在青瓦寨一死以全节。 该说不说,郑家的宅子很大,一层层进来的时候方青莳还是留意了里面的布局,东大西小说的是家里辈分排下来该分到的宅子,除此之外正院分前后,前院不见丫环婆子,后院不见家丁仆人。 虽说是商贾之家,但郑家的规矩是按照官家或是文人来的,甚至更严苛。 郑老夫人的屋子里伺候的年轻丫环四人,婆子看到两个,这些是能露面的仆从,这份气派只怕鹿武县知县家里也是没有的。 落座之后,丫环奉茶。 看到粗布带补丁的方青莳,丫环都纳闷了,这样的人竟也堂而皇之的坐在了老夫人的屋子里,可真是少见。 方青莳不在意丫环的打量,谁让自己现在太穷呢? “小娘子是得到了什么消息?或是说得了什么人授意吗?”郑老夫人一开口,便直切要害来了。 毕竟,家里的事情别说郑宝珠不知道,就是家里的主子们也是不知道的,知道这件事多棘手的人只有三个,郑员外、郑老夫人和郑家下一任当家人郑家大爷。 郑老夫人目光温和,但眸底一片清冷,可不是外界传言中和善如活菩萨般的大善人。 方青莳微微垂首:“郑老夫人,我是得了一些消息,不过这消息到底是真是假还不清楚,今日来是想要搏一搏富贵。” 郑老夫人微微眯起眼睛:“哦?” “我手底下有人,虽不是什么绿林好汉,但也都是常年钻山打猎的猎户,都是穷人,得了这么个机会就想要来问一问老夫人,若我带着人护送大小姐平安过青瓦寨到泾河府,人无恙,嫁妆丝毫不少的话,能给我们多少酬劳?”在这种情况下,方青莳完全没必要卖关子,开门见山直说了。 郑老夫人的手搭在腕上的佛珠上,低垂着眉眼:“小娘子,这可是要命的事。” “富贵险中求,有道是胆小怕胆大的,胆大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方青莳说。 郑老夫人笑了:“郑家信不过你和你的人。” “那就不打扰老夫人了,告辞。”方青莳起身福礼欲走。 郑老夫人看着方青莳转身干脆利索,轻咳一声:“难道你不该再透露出一些让我信服的消息来?” 方青莳停下脚步回头,就那么看着郑老夫人,犹豫了片刻才说:“青瓦寨都是吃生米的人,这些年来做事干脆利索,不留余地,又因为地处两府交界的地儿,所以到如今别说道上的人,就是官府也给几分薄面,不愿意碰这个烫手的山芋。” 郑老夫人微微点头。 “而我既然敢来郑府,登门自荐,必不是嫌命太长。”方青莳抿了抿嘴角:“可惜老夫人不信我。” 郑老夫人缓缓起身走过来:“你若是遇到了难处,需要银钱度过难关的话,尽可说。” “老夫人误会了,我是谋生,不是乞讨,在我看来这是买卖,买卖做不做得成都不伤和气,可对于郑府来说,这不是买卖,因为除了我怕是没有第二个人敢接这个差事,还敢保证一定会平安无事。”方青莳再次福礼。 郑老夫人活了大半辈子,可以说是阅人无数了。 眼前的小妇人虽衣着寒酸,可这份谈吐委实少见,这不免让郑老夫人更疑心了,她甚至觉得是青瓦寨派人来试探郑家底细的。 “若郑老夫人信不过,我倒是有个两全的法子。”方青莳缓缓开口。 郑老夫人挑眉:“说来听听。” 方青莳点了点头:“嫁妆先行,我会保证嫁妆平安过青瓦寨,连箱子的漆皮都不会掉一点儿,大小姐可以先走或者是后走,再不济绕路也可以。” “你知道的不少啊。”郑老夫人淡淡的说。 方青莳勾唇一笑,知道的太多了,不过郑家执意不用自己的话,只是也不强求,不过是曾经发生的事情再发生一遍罢了。 郑老夫人叹了口气:“罢了,被你说中了,确实无人接郑家这一趟买卖,我请老爷过来商量,至于护送的酬劳,郑家只求平安送达,余下的都好说。” 方青莳这才又落座。 很快,矮胖的郑员外和大儿子一起过来了,当他们看到年纪轻轻的方青莳的时候,顿时觉得是胡闹了。 不过老夫人坐在这里,两个人也不能拂袖而去。 郑家大爷打量着方青莳,问道:“小娘子哪里人士?” “婆家是鹿武县李家庄李家,娘家在凤岭山靠山村,姓方,名青莳。”方青莳说。 郑家大爷看了眼郑老夫人:“母亲,这会不会太儿戏了?” “还有别的法子吗?”郑老夫人眉头紧锁:“不如这样,我们明日嫁妆就送过去,若能平安过去,婚期时间来得及,就用她再护送宝珠的花轿,虽说会麻烦一些,但能把事情圆全过去才是正经的。” 方青莳没吭声。 郑员外捋着胡须:“小娘子的夫君是李家的举人吧?” “是。”方青莳并不意外郑员外知道,毕竟举人嘛,那都是当地大户豪绅愿意攀附的人,不过自己嫁给的这个举人,呸! 郑员外笑了:“我倒是不知道李家还跟青瓦寨有渊源。” “郑员外眼观六路,肯定也知道我夫君暴毙在京城的事情了,李家跟青瓦寨没甚关系,是我跟青瓦寨有交情在,否则也不敢托大登门接这一趟买卖了。”方青莳说。 郑员外缓缓点头:“好,既是如此,李家小娘子就先送一趟嫁妆过去,若是成功了,郑家请你送嫁,必会重谢。” 方青莳起身福礼:“感激不尽,郑员外信得过青莳,我必不会让郑家失望的。” 郑员外起身抱拳还礼:“那就说一说如何送嫁妆吧。” 郑家大爷心里不托底,但是父母的态度摆在这里,他也只能听着。 最后都是按照方青莳设想的安排的。 郑家明日寅时嫁妆出城,在李家庄接方青莳,方青莳带人护嫁妆往泾河府去,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郑家要派三百家丁跟随。 离开郑府,方青莳一眼看到了段成德,走过去展颜一笑:“段大哥,成了!” 第二十一章 养精蓄锐 段成德看得晃了神儿,赶紧别开脸:“那我回去把人都叫过来。” “行,明天早晨寅时在李家庄村口等着。”方青莳说罢,抬腿就走。 段成德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跟上来了,怕别人看到说闲话,两个人一前一后差了十几步的距离。 就这么一路到了李家庄。 方青莳回去自己的院子,段成德这才发现方青莳不跟婆家人住在一起了,有心问问又怕惹人闲话,只能门头上山,找跟自己一样当猎户人也需要时间。 刚回到家里,就看到蹲在门口的李景和。 上次的事情让段成德非常厌烦李景和,没好脸色的站定。 “段大哥,你太不厚道了吧?”李景和起身走过来:“我亲眼看到你带着我大嫂走了,怎么?让你明媒正娶不愿意,偷偷摸摸这么下作?” 段成德眼神一寒,伸手捏住了李景和的脖子:“少满嘴喷粪!你们一家子歹毒心肠,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别说我没警告你!再敢到我跟前说三道四,小心你的狗腿!滚!” 说罢,一甩手把李景和丢开,也不进院子了,转身大踏步离开,正经事还没办呢,跟这等小人废什么话? 摔了个浑身生疼的李景和气得跺脚,可他不敢再喊段成德,是真害怕惹翻脸了,别的不说,这一顿揍是要挨的。 眼看着段成德快走没影了,李景和灵机一动:“我告诉你!你别以为能得了她身子得了她的人!我娘已经把她卖给周员外了!” 段成德常年在山里,非但身手利索,也是个耳聪目明的人,听到这话猛然回头,看到李景和逃之夭夭的背影,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明日一早去押镖,这一趟怎么也要七八日才能回来,这李家再歹毒,还能今晚就动手? 犹豫了一下,还是去拉兄弟们了。 方青莳哪里知道这些事情? 她回到家里也没做别的,屋子里收拾干净后,就在灶房角落里挖了坑,吃喝都埋进去,再把柴放在上面。 自己出去好几天,别的不说,周氏肯定会来搜家,这家里破破烂烂的没啥可偷的,就是这些吃喝不能浪费了。 做好这些事情,回去娘家一趟,交代大哥和小妹,自己走这些天,不管李家闹什么幺蛾子都别怕,打出去就是了。 方静安直叹气:“阿莳啊,你能不能跟大哥说实话?” “能。”方青莳坐在小板凳上帮着大哥挑拣药材:“我接了郑家的买卖,护送到泾河府,这一趟快的话七天就回,慢的话也就八天。” 方静安气得拍大腿:“你几时还学会做买卖了?” “大哥,穷则思变,你等我回来,要是你总是要问个子午卯酉,我就什么也不跟你说了。”方青莳小脸都冷下来了。 她知道大哥性子最温和,这么说一准好使。 方静安果然不说话了。 方青莳把草药放在篾筐里,才说:“你也不能总给穷人看病,我听说周家庄的周员外有病好几年了,对外方出声来,说只要能把他的病治好了,就给一百两酬谢。” “啥?”方静安都站起来了:“啥病啊?这一百两能赚来?” 方青莳清了清嗓子:“能赚来,病的话,你去问师父啊,我跟师父说。” 说完,方青莳起身进屋去了。 周员外是不能人道,这病自己没办法跟大哥说,但跟师父说她还是敢的,最重要的是师父拿出来的方子,必须是立竿见影的好方子嘛。 方静安看着妹子进屋去了,挠了挠头发,转头看到抱着柴回来的小妹,走过去问:“小妹,大哥是不是很笨?” 方清荷眨了眨眼睛,摇头:“不啊,大哥最好了,最老实本分没有坏心眼儿了啊。” “真不笨?”方静安有点儿不信。 方清荷重重点头:“不笨!大哥就是有时候会呆呆地,犯傻。” “我打你!”方静安扬起手。 方清荷大笑着抱着柴跑去了灶房里。 屋子里,姬染尘正在用研钵磨药材,沈良玉换上了小妹的粗布衣裙,坐在靠南的床上打坐。 方青莳进屋坐在床边:“师父,这几日好多了吧?” “嗯,就是馋鸡丝馄饨了。”姬染尘看方青莳:“你说的周员外是得了见不得人的病了吧?” 方青莳故作惊讶的看着姬染尘:“师父,这你也知道?” “我知道什么?你不能对你大哥说出口,我是猜的。”姬染尘冷了脸:“再说了,见不得人的病多得很,我知道是哪一种吗?” 方青莳想了想说:“就是抬了好几个小妾,小妾都还是完璧之身。” “行了,这银子跑不出去咱们的手里。”姬染尘说。 方青莳立刻挑起大拇指:“师父最厉害!不用望闻问切就能治病!” 姬染尘冷笑:“那等人还用治病?只要他们能一时生龙活虎,就恨不得叫你大哥一声爹。” 方青莳笑得很大声。 “青莳。”沈良玉出声。 方青莳小碎步过来:“沈大小姐,有什么吩咐?” “吩咐什么?”沈良玉撸起袖子,从手臂上摘下来个小巧精致的袖箭,拉过来方青莳的手臂,给她戴在小臂上:“这是机括,叫梅花弩,趁人不备能五弩箭齐发,必能让歹人留下狗命,你一个弱质女流出门在外,得防身。” 方青莳抬头看着沈良玉。 沈良玉被看得有些不舒服了,皱眉:“你这么看着我作甚?” “除了大哥和小妹外,头一次有人嘱咐我出门在外要防身,我心里热乎乎的。”方青莳小声说。 沈良玉放下方青莳的衣袖,轻轻的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在沈家,不管是谁出门,祖母都会叮嘱这么一句,如今祖母带着家里不成事的弟弟妹妹们被发配到南蛮,生死不知呢。 只恨自己身上余毒未清,还不能长途跋涉去南蛮团聚。 “大小姐,你别担心,师父老人家最厉害了,肯定能让你生龙活虎的!”方青莳感受到了沈良玉的忧伤,轻声说。 心里还琢磨,沈良玉上辈子肯定没遇到师父,可也没耽误后来成为威震朝纲的女战神嘛。 沈良玉笑了:“嗯。” 方青莳心里拿定主意,这次去青瓦寨要好好认认亲,如果能让祝玉红帮着打听打听沈家那些老弱妇孺的下落,保不齐也能让沈良玉心情好一些呢。 离开家的时候太阳偏西,到家后,方青莳心无挂碍的倒头就睡,她要养精蓄锐准备上青瓦寨! 殊不知,当晚,段成德也没在山上,带着人下山在山脚位置,他跟谁都没说,其实是担心老李家人动手,救命恩人啊,必须能护着就护着! 第二十二章 拜山 寅时。 方青莳精神抖擞的起身。 一出门还被吓一跳,还黑着的天,门口七个大汉杵着,饶是她也难易做到不动声色。 “青莳,我们走吗?”段成德问。 方青莳把挎着的包袱递给段成德:“走,咱们去村口等着,里面是吃的,各位兄弟垫垫肚子。” 一行人到了村口。 段成德几个人也没客气,这些干粮吃下肚,都龙睛虎目的等着郑府的马车。 郑府的马车可以说是浩浩荡荡了。 有人低声说了句:“好大的排场。” “郑家的掌上明珠,这是娘家给的脸子。”方青莳拿出火折子点了火把。 头一辆马车看到火光,到近前停下来,赶车的老汉过来,恭敬的给方青莳行礼:“方姑娘,老爷吩咐了,这辆马车老奴赶车,方姑娘上车,这些兄弟们后面随便找马车看顾着就行。” “您怎么称呼?”方青莳问。 老汉一抱拳:“老奴是郑家管家,方姑娘叫老奴一声福伯就行。” “福伯,有劳了。”方青莳上了马车。 段成德带着人过去,三辆马车一个人,过数之后段成德坐在了最后一辆马车上,暗暗咂舌郑家大手笔,嫁妆都有二十二车! 方青莳坐在马车里,郑家准备的十分细致,小桌子上有匣子,匣子里放着水囊和点心和果脯。 榻上铺着厚厚的褥子和锦缎的被子,就算是躺下睡觉,两个人都绰绰有余。 方青莳没到榻上去,而是坐在蒲团上,用个薄被盖住了腿,单手撑腮闭目养神,特地把手腕上的袖箭露出一点点来。 郑福撩起帘子往里看了眼,看到了袖箭也看到了方青莳的坐姿,总算是放下心来,他见过的小人太多了,方青莳显然不是,懂规矩的人还带着防身的物件儿,这可不像是个寻常妇道人家的做派。 只希望这次能顺顺当当的过了青瓦寨。 郑家是两手准备,若是这一趟不成,这些东西权当孝敬青瓦寨了,如果成了,重金酬谢是小,能把婚事办好,体体面面的,那对郑家来说可意义深远的很。 从李家庄到青瓦寨得三天时间。 这三天方青莳衣不解带,到休息的时候就把段成德几个人叫到一起,至于说什么郑福没敢靠前,倒不是怕方青莳这些人,可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规矩,押镖的人吃的是刀头舔血的饭,不愿意别人知道的事情多,这规矩郑福得守。 再者,三天来郑福别的没看出来,倒是看得出来这些人挺厉害,一路上抓鸡打兔子,那是顿顿有肉吃的主儿啊。 “福伯。”方青莳走过来:“咱们今晚就在青瓦寨山脚下歇着。” 郑福吓一跳:“啥?” 这难道不该一路狂奔过了是非之地吗? 方青莳指着前面的山路:“青瓦寨再往前是一线天的路,如果不跟青瓦寨的人说好了,咱们进去丢了嫁妆不说,命都得扔这里。” “可是住在青瓦寨山脚下,会不会羊入虎口?”郑福担忧的问。 方青莳摇头:“不会,我一个人上山去拜山头。” 好家伙! 郑福是真没想到,年纪不下,看着柔柔弱弱的小妇人,竟还有这份胆色,一个人上山去拜山头?这能行吗? 能行不能行,郑福也不敢离开嫁妆队伍半步,临出门的时候老爷就吩咐过了,不管这位方姑娘能做成啥事,或者是做不成都不可以稀里糊涂的丢了这些嫁妆。 至于为什么叫方姑娘,完全是因为李家的糟烂事一问就全知道了,所以为了表示敬重,叫方姑娘更亲切一些嘛。 太阳偏西,将落未落的时候,方青莳离开了车队,爬山对她来说小菜一碟。 身边谁都不带,包括段成德。 既是要利用段成德这些人往后给自己赚钱,保持一些神秘感就很重要了,这是御下最基础的本事。 青瓦寨在半山腰,一路上都有各种各样的院子散落如星的在山路两边,这些人都是山匪的家眷,但没有人出来阻拦方青莳,由此可见青瓦寨的规矩也不小。 来到半山腰,正是红霞满天的时候,方青莳看着高大的寨门,冲着看守寨门的喽啰一抱拳:“兄弟,劳烦禀报大当家的,我来讨要人情了。” 喽啰七八个,笑疯了,其中一个指着方青莳:“小娘子别说大话,小心风大把你的舌头揪掉了,我就没见过什么人敢上山讨人情,青瓦寨欠的是人命,不欠人情。” 方青莳不慌不忙:“那就请兄弟去通禀一声,让祝大小姐出来认认我,都是道上混的人,我救了她,她总不会不认吧?” 听到这话,几个喽啰不笑了。 大小姐前几日被人陷害,大当家的一怒之下把那几个小娘们都点了天灯,如今这小娘子点名要见大小姐,保不齐还真是救命恩人来了呢。 这可是大事! 其中一个机灵的喽啰撒腿就跑,先去禀报了大当家的,又抖了个机灵去告诉了正在练武的大小姐。 祝玉红提着长鞭比祝横山来的还快,登上了高台往下一看,立刻认出来了方青莳,厉声:“开门!迎接贵客!” 方青莳看到祝玉红心里就有底了,别人她不了解,祝玉红是真有江湖儿女的一身豪气在的,果不其然,高大的寨门吱呀呀的打开,祝玉红先一步跑出来,一把拉住了方青莳的手臂:“你咋来了?” “我来要人情了呗。”方青莳认真的说。 祝玉红哈哈大笑:“成!你不来我也要去,知道你是李家庄的媳妇儿,我登门道谢的礼都准备好了。” “幸好你没去,李家磋磨我,可不能让他们知道我撞大运的事。”方青莳笑呵呵的说。 两个人说着话进了青瓦寨。 祝玉红看到祝横山,立刻拉着方青莳跑过去:“爹!这就是救了我的青莳,她说来要人情了,你得给!” 方青莳看着祝横山,心里头那叫一个震惊,她以为山匪都是满脸横肉的人,却不想这位祝横山名字里有个横,可人却是个文弱书生的打扮。 祝横山打量着方青莳,笑了:“玉红说给就一定给,这郑家怎么找到你的头上了呢?” 方青莳后背起了一层白毛汗,自己没耽误的一路爬上山,结果人家就在山里,已经知道自己所为何来了! 果然,不简单啊! 第二十三章 事情办妥了? 方青莳尴尬的咳嗽了一声,福了福身:“大当家的消息灵通,不是郑家找上我,而是我想要求个活路,主动去找郑家接下来了这笔买卖了。” 祝横山笑着点了点头,哪里有半分山匪的样子?转身往里走的时候说道:“救命之恩,这点儿小事不足挂齿,玉红要好生招待贵客。” “哎,放心吧,爹。”祝玉红拉着方青莳去了自己的院子。 这院子里东侧放着兵器架,西边是梅花桩,整个院子就是练功的地方。 别人家的姑娘都喜欢种花养草,祝玉红是一点儿这方面的爱好没有。 进屋落座,祝玉红拉着方青莳:“当日我没细问,快跟我说说你咋那么巧救了我?之后脱身有没有被人难为?” 方青莳笑了:“跟你说,我怕你不信。” “快说说。”祝玉红兴致一下就来了,扬声吩咐丫环去准备好吃的,这边满眼期待的看着方青莳。 方青莳压低声音:“你走了后,我进城去了,听说是要用你换沈家大小姐,我到官妓坊那边竟被一个婆子把我拉到了官妓坊里去了。” “啊?”祝玉红蹭就站起来了。 方青莳赶紧拉住她的衣袖:“听我说完,我就知道那婆子肯定以为我是去救沈家大小姐的,我顺水推舟还救了沈家大小姐。” 祝玉红啧啧好几声,一眼一眼的看着方青莳:“你是故意的?” “怎么说?”方青莳跟祝玉红在一起是一点儿压力没有,这姑娘脾气是不好,但恩怨分明,虽然土匪窝出身,可内心比太多人都更干净了。 祝玉红微微眯起眼睛:“你救了我,故意去救沈良玉,对不对?” “嗯,对。”方青莳点头。 祝玉红揉了揉头发:“不对啊!你咋知道这些消息的?不是都赶巧了吧?” “算不上赶巧儿,但事赶事的遇到了一起,我撞大运了呗,要不是救了你,我也不敢去郑家接这个买卖。”方青莳笑眯眯的说:“我还想着借玉红的光,发财呢。” 这下,祝玉红笑得肚子都疼了,一边擦眼泪一边问:“咋的?你也要上青瓦寨当山匪啊?” “我可不行,我别说打架了,真要打架的时候我跑的都不够快。”方青莳给自己倒了一碗茶豪爽的喝了下去,才说:“我拉了几个人押镖,鹿武县到清河府那边的商户想要跟泾河府做买卖,就得用我们押镖,只要玉红让我的镖师们顺利过去,我给你三成咋样?” 丫环送上来吃喝,方青莳的肚子顿时不争气的咕噜噜叫起来。 祝玉红把红烧肘子推到方青莳面前:“吃,管够!” “那我可不客气了。”方青莳大快朵颐的时候,看祝玉红一直盯着自己看,含糊不清的说:“不用好奇我,我夫君死了,婆家给我撵出来还让我守孝三年,我背着一身债,得赚钱。” 祝玉红反而不好意思了,给方青莳添了一碗汤放在旁边:“我去给你出气吧。” 方青莳擦了擦嘴角的油渍:“不行,我还有大哥和小妹,祖祖辈辈都住在那边,谁家都得过个好名声,老李家也是吃准了用守孝三年压着我,我就跳不出他们的手掌心,可我心甘情愿守孝三年,我过日子他们可管不着,对吧。” “你要有钱了,他们能放过你?”祝玉红眉头都拧成了疙瘩。 方青莳笑了:“我想到了,这次我赚了郑家的钱就置办个铺子给我小妹,我小妹会做香料,我娘家赚钱老李家想盯着也白扯,这个押镖的队伍,带头的是段成德,我躲在后面悄默默的拿钱,天知地知我知老李家可不知道。” 祝玉红啧啧两声:“跟我说说你婆家多缺德。” 方青莳也不瞒着,老李家的事情不用夸大其词,都能把正常人气个倒仰儿,更不用说祝玉红这样的江湖儿女了。 “你等着,我去找我爹。”祝玉红出门还不忘嘱咐方青莳:“继续吃!想吃啥一会儿告诉我,要啥有啥。” 方青莳看着祝玉红一阵风似的出门去了,嘴角露出了笑意。 这样的祝玉红真好。 虽然青瓦寨的山匪人人惧怕,可穷苦百姓都很敬着他们,因为这些人从来不欺负穷苦百姓,如果百姓有难处,他们还会伸以援手。 活了两辈子的方青莳很清楚,好人和坏人其实很难区分,对郑家来说,青瓦寨的山匪就是追命符,可对自己来说,祝玉红是自己的朋友,她并不曾害过自己,她上辈子亲眼看到祝玉红报仇之后一夜白发,最后自缢而亡的结局,心里每每想起来都觉得酸涩。 所以青瓦寨的人是明目张胆的山匪,比那些披着人皮的白眼狼好多了,至少坏的一目了然,又坏的有分寸。 很快,祝玉红就回来了,进屋就扔给方青莳一块玉牌:“呐,我爹说了,只要见到这玉牌,青瓦寨非但不劫,还会护送到一线天外。” 方青莳起身就抱住了祝玉红的手臂:“玉红姐姐,你真是太好了。” 祝玉红被方青莳突然的亲昵惊了一下,转而笑了,眼睛里都有了光亮,她在青瓦寨里一个玩伴儿都没有,从小没有娘的她何曾有人这么亲近过呢? 没想到这感觉还挺好! “咱们俩结拜,以后就是姐妹。”祝玉红是个想到就做的人,拉着方青莳结拜,她十六岁,方青莳将将十五岁,姐妹情份定下来了。 祝玉红让丫环找来方青莳能穿的衣服,沐浴更衣收拾干净后,俩人下山。 段成德紧张的一直在冒冷汗,几次都想要上山去把人找回来。 比段成德还紧张的就是郑福。 哪怕主子发话了,这些嫁妆送不到也不碍事,可他在郑家大半辈子了,这一遭真办事不利的话,往后谁知道会不会被穿小鞋啊。 就在这种情况下,段成德看到了山路上的火把犹如一条龙似的出现了。 “抄、抄家伙!”郑福低声吩咐。 段成德就在郑福不远处,回身一把捏住了郑福的脖子:“干啥?我们的人在山上,你动手试试!” 郑福哪里能惯着段成德,厉声:“你们是押镖的人!不护镖车?什么意思!” “他的意思是心里有底,福伯这是信不过我了?”方青莳从竹椅轿子上跳下来,走到郑福面前:“怎么?是福伯信不过我,还是郑家不信我啊?” 郑福人精一个,赶紧赔着笑脸:“方姑娘,事情办妥了?” 第二十四章 阿莳我饿了 祝玉红撇嘴儿走过来,上一眼下一眼打量着郑福,啐了一口:“你这就是小人嘴脸!青瓦寨放你们过去,别忘了这是青莳的面子!” 段成德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提到嗓子眼儿的心终于放下了。 虽然方青莳一直都说没问题,可他没少听说青瓦寨山匪做的事,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方青莳冲段成德招了招手。 段成德赶紧过来:“方、青莳。” “这是青瓦寨的令牌,往后这条路上的镖,让你走的都安然无恙,收好了。”方青莳说。 祝玉红看了眼段成德,说了句:“青瓦寨的兄弟们送你们过一线天,回来的时候记得到山脚下接青莳,路上太累,她就不过去了,在山寨里做客。” 段成德抿了抿嘴角,压低声音:“你还是跟我们走吧。” “没事,回来接我,我跟祝小姐义结金兰了,山上的肘子太好吃了,我还没吃够。”方青莳抬起下巴指了指嫁妆车队:“让他们动身,咱们的人过了一线天后都精神点儿,青瓦寨的兄弟们不往前送。” 段成德感觉像是做梦,走出去好远还忍不住回头,青瓦寨的人跟在后面,天黑了,看不到方青莳。 此时,方青莳已经跟着祝玉红回去山寨里了。 两个年纪相仿的姑娘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方青莳采药的时候,祝玉红就跟在附近打猎,回到山寨里,方青莳把解迷药的方子告诉祝玉红,还给她配了几种熏衣的香料。 这一手本事可把祝玉红喜欢坏了,说什么也要方青莳多住几天。 “我这些本事都不能露,等段大哥回来我就得走。”方青莳说。 祝玉红看方青莳:“那个姓段的,你看上了?” “嗯?”方青莳笑得掉眼泪,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可不想再找人了,只想悄悄地多赚一些钱,等三年后得了自由身,当个女商贾大户就知足了。” 祝玉红也笑了:“那人配不上阿莳。” 这几天在青瓦寨,方青莳发现这座山上的草药不少,问祝玉红:“山里有会医术的人吗?” “有啊,刀头舔血的行当,能少了这样的人嘛。”祝玉红笑眯眯的说:“你想让山寨里的人采药?” 方青莳点头:“是啊,以后我要用到很多草药,山寨里还有那些老弱妇孺,我按照市价收,行不行?” 祝玉红笑了:“这有什么难的?回头你们走镖,外地的草药商手里的草药收上来,价格还能更便宜呢。” “你要不要跟我去做买卖?”方青莳直接躺在草地上,看着祝玉红:“比在山寨里好多了。” 祝玉红摇头:“我爹不会同意的,我打小就在这里,要不是上次被人带去鹿武县,我都没下过山。” 方青莳:……!!! “这次我求求我爹,你带着我去见见那个沈家大小姐,行不行?”祝玉红说。 方青莳哪里有不同意的道理? 一转眼四天过去了,段成德惦记着在青瓦寨上的方青莳,赶路的速度是最快的。 等他们到了山脚下,青瓦寨上就得到了消息,祝横山难得同意让女儿跟着方青莳下山。 祝玉红连丫环都没带,背着个大包袱拉着方青莳下山,包袱里都是给方青莳准备的衣料。 郑福心惊胆战的赶车,一路上听祝玉红和方青莳说说笑笑的亲昵样,心里就别提多懊恼了,他很担心方青莳到老爷和老夫人跟前告状,回头自己吃不了得兜着走。 毕竟这次送嫁妆是探探路,接下来大小姐出嫁肯定还是用方青莳送嫁啊。 两天半就到了李家庄。 方青莳让段成德跟着郑福去郑家,至于给多少银子,方青莳最开始想要一百两,但郑家家大业大,还要让自己送嫁,所以这次给的肯定不能少。 想要真正收服段成德和他那些人,没有什么比看到白花花的银子更有说服力了。 两个人从村外绕到村西头的小院。 方青莳看到敞开的大门,冷笑一声,进了院子果然处处都被翻了个底儿朝天,进屋床铺上的草席子都被拿走了,更不用说被褥了。 进了灶房,确认粮食还都在,方青莳这才转身,一抬头看到祝玉红气得额角青筋都凸起了,赶紧拉住她的手臂:“不碍事,天色还早,咱们去我家。” 祝玉红气得跺脚:“你这是多受气啊?” “没事,没事,这些好东西不能放在这边,一起带去我家吧。”方青莳安抚祝玉红。 自己当时选择住在村外这个破宅子里,就是为了办事方便,如今倒是真方便了,走也好,回来也好,不太容易能遇到李家庄的人。 两个人一个常年上山采药,一个有功夫在身,爬个山还真不当回事,太阳要落山的时候到了方家门口。 方静安正在熬药,这几天要熬浴汤给沈良玉治病,他天天是忙的脚不沾地,抬头看到大门口站着两个姑娘,险些都没认出来方青莳。 “你这是?”方静安看着一身天青色细棉布裙子的妹妹,心里怪不是滋味儿的,毕竟家里日子过得去,可也从来没给妹妹买过这么像模像样的衣裙呢。 “玉红,这是我大哥。”方青莳笑眯眯的说:“是郎中。” 祝玉红一抱拳:“大哥!” 方静安只是敦厚又不是傻,不用问就知道阿莳把青瓦寨的大小姐给拐带来了,毕竟能跟沈良玉很像的人,自己就知道是那位了。 “进屋吧。”方静安侧身。 方青莳拉着祝玉红进门,祝玉红把包袱直接给了方静安,俩人直奔沈良玉养伤的屋子。 家里正屋三间,东屋给姬染尘住着,西屋住着沈良玉,小妹住在中间的明堂里,大哥就在厢房铺了软草。 方清荷从屋子里跑出来,看到祝玉红的时候也咦了一声,脱口而出:“还真有长得这么像的人啊?” 听到动静的沈良玉撩起帘子走出来。 沈良玉和祝玉红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惊呆了。 方青莳看看沈良玉再看看祝玉红,她也觉得太像了,不过沈良玉身上自带大户人家养出来的贵气,祝玉红给人的感觉是更洒脱一些,不能说一模一样,八分相似是有了。 方清荷拉着方青莳到旁边,小声说:“这两个人是亲姐妹?” “我不知道啊。”方青莳看看小妹:“咱们俩肯定是亲姐妹,但是没有她们俩像。” 沈良玉抬起手抱拳,弯腰一礼:“祝姑娘,险些连累你,良玉虽不知道何人所为,但深感歉意。” “没事。”祝玉红清了清嗓子,回头:“阿莳,阿莳我饿了,快带我去吃饭。” 方青莳:……!!! 第二十五章 都是机缘巧合 颇有些狼狈的祝玉红蹲在灶台旁边烧火。 方青莳忙着做饭。 家里自然比不上青瓦寨吃的好,但有两个病人在,细心的大哥准备了猪肉和精米白面。 方青莳决定包饺子。 大哥不会做饭,小妹做饭的手艺一般,所以只有方青莳回来,家里的饭菜才会有滋有味儿的。 “太像了,真的是太像了!”祝玉红抬头:“阿莳,刚才我都害怕了。” 方青莳轻声安慰:“我分辨的出来,你们两个人只是容貌像,性格不像的。” “你说,她会不会真是我的姐妹?她多大了?不对,不可能的,沈家家大业大还能偷青瓦寨的孩子吗?”祝玉红叹了口气:“我得回去问问我爹,我娘当年是不是生的双胎啊。” 方青莳仔仔细细的搜寻记忆,并没有这一段。 沈良玉是女战神,祝玉红是灭了郑家满门的女匪首,自己死了的时候沈良玉还没死呢,可祝玉红早早就香消玉殒了,两个人能有什么关系呢? 屋子里,沈良玉也一脸疑惑的问姬染尘:“师公,祝横山之女为何与我这般相似?” 姬染尘冷声:“不知道!” “不知道你这么大声做什么?”沈良玉淡淡的问。 姬染尘被噎了一下,摆手:“我又不是你师父,我哪里知道那么多?再说了,世上人那么多,长得像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沈良玉起身出去了。 姬染尘抬起手压着额角,嘀咕了一句:“净惹祸!” 沈良玉也懂草药。 并且她的毒很特别,是慢慢耗损生机的毒,不疼不痒,浑身乏力,所以要是外行人的话,根本看不出沈良玉哪里不妥当,只是柔弱了一些罢了。 所以她会帮方青荷处理草药。 她听得到方青莳和祝玉红在灶房说话,偶尔会抬头看一眼。 她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人安排要用祝玉红换自己出官妓坊,而那个人是如何知道祝玉红的? 越想越觉得一团迷雾,下意识的叹了口气。 方青荷凑过来坐在沈良玉身边:“良玉姐姐,你也觉得奇怪吧?你们俩长得太像了,我和阿姐都没那么像呢。” 沈良玉挺喜欢方青荷的,笑着点了点头:“是啊,这么像,说是双胎姐妹也有人信的呢。” “也不一样,良玉姐姐温柔,玉红姐姐一看就挺厉害的。”方青荷说。 沈良玉嘴角笑意更深了,小丫头一派天真,自己打小学的就是杀人技,行军作战可是尸山血海的屠戮啊,怎么能跟温柔沾边儿呢? 不过在方家这几天,她感受到了寻常人的日子,这种闲适平静的感觉真好。 奈何身负血海深仇的她要尽快去见祖母一面才行。 吃饭的时候,方静安陪着姬染尘在东屋,明堂四个姑娘坐在一起,气氛有那么点儿怪怪的,祝玉红看沈良玉吃饭的雅致劲儿,再看看自己,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一直都在青瓦寨吗?”沈良玉问。 祝玉红点头:“嗯。” 沈良玉抬眸:“没下过山?” “我爹不让。”祝玉红看了眼方青莳:“这次是青莳带我下山的,我爹同意了。” 沈良玉在心里无声的叹了口气,当山匪的爹都知道护犊子,偏偏自己的爹满脑子鞠躬尽瘁,到最后一家子都七零八落了,良将荒野埋枯骨,忠臣他乡葬儿孙啊。 “听阿莳说你中毒了?”祝玉红打量着沈良玉:“是不是身体太娇贵啊?” 沈良玉淡淡的说:“是蚀骨丹,不过应该差不多解了。” “啥?”祝玉红惊呼出声,赶紧捂了嘴,清了清嗓子:“没想到你遇到的人还挺缺德啊。” 沈良玉撩起眼皮儿,笑了。 她很喜欢祝玉红,这种喜欢跟方家姐妹俩的感觉不一样,等着吧,如果真有什么秘密,祖母一定会知道的。 方青莳和祝玉红当晚没回去。 收拾完,方青荷看着祝玉红拿出来一大块一大块的布,还有一些细棉布的里衣渎裤,稀罕的不行。 方青莳挑选了合适的料子,在灯下开始裁衣。 等沈良玉药浴回来后,就看到方家姐妹俩在灯下飞针走线的做衣裳,祝玉红坐在旁边直打哈欠。 “你不会女红?”沈良玉过去坐在祝玉红身边,问。 祝玉红点了点头:“我娘去的早,没人教我这些,我这手刀枪棍棒能握得住,那么小的绣花针是摆弄不了。” “我也不会。”沈良玉看着方青莳灵巧的手:“连补衣服都不会。” 祝玉红笑了:“那咱们俩都没人要,谁家会要个横针不知竖线的媳妇呢?” 沈良玉也笑了。 这一夜,方青荷跟沈良玉一起睡,祝玉红跟方青莳在堂屋。 连日车马劳顿,很快祝玉红就睡着了,方青莳想着明天回去该怎么教训一下周氏,反倒睡意全无。 翻来覆去好半天才睡着。 第二天一大早,方青莳起来准备早饭,她只要回来就会给姬染尘做鸡丝馄饨,这段日子大哥和小妹也都知道师父喜欢吃这一口了,所以方静安很早起来就宰鸡。 家里养的是十几只下蛋鸡,这么吃下去怕就一个也留不下了。 先做好了一碗,方青莳给师父送过去。 姬染尘叹了口气:“阿莳啊,现在别说你大哥了,就是为师都很疑惑,你都在折腾些什么?” “师父,我这可不是瞎折腾,赚银子过日子啊。”方青莳打个马虎眼。 姬染尘皱眉:“还跟为师都没实话了?青瓦寨的姑娘来这里作甚?是好奇沈良玉?若是走漏了风声,你可知道大祸临头?” “师父,是有人在找沈大小姐吗?”方青莳问。 姬染尘闷头吃饭去了。 方青莳当然知道肯定有人会找沈良玉,不过沈良玉在自己家里,这么偏僻的地方,还真能累那些人半死,也找不到。 所以沈良玉在这里养伤是最好不过的藏身之地了,谁又能知道姬染尘会出现在这里呢? 虽然是自己一手促成的,但除了自己外,任何人都只能是觉得机缘巧合。 早饭后,方青莳要带着祝玉红回去。 祝玉红摩拳擦掌准备去给方青莳报仇! 这可是自己义结金兰的妹子,老李家那些个杂碎敢这么欺负人,不收拾一顿能行? 等方青莳和祝玉红离开后,沈良玉又来到了姬染尘的屋子里:“师公,我带您去南蛮吧。” “啥?”姬染尘看着沈良玉,南蛮?自己没几天可活了,折腾啥啊? 第二十六章 小有规模 姬染尘一口回绝:“你身体余毒为清不能走,在这边修养好了再说。” 沈良玉默不作声的出去了,在门口遇到了端着药材进来的方静安,方静安侧开身给沈良玉让路,沈良玉福了福身道谢。 方静安看着沈良玉愁眉不展的样子,收回目光进屋:“师父,这个药方凑齐了,啥时候熬药?” “午日午时。”姬染尘掐指算了片刻:“三天后,我亲自熬药,这是解毒奇方,你基本功足够了,接下来教你一些奇方和经方,再者你需要学习鬼门十三针这一类的秘术。” 方静安惊讶的看着姬染尘。 姬染尘挑眉:“怎么?你不想学?” “不不不,师父我想学,想学!”方静安摇头犹如拨浪鼓,他祖传的医术,除此之外还有家传的见识,在医道中,最为密不外传的医术中,除了祝由术外,还有鬼门十三针和回阳九针,这等医术都有逆天改命,沟通鬼神的本事,但凡这样的本事,即便是世代行医的大家,那也要有机缘才能学得到,方静安怎么能不想学? 姬染尘笑了:“算你有机缘,去准备黄纸、朱砂和笔墨纸砚。” 方静安莫敢不从,叮嘱方青荷照看好家里,背着药篓出门,他要去鹿武县,也担心青莳家里吃喝够不够,顺便再送过去一些。 先出门方青莳和祝玉红回到李家庄,俩人来到小院这里都愣住了,原本的大门被修好了? “还有这么好心的人啊?”祝玉红问。 方青莳摇头:“李家庄没有,应该是段大哥他们回来了。” 上前轻轻的推了一下大门,门吱呀打开,院子里的情景让两个人更吃惊了,原本的院子是泥地,此时用石头铺了一条四尺宽的路,两边还放着不少青砖,门窗都已经修好了。 一个人也没有。 祝玉红嘴角一抽,看着方青莳:“你和这些人不是刚认识没多久吗?” “但他们因为我赚到了不少银钱啊。”方青莳嘴上这么说,心里是美滋滋的,人最怕什么?遇到白眼狼,眼前的这一切证明段成德这些人值得深交。 两个人进屋,屋子里放着布匹和棉花,显然也是段成德这些人给准备的。 “啧啧啧,没想到阿莳还真有大当家的样子,回头你们去青瓦寨立个山头的话,你就是我知道的第一个女大当家的了。”祝玉红摇头晃脑的感慨。 方青莳笑出声来,把布匹和棉花都放在床铺上,也不知道这些人忙成什么样子,床铺上铺了一领席子。 “我还想来给你报仇呢。”祝玉红坐在炕上:“咋样?告诉我老李家在哪,我去揍他们一顿,让他们以后老实儿的,再敢来招惹你,我就扒了他的皮!” 方青莳摇头:“搭理那些人作甚?如果他们上门闹腾,那就不能客气了。” “也是,咱们不仗势欺人。”祝玉红看方青莳拿出来针线,叹了口气:“我不会这个,去打猎,你等我。” 方青莳也没拦着,叮嘱她进山要避开老虎口,开春的时候山里猛兽都出来了,不能仰仗着艺高人胆大涉险。 在屋子里飞针走线的方青莳听到外面的动静,起身出来,就看到段成德带着人进来,这些人竟带着锛刨斧锯,还有几个孩子和妇人一起进来了。 看到方青莳,段成德快步过来:“方姑娘,我们决定都住在山脚下,有个照应。” “好事,快进屋吧。”方青莳说。 段成德回头:“这是周家嫂子。” 膀大腰圆的李翠花走过来,笑着给方青莳行礼:“方姑娘真是有大本事的人,还年轻,我们姐妹几个来帮方姑娘收拾家里了。” “劳烦周家嫂子了。”方青莳笑着还礼。 李翠花招呼大家过来跟方青莳认识一下,往后做邻居好照应,自己家的人跟着方姑娘赚了大钱,这可是恩人。 走镖的人七个,成家的四人,周大郎和李翠花最年长,大家都叫李翠花一声嫂子,还有王福的媳妇赵迎娣,陆九的媳妇冯宝娘,张满囤的媳妇李琴,成亲的四家六个孩子,陆九和张满囤两个年轻,一家一个孩子,一个三岁一个四岁。 这次算是大家都认识了。 段成德带着陆九几个人在外面干活,本来荒败的院子越来越有模样了,东西两边砌墙成了两个小院子,两边破败的厢房都铺了屋顶,后院来不及收拾,但铺地用的石头从后门推进来不少。 屋子里,李翠花带着几个媳妇儿做被褥,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方青莳把灶房里的米粮都拿出来,大家都在忙,饭菜得好好做,不过这点儿吃喝是太寒酸了。 “青莳,我回来啦。”祝玉红提着两只野鸡一只野兔进门来,看到这么多人都在忙活,是太佩服方青莳了,毕竟从小到大,能有人心甘情愿跟随的人,只有自己的爹。 方青莳能让这么多人都信服她,虽然跟青瓦寨有关系,那也得承认方青莳有本事才行。 “可解了燃眉之急。”方青莳赶紧过来似接过去野味:“我还犯愁做什么吃呢。” 正说话,方静安也到门口了,差点儿认不出来这院子,走进来的时候打量了做活的人。 “你谁啊?”陆九面色不善的问。 方静安抱拳:“这位大哥,我是青莳的兄长。” 陆九赶紧笑了:“自己人啊,快进来吧。” 方青莳听到大哥的动静,从灶房里出来:“大哥,你咋来了?” 方静安快步过来,摘下来背篓,从里面拿出来一条猪肉和米粮:“你这是请人修房子?” “这些人啊?是青莳的兄弟。”祝玉红正在处理野兔,抬头笑道:“方大哥,你没想到吧?青莳厉害着呢。” 方静安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打从李景瑞死了后,青莳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他是太担心了。 “大哥,你买这些?”方青莳看到笔墨纸砚和朱砂和黄纸,心里就有了猜测。 方静安压低声音:“师父要传授医术用,我先回了。” “等会儿,我做好了饭菜你带回去,师父嘴馋,沈姑娘也许多吃点儿好的补养。”方青莳搬来了小板凳让大哥坐下来歇歇脚儿,去灶房开始做饭。 方静安看着院子里忙碌的人,玩闹的孩子和屋子里传来的说笑声,忍不住叹了口气,起身过去帮忙。 “你们做啥的?”方静安问陆九。 陆九笑了:“方姑娘带着我们走镖啊,方老弟不知道啊?” 方静安心里一叹,自己好像真的有点儿笨,刚才只顾着担心了,把走镖的事情都给忘了…… 第二十七章 是个下金蛋的 做饭的工夫,方青莳问:“大哥,周员外的病治好了吗?” “还行吧,师父给的方子管用,明儿还得过去一趟。”方静安不愿意提这件事,随口说了句。 方青莳也没继续往下问,李家的招数自己心知肚明,所以说有备无患。 方静安带着饭菜回去,小院外面放了一张桌,屋子里是一张桌,热闹的很。 李家庄的人觉得奇怪,方青莳的院子里人来人往,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免不得有人说刚刚丧夫的方青莳不检点。 李景和听到方青莳回来了,顿时整个人都沉不住气了,急匆匆回到家里:“娘是,贱蹄子回来了,我去找周员外?” 打从把方青莳撵出去后,周氏只觉得神清气爽了,虽然有出息的儿子死了,可她没工夫伤心,看着有出息,实际上是个讨债鬼,伤心什么? 家里虽然穷,但两个闺女都去有钱人家做丫环了,只等着拿到月钱家里就能缓口气儿,再就是卖掉方青莳的心思是一天都没歇过。 “还舍得回来了?不知道跑去哪里勾搭野汉子了。”周氏恨恨的啐了一口:“你明儿去周员外家里走一趟,把人请来咱们家,回头晚上把事办成了。” 李景和可没忘了娘的盘算,皱了皱眉:“周员外要是看不上呢?” “啥叫看不上?灌了黄汤子知道个屁?你个大小伙子还降不住那贱蹄子?”周氏压低声音,如此这般的交代了一番,李景和忍不住咧嘴笑了。 周氏白了一眼李景和:“瞅你这没出息的样子!方青莳个丧气的东西,回头家里日子过的有了,给你寻个好媳妇儿。” “是,娘说的对,都听你的。”李景和不是傻子,如果方青莳带了肚儿,要多少钱周员外都愿意给,所以自己才不要个寡妇呢! 第二天一大早,李景和特地路过方青莳大门口,看着严严实实的大门,心里还想着晚上怎么进去才行呢,一路脚下生风的往周家庄去了。 此时,方青莳正带着祝玉红去鹿武县,怕祝玉红的容貌惹麻烦,特地给她准备了幕篱。 祝玉红第一次下山,看到什么都觉得稀罕,俩人也不着急,在鹿武县的东街找了个小铺面,铺面虽然小,但在闹市,方青莳很满意,牙行里谈了价格,四十五两银子买下来了。 衙门里换了房契,俩人买了点儿吃喝回家。 “青莳,你这五十两一撒手就没了,往后日子咋过?”祝玉红问。 方青莳笑了:“指着青瓦寨过啊,最多两三天郑家就该登门了,他们家的大小姐要送嫁,押镖和送活人价格可不一样。” 祝玉红挑起大拇指:“你厉害!这脑瓜是真聪明。” “那是,回头你准备好银子,咱们一起做买卖,我一准让你赚得盆满钵满的。”方青莳脚步轻快的往回走。 到家,果然段成德带人在收拾院子,后院铺好了石头路,还留下了不小的菜地,东墙下面垒了个鸡窝。 这点儿活干得快,忙活完段成德几个人也不在这边吃饭,他们不在李家庄里住,隔着唐河在凤岭山的山脚下要盖屋。 这样一举两得,几家在一起有照顾,能走镖的时候走镖,不能走镖的时候还能上山打猎养家。 方青莳也不闲着,园子的松土,整理好,准备种上一些菜,这都三月了,天气暖和得快。 祝玉红闲不下来,回来就钻山里去打猎了。 方青莳看着规规矩矩的小院,进屋洒扫的时候,心里头说不出的高兴,整整齐齐的被褥都是新的,果然一个人过就是舒坦啊。 “大嫂!大嫂开门啊!” 方青莳把扫帚放在门旁,听到李景和的声音,心里头就画了个魂儿,自己没去找他们,他到来找自己了! 走过去打开门。 李景和立刻钻了进来,刚站稳,就被眼前整齐的小院子震惊住了。 “前几日遭贼了,请了人过来帮忙修一下院子,景和来找我有事啊?”方青莳淡淡的问。 李景和回头看方青莳:“大嫂,你有钱不还债?这院子收拾的好有什么用啊?回头那些人还不抢走了?” 方青莳打量着李景和:“你不问问我家遭贼都丢了什么?” “我哪里知道你丢了什么。”李景和大摇大摆的往里面走,心里忍不住纳闷,看来娘说的没错了,方青莳没钱,走了好几天就有钱了,猛然回头:“你该不会去楼子里讨生活了吧?” 方青莳没搭理他,走过去拿起扫帚,眼神一厉的看过来。 李景和吓得倒退好几步:“我没啥事,我晚上给你送柴来,你等我哦。” 说完,转身撒腿就跑。 到了大门外见方青莳没追出来,一阵懊恼,她都能去楼子里卖了,自己怕她做什么?再一想晚上自己要来,只觉得这女人脏的很,再说怀上的还不知道是谁的种呢。 回到家里,看到周员外正在跟娘说话,走过去叫了一声:“表姥爷。” 周员外点了点头,满面红光的老头一身肥肉,回头问周氏:“你那个儿媳妇确定能生?” “那肯定能生啊,表舅啊,要不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我还舍不得把人给您呢,当初找了先生给查过八字,那先生说了,这媳妇儿是个能下金蛋的。”周氏抹了一把眼泪:“人都俩心眼儿,我儿子没了,留着她在家里有什么用?您看看我家里穷的叮当响,我卖儿卖女的心都有了,那肚皮外的肯定要先打发了。” 周员外这些日子吃了方小郎中的药,感觉自己龙精虎猛,家里那些个都不知道怀上没有,趁着身体行,哪里肯放过这机会?周氏说的好,怀上了再接回去,怀不上就作罢,周员外只觉得处处都满意。 下金蛋没用,能给自己生个大胖小子,那必须接回去当祖宗一样供起来! 想到这里,拉长了声调说:“按理说你是我的表外甥女,日子过的不易我看着也心疼,这事儿要是成了,我给你五十两银子,还了债再修屋,都够了。” “表舅大方的很,这家里穷的揭不开锅,表舅来了都没好酒好菜招待。”周氏捏着衣角。 周员外从钱袋子拿出来五两银子递过去:“置办点儿酒菜回来吧。” 周氏一把接过去银子:“景和!快去县里一趟,买酒,买好酒!” 周员外扫了一圈,心里还纳闷,这李家可还有一对双胎的姐妹呢,怎么没见人呢? 第二十八章 这回我卖她 入夜,周员外喝得东倒西歪,被李景和送到了方青莳原本住着的屋子里。 周氏在门口看着人被放在了床上,这才放心,让李景泰在门外守着,拉着李景和出门。 “娘,你不是说让我自己去吗?”李景和小声问。 周氏拧了李景和的胳膊:“你哥少脑子的,等你把事办成了,我进去抓奸!就不信那个贱蹄子往后不受我摆布!” 李景和没吭声,抄小路往方青莳家里去。 娘俩到了方青莳家的后院,周氏发现竟还有个后门,磨了磨牙,压低声音:“瞅瞅!说不准是给哪个野汉子留的!” 李景和心里话,只怕不是哪个,真要是走了那条路,还能少了人? 推了推门,里面拴上了,这难不倒李景和,翻墙进来打开了门,放周氏进了后院。 周氏不放心的又嘱咐了几句,李景和连连点头往前院去,看到屋子里漆黑一片,猜想方青莳睡着了,搓了搓手拿出来一块铁片,伸到了门缝儿里,轻轻的一拨……。 “有……。”祝玉红刚要说有人,方青莳已经捂住了她的嘴。 方青莳凑到祝玉红的耳边,轻声说:“把人放进来,捆上,你别出声。” 祝玉红心里暗骂,这是个什么地方?世人都知道踹寡妇门最缺德了,竟让自己遇上了! 点了点头,轻手轻脚的下地躲在门旁。 李景和紧张的不行,试探了几次,最后还是祝玉红轻轻的抬起了门闩,配合李景和打开门。 悄悄地摸进来,李景和喘着粗气,本还想着自己上次来没看到睡觉的地方在哪里,要费劲了的时候,只觉得后脖颈子巨疼,哎呀一声就没了知觉。 方青莳都不用看是谁了,让祝玉红把人拖到旁边捆上。 “你婆家人?”祝玉红问。 方青莳点头:“老虔婆应该也来了。” “咋办?”祝玉红问。 方青莳想了想:“你看我的。” 来到窗子下面,方青莳厉声:“谁?景和?你疯了吗?我是你嫂子啊!” 蹲在东墙根儿的周氏一听,心头的欢喜,不用说,这事儿成了! “你这样对得起你大哥吗?李景和!我不会放过你的!”方青莳又喊了一句,之后就是呜咽了。 周氏冷笑,还以为是什么贞洁烈女呢,听听这动静,一准是得手了!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周氏一脚踹开了门:“贱蹄子!丧门星!你竟然不守妇道偷吃窝边草!看我不让似全村老少爷们都知道的!我……。” 扑啦,火折子点亮了灯。 方青莳衣衫整齐的坐在炕上,笑眯眯的看着周氏,那跳动的火苗吓得周氏都不知道往下说啥了。 意识到不对,扭头要跑,祝玉红一把就捏住了周氏的脖子:“老不死的!你还真是蛇蝎心肠!今儿我扒了你的皮那也是替天行道了!” 祝玉红可不是说说就拉倒的人,扬起手铆足了劲儿,这两个大嘴巴子抽的周氏牙都掉了几颗,眼冒金星的她感觉到嘴里腥甜,只恨不得死过去才好,一张嘴要喊,祝玉红上去又是一嘴巴子,习武之人的手劲儿得多大?周氏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方青莳扫了眼被吓得抖成一团的李景和,淡淡的问:“说吧,你娘有冒什么坏水?说明白不打你,说不明白的话……。” 祝玉红唰就拔出来了匕首,寒光一闪到了李景和的脖子上。 李景和顿时吓尿了,往后躲着匕首:“她要把你卖给周员外,周员外那玩意儿不好用,生不出儿子来,她让我跟你睡,睡出来孩子好让周员外掏钱!” “我!”祝玉红一脚揣在李景和的脸上,李景和惨叫一声躺在地上人事不省了。 祝玉红一回头:“你是不是傻?这都是什么混账王八蛋!你还住在这里做啥?跟我回青瓦寨!” “别生气,咱们干点儿解恨的事。”方青莳说。 祝玉红气得浑身都哆嗦了:“啥事儿?” 听完了方青莳的话,祝玉红被气笑了:“行,就这么做。” 当祝玉红和方青莳来到李家,发现李景泰缩在门外睡着了,这难不住祝玉红,点了昏睡穴把人放在一边,进屋看到周员外险些没吐了,把俩人都扒了个精光,回头看方青莳在点香料,清了清嗓子:“这玩意儿管用?” “一会儿等着看好戏就行。”方青莳点了香料,拉着祝玉红出门去。 祝玉红把李景和也扔回到了李家。 她就坐在李家屋顶上,听到屋子里的动静越来越大,摸起来旁边的破盆子就敲开了,一路在各家房顶上飞檐走壁,边跑边喊:“李家老寡妇跟表舅睡一起啦!大家伙儿快出来看热闹啊!” 李家庄瞬间炸窝,好信儿的人趿拉着鞋往外跑,没多一会儿李家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祝玉红把脸蒙上,一脚踹开了正对着床的窗户,屋子里灯火通明,这下一览无余了! 办完这一切,祝玉红暗骂了一声晦气,热闹懒得看,回家去找方青莳了。 方青莳听到祝玉红一顿喊,就知道事情办成了,这会儿冥思苦想上一辈子有没有啥遗漏的地方,当然了,这次老虔婆还能有脸活着,往后想要害自己也得掂量掂量。 “周家庄在哪里?”祝玉红问。 方青莳挑眉:“你要去报信儿?” “咋的?这还不报信儿?那俩能折腾到啥时候?就怕太远时间来不及。”祝玉红说。 方青莳抿嘴一笑:“你去报信儿,一准来得及。” 说着从旁边抽屉里拿出来好几包香料。 祝玉红清了清嗓子:“你这法子虽然损了点儿,不过确实解恨,等着,我先去给他们加点儿料,再去报信儿。” 这一夜,祝玉红忙得脚不沾地,方青莳坐在家里等消息,天蒙蒙亮的时候,祝玉红进屋:“那边打起来了,周家的媳妇闺女来了一马车。” “走!”方青莳往外走。 祝玉红拉住方青莳:“咋的?你去干啥?” “老虔婆想要卖了我,这回我卖她!”方青莳冷冷一笑:“这要还能有脸活下去,我就敬她够不要脸!” 祝玉红嘴角一抽,跟上来,小声嘀咕:“我看出来了,青瓦寨的山匪还真不算太坏。” 方青莳:……!!! 自己这是坏吗?才不是呢! 第二十九章 好事不出门 这下,李家庄炸锅了。 周家老太太带着女儿们冲到了李家院子里,咒骂的声音此起彼伏,来带着哭喊的声音。 等方青莳来到李家门口的时候,周老爷子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衣冠不整的他双眼紧闭,脸色铁青。 一群女人把周氏围在中间。 周氏被扒得寸缕都无,头发被扯的乱七八糟,被打得嗷嗷叫。 “你还要不要脸了!那是你舅舅啊!”周老天太快要气死了,手里的拐棍戳在周氏的身上,把一肚子的怨气都发泄出来了。 周家是十里八村的大户人家,可她一辈子都没生出来儿子,糟老头子抬回去的那些小妾,让她恼怒也得憋着,所以周氏成了周老太太发泄怨气的目标。 祝玉红低声问方青莳:“舅舅也姓周?” “周氏的爹是入赘到周家村的。”方青莳压低声音回了句。 守寡七年的周氏都要疯了,她从没想过自己会落到这步田地,她此时很清醒,越清醒就越明白自己是被算计了。 当她看到人群里,方青莳竟也在,整个人就再也控制不住了,凄厉的惨叫声震慑了所有人,周家老太太都被吓得倒退了好几步。 “是她!是她!”周氏指着方青莳:“要给周家生下子嗣的人是她!” 方青莳看周氏指着自己,那还客气什么呢? 从人群里走出来,大步流星进了院子,从屋子里拿出来被子把周氏的身体盖上了,这动作让所有人都摸不到头脑。 “周家是真霸道啊。”方青莳站在周氏身前,淡淡的说:“你们家的人在李家的院子里,做出来这些荒唐事,你们不问问自己家的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反倒要把屎盆子扣在我们家的头上吗?” 周氏懵了,不敢相信方青莳竟会护着自己,抓紧了被子悄悄后退,想要躲回到屋子里去。 周家大姑娘看到周氏的动作,过去一把抓住了周氏的头发,厉声:“一定是你勾搭我爹的!跟你娘一样不要脸!” “不是,不是。”周氏拼命地挣脱,李景泰悄悄的拿着木棍靠近周家大姑娘,举起棍子恶狠狠的砸下来,周家大姑娘痛呼一声,倒退好几步倒在地上,血涌了出来。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杀人啦!” 看热闹的人都被这场景吓傻了,周家老太太扑过去抱着闺女,喊道:“报官!报官!” 郎中进来救治周家大姑娘。 从头到尾没有人看一眼奄奄一息的周员外。 周氏瑟瑟发抖的蹲在门口,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突然丢掉了被子,不着寸缕的她发疯了一般跑了出去, 围着村子又哭又笑,所有人都觉得周氏疯了。 方青莳看着周氏跑出去,心里竟觉得有些累,更觉得冥冥之中有些事情是不可更改的,上一世周氏神志不清,这一世竟也走到了这一步,她很清楚上一世周氏是假装的,如今周氏是不是真的疯了似乎不太重要,因为周氏会因为疯了逃掉所有的事情,而自己哪怕想要离开李家,都不能了,就像是命里注定的事情,自己凭借着上一世的记忆能改变,可改变的不够多。 衙门的人来的很快,但凡有头有脸的人,衙门那边都是有名的,周家报官必须立刻来。 一片混乱中,李景泰被衙门带走了。 方青莳看着散去的人群,周家老太太用马车带着周家大姑娘和周员外回去准备状纸了。 “现在咋办?”祝玉红没注意了。 方青莳揉了揉额角:“回家。” 俩人回到家里,方青莳很平静的把李家发生的事情说给李景和说。 李景和额头青筋凸起,眼神犹如淬了毒一般盯着方青莳,要不是旁边站着祝玉红,他恨不得把方青莳撕碎! “都是你安排的!”李景和说。 方青莳静静地看着李景和,笑了:“你们在第一次想要害我的时候,没想过我会以牙还牙吗?” “你疯了!”李景和嘶吼:“我娘守寡这么多年,恪守妇道!你疯了!” 方青莳笑出声来:“李景和,想过没有?如果你娘坏了周家的子嗣,再生下来,那会怎么样?” “闭嘴!闭嘴!你……。”李景和突然安静下来了,死死的盯着方青莳。 方青莳收起了笑意:“你没读书挺可惜的,毕竟你很聪明了。” “放我回家。”李景和说。 方青莳点了点头,解开了绳子,看着李景和急匆匆的离开了。 祝玉红拍着胸口,坐在方青莳身边:“阿莳,你到底多恨他们啊?” “非常恨。”方青莳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你回家吗?” 祝玉红摇头:“我要带你再去青瓦寨住几天,郑家不是要来请你护送出嫁女吗?我们俩一起护送啊。” 方青莳笑了:“好。” 李景和把发疯的周氏带回家,找了绳子把她捆住,一个人去吃饭,把院子里都收拾干净后,才回到周氏的屋子里,把一碗粥放在周氏面前。 “她害我!”周氏端着碗,反复的嘀咕这句话。 李景和没有说话,出门回去自己的屋子里,躺下来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海里是方青莳的话,他抬起手打了自己两个嘴巴子后,嚎啕大哭起来。 在周家拿着状纸去衙门的时候,郑家老夫人亲自来到了李家庄,拜见方青莳。 “您老抬举了,只要派人知会一声,我就亲自去见您了。”方青莳请郑老夫人坐下来,笑着说。 郑老夫人从丫环的手里接过来提前准备好的盒子放在桌子上,当着方青莳的面打开,露出里面银元宝,第二层打开拿出来两张房契:“是郑家失礼在前,这银两是赔罪,房契是两个铺子,方姑娘上次拿到的银子就置办了铺子,交人交心,浇花浇根儿,请方姑娘再次护送我的孙女平安过去完婚。” 方青莳笑了:“您老这给的太多了。” “不多,那些护送的人格外有酬谢,这些只是给方姑娘的。”郑老夫人顿了一下:“如果方姑娘遇到了什么事情的话,郑家可以帮忙。” 方青莳苦笑,这就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了。 李家的事情还真不配! 第三十章 认东家 郑夫人的意思很明显,李家的事情可以帮方青莳解决。 方青莳不愿意。 笑了笑说:“郑老夫人,虽说家丑不可外扬,我知道遇到了贵人,多说两句。” 郑老夫人缓缓点头。 “婆母和娘家那边的事情太过复杂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没有我这个不受待见的儿媳妇说话的份儿,如今只能看他们想要怎么办,我虽不能做壁上观,但不找到我头上,我是一个字也说不得的。”方青莳轻声说。 郑老夫人在心里暗暗的挑起大拇指,识时务者为俊杰,李家和周家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还真就不该在这个时候出头做主,否则这屎盆子想要躲开都没门。 “方姑娘是个通透的人儿,那咱们就说说何时启程吧。”郑老夫人话锋一转,说起了自家的正经事。 方青莳笑了:“我随时都可以,老夫人回去安排妥当,咱们就可以出发了。” “既是如此,家里那边已经都安排好了,两天后出发,这次的人比较多一些,方姑娘还是带着人在李家庄门口等着吗?”郑老夫人问。 方青莳起身给郑老夫人行礼。 郑老夫人赶紧伸出手扶着方青莳:“方姑娘有话不妨直说,如今是郑家要仰赖方姑娘照拂。” “严重了,老夫人,我想要借一借郑家的势,两天后我们想要正儿八经的把大安镖行立起来,这事儿您看行吗?”方青莳说。 这还有不答应的道理?郑老夫人一口答应下来。 送走了郑老夫人,方青莳把段成德这些人都叫过来,拿出来收到的一张房契摆在桌子上:“镖行的名字叫大安,我不想抛头露面,这事儿就交给段大哥去张罗,以后对外镖行的事情也都是段大哥做主,这房契算是我入股。” 段成德几个人都有些臊得慌,该说不说,都是靠山吃饭的猎户,多少年来都是这么过来的,如今得了方青莳这么大的好处,让方青莳入股的话,几个人都觉得不妥当。 送郑家的镖,上一次也好,这一次也罢,他们只是出人就可以了,但以后的镖可没这么省心,最低起码要有好马好车,这马不是寻常百姓能养的,替代的是骡马,一匹壮年的上好的青花骡马要十两银子,马车也必须要结实牢固,能长年走镖用的,造价也不低于十两银子,这么算下来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更不用说还要草料这些抛费了。 陆九看大家都不说话,搓了搓手不好意思的说:“方姑娘,我们能不能当长工下人。” 坐在旁边不吭声的祝玉红唰就看过来了。 陆九就一缩脖子,赶紧说:“方姑娘别多心,我们没旁的意思,主要就是没那么多钱,如今有了房子,可车马我们也准备不起啊。” 这,方青莳意料之中的事情。 不过没着急,而是看着段成德几个人:“大家都是这个意思?” 段成德点头:“是,我们没别的本事,就是有一把子好力气,这镖行能走青瓦寨这条路也是方姑娘的脸子,大家伙儿都商量过了,如果方姑娘愿意当我们东家,我们一定会好好做事的。” 周大郎接过去话:“上次得了银钱,我这辈子也没见过那么多,方姑娘能瞧得上我们几个,是我们的贵人。” “如果方姑娘也不凑手,那没事,咱们慢慢攒,但千口之家做主一人,我们都同意让方姑娘当我们的东家。”高升也说。 方青莳面露难色:“这买卖不做可惜了,咱们在郑家这里开始,怎么也算是小有名气了,送了嫁妆再送郑家小姐,能平安过去青瓦寨的人,只有咱们,往后但凡想要往那边去的商户,十有八九都会找咱们运货啊。” “对啊。”张满囤是个急脾气,站起来:“方姑娘,你就给我们当东家吧,这青瓦寨的大小姐亲眼看着,我们往后就是方姑娘的人,到啥时候都会对咱们高抬贵手的哩。” 几个人劝方青莳,方青莳咬了咬牙:“行!我也豁出去了,这点儿家底子就都压在镖行上了!” 起身把郑老夫人送来的小箱子拿过来,在众人面前打开。 当大家看到齐刷刷摆着的银元宝的时候,都傻眼了。 谁能想得到方青莳能拿出来这么多银子?少说也得百两啊,有了这笔钱还担心什么车马钱?鸡下蛋,蛋孵鸡这么倒腾,大安镖行何愁做不大啊? 周大郎最年长,起身咣当就给方青莳跪下了。 段成德这些人也都跪在后面,这就算是认主了。 “先都起来,咱们也不着急,等送了郑家的这一趟镖回来后再说,现在得让翠花嫂子们帮我绣镖旗,两天后去郑家接镖的时候,得让鹿武县的人都知道咱们大安镖行才行。”方青莳扶着周大郎起来。 这几个人可不单单会打猎,王福还有一手好木匠手艺。 屋子里几个妇道人家绣镖旗,王福带着两个人进山找木材,回来做旗杆。 方青莳早就画好了镖旗和旗杆的样式,所以做起来很快。 段成德带着高升进山打猎,这些人的吃喝可不用犯愁,谁进山都不空手。 这边忙活的热闹。 老李家可就凄凄惨惨戚戚了,周氏像是疯了似的,嘀嘀咕咕在屋子里、院子里转圈儿,李景和跑去衙门想要见一见李景泰,结果身无分文的他根本没办法打点那些差役,被拦在衙门外,根本见不到人。 想要去周家赔罪也不敢,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当时的场景,可方青莳说的仔细,他现在出门都要躲开所有人,丢人啊。 一筹莫展的李景和想到了李香芝和李香翠,去了牙行询问,牙行伙计说的明白,到了东主那边之后,这些事情不归牙行管,李香芝和李香翠也不在鹿武县,是被清河县的大户人家买去了,这大户人家是清河知府,李景和听到知府两个字就小腿肚子转筋,哪里还敢去? 蹲在街角,听到了敲锣打鼓的声音,抬头循着声音看过去,就见段成德在前,穿着黑衣滚红边,肩上扛着个小孩手臂粗的旗杆,在他身后也是个壮汉,两个人抬着镖旗走过来,李景和跟着人群走过去,一路跟到了郑府大门口,郑府大门敞开,郑员外带着人抱拳把段成德这些人迎了进去。 “好家伙,这可是够气派了,我咋没听说咱们鹿武县啥时候有了个大安镖行啊?”旁边有人说。 另一个人说:“我也没见过,不过听说这些人厉害,能过青瓦寨还毫发无伤呢,你看郑家这热情,一准是要护嫁啊。” 李景和心里大喜,自己的机会来了! 第三十一章 反咬一口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等着看郑家大小姐的嫁车。 很快,郑府的大门里,装饰极其豪华的马车在中间,前面是四辆拉着嫁妆的马车,后面是八辆车拉着送嫁的人,每一辆马车上都插着一面大安镖行的旗子。 这是告诉各路人等,这是大安镖行押送的镖车。 最后面是一辆马车 ,那车里坐着的是方青莳和祝玉红,大安镖行的人坐在前面嫁妆车上,鹿武县的百姓不知道大安镖行多少人,都以为人会很多,殊不知还是段成德几个人。 李景和的眼睛都看直了,他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啊? 等他看到段成德威风凛凛的坐在马车上的时候,从人群中挤出来扬起手大喊:“段大哥,段大哥,带我一个行不行啊?” 这一嗓子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段成德微微皱眉,从马车上跳下来拦住了李景和:“李老弟,你家里事情那么多 ,回去忙吧,我们东家不会用你的。” “我去求你们东家,段大哥帮帮我吧,我现在走投无路了啊。”李景和说着就要跪下。 旁边过来郑家两个下人,架着李景和到一旁,压低声音警告他:“耽误了我们大小姐的吉时,小心你的脑袋,滚!” 李景和看着浩浩荡荡的车队从眼前过去,气得直跺脚! 这世上没有后悔药,不然当初说啥也不能得罪了段成德,这么好的机会就从眼前溜走了。 不敢惹郑家,李景和只能垂头丧气的回家去。 在家里如困兽一般没个法子,衙门那边说两天后升堂审案,李景和万般无奈只能去找方青莳,结果到了方青莳家门口,发现院子里四五个面生的妇道人家和孩子。 李景和心就一沉,刚修好的院子,方青莳就走了? 这个想法让李景和感觉到了恐慌,家里如今就剩下他一个人,娘的样子非常不好,疯疯癫癫的,他一个人咋活? 仗着胆子走进来,厉声:“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在我的家里?” 李翠花打量着李景和,笑了:“你们家?你谁啊?” “这是我大嫂家,就是我家,你还问我是谁?”李景和往院子里走,盘算着这么规整的院子如果能卖钱的话就好了,也不知道方青莳手里有没有房契,上次来翻找了半天没找到粮食,也没看到房契。 李翠花听到这话,笑出声来,指着李景和的鼻子尖:“小后生,你还真是一点儿不臊得慌!这院子是我们家的院子,再敢胡说八道,信不信我们把你打出去?!” 李翠花的话音刚落,赵迎娣几个人就都出来了,一个个虎视眈眈的看着李景和,李景和咬着牙让自己不扭头就跑,外强中干的问:“我嫂子呢?” “你看我们谁是你嫂子?倒霉玩意儿,滚!”李琴也是个暴脾气,打从大家伙儿凑到一起后,谁都知道方姑娘在李家过的日子,心里头都憋着一口恶气呢。 更不用说李家的那些糟烂事在村子里都传烂了。 李景和碰了一鼻子灰,垂头丧气的回到家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刚想去灶房里看看有没有吃喝,就被周氏冲出来抓住了手臂,吓得他一甩手推开了周氏。 周氏浑然不顾的爬起来:“儿子,贱蹄子害我!贱蹄子害我!” 李景和狐疑的看着周氏。 周氏立刻说:“我没疯,我没疯,你跟我来。” 周氏拉着李景和往方青莳的屋子里去:“这屋子古怪,一定是贱蹄子害我!” 李景和灵光一闪,坐下来:“娘,既然你没疯,那你记不记得那晚发生了啥事儿?” 提到这个,周氏顿时大放悲声的嚎啕大哭起来,她为了等大儿子高中状元,在夫家守节多年,结果谁成想便宜了一个糟老头子! 再想那晚的事情,只觉得没脸活着了。 李景和眉头紧锁,厉声:“够了!哭哭哭!哭要有用,我们就都坐在这里哭!” 周氏被吓得一哆嗦,憋回去了眼泪:“我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被那老不死的给逮住了,听说那老不死的不能人道,可……。” 再往下没法说了,这是自己的儿子啊。 李景和磨了磨牙,他是亲眼看到方青莳身边跟着的那个女子是多厉害的,所以就算是方青莳要害自己这一家子,有帮手就太可能了。 但是,现在咬着方青莳还有用吗? “娘,两天后要去衙门,你想要救景泰只有一个法子。”李景和看着周氏。 周氏猛劲儿点头:“救,救。” 李景和深吸一口气:“跟县太爷说是周员外对你用强,你挣脱不开,被人欺辱在前,周家人上门打砸,景泰才会打了周家人。” “这行吗?”周氏上次去衙门就被吓破了胆,有些不敢了。 李景和点头:“我朝律法中有一条就是唯女言则罪成,就是这种事情妇人的供词就可以定罪。” 周氏惊恐的看着李景和。 “娘,咱们家太穷了,如果能逼着周家找我们私了,咱们家的日子就能过得下去,如果……。”李景和看了眼周氏的小腹,背过身去说道:“若真有了小的,还是男丁,虽跟方青莳没什么关系,可到底是周家的血脉,到时候周家必会重金买回去继承香火的,到那个时候娘就不愁吃香的喝辣的。” 周氏如遭雷击的起身回去了自己的屋子里,都说虎毒不食子,反之亦然,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亲生儿子竟会如此算计自己。 想自己这些年日子过的这么苦,往事浮上心头,她默默地落泪。 两天后,周氏和李景和到了衙门,升堂的阵仗吓得周氏脸色苍白,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不等县令发问,抢先一步:“民妇冤枉啊,民妇丧夫八年,恪守妇道,娘家舅父登门好吃好喝招待,却不想惹来了这个祸事,民妇冤枉啊。” 县令早就看过了周家的状纸,听到这话脸色一沉:“李周氏!你细细说来!” 周氏立刻把事先想好的说辞说了一遍,涕泪横流的求县令做主。 旁边的周家人都懵了,不敢相信的看着周氏。 县令一拍惊堂木:“来人!带周炳良上堂!” 周家的状师赶紧抱拳拱手:“大人,周炳良一直昏迷不醒,李周氏一面之词,不可信啊。” “大人,家母不堪受辱几次寻死,是草民日夜守着才没闹出人命来,那日李家庄许多人都看到了周家如何目无王法闯进家中,那周炳良在李家作恶,是那么多人亲眼所见啊,求大人做主。”李景和跪下来,磕头哭嚎。 县令挑眉,问周家的状师:“周炳良之女如何了?” 周氏低头,生怕那该死的周春芳再死了,手心里都是冷汗……。 第三十二章 现世报 周春芳没死,主要是李景泰才九岁,这个年纪的力气有限,但周员外还在昏迷中。 李景和低着头听到这些,磕头哐哐作响:“大人啊,给草民的寡母做主啊。” 这话就真扎心了。 寡妇门前的事情想要说个明白太难,县令眉头紧锁的看着周家的状师。 周家状师也蒙了! 这官司要输,他心知肚明律法的条款,莫说是个寡妇,但凡男女不合礼数苟合,律法规定女子言为证。 也就是说周氏一口咬定是周员外用强,县令必会判周家输。 状师心里都骂娘了,他看了眼李景和,小小年纪就如此有心计,自己这是要栽了啊。 想到这里,他抱拳拱手:“大人,容学生再问问。” 县令拿了周家的好处,这个时候必是要给状师面子,惊堂木啪的一声落下:“下午再审,相关人等不准离开衙门。” 说完这句话,县令起身去后堂了。 状师赶紧叫周家人出去,低声问了过程,到最后就差拍大腿了,仔仔细细的说了律法,如今周员外还在昏迷中,根本无法知道当日情况,如此下去必输无疑。 “那怎么办啊?”周老夫人也来了,这会儿心急如焚的问。 状师抱拳:“老夫人,常言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李家穷困潦倒,这我朝律法摆在这里,最好的办法是私下里谈谈,若是让县令判的话,怕是最后周员外要背上罪名啊。” 周老夫人七窍生烟,不怕别的,自己的女儿们往后在婆家根本抬不起头来,家里还有一女没聘人家,婚事都会艰难。 一点儿好处没有啊。 “那贱妇必会狮子大开口!”周老夫人愤恨的说道。 状师不说话了。 陪着周老夫人的几个闺女立刻坐下来商量,她们想的更多,娘家除了这么大的丑事,她们的孩子也会受到影响,这可就太丢人了。 商量了好半天,周老夫人叹了口气:“让状师过去谈谈吧。” 状师抱拳躬身:“在下谈不得,既是私了,还是老夫人做主,衙门这边倒是可以去说一说。” “行了!真不知道花钱请你作甚!”周老夫人起身往外走。 状师脸色一沉,看了眼周老夫人没言语。 李景和和周氏蹲在衙门里的墙角。 周氏腿软的靠在墙上,压低声音问李景和:“这事儿真行吗?” “行,娘放心,要是不行的话,县太爷就不会给周家时间了。”李景和虽然心里也没底,可到了这一步,成与不成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当周老夫人从屋子里出来,李景和立刻紧张起来:“娘,要是来谈私了的,没有五十两绝不答应!” 周氏吞了吞口水,眼睛都亮了,再看走过来的周老夫人,那简直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贱妇!既到了这一步,咱们就等着看,谁下大狱!”周老夫人咬牙切齿的说。 周氏一激灵,看着周老夫人的样子,猛然看向了李景和,这哪里是谈私了啊,这是来吓唬自己的啊。 李景和站起来:“您老也别吓唬我们,我朝律法,这件事我娘一口咬定就是周员外用强,就算您老使了银子也都会打水漂儿,我会带着我娘一路搞下去!光脚的还怕了穿鞋的?” 这一句就把周老夫人的死穴拿捏了。 李景和最善察言观色,立刻又说:“如今不是你们周家饶了不饶我们,而是我们要如何跟周家拼了!不用吓唬我们,丢人现眼到这个程度,我们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周老夫人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咬牙切齿的问:“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一百两!” “五十两!” 李景和话音落下,周氏也喊出口了。 “好啊!”周老夫人用手点着周氏和李景和:“你们竟是盘算好了!” 李景和剜了一眼周氏,不接周老夫人的茬儿了。 周老夫人被晒在当场,一跺脚:“三十两!” “做梦吧!一百两!”李景和立刻扬声说。 周氏不敢说话了,银子啊,谁会怕多? 周老夫人阴测测的说:“你就不怕有命拿,没命花?” “周老夫人想要息事宁人,你不同意也行啊。”李景和笃定周老夫人必会服软,有银子拿,听几句难听的话算什么? 周老夫人气得心口疼,指着周氏:“你说五十两!” “我说错了!”周氏立刻说。 周老夫人脸色铁青:“别蹬鼻子上脸!五十两要就拿走,不要咱们就继续打官司,如今老不死的昏着,就不信他还醒不过来了,醒来就真相大白了!” “您老别糊涂,就算周员外醒了,他做的事情那么多人看着,我娘恪守妇道李家庄的人都能做证,他在我家里逞凶作恶,我可不怕!”李景和冷哼一声:“舍不得银子?行!八十两还要立刻把我家景泰放了。” 周老夫人就是来谈和的,忍痛答应给八十两银子,再放了李景泰。 得偿所愿的李景和简直都要昏过去了,这辈子都没见到过这么多银子啊! 咬了咬舌尖儿,李景和伸出手:“拿来吧!” 周老夫人一转身走了,很快就有个下人打扮的婆子送来了八十两银子,这些银子散碎的很,不用说也是周家娘几个凑的。 状师去衙门商量这事儿私下和解了,李景泰被放了出来。 娘仨做贼似的离开了鹿武县,一路上低着头快步急性,那架势像是怕银子飞了似的。 周老夫人哪里肯善罢甘休,坐着骡车先一步到了李家庄,婆子敲打着破盆子满大街嚷嚷:“李家贱妇不要脸啊,讹诈了银子!” 这一顿喊,李家庄的人如同打鸡血了一般。 等周氏带着两个儿子一进村子,顿时傻眼了。 村民怕周氏娘几个跑,动了绳索给困起来了,推搡着进了李家,李虎头一个伸出手来:“还钱!” 周氏目呲欲裂:“当时你们都聋了还是瞎了?方青莳分家的时候带着饥荒走的!冲我们要啥钱?” “你个老不要脸的!你自己下出来的混账王八羔子坑了大伙,你们家合伙坑儿媳妇!不打你,你就是皮子紧!还看啥啊?让她知道知道啥叫现世报!”李虎媳妇儿嗷唠一嗓子,这些妇道人家哪里还能客气?一窝蜂似的冲了上来! 第三十三章 一猜就中 这次,太惨了。 周氏被打得哭爹喊娘,李景和把银子护在身下,身上的衣服都被撕烂了,李景泰吓傻了,只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不知道谁上来就一脚,踹出去好远,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李虎上前一把提起来李景和,碎银子掉了一地,眼看着众人要疯抢了,李长明嗷唠一嗓子:“干啥?都疯了吗?” 众人都没动,李长明进来把银子都归拢到一起,说实在的,自己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周氏鼻青脸肿的爬过来,李景和挪着身子趴在银子上。 “行了,别舍命不舍财了。”李长明一副悲悯的样子,从怀里掏出来当初李景和按了手印的欠据:“大家伙儿谁也不会多拿一个子儿,这债是你们家的债,你们有银子得还,我一手擎两家,分派这些。” 李景和不动弹。 李长明说:“这还不同意?那吃亏的可是你们,掂量掂量吧。” 没银子的时候,这些人就算打死周氏娘仨也没用,所以还算能安稳活着,可银子就摆在大家伙儿的眼前都不给,这还了得? 李景和心知肚明,不还钱跑都跑不掉,艰难的爬起来:“叔,你做主。” 李长明没啥好客气的,挨家挨户点名给银子,整是整零是零,全村的人就没这么和气过,一两银子分不开,两家都能回家再细算,目的就是从老李家把被骗走的银子都拿回去。 毕竟谁都不是傻子,这一家子太缺德了! 分完之后,只剩下十七两银子,李长明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欠据撕掉了。 拿到银子谁还愿意在这里多待?都嫌弃这家晦气! 等这些人走的差不多了,李景和颤巍巍的拿出来五两银子:“叔,银子给你,地能给我们吗?” 李长明嘴角一抖,天底下的便宜可不多,那些地何止五两银子? 但是这话说出来掉自己的架儿,所以李长明叹了口气:“家里还有个河东狮呢,这事等哪天你去家里问问吧。” 丢下这么一句话,李长明也扬长而去了。 周氏一哭就疼的直哎吆,八十两啊,挨了一顿胖揍,就剩下十三两了,这简直比杀了她都难受啊。 李景和把银子用撕烂了的布包起来,看到周氏死死的盯着银子包,冷声:“还不去看看景泰,别再被人打死了。” 周氏看着李景和进屋去了,眼神都黯淡了许多,她甚至在心里头想了一下,自己到底都生了一群什么玩意儿! 李景泰晃悠悠的爬起来,过来扶着周氏,娘俩一瘸一拐的进了屋子,周氏看着自己的小儿子,说了句:“只怕就剩下你一个好的了。” 隔壁屋子里,李景和躺在板床上,脑海里都是段成德威风凛凛抬着镖旗的景象。 押镖这行当来钱快,自己手里这些银子要拿去入股的话,段成德看在银子的份上保不齐就答应了,到时候还愁活不下去?必须吃香的喝辣的啊。 正盘算着,李景泰进来,站在床边:“二哥,我饿。” “谁不饿?”李景和一说话,被打肿了的脸蛋子生疼,揉着脸蛋子:“家里没吃的,你去喝一碗水吧。” 李景泰看着二哥手里的小布包:“有银子,买点儿粮成不?” “不行,这银子还有安排呢!花了就没了。”李景和灵机一动:“要不,你去嫂子那边要点儿吃喝回来,咋样?” 李景泰默不作声的转身出门,到灶房拿起来葫芦瓢,结果水缸里都没有一滴水,葫芦瓢扔到了水缸里,他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哭了好半天,起身出门往村西头去。 当他看到方青莳的小院如此规整的时候,停下脚步不敢上前了,低头看着自己脚指头的破鞋,远远的蹲在了外面。 偏巧了,这会儿李翠花炖好的肉要出锅了,香味儿飘出去,把李景泰馋的口水直流,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跑到方青莳的大门外跪下来,张开大嘴哭上了。 赵迎娣几个人都在这边院子里住着,听到哭声都来气了,家里人走镖呐,刀头舔血的买卖最忌讳这种哭哭啼啼的事。 开了门,赵迎娣气得一把提溜起来李景泰:“你谁家的小孩!还懂事不懂事!” “婶子,我饿了,我要饿死了,求您让我嫂嫂给我一口吃的吧。”李景泰使劲儿的抹着眼泪,可怜巴巴的说。 赵迎娣皱眉:“谁是你嫂子?” “方青莳,方青莳是我大嫂,呜呜呜。”李景泰哭着说。 赵迎娣叹了口气,这不是倒霉催得吗?前两天来了个大的,那叫一个横,别看这院子里都是女人和孩子,猎户家出身的人没有怕横的,可这个哭哭啼啼的可咋办? 再者,八九岁的孩子瘦得大头细脖子不说,这浑身尘土,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真挺可怜的。 “行了,别哭了,进来洗干净吃饭。”赵迎娣说。 这对李景泰来说,天底下最好听的话就是吃饭 ! 赵迎娣刚松手,李景泰跪下就给磕头,还把赵迎娣吓一跳,赶紧拉住李景泰进屋去了。 吃饭的时候,所有人都被李景泰的吃相给惊到了,到最后还是李翠花商量着从李景泰手里拿走了筷子,生怕好心办坏事,再把这孩子给撑死了。 李景泰吃饱了就干活,劈柴担水那叫个勤快,他可不想回家去了, 在这里能吃饱还有肉,一定要留下来。 此时。 方青莳到了青瓦寨,这次和上次一样,祝玉红带着方青莳上山,青瓦寨的兄弟们护送郑家的这些人和新娘过了一线天,余下的路段成德几个人的事,没有青瓦寨拦路,那是一点儿事儿都没有。 郑家这次送亲的人可不少,就方青莳这一手也让郑家人记在心上了,毕竟郑家可是商贾,买卖哪里都敢做,就是不敢过青瓦寨啊。 青瓦寨上,祝玉红吩咐丫环准备浴汤,一人一个木桶泡澡的时候,祝玉红偏头问方青莳:“阿莳,你那么聪明,帮我想个 主意呗?” “啥事儿?”方青莳看着祝玉红:“你该不是要问你爹,你跟沈良玉啥关系吧?” 祝玉红挑起大拇指:“你真行!一猜就中!” 方青莳:……!!! 第三十四章 事出反常的妖怪爹 方青莳真不知道祝玉红和沈良玉之间有没有关系。 让自己想办法?难道让祝玉红直接跑去问祝横山? 别看祝横山是个书生打扮,青瓦寨的大当家能是个吃素的吗?搞不好到最后自己的镖行都直接倒闭了。 “这世上那么多人,长得像也不一定就有关系啊?”方青莳说。 祝玉红叹了口气,靠在木桶上:“你也说不一定了,我这几天一直都在琢磨,我爹为啥不让我下山?为啥这么多年都没续弦,小时候我只要问他要娘,他就能喝醉酒三四天都醒不过来,保不齐我爹的媳妇儿被沈家抢走了呢?” 方青莳顿时捂住了额头,这话也敢说! 自己记得很清楚,祝横山抢了郑家大小姐上山,扬言当压寨夫人,可不是没续弦,可能是觉得那些庸脂俗粉配不上他。 “阿莳,你不肯帮我吗?你怕我爹出尔反尔?”祝玉红可怜巴巴的看着方青莳。 方青莳灵光一闪:“我想到了!” “就知道你最好了,快说说,啥法子?”祝玉红顿时兴奋了。 方青莳看着祝玉红:“沈良玉中的是什么毒?” “蚀骨丹。”祝玉红瞪大眼睛,蹭就站起来了。 方青莳赶紧捂住脸:“坐下!你这成了什么样子?” 祝玉红低头一眼,赶紧蹲在浴桶里,兴奋的两只手扒着浴桶的边沿儿:“我爹知道蚀骨丹,我还见过蚀骨丹呢,不过我爹说过这是最下作的手段,别看外面的人叫我们山匪,我们干得都是杀富济贫的善事,是有道义的!” “如果有解药呢?”方青莳看着祝玉红。 祝玉红点了点头,扬声喊来了伺候的丫环,恨不得立刻去找爹问解药的事情。 看着风风火火的祝玉红,方青莳陷入了沉思,她发现打从死而复生后,所有的事情都改变了,传闻中的青瓦寨,性格风风火火的祝玉红,没有被剿灭的青瓦寨和顺利完婚的郑家。 虽说是自己动了心思和手段,可还是觉得像做梦一样。 如果一切都这么发展下去,日子能过的平顺也是福分,只是在内心深处总有如噬心挫骨的恨意挥之不去。 不需要别人帮忙,方青莳自己绞干了头发,换上了干爽的衣裙。 听到动静的婆子赶紧进来收拾浴桶,方青莳轻声道谢后出门,春三月,嫩黄的柳条和煦的风,湛蓝的天空,飞过极致报春的燕子,这种活着的感觉真好。 如今李家几个人都得到了报应,只要不往自己身上硬贴,就放过他们,至于李景瑞,呵!京城虽然远,可也不是到不了的地方,踩着自己一辈子爬上高处的他,绝不放过! 谁的人生不是一辈子?既回来了,李景瑞就得遭报应! “方姑娘,喝杯茶吧。”婆子端着热茶,送过来。 方青莳双手接过来,道谢,坐在石凳上抿了一口,茶香在唇齿之间,入喉的时候,苦涩里蕴着微微的甜,像极了这辈子。 至于上辈子,方青莳想,就算是黄连都没有自己的命苦吧。 看着婆子没有离开的意思,方青莳笑着问:“大娘是一直都在山上吗?” 婆子没想到方青莳会跟自己说话,两只手交握在身前,有些惊讶的看着方青莳点了点头:“是,我家老头子被恶霸打死后,我儿子为父报仇杀了恶霸全家,无路可走投奔了青瓦寨。” 方青莳:……! “大当家的是大好人!安顿了我们娘俩,我伺候着大小姐,我儿子跟着大当家,十年前我儿子还娶了媳妇儿,这都是大当家的恩情啊。”婆子笑着说:“寨子里的人都各有各的苦,头一遭能畅快的说出来了,舒坦。” 方青莳笑着说:“您老心里记着这份好,就是知恩图报了。” 她理解婆子的心思,山寨里的人或多或少都是身上不干净的人,这些人得到了青瓦寨的庇护,婆子感激,可无人说出来这份心情,所以才会一股脑的说给自己听。 婆子点头:“是,是,方姑娘说的是,大小姐从小就孤零零一个人,看着都疼得慌,能得方姑娘这样的朋友,真好。” “大娘,您来山上多少年了?”方青莳让婆子坐下来,问。 婆子浅浅的搭了个边儿坐下,微微的眯起眼睛陷入了回忆中似的,说道:“我来这里十五年了,当时大小姐还不会走路,长得可好看了,大当家看我是真心喜欢大小姐,就让我在大小姐身边伺候了,一晃十五年过去了,大小姐长大了。” 方青莳本还想着能打听出来点儿有用的信息,显然是不能了,喝了口茶又问:“那大娘啊,你见到过夫人吗?” 婆子摇了摇头:“大小姐是个命苦的孩子,夫人在生产的时候就不在了。” 方青莳:……。 正闲聊着,祝玉红垂头丧气的回来了,婆子赶紧迎上去:“大小姐,咱们后山的蜂群都放出去了,阿忠说春天的蜂蜜最甜了。” “奶嬷嬷,我想吃好多肉。”祝玉红说。 婆子满脸笑意:“成,我让春娘下厨去,一会儿就好。” 祝玉红点了点头,婆子去后院了。 看这个表情就知道没谈好,方青莳举了举手里的茶:“这个茶很好喝。” “我爹不讲理!”祝玉红过来坐在方青莳旁边,很大声的喊了句:“阿香!给我送茶来!” “哎,就来!”丫环应声。 方青莳抿了口茶:“你可能是误会了,沈家之前是高不可攀,沈家现在是被踩到了泥里去了,别说你只见到了沈良玉,觉得你们长得像了,就是沈家那些所谓的世交亲朋,怕也是恨不得退避三舍的躲开,生怕被牵连了呢。” “江湖儿女讲究的不是快意恩仇?再说了,我爹说有解药也不给!这还是我爹吗?”祝玉红抿了抿唇角:“后悔没把沈良玉带来,让他看着那张和我一样的脸,我就不信他还说不给解药这话!” 方青莳压低声音:“沈良玉的解药有人给配,别因为这个怄气了,再说了,你爹反应这么强烈,我反倒觉得这里面有事了。” 祝玉红缓缓的转过头看着方青莳的眼睛。 方青莳点了点头。 祝玉红一拍桌子:“对啊!事出反常、反常……。” “必有妖!我这个妖怪爹来了。”祝横山从外面迈着四方步走了进来……。 第三十五章 好了,别打了 方青莳头一次仔细打量祝横山。 一身天青色的暗纹长袍,蓄须,三缕刚过下颚的黑须给本来俊朗的面容添了几分儒雅。 这是在青瓦寨,若是除去这里,在任何地方遇见祝横山,都不会把他跟打家劫舍的山匪联系到一起,真是太不像了,这种反常让方青莳感慨命运弄人。 “哼!”祝玉红显然在生气,拧过去脸不跟祝横山说话。 方青莳起身给祝横山行礼:“大当家,是民妇惹得祸事,若非是民妇带着大小姐下山,便不会有这么一遭了。” 祝横山打量着方青莳,微微皱眉:“你几岁了?” “民妇十六岁。”方青莳一头雾水,问自己多大做什么啊? 祝横山点了点头,到旁边坐下来才又说:“你的夫君死了?” “是,民妇命薄,过门三月不到,夫君便死了。”方青莳在说道李景瑞死了的时候,那个死字都带了咬牙切齿的劲儿。 祝横山扫了眼方青莳:“是命薄。” “爹!”祝玉红不干了,一跺脚:“你冷血冷心肠啊?守着矬子不说短话!你说话太难听了!” 祝横山挑眉看着祝玉红,朗声笑出来了:“好好好,爹说话不好听,爹改还不行吗?不过啊,话糙理不糙,你瞅瞅她才多大?十五岁就自称民妇,口口声声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祝玉红目瞪口呆的看着祝横山:“你还是我爹吗?你这嘴巴太毒了!” “这就毒了?”祝横山摇头:“我朝律法可没说女子丧夫必须守节,民妇什么?就自报家门姓方名青莳,不是更好?” 祝玉红看方青莳,点头:“也对啊,阿莳婆家人坏透了!” “没了儿子,媳妇儿就是个累赘,不坏她,坏谁?坏人家自己亲生亲养的?”祝横山清了清嗓子:“往后你要交朋友,就交方青莳,咱们还没出阁呢,不跟寡妇玩儿!” 祝玉红听到最后寡妇两个字,抡起拳头就上去了。 方青莳比祝玉红冷静多了,看着父女二人,一个打的气势汹汹,一个脚法灵活的闪躲腾挪,突然笑了。 祝横山是个有智慧的人。 人世间,有智慧的人和聪明人是不同的。 虽然顶着十五岁的皮囊,方青莳却有一颗阅尽世事沧桑的心,没想到祝横山几句话竟点破了迷津。 重活一次,自己可不就是十五岁的人嘛? “好了,好了,别打了。”方青莳喊祝玉红。 祝玉红一下都没打到,又急又气,听到方青莳的话转过头:“你不敢我敢!欺负我救命恩人,这仇我给你报了!” “大当家是在指点青莳,青莳受教了。”方青莳恭恭敬敬的给祝横山行礼。 祝玉红跑过来:“别怕他!我家我最厉害!” “是真的,我往后任凭谁问我,我都是方青莳,只要不提那些人,我感觉自己都浑身舒泰了呢。”方青莳拿出帕子给祝玉红擦汗:“大当家是慈父,把你娇惯坏了,玉红厉害是因为啥?因为你身后是大当家的嘛。” 祝玉红噗嗤笑了:“我恃宠而骄呗。” “还没笨到底,有救。”祝横山幽幽的来了这么一句。 祝玉红一跺脚,回头看着祝横山手里托着个瓷瓶,顿时笑了,颠颠的跑过去一把抢过来瓷瓶:“爹,解药吗?” 祝横山叹了口气:“我冷血冷心肠。” “才不是呢,我爹是这世上顶顶好的大侠,比那些满嘴仁义道德,人事一样不做的伪君子好太多了!”祝玉红抱着祝横山的手臂撒娇:“爹,是不是吃了这个解药,沈良玉就能好了啊。” “病去如抽丝,没那么快,不过会祛除余毒,往后怎么也不会死在别人手里。”祝横山说。 祝玉红自顾自的说:“还有个老人家给配药呢,那个老人家也惨,少了一条腿。” 祝横山知道沈良玉在方青莳的娘家,这又冒出来个瘸腿的老人家,最重要的是这位老人家竟然还能给蚀骨丹的药? 还真是人不可貌相,方家一个寻常百姓人家,真还有捅破天的胆子呢。 “解药给你,但是你不能下山了。”祝横山说。 祝玉红愕然:“爹!你这是啥意思啊?我不能下山,有解药也没用啊。” “你不是还有个好姐妹吗?”祝横山说。 祝玉红看方青莳,顿时蔫了,回头扯着祝横山的衣袖:“爹,爹,我要去嘛,阿莳一个人回去我还不放心呢,老李家人可坏了!再说了,我和沈良玉也投缘,我惦记着呢。” “不行。”祝横山拒绝的干脆利索。 方青莳好羡慕祝玉红,想到爹娘在的时候,那时候虽然对大哥和自己十分严厉,可每次看到爹娘都心里踏实,只可惜再也没有机会了。 祝玉红还要央求,结果手里的瓷瓶瞬间就落到了祝横山的手里。 祝横山的态度非常坚决,要么不给解药,要么就乖乖在山上学本事,本事不学好了,再也不能提下山的事情。 “好!好!”祝玉红咬牙切齿的答应了,接过来瓷瓶郑重其事的交给方青莳:“一定要让她相信我,我绝对不会害她,我爹也不会,我爹是大侠,侠骨柔肠那种。” 方青莳接过来解药,福身道谢:“大当家放心,青莳定不负所托。” 祝横山点了点头,迈着四方步走了,到了门口从袖袋里拿出来一册书,厉声:“祝玉红!接住!” 祝玉红转过头,那本书就飞了过来。 方青莳觉得祝横山扔过来的不是书,是一大块瓦片,毕竟微风也是风啊,那书竟都没被吹起来一点点儿。 祝玉红纵身接住了书,嗖嗖嗖后仰翻了三次才把蕴藏在书上的力道卸下去,脸色微微涨红,一个字也没说。 祝横山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本书学会了,我就放你下山,多练练功夫,内力不足。” “是!爹。”祝玉红抱拳,态度从没有如此恭敬过。 两辈子都没习武机会的方青莳艰难的吞了吞口水,看着祝横山的背影,这人的本事得多大啊? 就刚才那一下子,要是自己的话,怕是会被人家的书给砸死。 传言中的摘叶飞花都可杀人,是真的啊? 瞄了一眼祝玉红手里的书,方青莳倒吸了一口冷气,竟是兵法?山匪会兵法?天啊……。 第三十六章 小姑娘,心挺野啊 方青莳心里隐隐的觉得,就算祝玉红跟沈家没关系,这位祝横山也极有可能更沈家有渊源,至于隐居到青瓦寨做山匪,另有隐情。 拿到解药,方青莳就想要下山,祝玉红哪里肯让? 婆子带着丫环阿香端着菜进来,摆了一桌子都是赤油肥腻的肉菜,小肘子、排骨、红烧鱼和东坡肉,还有一壶酒和两碗白米饭。 “快来,咱们得好好吃一顿,春娘的手艺最好了。”祝玉红拉着方青莳坐下来。 方青莳轻声问:“你都这么吃肉的?” “是啊。”祝玉红骄傲的扬起下巴:“我们青瓦寨啥都有,牛肉都能随便吃,后山有田还养了六畜牛羊呢。” 方青莳抬起手扶额:“这么吃不怕胖?” “我不胖啊。”祝玉红笑嘻嘻的夹了一块排骨啃了一大口:“我爹说了,咱们江湖儿女才没那么多规矩,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那叫好爽,像京城里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夫人们,馋死都不敢大吃一顿的罪,绝对不受!” 方青莳是真羡慕祝玉红了,别的不说,祝横山对她真是太好了。 别说京城里的大户人家了,寻常百姓家里的女儿家,哪个不受罪?打小学的就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那一套。 “这是我最喜欢的果子酒,甜甜的。”祝玉红给方青莳倒酒:“吃呀!瞅瞅你瘦成了一把骨头,多吃肉,胖一点儿准是个大美人儿。” 方青莳接过来酒盏,淡淡的果香入鼻,沁人心脾。 她漫长的一生活得太孤单,所以一辈子都与酒为伴,死而复生回来,还是头一遭碰酒呢。 浅浅的抿了一口,方青莳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这果子酒味道虽清甜,可酒劲儿不小呢。 两个人大快朵颐的时候,祝玉红眉飞色舞的讲青瓦寨里的人,讲自己,讲祝横山。 方青莳看着祝玉红,笑眯眯的听着。 外面的人都知道青瓦寨里住着山匪,殊不知这里的人农耕、养六畜、养蚕织布过日子,简直就像世外桃源。 祝玉红看着大大咧咧,可是提起来青瓦寨的家家户户,如数家珍。 她把所有人都当成家人,都把这些人放在心里。 这也是让方青莳意外有觉得理所当然的地方。 若不是祝玉红在乎所有人,怎么会在泾河府剿灭了青瓦寨之后,她单枪匹马灭了郑家,又摘了泾河府知府的项上人头呢。 而她活不下去,选择投缳自尽,怕也是因为青瓦寨的人都没了,她无枝可依。 “玉红有朝一日,必是顶天立地的大女子!”方青莳心绪所至,举起酒盏说。 祝玉红举起酒盏,两个人碰了清脆的响儿:“定是的!我会护着我们青瓦寨的一切,包括后山那些大肥猪!” 两个人哈哈大笑。 旁边婆子和丫环也都笑眯眯的听着,阿香在绣荷包,婆子在纳鞋底,日子圆融。 方青莳被眼前的一幕温暖到了,她的悲剧已经注定,但郑家的婚事顺遂,很多人都不会再丧生,别人不说,祝玉红的日子波澜不惊,让她觉得心生欢喜。 这是老天爷让自己死而复生后,自己做的最开心的事情,至于自己, 悲剧的开局必不会重复上一世悲剧的结束,人嘛,有能力改变未来的时候,眼前再多的不平都只是磨练罢了。 四天后,段成德等人在青瓦寨的山脚下接到了方青莳,郑家人一并回来,并且送了两辆马车作为酬谢之一。 方青莳看到自己的人一个个都兴高采烈的样子,勾起唇角也笑了,郑家的拉拢越明显,往后的日子就越会快速积累财富了。 段成德赶着马车把方青莳送到了娘家,这才回去李家庄。 一来方青莳要给沈良玉送药,再者李家的糟烂事太多了,段成德几个人都想要护好了大当家的。 方家。 方静安出门去诊病了,说是被周员外家接过去的,方青莳随口问了句:“周员外还没好吗?” “大哥说昨天就苏醒过来了。”方青荷看了眼方青莳:“阿姐,李家真是该遭天谴?” 方青莳挑眉,人人都说作恶的人要遭天谴,保不齐自己就是李家的天谴呢。 “我去看看师父。”方青莳进屋去看姬染尘。 姬染尘正在挥毫泼墨,见到方青莳进来就放下了笔:“人家都好好在我这里学本事,为师最看好你,你最神出鬼没的。” “忙完了,接下来就能学本事了。”方青莳推着木轮椅子:“外面天气好,带您出去透透气儿。” 姬染尘扶着木轮椅子的扶手:“好啊,这会儿可是要开始春种了,都没出去看看景儿。” 方青莳发现这几天不见,姬染尘消瘦了很多:“师父,是小妹做吃喝不合胃口吗?” “不是。”姬染尘没往下说。 将死之人都有先兆,自己不过是捡了一条命,多活一些日子罢了,这些日子他别无他求,传道授业别让自己这一身本事后继无人。 方青莳把瓷瓶递给姬染尘:“青瓦寨大当家给的,说是沈大小姐的解药,师父看看能吃不?” 端着晒药篾筐从后院过来的沈良玉听到这话,抬头看了眼方青莳,打从看到祝玉红后,沈良玉始终都没有放下,隐隐的觉得,青瓦寨得去一趟才行,身体再好一些后,她要去南蛮见祖母和家族里年幼的弟弟妹妹们。 姬染尘接过来瓷瓶打开,倒出来两粒丹药送到鼻子下面仔细闻了闻:“是解药,这个祝横山还真是有心人。” 这话越发印证了方青莳的猜测,如果祝横山的身份不止是山匪的话,师父认识他,甚至还挺熟悉就没什么问题。 青瓦寨的山匪只在清河府和泾河府之间,沈家也好,师父也好,那都是京城里头的大人物,没有渊源哪里会认识祝横山呢? “大当家说病去如抽丝,想要立刻好是不太可能,但能让沈大小姐身体完好如初,这药是不是很厉害啊?”方青莳说。 姬染尘把药收到了瓷瓶里,放到袖袋中,才说:“这解药其实也是一种毒药,以毒攻毒的治法,而选择午日午时熬制,取得是戊午之阳,方子回头给你看,想要学毒术,你得先精通医术,否则你用不好。” “师父,我听大哥说了,学医术得懂得五行八卦。”方青莳心里想,其实调香亦是如此的,许多香料何时研磨,何时合香,何时入窖和出窖都是有时辰的。 姬染尘偏头看方青莳:“知道五行就不错了,若是会八卦的话,那前途可就不可限量了,你个小姑娘,心挺野啊。” 方青莳:野吗?自己调香手艺经过上辈子的磨练早就炉火纯青了,至于五行八卦都跟刻在脑子里似的,不过是换个方向学毒术罢了。 第三十七章 天子不仁 微风徐徐,由远及近都洋溢着春天的气息,田地里已经有人开始忙碌,拿着钉耙和镐头的农人整理田地,准备春种。 方青莳推着姬染尘慢腾腾的走在田间,师徒两个人聊着毒经。 偶尔会传出来姬染尘畅快的大笑声。 不怪姬染尘高兴,毕竟能收到如此有天赋的徒弟,任凭谁都心里畅快,姬染尘最怕的就是怕毒术断了传承,那些自诩正人君子的混账东西都对毒术嗤之以鼻,殊不知毒用好了才是最好的救命良药。 再说了,没听说哪个郎中能自保,会毒术的话,呵!谁敢招惹? 两个人远远地看到了背着药箱回来的方静安,方静安也看到了师父和阿莳,快步走过来:“阿莳有心了,师父还是第一次出门呢。” “我在跟师父学本事呢。”方青莳笑了笑:“周家如何了?” 提到这个,方静安的表情明显的带了怒意。 方青莳怀疑周员外醒过来说了真相,偏偏大哥听到了李家又一次恶毒的算计自己。 果不其然,方静安说道:“我说清楚了,之后不会再去周家诊病了,你这忙忙叨叨的好些日子了,往后能闲下来了?” “能了。”方青莳不继续追问,而是拿出来房契给方静安:“呐,我可不是瞎忙的,银子没有,铺子有两处,这个你存着,另外的铺子给小妹开香铺。” 方静安眼珠子差点儿没瞪的冒出来,不敢相信的看着被塞到手里的铺子,鹿武县最好的地段? “咋来的?你到底干啥了?”方静安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天降横财只能让他担忧。 方青莳推着姬染尘往回走:“我跟你说了,郑家的镖啊,这几天是送郑家大小姐去泾河府完婚了,酬谢还会有,不过李家那些人可不配我拿出来一文钱,所以大哥给我存着呗。” 方静安小心翼翼的把房契收起来,才说:“老李家那么值得留恋?你就不能爽利点儿,赶紧回家得了。” “那你先给我找个嫂子,嫂子同意我回家,我立刻回来。”方青莳笑眯眯的说。 方静安被噎得脸红脖子粗的,哼了一声:“还没影儿的人,拦着你回家了?” 方青莳笑了笑没接茬儿。 木轮椅子上的姬染尘低垂着眉眼,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活了大半辈子的他阅人无数,自己在方家收下的三个徒弟中,阿莳的心思太深了,深不可测到她的兄长只看到了表面,就以为是全部。 回到家里,方静安和沈良玉都被姬染尘叫到了屋子里。 方青莳跟小妹在灶房里忙活着晚饭,姐妹俩叽叽喳喳的说笑着, 只听动静都觉得俩人特别开心。 “阿姐,咱们真要开一个香铺吗?”方青荷不敢相信的又问了一遍。 方青莳揉着面:“这还能有假?不过开香铺可不是小事,别看咱们现在铺面小,刚开始,你要把这个买卖当成天大的买卖去做,那样才能越做越大呢。” “那要做好多事情啊。”方青荷掰着手指头:“要收草药,蜂蜜、碾船和研钵,还要大大小小很多铜锅,铜锅好贵呢。” 方青莳看了眼妹妹,笑着没说话。 “还要有人手,师父给的香谱可多了,但一年四季啥时候做啥,都是有规矩的呢。”方清荷捧着脸:“还得有个好掌柜和两个小伙计吧?”方青荷眉头 渐渐地皱起来了。 方家虽不穷,三餐有继,家里安稳。 可方家也不富裕啊,这得需要多少银子啊! 方青荷觉得自己不能耽误时间了,采药卖药先换钱回来才是正经的。 银子肯定有,方青莳知道郑家的谢礼只能更丰厚,可小妹年纪不大,让她知道做事的不易才能一步一个脚印走的踏实,所以该花的银子不能节省,该吃的苦也不能逃避。 荠菜饺子一个个胖乎乎的可爱。 方青莳听到开门的声音,探头看过来,就见大哥先出来了,沈良玉跟在大哥后面,两个人都有些尴尬,并且一起去了草药仓。 “师父。”方青莳有些不解,沈良玉跟大哥在一起的画面让她觉得很怪,进门来见姬染尘又在奋笔疾书,走过来挪开了砚台:“天晚了,屋子里不亮堂会伤眼睛,我包了荠菜馅饺子,咱们开饭吧。” 姬染尘放下笔,缓缓地说:“阿莳啊,为师时日无多,得把毕生所学整理成册留给你们,既然你们兄妹三个人承了为师的衣钵,那就不能一瓶子不满半瓶子乱晃。” 方青莳点了灯放在案头:“师父,您不能吓唬我。” “不吓唬,我现在活一天都是赚便宜的。”姬染尘抬头看着方青莳眼里有了泪光,笑道:“你哭什么?人啊,生生死死多寻常的事?” 方青莳低头擦眼泪:“别人的生生死死是寻常事,您是我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要救您。” “要说天下的医术啊,我承认第二,那就没第一了。”姬染尘顿了一下说:“为师的医道门被灭了个干净,师弟只收了良玉这么一个徒弟,如今你们四个人是同门,不知道是好是坏啊。” 方青莳愣住了,沈良玉竟还有这么一个身份? 姬染尘让方青莳坐下,说起来了医道门。 医道门里的人散落民间少,军中做医官的多,宫中也有,江湖和庙堂都知道医道门,但医道门一直都不立于江湖,不居于庙堂,只遵从祖师爷的规矩,治病救人。 治病救人也分很多种,不外乎穷则独善其身,为郎中赚一日三餐,达者兼济天下,为造福苍生悬壶济世。 但是沈家倒下了,连带着医道门都被灭了个干净。 方青莳听到这里,咬了咬牙:“天子不仁!” “就是,关这些治病救人的郎中什么事?”姬染尘摇了摇头:“可这人世间啊,权力厉过利剑,利剑是权,压着布衣百姓,没甚公平可言,要么死,要么为尊。” 方青莳理解这句话,她经历过的一切不就是这样子吗? 姬染尘看方青莳微微点头的样子,缓缓地说:“你这孩子倒是难得的有慧根,只是心里藏着太多的事情了,若觉得可以说,不妨说给为师听一听。” “师父,我去煮饺子。”方青莳不敢说也不能说,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架势,离开了屋子。 姬染尘看着方青莳的背影,他担心啊,担心这孩子有心魔,最后再毁了自己啊。 第三十八章 袒露心声 热气腾腾的饺子摆上桌。 三姓一家人都有心事,方青莳殷勤的伺候姬染尘,处处都照顾的妥帖,这让姬染尘心里头很满足,一辈子还鲜少过这样平素的日子呢。 第二天一大早,方青荷就出门去了,她不能等,阿姐把铺子都准备好了,自己得找更多人进山采药才行。 方静安给沈良玉施针,用药的日子是明日午时,这之前还要让沈良玉药浴一次,行针两回。 姬染尘忙着写自己的毕生所学,方青莳找了针线过来给装订成册。 师徒两个人沉默无声,只有笔落纸上和线绳穿订的声响。 “我有将来五十几年的记忆。”方青莳轻声说。 姬染尘的手一抖,一滴墨落在洁白的纸上,晕染开,而他瞬间就豁然开朗了。 猛一听到这句话会觉得不可思议,可恰到好处的解开了自己所有的谜团,姬染尘拈起那张染了墨色的纸放在一边,淡淡的说:“所以你找到了我,救了祝玉红和良玉,又不肯离开李家?” 方青莳轻轻的点头:“我上一次找到师父太晚了。” 姬染尘勾起唇角,一缕阳光洒在他消瘦的脸颊上,声音都轻快了几分:“咱们师徒的缘分真深。” “是啊。”方青莳拿了剪子剪断了绳子,装订好的香谱放在桌子上,动作轻柔的展平边角一点点的卷曲:“师父,能猜到我跟你学的第一门手艺是什么吗?” 姬染尘轻笑出声:“是调香。” “一猜就中多没意思。”方青莳快速的看了眼姬染尘,见到他笑起来的模样,心里顿时安宁了,轻声说:“我没给师父丢人,香料生意做的很大,李家成了清河府第一豪富之家。” 姬染尘偏头看方青莳,抬起手轻轻的揉了揉她的发顶,宠溺的一叹:“用了一辈子的心血。” “是啊,可惨了,年老体弱的时候被送去了寄死窑。”方青莳委屈巴巴的说。 咔嚓一声,姬染尘手里的笔折断了。 放下断笔,姬染尘又拈起一支笔,再砚台里蘸足了墨:“是师父不好,没护住我的好徒儿。” 方青莳瞬间泪流满面,凑到姬染尘身边,靠在他的身旁,哽咽的说:“师父,这一次不要再丢下徒儿好不好?你看,我练了那么多年的鸡丝馄饨很好吃,我厨艺可好了,想吃什么都行。” 姬染尘知道自己写不下去了,顺着方青莳的后背:“阿莳,若不是你找到我,我断没有活路,在那个山洞里悄悄地死掉,没有传承下去自己这一身的本事,甚至有人想起来我这一把老骨头,想要收尸都找不到。” “才没有呢,师父身边一直都有我。”方青莳那堆在心里,用了一辈子都没能忘却的师父,学了一身厨艺都没办法弥补的遗憾,在这一刻化作了流不尽的眼泪。 姬染尘点头:“师父无憾了,上回学了调香,这次学了毒术,师父能有你们兄妹三人做徒弟啊,是福分。” 方青莳伸出手捏着姬染尘的衣袖:“师父,我在青瓦寨看到祝横山父女相处,艳羡的很,我想跟师父像他们父女那般在一起,让您享受天伦之乐,让徒儿也能有枝可依。” “傻孩子,人世间的事情,你还看不透吗?听话,好好研习毒术,医道门的绝学都在毒术里。”姬染尘拿了帕子给方青莳擦眼泪:“不准哭了,为师可瞧不上眼泪不值钱的人。” 方青莳擦了眼泪。 姬染尘点了点头,拿起笔在纸上开始画地图:“这是医道门所在的地方,知道的人天下也不过三人,那里是师父的家,有药谷,天下最好的药材取之不尽。” 画好了地图,轻轻的吹了吹等墨迹干好了,小心翼翼的叠好放在方青莳的手心里:“那个地方是师父留给你们兄妹三人和良玉的宝藏。” 方青莳眼圈又红了,在姬染尘的注视下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 姬染尘微微眯起眼睛:“我姬染尘的徒儿,需光明磊落,更要恩怨分明,报仇就要斩草除根,报恩就要倾尽全力,人生在世都逃不过一梦黄粱,可七情六欲哪一样都少不得反复尝几次。” 方青莳轻声:“徒儿记住了。” “虽你现在还是李家妇,三年报仇雪恨就可以了,三年后咱们就做个快活似神仙的人间客,既有完璧之身,少不了如意郎君的。”姬染尘淡淡的说。 方青莳惊问:“师父,这都看得出来?” “小道尔。”姬染尘没说,若非天子失德,若非沈家遭劫,一道门的一根寒毛都能把自己的小徒弟护到密不透风,何至于要让她去苦心经营,步步谋算,又被那些害人的规矩束缚着呢? “师父,您说我写行不行?”方青莳舍不得姬染尘太累。 姬染尘点了点头:“让为师看看你,到底有几分本事。” 方青莳坐下来,提笔看了眼姬染尘。 姬染尘开始说祝由术,看着方青莳那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一撇一捺多力丰筋,风骨傲然。 再看她眉眼坚定的样子,心里便舒坦了许多,她许是怕自己突然撒手人寰,再一无所知,所以才会说出实情。 殊不知,祝由术、鬼门十三针、回阳九针等等这些传承于上古的秘术中,蕴含着太多世人根本就不知道的大道,阴阳、五行、四时这些都是入医的基本功,偏偏人呐,只相信眼睛看到的。 “师父,还要修习内功啊?”方青莳疑惑的问。 姬染尘收回思绪:“祝由术里的符箓,鬼门十三针的沟通之能,回阳九针的借天之力,没内功可学不来,这手艺要让你那木愣愣的大哥学啊,没有三五十年怕是难有所成。” 方青莳:……!!! 师父说的一点儿没错,无法反驳。 “都记下来,等待有缘人,代为师收徒,传承下去吧。”姬染尘抬起手揉了揉额角:“可需要个天纵奇才之人,否则没有为师时时点拨,学歪了就全废了。” 方青莳抿了抿唇角,试探着问:“师父,我能学吗?” 第三十九章 你是最好的兄长 方青莳整理好这些,装订好,琢磨着寻一个好地方妥善保管。 因为一本只存在自己脑海里的香谱,李家都能害的大哥和小妹没得善终,这里随便拿出来一本,都能引来腥风血雨了。 “阿姐!阿姐!”方青荷兴奋的跑进来。 姬染尘撩起眼皮看了眼。 方青荷赶紧站好,规规矩矩的给姬染尘行礼:“师父,徒儿回来啦。” “回头束着点儿荷儿,年纪太小。”姬染尘对方青莳说。 方青莳轻声应了句。 方青荷过来坐在小板凳上:“师父偏心,当时我还是第二个入门的呢,阿姐是最后入门的。” “让我叫你师姐?”方青莳笑吟吟的说。 方青荷赶紧摇头摆手:“我不说了,我说不过你们,阿姐,村子里好多人都答应进山采药了,采药换钱,我再置办调香的物件儿,咱们的铺子就能开起来了。” “小妹真厉害,想到的法子不错。”方青莳顿了一下:“如果能先做几种简单有效的香料,就算是再便宜也比草药贵,能更快赚来钱呢。” 方青荷兴奋的站了起来:“对啊!阿姐太聪明了!我都没想到呢。” “那你要想一想什么香料好卖。”方青莳说。 方青荷笑眯眯的坐在方青莳身边:“阿姐啊,你帮我想想呗。” “我还得回家去呢,那边的事情也一大堆,你自己来。”方青莳说:“磨练出来都是自己的本事,谁也抢不走,可不带指望别人的。” 方青荷求助似的看着姬染尘:“师父,您看嘛,刚才还答应您说管我呢,这就不管了。” “一脑袋歪理,阿莳说的对。”姬染尘有些累了,抬起手撵苍蝇似的说:“快出去找事情做,没事做就琢磨咱们晚上要吃点儿什么吧。” 方青莳拉着妹妹给师父行礼,退出去。 院子里,沈良玉正在整理草药,头上罩了一块碎花的巾布,动作娴熟。 在她不远处,方静安正在研磨草药,两个人隔得挺远,但在方青莳的眼里,莫名的觉得这样的场景好美。 这个念头刚起来,方青莳把自己都吓一跳,大哥再好也配不上沈家大小姐的,痴心妄想了不是! 看着日薄西山,方青莳才发现一家人都没吃午饭。 当然了,寻常百姓家里一日两餐,穷苦人家日中一食,之所以家里吃三餐,主要是师父和沈大小姐之前过的可不是苦日子。 “阿莳,我在河里下了笼子。”方静安看到两个妹妹,扬声说:“我去取回来,晚上咱们吃鱼。” “好嘞,大哥可多抓一些鱼,让小妹去买两块豆腐,做个鱼汤再做炖一锅。”方青莳过来在沈良玉旁边挑拣药材,扬声说。 方静安应了一声出去了。 屋子里,姬染尘笑了,想到阿莳对自己说的话,都想要谢谢满天神佛,让自己在末限也能享受到天伦之乐。 “我都怀疑你哥能不能抓到鱼。”沈良玉小声说。 方青莳笑了:“我哥所有的聪慧都用在治病救人上了。” 这话,逗笑了沈良玉,拍了拍手:“我刚好馋鱼了,趁着阿莳在家,我去抓一些鱼回来吧。” 方青莳:……。 方青荷:……,自己的厨艺就那么差劲儿吗?被嫌弃的太明显了吧。 姐妹俩把草药都收好。 方青莳揉面准备烙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打从家里多了师父和沈大小姐后,米缸里的米是精米了,面缸里的面都是雪花白面了,以前大哥可舍不得呢。 村外,山脚下有一条小河,河水清澈。 方静安挽起裤脚准备下水。 “春三月的水太寒凉了。”沈良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方静安回头,有些拘谨:“不碍事,我一个大男人不怕。” 沈良玉就没再阻拦了。 方静安找到自己下的鱼笼,提到了岸边脸都比晚霞还红了。 “没有?”沈良玉问。 方静安摇头,又点了点头:“就这么点儿。” 沈良玉凑过来,看着两条巴掌大的小鱼和两条泥鳅,真没忍住,大笑出声了。 她笑的太畅快了,方静安挠了挠头发,也笑了,他以为大户人家的贵女都笑不露齿,沈良玉可没有。 “等着。”沈良玉弯腰在岸边捡了一些石子,又到潮湿的岸边用木棍掘开湿漉的土,红红的蚯蚓都懵了。 沈良玉扬声:“过来搭把手,这些蚯蚓丢河里。” 方静安过来帮忙,沈良玉抓起来一把蚯蚓扔到了河里,手里的石子突然出手,一股血花后,一尺多长的大鲤鱼翻了个水花,不动了。 “我去,我去!”方静安可担心沈良玉下水,这水是很凉的。 沈良玉一把抓住方静安的衣袖:“等下,别惊到了鱼。” 话音落下,手里的石子嗖嗖嗖飞出去好几个,这一手看呆了方静安。 “蚯蚓呢,给我。”沈良玉说。 方静安把鱼篓递给沈良玉,沈良玉看了眼里面的蚯蚓,抬脚往下游去:“进去把那些鱼都捡回来。” “哦哦哦。”方静安赶紧下河,他觉得再不下去,就算是死了的鱼也会顺水丢了。 两条大鲤鱼,七八条鲫鱼,方静安把这些鱼扔到岸上,回头大喊:“良玉,够啦,够啦。” 沈良玉听到自己的名字,楞了一下,回头看着从小河里走出来的方静安,抿了抿嘴角没说话,把手里最后一个石子打出去,结果打空了,轻轻的叹了口气。 方静安跑过来把这边的鱼也都捡回来,鱼篓装满了不说鱼笼里也装了不少。 沈良玉提着鱼篓,方静安扛着鱼笼,两个人的背影被晚霞镀上了一层光晕。 “阿莳非得笑话我。”方静安无奈的说。 沈良玉偏头:“笑话你什么?” “我每次都抓不到几条鱼,这次带回去这么多,还都是被打死的。” 方静安抬头看着沈良玉,认真的问:“我这个当大哥的,是不是太差劲儿了?” 沈良玉偏头打量着方静安好几眼,才说:“在我看来,你是最好的兄长。” 方静安被夸得脸都红了,他可不就想当个最好的兄长嘛,爹娘不在,自己得护着两个妹妹呢。 两个人进了院子,片刻就传出来方青莳的大笑声,她说:“大哥!你别告诉我,你就抓了两个泥鳅吧?” 方静安无奈的看着方青莳。 旁边,沈良玉眼角眉梢染了笑意,晚霞余晖中,这小小的院子里,浸染人间烟火气,真好啊! 第四十章 不愧是我的好徒儿 方青莳的厨艺非常好,鱼汤奶白色,香味扑鼻,炖鱼颜色红亮味道鲜美,蒸鱼更不用说,肉质滑嫩,一点儿腥味儿也没有,素炒了野菜调剂口味,外酥里软的小饼,咬一口唇齿留香。 一直以来,姬染尘都知道方青莳做饭的手艺好,可现在每一口美味入口,心里都感觉无比幸福,这一手好厨艺是为自己练出来的呢。 原来,就算是自己死了,也有后世之人始终记得自己,这感觉是无以言表的欣慰。 晚饭后,方静安开始给沈良玉准备药浴,明日得用解药了。 幸好青瓦寨的解药来的早,要不然等自己熬出来解药还得四十九天才能成药,毒在身上,不管用了多少办法克制,那也是让人提心吊胆的事情。 方青莳姐妹俩收拾灶房和草药。 姬染尘把沈良玉叫到了身边。 “我命不久矣。”姬染尘看沈良玉:“所以不能跟你去南蛮。” 沈良玉楞了一下,赶紧过来跪在姬染尘身前:“师公,为何?您到底怎么了?” 姬染尘苦笑着摇了摇头:“命该如此,如今我有几件事要交代给你。” “师公,上碧落下黄泉,只要师公说一声,需要什么良玉都能找来,师公切不可说这样的话。”沈良玉眼圈都红了。 姬染尘让沈良玉起身:“医道门有宝藏的传闻是真的,但这笔宝藏的用途可不是悬壶济世,而是为了招兵买马的,你记在心里就行。” 沈良玉眼泪掉下来了。 “我的徒弟有三个,但你们年岁相仿,对外就做平辈,对内亦是如此,医道门虽然不在了,可传承在,静安太多敦厚,青荷年纪太小,所以令牌我会传给青莳。”姬染尘说。 沈良玉轻轻的点头。 姬染尘深吸一口气:“他们到底是在民间长大,突然这么大的事情压在身上不行,所以等以后有机会了,再告诉青莳,她的令牌就是宝库的钥匙。” 说到这里,姬染尘撩起眼皮儿看着沈良玉:“良玉,这宝藏的事情我本可以不说,我的徒儿们都是过寻常日子的人,他们也不需要,你可明白?” 沈良玉赶紧跪下,举起手:“沈良玉在此立下重誓,若我算计青莳图谋宝藏,让我沈家列祖列宗亡魂不安,让我遭受九重天雷,挫骨扬灰之报。” “起来吧。”姬染尘淡淡的说:“你若是个迂腐之人,我也不说,沈家上下都是忠臣之典范,到头来落了个什么下场,你自己个儿看的清楚明白,往后的路怎么走,自己掂量着办吧。” 沈良玉没说话,都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更不用说灭族之恨,当今的混账狗皇帝,必须是自己的刀下亡魂! 也唯有如此,才能告慰沈家的列祖列宗。 姬染尘让沈良玉出去了,静静的闭目养神,青莳说过,沈良玉并没有谋反,成为了女战神。 如果有了那一笔宝藏呢? 姬氏江山从内里坏掉了,才会被灭国。 如今的朝廷才露端倪,未尝不是衰败的开始,这世上啊,总是你方唱罢我登场。 “师父。” 方青莳端着刚熬好的草药进来。 姬染尘接过来,眉头都没炸一下就喝了:“跟我说说你的事情吧。” 方青莳搬来了小板凳坐在旁边,轻声说:“李景瑞没死,娶了高门贵女为妻,我是临死的时候才知道的,不过我也没客气,一把火烧光了李家的家业,还把一家子白眼狼都烧死了。” 姬染尘偏头:“做得好,不愧是我姬染尘的好徒儿。” “本来以为就这么结束,我也没想到一睁开眼睛,我竟又回来了。”方青莳提到这个时候,也挺无奈的。 姬染尘朗声笑出来:“老天觉得你太亏了,太便宜李家了,让他们享了你一辈子荣华富贵,死对他们都太便宜了。” 方青莳看着师父,也笑了:“对,还得是师父想的通透,就是您说的这个意思,所以我才不着急呢,钝刀割肉,才能解恨。” “好啦,别忘了自己也得好好的活一回。”姬染尘说罢,挥了挥手:“去吧,为师累了,明日还得看着给良玉用药呢。” 方青莳退出去关上房门,心情都开朗了许多,师父的话像是一把钥匙,把自己那点儿想不开的心结都打开了。 本打算也在家里帮忙,毕竟不知道沈良玉用了解药之后会怎么样,可一大早段成德就来了,说是郑家要请方青莳赴宴。 所以,方青莳得回来李家庄。 过河的时候,段成德没跟过来,他们在河边的房子快建好了,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 本来这些人都可以去鹿武县住,可李翠花几个人都不愿意,毕竟住在这边还能帮衬到方青莳,李家庄的人哪有善茬儿? 年纪轻轻的小寡妇一个人住,谁能放心? 大家伙儿也觉得是这么个理儿,所以河边的房子建得就要好一些。 方青莳刚进家门,就看到李景泰坐在院子里卖力的劈柴,虽然是个九岁的孩子,可方青莳对李家人的认识可是好几个九年积累下来的,在老李家,别提良心,是真的一个比一个坏。 “大嫂。”李景泰跑过来:“大嫂,我不要回家,就在这里行不行?” “不行。”方青莳回的非常干脆。 李景泰赶紧跪下了:“大嫂,我回家会饿死的,求求大嫂可怜我,我能砍柴,挖野菜,我啥都能干了。” 方青莳没搭理他,进屋去了。 李翠花用围裙擦了手,进门来:“东……,阿莳啊。” 本来是要叫东家的,但李翠花聪明,看方青莳飘了自己一眼,立刻就改口了。 方青莳点了点头:“他怎么来的?” “可别提了。”李翠花竹筒倒豆子的把李家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后,才说:“就那天,外面这个就来了,我看得出来是饿狠了,就给了口饭吃,这些天就说啥也不走了。” 方青莳微微蹙眉:“撵出去!” “哎。”李翠花可没啥犹豫的,出门提溜起来李景泰,直接放在大门外,咣当关上了大门。 李景泰懵了,看着紧闭的大门,张开大嘴,哇一声就哭出来了……。 第四十一章 收了两个小丫头 方青莳回到屋子里,这边只有李翠花在照看院子,别的人都到河边去盖屋了。 家里处处都洒扫的干净不说,自己的 床上还做好了绣花的幔帐,针脚细密一看就用足了心思。 因为李翠花这些人都住在这边,所以家里的东西没丢。 坐在凳子上,方青莳还挺佩服周氏豁得出去,至于说银子被村民抢了的事,必然会这样的,周家也不是个善茬儿。 接下来只怕周氏的娘家人会来闹腾,到最后这一家子会跪在自己面前,任凭自己驱使的。 到那个时候,自己要先安排什么人去见见李景瑞呢? 这世上,对付小人最好的办法是含而不漏,小人满肚子算计,露出那么一点点端倪,足以让李景瑞提心吊胆一段日子了,钝刀割肉才行。 至于眼前的事情,镖行的买卖有段成德去做,自己还不是抛头露面的时候,倒是可以帮小妹采草药。 凤岭山很长,不怕采药的人多,等春种结束后,再拉拢一波人心。 “东家,我和宝娘几个商量过了,这院子里只有你一个人可不妥当,我家周玲八岁,王莺九岁,放在东家身边使唤着,还能给东家作伴儿,这事儿行不?”李翠花笑呵呵的问。 方青莳想了想,这也行,打小待在身边的人最能出忠仆。 “行,回头两个小姑娘就住在外间,你也回去张罗家里盖屋的事,回头安顿下来,月钱该怎么结算就怎么结算,一码归一码。”方青莳说。 李翠花赶紧应是。 外面哭嚎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没有了。 方青莳让李翠花回去忙活,自己也得准备一下去郑家赴宴的礼物。 要说自己拿出来的东西,那必须是香料,并且经过自己手的香料,哪怕再寻常的草药,也绝对是好东西。 香料也讲究君臣辅佐,也讲究差之一毫失之千里,而自己带回来的草药就是为这事儿准备的。 研磨草药,调香的时候,方青莳再想李家的事情。 也真是所求皆得了,外面哭嚎的声音震天响,要说李家庄,能闹腾出来这么大动静的人家,只能是李家了。 王莺和周玲进门来,显然在家里都被叮嘱过了,给方青莳跪下磕头。 “以后叫我小姐就行。”方青莳对于使奴唤婢这一套太熟悉了,打了招呼这些是自己人,毕竟李家寡妇的名头,早晚得拔个干净。 王莺是个团脸肉嘟嘟的小姑娘,细眉大眼长得喜庆:“是,小姐尽管吩咐奴婢,奴婢洗衣做饭,洒扫拾掇都会。” “我也都会。”周玲比王莺小一岁,是个瘦孩子,但只是瘦并不弱,说话略有点儿胆怯。 方青莳点了点头:“你们出去玩儿吧,听听外面的热闹,回来跟我说。” 王莺和周玲得了吩咐,牵着小手出去了。 抬眸看着两个孩子的背影,方青莳心头闷闷的疼,她也曾经有个女儿,虽然是抱养来的孩子,可自己视若掌上明珠,只可惜刚十三就悬梁自尽了,自己还真是亲缘淡薄啊。 香料是用来熏衣服的。 大户人家,不单单后宅夫人小姐们喜欢熏衣服,家里的爷们儿的衣袍上,也都会熏一些草木香。 比如,男子常用的香料中,崖柏、侧柏、松柏,这就是三种不同的香料,更有檀香、木香和龙脑香……,一部分是香料熏染上的,还有一部分是随身佩戴着香囊。 这礼物,就分了四种,分别都包好了装进匣子里。 如今的自己还没什么家底子,所以这香料就用了最寻常的草编匣子。 都忙完了,给自己倒了一碗水,润喉的工夫,吸了吸鼻子。 她跟香料打了一辈子的交道,最让自己引以为豪的是有个灵敏的鼻子,不过 刚才调香的时候,自己发现了个细微的不同之处。 香料是点燃后,味道会缓慢释放出来的。 可自己在调香的时候,似乎就能闻到香料点燃后的味道。 为了确认一下,方青莳随意的把剩下的几种草药搭配在一起,点燃之后味道真的是丝毫不差,同样的草药不同的份量,效果上细微的差距都能提前预知? 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老天爷待自己是真不薄啊,给一条命不说,还给换了个更好的鼻子呢。 王莺和周玲兴冲冲的回来了,见到方青莳的时候,两个人就都拘谨了一些。 “你说给小姐听。”王莺小声跟周玲说。 周玲小脸发红:“你说的好,你说给小姐听。” 方青莳看着两个小丫头的模样,笑了:“那就周玲说,王莺在旁边听着,如果周玲说的不对,你再补充。” 两个小丫头不谦让了,周玲捏着衣角,低着头盯着脚尖儿,开口说:“李景泰的外祖家来人了,闹腾的厉害,李景泰他娘可泼了,提着绳子要吊死在大门口,还说‘你们这些黑心肝,烂肚肠的,我被人欺负了不见你们露头,听说那周炳良赔了我银子,你们就都来认亲了?’” 方青莳微微挑眉,虽然还带着点儿软乎乎的童音,可周玲这丫头有一个巧舌啊,模仿起来周氏的腔调有模有样呢。 “丢人现眼的东西!你可有脸提银子,娘老子要是还活着,非被你给羞死!”周玲变了个腔调说。 方青莳问:“这说话的是谁呢?” 王莺小声说:“是周家的老大嫂。” “哦。”方青莳笑眯眯的点头:“继续,继续。” 这下,周玲也放开了,别看没出去,就坐在家里都看了一场好戏。 周玲说完了,看小姐笑得那帕子擦眼泪,有点儿小紧张的说:“说、说完了是,就这么多了。” 方青莳擦了眼泪,笑道:“你这小丫头的本事可真好,回头你们两个等着,扯花布回来做衣裳。” “小姐,我们俩去做饭。”王莺冲周玲挤了挤眼睛。 方青莳起身:“一起,回头你们两个先学着来。” 灶房里。 方青莳开始教两个小丫头学菜谱了 ,按照菜谱上的步骤做饭菜,周玲和王莺学的那叫一个认真。 做好了饭菜,方青莳自己一桌。 周玲和王莺在外间也摆了个小桌子。 规矩要有,但不必苛刻,方青莳琢磨着去郑家的时候碰碰运气,保不齐还能早一步把那一家子找回来呢。 大门被砸的咣咣响。 王莺和周玲立刻进屋来。 方青莳微微蹙眉:“吃饭,大门结实得很。” 周氏娘几个是真不要脸啊,自己不去招惹他们,他们是真往上凑合啊! 第四十二章 盯着她一个苦命人 周氏都快气死了,头上包着个头巾,怒气冲冲的指着方青莳家的木门:“贱蹄子!你这是防贼呢?老娘给你还了债,你回来就装聋作哑缩起来了?给我砸!砸!” 李景泰和李景和这会儿是一点儿都不客气了,别的不说,这院子里有啥?吃的啊!白面和米还有吃不完的肉,就冲这些吃喝,那也必须进去! 方青莳吃好了饭 ,让王莺和周玲把碗碟都收拾了,刚要出门就听到段成德的动静了。 “还有没有王法了?你们这三天两头的闹腾,不要脸了啊?” 段成德这一嗓子,把周氏惹炸了,啐了一口:“你算个什么东西?咋的?跟着贱蹄子有一腿吧?管别人家闲事不怕烂了你的肺子!” “娘!”李景和反应快,扯住了周氏的衣袖往旁边一甩,回头看段成德:“段大哥,我不管你跟我嫂子什么关系,我们今儿可不是来闹事的,她欠我们的钱。” 段成德没好眼色的看了眼李景和:“你这话说的可真真是不要脸!一大家子人,缺胳膊少腿儿了?不自己是过日子,盯着她一个苦命人作甚?” “你胡说!这院子里有米面,还有吃不完的肉!她不是苦命人!”李景泰都红眼了,一天两顿饱饭吃过,那里还能受得住饿了和凉水的日子? 段成德看着李景泰,真真觉得这一家子没救了,这么小的孩子都能说出来这样的话,上梁不正下梁歪。 院子里,方青莳打开门闩,吱呀一声推开门走出来,伸手抓住了要往院子里钻的李景泰:“大门给我砸坏了,怎么算?跑到我门口闹腾,是这些日子挨打挨少了?” “我要进去吃肉!”李景泰拼命挣扎。 王莺和周玲过来,一人扯着一条胳膊把李景泰拖出去好远,松手的时候是王莺还恶狠狠地踹了李景泰一脚:“不要脸的狗东西!白眼狼!” 两个小丫头跑到方青莳身边,守着大门口。 周氏咬牙切齿的说:“你欠债不还!那些王八羔子到我家去抢!那些债我们替你还了,你得把银子还给我!” 听到这里,方青莳噗嗤笑了,就那么笑眯眯的打量着周氏。 周氏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厉声:“你笑什么?” “婆母娘啊,你有钱?你的钱是怎么来的啊?”方青莳慢条斯理的问。 闹腾成这样,村子里看热闹的人可不少,听到方青莳这么一问,人群里爆笑出声了,有人大声对方青莳说:“是讹诈她表舅的银子!” 旁边立刻有人说:“大家伙儿都亲眼看到俩人在床上是颠鸾倒凤了,算不上讹诈,就是不知道是谁勾搭谁。” 这下,笑声更大了。 周氏跺着脚:“闭嘴!你们都闭嘴!我是被欺负了!闭嘴!” “要我说啊,该闭嘴的是你,烧出来抛头露面,别到时候景和都讨不到媳妇儿,再说了,你守寡多年,这要是真老蚌怀珠的话,动了胎气可遭罪。”方青莳依旧是笑吟吟的说:“至于欠债,回头等你死了到地底下冲你儿子要,我和他是夫妻,又不是我生了他,说起来还是我倒霉,嫁了个短命鬼,死就死了吧,还得守孝三年,我给死人守孝,你们别来闹,不然到衙门里,我可不是周家!” 李景和看着方青莳,他发现方青莳越来越牙尖嘴利了。 方青莳也看着李景和:“有些话该说,还是不该说,我可拎不清!拿了人家银子,吐得出来还给人家吗?” 这下,李景和只觉得后背发凉。 别人不知道真相,方青莳知道啊! 非但她知道,推波助澜算计的也是她,如果真再闹到衙门去,她和周家联起手来,一家子都得下大狱,税也跑不掉啊。 想到这里,李景和只能认栽,小声跟段成德说:“段大哥,我还有一些银子,能跟你一起干吗?” “人品不行。”段成德拒绝的干脆利索。 方青莳听到这话,微微的挑了挑眉,这还真是个机会,李景和闲不住,那也有闲不住的好处。 见啥也没捞着,李景和真怕把方青莳惹急眼了再去找周家,只能拖拽着把撒泼打滚的周氏带回家去了。 方青莳福了福身:“让大家伙儿见笑了。” 有人扬声:“你年纪轻轻守着干啥啊?再走一步行不?放出话来一准有媒人登门。” 方青莳顺着声音看过去,笑了:“李二哥可别开玩笑,老祖宗的规矩要守孝三年,谁敢坏了规矩呢?” “你、你、你愿意跟我,我、我、我等你。”小结巴走出来,脸红脖子粗的说。 众人顿时起哄。 方青莳认得这个小结巴,是李长明的侄子,说话不利索,人不坏。 福了福身:“阿生大哥比景瑞大几个月吧?论起来我是弟妹,这话往后可不能说,让外人听到了太丢人。” 小结巴叫李景生,本来就口齿不清,结果听到方青莳这么说,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一扭头跑了。 大家本来还想起哄,可方青莳说话都在理儿上,也就不敢太放肆了。 人群散去。 段成德看着被砸出来坑坑洼洼的大门,脸都铁青了。 “回头大门再厚一些,院墙再高一些才行。”段成德说。 方青莳点了点头:“明儿我们在郑家门口碰面,别让那些人说三道四的不好看。” “是,东家。”段成德看着方青莳带着两个人小丫头回去院子里,闩好了门,这才回去河边。 兄弟几个凑到一起,说的就是东家和李家。 张满囤啐了一口:“不行咱们兄弟几个去李家走一遭,看还敢惹咱们东家!” “可不行,东家不愿意让旁人知道她的本事,这守孝是规矩,留着本事等三年后用,你一去还不坏事了?”李琴抱着小女儿站在一旁,接茬儿说。 周大郎担忧的说:“那院就东家和两个丫头,就怕又心算无心,我看老李家这一家子是坏透气了!” “老郑家能用一用。”段成德说:“就怕东家不愿意。” 陆九眼珠儿一转:“明儿跟郑管家透透口风,咋样?” 这边几个人商量着怎么能让方青莳活得安生点儿,方家那边可出大事儿了,方静安看着浑身火炭儿一般的沈良玉,急得手都哆嗦:“师父!师父这是咋了?” 第四十三章 姬染尘身亡 姬染尘沉声:“别慌,你先出去!” 方静安哪里放心? “准备草药。”姬染尘说完了方子,才说:“等明天一早就给她喝下去,我一会儿叫你进来。” 方静安出去准备草药。 姬染尘取出来银针,提起一口气迅速下针,很快沈良玉就睁开了眼睛,偏头:“师公,这就是蚀骨丹的最终效果吧?” “对,为今之计是以毒攻毒,但你需要药引。”姬染尘说。 沈良玉闭上眼睛:“方静安挺好的,敦厚仁善,平日里很会照顾人,心思也干净。” “他配不上你。”姬染尘沉声:“还有一个方法,但极阴克极阳后,你余生只能做个寻常人了。” 沈良玉摇头:“不能驰骋沙场,不能报仇雪恨,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只怕我徒儿不敢。”姬染尘虽医毒双修,但蚀骨丹这种下三滥的毒药,他非但自己不会用,就是医道门专门修习毒术的人也不准学,主要就是蚀骨丹到最后,解药太过不人道。 如现在的沈良玉,她难保清白,换做男子也是如此。 也就是说当初把沈良玉送到官妓坊,其目的就是如此,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成,到最后……! 姬染尘脸色一沉:“有人想要利用你!” “师公,我一直都有这个感觉,但到底是谁要利用我呢?”沈良玉说。 姬染尘垂眸:“燕王不善。” 沈良玉愣住了,转而苦笑:“师公,若方静安能助我渡过难关,我沈良玉能有幸不死,他日归来愿意跟他住在这里过是男耕女织的日子。” 姬染尘取出银针:“再试试吧。” 沈良玉想要拒绝都不能,姬染尘把毕生功力都传给了沈良玉。 眼看着虚弱下去的姬染尘,沈良玉摇头,大喊:“方静安!方静安!” 方静安赶紧跑进来,也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师父在迅速衰老,而他什么也做不了。 “静安,良玉是医道门弟子,以后你要照顾好她。”姬染尘缓缓的收手,看了眼沈良玉:“一两个时辰没问题,你睡一觉也无妨。” 沈良玉欲哭无泪,看着姬染尘吩咐方静安推他出去了。 漆黑的夜晚,繁星闪耀。 姬染尘对方静安说了蚀骨丹最后一味解药是人的时候,方静安只觉得耳面发烧。 “你身份不低。”姬染尘看了眼方静安:“但良玉这丫头要肩负的事情太多了,你的眼界和见识跟不上,这不是良配。” 方静安点头:“师父,弟子不糊涂。” “不糊涂就会可怜。”姬染尘叹了口气:“如今能助她度过这一劫的人,只能是你,良玉在身体康复后会离开,若是以后再无相见之日,你就要忘记这一切,娶妻生子好好的过日子。” 方静安笑了:“师父,弟子不是傻子,不会那么迂腐的,她是天上月,我是河底石,我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忠臣良将的后人遭受如此劫难,所以会烂在心底的。” 姬染尘抬头看着夜空:“青莳那丫头要知道我利用了你,非跟我翻脸不可,只可惜,没机会了。” 不给方静安理解这句话的时间,让他去见沈良玉。 就在方静安轻轻的抱起来沈良玉的时候,姬染尘的嘴角涌出来了血迹,越来越多,染红了他的衣衫,最后看了眼这人世间,姬染尘缓缓的闭上眼睛,这一世圆满了,医术、毒术和调香术都有传人,有人为自己送葬入土为安,最开心的是青莳的那些话,保不齐自己再睁开眼睛,就是新人生了呢,挺好。 沈良玉轻声说:“方静安,我不负你!” 方静安愣了一瞬,不知道什么东西撞到了心里,消失无踪了。 东方刚有鱼肚白。 方静安一夜没睡,感受到沈良玉不再高热了,起身去给熬药,刚出门就见师父的背影,走过去低声:“师父,良玉的身体应无大碍了,弟子去熬药。” 一阵风吹过来,方静安闻到了血腥味儿,快步过来看到师父的模样,眼泪夺眶而出,双膝重重的跪在地上,磕头:“师父,徒儿谨记您的教诲,一字一句铭记在心。” “大哥。”方青荷跑出来,也发觉了师父的异样,跪在大哥身后,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方静安抹了一把眼泪:“快去告诉青莳回来奔丧。” “大哥,师父这是咋了?昨天还好好的呢?”方青荷再也控制不住了,嚎啕出声。 屋子里,沈良玉猛地睁开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滚落,师公是为自己死了,若不然那一身内功也会护着他的性命,她何德何能? 起身,身体的不适让她心都要碎了,师公为了救自己,搭上了自己的性命,更把自己的徒儿都舍出来了,如此大恩大德,让自己怎么报答? 穿戴整齐,走出门。 方静安端着熬好的药:“师父昨晚给的方子,让你一早醒来的时候喝掉。” 沈良玉多聪明?立刻知道这汤药是什么了,接过来说:“丧事如何办?”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方静安说。 沈良玉点头:“那快去给邻里乡亲报丧,家里我来安顿。” “好。”方静安看了一眼沈良玉手里的汤药,转身往外走的时候说了句:“喝了吧,对你好。” 沈良玉看着方静安的背影,他是郎中,怎么能不知道这服药是另一种避子汤呢?师公连这个都想到了,只是自己沈良玉不是水性杨花的人,倘若老天爷给,自己就要了! 汤药倒墙根儿,过来跪倒给姬染尘磕头:“师公,良玉送您进屋。” 伸手抱着姬染尘往屋子里去,这力气让沈良玉很清晰的感觉到了,自己非但好了,甚至比之前还厉害了许多。 姬染尘的床头放着个小匣子,沈良玉打开,上面有一张纸,写的很明白,金、银针送给方静安,银票用来操持丧事,丧事从简,余下的给方青荷,让她好好做买卖,最下面是一个布包,布包里的东西不准第二个人看,交给方青莳。 “您老是早就都看透了。”沈良玉落泪:“就是不肯说出来,说出来或许还有机会呢。” 方静安披麻戴孝,挨家挨户大门口跪倒磕头,以最隆重的礼仪跟乡邻报丧……。 方青荷整个人脚下生风,一路都不知道是怎么到了阿姐的大门口,抬起手拍着门的时候就克制不住哭出声来:“阿姐!阿姐快来啊,师父没了!” 方青莳手里的面盆掉在地上,面粉撒了一地,往外跑的时候脚下一软摔倒在地……。 第四十四章 归于平静 见到阿姐,方青荷都口齿不清了,说了好半天自己都急了:“明明昨晚还好好的!吐了好多血啊,阿姐。” “不着急。”方青莳的心都要碎了,可这个时候最不该乱了阵脚,吩咐王莺和周玲回去报信儿,让李翠花、赵迎娣和冯宝娘去家里帮忙,家里这边让李琴照顾着。 出门到河边,方青莳让段成德立刻去郑家打个招呼,并非不去赴约,而是家里长辈离世。 “东家,需要置办什么?”段成德问。 方青莳让段成德带着周大郎几个人去准备棺椁和孝布,针线之类的都准备充足,送到方家。 该安排的都安排完,方青莳带着妹妹回家。 此时的方家,全村的人都过来帮忙了,在院子里支起了灵棚,十几个妇道人家就在院子里铺了席子,赶制装老衣,各家各户有啥帮啥,棉花、布料和针线。 方静安披麻戴孝,忙前忙后,沈良玉头上带着孝带,不是不披麻戴孝,主要是寻常百姓家里都不富裕,谁也拿不出来更多的东西。 “大哥,棺椁、孝布我都准备了,很快就有人送过来,现在得安排人请个先生过来寻穴。”方青莳说。 方静安看到大妹妹,心里头百味杂陈,眼泪控制不住。 方青莳拿出帕子:“可不行,你还得张罗事,哭哭啼啼师父可不愿意看到。” “你快进屋去看看师父吧。”方静安说。 方青莳走进了师父的房间,一眼就看出来不对劲了,虽然打从再次见到师父那天开始,师父就须发皆白,但并不干瘪,就算是咽气了,也不能这么快就干瘪的如此厉害。 再者,师父确实如青荷说的那般,突然撒手人寰,只能说昨晚给沈良玉解毒的时候出现了意外! 跪倒了给姬染尘磕头:“师父,阿莳回来晚了,要知道有了解毒丹能要了您的命,阿莳就算是死都不会拿出来的。” 跟姬染尘比起来,沈良玉是真的不重要,在方青莳的心里,救与不救沈良玉都可以,毕竟上辈子都没有交集的两个人。 沈良玉走进来,跪在方青莳身边,轻声说:“蚀骨丹的解药是把毒性一次激发出来,老人家为了救我,最后拼尽了一身内功,是为了我。” 方青莳偏头看沈良玉,抿了抿嘴角:“沈大小姐,我后悔救你了,不然师父能多活一些日子,我还有好多好吃的没让他吃到嘴呢。” 沈良玉低下了头,她没有资格生气。 “不过,我看得出来你跟师父有渊源,他老人家舍己为你,必也有他的道理,在这里方青莳只能祝愿沈大小姐往后余生顺遂,至于师父埋骨之地,不用让不相干的人知道了。”方青莳淡淡的说:“树倒猢狲散,不能雪中送炭的人,师父也肯定不想见到了。” 沈良玉轻轻点头:“好。” 方青莳从没有把沈良玉当成自己一个圈子里的人,切断所有关系是最明智的选择,往后哪怕不是恩也不会成仇,再者师父已经在这个世间消失了,那些是是非非就再也没意义了。 沈良玉把姬染尘的匣子给了方青莳。 方青莳把姬染尘的银票拿出来放在沈良玉的手里。 “阿莳,我不能要!”沈良玉断然拒绝。 方青莳摇头:“你需要,我们寻常百姓人家反而不需要这些,师父留下了传承给我们兄妹几个,我们能活的很好,收下吧。” 沈良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方青莳出门去张罗丧事,很快段成德几人就把棺椁运回来了,妇道人家裁剪孝衫,缝制孝帽,有人找来了风水先生去寻穴。 段成德这些人闷不做声做事,进山打猎,置办酒菜招待帮忙的人,方静安跪在灵前守孝,方青莳带着这些妇道人家们操持,停灵三天,按照风俗出殡,方静安扛着灵幡,怀里抱着丧棍,要两个壮汉架着才行。 下葬后,方青莳张罗了饭菜。 一切都结束了,兄妹三个人呆呆地坐在院子里,染血的木轮椅子就摆在旁边。 不知道过了多久,方青莳先开口了:“师父早就说大限将至了,我们缘分太浅了。” 是太浅了,两辈子加在一起也不过月余的相处时光,方青莳的痛没人能诉说。 方青荷抹着眼泪:“我还没孝敬他老人家呢,我很快就能赚很多很多的银子了。” “师父更希望我们好好的活着,大哥,师父留下来的医书要好好钻研,我和小妹会一起做香料生意。”方青莳垂下头:“沈大小姐会很快离开,我们兄妹三个人就把这一切都忘记吧。” 方静安有心事,可这种心事是对任何人都不能说出口的,点了点头:“我去整理草药。” 姐妹俩靠在一起,方青荷哭哭啼啼的说着这段时间的事情,到最后竟 睡着了。 方青莳看着木轮椅子,恍惚间像是看到了师父还坐在上面,正对她笑着,微微点头。 “师父!”方青莳瞪大眼睛,害怕眼泪迷蒙了视线,眼前人消失不见。 可还是只剩下了空荡荡的椅子。 沈良玉从屋子里出来,弯腰抱起来方青荷送回到屋子里去,再出来的时候坐在了方青莳身边。 “我明天离开。”沈良玉说。 方青莳是偏头看着沈良玉:“希望沈大小姐余生顺遂。” “谢谢,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沈良玉没再说什么,起身回去屋子里了。 如今,她不能再耽搁了,祖母一行人在南蛮不知道过的怎么样呢。 草药房里的灯亮了一夜,方静安准备了许多草药,分别标记好放在行囊中,来到沈良玉的门外,轻轻的放下来,转身要走的时候,看到了同样拿着包袱的方青莳。 “我给准备了一些刀伤药。”方静安说:“她和别的姑娘家不一样,这些能救命。” “我给准备了足够的干粮。”方青莳说:“离开这里,外面就没那么太平了,拼上性命救回来的人,不说万寿无疆,也得长命百岁才行。” 兄妹俩都笑了,悄悄的离开了。 屋子里,沈良玉把其中一张银票放在桌子上,自己本不应该拿,可身无分文寸步难行,祖母那边也需要,日后加倍奉还吧。 听到兄妹俩的话,沈良玉垂眸,她真的没有骗方静安,只不过现在不配有安稳日子过的人,是自己不配。 晨曦中,沈良玉跪在姬染尘的坟墓前,郑重其事的磕了三个头,起身离开……。 第四十五章 这就是老李家 等到方青荷一觉醒来的时候,恍惚间觉得像是做了一场梦。 大哥在看书,阿姐在整理草药,灶房里有饭菜的香味儿,并且大哥和阿姐都没有戴孝。 “你们?”方青荷走出来想要一问究竟。 方青莳起身:“你可是个懒蛋子,快去洗漱,吃饭了。” “阿姐,你和大哥怎么了?”方青荷疑惑的问。 “快过来吃饭吧。”方青莳去灶房,把饭菜端出来摆在桌子上。 方青荷跑过来:“茹素啊,至亲离世要茹素啊,阿姐!” “洗漱!吃饭!”方青莳脸色一沉。 方青荷不敢再说了,去洗漱好,过来看着野菜粥里的肉沫,倔强的不肯端碗。 方静安叹了口气:“师父身份不同寻常,沈大小姐更不用说了,咱们为师父入土为安,但不能让大家都知道实情,就算有一天被人盯上了,咱们不过是郎中治病救人,技艺不精人没活过来,明白吗?” “大哥。”方青荷可怜巴巴的看着方静安。 方静安低声:“吃饭吧,从今儿起,师父不在了,沈大小姐也走了,咱们过咱们的日子,师父他老人家不会怪罪我们的。” “一会儿我得回去,后天去郑家走一趟,就不在家里住着了。”方青莳小口喝着粥:“该做啥做啥就行,心里有比挂在嘴上更诚心。” 兄妹几个人安静的吃饭。 吃过饭,方青荷收拾桌子,方静安问:“阿莳,你那边的事情咋样了?” “没啥大事,李家的糟烂事也落不到我头上,别惦记着了。”方青莳顿了一下:“大哥,小妹要调香,这个赚钱快,若有人上门求诊咱们就去,不用在到外面四处寻诊了。” 方静安点头:“我也趁机好好的学师父留下来的医术,你要有事记得回家来。” “知道了。”方青莳笑眯眯的说。 兄妹三个人还像之前那样,约定每天都上山采药,这样就可以天天碰面了。 方青莳回来的时候,看到河边的房子都建得差不多了,段成德这些人正在开荒地,朝廷规定荒地三年不收赋税,虽然不如良田产量好,可能多种出来一些能吃的瓜菜,就能节省不小粮食。 家里这边也没闲着,王莺和周玲在李翠花几个人的带领下,翻耕了房前屋后的园子,准备种上瓜果蔬菜,毕竟到现在方青莳手里一亩地都没有。 方青莳并不着急见郑家人,上赶着的买卖才好做,经过这些天的发酵,知道鹿武县有镖行是可以平安过青瓦寨的人会越来越多的,所以在这个时候,自己只需要等待。 趁着有空,方青莳开始种菜,各种蔬菜瓜果都种一些,进山采药的时候也会找一些几十年后才端上饭桌的野菜,先一步种在自己家的菜园子里。 李景和盯着段成德这些人好几天了,结果发现这些人还是进山打猎,也没见谁去镖行,心里狐疑的他还跑去镖行一趟,发现镖行里有掌柜和伙计,这下李景和觉得段成德只可能是镖师。 说来也是,能开镖行的人最低起码得有银子,他可不觉得一个穷猎户能有那么大的本事。 歇了心思的李景和拿着银子去找李长明,结果闵氏一顿扫把撵得李景和抱头鼠窜,回到家里的李景和别提多闹心了。 周氏这几天不怎么出门,浑身乏力的她叫来李景和进来:“家里吃喝都没有,这样下去会死人的,你去置办点儿米粮回来吧。” “就这么点儿钱,花光就没了。”李景和说。 周氏叹了口气:“香芝和香翠的月钱拿回来不就有了?” 这话让李景和眼睛一亮,没吃的都挨饿,他也不愿意,当下去鹿武县买了半袋子红粮回来,还拎了一条猪肉。 周氏也不躺着了,骂骂咧咧让李景泰去挖野菜,在灶房里炸猪油,炖菜做面糊 ,一家三口鲜少能吃口饱饭。 吃饱喝足后,李景泰又眉飞色舞的说方青莳家里那些人了。 周氏啐了一口:“要我说段成德就不是个好东西,看看把贱蹄子护得多紧,那些人下山住是啥意思?还不是想要离贱蹄子近一些?” 李景和也觉得是这么回事。 “所以,三年守孝是一天都不能少,那边院子不是严实吗?回头抢过来给你娶媳妇用,真要是 被人家搞大了肚子,按照规矩是浸猪笼沉塘的!”周氏越说越来劲儿,咬牙切齿的说:“李长明讹了咱们的田,咱们现在胳膊拧不过大腿,等香芝姐俩赚得多了,咱们就置办田,早晚比那些人过得好。” 李景和叹了口气:“咋过的好?还能指望香芝和香翠找到金龟婿啊?” 周氏眼睛一亮:“对啊!找个金龟婿有多难?她们俩正是好岁数,身边都是贵人,逮住一个都是吃香的喝辣的好日子!” “就怕她们俩傻乎乎的啥也不知道。”李景和看了眼周氏,意有所指的说。 这还能难为得住周氏?她掰着手指头算了好一会儿:“再有十天就到给月钱的时候了,咱们娘仨走一遭,回头我这个当娘的提点几句还不容易。” 这下李景和放心了,献殷勤的说道:“我也不能在家里闲着,明天带着景泰去给别人家做工,管咋能挣来吃喝钱。” 周氏感慨了一句:“看来啊,还是你有过日子的心思,这么多年为娘都瞎了眼,还以为短命鬼能让咱们一家子荣华富贵呢。” 李景和心里可算痛快了一回。 从来家里人都盯着李景瑞,处处讨好着,如今才知道谁是好人了吧? 第二天一大早,李景和带着李景泰出门去了,别人家不去,就去李长明家里,因为全村子李长明家里的田地是最多的。 这事儿倒是非常顺利,李长明和闵氏也不嫌弃,毕竟家里人手太少了,春耕不等人。 李家庄的人都忙着春耕,方青莳的菜园子也种好了,许多在田间劳作的人看到方青莳带着两个小姑娘进山采药,早出晚归,药篓里都是满登登的。 村子里的妇道人家,三五成群的凑到一起开始议论这事儿了。 “采药咱们谁不行啊?不行就学一学,山里头都是无主之物,只要挖到自己筐里就能赚钱呢。”有人小声说。 旁边的李成媳妇立刻说:“可不是嘛,要我说啊,方青莳有门路,咱们去问问,肯定能答应,在李家庄她可无依无靠。” “快别说了,臭不要脸的来了。”有人眼尖的说。 周氏按着破棉衣服凑到人群里,屁股刚挨在凳子上,李成媳妇儿几个人呼啦啦都走了,只剩下她一个人,想要骂人都不知道骂谁! 一辆马车,就在这个时候耀武扬威的进村了,周氏吞了吞口水一溜烟儿的跑回家,生怕是周家来找茬儿。 马车路过李家大门口的时候,郑福说了句:“您老看,这就是李家。” 郑老夫人撩起帘子,就见李家那破烂的大门咣当关上了,震落下来许多灰尘……。 第四十六章 冷婆子的心意 郑老夫人淡淡的收回了目光。 李家的寒门贵子在京城折戟沉沙,究其原因跟这个家有着莫大的关系。 老祖宗的话哪一句是白说的?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 反倒是方家姑娘是个可怜的,新妇过门不过百日,成了寡妇不说,三番四次被婆家算计,其命多舛,其人可怜。 当然,无福之家也就在这了,方青莳的本事不小,但李家眼盲心瞎还蠢笨如猪,所以根本看不出端倪,这要是换做旁人,就算是方青莳有意隐瞒,还能如此滴水不漏? 冷婆子瞅了一眼主子,轻声:“老夫人,那李家真真是没眼色。” “没甚干系。”郑老夫人说。 冷婆子眼珠儿一转,没把心里头的想法说出来,心里盼着见到方青莳的劲儿,可不比郑老夫人弱分毫。 马车到了方青莳的门外,郑福跳下马车,冷婆子放了下车凳,扶着郑老夫人下了马车。 “方姑娘,在家嘛?”郑福轻扣大门,扬声问。 郑老夫人还挺意外,方青莳这院子很小,跟气派没什么关系,但大门和院墙修的是又高又大,一看就是个心思通明的人。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儿,周玲探出头来脆生生的问:“贵人是哪里来的啊?” 郑福笑的慈祥:“小姑娘,鹿武县郑家老夫人过来见你们家姑娘。” “那您等一等啊。”周玲看了眼郑老夫人和冷婆子,轻轻的关上门撒腿往屋子里跑去送信儿。 方青莳从窗户看到了周玲跑过来的模样,勾起唇角微微摇头。 “小姐,外面来了鹿武县郑家的人,老夫人带着个婆子和赶车的,说是要见您。”周玲说。 方青莳放下手里的书,起身:“往后记住了,非大事不可跑动,落到大户人家眼里,这就是咱们家没规矩了。” 周玲点头:“是,姑娘。” 方青莳挑眉,看周玲:“好,以后对外对内都叫姑娘,好听一些。” “奴婢也是这么认为的。”周玲笑眯眯的说。 打开大门,方青莳快步迎过来,福礼:“给老夫人赔罪了,青莳有孝在身,没敢登门,怕唐突了。” “方姑娘想的周到,老身这不是亲自来了嘛。”郑老夫人过来,热络的牵着方青莳的手:“这小院子可是真规整,小小年纪就看得出来,过日子的好手。” 方青莳陪着郑老夫人入内,听到这话笑道:“是镖行的兄弟们操办的。” 后头,冷婆子那脸上都浮起喜色了, 端详着方青莳走路的姿势,确认自己八成是要捡到宝了。 进屋落座,王莺带着周玲去灶房烧热水,家里没有茶,但有糖,准备了两碗糖水待客。 郑老夫人看着两个小丫头端着陶碗进来,姿态虽不怎么标准,但待客之道的礼数俱全,这方青莳的心气儿可不低,身边开始有使唤的人了呢。 等两个小丫头退出去,方青莳才问:“老夫人不辞辛劳的走这一趟,看来是我的运气到了。” “你这孩子会说话,听着让人心里都熨帖。”郑老夫人端起碗喝了口甜滋滋的水,微微挑眉,笑着说:“这开春农耕,百姓都需要粮种,咱们鹿武县去年是个丰收年,富余的粮种要卖出去就得选个好地方。” 这话让方青莳心里头一动,因为自己记得很清楚,今年夏末秋初的时候水患肆虐,农田十有八九受灾,接下来的两年都闹饥荒啊。 “说起来这运道不是郑家给方姑娘的,青瓦寨这条路只有方姑娘能走动,郑家手里头有些粮种,想要运到泾河府去,这买卖能接吗?”郑老夫人看出方青莳刚才晃神儿,试探着问。 方青莳点头:“能接,郑老夫人打算什么时候送过去?” “春耕要抢农时,越早越好,明日能走就明日,后日能走就后日,赶早不赶晚,也不用送到别处,只要送到泾河府衙门就行。”郑老夫人说。 方青莳看着外面的天色:“明儿吧,不过到现在镖行那边置办的车马还少,怕运的有限。” 郑老夫人垂眸:“这趟买卖,郑家会出车马,方姑娘想要车马也不难,回头郑家可以帮衬一二,至于酬金嘛,下面的人回去镖行谈。” “您老人家想的周到。”方青莳从旁边拿过来匣子推到郑老夫人面前:“本来准备上次登门的礼,但家里突然有事就耽搁了,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就是一些熏衣的香料,老夫人别嫌弃。” 郑老夫人来了兴致:“方姑娘竟还会调香的手艺?” “实不相瞒,家里祖传的医术,兄长学了医术,我和小妹学了草药,略懂皮毛。”方青莳说。 郑老夫人没多问,方青莳手里置办的铺子到现在还空着,果然这姑娘不简单,只怕这香料啊,是敲门砖。 聪明人,自不能句句都说透了。 该办的事情办好了,郑老夫人也就起身告辞了,外面郑福和冷婆子把带来的礼从马车上拿下来,虽说不贵重,可米面粮油这些东西对方青莳来说,可是眼下需要的好东西。 推辞了几句后,也就收下了。 送走了郑老夫人,方青莳让王莺两个人在家,只是提着篮子出门,到周大郎家里安排送粮种的事。 这边,郑老夫人在马车上打开了匣子,啧啧两声:“这姑娘真是让人看不透了。” “老夫人。”冷婆子跪下了。 郑老夫人皱眉:“多大的事儿?还跪下了?” “不跪下不敢开口。”冷婆子抬头可怜巴巴的看着郑老夫人:“老奴想请老夫人帮说媒,长青今年十八了,想讨方姑娘做媳妇儿。” 郑老夫人听到这话,显然愣了一下。 冷婆子一家三代都跟着郑家,去年就放了这一家人出去,销了奴籍成为良籍。 按理说长青那孩子模样周正,勤快能干,配方青莳很可以,可自己眼睛不瞎,心里更觉得不是寻常人家能娶进门的。 想了想说:“方姑娘刚死了夫君没多久,再者长青寻个好生的姑娘过门才行,再年貌相当,方姑娘也是二婚妇了。” “老夫人,老奴仔细看过了,方姑娘还是完璧之身。”冷婆子说。 这下,郑老夫人更吃惊了,自己手底下的老人儿了,啥样的本事自己心里有数。 呵!这可就有意思了! 老李家娶了儿媳妇,不想着开枝散叶传宗接代,作啥妖儿啊? 第四十七章 你还倒反天罡了 郑老夫人到底没答应冷婆子,倒也不能说长青配不上方青莳,只说看着不合适。 冷婆子不能强求,既然主子不同意,自己就寻个机会撮合呗。 这样的媳妇儿进门,那冷家往后不可限量啊。 当天傍晚时候,段成德几个人就来到了鹿武县,亲自登门谈押送粮种的事情,第二天蒙蒙亮的时候出发。 这次要正规的多,浩浩荡荡十几辆马车上都插着崭新的镖旗。 正在田里耕地的李景和抬头,看到镖车的时候啐了一口,暗骂段成德是真小人,有好营生也不肯带自己一个。 晌午在李长明家吃饭,一顿饭下来闵氏的脸都快二尺长了,这俩半大小子太能吃了! 做多少活儿不说,这一顿饭就能吃光一盆红米饭,也不怕拉不出来? 下午李景和哥俩去干活,闵氏拉住李长明小声说:“这还能给工钱?一顿吃了咱们家三天的粮食!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咱们可用不起!” “是太能吃了。”李长明也肉疼了,想了想:“下午给一瓢红粮,往后工钱是工钱,两顿饭合成一瓢红粮吧。” 闵氏也没别的办法,家里没人干活,也只能这样了。 夫妻俩商量好,李长明也去田里了,他心里明镜儿似的,自己在,李景和不敢耍花样儿,多做活儿才行。 收工回来的时候,李长明随口问了句:“景和啊,京城那边不打算去一趟?这人要真没了,咋说也得立个衣冠冢啊。” “说是掉下悬崖尸骨无存了。”李景和眼圈一红吊起来眼泪:“家里太穷了,去京城别的不说,盘缠都没有。” 李长明没往下说,这人好坏都藏着掖着,如今看来李景瑞是一肚子坏心肠,临走的时候诓骗了那么多银子,到底是不是真死了都两说。 如果老李家不闹腾出来这么多事来,李家庄都是沾亲带故的人,大家怎么想法子也得去京城收尸,如今谁愿意搭理他们这一家子? 到了李长明家门口,闵氏端着巴掌大的葫芦瓢,里面装了上尖儿的红粮,笑呵呵的递给李景和:“景和啊,这些粮带回家,以后每天不供饭了,直接给粮,家里就你娘一个人,不能饿着。” 李景和双手接过来这点儿红粮,一迭声的道谢,扭头带着李景泰回去了。 李景泰小声嘀咕:“抠门死了!这点儿粮够干啥的?吃不饱咋干活?” “闭嘴。”李景和快步回到家里。 周氏看到这一小瓢红粮,顿时尖叫的骂起来了。 “你想饿死尽管骂!”李景和把红粮倒进了米缸里,灶房里别说热乎的饭菜了,就是水都没有,落了一层灰的灶台,让他浑身都难受。 提水回来收拾灶台,喊李景泰烧火,一锅没几粒米的粥就是晚饭。 “明天你带着篮子,野菜都捡回来。”李景和喝了两碗稀溜溜的米汤,回屋躺下了。 李景泰吃完也回屋子里去了,躺在床上回味在方青莳家里的那些好吃的,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都死了啊?出来收拾!”周氏在堂屋喊了好几声,两个儿子都不搭理她,她就开始哭嚎上了。 李景和蒙住了头。 “二哥,咱们去给大嫂干活不行吗?他们家能吃饱,还有肉吃。”李景泰说。 李景和没吭声,他现在想的不是吃不吃得饱,而是想要真的把方青莳变成自己的女人,别的不说,这个娘是没法要了,丢人现眼还不守妇道,以后想要指望自己养老?可拉倒吧,没人愿意过整天哭嚎叫骂的日子。 方青莳每天都进山采药,机会一定会有的。 在哭嚎的声音里,李景和睡着了,天刚蒙蒙亮就带着李景泰出门了,临出门的时候把粮食藏了起来,这下可把周氏气炸了,睡醒的她想要去灶房做点儿吃的,结果啥都没有! 生气归生气,她不太敢得罪李景和,这个家早晚都是李景和做主的,在家里琢磨来,琢磨去,只剩下方青莳了。 来到方青莳家门口,看着紧闭的大门,周氏围着院子转了两三圈,拍了大腿一下,方青莳离开自己家,结果日子反而过的更好了,不管是谁帮衬,至少是有人帮衬。 自己跟李景和哥俩在一起吃亏,身为儿媳,奉养婆婆天经地义的事! 所以,自己就要方青莳养着,别人也说不出来旁的! 李家庄都沾亲带故,平常有事都去找李长明,但村子里还有一位老祖宗在呢。 周氏知道自己红口白牙让方青莳养老是没门儿,所以得找人说和。 李修文家在村子正中住着。 曾经也是个读书人,不过四十几岁还是个童生,后来不考功名去做了账房,前几年才回到村子里。 平日里一家子侍弄田地,儿孙们都不读书,日子过的不富也不穷,就是这一家子人架子大,跟村子里的人往来少。 如今,快七十的李修文每天都在家里喝茶赏景儿。 周氏到了门口,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上前敲门。 李家媳妇儿过去开门,见到周氏登门还挺意外。 “我是李大林的媳妇,六爷爷当年看着我过门的。”周氏笑眯眯的说:“弟妹啊,我想见见六爷爷。” 李家媳妇儿打量了周氏几眼,还真不太敢认,客气的请周氏进门来了。 李修文看着跪在面前哭诉的周氏,良久才问:“你的意思是不管没成家的儿子,去跟儿媳单过?” “六爷爷啊,我也是没办法啊。”周氏抹着眼泪,诉苦李景和藏粮,自己连口饭都吃不到嘴的惨状。 李修文气得拍了桌子,骂了句不肖子孙,扬声让儿媳邹氏去请方青莳过来说话。 方青莳正打算进山,看到邹氏的时候很意外,毕竟自己不认识。 邹氏介绍了自己是谁后,才说正题。 听说周氏要跟自己过,方青莳都被气笑了,起身跟着邹氏往李修文家里来。 她嘀咕了周氏的脸皮,这么多事一茬茬的到今天,她非但一点儿没受到教训,反倒还死死的盯着自己呢。 到了李家,李修文打量着方青莳两眼,慢条斯理的说道:“你婆母想要跟你一起住,你接回去吧。” 方青莳福了福身:“六太爷,不是不给您面子,这人我是肯定不要的!” “放肆!”李修文一拍桌子:“你还倒反天罡了不成?” 第四十八章 你二哥心里明白 倚老卖老? 方青莳不慌不忙的说:“您老听我讲完一件事,如果还觉得我倒反天罡,那我就把人接回去养着。” 周氏有些毛了,不过她认为方青莳但凡要点儿脸面,也不会啥都说,再说家里跟方青莳有关系的事情,最多是自己磋磨儿媳呗。 这事儿谁家没有? 李修文也看得出来这一家子不和气,至于能有多大的事,还真不觉得,婆婆看着不善,这媳妇儿也是个不好惹的。 所以,脸色阴沉的说:“说来听听。” 方青莳福了福身,说道:“婆母跟周员外搅浑在一起的时候,你可还记得景和去做什么了?” 周氏的脸色顿时惨白泛青了。“你、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方青莳淡漠的扫了眼周氏,转过身对李修文说:“都说家丑不可外扬,您老看样子是真不知道,婆母和周员外通奸被逮了个正着,周员外昏迷不醒。” “啥?”李修文都站起来了。 方青莳福了福身:“您老听我说完吧,全村子人都看到了,不过那只是结果,周氏原本想要把我卖给周员外做小妾,害人终害己罢了。” “这是真的?”李修文的胡子都气得撅起来了,厉声问周氏。 周氏扑通就跪下了:“老祖宗,这贱蹄子血口喷人,衙门都说我们是冤枉的,周家也认了,还赔了银子!” 李修文这口气终于缓上来了,把自己家人都撵出去后,才说:“年纪轻轻倒是伶牙俐齿。” “是不是我撒谎,叫李景和兄弟俩过来一问便知。”方青莳根本不可能退让,这个时候李修文想要和稀泥,机会都不给他! 既是出头了,那就别说自己不给面子,自己在李家多少年了?两世五十几个年头,李家什么时候帮衬过自己? 李修文眉头紧锁,这不合常理。 李景和是周氏的亲生儿子,到什么时候也绝不会胳膊肘往外拐的,这李家的小媳妇儿可真是太无知了。 再看周氏。 在李家守寡多年,如今这一把年纪了,李家总不能把她撵出去,所以找兄弟俩过来问问也无妨。 想清楚了,李修文让人去叫李景和哥俩过来。 哥俩在田里正干活,听到老祖宗叫他们,赶紧过来,结果看到方青莳和娘都在这里,李景和恨不得扭头就走。 周氏可不怕方青莳,她的想法和李修文如出一辙,毕竟换做谁都会觉得方青莳没便宜占。 方青莳可不慌。 李景和哥俩给李修文磕头。 李修文看得出来方青莳伶牙俐齿,什么都不说,只让兄弟俩起来站在旁边。 “景和、景泰,娘说要跟我单过,你们哥俩知道吗?”方青莳淡淡的开口了。 李景泰愣住了,不敢相信的看着周氏。 周氏咬牙切齿,但撒泼打滚这事儿不敢在老祖宗面前,只能哭道:“你们兄弟俩如今都能赚点儿米粮温饱,娘是怕拖累你们啊。” “按理说,我得答应照顾她,但是我不敢,怕被算计。”方青莳不理会周氏,继续说:“周员外的事情实情如何,李景和,你要敢在老祖宗跟前说真话,我不养她,但你们哥俩可以跟着我过日子,为老不尊大有人在,手足兄弟血浓于水,你们的大哥虽然不在了,可我还在。” 李景和低着头,心里头一阵阵泛冷。 自己再不相信方青莳也没用,娘到底是个啥脾性的,自己太清楚了。 景泰说过,方青莳家里吃喝都可好了,房子修的也好,谁不愿意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再者段成德知道方青莳还认自己是小叔子,保不齐就能带着自己一起押镖了呢。 想到这里,李景和走到周氏跟前,跪下了,抬头那是满脸泪花啊:“娘,儿子虽然没能耐让你过好日子,可也没想过丢下你不管,你是狠了心要撇下我们兄弟俩了吗?” 周氏想要挠烂了李景和的脸,这会儿哭哭啼啼?粮食藏起来的时候,难道不是想饿死自己? “你说让我骗嫂子回家跟周员外生米煮成熟饭,我良心上过不去就没敢,闹出来丑事,儿子宁可被别人指指点点,也不敢对娘说什么,这还不行,你是觉得跟儿子在一起,穷吗?”李景和抹了一把眼泪,问。 李修文自诩见过世面的读书人,听到李景和这一番话,目瞪口呆的傻了。 “娘,你之前还想要把大嫂卖给山里的猎户呢,你不当回事,大嫂能忘了吗?要不是你逼着大嫂出去另过,咱们还是一家人呢。”李景泰眼泪汪汪的走到方青莳面前:“大嫂,我要跟着你过。” 方青莳拍了拍李景泰的发顶,回头看着李修文:“老祖宗,这老,我能养吗?” “这个……。”李修文被问的脸红脖子粗的,一拍桌子:“为老不尊,养她作甚!” “就知道您老是明事理的人。”方青莳福了福身,准备走了。 周氏忍无可忍,扬起手就给李景和一个大嘴巴:“不孝子!你把粮食都藏起来,存了心要饿死我!如今和外人合伙的欺辱我!就不怕老天爷打雷劈死你!” “那就劈死我吧,雷打真孝子。”李景和捂着脸,低着头,心里想,自己又不是真孝子,雷公都不惜的搭理自己吧。 再说了,大哥活着的时候最常说什么?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方青莳直接出门了,李景泰亦步亦趋的跟出来,屋子里周氏哭嚎着求老祖宗做主,结果李修文叫家里人进来,直接把周氏扔出来了。 方青莳走在街上,身后多了个尾巴,到家门口方青莳停下脚步,对李景泰说:“我养你们,可也得避嫌,你们兄弟俩不能住在我这院子里,好好跟着你二哥去干活,回头我送米粮过去。” 李景泰瞪大了眼睛:“你反悔了?” “那家是你们的爹留下的。”方青莳说:“你跟你二哥说,你二哥心里明白。” 李景泰哭哭啼啼的回去找二哥了。 周氏在家里哭嚎着要上吊,李景泰蹲在李景和脚边学了方青莳那些话:“二哥,她不愿意养我们,是吧?” “给米粮就行。”李景和心里明镜儿似的,住到方青莳的院子里去?自己是真没胆儿。 今儿也算是自己帮了她,回头求她跟段成德求求情,保不齐能行呢。 第四十九章 阿姐也会调香? 分化李家几个人算不得什么,骨子里自私自利的人,就别妄想能心力往一处使。 方青莳想要的是让李景和亲自看到已经‘死了’的大哥在京城是如何的享受着荣华富贵。 算算日子,四月中旬的殿试还差十几天就开始了,李景瑞的二品大员肯定不是单单依靠女子的裙下得来的,也就是说上一世瞒得滴水不露,还有自己不知道的原因。 在知道最终结局的情况下,方青莳发现了漏洞,那就是李景瑞殿试高中,消息必会送到家里来,朝廷科举可开不得玩笑,想要入仕最后一步还要查一查家世清白,也就是朝廷会派人查查家里三代。 李景瑞怎么瞒得如此密不透风的呢? 或者说只是自己不知道? 从京城到李家庄怎么也得两千多里地,也就是朝廷想要查的话,最快也的六月到,再者李景瑞高中后必会先成亲,时间还会往后拖一拖,但到啥时候,入仕之前朝廷都会查。 闭目养神的方青莳回忆当年,猛然的睁开了眼睛。 她想起来一件事。 那就是上一世的六月初的一天,周氏被接回娘家,从娘家回来后整个人都变了,痴痴傻傻的总叫自己闺女,并且一家人搬到了鹿武县。 当时自己太傻了,以为婆婆病了,在李家庄总会睹物思人,自己在鹿武县的香料买卖也还不错,便搬过去了,所以有没有可能是李景瑞回来过!还安排了这一切! 这个想法让方青莳眉头紧锁,李景瑞主动出现的话,那就太没意思了。 所以要快一些送李景和入京才行! 出门在院子里坐下,拿了个木棍算日子。 自己虽然早一步遇到了师父,可师父去世的日子分毫不差,也就是说自己改变了过程,并没有改变师父的结局,更多的是改变了因果,郑家嫁女一切顺利,改变了祝玉红的命运,救了沈良玉,可能也会改变沈良玉的命运,祝玉红不会成为杀人女魔头,沈良玉也未必还会成为女战神。 有一些可以改变的,有一些是注定的,自己是一点儿也不能松懈啊。 段成德说过李景和想要跟着押镖,但被拒绝了。 看来只有这一个机会。 也是瞌睡遇到了枕头,李景和上门来了。 见到方青莳直接跪下:“嫂子,我现在全明白了,我娘是真蛇蝎心肠,处处算计,连我这个儿子也不放过啊,求嫂子看在我年幼无知的份上,别记恨我。” 方青莳心里暗道:天助我也! 面上不显,只是淡淡的说了句:“管咋是你娘,也是我婆母,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李景和垂着头:“嫂子,我知道段大哥是有情有义的人,嫂子又是他的救命恩人,能不能帮帮景和。” 瞅瞅,就是这么巧! 方青莳故作为难的问:“怎么帮?景和可以直接去跟段大哥说啊。” “说过了。”李景和又是一顿自责,所有的事情都推到周氏头上后,说起来自己想要当镖师的心思。 方青莳垂眸良久,心里盘算明白了,才点头:“行,回头我遇到了段大哥,替你问问吧。” 李景和没想到方青莳这么好说话,千恩万谢的回去了。 方青莳带王莺和周玲去山里采药,回来调配香料,还出去准备了调香所用之物放在家里。 因为格外灵敏的嗅觉,对她来说简直事半功倍,在香料里放了一味足以让人上瘾的草药,无关乎道义,报仇要的就是结果。 处理香料的同时,方青莳在等段成德回来的时候,还在安排李景和上京的路线。 从泾河府沿水路进京,大船的话快很多,也就是说五月初就可以到,更快的方式也有,比如骑马,换马人不歇,不过李景和哪里会骑马?所以这件事不行。 时间上能安排开,一切都好说。 段成德这几个人运送粮种,第一个要求就是要快,所以来回马不停蹄,只用了五天时间就回来了,可想而知路上走的多块。 郑家简直太满意了,除了按照契书给了酬金外,还给了赏钱。 这些人回到河边,李翠花就过来请方青莳过去了。 方青莳把赏钱放在一边:“这些大家分了,赏钱不入账。” 周大郎几个人喜笑颜开,毕竟东家年纪轻轻的,做事不计较,谁能不开心呢? 再者,往泾河府去三趟了,大家都非常清楚方青莳和青瓦寨的关系到底多好,只要他们到青瓦寨地界,吃喝都给准备足足的不说,还护送过一线天。 就问,这买卖除了自己这一伙人?还有谁能做吧? 做好了账目,方青莳从中拿出来五成,分给周大郎几个人后,叫了段成德单独说话。 “段大哥,我手里有一盒香料,要送去京城,这买卖我接到手里,不能让任何人知道,送的人就用李景和。”方青莳说。 段成德听到李景和三个字,厌恶的神情都不掩饰了:“那是个小人,送镖能行?” “能行,这一趟送到了,回来给二十两银子,这银子我出,这笔买卖也不放在镖行账目上。”方青莳拿出来香料递给段成德:“要送去京城晋王府的惠敏郡主手中。” 段成德吓一跳:“去京城?” 方青莳点了点头:“这件事办好了得银子,办不好掉脑袋,别人不合适。” “东家,你这是从哪里接来的镖啊,咱们都是寻常百姓,那些高来高去的人看到咱们,都如蝼蚁一般,不把咱们当人看的。”段成德担心的说。 方青莳笑了:“放心,这买卖就这一回。” 段成德心里头清楚,行有行规,东家接了镖,无论如何也必须送,他更知道这镖就是给似李景和接的,到底为啥自己猜不到,反正东家不是个拎不清的人,李家人就那德行,谁看得上呢? 接过来匣子,段成德就要去找李景和。 方青莳拦住:“先不着急,我还得准备一下。” 段成德不知道方青莳要准备什么。 方青莳第二天回娘家,跟妹妹商量开香铺的事情,日子定在了四月初六,也就是明天。 “阿姐,是不是太着急了?”方青荷还没准备好呢。 方青莳笑道:“什么都等你准备好,黄瓜菜都凉了,走,先带你去看看铺子。” 鹿武县。 方青荷看到修葺一新,架子和台子都是崭新的铺面,高兴的都跳起来了:“阿姐,你啥时候做的啊?” “从我有这个铺子那天开始,还有这些呢。”方青莳带着方青荷到库房,里面是琳琅满目的彩陶盒,精致小巧,让人爱不释手。 方青荷吞了吞口水,看着方青莳:“阿姐,你该不是也会调香吧?” 第五十章 有道理,听她的 方青莳笑着点头:“师父传下来的香谱是我写的。” “阿姐写字什么时候那么好看了?”方青荷瞪大了眼睛,她和阿姐都识字不假,但写字多难看,她太知道了。 方青莳只是笑望着妹妹,许多不能解释的事情,在亲人面前不解释也无妨,她们更在意的是当下好不好,甚至会自动忽略不合理的细节,反过来心疼呢。 方青荷叹了口气:“就知道阿姐要强,怕人家笑话举人娘子写一手鸡爪爬的字,所以自己下苦工了是吧?” “好啦,咱们家的买卖可以大张旗鼓的做,放心吧,阿姐给你铺垫了郑家的路子, 就算是眼前看不到什么效果,也必会有所助益,做买卖不能心急。”方青莳说:“这些瓶瓶罐罐运送起来非常麻烦,所以香料要在家里那边处理好草药,再送到这边合香,需要的人手也得慢慢培养。” 方青荷感觉在做梦,阿姐非但给准备好了铺子,甚至每一个细节都想好了,自己小小年纪就白得了个买卖在手里。 “阿姐。”方青荷拉着阿姐的衣袖:“我不要这个买卖行不行?” “为什么不要?”方青莳原本笑意融融的脸顿时撂下了,审视着妹妹:“怕自己做不起来?” 方青荷赶紧点头:“再者我学艺不精,调香的手艺可不是真短时间内就能会的,我打小就比阿姐笨一些呢。” 方青莳刚要说话,方青荷立刻说:“铺子是你的,我给阿姐当调香师,知道阿姐防备着老李家那些人,对外就说是咱们家的买卖啊,等你归家了,这买卖就是你的,好不好?” “这是阿姐给你攒的嫁妆,不分你我,一人一半行不行?”方青莳也担心妹妹太小,说。 方青荷顿时开心了,各让一步都能有份,再好不过了。 方青莳带着方青荷去后面的调香室:“以后这里是调香室,大哥在前头当掌柜的,家里那边上山采药,收药的事情我来。” “李家看到你赚钱了,不会眼红?”方青荷问。 方青莳笑道:“那就看周氏敢不敢得罪李家庄那么多人,再者咱们家里那边不是还要处理草药吗?姜家婶子和杨家婶子都是村子里数一数二的厉害人物,回头那边的事情让她们带头。” 方青荷坐在还散发着木香的椅子上,打量着方青莳:“阿姐,我发现你什么都想明白了,就在等时机对吧?” “何止?”方青莳也坐下来:“我还准备好了银子,这就叫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方青荷轻轻的叹了口气:“要不是从小就是阿姐带我长大的,我都要怀疑你不是我阿姐了,看到那么多丧夫后疯了的娘子,就没见过你这样的,李景瑞这一死,还把你变得能耐了呢。” 说完,方青荷吐了吐舌头,讨好的靠在方青莳的肩上:“阿姐,我不是要那么说的,就是心里有些不踏实。” “傻青荷,以前爹娘在的时候,他们护着我们兄妹几个人,爹娘不在是大哥护着我们俩,我嫁人出门子了,命不好,摊上个短命鬼和一家子黑心肝的,如果还像在家里那样,会被人家啃的骨头渣子都剩不下的,你说呢?”方青莳轻声说。 方青荷吸了吸鼻子,把那股子心酸劲儿压下去:“阿姐,以后我们会好好的,咱们家有铺子了呢。” “会的,只是觉得大哥这几天总是神不守舍的,回头当掌柜的,再学学师父传下来的医术,不着急行医,不知道大哥会不会答应。”方青莳说。 方青荷立刻点头:“对啊,你这几天不总在家,我看大哥时常坐在师父的屋子里发呆,是不是太想师父了?” “可能吧。”方青莳也摸不透大哥的心思,毕竟重情重义又敦厚的人,想师父也是应该的,再者上一世没有这些事情,大哥只满心满眼的在为自己奔波呢。 姐妹俩回到家里,方青荷情绪高涨的开始准备香料。 香料之中,以草药研磨成粉,合成香粉的香料很多,不过这样的香料通常价格便宜,留香时间也短,好处是成本低,制作速度快。 比香粉好一些的是香膏,熬制成乳状,再用少量蜂蜜调和,这样的香膏可以放在香炉里,通过加热散发出来淡淡的香味儿,用途熏衣裙、房间的多,用途十分广泛,价格略贵,制作起来的话,七天到百日不等,价格十分可观,但寻常百姓用得起的少。 其中最好的香料是香丸和香饼。 这两种用法略有不同,香丸可以放在香囊里随身佩带,香饼用薄刃刮下来,再用研钵碾碎,过筛后放在香炉里,最有名的香篆,当然还有根据香炉的不同造型而特制的香塔,倒流香可是李家香料风靡唐国的压箱底法宝,就现在来说,唐国再过十年都没有倒流香。 至于最常见的还有线香,这种线香多数是大户人家举家佛堂礼佛、寺庙礼佛之用。 唐国重佛教,线香不可以随便点。 这些都是方青莳一辈子的经验,她不过是重新走一起过去的路罢了,别说香料了,就是什么时候做什么香料,买卖做得大小,都成竹在胸。 在灶房做好了吃喝,不经意的抬头看过去,发现大哥坐在篾筐前面,手里的草药拿起来又放下,放下了又拿起来,竟神游天外呢。 方青莳过来坐在方静安身边:“明儿香料铺子开业,今晚要叫村子里的人帮忙,大哥觉得杨家婶子和姜家婶子挑头,行不行?” “啊?”方静安偏头看方青莳,一脸茫然。 “大哥,小妹一个人撑不起来香料铺子,你也要钻研医术,不如先帮小妹照看铺子吧。”方青莳看得出来大哥的心思不安生了,可是这样子不像是想师父,难道是……沈良玉? 这个想法让方青莳心就一沉。 方静安低头:“行,我最近总是心绪不宁的,再者跟师父比起来,我会的那点儿三脚猫功夫不够看。” “那就先做买卖。”方青莳起身:“吃饭,边吃边说。” 当晚,靠山村的人来了二十几口,院子里挑了灯笼,亮如白昼,外面方静安照看,姐妹俩在屋子里合香。 “阿姐,熏衣、驱虫,就这两种香料也能支撑着一个铺子吗?我总觉得太着急了些呢。”方青荷有些担忧。 方青莳手上的动作很快:“开起来后,就用这两种香料养铺子,陆续出来的香料越来越好,价格贵一些也会让主顾们愿意掏腰包,得让鹿武县的人们习惯了香料不是?” 方青荷:……。 阿姐说的很有道理,听她的。 第五十一章 李景和上路 方青莳谈钱 开业。 静悄悄的。 方家兄妹三个人一大早坐着段成德的马车过来,李翠花她们也一起都过来了,瓶瓶罐罐挑拣好,装上香料。 方青莳和方青荷用草纸包起来一些香料。 草纸抱着的是驱虫香,春暖花开的时候正是用这个香料的时候,可以净宅。 罐子里的香料则是要用来熏衣香,价格贵不少。 方青荷就是从驱虫香开始入门的,她当初太震惊小小香料的能耐了。 “阿姐,这些真送啊?”方青荷有些舍不得。 方青莳点头:“送啊,一会儿让大哥出门去找一些乞儿,给他们两顿饱饭就行,但凡鹿武县的住户都送一包。” 方青荷眼珠子要冒出来了:“那要多少啊?” “这些应该够了,家里那边明儿还送货过来呢,放心吧。”方青莳淡淡的说:“咱们小本买卖,这法子最好用,你就等着收钱吧。” 方青荷只觉得肉疼,但阿姐说送,那就送! 自己虽然是头一次有铺子,可鹿武县的铺子开业就自己家最消停了,连爆竹都没有一个,不用这法子,谁知道鹿武县还有个香铺啊。 只是方青荷不知道,这一切都是给李景和准备的! 这边忙完,方青莳带着人回去了,在路上让段成德去找李景和,让他送货进京。 段成德一头雾水,他觉得东家是提防着李家的,可开香料铺子的事难道不该等李景和去京城送货回来吗? 不过,段成德不是个多言多语的人,有些事情想要瞒着,也未必瞒得住。 李景和这几天都抓耳挠腮,周氏更恨不得把他们哥俩都打死似的。 在一个屋檐下住着,李景和也不敢真就把周氏饿死,孝子大过天,他还没娶媳妇儿呢。 虽然就目前看,谁家都不会瞎了眼的把闺女嫁给自己。 再就是方青莳答应自己的事,迟迟没消息,他想要再去问问,又怕方青莳翻脸不认人,正左右为难的时候,段成德上门了。 看到段成德,李景和简直想要跪下给段成德磕一个。 “你之前想要跟我押镖,是吧。”段成德打量着李景和,说实在的,看着都膈应。 李景和连连点头:“是,段大哥放心,我能吃苦,胆大,啥也不怕。” 段成德把拎着的包袱放在桌子上:“想要押镖不是不行,但我得考验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成,成。”李景和满眼期待的看着段成德。 段成德说道:“这镖是送去京城的,你敢不敢去?” “敢!敢!”李景和问:“送到京城哪里?” “晋王府,惠敏郡主。”段成德看着李景和:“给你盘缠是刚好够到京城再回来的,做成这件事给你二十两银子,晋王府给的赏钱归你自己。” 李景和舔了舔嘴唇:“那边有人接应吗?” “没有。”段成德说。 李景和眼珠子乱转,不等他开口,段成德又说:“你不去也无妨,但你要是决定接了这活儿,就得守着这行的规矩,镖送不到,咋了我们镖行的买卖,东家天涯海角都能抓到你,按照行规的话,碎尸万段。” “啊?”李景和额头顿时冒汗了。 段成德慢条斯理的说:“不敢接就当我没说过。” 说罢,收了东西起身就要走。 李景和赶紧拦住了段成德:“段大哥,我不懂规矩,我接,我接,可那边没人接应,我咋能证明我的镖送到了呢?” 段成德从袖袋里拿出来一张纸:“送到后,对方会盖上印,这就是凭证。” “回来就真给二十两?”李景和不敢相信的问。 段成德笑了:“李老弟,只要是有人拿着凭证回来,就能得到二十两,是不是你都无所谓,认票不认人,懂了吗?” 李景和吞了吞口水:“啥时候走?” “立刻就走,五月二十前送到,逾期也不行。”段成德说。 李景和低头算了算:“只有一个半月的时间?” “嗯,走水路快一些,我可以送你到泾河府乘船。”段成德拍了拍李景和的肩膀:“不分你钱,你能办妥这件事,以后就是兄弟。” 李景和知道押镖赚钱快,可也没想到这块,三个月二十两,晋王府的郡主啊,给的赏钱也不会少!一宗买卖就这样,必须拼了! 俩人说完,李景和背着包袱出门,都没跟周氏和李景泰说一声,段成德说到做到送他去泾河府坐船,这一路上李景和问东问西,段成德也没藏着掖着,至于如何进晋王府,那就看李景和的本事了。 这边李景和走了。 那边方青莳正在跟谢玉茹和石秀英两个说收草药的事。 “咋的?静安和青荷都不回家来了?”谢玉茹大吃一惊,知道孩子们开了铺子,她还挺为他们高兴的,可铺子还不知道行不行,家就扔了? 方青莳笑着说:“不是一直都不回来,但短时间内不回来,玉茹婶子和秀英婶子要在家里这边拿大头呢。” “你这孩子嘴巴甜,钱我们都赚了,还得落个好名声呢。”石秀英笑呵呵的说:“咱们也不说旁的,青莳说做啥就做啥,做不好该说就说。” 方青莳就等这句话呢。 “婶子们往年也都采草药卖钱,鹿武县的药铺收药的价钱门清儿,咱们家坐地收草药,再雇人把草药挑拣分开,晒好,我每天都回来一趟看看的。”方青莳说。 谢玉茹皱眉:“你这丫头到底咋想的?娘家如今都有买卖铺子了,在老李家有啥守头啊?” “阿莳是怕耽误静安讨媳妇儿,名声不好。”石秀英赶紧说。 谢玉茹啐了一口:“那是眼瞎!要是谁家姑娘嫁过来,一准是享福的日子!回头我踅摸踅摸,给咱们家静安找媳妇儿,媳妇儿进门就去接阿莳回娘家,老李家那一家子不是个好东西。” 方青莳笑眯眯的看着谢玉茹。 当年大哥出事儿,小妹失踪后,就是谢玉茹,提着菜刀追自己二里地,这是个有侠义心肠的好婶子。 “两位婶子,咱们村子里的人就靠你们张罗了,县里的掌柜一个月工钱是二两银子,我给你们也是这个价儿。”方青莳说。 谢玉茹顿时没动静了,惊讶的看看方青莳,又看看石秀英,清了清嗓子问石秀英:“秀英,这丫头说啥?” “说每个月给咱们二两银子。”石秀英也觉得口干舌燥,一个村子里住着,谁家过啥样都知道个差不多,这丫头是发大财了吗? 第五十二章 用人的门道可多着呢 在用人上,方青莳心里有一杆称,人品好的给时间学,人品不好的坚决不用。 曾经踩过的坑都是前车之鉴,这辈子就算不能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但方家的根要扎稳,为方家培养出来能独当一面的人是太重要了。 靠山庄的人多和善,特别是对方家兄妹几个更是照拂,当年方家父母在世的时候,行医送药与人为善留下的是福荫,面对这样的人,方青莳不可能吝啬。 谢玉茹和石秀英确认后是一再推辞,方青莳起身就要跪下,这可把俩人吓坏了,一左一右架着方青莳,谢玉茹气得跺脚:“你这孩子也太犟了!我和你秀英婶子都愿意帮忙还不行吗?就算是为咱们村子里的人谋个赚钱的营生也行啊,拿了你的钱,我心里反正过意不去。” “就是,钱再好也不行,当年的情份不能淡了。”石秀英说。 方青莳被架得快脚不沾地了,只能笑着说:“好啦,你们都是我们的好婶子,咱们家这不是做买卖了嘛,我家好,咱们左邻右舍的乡亲们都沾点儿财气才行,再说了,这银子不是白给的,是辛苦钱。” “当年要不是你爹娘救我,我那一胎不能母子平安,早死了。”谢玉茹放开方青莳:“这会儿孩子们日子刚看出来点儿好苗头,我就拿钱,亏心。” 石秀英眼珠一转来了注意:“要不这样,阿莳啊,这银子你存起来,等以后咱们离开老李家的火坑,日子有奔头了,我们俩再做工赚你手里的钱咋样?” 亲人为孩子打算,不说应该应份可也有血亲的关系,邻里之间能为自己打算,方青莳心里又暖又酸涩,叹了口气拉着俩人坐下来说:“玉茹婶子,知道您是念着我爹娘的好,恨不得掏心掏肺的对我们兄妹几个人,秀英婶子也是这样,对不?” 石秀英和谢玉茹赶紧点头。 “但是咱们家的买卖不能讲人情,村子里的人草药分拣不清楚,用错了药会出人命对吧?”方青莳说。 这话让俩人都愣住了。 方青莳又说:“份量多了少了都不合适,得公正吧?” 俩人赶紧点头。 “再说了,还有这阴天下雨的时候,晾晒的药材不能淋雨,研磨成粉更要仔细标注清楚,这些细致的活儿听起来只是琐碎了些,可做起来并不容易,这钱不好拿,要费心费力的。”方青莳看着两个人:“再说,咱们家的买卖是不是长长久久才好?” “那是!”谢玉茹立刻点头。 “所以,公私分开,私下情分不在买卖上论厚薄,这才能长久呢。”方青莳看着俩人:“玉茹婶子,秀英婶子,你们拿了这钱,我心里才踏实,回头咱们家跟村子里的谁家做买卖,那也是私下情分不放在明面上说,才行。” 石秀英这下彻底明白了,挑起大拇指:“好丫头!这事儿我们不推辞,放心吧,家里出岔子,我俩负责,二嫂,行不?” “行!我也听懂了。”谢玉茹笑呵呵的说道:“这孩子啊,受苦一次就聪明一回,虽说婶子看你这样怪心疼的,可人这辈子长着呢,不是坏事!” 家里的事情交给她们就不用惦记了,方青莳还得回家里一趟。 有些事情不能一蹴而就,需要时间。 有了铺面在,这就得抓紧了。 回到家里,方青莳让周玲和王莺回去跟家里说一声,明儿一早都去山里采药草。 还要在家门口碰头,再一起走。 李家庄的人都盯着方青莳呢。 年轻的寡妇是一方面,主要是方青莳住进去之前,那院子多破?这才几天啊?小院子成了村子里最规整的门户了,想一探究竟的人太多。 所以,方青莳带着李翠花这些人进山的事情,在李家庄的妇道人家嘴里就传开了。 “这小媳妇儿跟那些外来户打得火热呢,你说这带着那些人进山,是不是讨好那些猎户呢?”李成媳妇儿南氏撇着嘴儿:“大家伙儿都心里明镜儿似的,这小媳妇以前是藏拙,可不是个简单的玩意儿。” 李虎媳妇儿潘氏翻了个白眼儿:“不简单就对了,咋的?还让那个臭不要脸的给欺负死啊?” “就是!”李福媳妇儿郑氏啐了一口:“要我说,这进山能干啥?肯定是采药啊,房是借住,地也没一块儿,不得活着啊?” 南氏听到这话不乐意了:“看你们俩,我就顺嘴一说,你们还护上个外人了,在这庄子里论亲近,咱们可是亲妯娌。” “大嫂,就因为咱们是一家子,我俩才这么说,你瞅瞅咱们家三个儿子挨肩的长大了,要钱的地方太多了,我都琢磨好些日子了,能跟着景瑞媳妇儿采药卖钱的话,多了个进项不是?”潘氏笑呵呵的说:“回头日子过得好了,那才是真格儿的。” 南氏皮笑肉不笑的点头:“先前儿还有人嘀咕山里的东西都是没主儿的,挖谁筐里就是谁的呢,老三媳妇儿做事干脆利索也伶俐,要不你去问问?” 潘氏看看是郑氏:“二嫂跟我一起去成不?” 郑氏也想赚钱,一口答应下来了。 仨人心里有事,就等上了。 靠山吃山,在山脚下生活的人,或多或少的都认识一些草药,方青莳再教一边,李翠花几个人就能上手了,方青莳翻过山头回娘家安排往鹿武县送草药,临出门的时候跟谢玉茹打了招呼,往后只要是周大郎过来,药粉就直接可以带走了。 这一趟回来,天都擦黑了。 她本意就是让李家庄的人看到自己带人进山采药,山里的草药有都是,缺的是人手。 李家庄的人再不好,自己眼皮底下看着,也翻不出来多大的浪花儿。 但是没想到这才第一天就有人登门了。 潘氏和郑氏寒暄了几句后,潘氏笑呵呵的说:“阿莳啊,婶子也认得草药,能不能带着我们进山采药啊。” 方青莳笑呵呵的看着两个人,要说潘氏,厉害出名,李虎就有点儿混不吝的架势,两口子简直旗鼓相当,至于郑氏,笑呵呵的不吃亏,没共过事不太了解,李家亲哥仨里还有个李成的媳妇儿南氏呢。 南氏这个人嘴大舌长的爱说瞎话,过日子也勤快,生怕捞不到好处的人竟然没来? “婶子,按理说采药不难,可这草药想要认全了可不容易,说到底也是个需要点儿本事的活儿呢。”方青莳看着潘氏:“要不,婶子先跟我进山学一学?” 第五十三章 人得开窍 潘氏等得就是这句话,赶紧答应下来了。 “明儿早晨咱们进山。”方青莳看了眼郑氏:“二婶也一起来吗?” 郑氏笑了:“来,来,能赚钱可是大好事。” 等俩人走后,方青莳就开始处理草药,香料制备是个精细的活儿,还需要时间,这院子里有个地窖还挺好的,一些需要窖藏的香料,先做出来样品,不求多,但要全。 铺子里的货架子空着可不好看。 再者,青荷年纪还小,需要时间慢慢的学精了才行。 半夜了,周玲忍不住提醒:“姑娘,该睡了,这么熬会熬坏了身子的。” 方青莳打了个哈欠:“好,睡觉。” 收拾好了,小院的灯灭掉,方青莳挨到枕头就睡着了。 睡得晚,起来的可挺早,方青莳明显的感觉到周玲和王莺还迷瞪着,就让俩人在家里看家,她带着人进山。 潘氏妯娌三个都来了,方青莳都一样待承,每一种草药都讲的很详细,一天下来妯娌三个都认得了七八种草药,下山的时候方青莳拿出来秤给过了份量,按照药铺的价格收了。 这下,潘氏妯娌三个可高兴了,学了本事还赚了钱,这好事简直像天上掉馅饼啊。 给了钱,方青莳才说:“婶子们,我有几句话得交代给你们,这赚钱的事情谁都想做,可赚钱的本事不能白得,你们三个来找我,我教就教了,要是别人问起来,可得跟他们说,跟我学认草药的话,一个人五百大钱才行。” “艾玛,你这媳妇儿……。”南氏刚一张嘴,郑氏从后头狠狠的拧了她的腰一把,疼得她回头:“老二媳妇儿!你干啥?” 郑氏笑着说:“阿莳这话没错,都说赠人千金不如教人一技,啥时候本事都不能白学,咱们得了便宜心里记着阿莳的好,也得听阿莳的话不是?” “我、我是想说这媳妇儿真伶俐。”南氏挨了掐,还闹了个大红脸。 方青莳送三个人出门,笑眯眯的转身回来了。 有南氏那一张嘴,这赚钱的事情瞒不住,所以自己不会缺药草就是了。 接连三天,潘氏几个人和李翠花她们都熟络了,说说笑笑的上山,分开采药,再一起下山,方青莳收药草的时候,看了眼李翠花:“翠花嫂子,你会写字不?” “可不会,就会画道道,但我认秤。”李翠花知道方青莳要干啥。 方青莳把秤交给了她:“你来过称,回头我写了都谁进山采药的本子,你给记上几斤就行。” 郑氏偷偷看了眼潘氏。 潘氏微微摇头,都没吭声。 李翠花接过来称,分毫不差,那才认真呢。 回去的路上,南氏小声说:“瞅瞅,这就是胳膊肘往外拐,过称这事儿用个不知根底的外来户。” 潘氏和郑氏都没吭声。 南氏跟周氏住邻居,郑氏和潘氏等她到家后,俩人凑到一起商量起来了。 “我看大嫂早晚惹祸。”郑氏说。 潘氏点头:“回头咱们俩嘴严实一些,这几天我算看出来了,这媳妇儿是真有两下子,回头咱们跟着她时间长了,未必就没好事落在咱们头上,到时候也挣点儿巧儿钱,二嫂,大嫂嘴不好,在她跟前咱们啥也别说。” 郑氏叹了口气:“就怕给咱们的买卖都搅黄了。” “你回去跟二哥吹吹枕边风,这钱又不是假的,谁家不得过日子?”潘氏给了郑氏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儿,俩人都心照不宣了。 方青莳挑拣草药的时候,教周玲和王莺学着晒药和区分药草,天黑了就让俩孩子去睡觉。 “我不睡,姑娘是又要熬夜了。”王莺不肯走。 方青莳也有点儿纳闷,自己是真的不困,虽然睡得不多,可一天爬山采药不轻松,但身体并不觉得多累呢。 末了,王莺和周玲轮流陪着方青莳,方青莳教她们调香。 嘴上不说,心里是打算多培养出来一些调香师的,眼下最合适的就是这两个小丫头了。 调香师啊。 方青莳又动心去找人了,别人都不在心里头,絮芳是自己一定要早点儿找到的人。 一连五天,方青莳都带着潘氏几个人进山,下山的时候天都擦黑的时候,方青莳在院子里看着李翠花给草药过称,屋子里方静安和方青荷就透过窗子看着她。 “大哥,为啥不出去啊?”方青荷从来没有这么想立刻跟阿姐说话啊。 方静安轻声说:“没看有李家庄的妇道人家在吗?少给阿莳惹麻烦才行。” 方青荷觉得,自己又讨厌李家庄许多了。 采药的人就李家妯娌三个人,等着三个人走后,方青莳就带着是李翠花几个人进屋了,迎面看到是大哥和小妹,方青莳忍不住扶额:“咋了?那边不是每天都送药粉过去吗?” “想你就来了呗,晚上又没有人买香料。”方青荷意味深长的看着方青莳:“阿姐这里是不是还藏了宝贝?” “当然了。”方青莳拉着妹妹到地窖门口:“后天出献公香,主味白檀,熏衣染香男子最喜,衙香两种也都到时间了,还有一些需要窖藏月余的香料,急不得。” 方青荷抿着嘴角,转身:“哥!我要在阿姐家住一段日子,你成不?” “成。”方静安是个郎中,打小就接触草药,现在铺子里的香料又简单的很,他一口答应下来了。 方青荷顿时高兴了:“阿姐,我跟着你一起做。” “那咱们得回家里,玉茹婶子在家里张罗收药,这也好几天了。”方青莳闻到了香味儿,知道李翠花她们在灶房,看了眼方青荷,小声说:“不准跟大哥说,镖行那些人现在都叫我东家,不能大惊小怪的。” 方青荷笑嘻嘻的点头:“知道阿姐最厉害!不说,大哥胆子小。” 当晚,方青莳没调香,而是继续教周玲和王莺学认字。 账本做好了,一个人名一页,按照天数画好了格子,周玲和王莺可以负责记账,李翠花过称,就算是她几天不在家也无妨。 方青荷坐在旁边也在学,晚上躺在床上,她好奇的问:“阿姐,你啥时候会这么多的?” “慢慢就会了,人得开窍,以后你也都能会。”方青莳含糊不清的说了句,翻身:“睡吧,明儿得早起。” 方青荷揉了揉脑袋,自己也想快点儿开窍,像阿姐这么厉害才行。 第五十四章 村里有个花二娘 早晨,李翠花带着人进山采药。 方静安回去看着铺面,方青莳姐妹俩跟着进山,不过没去采药,直接回去了方家。 南氏看着姐妹俩的背影,撇了撇嘴角,她就说方青莳哪里来这么大的本事,还有钱给她们草药钱,果然是娘家人帮衬着。 再想周氏,一墙之隔知道比别人多,虽说丢人现眼一茬接一茬的事儿,可她也觉得周氏挺可怜的,一个女人活了大半辈子,读书的儿子死了之后,就没好事了。 “听说方家了不得了,在鹿武县开了香料铺子,怪不得收草药呢。”潘氏跟二嫂郑氏小声嘀咕。 南氏听到这话,几步就过来了:“咋的?听谁说的?” 潘氏脸色就变了,清了清嗓子:“强子他爹去鹿武县看到的,铺面不大。” “好啦,赶紧采药吧,管她们用来做啥呢,不用咱们往鹿武县跑腿儿,还能卖上价儿。”郑氏打了个圆场,先一步往旁边去了。 潘氏皮笑肉不笑的说:“大嫂,我往西去,你呢?” “往北边儿。”南氏提着药篓子走了。 山上采药的地方可不小,不过安全起见都没有往山顶上去,春天里别说猛虎了,就是遇到个野猪也是要命的,所以大家距离都不是太远。 南氏越琢磨越觉得亏了,方青莳收了草药,转手就成了香料,香料自己不知道是啥,可一听就是值钱的玩意儿,这不是使唤傻子呢吗? ** 姐妹俩到了家家门口。 谢玉茹和石秀英正在分派人手,采药的人早就进山了,家里是一个半大孩子,踩碾船和用研钵的人,姜木匠识文断字,在木牌子上写了草药的名字,研磨成粉的草药放在写了名字的木箱子里,这样就不会弄错了。 “哎哟,姐俩都回来了,可好!”谢玉茹笑呵呵的迎过来:“咋了?是不是不够用了啊?” “够用。”方青荷笑眯眯的说:“我想家了,在家里住两天。” 谢玉茹笑呵呵的去忙。 方青莳走到姜木匠跟前:“叔,咱们村子里的花二娘养蜂子,家里蜂蜜多不多?” 姜木匠点头:“多,这开春了,后头还有更多呢。” “行,我去花二娘家里一趟。”方青莳出门往村子里去。 靠山村不大,百十来户人家,花二娘因为世代都是养蜂子的,所以住在靠近山脚的地方。 两间石头房子,荒地上摆着一排排的蜂箱,花二娘坐在房子前面,叼着长长的烟袋,眯缝着眼睛晒太阳呢。 “二奶奶。”方青莳笑呵呵的开口打招呼。 花二娘已经快六十岁了,村子里的人不论大小都叫她名字,冷不丁听到有人叫自己二奶奶,眼角眉梢就染了笑意,烟袋锅在鞋底上磕了两下,抬起手招呼方青莳:“青莳丫头啊,进来,进来。” 方青莳到了跟前,花二娘已经把小板凳放好了。 坐在小板凳上,方青莳说:“二奶奶,我啊,无事不登三宝殿。” “说。”花二娘笑眯眯的打量着方青莳:“你这丫头可真是女大十八变了,瞅瞅这小模样儿啊,越来越好看了呢。” 方青莳不好意思的笑了:“二奶奶,我想要收蜂蜜。” “要做啥用?二奶奶这里的蜂蜜可不少,今年春天来得早,花开的茂盛,一准又是个好年头呢。”二奶奶问:“用的少啊,二奶奶送你。” 方青莳赶紧摆手:“可不能送,您老的蜂蜜我全都收,价格我也不谈,您卖给别人什么价,我就什么价。” 花二娘皱眉了,上一眼下一眼的打量方青莳:“用这么多蜂蜜?” “嗯。”方青莳说:“您是行家里手,在您这里拿蜂蜜,我放心。” 花二娘想了想:“先给你两罐回去用,觉得好用了,再来,价钱也不着急。” 也不给方青莳拒绝的机会,起身进屋,一会儿工夫提着两罐蜂蜜出来,转头摘了墙上的篮子,进屋装了一篮子蜂房用块花布盖上,提出来递给方青莳:“这是蜂房,怎么用回去问你大哥,对姑娘家好。” 方青莳抱着两罐蜂蜜,挎着一篮子蜂房,都不知所措了。 “回去吧,够用一阵子了。”花二娘觉得,这孩子要蜂蜜是用来做药,炼蜜合药能用多少?别人要用自己可不给,但方家这几个孩子好,给了都高兴,半点儿不心疼的。 方青莳想要推辞,花二娘装了烟袋,吧嗒吧嗒开始抽烟,不搭理她了。 等方青莳往村子里去,花二娘才看了眼方青莳的背影,老人家眯缝着眼睛,淡淡的说了句:“怪事儿了,是我眼睛也老了?” 回到家里,方青莳拉着妹妹去了调香室。 说是调香室,其实是姬染尘住过的房间,俩人忙忙活活的在屋子里砌了熬药的小炉子。 “阿姐教你炼蜜。”方青莳一边讲着炼蜜的要点,一边说着需要用到炼蜜的香丸。 方青荷听得越来越认真,完全没有去想,明明是她学的调香,结果阿姐比她懂得太多了。 从炼蜜到合香,姐妹俩从早忙到晚,周大郎回来的时候拉了一车瓶瓶罐罐回来,一起来的还有段成德。 方青莳看到段成德,赶紧过来问:“人上船了?” “赶巧了,泾河府的官船要上京,有了郑家大小姐的面子,带着一起走了。”段成德说。 这下方青莳放心了,李景和中途想要跑是没胆量了,再者跟着官船上京,以李景和的为人,必定会一路上逢迎拍马的打听到他需要的消息和门路。 段成德见方青莳半天不说话,清了清嗓子:“东家,我想去鹿武县办点儿事,如果顺利的话明后天回来,要是不顺利的话,周大哥是个踏实人,镖行他掌管着也行的。” “啥?”方青莳抬头看段成德,下意识的扶额,自己只顾着盘算自己的事情了,咋就忘记了段成德还有个情劫要过呢! 按照前世的时间算,可不就是在这个时候嘛。 段成德的脸刷一下就红了,他没吭声。 方青莳清了清嗓子:“你先等等再去,我在这边忙两天,两天后我刚好要去见见郑老夫人,一起去行不?” 段成德本意是立刻就走,可东家都这么说了,他只能点头答应了。 院子里,石秀英用胳膊肘顶了顶谢玉茹,小声说:“你看咋样?” 谢玉茹看了眼段成德和方青莳,拉着石秀英进屋:“可别瞎说,咱们家阿莳现在可在守孝呢。” 石秀英:……。 奶奶的,老李家是没了边儿的缺德! 第五十五章 小人长戚戚 方青莳把是需要多采一些的草药整理出来,让石秀英告诉那些进山采药的人,窖藏的香料按照窖藏时间长短不同的安排好位置。 还找了特殊的草药熬制了一罐膏药,裁剪了大小合适的布头放在一起。 “阿姐,你要回家去吗?”方青荷小声问:“这个段大哥叫你东家啊?” 方青莳打量着小妹,笑着说了句:“人小鬼大,别乱想。” 方青荷吐了吐舌头,笑呵呵的送阿姐到大门口,方青莳挎着篮子来到花二娘的家。 坐在椅子上的花二娘看着方青莳,招了招手:“来,二奶奶问你点儿事。” 方青莳自己搬来小板凳坐下来,从篮子拿出来膏药:“二奶奶是腿疼的病犯了吧?这是专门治腿疼的膏药,我帮你敷上。” “哎哟哟,你这孩子还怪细心的。”花二娘笑眯眯的看着方青莳,花家到自己这一代就没了,无儿无女的她哪里想到临到老了,还能有个人来照顾她呢。 方青莳一边忙着摊膏药,一边说:“开春的时候啊,寒气就很容易入体,您腿疼的毛病是大哥告诉我的,这膏药里放了蝎子蜈蚣这种大毒的药,追风扶正的效果好。” 花二娘连连点头:“好,好。” “好了,一天换一次,三四天就舒坦了。”方青莳忙活完,抬头看着花二娘:“二奶奶,你要问我啥?” 花二娘理了理方青莳鬓角的发丝到耳后,本想问问这丫头是不是在婆家不受待见,怎么到现在都还没圆房的话憋回去了,虽是关心,可问这样的话岂不是往丫头心尖上插刀吗? 所以,问了句:“蜂蜜还用吗?” “用。”方青莳从篮子里拿出来几颗香丸:“您晚上睡不好,就把这个放在枕头边上,安眠静神。” 花二娘拿着香丸闻了闻,眼睛亮了:“这里用了蜂蜜?” “是啊,二奶奶,这就是我要用很多蜂蜜的原因,这些是香料的一种,许多种香料都要用蜂蜜,您的蜂蜜质量最好,所以有多少要多少。”方青莳笑着说。 花二娘这下高兴了:“成!二奶奶的蜂蜜都给你,也不要什么契书,你过来拿,钱拿东西多了没用,我啊,够吃够喝就行。” “嗯,不亏您,那我先回家去了。”方青莳又嘱咐了一遍怎么用膏药和安神香丸,这才回家去。 花二娘心里还琢磨呢,这么好的孩子,在婆家应该过的不差啊,自己回头能走路了,一定到村子里打听打听咋回事。 方青莳回来的早,到家的时候才过晌午,周玲和王莺正在忙着收拾草药,两个人还不忘练习方青莳教的字,见到方青莳回来了,王莺赶紧跑过来接过去篮子:“姑娘可算回来了,咱们家这两天可热闹了。” “哦?说来听听。”方青莳并不在乎李家庄的人闹腾,更不用说周氏了,如今身边就剩下个李景泰,她就是想闹腾都不敢。 王莺拉着周玲过来:“你学给姑娘听,我去给姑娘做饭。” 周玲立刻学上来了,摇头晃腰,一张嘴老气横秋:“恭喜姑娘,贺喜姑娘,这是喜事临门了,婆子我是鹿武县来的。” 方青莳被周玲这模样逗得笑出声来,坐在小板凳上饶有兴致的看着周玲。 周玲立刻学着王莺的动静:“你是谁啊?我们家姑娘不在家。” “哟,这门户还能使唤人了?”老气横秋的语调里带着点儿阴阳怪气,学得那叫一个惟妙惟肖。 等周玲学完了,疑惑地看着方青莳:“姑娘,你不生气啊?” 方青莳笑道:“为什么生气?你家姑娘还在丧期就有人登门提亲,对方还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人,虽说是下人吧,可有良籍,还家境殷实呢。” “可是,那媒婆真真是让人膈应。”周玲小声说:“瞅她那架势,可势利眼了。” 方青莳起身:“那倒是,你们俩做的对,回头再有人到咱家门口说难听的话,甭客气。” 洗漱的时候方青莳还琢磨,郑老夫人身边的老人儿了,应该就是上次陪着郑老夫人来的婆子,既是郑老夫人跟前的是亲近人,反倒是找了个媒婆上门,想来郑老夫人是不同意的,回头过去这话得递过去,犯小人这事儿越早化解越好。 吃过了饭也没歇着,地窖里把一些到时间的香料都搬出来,准备明天一大早送去香铺那边,如今李景和往京城去了,方家的香铺买卖就必须好,好到街头巷尾都知道,除非李景瑞不回来,只要回来就能勾起他的贪心,也唯有如此才能从根子上把这个人打入十八层地狱! 傍晚时分,采药的人回来了,方青莳在挑拣草药的时候就知道采药的人不多,也就是说李家妯娌三个很护食儿,村子里的人知道的还是少,再等等吧。 南氏看到方青莳在家,怎么看这小媳妇儿都面色红润,气色越来越好,暗暗的冷哼一声,有好处独吞,花这么点儿钱使唤傻子,早晚遭报应! 结算了工钱,方青莳让李翠花几个人留下来帮忙收拾草药,潘氏和郑氏也有点儿眼红,赚钱谁怕多?只是方青莳的意思很明显,只是让她们采药,别的东西不让沾边儿呢。 南氏回到家里,做饭的时候就听到隔壁周氏在哭,眼珠儿一转,端了两个红薯过来敲门。 “他婶子来啦。”周氏两只眼睛跟烂桃子似的,抽抽搭搭的跟南氏搭话儿。 南氏放下地瓜:“家里也没啥好玩意儿,你这是咋了?不能总哭啊。” “老大死了,老二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好些天都没见到人影了,剩下我们娘俩,这日子过的难啊。”周氏说着又抹眼泪了。 南氏叹了口气:“也是,你这日子熬了半辈子,还以为出头了呢,可怜见的,到底是当娘的人疼自己的骨肉,不像是旁人,哪怕是两口子啊,死了一头也不耽误人家活得好。” 听到这个,周氏就忍不住磨牙,看了眼南氏:“看你天天的都去他们家,看到啥可得跟老嫂子说啊,咱们不能让个黄毛丫头欺负了,你说呐。” 南氏很为难的吧嗒着嘴,一拍大腿说道:“我也是看咱们这么多年的情份,老嫂子,方家如今在县里开了铺子,我是给采药换点儿钱,你琢磨琢磨,方家哪来的钱开铺子?那可不是仨瓜俩枣能办成的事儿。” 周氏心里咯噔一下,看着南氏:“景瑞借钱是给她?” “我可没那么多,得了,红薯家里还有,要是没啥吃了,跟我说。”南氏起身一溜烟儿的走了,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眼周氏,绕道直接往方青莳家里来了……。 第五十六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方青莳把周玲和王莺带在身边,开始教她们调香的具体步骤。 闺女跟东家学的可是手艺,李翠花都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个做事,方青莳趁机让李翠花几个人从草药到磨粉这一块抓在手里一起做。 家里有条不紊的在忙碌,南氏敲门,方青莳刚好在外面,打开门看到南氏慌里慌张的样子,微微挑眉:“婶子,怎么了?” “阿莳啊,你那婆婆不知道咋就知道我在给你采药了,到我家闹腾了一场,我过来告诉你一声啊,她好像疯了,我走了啊,不是我故意的啊。”南氏说完扭头就走了。 站在门口的方青莳勾了勾唇角,自己在乎吗?就怕她不闹,至于南氏这人,心里有数。 本以为周氏会直接上门,但方青莳万万没料到,周氏学聪明了! 南氏也等着寻找机会在方青莳跟前露露脸,毕竟周氏闹腾起来,自己能护着方青莳,那可是情份,有好事还不得先想着自己? 第二天去采药的时候,南氏就心神不宁,生怕自己采药的时候周氏去找方青莳,回头自己在错过机会。 “我今儿不舒坦,不采了。”南氏跟潘氏和郑氏说了一句,挎着篮子一溜烟儿的回家去了。 刚到村口,就见很多人都堵在方青莳家门口,这下南氏高兴了,快步走过来扯着嗓子嚷嚷:“干啥呢?干啥呢?欺负个小媳妇儿啊?” 听到这动静的人都狐疑的回头看着南氏。 南氏晃着膀子挤进来,看到方青莳正在往账本子上写字,旁边匣子里装着都是铜钱,顿时懵了。 看了一圈没看到周氏,这下南氏就尴尬的不知道说啥好了。 “哎哟,大嫂子可真来劲儿,咋的?偷摸摸赚钱还护食啊?我们都闲着,想要学点儿本事,还惹到你了?”有人阴阳怪气的说道。 南氏瞪了过去:“谁拦着你了?五百大钱你愿意花,山上的草药也不是谁家的,跟我啥关系?” 方青莳可不是个十几岁的心境,南氏这一连串的言谈动作,她都觉得好笑,自己又不瞎,这个时候本该采药的人跑回来,看样子比自己更盼着周氏来闹腾。 周氏还真闹腾了,不过是挨家挨户去要钱,说方青莳得了李景瑞的钱财,不然咋能有买卖在手了,又说了南氏妯娌仨都在给方青莳采药赚钱呢。 这下可热闹了,李家庄的人瞧不上周氏,可谁能瞧不上钱呢?一个两个都跑来问方青莳,方青莳也大方,教认草药,一家一个人学就行,五百大钱是学本事的钱,往后采药送来一律按照鹿武县药铺收草药的价钱算。 所以,大家一合计,谁家没有个五六口人啊?五百个大钱是不少,可学了采药的本事,代代相传都成,这凤岭山大着呢,靠山吃山都饿不死人。 南氏看到这一幕,气得心都直哆嗦,周氏个怂货,是被方青莳给吓破胆了? 本想着捞点儿情份,结果这么多人屁颠颠的给方青莳送钱不说,以后进山采药的人多了,肯定没有现在采药赚得多,这简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倒霉! “可别在这里碍事了,闪开,我们还等着进山呢。”有人推了一把南氏。 南氏顿时撂了脸子,扭头看是村长媳妇儿,这一口气差点儿没厥过去,闵氏扫了眼:“咋的?好狗不挡道!别拿别人都当傻子了。” 方青莳笑吟吟的不做声,记下名字收了钱,谁都一视同仁。 南氏憋气窝火的挤出人群,回到家里越想越生气,起身就来找周氏了,结果院子里只有李景泰一个人,周氏不知道去哪里了,问了李景泰,李景泰只是摇了摇头就开始哭了。 看着闹心,南氏回家生闷气去了。 此时的周氏正在去清河府的路上,她在村子里要了一圈钱,被甩了一圈冷脸子,不敢去方青莳跟前闹腾的她,想起来两个闺女的月钱该到日子了,鹿武县问了牙行,牙行伙计让她自己去清河府,这月钱的事情牙行不管,她出门找了赶大车的人,兜里的铜板都当盘缠了。 坐在骡车上,周氏的手就没离开过小腹,她现在害怕的事情多了,李景和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好几天,家里倒是有吃的,可那点儿吃的根本不够,最让她害怕的坏了身子,谁能想到那老东西竟还真留下了种了。 如今娘家那边都恨不得自己死了才好,村子里的人也不待见,能指望的就是俩闺女了。 清河府到鹿武县,骡车跑了一小天,周氏下了骡车,两条腿都打颤,她这辈子就没看到过这么大的地儿啊,肚子饿的咕咕叫,兜比脸都干净,她这一身破衣裳简直像讨饭的乞丐。 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知府家,看到门口守门的家丁,周氏更害怕了,蹲在街对面盯着进进出出的人,巴不得老天爷帮忙,让自己看到闺女才好。 一辆马车停到了大门口,周氏眼珠子都要冒出来了,看到穿着细棉布衣裙的丫环殷勤的扶着一个年老的华衣夫人下车,周氏就忍不住想哭,大儿子读书那么好,要不是死了,这样的日子自己也能过得上啊。 “您慢点儿。”丫环出声提醒了一句。 周氏蹭就站起来,快步跑过来又不敢靠的太近,喊了声:“香翠啊,我是你娘啊,香翠!” 李香翠回头看到周氏,脸一下就白了。 本来往院子里去的杜老夫人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衣衫褴褛的周氏,淡淡的说:“去吧。” “是。”李香翠福了福身,过来低声问:“娘,你咋来了?” 周氏拉着李香翠的手,顿时大放悲声了:“你们姐俩有了好地方,可苦死我了,你二哥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好些日子不见人影,你嫂子死活不跟我们一起过,帮衬都不帮衬一把啊,娘、娘都要饿死了。” “你小点儿声!”李香翠都恨不得捂住周氏的嘴,紧张的回头看了眼,见老夫人已经走远了,才压低声音说:“我们这不是出不去嘛,再说了,我俩刚进府才几天?能有什么钱?” 周氏收住了哭声,一伸手揪住了李香翠的耳朵:“你说啥?你是不想管我了?” 第五十七章 一点儿过河钱不留 李香翠赶紧低头哀求:“娘啊,我好不容易才能到老夫人跟前伺候着,你可别闹了,明儿你晚点儿来,我叫阿姐一起来行不?” “不行!我都要饿死了!你瞅瞅我跟叫花子似的!”周氏咬牙切齿:“你让我去哪儿等?” 李香翠急于脱身,只能说:“我这里有十文钱,你吃口饭,我 进去找阿姐商量。” 周氏哪里给李香翠机会,瞅准她拿出来的荷包一把抢过去,压低声音警告:“敢跟我玩儿心眼,我就跟这家的老爷夫人们告状,到时候都跟我回去挨饿受穷!” 李香翠只能说好话,打发走了周氏赶紧回府,刚到老夫人门外,就被管事嬷嬷叫进去了。 “你娘是想要冲你们姐妹二人要月钱的吧?”曹老夫人淡淡的问。 李香翠跪下来,垂着头:“是,打从兄长出事儿后,我娘就性情大变了,冲撞了老夫人,翠儿给您磕头了。” 曹老夫人摆手:“罢了,当娘的人受不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这里是十两银子,你给她回去过日子,也说明白了,往后月钱半年结算一次,不用她来,你们姐妹可以回去看望她。” “老夫人大恩大德,大恩大德。”李香翠哽咽着给曹老夫人磕头,双手颤巍巍的接过来银子,退出去了。 屋子里,只有曹老夫人和亲近的秦嬷嬷两个人,秦嬷嬷给主子倒茶:“您就不怕那人得寸进尺?” “不碍事,这个翠儿是个机灵的,倒没什么歪心思,留在我身边调教一些日子再说,那边安排香芝去书房。”曹老夫人抿了口茶,年轻的姑娘身子好,生养也容易,就不信曹家还能断了香火! 秦嬷嬷点了点头。 李香翠跑去找李香芝。 “啥?她倒是会掐时间,昨儿刚发了月钱,她今儿就来了?”李香芝眉头紧锁:“你瞅瞅咱们俩素得跟烧火丫头似的,不留着点儿置办胭脂水粉的钱怎么行?” 李香翠下意识的摸了摸怀里的银子:“阿姐,娘在外名等我们呢。” “我不去!”李香芝冷哼一声:“卖了我们的时候那么狠的心,这会儿当我们是摇钱树吗?” 李香翠看着李香芝:“娘把我的荷包都抢走了,一个子儿也没留给我。” “那是你倒霉。”李香芝冲口而出后,赶紧拉住了李香翠的手:“瞅瞅让她把我气的,听阿姐的话,别搭理她。” 李香翠垂头:“阿姐,她说咱们要不出去见她,她就找老爷和老夫人闹。” 这下,李香芝犯愁了,李香翠在老夫人跟前做事,自己能得到好多机会的,不能得罪是其一,再就是这曹府啥多?小妾多,为啥?因为两年前老爷唯一的儿子骑马摔死了,这些小妾都憋着劲儿给曹家生男丁呢,这一步登天的好事谁不想要,自己也想要啊! “走,我去见她。”李香芝拉着李香翠往外走了几步:“老夫人那边得说一声。” 李香翠赶紧点头:“嗯,阿姐你等等我。” 曹老夫人正闭目养神,感觉有人过来了,眯缝眼睛看到李香翠跪在脚边给自己揉腿,拉长了声调:“还没去见你娘?” “刚刚奴婢去找了家姐,家姐也想娘了,奴婢得跟您禀明。”李香翠轻声说。 曹老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去吧,到秦嬷嬷那边说一声,有一些褪旧的衣裙装几件。” “是。”李香翠恭敬的退出去。 秦嬷嬷已经提着个不小的包袱等在门口了,李香翠感恩戴德的跪谢了秦嬷嬷,挎着包袱去找李香芝。 姐妹俩到门口,没看到周氏。 “人呢?”李香芝本来就不想见到周氏,发现人不在大门口,就有些烦躁了。 李香翠赶紧说:“阿姐往东边巷子去找一找,娘说饿了,许是在路边吃东西,我往西边找一找。” 姐妹俩分头去找,李香翠闷头快步走到街上,抬头看了一圈,进了胭脂楼。 挑选了一盒面脂,用了五十文,十两银子变成了一把散碎银子,松了口气转身出来,提着包袱往回走的时候藏起来三两。 她是看到娘往东边去的,果不其然自己刚到府门前,就看到阿姐和娘急匆匆的过来了。 迎上去拉住周氏的手:“娘,老夫人可和善了,还给了这么大一包衣服呢。” “快给我看看。”周氏蹲在地上打开包袱,摸着细棉布的质地,虽然是旧衣服,可自己这辈子还没有穿过一件儿细棉布的衣服呢。 李香翠蹲下来,把五两多银子放在周氏眼前,周氏一把抓过去了,抬头:“给你这么多工钱?” “是老夫人见我和阿姐可怜,赏给你的,娘,这么好的活儿可不能胡闹,老夫人的意思是半年结算一次月钱,也不用你来府上,回头给我们假,让我们回家去看你呢。”李香翠轻声说。 旁边,李香芝的眼睛都直了,暗暗骂李香翠是个榆木疙瘩脑袋! 周氏一迭声的夸赞后,才看李香芝:“你呢?” 李香芝准备了一串铜钱,递给了周氏:“娘,我没香翠运气好,一个月就给一吊钱,都给你了。” 周氏心情简直太美了。 瞅瞅,一趟拿到了这么多钱不说,还得了一大包好衣服,看来送这姐妹俩来是没错了,收拾了包袱藏好了钱,周氏才说:“回头要是再用人的话,家里还有景和哥俩呢,可记住了,好事别都自己占了,行了,我走了。” 李香翠赶紧又叮嘱了一遍。 李香芝眼尖的看到了老爷的马车进了巷子,灵机一动过去抱住了周氏,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周氏愣住了,就连李香翠都看傻眼了。 听到了哭声,曹志荣撩起帘子往这边看了眼,见两个穿着打扮是自家下人的丫头,其中一个正抱着衣衫褴褛的妇人,哭的那叫一个可怜人,微微蹙眉收回目光,到了家门口下马车回去了。 李香芝看着老爷进门后,才擦了擦眼泪:“娘,贪黑往回走可得小心些,快回去吧。” 周氏:……!!! 李香翠没吭声,她看得出来阿姐是要做啥了。 周氏走后,李香芝恨其不争的瞪了一眼李香翠:“你是一点儿过河钱都不留啊,被问我要零花,我可没有。” 李香翠低着头没吭声,俩人进了门,规规矩矩的关上了大门……。 第五十八章 敲打冷婆子,找絮芳 周氏这一趟出门回来,可不一样了。 家里做饭都有了肉香味儿,更是连夜裁裁剪剪的给自己做了合身的细棉布袄裙,使唤李景泰去挖野菜,她在家里忙着收拾那些细棉布的衣服,边边角角的拼在一起,给自己做了两双鞋。 打扮妥当后,懒得理村子里的事,挎着篮子回娘家去了。 好巧不巧,被南氏装了个正着,这打扮起来的周氏还把南氏吓了一跳,走过来笑呵呵的拦住了周氏:“嫂子,你这是发达了?” “可不敢说,遇到贵人了。”周氏洋洋自得的扶了扶鬓角:“今儿要回娘家去,回头在说话吧。” 南氏看着周氏的背影啐了一口,在心里暗骂一句:就是没尾巴,要有的话,恨不得翘上天了呢,破鞋! 李家庄的人都很忙,田里开始下种,山上还要采药,家家户户都恨不得脑袋削个尖儿出来,平常凑到一起也不在说方青莳的家里事了,总不能端起碗吃饭,放下碗就骂娘吧? 再者,方青莳也忙得很,这会儿到了郑家大门口。 看门的下人认出来方青莳了,笑呵呵的让她在门房等着,有人进去禀报,很快老夫人身边的人就过来了,方青莳一看,巧了,竟是冷婆子。 冷婆子是怎么都想不通,自己托媒人上门去说亲,媒人回来说没见到人,话里话外可都没好听的,这让冷婆子很纳闷,自己也不是没见过方青莳,就算是不在家,两个八九岁的小丫头还给了见多识广的媒人委屈了? 笑呵呵的过来:“方姑娘,老夫人听说你来了,可高兴了呢,快里面请。” 方青莳福礼:“有劳了。” 冷婆子就心里喜欢的不得了,瞅瞅!这规矩多好! 往后院去的路上,冷婆子几次想要开口问问,又觉得不合适,只能压下心思准备换个媒人再去提亲。 进了屋。 方青莳给郑老夫人行礼,郑老夫人笑呵呵的让她坐下来,看着方青莳的篮子:“这香料可是金贵的好东西,方姑娘是又有好东西了吧?” “老夫人一猜就准,我还想要卖给关子呢。”方青莳俏皮的说笑一句,打开了篮子上面的盖子,取出来四个精致的小陶罐:“您老是识货的人,帮我看看吧。” 郑老夫人可不含糊,让冷婆子准备了香炉。 淡淡的檀香味儿里还有草木香,安心宁神的效果肯定好,郑老夫人啧啧两声:“真没想到咱们鹿武县也出调香的高手了。” “还得是老夫人提携帮衬,我那个小香铺的买卖红火,都是老夫人的功劳。”方青莳笑呵呵的说。 提到这个,郑老夫人摆手:“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不过那些香料都寻常,这几种可不一般,方姑娘想要怎么做呢?” “香料不像别的东西,这得讲究个缘分,放在铺子里,有人喜欢自然就买了。”方青莳顿住了话,丫环把茶放在了她手边,等丫环退下去后,才说:“我不想抛头露面,铺子里的事情是兄长做主的,到底是守孝的人,规矩不敢忘,不能给家里祖宗蒙羞。” 这话,冷婆子的心咯噔一下。 郑老夫人是多聪明的人啊,人老成精的她扫了眼冷婆子,立刻就察觉到了,拿了帕子压了压唇角:“方姑娘这话是一点儿没错,遇到不懂规矩的人别客气,咱们女人的名节比命都重要。” “您老说的是。”方青莳敲打了这么一句,郑老夫人接得正合心意,俩人聊起别的了。 说了一会子话儿,方青莳告辞离开。 前脚方青莳刚走,郑老夫人的脸就撂下了。 冷婆子哪里还敢站着,跪在地上:“是老奴糊涂了,您责罚老奴吧。” “责罚你有什么用?让人家找上门来,人都丢完了。”郑老夫人皱眉:“你只看到她是完璧之身,可那又怎么样?她是李家正儿八经的寡妇!” “是是是,老奴不敢了。”冷婆子都被吓得冒汗了。 郑老夫人叹了口气:“行啦,起来吧,都跟了我大半辈子的人了,我还能怎么样?还是那句话,方青莳的心气儿不低,别给长青找不痛快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冷婆子哪敢不答应,不过心里可就怨上了方青莳,这看着是个机灵的,结果竟是上不得台面,不识抬举的。 方青莳离开郑府到了香铺,看到正忙着的大哥,走过去帮忙。 “你咋来了?家里不忙了?”方静安问。 方青莳笑了:“做买卖的人能不忙吗?不过最近陆续有好的香料要送过来了,想要去订一些陶盒,好马配好鞍嘛。” “那倒是,回头咱们俩去。”方静安坐下来忙着把刚才的账目都做好。 方青莳招呼主顾,顺便把架子上的货品都整了一下,看到大哥看的医书,随手翻看了两页就放下了。 下半晌关了门,兄妹俩要去找烧陶的作坊。 方青莳沿着柳儿巷往里走,她记得很清楚,絮芳一家就住在柳儿巷里。 “娘,娘别打啦,我错啦。”三四岁的小姑娘梳着两个小揪揪,一边跑一边回头央求,后头的妇人抓着鸡毛掸子,脸色涨红的追着。 方青莳感觉心口像是被恶狠狠地撞了一下,三岁的佟月就这么淘气了! 弯腰把佟月抱在怀里,这下佟月傻眼了,拼了命的挣扎:“快放开我,我娘会打死我的!放开我!” “不会,有我呢。”方青莳声音都温柔了许多。 唐絮芳见陌生人抱着自己的闺女,赶紧放下了鸡毛掸子,赔着笑脸:“姑娘,我家孩子不懂事,撞到你了吧?” “没有。”方青莳努力的压制住心里头翻滚的情绪,她早就想要找絮芳一家了,只是之前找到了也帮不上忙,所以就拖到了现在。 唐絮芳笑着伸出手:“那我带着孩子回了啊。” 佟月看到娘伸出来的手,一把抱住了方青莳的脖子:“我不回家!我不回家!” 这下,唐絮芳尴尬了。 方青莳心里酸酸的难受,上一世的佟月也跟自己最亲,可自己偏偏把她指给了李景泰那个畜生,看着是抬举了佟月,可自己哪里知道李景泰个缺德的东西,硬生生把佟月折磨死了。 再次相逢,佟月才三岁,自己要护住她,更要报答絮芳一家。 “大嫂,你身上都是草药味儿,家里有病人?”方青莳抱着佟月,问。 唐絮芳刚要摇头。 方青莳赶紧说:“都说医不叩门,但济人之危才是医者本分,我兄长是靠山村的方静安,家传的医术,或许能帮上忙呢。” 方静安:……!! 妹妹有点儿奇怪啊,咋对人家这么热心肠? 第五十九章 都是缘分 唐絮芳看着兄妹俩,生怕遇到了江湖郎中行骗。 “大嫂,分文不取,让我们去家里看看吧。”方青莳又说。 方静安心里再狐疑也看出来妹妹的心思了,抱拳拱手:“大嫂,我家在街上开了个香铺,并非江湖骗子。” 哪怕唐絮芳没去过香铺,可方家香铺给每家每户都送过一包香料,这事儿她记得很清楚,打消了顾虑的她福了福身:“跟我来吧。” 跟着唐絮芳,兄妹俩到了佟家,两间土房矮趴趴的,但院子里洒扫的非常干净,旁边墙角的药罐子被打碎了,药渣子还在冒热气儿。 方青莳看着趴在自己怀里的佟月,不用问也知道她为啥挨打了。 “烫到没?”方青莳轻声问。 佟月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摇头,趴在方青莳耳边说:“爹爹说药苦,我不舍得爹爹吃苦。” 方青莳笑了。 进门,屋子里摆着个矮桌,草编的蒲团放在旁边,唐絮芳拿了蒲团放在地上,尴尬的说:“两位别嫌弃。” 方青莳坐在蒲团上,佟月就坐在方青莳的腿上,方静安拱手:“大嫂,病患在里屋?” “是,方郎中随我来。”唐絮芳请方静安去了里屋。 里屋是个土炕,土炕上的佟善面色焦黄,一条腿用木板夹着吊在梁上,脚腕上还系着红绳,腿发青肿胀的厉害。 方静安问了如何受伤的,又检查了一下伤口后,说:“我身上没带药箱,这就回去取来,先把伤腿放下来吧,这么吊着可不成了。” “行,行,麻烦您了。”唐絮芳送方静安出门,回来给佟善的伤腿放在炕上,忙前忙后的她听到外屋闺女叽叽喳喳的跟方家姑娘说话,简直是竹筒倒豆子一点儿不藏着掖着了。 方青莳听的很认真,上一世见到絮芳一家的时候,佟善的腿落下了残疾,两个儿子和佟月也都半大了,自己这次提前了十年找到絮芳,可还是没改变佟善的命运。 方静安取来药箱,还提着好几包草药。 唐絮芳看到草药,眼泪都下来了,丈夫病了三个多月,本来就穷苦的人家,如今都家徒四壁了,这些药简直是救命啊。 “取个木盆来。”方静安对唐絮芳说完,草药递给了方青莳:“把这些药熬成药膏。” 方青莳立刻接过去,拉着佟月去柴房,问唐絮芳要了个陶盆当熬药的锅,摘了灶房里的铁锅,这陶盆放上去刚好合适。 屋子里,方静安打开药箱,把一套针和全套的刀具拿出来,清了清嗓子对佟善说:“你这腿里淤血太多了,我要给你先清理淤血,如果疼就忍一忍,不这么做,这条腿就废了。” 佟善现在啥也不怕,要不是妻儿孤苦无依,死的心都有了,点了点头:“多谢方郎中。” 方静安这一套疗伤的手法是姬染尘手把手教的,当时姬染尘的腿也这么救过,不过因为毒都到了骨头里,最后才不得不切了的。 所以,方静安心里有底,薄薄的刀刃避开血管,挑破了皮肤,发黑的脓血带着腥臭的味道喷出一股后,滴答滴答的落到木盆里。 在小腿外侧开了七个小口子,再用银针催动气血,过程非常慢,唐絮芳害怕方静安看不清楚,把家里两盏油灯都点起来了。 灶房里,方青莳逗着佟月,熬着药,熬三遍捞出去药渣子,再把药汤放在锅里熬,这也是非常耗费时间的事。 外面,佟春生带着弟弟回来了,哥俩背着满登登的两筐野菜,进门把野菜放在院子里,佟春生到屋里看爹,看到眼前的一幕都吓傻了,颤巍巍的喊了一声:“娘。” 唐絮芳赶紧捂着儿子的眼睛,把人推到门外,从兜里掏出来仅有的五文钱:“去买三个面饼回来,告诉胡奶奶,少的钱回头送去。” “娘,那人是在给爹治病吗?”佟春生声音打颤的问。 唐絮芳点头:“是,咱们家遇到贵人了,快去,可不能偷吃啊,要待客。” 佟春生点头,转身撒腿就往外跑。 方青莳听到娘俩的话,从兜里掏出来一小块银子,塞到佟月的手里,小声说:“快去追上你大哥,这些银子都买面饼回来。” “我娘说了,要别人东西就把手打断!”佟月认真的说。 方青莳捏了捏佟月的脸蛋:“但我不是别人啊,你叫我姑姑啊。” 三岁的孩子,就这么被方青莳忽悠了,接过去银子哒哒哒跑去追大哥。 看着灶膛里跳动的火苗,方青莳在想,怎么才能让絮芳一家跟自己走,去李家庄吗?好像也不合适,在鹿武县的话,做啥呢? 找到了他们,可不想他们再给谁为奴为婢了,就算是自己也不行,谁不想是良籍,谁又心甘情愿入奴籍呢? 陷入回忆的方青莳轻轻的叹了口气,要不是春生和春旺两兄弟去寄死窑把自己背出来,哪有机会去李家报仇? 自己倒是痛快了,灭了李家一死了之,不知道絮芳一家子后来是不是被自己牵连了,反正不管怎么说,重活一世,有仇报仇,有恩也必须报恩。 啪! 灶膛里的木柴炸了个火花儿,方青莳回神儿,赶紧去看药熬成什么样子了,筷子挑起来粘稠了许多,这种药用来涂抹刚好合适,把盆端下来,铁锅放上去,往锅里添了水,刷锅再烧水,出门坐下来摘野菜。 “你是谁啊?”佟春旺好奇的看着从自己家灶房出来的方青莳,问。 方青莳麻利的摘干净野菜,笑呵呵的说:“月月叫我姑姑,你是春旺吧?也叫我姑姑吧。” 佟春旺摇头:“我爹娘都是没爹没娘的人,也没姑姑。” “小家伙,以前没有,现在这不就有了?”方青莳把野菜放在木盆里,听到大哥在屋子里叫自己,擦了擦手进门。 小半盆的脓血放完了,佟善的腿恢复了正常粗细,青紫色也退下去不少。 “药膏好了吗?”方静安问。 方青莳点头:“我去拿来,还烧了热水。” “大嫂,先用热水擦干净,避开伤口的位置涂上药膏再包扎,明儿我再来。”方静安收拾了药箱,背在身上:“药膏别太热,凉一点儿都没事,我们就先走了。” 唐絮芳感恩戴德的要磕头,被方青莳拦住了:“都是缘分,快照顾家里人吧。” 前脚兄妹俩走了,后脚佟春生提溜着妹妹的胳膊进院,一进门佟月就哭上了:“姑姑,快救救我啊,大哥也要打我啦!” 第六十章 絮芳,你舍得? 回去的路上,方静安几次看妹妹,心里想不通,说好的去找烧陶的作坊,结果在巷子里遇到了佟大哥一家,忙活到这个时候才回来,她的样子是很高兴的,难道是之前认识? 到了香铺,方青莳开始转悠的看着架子上的陶罐。 心里想的是让絮芳一家找个谋生的差事。 “阿莳。”方静安提着四个包子回来:“快吃饭吧。” 方青莳回头:“大哥,佟大哥的腿怎么样?” “问题不大,没伤到骨头,不过皮肉想要长好了也得一段日子,明儿咱们先去看看,再去作坊。”方静安咬了一口包子:“小妹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订好了陶罐就早点儿回去吧。” 方青莳眼睛一亮,烧陶是门手艺,絮芳的两个儿子正是当学徒的好时候,如果学会了这门手艺,回头方家需要的瓶瓶罐罐都可以让佟家烧制出来,岂不是两全其美? 还不等她说,就听到絮芳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方郎中,在家吗?” 方青莳起身就出去了,看到絮芳满脸羞愧的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个食盒,赶紧让她进来。 “孩子不懂事,哪能要是方姑娘的银钱。”唐絮芳把银子放在桌子上,有些拘谨的把食盒放下:“家里没啥能招待恩人的,这几个饼子是点儿心意,别嫌弃。” 方青莳拉住唐絮芳的手:“絮芳,让孩子们去学手艺成不?” “啊?”唐絮芳讶异的看着方青莳,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她知道自己今儿是遇到了贵人,可这话不敢接了。 方青莳拉着她看货架上的香料:“你看,我家这些香料需要陶器,瓶瓶罐罐各种各样的都需要很多,以后还要用瓷器,想要找个好作坊专门烧制香铺用的陶器,春生和春旺正是当学徒的好时候,回头佟善大哥的伤好了,家里开个作坊的话,日子就有奔头了,是不是?” 唐絮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紧张的抽回自己的手,捏着衣襟:“方姑娘,我家出不起拜师的礼,再者咱们鹿武县就一家烧陶的丁家,人家的手艺不外传。” “只要你同意,剩下的交给我。”方青莳笑眯眯的说。 唐絮芳扑通就给方青莳跪下了:“恩人啊,我、我……。” “快起吧,你信得过我就行。”方青莳拉着唐絮芳起来:“饼子带回去,银子也带回去,买一些米粮回去。” 唐絮芳没接银子,转身跑了。 一口气跑到家里,看着孩子们一人抱着一大碗野菜汤喝着,心里头不好受,进屋坐在丈夫的身边:“春生爹,今儿咱们家是撞大运了。” 佟善这会儿轻松太多了,尽管腿还是疼,但亲眼看到那些脓血被放干净了,相信这条腿能好,看着媳妇儿,勉强的挤出来一点儿笑意:“是,遇到大善人了,等我好了就多赚钱,这恩情得报。” “可不止这些。”唐絮芳看着丈夫:“刚才我去香铺送饼子,那方姑娘跟我说要春生兄弟俩去学烧陶的手艺,还说以后香铺用的瓶瓶罐罐都给咱们家做,还说拜师的事都交给她,我这心里可害怕了。” “怕啥?”佟善问。 唐絮芳叹了口气:“平白无故,咋就对咱们这么好呢?” “或许是我们前世积德行善了呢。”佟善苦笑着叹了口气:“絮芳,不管为啥,人家给咱治病,送药,还想着让春生哥俩去学手艺,这是贵人。” 唐絮芳低头:“那让春生哥俩去学手艺不?” “学!”佟善拉住唐絮芳的手:“咱们现在说不出报恩的话,往后日子好过了,肝脑涂地都报这份恩。” 得了丈夫的话,唐絮芳心里也踏实下来了。 能当个手艺人,这辈子走到哪里都饿不死,要不是家里穷,谁不想让孩子们能有个谋生的本事呢。 香铺里。 方静安比唐絮芳还想不明白,可这事儿怎么想都不是坏事,所以也就不追问了,心里头想着妹妹长大了,做事有主意是好事,没有丈夫依靠,日子可不就得自己争气点儿嘛。 香铺后面是两间房的地方,东西还有厢房,厢房是库房,东屋是方静安住,方青莳住在西屋。 夜深,方青莳还没睡着,突然听到大哥喊了一句:“良玉!” 这一声把方青莳喊懵了,起身到大哥门外,听了半天再没动静了,狐疑的回到屋子里坐在床上,想着大哥最近的举动,一个想法冒出来把自己都吓一跳。 师父留下的医书,大哥看的是外伤部,相比于别的书页,外伤部的书页都有些卷边儿了。 还有师父刚去世的那些天里,大哥总是发呆,小妹和自己都以为大哥是在思念师父,有没有种可能,大哥喜欢上了沈良玉? 这可就吓人了,虽然方家的未来绝不会穷苦,可唐国身份最低等的就是商户,不管做多大,在那些贵人眼里,商户是唯利是图,不可深交的人,就算再有钱也跟街上的贩夫走卒没什么太大的区别,沈家是什么?以前是简在帝心的簪缨世家,钟鸣鼎食,泼天的富贵。 如今虽是落魄了,可沈良玉的未来会是唐国第一女战神啊,这样的女子,大哥喜欢她,岂不是有苦头吃了? 翻来覆去睡不着,方青莳心里头直埋怨自己,要知道救沈良玉会让大哥动心,自己当初就不该为了以后能有个靠山,救人了。 一大早,方青莳起身,就见大哥坐在堂屋里看书,不用看都知道在研究外伤部,他是每日都担心沈良玉会受伤。 没打扰用功的大哥,出门收拾妥当,去灶房里煮了粥。 兄妹俩吃好了饭,收拾干净就去前面开铺子了,刚开门就见唐絮芳带着俩儿子等在门口。 “快进屋。”方静安让娘仨进屋,去后院叫了方青莳过来。 佟春生拉着弟弟就给方青莳跪下了。 “这是干啥,快起来。”方青莳一手一个把孩子拉起来,对唐絮芳说:“可不能动不动就让孩子跪下,男儿膝下有黄金呢。” 唐絮芳恭恭敬敬的说:“方姑娘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家里没啥能拿得出手的,春生和春旺以后就跟在方姑娘身边了。” 方青莳听到这话,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絮芳,你舍得?” 第六十一章 学不好就挨板子 唐絮芳被问的红了眼眶,垂下头:“舍得,舍得,方姑娘是大好人,孩子跟着方姑娘能有出路。” “何必如此!”方青莳递过去帕子:“再说了,我也养不起孩子,学手艺这钱我借给你们,回头还得还给我呢。” 佟春生紧紧地握着弟弟的手,听到这话拉着弟弟就跪下了:“姑姑,我们俩一定多多赚钱,早点儿还给姑姑。” “瞅瞅,你都没俩孩子聪明。”方青莳语调亲昵的说了句,拉着两个孩子起身。 唐絮芳无地自容,又觉得心里热乎乎的。 方青莳也不用大哥同去了,她让唐絮芳陪着,领着两个孩子去丁家作坊。 方静安锁了门,去给佟善看伤,换了药包扎好,这才回去看顾着铺子。 佟善看着眼巴巴盯着门口的闺女,轻声说:“你娘带着方姑娘去作坊了,晚些时候才能回,月月再睡一会儿吧。” 佟月靠着爹爹躺下来,扬起小脸看着爹爹:“是姑姑,姑姑可好了,她不让娘揍我,还给我钱钱呢。” “好,是姑姑,但是月月不能要别人的钱。”佟善平日里最疼这个小女儿,不舍得重话责怪,可做人的道理得教。 佟月靠爹爹近一些:“嗯,以后要做姑姑那样的人。” …… 丁家作坊在鹿武县西城外。 鹿武县只有南北门,所以从南门出去绕到丁家作坊,路途不近。 唐絮芳有心跟方青莳多说几句话,可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絮芳的针线活很好。”方青莳说着看了眼唐絮芳,想要从她的脸上找到自己记忆里的人的影子,这种感觉是实实在在的恍如隔世,庆幸也有点儿心酸。 唐絮芳笑了:“没啥用的本事,给绣坊绣帕子,总是被挑三拣四的压价儿,不过没别的营生做,只能忍着。” “那给我绣香囊啊。”方青莳眼角眉梢都染了笑意:“回头香铺里卖香囊,一准是好买卖。” 唐絮芳眼睛都亮了:“我能行吗?” “怎么不行?”方青莳终于找到了能解决唐絮芳燃眉之急的法子了,心里头更高兴:“我是针线活不好,也没时间,回头送你一些荷包花样儿,你做出来,回头香铺里卖一个就分给你三成,也可以按照绣的荷包单独算钱。” “卖掉再给我钱就行。”唐絮芳觉得先要拿钱的话,自己就不厚道了。 方青莳点头:“行,就这么定下来了,料子和针线我来。” 这一段路,因为秀香囊的事情,两个人聊的多起来,方青莳发现如今的絮芳太实诚了,不像跟在自己身边的时候,那个时候的絮芳把人情世故看得太通透了。 丁家的作坊不大。 丁老汉五个儿子都子承父业,家里就靠作坊谋生,鹿武县的杂货铺里都有丁家烧制的陶器。 陶器烧得再好也不是金贵的东西,所以家里的日子温饱足够,但算不上殷实。 不过丁家的人都勤快,五个儿子都娶了媳妇儿,婆婆带着儿媳妇们取土回来,丁老汉和儿子们砍柴烧炭,制坯烧窑,是个和睦的大家庭。 方青莳说明了来意,丁老汉笑得眼角皱纹都多了两条,两个人谈价钱的时候,唐絮芳跟两个儿子站在旁边看着。 佟春旺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丁老汉和方青莳,小小的脑袋瓜里想的可多了。 谈好了价,方青莳拿出来十两银子做订钱,丁老汉取来了纸笔,方青莳执笔写契书。 唐絮芳吃惊不小,没想到方青莳竟写一手漂亮的字儿。 签字画押后,方青莳才说:“丁大叔,我今儿给你带来了俩徒弟,不知道您老能不能收下。” 丁老汉早就看到站在旁边的娘仨了,听到这话有些犯难:“实不相瞒啊,方姑娘也知道,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我们家五个儿子都是做这个的,得靠这个谋生,鹿武县太小了。” 唐絮芳的脸就红了。 方青莳笑了:“丁大叔说的在理儿,我也知道学手艺不是三两个月就能行的,你看我订了这么多货,如果能收这俩孩子当学徒,我用丁家陶器五年,这买卖能不能做呢?” 丁老汉大吃一惊,回头看唐絮芳和俩孩子,都在鹿武县住着,他认得这是佟善家里的。 佟善是个孤儿,娶了同样是孤儿的唐絮芳,如今面前这姑娘跟佟家啥关系啊?竟下这么大的血本要帮助他们? 转念一想,五年啊。 陶器作坊极少有人来订货,都是烧制好了送到杂货铺卖,运气好还行,运气不好都可能白忙活,如果能给这姑娘烧五年的陶器,丁家可不是现在这光景了。 想了想,丁老汉笑呵呵的问:“春生和春旺啊,你们俩愿意学吗?” 佟春生拉着弟弟给丁老汉跪下了,俩孩子脆生生的喊师父。 丁老汉把俩孩子扶起来:“这行得能吃得起苦,回头要是不好好学啊,师父会打板子的。” 穷苦人家的孩子没有怕吃苦的,学不好挨板子也不是多吓人的事情,所以这样的话对兄弟俩没有什么威慑力,倒是旁边的唐絮芳紧张起来,眼看着这事儿成了,可来的时候自己没有准备拜师礼,这可就太失礼了。 下意识的看方青莳。 方青莳笑眯眯的看着两个孩子坚定的眼神,满意的点了点头,接过去话头儿:“丁大叔真是个善心的人,我们来的时候也没有准备拜师礼,这样吧,咱们重新起一份契书,就签五年,再者准备纸笔,我送丁大叔一套图吧。” 这下轮到了丁老汉傻眼了,再看方青莳的眼神都变了,这哪里是拜师?这是送财路的财神爷啊,至于顺便收了两个小徒弟,那也是利大于弊,都说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可穷得叮当响的时候,眼前这机会能错过? 非但不能错过,还要好好的教这俩孩子,保不齐还能给儿孙们留下一条财路呢。 事情办得格外顺利,方青莳带着人会来,一起来的还有丁老汉,契书签了五年的,官府这里得过了明路才踏实,孩子们也要准备去师父家常住,开始学徒生涯。 方青莳默不作声的给了丁老汉十两银子,这些用来做两个孩子的嚼用,除此之外再不能多做事,絮芳的性子是最受不得别人恩惠的,她可不想以后絮芳见到自己都不敢说话了。 事情都办妥当了,方青莳才回到铺子里,一进门就感觉不对劲儿了,屋子里坐着两个穿着短打的大汉,那样子还带着戾气。 “大哥,怎么了?”方青莳看大哥坐在一旁看书的淡然模样,心里更狐疑了。 其中一个壮汉站起身:“俺们来找方青莳方姑娘的,你是吧?” 第六十二章 这是害怕了 方静安起身拉着方青莳到身后:“是青瓦寨的人。” “原来是兄弟们啊,我就是方青莳,有啥事?”方青莳笑了,问。 两个壮汉顿时态度都变了,其中一个左脸带着刀疤的人抱拳:“那啥,我们家大小姐要硬闯山门,三天闯九回,被我们大当家的给逮回去了,这么下去也不行,大当家的想请方姑娘上山走一趟。” “不白去,大当家的送两匹骡马一辆马车。”另一个黑脸大汉说。 方青莳听到祝玉红三天闯九回就忍不住笑了,等俩人说完才说:“今儿不早了,家里还有事情得料理一下,明儿再走行不?” 刀疤男点头:“成,只要去就成,山寨里的兄弟们都快疯了,就怕防不住。” “我们俩就在村口等着。”另一个说完,扯着刀疤男走了,还不忘训了他几句,那意思是家丑不可外扬。 等俩人走后,方静安眉心都拧成了疙瘩,看着乐不可支的妹妹,淡淡的说:“青瓦寨都是什么人,能出门办事的人,不应该是如此直爽的性子吧?” 方青莳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我猜玉红是要去找沈大小姐,上回玉红就有这心思,大当家的让她在山上学本事,学不好不让去。” 啪嗒一声。 方青莳抬头就见大哥手里的书掉在了地上,蹲下来捡书的大哥耳朵都红了。 “大哥。”方青莳出声。 方静安把书放在桌子上:“我没拿住。” “你喜欢沈大小姐。”方青莳不是询问,目光就那么笃定的看着惊慌失措的大哥,答案显而易见了。 方静安心里头如同乱麻一般。 他也想去找良玉,尽管知道自己根本帮不上什么忙,也做不到丢下两个妹妹,可很想念她,不能宣之于口,折磨心啊。 方青莳轻声:“大哥,沈家咱们配不上。” “我知道。”方静安缓缓地吸了口气:“阿莳,大哥不糊涂,不说这个行不?” “嗯。”方青莳知道再说大哥就会觉得难堪了,换了话题:“我让絮芳给咱们做香囊,到时候香囊的配方交给小妹,放在铺子里卖的话,会不错。” 方静安点头:“成,这铺子如何经营,听你的。” 下午没闲着,方青莳把香囊的花样儿整理了一些,出门去准备了针线和料子,绣荷包的料子要上乘,绸缎、锦和绢,想要准备足够的用料,只能去鹿武县内最大的布庄,布庄的东家是郑家。 第二天一大早,方青莳就去了郑家布庄。 郑家的布庄和绣庄紧挨着,方青莳犹豫了一下先去了绣庄。 绣庄里的小伙计看方青莳穿着,笑呵呵的过来问:“姑娘是想要成衣?” “想要买一些边角料。”方青莳说。 小伙计丝毫不意外,方青莳虽然穿着细棉布的衣裙,但颜色掉的厉害,哪怕没补丁也不是能在绣庄里花十几两银子置办一套成衣的人。 见小伙计不动,方青莳从兜里掏出来早就准备好的十枚铜钱递过去:“小哥放心,这忙不白帮。” 到什么时候都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方青莳深谙此道。 小伙计笑呵呵的让方青莳等着,去了后面,一会儿工夫回来的时候,带这个矮胖的婆子。 婆子上下打量着方青莳,倨傲的说:“丫头,就算是边角料,那也都是平常你摸不到的好东西,价格可不低,你买得起吗?” “大小也是买卖,我敢来问,您老就出价,咱们看货合适再商量,成是买卖,不成也就耽误您点儿时间,这点儿钱喝杯茶。”方青莳依旧是拿出来十个铜钱,大大方方的递过去了。 婆子斜睨着方青莳手里的铜钱,显然是没看上。 方青莳也不着急,笑着说:“扔了也无用,不如成全我,还多了个进项呢,您老觉得是这么个理儿不?” “倒也是。”婆子接过去了铜钱,转身晃着水桶粗的腰:“跟我来吧。” 方青莳跟上去,过了月亮门是回廊,回廊绕着天井,周围的屋子里都是做工的绣娘,再过了二道门是后面的库房,库房一角堆着小山一样的碎布头儿。 婆子随意的抓过来一把:“这里面太小的不算钱,挨个挑拣也费劲,你看给多少吧。” 方青莳蹲下来检查这些布头儿。 做了两辈子买卖的她,只需要翻几下就知道郑家绣坊里的猫腻不少,边角料都不会大,会女红的人最善于算衣裳下料了,一块料子精细的盘算后,寸宽的余头都少有,而这一堆里的料子有的都快三寸了。 “五两银子,这些我都带走。”方青莳说。 婆子眼睛瞪得溜圆,扬声:“你这是来捡破烂的吧?看着挺机灵的人,没想到是个假把式!” “您的眼睛就是厉害,我是个抖机灵的假把式吗?”方青莳把一两银子塞到婆子手里,低声说:“这事儿,便宜在自己兜里稳妥。” 一两银子可是动了婆子的心,不过还是很为难的说:“这可难办了,姑娘是不懂,咱们绣坊里头一剪子的边角料还要用二茬儿呢。” “您老真给我一些布条丝儿,我拿回去搓绳子都不结实,这样的货,我才给这样的价,再说了,我还要针线、绣架和金丝呢。”方青莳拍了拍婆子的手臂:“往后我只找您,少不了您的,贵姓啊。” 婆子笑了:“免贵姓潘,这事儿你找对人了,就按你说的办。” 嘴甜总是招人喜欢,好听的话又不要钱,潘婆子让方青莳雇个拉脚的马车在后门等着,她拿了麻袋把这些碎布头都装起来,足足装了六麻袋。 方青莳买了上好的丝线,最后还买了二钱金丝线,就这二钱金丝线用了二两银子,这还不算是最好的金丝线呢,毕竟这东西在鹿武县里,也就郑家的铺子里能有。 这些东西送到手佟善家,唐絮芳都被吓傻了,拉着方青莳的手到一旁,压低声音问:“方姑娘啊,你可得给我交个底儿,我胆子小的很,害怕得紧。” 方青莳把荷包图样放在唐絮芳的手里:“行,我刚好给你带来了点儿香料。” 当唐絮芳看到方青莳拿出来的各种香料后,缓缓地松了口气:“那就行,我做好了就送过去。” “我过段日子再来看你。”方青莳告辞离开。 唐絮芳送走方青莳,压制不住内心的欢喜,这么好的绣架是做梦都想要的东西,没想到真得摆在眼前了。 看着妻子忙前忙后的模样,佟善说了句:“絮芳,这是不是太反常了?” “嗯?”唐絮芳回头看着自己的丈夫,走过来坐在床边,问:“咋的?你不是说就当是善缘吗?现在这是害怕了?” 第六十三章 活阎王,随她娘 佟善苦笑着没吭声。 怕不怕都到这一步了,还能怎么着? 儿子当学徒是好事,絮芳的手艺能还钱是好事,自己的腿能稍微动弹了一些,还是好事,按理说不该害怕,可非亲非故能做到这个份上,搁谁头上都会心里不踏实,佟家穷的很,能图啥? “好啦,我回头好好做活儿,等你腿好了,咱们多做事少要钱,这人情早晚能还点儿。”唐絮芳反过来安慰夫君。 离开佟家,方青莳紧赶慢赶回去李家庄,到家里告诉李翠花自己要出门,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家里的事情压住了,真有人不服气,关门不收也行,小事可以做主,大事等自己回来再说。 嘱咐完到村头,坐上了马车。 前几次走镖都是起大早走,村子里的人没谁看到,这次方青莳在村口上了马车,许多田地里劳作的人都亲眼看到了,前脚她走了,后头李家庄就开锅了,一个个说的有鼻子有眼睛的,就差明说方青莳不守妇道了,毕竟在人家手里赚钱呢。 方青莳很愿意让这些人看到,毕竟李景和应该快到京城了嘛,很期待见到李景瑞的场景。 青瓦寨上,祝玉红在院子里犹如困兽一般,单手叉腰:“祝横山!你说话不算数!你骗我!” “小姐,小姐可别骂了。”阿香都吓哭了,拉着祝玉红的衣袖:“大当家的不让你下山,就不下山啊,咱们一直都在山上不也挺好的吗?” 祝玉红坐在凳子上,哭丧着脸:“你不懂,我现在就想下山!” “奴婢觉得是小姐玩儿野了。”阿香小声嘀咕,给祝玉红倒茶送到手边:“要不,咱们去后山看看那些采药人啊,不是说要送药材去方姑娘家里吗?” 祝玉红扶额:“对,阿莳需要药草,走吧。” 看着风风火火的大小姐,阿香无奈的追上来,两个人往后山去。 青瓦寨后山是一片农田,上百口人不论男女老幼都在田里忙活着,不远处的山浅绿鹅黄生机盎然,半山腰的羊群悠闲的吃着草。 见到大小姐,人们都放下手里头的活计过来打招呼,祝玉红摆手:“去忙,去忙,我找白大叔去。” 白德带着十几个孩童在晒药,孩童们手里忙活着,还在抑扬顿挫的背着十八畏十八反的草药歌诀,远远地就能听到。 祝玉红笑嘻嘻的进了院子:“白叔,我来啦!” “哟,大小姐今儿不去闯山门了?”白德也是书生打扮,棱角分明的脸不怒自威,看到祝玉红的时候则是带着宠溺的笑意。 祝玉红哭丧着脸:“我爹骗我,让我学兵法,我学了啊,说学会了下山,结果现在变卦了。” “你要干啥去?”白德坐在椅子上,随手拿起来小茶壶直接往嘴里倒了茶。 祝玉红立刻来了精神:“去找沈良玉!” “噗!”白德这一口茶水都喷出来,呛得眼泪花子都冒出来了,剧烈的咳嗽好几声才捶着胸口指着祝玉红:“你爹就该揍你!” 祝玉红微微的眯起了眼睛,上一眼下一眼打量着白德:“白叔,你也觉得我跟沈良玉太像了吧?再说,我爹让我学兵法,你就说,我一个山贼的闺女学哪门子的兵法?咱们青瓦寨能上阵杀敌吗?” “闭嘴!你快闭嘴!”白德拿了帕子擦眼泪,颇有些厌烦的挥手:“走走走,打小就能气死我,碰到你就倒霉。” 祝玉红坐在椅子上:“我就不走!你瞅瞅我爹和你这样,我不多想一想那就是傻!” 白德不搭理祝玉红了。 “白叔,采多少草药了?反正我要下山,顺便给阿莳送过去。”祝玉红给阿香递过去颜色,阿香悄悄地进了白德的屋子里,茶叶罐、红泥炉都搬出来摆在桌子上。 祝玉红就坐在这里开始煮水烹茶,白德拿着竹戒尺教习自己的弟子,俩人是谁也不搭理谁。 茶香味儿弥漫开,白德疼得脸上的肉都在颤,回头瞪了一眼祝玉红:“浮玉茶让你喝都糟蹋了,瞅瞅你这蓬头垢面的样儿。” “阿香,给我准备沐浴更衣。”祝玉红劳神在在的说。 白德一跺脚过来,坐在祝玉红对面,黑着脸:“祝玉红!你长大了!” “长大怎么了?白叔。”祝玉红笑眯眯的问。 白德磨牙:“回去你自己院子里沐浴更衣去!别在我这里作妖,别看你爹舍不得打你,我可不会客气的!” “反正我也无聊,一会儿去战九叔那边溜达溜达,再去老柴头那边看看,听说二叔也回来了,我去揍一顿他儿子。”祝玉红看阿香没动弹,翻了个白眼:“阿香!你是不是听白叔的?我把你指给白叔,你回头当我小婶婶啊?” 阿香吓得一哆嗦,扭头就奔灶房去了。 “你!你!”白德气得嘴唇都哆嗦,硬是说不出话来,长大了!这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气喘吁吁找来的刀疤脸扶着白德院子的大门:“大小姐,方姑娘来啦。” 祝玉红蹭就站起来了,看着刀疤脸:“邱二哥,阿莳来了?” “是,是。”刀疤脸连连点头。 祝玉红磨着后槽牙点头,看着白德:“白叔,你最好给我爹带个话儿,好好让我下山父慈女孝,真要再这么到处折腾人,拦着我不让我走,那青瓦寨必定鸡飞狗跳!阿香!回家!” 看着气吼吼离开的祝玉红,白德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小阎王!随她娘! “阿莳!”祝玉红冲到院子里,一把拉住了方青莳的手:“是不是我爹让人接你来的?” 方青莳笑了:“我本来也想上山,家里那边需要草药。” 祝玉红冷哼了一声:“我是不信,不过你来也刚好,沈良玉现在怎么样了?好了吗?” “走了。”方青莳平静的说:“伤也好了。” 祝玉红拉着方青莳坐下来,想了想问:“知道去哪里了吗?” “不知道。”方青莳不想让祝玉红去涉险,就像是大哥一样,沈良玉的人生是高不可攀可也危机重重的,人这一辈子平安就是福,有些人有些事不能碰就千万别碰。 祝玉红叹了口气:“真是可惜了,算了,带你去看看草药。” “小姐,方姑娘刚到,肯定累了。”阿香小声提醒。 祝玉红扶额:“对对对,阿香,让春娘准备好吃的,多准备一些。” “对,再烫一壶酒来。”祝横山从外面笑眯眯的走了进来,冲着方青莳微微颔首:“方姑娘,受累了。” 祝玉红嗷一声就扑过去了,方青莳看到迅速退出去和追出去的祝玉红,吓得脸都发白,咋的?父女俩都到这程度了?见面就动手吗? 第六十四章 受宠的孩子爱闹腾 方青莳活了两辈子也看不懂练家子的路数,只觉得父女二人你来我往打的眼花缭乱。 “你说话不算数!”祝玉红哗啦一声从腰上拽出来了软钢鞭,一抖手钢鞭都带了破风的声音,再次冲了上去。 一道身影凌空立在墙头上,饶有兴致的看着祝横山和祝玉红,笑道:“对!言而无信就得打!” “二叔!你瞧好吧!”祝玉红还有空搭腔儿。 方青莳看着墙头上的人,也是书生打扮,手里拿着折扇,笑眯眯的坐在墙头上,一会儿工夫墙头上坐了四个人,其中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还摘下来了酒葫芦,咕咚一口,咂摸着嘴:“红丫头,中路!” “下盘!让他躲!”战九大声喊了句。 这简直像看戏。 方青莳默默地看着,青瓦寨里的人都挺疼祝玉红,这种跟爹动手的做派,除了青瓦寨之外,都会被扣上忤逆不孝的帽子。 “不打了!”祝玉红手里的钢鞭扔在地上,转身就走。 祝横山脸色一沉:“捡起来!” 这一嗓子带了怒气,祝玉红咯噔就站住了,回头看着祝横山。 “习武之人,手里的兵器就是你的靠山!你的仰仗!你的命!捡起来!”祝横山往前一步,那气势让方青莳都觉得后背发凉。 祝玉红抿了抿嘴角,走过去把钢鞭捡起来,抬头看着祝横山:“爹!我要下山!” “下山?你觉得自己行?行走江湖你还太嫩!与人相处没城府,下山送死去吗?”祝横山冷哼一声:“不行!” 祝玉红索性坐在地上,张开大嘴就哭上了。 方青莳都想要捂脸,果然是受宠的姑娘啊,这么大的人了,竟还撒泼打滚。 墙头上看热闹的人一个个下来,围着祝玉红百般哄着,这场面让人羡慕。 祝横山不搭理祝玉红,走过来冲方青莳微微颔首。 方青莳赶紧福礼:“大当家的,我怕是也没什么用处了。” 让自己上山是劝祝玉红,但是祝玉红这脾气……。 “沈良玉如今在哪里?”祝横山问。 方青莳垂眸,缓缓地说:“解毒之后就离开了,应该是去了蛮荒,沈家老夫人带着妇孺流放到那边,她很惦记。” 祝横山挑眉,转过头看着方青莳:“解毒了?” “解毒丹是大当家给的啊,难道解毒不很正常吗?”方青莳察觉到不寻常了,反问了一句。 祝横山微微眯起眼睛,看着不肯起来的祝玉红,又问:“方姑娘家里兄妹三人,除了你们三人之外还有高人?” “大当家,是不是高人我不知道,但老人家是我们兄妹三人的师父。”方青莳说。 祝横山就知道肯定有高人在,蚀骨丹解毒没那么容易,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是极阴的毒和极阳的解药,需要有个人帮助中毒的人阴阳调和,所谓的阴阳调和,只怕是方家少年了,但没有一个高人看出来这个门道的话,沈良玉不死也会废了。 “你们的师父呢?”祝横山动了下山的心思,这样的人放在身边,往后能派上大用场。 方青莳语气凝重了许多:“师父在救了沈大小姐后,仙逝了。” “方姑娘节哀。”祝横山赶紧抱拳施礼。 方青莳还礼:“沈家满门忠烈,任凭谁都不会袖手旁观的。” 说了,但没说的那么明白,就算以后祝横山查出来什么也不能怪自己说少了,毕竟说出来的都是实话嘛。 那边,祝玉红还不依不饶,阿香过去小声说:“小姐,方姑娘可没见过这阵仗,吓的小脸发白,回头再吓坏了。” 祝玉红回头看着爹跟方青莳站在廊下,赶紧起身跑过来,护着小鸡仔似的把方青莳挡在自己身后:“爹!阿莳胆小!” 祝横山太无奈了,自己不放她下山的原因恰恰就在这里,是真没城府! 祝玉红让阿香去找春娘,告诉她多做几个菜,拉着方青莳到众人前,很是骄傲的介绍:“阿莳,我俩金兰之交,当初不知道哪个缺德冒泡的人对我下手,想让我替换出来沈良玉,就是阿莳凑巧救了我呢。” “恩人,这是咱们青瓦寨的恩人。”祝横岳一翻手,手里多了个袋子,递给方青莳:“小小玉佩不成敬意。” 方青莳赶紧婉拒,祝玉红直接拿过来放在了方青莳的挎包里:“二叔!你最疼我!” “哟哟哟,我就不疼你了?”老柴头从怀里摸出来了小匣子:“呐,一对儿东珠,本来都是给你的,你们姐妹俩一人一个。” “谢谢柴爷爷。”祝玉红来者不拒,笑眯眯的看着战九:“九叔,你呢?” 战九苦笑着递上来一把匕首:“这行不行?” “行!”祝玉红一把抢过来递给方青莳:“这匕首叫霜月,削铁如泥,留着防身。” 方青莳小声:“可不行,我不要。” “不要白不要,往后有人敢欺负你,你就说青瓦寨的二当家的、三当家的、柴爷都是你的靠山!”祝玉红把匕首掖在方青莳的腰间。 白德知道跑不掉,二话不说:“药材库的药草随便拿,都拿走,都制备好了。” “白大叔!”祝玉红挑起大拇指:“你最厉害,知道阿莳最想要啥,这就是浇花浇根儿,叫人交心儿,回头让阿莳给你几包香料。” 好家伙!药材库换了几包香料,白德觉得山匪窝里遇到了山匪啊。 春娘的手艺非常好,飘香饭菜摆了两桌,祝横山带着老柴头几个人坐在明堂里用饭,祝玉红陪着方青莳在小花厅。 “大哥,玉红要去,我们都陪着走一趟吧。”祝横岳说。 祝横山皱眉:“派出去那么多人,就没找到一个活下来的?” 战九干了杯中酒:“没一点点儿消息,就算是有活下来的人,也必会隐姓埋名,寻找机会。” 老柴头捋着胡须:“锦上添花咱们不屑,雪中送炭也得看准时机,玉红和良玉本就是双胎姐妹,也到了该给沈家送回去的时候了。” 这话之后,几个人都沉默了。 小花厅里,传来了祝玉红的笑声。 “这孩子被咱们养的不知愁滋味儿,真舍不得啊。”祝横山长叹一声:“罢了,二弟在这边看顾着青瓦寨的兄弟和家眷们,我们都走一遭吧。” 青瓦寨里,祝玉红带着方青莳去了草药库,看方青莳吃惊的样子,得意的扬起下巴:“怎么样?青瓦寨的草药库,大吧?” 第六十五章 呼之欲出的真相 青瓦寨的草药库很大。 方青莳除了吃惊之外,更多的是想不通,上一世祝横山为什么要抢郑宝珠当压寨夫人,导致青瓦寨最终被朝廷剿灭,接触了这么久,怎么看祝横山都不是一个犯糊涂的人。 偏头看祝玉红兴奋的模样,方青莳总觉得青瓦寨有秘密,甚至呼之欲出但自己就是看不透。 这里除了草药之外,还有许多半大的孩子,这些孩子训练有素的整理草药,碾船和研钵一排排的摆好,他们无声的忙碌着。 跟家里调香的场景很像,但青瓦寨没有香料。 慢腾腾的走进去,查看草药的同时也留意这些少年们都在处理那些草药,不经意的看到了似曾相识的面孔,方青莳的心就咯噔一下。 不动声色的看了一遍,方青莳只觉得后背寒毛都竖起来了,这些少年里半数以上都认识,他们在上一世都见过,李家香料作坊的伙计! 这说明了什么? 难道说青瓦寨被剿灭是假象? 那祝玉红呢?祝玉红为了给青瓦寨的人报仇杀红了眼,后来更是因为走不出来亲人都没了的悲痛,选择自绝于世。 “阿莳。”祝玉红皱眉:“你脸色不好,是不是病了?” 方青莳摇头:“没有,我只是有点儿累了,咱们先回去吧。” 祝玉红不疑有他,带着方青莳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恨不得把好东西都拿出来跟方青莳分享,看着她叽叽喳喳的样子,方青莳忍不住心疼。 如果祝玉红真跟沈良玉是有血缘关系的人,那极有可能这里面有一个残酷的阴谋,两个人只能活下来一个人。 沈良玉在官妓坊,身中蚀骨丹的毒,祝玉红被带下山意图换出来沈良玉,这里就透出不寻常了。 上一世沈良玉最终得救了吗? 能救沈良玉的关键人物是师父姬染尘,可姬染尘死在了山里,没有机会救沈良玉。 仔仔细细的回想,上一世的祝玉红是如此欢脱的性格吗? 好像不是,自己一直认为祝玉红身负血海深仇,所以才会性格沉静甚至阴郁,换个角度,如果上一世为青瓦寨报仇的人是沈良玉的话……。 “阿莳。”祝玉红伸出手在方青莳的眼前晃了晃。 方青莳回神儿,尴尬的笑了:“我太累了。” “我不闹你了,你睡一觉。”祝玉红嘀咕:“我爹真是能折腾人,为了不让我下山,把你都折腾来了。” 方青莳脑子里犹如一团乱麻,只能借口自己困了,闭目养神去。 沈良玉和祝玉红的模样在脑海里转来转去,把方青莳都转晕了,最终迷迷糊糊还真睡着了。 梦里,她竟看到了祝玉红,浑身是伤的她提着酒坛坐在院子里,仰头豪迈的畅饮,任凭酒水湿了衣襟。 “青莳,这段日子多谢你收留我,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衔环报恩。”祝玉红回头笑了笑,放下手里的空坛子转身走了。 方青莳出声:“玉红,你到底是谁?” 祝玉红回头看着方青莳,微微的眯起眼睛,笑着摇了摇头。 方青莳看到祝玉红的左耳耳垂后面有一颗米粒大小的红痣。 猛地睁开眼睛,方青莳以为自己只是眯了一会儿,没想到外面的天已经黑下来了,屋子里点了一盏灯,阿香坐在灯下绣着花儿。 方青莳起身。 阿香抬头,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过来:“方姑娘醒了啊,饿了吧?小姐吩咐春娘做了好吃的,奴婢这就去取来。” “玉红呢?”方青莳心口狂跳,哪怕是一个梦她都相信,只是想要验证自己的猜测。 阿香端来水盆放在架子上:“二当家他们回来就会叫大小姐过去考教一番,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玉红还要被这么多人考教?”方青莳去洗漱,随意的问了句。 阿香笑了:“大小姐课业很重,写字读书,习武练功,还要学什么韬略兵书啥的呢。” 方青莳倒吸了一口冷气,感觉自己是发现了天大的秘密。 俩人正说着话,祝玉红就进门来了,笑眯眯的说:“阿莳,好事!” “啥好事?看把你高兴的。”方青莳坐下来,打量着祝玉红,总觉得眉眼之间和记忆里有点儿不一样。 祝玉红偏头对阿香说:“去白大叔那边取桃花酒。” 这个偏头,方青莳下意识的抬起手压住了另外一只手,缓缓地握紧,祝玉红和沈良玉调换了身份,也就是说上一世自绝于世的人是沈良玉! 怎么会是这样? 浑然不知的祝玉红转过头,压低声音:“我跟沈良玉是双胎姐妹!我要去蛮荒找她们。” “嗯。”方青莳已经够震惊了,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反倒释然了,猜测是有可能错的,祝玉红的这句话证明自己没猜错,至于上一世到底发生了什么对自己来说不重要。 祝玉红狐疑的打量着方青莳:“我听到的时候都吓了一跳,你不觉得意外?” “你们俩太像了,所以我觉得这反而是最合理的。”方青莳勉强的笑了笑:“玉红,良玉可能也怀疑你们俩的关系,才会那么着急的去蛮荒。” 祝玉红点头:“以后有我!我不会让她一个人背负那么多了。” “这样真好。”方青莳笑望着祝玉红:“她确实背负太多,太苦了。” 方青莳在想,幸好自己有攀附的心思,救了沈良玉,而上一世自己庇护的人是她,只不过沈良玉用了祝玉红的名字,自绝于世也极有可能是她没有遇到是师父,所以蚀骨丹本就会要了她的命,她不想拖累沈家,就顶着祝玉红的名字离开了这个世界。 这一切都通透后,方青莳面对真正的祝玉红的时候,情绪都复杂了。 阿香取来了桃花酒,祝玉红频频举杯,方青莳陪着一杯接一杯的喝下去,桃花酒清甜,入喉微微的灼热,很舒服的口感。 不知不觉两个人都醉了,祝玉红看着方青莳,抬起手摇了摇,打了个酒嗝儿:“我只有你一个朋友,你听我说,我很难过。” 方青莳点了点头:“我知道。” “沈家把我送到青瓦寨,我爹和二叔他们守着我十七年,我以为我就是祝玉红!可是他们告诉我,我是沈家二小姐,我的父兄、姐妹甚至侄儿侄女们都因为狗皇帝,丧命的丧命,朝不保夕的朝不保夕,我!我在青瓦寨是当着被所有人宠爱的祝玉红呢,我好难过。”祝玉红凑过来,趴在方青莳的肩上,哭的隐忍压抑。 方青莳是轻轻的顺着祝玉红的背,柔声说:“良玉如今解了蚀骨丹的毒,你们两姐妹一定要在一起,一定不要分开!记住了吗?” “嗯!我发誓!我一定护着长姐!还要为沈家一门报仇雪恨!报仇!一定要报仇!”祝玉红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第六十六章 成大当家的了,谁信? 俩人醒酒的时候,日上三竿了。 方青莳仔细的查看了好几遍,确认祝玉红两个耳朵后都没有红痣,揉着有些疼的太阳穴,在心里感慨造化弄人。 “以后不喝酒了,难受。”祝玉红睁开眼睛,笑眯眯的看着方青莳:“你在找我的耳洞吗?” 方青莳不慌不忙的说:“不是,我知道怎么区分你们两个人了,良玉左耳后有一颗米粒大小的红痣。” 祝玉红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坐起来:“你都不叫她沈家大小姐了,爱屋及乌吧?” “是。”方青莳眉眼弯弯的点头:“玉红的姐姐呢,再叫大小姐,我岂不是要叫玉红二小姐了?” “那不行!太生分了。”祝玉红下床:“走,赶紧洗漱一下,咱们去聚义厅。” 方青莳没多问,阿香准备浴汤,早就准备好了两位姑娘里里外外换身的衣裙,一身浅粉方青莳,枝头鹅黄祝玉红,两个人精神抖擞的往聚义厅来。 聚义厅里。 祝横山和战九这些人都在,见到两个姑娘进门来,祝横山吩咐两个人去旁边的小花厅吃东西,热粥小菜,方青莳知道在青瓦寨里,任何事情都瞒不过祝横山,坐下来喝粥的时候,小声问:“玉红,我来这里合适吗?” “合适,放心吧,大好事。”祝玉红喝了一大口粥,拿了个鸡蛋过来剥开,放在方青莳的碗里:“我也会护着你的,你这辈子我都管!” 方青莳笑出声,拉长声调:“好,赖定你了。” 两个人吃饱喝足,祝玉红带着方青莳坐在聚义厅旁边的坐榻上。 陆陆续续有人来,不到一盏茶的工夫,聚义厅里坐下了百十来号人,祝横山坐在太师椅上,看着到齐的人,缓缓起身:“打今儿起,青瓦寨的山匪不做了。” 所有人都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这些人整齐划一的站起来:“将军!将军!” “都是沈家军的人,我爹是白虎营的将军。”祝玉红一脸骄傲的说:“老柴是谋士,白大叔是军医,战九叔是先锋,我二叔是副将。” 方青莳吞了吞口水:“那为啥来青瓦寨啊?” “钦天监在我母亲要临盆的时候上奏皇上,说荧惑守心,长庚伴月,帝都双胎为不祥之兆,不论百姓家还是贵族家,特别是女胎,一律杀之。”祝玉红啐了一口:“偏偏,母亲临盆,长姐和我是双女胎,为了不让皇上疑心,暗中调白虎营护送我离开帝都。” 方青莳小声问:“就是你们出声那一年?后来的算数吗?” “不算吧?我爹说是有人要利用这件事害沈家,如今看来就是这么回事。”祝玉红说。 方青莳点了点头:“有道理。” 不过,荧惑星的说法自己是知道的,但凡遇荧惑星,会有饥荒、瘟疫和天下大乱这样不祥之事。 饥荒、瘟疫和天下大乱,方青莳抬头看祝玉红:“钦天监的意思是双女胎,一个是荧惑一个是长庚?” “劳什子的钦天监,有机会我非亲自切下来他的脑袋!”祝玉红点头:“对,就是这意思。” 方青莳没接茬了,作为知道往后近五十年事情的人来说,饥荒、瘟疫和天下大乱都有,真要是荧惑临世的话,是不是说祝玉红最可能是荧惑星呢? 俩人刚嘀咕完,祝横山扬声说道:“今日我等护送二小姐去蛮荒认祖归宗,山上的兄弟们要切记护住了这些百姓。” “是!”这些人气势如虹,显然是都在等着这一天。 话锋一转,祝横山说:“千口之家主事一人,山寨里不能没人当家,本将把青瓦寨托付给方青莳方姑娘,以后她就是青瓦寨的代大当家的,但凡留在山寨的兄弟们都记住了,见他如见我!” 方青莳:……!!!! “怕啥?”祝玉红握住了方青莳,看她脸色都苍白了的样子,小声说:“我爹这么安排是想让山寨里的那些人过上好日子,你行。” 方青莳吞了吞口水,看着祝玉红:“你爹真瞧得起我。” 祝玉红笑出声来,拉着方青莳起身:“走,认一认兄弟们,放心吧,不会把你留在这里的。” 赶鸭子上架的感觉,方青莳拿定主意不接这个烫手的山芋。 刚到高台上,方青莳福身都没来得及说话,下面一半的人单膝跪地:“属下见过大当家的!” “这……。”方青莳有些惊慌的看着祝横山。 祝横山笑着说道:“方姑娘的本事不小,胆色过人,又仗义,咱们青瓦寨的福祉就全赖方大当家的了,放心吧,我们每隔一段日子就会回来一趟的。” “大当家的,我一个小小民女,可不敢。”方青莳福身垂首:“请大当家的让有能者居之吧。” 祝横山淡淡的说:“山上的草药做成香料,贩卖到各地换了银钱,方姑娘能亏待山寨里的这些人吗?他们采药、制香料,不坐享其成,对方姑娘来说是好事吧?” 是好事! 可方青莳从来没想过要占山为王啊,再说青瓦寨在自己手里,那还是什么青瓦寨,传出去都不用泾河府出兵,鹿武县都敢剿灭了青瓦寨,换政绩。 见方青莳不说话,祝横山微微挑眉:“为了玉红,青瓦寨也得守着,方姑娘,你全凭心意去做事,余下的我们会做好的。” “对啊,快让兄弟们起来,这可都跪半天了。”祝玉红催促。 方青莳知道这事儿没退路,再者祝横山的条件打动了自己,那些草药,那些少年都会成为自己的调香师,青瓦寨是祝玉红的老窝。 福了福身:“我只能带着山寨的兄弟们做买卖。” “哈哈哈,都是一样的,我们也是做买卖的。”战九朗声大笑。 方青莳坐在聚义厅旁边的账房里,面对着堆积如小山般的账册发呆,自己这真是平平无奇小透明,一步登天大当家了。 祝玉红幸灾乐祸的看着方青莳:“呐,阿香、春娘和许嬷嬷都留给你用了,你不用在山寨里,隔段时间回来一趟,有人不听话就给我消息,我回来削他们,别哭丧着脸了啊,哈哈哈,不好看,大当家的。” 方青莳抬起手捂住了脸,李景瑞你个王八蛋,回头让你看看什么叫攀高枝儿吧! 第六十七章 李景和到京 方青莳看着十几个账房把所有的账目都汇总完毕,亲自查对,全过程用了两天时间。 在这两天里,祝横山非常意外,庆幸自己选对了人,原本打算让二弟在山寨里,如今看来方青莳确实比二弟更合适,以后的青瓦寨靠积威才能太平,一切顺利的话,青瓦寨的人要一点点儿的回到村落里才是正经的,落草为寇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殊不知对于方青莳来说,处理这些账目是手到擒来,不过是温习了一遍上一世的经历罢了。 账目汇总之后,祝玉红这些人悄悄离开了青瓦寨,留在山寨里的兄弟是保护山寨里那些寻常百姓人家的,方青莳到草药库,把这些少年们叫到一起开始传授调香技艺。 这些少年从小就跟草药打交道,学调香有着绝对的优势,方青莳最了解的几个人分成组,每个组负责调一种香料,余下的人负责研磨草药,采药的人送回来的草药都放在一起,方青莳决定等这里的香料运送出去,卖了钱就回来给这些人分。 这一趟简直像是奇遇一般的经历,让方青莳在众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积累下了第一份足可以对抗李景瑞的资本,而此时的李景瑞还在苦心谋划着如何成为晋王的乘龙快婿呢。 就在方青莳指挥若定的安排青瓦寨的时候,李景和踏上了繁华的京畿重地,看着高大巍峨的城门,城门上铜铸的门环,他都恨不得扑上去咬一口试试是铜还是金。 背着包袱京城,因为是跟着泾河府的人群,并没有仔细盘查他的来历,进城后跟周家混的比较熟悉的人拜别后,就在晋王府的周围打转儿了。 晋王是当今皇上的亲二哥,当今皇上能坐稳龙椅,这位晋王是功不可没,所以皇上登基后,把晋王留在了京城,住在权贵扎堆的东城,晋王府最气派,听说只比皇宫差了那么一点点儿,虽然都是坊间传言,但晋王受宠是大家都认定的事实。 李景和想要靠近这样的地方是不可能的,晋王府四门都有侍卫守着,可谓戒备森严。 不过,李景和耐心的很,守着后门十几天,摸透了晋王府的厨房每天小采,五天大采,小采出来的是婆子,那婆子穿着打扮简直比县令家的主子都气派,大采购的时候则是一个上岁数的管家带人出去,大车小车能往府里运个小半天的样子。 这种小门是下人走的地方,可没有主子从这里过的。 正在李景和抓耳挠腮的怕来不及的时候也没闲着,跟附近的一些乞丐都混熟了,这些乞丐误以为李景和也是要饭的,也都没在意。 “喂,李二,你也想进晋王府吗?”二狗子用肩膀撞了撞李景和。 李景和到这里就自报家门叫李二了,听到这话眼睛一亮:“咋的,狗哥也要去晋王府?” 二狗子嘿嘿一笑:“谁让你送信儿的?” “这可不能说,那人不让。”李景和笑呵呵问:“狗哥呢?” “人家也不让说,不过给了我二两银子做跑腿儿钱,看着是个穷酸书生,出手倒是阔绰,真以为惠敏郡主是那么好攀附的呢,呸!”二狗子啐了一口,小声说。 这下,李景和想不动心都难了,顺着二狗子的话说:“也邪门了,我的主子也是个穷酸书生,找的也是惠敏郡主,狗哥,你有门路进去吗?” “可别做梦了,咱们进不去。”二狗子摇头晃脑的不说了。 李景和赶紧拉着二狗子去路边,五文钱一个肉包子买了十个,二狗子吃的满嘴冒油,这才说:“行啊,你小子会做事,我也不白吃你的肉包子,回头等桃红出来了,咱们俩一起把东西送进去,反正都是冤大头的东西,送一份和送一百份没区别。” “谢谢狗哥,谢谢狗哥,等这事儿办成了,我分你一两银子。”李景和顿时和二狗子热络起来了。 俩人又等了三天,二狗子拉着李景和到晋王府后门,一个粉衣姑娘走出来,二狗子立刻跑过去,李景和也赶紧跟上去。 “咋又是你?”桃红皱眉:“不都说了,小姐现在身子不爽利。” 二狗子赶紧作揖:”红姐行行好,你就是活菩萨,我也就跑个腿儿换两个肉包子吃,你把东西带进去就行。” 桃红叹了口气,伸出手:“拿来!” 二狗子赶紧从怀里摸出来个雪白的布包,小心翼翼的递过去。 李景和赶紧拉二狗子的衣襟,二狗子回头伸手:“给我,快点儿,别耽误了红姐办事。” 桃红有些烦躁的把东西接过去,本来打算出去办事也不去了,转身提着东西回去了。 “就这样?”李景和心里头不踏实了。 二狗子勾着他的肩膀:“这还不行?刚才那个小丫头是郡主身边的一等大丫环,放心吧,反正都没用,去交差换钱。” 李景和跟着二狗子,二狗子停下脚步,脸色一沉:“咋的?要断我财路?” 显然是不让李景和跟着,李景和赶紧赔着笑脸退回去了,坐在墙根儿回想段成德话,摸了摸身上突然脸色都白了,段成德给的那个要盖着印信的纸也一起送进去了,拿不回去这个印信,岂不是要死了? 该死的!咋办? 李景和整个人都毛了,死死的盯着晋王府的后门,恨不得冲进去把那张纸抢回来。 晋王府里。 桃红回到了惠敏郡主的院子,看着斜靠在榻上闭目养神的小姐,走过去轻声说:“小姐,那厮又来书信了。” “嗯?”惠敏郡主瞬间睁开眼睛,伸出手:“快给我看看。” 桃红递过来白布包,另一个粗布包袱拎在手里。 惠敏郡主此时才十六岁,眉眼之间都是欢喜,拆开了书信看几句就羞红了脸的笑,可愁坏了桃红,要是让王爷知道郡主看上了一个赶考的书生,小姐没事,自己是没活路了。 看了两遍,惠敏郡主才开心的收起了书信,抬头看桃红手里还提着包袱,挑眉:“这是啥?” “奴婢不知道又是哪个狂徒,让小乞丐送来的,我接了书信不能不接这个包袱,得罪小人可是大忌。”桃红说。 惠敏郡主笑了:“那还拎着做什么?打开看看,保不齐是什么巧儿玩意儿呢。” “是,小姐就喜欢稀奇古怪的东西。”桃红只能打开了包袱,里面是个不算精致的匣子,匣子打开的刹那,香气扑鼻,这味道如兰似麝的好闻,桃红都咦了一声,晋王府泼天的富贵,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不过,这香味儿还真特别。 惠敏郡主也来了兴致:“呵,这是败絮其外,金玉其中了。” “您可别动手,奴婢好好检查检查再说。”桃红拿出来陶盒,她都瞧不上这样的陶盒,打开后发现是香料,还有香丸。 “没有书信?”惠敏郡主对送香料的人好奇了。 桃红抖了抖包袱,掉出来一张纸,拿在手里看了眼,微微皱眉:“鹿武县的镖码?” 鹿武县三个字让惠敏郡主顿时喜出望外:“快去把送香料的人叫进来,是他家乡的人。” 第六十八章 自私 李景和直勾勾的盯着晋王府的门,桃红刚走出来,他就冲过去了,满头大汗的他一把抓住了桃红的衣袖:“姑奶奶,救我,救救我,那个票可看到了?” “你到底是乞丐还是送镖的?”桃红拂开李景和的手,问。 李景和赶紧说:“是送镖的,我是鹿武县大安镖行的镖师。” “进来吧。”桃红撇了撇嘴儿,一副乞丐样儿,还敢说自己是镖师?真是山野村夫。 李景和跟在桃红身后走进晋王府,这可让他开了眼界,一步一景的晋王府可真是富贵窝窝啊,鹌鹑似的不敢多看,被带到了惠敏郡主的院子里。 惠敏郡主坐在屏风后面,问:“这是受何人托付送来的?” 李景和顿时懵了,段成德也没跟自己说这个啊,吞了吞口水实话实说的学了一遍。 “真是一肚子心思。”惠敏郡主是查过的,清河府进京的人里,只有李景瑞一个是鹿武县人士,不是他还能有谁呢?果然是有心了。 李景和赶紧磕头:“小的不敢撒谎,是真的。” “嗯,桃红,赏。”惠敏郡主说罢,拿了自己的印信盖在镖码上,一并交给了桃红。 桃红拿了一块五两上下的银子过来,伸手去拿镖码,惠敏郡主挑眉:“少了些,给二十两银子做盘缠,再给十两银子做嚼用吧,这一路上可不容易。” 李景和险些没撅过去,这是啥?这才是大户人家啊!瞅瞅人家出手多阔绰! 接了赏,磕头谢过,揣着镖码被送出了晋王府,李景和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虽然跑了这么多天,可兜里沉甸甸的三十两银子简直让他死一回都愿意,事情办完了,他没敢在东城多留,立刻去了西城。 西城这边一大早能出城,出城走水路回家,到家这张镖码还能换二十两银子! 五十两在手,自己就去县城买个小院,彻底离开李家庄那些人,所有丢人的事情就都跟自己没关系了,往后当了镖师,日子能富得流油! 越想越美,李景和却不敢表露在脸上,找了个路边的小摊吃了三大碗馄饨,心里这个畅快! 有钱就是好! 找了个乞丐扎堆儿的地方,贴边躺下,这里住着二十几个乞丐,没人搭理他,他也不敢跟别人搭茬儿,闭上眼睛假装睡觉。 往事涌上心头,突然想到了暴毙在京城的大哥,心里冷哼,如果读书的是自己,能死在这里?书呆子,啥也不是! “听说没有?闻名楼里开赌了,明儿殿试三甲押对了就赚翻了。”有个乞丐跟旁边的人说。 旁边的乞丐啐了一口:“咱们都进不去,听说没听说有啥用?” “状元里,庄毅一赔十,叶子修一赔二十呢。”乞丐不服气的说:“还有个人竟也在上头,爆冷了,一赔一百。” 这下,不在意的乞丐都坐起来了:“一赔一百?谁啊?” “听说叫李景瑞,不过有人说这人有靠山,不知道真假。” “靠山个屁!睡觉。” 俩乞丐不吭声了,李景和眼珠子险些没冒出来,李景瑞?大哥死了,消息都送到了衙门,所以是重名吧。 可是这个名字压在他头上十几年了,猛然听到都觉得腿发麻。 这一夜,李景和没睡着,早早的离开这里,在街上转悠着,心里拿不定主意到底走还是不走,如果大哥没死,那乞丐的意思大哥可能是状元。 如果是状元的话,岂不是李家鸡犬升天了? 转转悠悠的到了街边,恰巧看到了一个书生打扮的人摆了个书画摊,走过去躲在旁边。 书生年近四十,一身浆洗到发白的长袍,边角地方都磨损了,看了眼李景和,笑了:“小哥,想要代写家书吗?” “不,不代写。”李景和抿了抿嘴角:“大叔,我问一句啊,是不是乱认官亲是犯法的?” 书生听到这话微微挑眉,打量了几眼李景和,笑着说:“先要挨一顿板子再扔到大牢里去,遇到当官的人不容情,就得重罚,虽然罪不至死,可也得扒一层皮。” 李景和下意识的抖了抖,自己有银子,能过好日子,犯不着铤而走险,拿定主意后,李景和给书生鞠躬告辞。 走了几步,书生喊住了他:“小哥,万万不可冒险,若真是家里人出息了忘恩负义,回头朝廷要查为官者是否家世清白的时候,可以跟朝廷调查的官员陈情,不至于让你自己皮肉受苦。” 李景和回头再次鞠躬道谢,这才快步出城,走水路回家去了,至于李景瑞是死是活他才不管,如果是诈死,那就摆明了不让家里人成为累赘,自己去认的话,李景瑞为了自己的前途定是会下死手的。 上了船,李景和找了个角落蹲着,只求能快点儿到家,事情顺利的出奇,他开始盘算以后的好日子了。 鹿武县,方青莳的香料铺门前,摆了戏台在唱戏。 小打小闹月余,方家香料铺终于高调了一回,鹿武县的百姓早就知道香料铺了,听说唱大戏,里三层外三层都围满了人。 方静安兄妹三个人忙的不可开交,漂亮精致的香包,还有专门给孩子们在五毒月用的香袋,里面的香料是避瘟驱虫好东西,三十文一个,一百个刚拿出来就被抢购一空。 等大戏开场,这边兄妹三个人才松了口气,方青荷看着满当当的钱匣子,拉着方青莳到旁边,伸出汗津津的手:“阿姐,我都害怕了,那么多钱,那么多钱!” “出息。”方青莳笑着拿出来帕子给小妹擦手上的汗水:“回头咱们还要去清河府和泾河府开香料铺子呢,这才刚开始。” 方青荷吞了吞口水,点头:“嗯,我得稳当点儿,回头咱们就是大户人家了,咱们都是方家的小姐呢。” 这话逗笑了方青莳:“好了,你去跟大哥照看着,我去烧壶热茶。” 这几天方青莳都住在铺子这边,从青瓦寨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些香料回来,现在的香铺不用担心香料不够卖,鹿武县的百姓更喜欢驱虫香这种能净宅的香料,香包和熏衣香卖得稍微差一点儿,还是殷实的人家少。 取出来茶叶放在茶壶里,方青莳的动作顿了一下,今儿是四月十四,殿试要开始了,香料不知道送到没有。 “阿姐,段大哥带着人来啦。”方青荷笑眯眯跑进来:“还有好吃的。” 方青莳回头看了眼,方青荷凑到她身边,小声说:“阿姐,段大哥挺好的,是不是?” “嗯,是个好人,回头娶妻的时候,咱们得送一份厚礼。”方青莳说着,往外去了,留下了方青荷不甘心的小声嘀咕……。 第六十九章 春香楼里的当家人 算算日子,可有一段时间没见到段成德了。 上次段成德要把镖行交给周大郎的时候,方青莳就想起来这个人要渡情劫,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虽然自己是重生回来的人,但是有一些因果还是不介入的好,毕竟段成德这一世没有残,真要是两情相悦就白头偕老,不能就分道扬镳,自己觉得不管哪一种结果对段成德来说都不是坏事。 或许是因为知道段成德要经历的事,所以当她看到瘦了一大圈的段成德的时候,忍不住在心里惊叹,这还是个痴情种啊。 “大当家的。”李翠花提着沉甸甸的篮子走在最前面,满脸堆笑:“他们几个在山里猎了一些野味儿,我们姐妹几个做好了送过来,顺道也开开眼界,看大戏。” 方青莳笑了:“后面有凳子,快去看吧。” 冯宝娘跟在李翠花后面:“蒸了一锅肉包子,味道还不错,都送到后面再看戏。” 张满囤和陆九抱着各自的孩子,一个个都喜气洋洋的等着看戏。 等这些人出去看戏了,周玲和王莺在前头看着铺子,方静安兄妹三个人到后面吃饭,从早晨忙到现在也没来得及吃口饭,看不到吃喝还不觉得,这香喷喷的饭菜摆在桌子上,兄妹三人都不想说话,一个个埋头苦吃。 吃饱了,方青莳把自己准备的附子青盐粉拿出来,三个人都漱口后才去前面。 “你这小姑娘,怎么?给银子还不卖?” 王莺赔着笑脸:“夫人,不是不卖,是东家没定下来价儿呢,我这就去问问东家。” 方青莳抬头打量着说话的中年妇人,一身赤红色的衣裙是真扎眼,方领口露出一大片肌肤,头上带着珠钗,鬓角一朵特别大的赤红色绢花,这样打扮的人不用说都知道是楼子里的人了,看年纪还是里头掌事的人。 鹿武县的楼子不多,除了官妓坊还有两处,一处叫春香楼,一处没名字,没名字的就是勾栏院,里面都是年老色衰的人,一辈子在风月场打滚,岁数大了恩客不愿意光顾,就去勾栏院讨生活。 相比之下,春花楼比勾栏院就好了不少,所以穿戴上也都体面的多。 “您真是好眼光,咱们家的香料里,这一份可是最好的了。”方青莳笑呵呵走过去:“您想要的话,三十两银子一盒。” 中年妇人转过头,方青莳强忍住没笑出来,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腮红把圆脸涂抹的像是猴屁股似的,这也敢招摇过市? “三十两?你咋不抢呢?”中年妇人摇晃着肥硕的腰走了两步:“小丫头,做人得厚道,保不齐红姐我高兴,你这里就财源广进了呢。” 方青莳笑着跟过来:“这香丸是两种,一种是香炉里用的,一种是放在神阙穴,内调温中理气的好东西,长期佩戴遍体生香,味道不浓不妖,是淡淡的兰花香,乍一入鼻冷冽清新,细品之下有蕊香的甜意,开了铺子是坐摊买卖,必是要一分钱一货,做到货真价实的。” 中年妇人回头打量着方青莳:“这么神奇?” “若不然请您到雅室品香如何?”方青莳问。 这勾起了中年妇人的兴致,欣然应允,跟着方青莳到了后面的小小调香室里,这里收拾的极其雅致,落座后,方青莳拿来了香炉,从盒子里拿出来一枚香丸放在炉内点燃,又取出来一颗随身佩带的香丸,打开蜡封递到她手中:“您可以试试。” “怎么试?”中年妇人拿着香丸儿,询问的眼神望着方青莳。 方青莳让她把香丸儿放在神阙穴上,再用帕子垫着,两个人都不说话,静静品着香炉里散发出来的香味儿。 “兰花香?”中年妇人微微挑眉:“还真让我感觉到了腹部温热了,真是好东西!” 方青莳递过来一盏茶:“鹿武县识货的人可不多,看来夫人是个中高手,这香料是子母丸,名为君子香,香炉里的香丸确实是兰花为主,具体都有什么不便透露,但能安抚神思,让人心情舒畅。” “三十两还是贵了,你就不怕无人问津?”中年妇人问。 方青莳摇头:“自是不怕的,但凡珍品香料都是有缘人得之,制作手法特殊,工艺繁复,一年也得不了几盒,放在铺子里展示的方家香铺的底蕴,真正能赚到钱的香料是寻常人都能带几包的货品,薄利多销才能支撑生意,靠这种香料赚钱不易,但得个好名头不难。” “看着年纪不大,倒是通透。”中年妇人抿了口茶:“我是春香楼的当家人,别人都叫我一声红姐,你的这种香料若是能便宜些,我倒愿意让我的姑娘们都试一试,如何?” 方青莳面露难色:“红姐,这香料的价格已经很低了,别说远的地方,在清河府五十两一盒也必是出手就没的好东西,不过春香楼的买卖还真想做一做,不如这样,我取几种香料过来,红姐看着合适,咱们再往下谈?” 虽说活了两辈子,但上一世的自己为人古板,最瞧不上风月场的人,所以那会儿的香料可没这样卖过。 春香楼的买卖在手,得空再和官妓坊结缘,在鹿武县的生意有了这两家仰仗,不能大富可足够殷实家底子了。 欧阳红点了点头:“也行。” 方青莳出门去,挑了八种香料进来,四个一组摆成两排,送到欧阳红的面前:“红姐,这是八种香料,四种为熏衣香,亦可熏香室内,分别是梅蕊香、百花香、牡丹香和芙蕖香。” 欧阳红逐个打开闻了闻,问:“另外四种呢?” “是佩香。”方青莳打开第一个盒子,梅花形,拇指大小:“这是梅香,随身佩带的香丸,一盒里十八朵,香囊里放上一朵,人动香随,放两朵,即便人端坐,香味儿也会旁人闻到,不浓烈可也绝不是胭脂水粉能压过的好东西。” 欧阳红对香料不甚精通,但用的多了,自是懂不少这里的门道:“余下几种和香丸儿都是同一个香味儿的吧?” “一一对应,各有千秋,焚香和佩香彼此相辅相成,让人闻过不忘。”方青莳说。 欧阳红好奇的打量着方青莳:“你这本事可大了,鹿武县从没有过香铺,听你口音又是鹿武县人,以前怎么没做?” 方青莳勾起唇角一笑:“恩师传下来的手艺,我和妹妹年岁太小,怕学艺不精丢了恩师的脸面,如今算小有所成,这才敢开铺子。” “原来是这样啊。”欧阳红询问价格,焚香和佩香,一组十两银子,一共是四组。 爽快的给了四十两银子,要走的时候忍不住又看了眼桌子上三十两一盒的香料,恋恋不舍的出去了。 方青莳送人到外面,陪着欧阳红又选了几样普通的香料,最后赠送了四个精致的香囊和几包驱虫香。 就在欧阳红往外走的时候,碰到了进门的段成德。 段成德咯噔停下了脚步,欧阳红扫了一眼段成德,不屑的冷哼一声,扭着腰肢走了。 方青莳看到这一幕,心里犯了嘀咕,这俩人认识?看来段成德喜欢的人是在欧阳红的手里了,啧啧啧,自己本想袖手旁观呢,看样子要够呛啊。 第七十章 院子里养了四个小伙子 段成德看着欧阳红走远,磨了磨牙。 看这架势,段成德的心思用狠了,方青莳可不想自己的人出事儿,大安镖行最近的买卖虽然不多,上课未来定会红火起来的,再者青瓦寨的香料要送出去,不押镖的时候当个货运用也不亏。 “东家。”段成德微微垂首:“镖行那边接了镖,还是郑家的。” 方青莳整理着香料架子:“送什么东西?” “布匹和一些绣娘,郑家大小姐在那边开了铺子,这些人送过去是给郑家大小姐用的。”段成德说。 方青莳顿住了自己的动作,转过身:“段大哥,咱们镖行如今只做郑家的买卖,虽说每次赚的不算少,但一个郑家可发不了财。” “是,东家说到点子上了,鹿武县太小,除非咱们能让清河府的货商都知道大安镖行,眼看着到了夏天,咱们清河府最多的是梅子和甜杏,就算没人要让咱们押镖,咱们也可以把这些送到泾河府去。”段成德说到这里看了眼方青莳,见她微微点头,才继续说:“泾河府的河鲜一绝,我跟周大哥他们也琢磨过了,做了大木桶运到清河府,一准赚高价儿。” 心思如此活泛,方青莳太满意了,当下点头让他们放手去做,需要本钱就说。 段成德缓缓地松了口气,自己要存下来三百两银子给梅喜儿赎身,真是耽搁不得。 “段大哥,李景和有消息吗?”方青莳问。 段成德摇头:“按照日子,泾河府做官船到京城用不到十天,那边事情顺利的话,保不齐都在回来的路上了。” “应该会顺利。”方青莳让段成德去忙,这边等外面大戏结束也就可以歇息了。 看着絮芳绣出来的荷包,方青莳佩服的很,这些荷包从图案到针脚都非常尽心尽力,哪怕妇道人家都会女红,可没几个能比得上絮芳的。 方静安过来开始记账目,今儿似的买卖兴隆,账目上可不能出差错。 “哥,佟大哥的腿咋样了?”方青莳问。 “恢复的不错,已经能下地走几步了,之前用错了法子,想要恢复好还得两三个月吧。”方静安低着头认真的核对账目:“你在青瓦寨待了好几天,就调香了?” 方青莳过来看了眼账目,听到这话笑了:“嗯,青瓦寨有很多草药,回头咱们去清河府和泾河府都开铺子也没问题,不过很多香料都得窖藏一个月或百日才行,还不着急。” “咱们是寻常百姓人家,是不管做啥事都得安分守己才行,青瓦寨的买卖不好做。”方静安说。 方青莳微微挑眉,幸亏自己没告诉大哥,世人眼中的山匪窝换成自己是大当家的了,要是告诉大哥,怕是得把他吓坏了。 方静安抬头:“是跟祝姑娘合伙吗?” “算是吧。”方青莳不想大哥越陷越深,所以没说祝玉红的身世,也没说她们去了蛮荒找沈良玉的事。 方静安看出来妹子不想说,也就不问了,虽然很希望听到跟沈良玉有关系的消息,但配不上沈良玉也是真的,彼时虽是情急之下别无他法,但仔细想想总有趁人之危的感觉,心里头总是放不下。 打从这一天,方家香铺的买卖正儿八经的红火起来了,方青莳开始琢磨铺子里的人怎么安排,大哥和青荷不能总在这边,买卖做大了还是需要能干的掌柜和伙计,大哥识文断字本可以做个家里管账的,可他醉心医术,自己不能埋没了大哥本事,毕竟名师出高徒嘛,虽然师父教习的时间短了些,可留下了医书可供研习,大哥未来的成就不会太低。 大戏唱了三天,三天后方青莳回到了李家庄。 发现庄子里的人看到自己都皮笑肉不笑的打招呼,心里哂笑,这也就是要在自己跟前赚钱贴补家用,否则的话,这些人见到有马车接走自己,背地里说三道四都是轻的,敢有人当面用破鞋砸自己。 家里处处都井井有条,从青瓦寨带来的四个人都是自己上一世训出来的调香师,其中楚仁成了香铺总管事,白祁教出来的徒弟不下百人,这两个人是众多调香师里最能耐的。 虽然如今他们刚入门,但方青莳相信这一世的他们只能做的比上一世还好。 再者,自己需要掌柜和伙计,这些人都从青瓦寨里选,一来忠心,二来祝横山的意思也是想让这些人慢慢的都有正经的身份。 这几个人是都住在这边院子里,负责在调香室调香。 除了他们之外,练习调香的还有周玲和王莺两个姑娘,这两个姑娘跟在自己身边,往后的用处可就大了。 前脚,方青莳回到家,后面就有人凑到一起小声嘀咕:“听说没?这小媳妇儿可不是个省油的灯,院子里还养了四个小伙子呢。” “可小点儿声,采药赚钱这事儿再坏在你这张嘴上,你跟钱有仇啊?又不是自己家的儿媳妇儿,咱们操那个心呢。”另一个妇人小声说。 周氏这几天耳朵都要出老茧了,可她不敢闹,因为这肚子再过两个月都怕瞒不住了,有心去抓落胎的药,可又想生下来是儿子的话,?受周员外的家产,到时候那些个赔钱货都嫁出去了,自己跟周员外老两口比起来可年轻不少,老来享福就指望这一胎了。 摇摆不定的她,看着要见底儿的钱,盼着两个闺女能回来送钱。 “娘,我做好了饭。”李景泰站在门口,小声说。 周氏啐了一口:“你现在知道我是你娘了?吃我的,喝我的,恨不得跟外人穿一条裤子欺负我,逆子!” 李景泰缩了缩脖子,赶紧去灶房,他没有二哥胆子大,说走就走,要不然就这个破家,自己也不待! 饭菜端上来,周氏吃的是米饭,李景泰只敢喝米汤,炖了一大碗的小河鱼,这还是他下笼子抓来的,可动筷的时候不敢多夹。 “娘,你说二哥啥时候能回来?”李景泰小声问。 周氏啪就把筷子拍在了桌子上:“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回来?你还指望他回来?翅膀硬了就往外跑,最好也死在外面得了!” 李景泰吓得一哆嗦,就听周氏说:“明儿你给我出去一趟,去清河府的知府家,找到那两个贱蹄子问问,为啥不送钱回来!别以为我好欺负,不去是给她们脸!” “哦。”李景泰低声答应了一句。 周氏眼珠一转:“对了,方青莳那个丧门星回来了,你去问她要钱,不用给粮,让她给钱!” 李景泰听说方青莳回来了,顿时有了主意,放下筷子:“娘,我这就去找她!” 第七十一章 一脑袋草的蠢人 李景泰没敢直接来敲门,而是蹲在门外背人的地方等着,傍晚的时候采药的人都要过来送药材,大门打开的时候自己溜进去。 经过这么多次,李景泰心里特别怕方青莳,但跟着方青莳能吃饱的诱惑力也很大,家里的是亲娘不假,可是亲娘对他太刻薄了。 话说回来了,亲娘对谁都刻薄,唯独对她自己好。 日暮西山,采药的人三五成群的回来了,李景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腿,等方青莳家的大门打开,门口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的时候,走过来贴边就要进院子。 李翠花眼角余光看到了李景泰,横跨一步挡住了他:“景泰,你要干啥?” “婶子,我听说嫂嫂回来了。”李景泰苦着小脸:“我有事找嫂嫂,让我进去吧。” 李翠花来这里不是一天两天了,也就是最近这段日子消停点儿,李家闹腾的事情还少吗?如今东家是真忙,不舍得有人打扰她,想到这里说了句:“你在旁边等会儿,阿莳姑娘这会儿不得空儿。” 人群里,南氏撇嘴儿,小声嘀咕:“人家是一家子,你充什么大瓣儿蒜?” 听到这话的潘氏赶紧用肘弯碰了下南氏,那意思是让她别多嘴多舌的,这段日子别的不说,进山采药都能存点儿私房钱了,再加上方青莳不怎么在家,潘氏和郑氏都要烧高香谢天谢地了,妯娌俩心里明镜儿似的,大嫂这张嘴早晚要惹出来大乱子的。 “干啥啊?”南氏早就看不惯潘氏和郑氏的做派,整天夹着尾巴做人还处处教别人认识草药,方青莳教人认草药可是收钱的,钱都让方青莳收了,结果她们俩不值钱的白白为方青莳做事,傻得冒烟儿了,自己就嘀咕一句还不行了? 潘氏听南氏这口气,赶紧说:“大嫂,我没站稳。” “是没站稳还是良心偏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如今人缘可好了?都开始管我说话了?”南氏愤恨的问。 潘氏顿时尴尬的不知道咋说才好。 郑氏在旁边看不下去了,搭腔儿:“大嫂,你这是干啥啊?春强娘都说是没站稳了,一家人吵吵嚷嚷的不嫌丢人啊?” “有你啥事儿啊?”南氏脸色一沉,看着郑氏:“你们俩还知道是一家人啊?整天也不见谁欠登儿似的装能耐,那么能耐也收徒弟啊,一家给你五百文!” 郑氏虽然平时不怎么爱说话,可不是没脾气的人,眯起眼睛:“大嫂,你这是啥意思?一个庄子住着,说到底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我和春强娘帮大家伙儿认认草药咋了?谁多赚个十文八文的都是好事,照你这么说我们俩得像你似的,会点儿东西恨不得夹咯吱窝里,生怕别人学去呗?” 南氏被怼的愣住了,不敢相信平日里最和气的老二媳妇儿敢这么跟自己嚷嚷,再看周围的人都眼神不善的盯着自己,顿时气急败坏的指着郑氏:“你这一张该撕了的嘴!” “二嫂,别说了,咱们还着急回家做饭呢。”潘氏可不想妯娌之间闹笑话,拉着郑氏躲到旁边去了。 原本在给楚仁几个讲调香的方青莳起身:“你们都试一试,香料调好了放在一边,我回来检查。” 楚仁四个恭敬的应是。 方青莳推开门走出来,看李翠花认真的过称,周玲记账,王莺给钱,自己的人根本不受影响,再看尴尬的站在角落里的李景泰,走到李翠花跟前看了看,站定:“大家这段日子采药都熟练了,也到了农闲的时候,可以带着家里人进山,自己家的草药检查好,到这边也节省时间。” 众人都笑呵呵的应是。 “采药的人多了,翠花嫂子一个人忙不过来,二婶儿和三婶儿搭把手,你们过头一道草药,回头一斤草药一文辛苦钱,出事儿了你们俩负责。”方青莳说。 郑氏正气得不行,潘氏也心理不顺,听到这话顿时眼睛都亮了,赶紧走过来笑着弯腰:“阿莳放心,我们俩每天都早点儿回来,宁可少采药也不会出错的。” 方青莳点了点头:“那就是辛苦两位婶子了。” “不辛苦,不辛苦。”郑氏和潘氏异口同声,赚钱辛苦什么?捡钱还的弯弯腰呢。 不搭理脸色铁青的南氏,走到李景泰跟前问:“有啥事儿?就算是我不在家,该给送的吃喝也都送过去了吧?” “是,嫂嫂,我就是听说你回来了。”李景泰心里头事儿太多,年纪又小,抬起袖子就抹眼泪。 方青莳点了点头:“你跟我进来吧。” “嗯,嗯。”李景泰跟在方青莳身后进屋去了。 南氏这一口浓痰吐在地上:“呸!枉做小人!” 李翠花撩起眼皮儿看了看南氏,笑着没说话,她跟个脑袋装着草的人计较什么?阿莳这脸都快给她抽肿了,都不自知的蠢货! 进了屋,方青莳让李景泰坐下来:“说吧,都啥事儿?” “二哥走了。”李景泰想到如今的家,真止不住的掉眼泪:“前段日子娘去清河府找大姐和二姐一回,拿回来了银子和一些旧衣裳,每天在家里骂我不说,我觉得她好像是病了,吐了好几回。” 方青莳微微蹙眉,周氏病了?转念一想差点儿没笑出来,病是不可能病了,周员外的麻烦来了,如果猜得没错,周氏怀上了,不过这事儿自己可不掺和,看热闹就成。 至于李景泰, 这会儿年纪小,可不代表就是个良善之辈,上辈子作孽多端的他,就算此时再怎么看着可怜,自己也不会动恻隐之心:“你二哥会回来的,我这边挺忙的,你回去吧。” “嫂嫂,我想在你家,我不怕娘打骂我,她不让我吃饭。”李景泰抹了一把眼泪:“是她让我来的,还让我明天去清河府呢。” 方青莳给自己倒了一碗水:“你也说她病了,你不在家伺候就是不孝,明儿你去清河府更香芝姐俩商量商量,病了得看郎中,对吧?” “嗯。”李景泰垂下头,他知道方青莳不要自己,也不敢再说什么,沉默了好半天也不见方青莳说话,只能站起来:“ 嫂嫂,我回了。” 方青莳点了点头,看着李景泰垂头丧气的往外走,微微的眯起了眼睛,她发现自己的心已经冷硬如铁了,这样也好,怎么也不能像上辈子似的,养出来一窝白眼狼吧。 一辆马车停在了方青莳家门口,李景泰刚好走到大门口,惊讶的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胖女人,又白又胖,也不知道用了什么香粉,感觉顶风都能香三里地似的,离得近有点儿熏人。 门口众人也都打量着欧阳红,这一身穿着打扮,咋不像正经人呢? 第七十二章 李香芝闹腾起来了 欧阳红抖了抖披帛站稳,伺候的丫环到门口看了几眼,对李翠花说了句:“婶子,我们大当家的要见方姑娘。” “随我来吧。”王莺当晚就在香铺里,认得欧阳红是什么人,走过来福了福身,带着欧阳红往院子里去。 有人眼尖的认出来欧阳红是春香楼的老鸨,顿时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秘密似的,瞪大了眼睛,心里暗暗想到:我的天啊, 这小媳妇儿怎么还跟楼子里的人这么熟络了啊?真是三年学好三天坏啊。 方青莳请欧阳红落座。 欧阳红看了眼窗外:“你这买卖做的可真便利。” “靠山吃山 嘛。”方青莳笑呵呵的问道:“红姐 是来这一趟是有好事吧?” 听到这话,欧阳红看着方青莳:“到你这里自然是为了香料,不过听说大安镖行也是你手里的买卖是,倒是想要再谈点儿别的。” 王莺送进来热茶,恭敬的退出去守在门口。 方青莳端起茶抿了口:“镖行算是挂个名,说起来是郑家成全,红姐该不是要送人吧?” “人是要送。”欧阳红拿起来帕子压了压唇角:“泾河府的甜虾是一绝,如果能带回来的话,春香楼全要,价格嘛,那边的价格到这里翻一倍怎么样?” 方青莳的手指在茶盏的杯沿儿上刮了一下:“这还真是个好买卖。” 顿了一下才说:“清河府的梅子和白杏也是好东西,不过价格这一块合算了车马抛费,还真是剩不下什么 ,如果有镖过去泾河府,带回来还差不多。” 欧阳红主要目的也不是甜虾,提了这么一句,方青莳也说得明白,单独为甜虾跑一趟的话不划算,这事儿就是没谈妥。 是话锋一转,欧阳红提到了香料:“ 方姑娘,我想要进一批货在春香楼里卖 ,价格肯定比香铺要高一些, 我想要在这边进货的话,你看怎么样?” 方青莳撩起眼皮儿笑了:“红姐,同样的货,在小小的鹿武县卖出来两个价格不合适,不如这样吧,我单独给春香楼出一批货 ,也不说进货的价,只要是春香楼卖出去的香料,我们俩五五分 ,成本算我的。” 欧阳红挑起大拇指:“年纪不大,这买卖做的灵活,成, 那咱们就约个时间吧。” 方青莳垂眸想了想:“五月节的时候送第一批货, 这香料窖藏的时间不等,只能一批批来。” “我来一趟也不能白来,要不这样,你这里有什么好东西给我看看,合适的话,我带回去一些。”欧阳红说。 方青莳没有不同意的道理,直接请欧阳红去了地窖,一坛坛的码放整齐,上面标注出窖的日期,欧阳红看到这一幕就知道自己这一趟没白来。 最终挑选了十几样香料,方青莳给的价格比香铺低一成,并且说自己香铺是薄利多销,价格本来就很低 。 为了后续合作,欧阳红也不还价,丫环提着装满了香料的盒子,主仆上了马车离开。 几句话的工夫,外面的人也三得差不多了。 李翠花带着周玲几个开始整理草药,冯宝娘去张罗晚饭,方青莳继续教楚仁他们调香,并且整理出来新的香谱,这些是专门给春香楼准备的香料。 风月场用的香料是要略有些不同的,更注重香的迷惑性。 楚仁兄弟四个人学的认真,这是方青莳正式收下的四个徒弟,也是后来名震一方的调香大师。 有条不紊忙碌的方青莳。 日夜赶路,恨不得肋生双翅的李景和。 两个人都在想一个人 ,李景瑞。 李景和怕李景瑞没死,又怕他真的死了,一路上都心绪不宁。 方青莳则在想李景瑞殿试后,什么时候能启程回来,惠敏郡主的香料拿到手了,不管李景瑞在没在意,只要他回到鹿武县,必会让他如上一世那般开始盘算着自己,只有这样才能报仇。 李家庄上山采药的人越来越多了,在郑氏和潘氏帮着方青莳收草药的第二天,李家哥仨差点儿没打出来人命,原因无他,南氏认定是郑氏和潘氏算计自己,枕边风吹的李成一肚子火,去找两个亲弟弟算账的时候,没说几句话就被李福给打了。 方青莳听到也只是笑了笑,南氏的小动作太多了,当初自己跟她住邻居的时候就了解。 这样的人踢出去也就踢出去了,倒是李长明一家子没啥动静,平日里都凶巴巴的闵氏也进山采药,回来卖了药就回家,从来不多掺和。 李景泰去了一趟清河府,跟他一起回来的李香芝到家都没等屁股坐热乎,就气势汹汹的来找方青莳了。 方青莳好些日子没听到砸门声了,让楚仁几个人忙着,走出调香室就看到李香芝推倒了开门的王莺,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可真碍眼。 “方青莳!你还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了?这日子让你过的红火,丢下年迈的婆母不孝养,年幼的叔子不照顾,自己过的舒坦了?”李香芝指着方青莳的鼻子尖儿:“别忘了,你还是李家的媳妇儿!” 方青莳偏头抠了抠耳朵,迈步过来打量着李香芝,细棉布的衣裙穿得比村子里的人体面多了,脸上擦着香粉,头发梳得油光锃亮,还涂了口脂:“知道你是在知府大人的家里做丫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么大的阵仗,是知府后院的妾呢。” 一肚子火气的李香芝一瞬就愣住了。 方青莳冷嗤一声,李香芝上辈子最大的心思都在这上面了,上辈子是自己护着他们,后来能正儿八经的嫁人,一肚子也好做官太太的心思,知府这么大的官她是豁得出去的,就算没这个心思,自己也能让她生出来这个心思,回头李景瑞回来看到给人做妾的妹子,不知道会不会很开心呢。 看李香芝这表情,方青莳没忍住勾起唇角:“怎么?让我猜中了?” “你猜中个屁!”李香芝走过来伸手就要抓方青莳:“不要脸的!你躲在这边享福,别说我还没嫁出去呢,就是嫁出去了,家里的事情我也不能不管!跟我回家去!” 楚仁几个人听到外面叫叫嚷嚷的动静,四个人对望一眼都站起来了,就在李香芝扑过来要抓方青莳的时候,四个人过去直接把人抬起来,也不管李香芝吓得嚎叫起来,直接扔到了外面大街上。 摔得七荤八素的李香芝爬起来,看到楚仁四个人,年纪都差不多十五六岁的样子,顿时瞪大了眼睛是,一跺脚:“我的天啊,你个不要脸的啊,屋子里养了这么多野汉子!不守妇道得浸猪笼!方青莳,你这个破鞋啊!” 方青莳眉头皱起,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这话是真一点儿也没错啊! 第七十三章 发现了端倪 李香芝哭嚎了半天,没有一个人过来看热闹。 就连方青莳都把楚仁几个人叫回去继续调香了,就剩下她一个人在外面耍了半天,见没人过来,只能起身回去,这一下子都快把她摔散架子了,料想方青莳也不敢再开门。 回到家里,闻到了饭菜的味道都直皱眉,虽说在主子那边吃的是下人饭,可那可是知府家,不单能吃饱,更有荤有素,自己要知道给人家当丫环这么好,还用方青莳出主意,自己早就去牙行了。 再闻一闻家里的饭菜味道,都不用看就知道少油少盐,更不用说肉了。 气哼哼的坐在院子里揉着被摔得生疼的胳膊腿儿,扬声:“李景泰!” “大姐。”李景泰一溜烟儿的跑过来:“咋了?” “啥咋了?我问你,到底方青莳都做了啥?这村子里的人咋都不一样了呢?”李香芝眉头紧锁,李家庄别的人不多,最不缺看热闹的人。 李景泰赶紧说:“方青莳让村子里的人都去采药,她收草药,这事儿我跟你说了啊。” “你可没告诉我,她院子里还养了四个壮小伙!真是不要脸!”李香芝啐了一口:“这是要给大哥戴绿帽子啊,娘咋不去找村长呢?这事儿谁家也容不下啊!” 周氏从灶房里探出头:“容不下能咋的?李长明家的那个母老虎也在贱蹄子那边赚钱呢,现在谁敢得罪她哟,就差长翅膀飞上天了!” “那你不早说!害我挨了一顿摔!”李香芝脸色铁青的数落她:“人家当婆婆的都把媳妇儿训的规规矩矩的,到你这里被媳妇儿欺负的老老实实的,丢人不丢人!大户人家可不这样,老夫人说一句话,那下面的人睡不得掂量掂量?” 周氏听到这话不愿意了:“你去当了几天丫环还瞧不起娘老子了?” “景和娘。”南氏趴在长头上:“你这话说的,香芝不也是看你受气,心疼你嘛。” 李香芝叹了口气,问:“婶子,咱们村子里的人都跟方青莳赚钱去了?哪能赚几个钱啊?” “可别说了,赚不了几个钱,可都把方青莳当祖宗供着哩,香芝我跟你说啊,你可别去招惹,人家出门都是高头大马车接送,谁知道背地里干什么勾当呢。”南氏一肚子怨气,终于逮到机会了,撇着嘴儿说。 李香芝揉着摔疼的手臂,眼珠儿提溜乱转了半天,笑了:“婶子眼睛最好使了,心眼儿也好使,回头大椿回来跟她说一声,想要做工去找我。” 南氏皮笑肉不笑的答应了,还要说话就被李成嗷唠一嗓子给喊回去了。 李成骂骂咧咧的数落:“你个没心没肺的蠢人!一天天的就不知道找个好人说说话,也多长点儿脑子!看啥看?还不做饭去啊?” 隔着墙,李香芝笑了,村夫的狗脾气,真是惯的! 一点儿都不让李香芝失望,清汤寡水的饭菜端上来,她顿时一点儿胃口都没有了,看着捧着快赶上他脸大的碗,滋溜溜喝得起劲的李景泰,李香芝叹了口气:“娘,景和到底是啥意思啊?实在不行也去做仆人得了,真要是有本事的话,到衙门当个看门的都行。” “谁知道那狗东西干什么去了!走了好些日子不见人影了。”周氏抓起来野菜团子咬了一大口,用力的嚼着,含糊不清的说:“吃我的,喝我的,养活大了指望不上,早知道还不如直接掐死了呢。” 李香芝没做声,要不是怕李景泰和娘总是往那边跑坏了自己的好事,自己能回来? 再者,这些日子见香翠在老夫人跟前得宠,自己担心李香翠上了老爷的床,回头再来磋磨自己,这一天天的不够操心的。 “你咋不吃?”周氏看李香芝一口不动:“嫌弃家里的吃喝咽不下去了啊?” 李香芝端起来野菜粥喝了口:“不是,是舍不得吃,多给娘吃几顿。” “有这个孝心啊,你多往家里送点儿银子比啥都强。”周氏话音刚落,胃里一阵翻腾,煞白着脸色起身就往屋后跑去,屋后传来了呕吐的声音。 李香芝吓一跳,放下碗:“景泰,你跟我说娘病了?从啥时候开始的?” “上次去找你们回来后吧,最近越来越严重了,大姐,要不要找郎中看看?”李景泰用袖子擦了擦嘴:“娘在病了,我咋整?嫂嫂也不要我。” 李香芝低头算了半天,抬头看着眼泪唧唧回来的周氏,心都狂跳了好几下,她记得娘怀上景泰的时候就这样,如果真是有了的话……。 目光落在周氏的肚子上,偷偷的掐了一把大腿,肯定是周炳良的啊! 周炳良是出了名的员外,最重要的是家里没儿子,娘要是生下来个男丁,我的天!自己一家子岂不是都跟着享福了? 周氏看李香芝盯着自己的肚子,暗暗磨了磨牙,对李景泰厉声说:“ 吃完了?吃完了还不收拾!” 李景泰灰溜溜的收拾桌子,李香芝过来扶着是周氏坐下:“娘,景泰说你病了,我看你这也折腾的难受,要不找个郎中看看?” 周氏甩开李香芝的手,三角眼盯着李香芝:“香芝,你是我生的,我养的,知道你心眼儿多,别跟我耍花腔,我哪里病了?你说说?” 这态度让李香芝就打了个突突,赶紧赔着笑脸:“娘,我这不也是听景泰说的嘛,我不是郎中,可瞧不出来娘哪里不舒坦。” “本来以为你回来能有点儿用,得了,明儿赶紧走,别在家里碍眼。”周氏伸出手:“拿来吧。” 李香芝心不甘情不愿的从怀里摸出来个布包,本想着打开,周氏哪能给她这个机会,一把抢过去放在自己怀里:“在家里带着再饿死你,回去享福吧。” “娘,给我留几个大钱儿坐车吧。”李香芝哀求着。 周氏打量着李香芝:“你兜里还有,别跟我这里装,别以为你在大户人家里就没有我的事儿了,到啥时候你婚配都得我点头。” 李香芝发狠,这家是再也不能回来了,扫了眼周氏的肚子,起身回屋去了。 周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也犯愁,藏不住的时候可咋整?听说周炳良早就醒了,要不要回去探探口风? 第七十四章 你得做主啊 夜里,李香芝翻来覆去睡不着了。 摊上这么一个娘,李香芝觉得除了丢人没什么用,最可怕的是她说的没错,自己婚配这事儿得她点头,如果让她做主的话,好事都能办成坏事,所以趁这个机会把她从李家赶出去,自己就不用受她的约束了。 再就是得去找方青莳,大哥死了,方青莳长嫂如母,别的不说,方青莳不愿意搭理自己这一家子是明摆着的事情,这样自己就谁也不用听谁的了,人死如灯灭,方青莳爱跟谁苟且就跟谁呗。 想通了,李香芝无比后悔自己去找方青莳闹腾,琢磨着是怎么能缓和一下,自己不想在家里多留,还得抓紧办。 各怀心事的母女俩大清早碰头,李香芝立刻过来扶着是周氏坐下,温言软语的赔不是。 周氏也不是再说难听的话了,自己得靠着两个闺女供养着,儿子都不成事,大儿子死了,二儿子跑了,剩下个李景泰屁用没有。 “我要回去娘家看看。”周氏打量着李香芝:“在家里多住两天?” 李香芝笑着说:“娘,我后天回,放心吧,家里我照顾着。” “行。”周氏扫了眼灶房的方向。 李香芝立刻说:“娘想吃啥,我去做饭。” 等李香芝去了灶房,周氏才撇了撇嘴角儿,自己活了一把岁数,还拿捏不了自己生养出来的了?想要找个好婆家,就得自己点头,算她识时务。 吃了早饭,周氏挎着包袱回娘家了,她知道娘家哥嫂的心思,真要说有钱拿,恨不得脑袋都削个尖儿,所以回家商量才是正经的。 李香芝送走了周氏,叫过来李景泰仔仔细细的问了自己不在家的时候,方青莳都做了啥。 等李景泰说完,李香芝半天都没动弹,方青莳过门的时间短,看来都看走眼了,这人本事可不小。 能开铺子,又能收草药,还靠山村和李家庄一起收,哪里不需要银子吧? 方家能拿出来这么多银子? 在院子里来回转悠,自己是瞧不上方静安的,方家有的那点儿银子能比得起知府大人家富贵?哪怕是做妾,那也比嫁给方静安强,自己不嫁,妹妹可以啊! 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李香翠回来嫁人,自己到老夫人跟前伺候着,就不信没机会。 “景泰,你看家。”李香芝说完出门,整理了身上的衣裙往方青莳家里来。 王莺看着门外的李香芝就要关门,李香芝赶紧说:“小姑娘,昨儿是我不对,我来看看嫂嫂,肯定不闹,是有大事儿商量,帮帮忙跟嫂嫂说一声,她见我,我进去,不见我,我走行不?” 伸手不打笑脸人,王莺打量着李香芝:“行,你等会儿。” 方青莳正再检查楚仁他们调配的香料,灵敏的嗅觉让她事半功倍,哪怕调配好的香料没去窖藏,都能分辨出来是否用料精准,就这个本事已经让楚仁他们心服口服了。 “姑娘,昨儿那个又来了,说是要见你,还说有大事儿商量。”王莺在方青莳身边,小声说。 方青莳放下手里的香料,把不合格的放在一边:“带她进屋吧。” 笃定李香芝是想要说周氏的事情,毕竟李香芝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再者心思太活泛,周氏能瞒得住李景泰,可瞒不住她,至于商量大可不必,但是自己要看看李香芝是个啥样的心思。 合格的香料封坛送去地窖,不合格的香料都可以补救,但是每一份香料的问题不同,这个马虎不得。 王莺带着李香芝进屋。 李香芝进了院子眼睛就没闲着,两边的菜园子里绿莹莹的,铺了青石块的院子洒扫的干干净净,这可真是不一样,在自己家里的时候,方青莳没这么勤快。 进了屋子,李香芝看了眼在擦桌子的周玲,心里头挺震撼的,谁能想得到方青莳都能使奴唤婢了? 再看这屋子里,桌椅板凳样样齐全,茶具锃明瓦亮,边边角角的地方都干净的很,就冲这架势,方青莳手里肯定有大笔的钱,不管这钱是谁的,哪怕就是娘家人给的,那也是好日子啊。 突然就有点儿嫉妒李香翠了,真要嫁给方静安,小日子过的也不能差到哪里去。 不是来闹事儿的,就得规规矩矩的,坐在椅子上是等着迟迟不露面的方青莳,李香芝以为这是方青莳的下马威,心里头骂骂咧咧,脸上一点儿不显。 方青莳安排好调香室里的活儿,出门又检查了篾筐里晒着的草药,这才进屋。 看着站起来的李香芝,淡淡的说了句:“在大户人家待过的人,到底是不一样了啊。” “嫂嫂,我是来赔罪的,都是娘的那张嘴搬弄是非,我昨儿问了景泰才知道实情,你大人大量别往心里去。”李香芝规规矩矩的给方青莳行礼赔罪。 方青莳笑了:“坐下说吧,有啥大事儿?” “唉。”李香芝叹了口气:“咱们家也不知道是咋了,一茬茬儿的事都没一个好的,嫂嫂似,你得帮我拿个主意。” 方青莳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看着李香芝。 李香芝把心一横,说:“咱娘有了身孕,她想要瞒着我,可我不是小孩子了,一大早又回去娘家了,我心里头着急又没人商量,嫂嫂,你看这事儿咋办?” “有身孕了?”方青莳故作不知的放下茶杯:“回去娘家是要打了这一胎,还是有旁的想法啊?” 李香芝愣了一下,被方青莳这么问了句,顿时眼睛都亮了,赶紧低下头掩饰自己的情绪:“嫂嫂,娘这是要撇下我们了吗?” 方青莳挑眉。 “若是不想留这一胎,她在家里悄无声息就办了,那周家是个绝户,娘要生了儿子岂不是成了周家的奶奶?”李香芝都克制不住心动了,抿了抿嘴角:“定是要撇下我们了。” 这就叫上梁不正下梁歪,但凡是个正经人家,不管是长辈还是孩子都说不出来这样不要脸的话,方青莳勾起唇角:“香芝啊,你都想要做啥?别跟我在这里兜圈子,直接说吧。” “就这么让她离开李家,是不是太便宜了?”李香芝梦地抬头看着方青莳:“嫂嫂,你得做主啊。” 哎哟喂! 方青莳没忍住噗嗤笑了。 第七十五章 周氏的现世报 李香芝对周氏的态度,何尝不是李家对自己的态度。 方青莳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李香芝,这样一家打着灯笼都难找的缺德人家,自己上辈子是被鬼遮眼了吗? 可笑也苦涩,若不是重来一次,自己在人间被嗤笑,就是到了阴间都得被鬼笑话! “嫂、嫂嫂?”李香芝发觉方青莳的表情变得有些渗人,试探着叫了一声。 方青莳收敛心神,笑着点头:“是个好主意,既然她跟别的男人都要养儿育女了,自然不能再在李家,再者家里现在一盘散沙的日子也不好过,你回去跟香翠商量吧,让周家除了钱,把人送过去,这得了多少都你们姐妹俩做嫁妆,也算是她当一回娘,给你们存下的。” 李香芝心中大喜,钱是好东西,别的不说,你看看大夫人那状如蠢猪的样子,可贵为知府的老爷照旧得恭敬着,背地里自己打听过,这知府没发迹之前都是丈人家养活着,要不是为了入仕当官,极有可能都会入赘呢。 自己没有那么能耐的娘家,可手里有钱,收买人心用得上,胭脂水粉用得上,丫环们看着都一样,可凭自己的模样再会捯饬,必是出挑的。 在方青莳的眼前,小小年纪的李香芝哪有什么能藏得住的心思? 周氏也能尝一尝被真正卖掉的滋味儿,这是自己喜闻乐见的,最好在李景瑞回来之前,他娘就被卖出去了,到时候就热闹了,朝廷入仕最后一步的家世清白,啧啧啧,李景瑞瞒得住是上辈子的本事,这辈子自己能把欺君之罪的大帽子给他扣得严严实实的。 李香芝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的问:“嫂嫂,这事儿闹起来真能行?别人说咱们晚辈不孝可不好听。” “有个人可以去求一求。”方青莳说:“六太爷是读书人,更是这李家庄最有威望的人,你去求他准没错,这孝也得看对谁,周氏跟别的男人厮混,你孝顺她不敢说,那对你亡故多年的爹来说,可就是不孝了,再说了,这样的娘在,你的婚事可不咋好办。” 这可说到李香芝的心坎上了。 不怕别人说自己不孝,也不让周氏在自己的婚事上指手画脚,又能拿到银子做嫁妆,这一箭三雕的好事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碰到的。 “嫂嫂,怪不得你离开家后,日子过的越来越好,真是个聪明的人。”李香芝这句话是真心实意说的。 方青莳笑了笑没接茬儿。 李香芝也不多留,起身:“那我就回去了。” 走到门口发现方青莳没有送自己的意思,停下脚步回头:“嫂嫂,舅兄还没定亲,若是香翠嫁过去的话,咱们这就亲上加亲了呢,这事儿嫂嫂掂量着,觉得行的话,我带着香翠回来。” “方家门楣太低,香翠和你都是富贵的命,别撺掇这事儿了。”方青莳脸色都沉下来了。 李香芝这会儿可不敢得罪方青莳,事情没办成之前,方青莳三言两语都能坏事儿,也不等方青莳在说什么,一溜烟儿回去了。 本想着立刻就回去,走到门外扭头又回来了,周氏回娘家商量的结果还不知道,被偷偷摸摸再把肚子里的孩子打下去,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耐下性子等着,一直到天黑,周家亲舅舅牵着驴子送周氏回家,一看这个阵仗,李香芝就全明白了,不用想也知道周氏肯定许了娘家哥好处,只要孩子在,这就放心了。 第二天一大早,李香芝急不可耐的回去了清河府。 周氏得了娘家人的主意,整个人都松快了,每天都小心翼翼的护着肚子,只盼着一胎得男,就算不是男丁,娘家嫂子也说了,来个狸猫换太子也得是儿子! 李家庄的热闹景象都在方青莳家门口,早晨和傍晚说说笑笑的动静能传出去好远,得空方青莳还回去了靠山村一趟,那边小妹青荷在玉茹婶子们的帮衬下,都挺顺利的。 大安镖行很忙,在等着郑家发镖的空档去了清河府两趟,把清河府的梅子和甜杏运回来,都不用给街边小贩,酒楼饭庄都能用掉大半,剩下的茶楼和官妓坊就包圆儿了。 转眼到了端午节,方青莳提前一天到鹿武县来,铺子里不用操心,她去找唐絮芳了。 刚到大门口,就见佟善杵着拐杖在院子里走着,看样子恢复的不错,旁边佟月下丫头被晒得额头有汗,正拿着一小块布头练针线活儿呢。 “月月。”方青莳笑眯眯的出声。 佟月抬头顿时丢下了手里的布头,哒哒哒的跑过来:“姑姑你可算来啦,还以为你不要月月了呢。” “怎么会呢?”方青莳从篮子里拿出来几个甜杏:“洗一洗吃,你娘呢?” 佟月指了指屋子里:“绣花,我娘可勤快了。” 方青莳揉了揉佟月的脸蛋儿,往屋子里去,佟善笑呵呵的点头:“方姑娘来啦。” “佟大哥快好了,你好了一家子就有奔头了,我去看看絮芳。”方青莳说着往屋子里去。 佟善笑着摇了摇头,絮芳比方姑娘大十几岁,可听方姑娘的口气啊,到像是她比絮芳还大似的。 屋子里,唐絮芳就差几针绣完,不能松劲儿,听到方青莳的动静只能抬头扫了眼,见方青莳进门她先说:“等会儿,马上就好了。” 方青莳坐在旁边,屋里放着两个衬着粗棉布的大笸箩,一个笸箩里装着绣好的荷包,各种颜色和花纹,精致得很。 另一个笸箩里放着裁剪好的布块,做起活儿来很顺手。 等最后几针完事,唐絮芳把绣棚放下来,起身往藤编的柜子走去:“我还说要去铺子送货的时候啊,问问你在忙啥呢,赶巧今儿你就来了。” 方青莳看着唐絮芳从柜子里拿出来个包袱。 “没啥给你准备的,我给你绣了两个肚兜和几个荷包。”唐絮芳打开包袱:“还有青荷姑娘的,别嫌弃。” 方青莳小秘密的接过来:“絮芳的手艺还有人嫌弃?那就是瞎。” 低头看到肚兜的时候,方青莳身体就僵了一下,熟悉的凤穿牡丹图样儿,两辈子絮芳送给自己的第一件礼物都是肚兜,都是凤穿牡丹的图样儿,甚至用料和配色都一模一样。 只是这次提前了十年。 女子的肚兜多数都是并蒂莲、合欢花和鸳鸯戏水,只有自己的贴身肚兜不是,絮芳每年都给自己做贴身衣物,要么是梅兰竹菊,要么凤穿牡丹这种,这藏在细节里的温柔疼惜,太让人心里暖呼呼的了。 “阿莳,是不是、不喜欢?”唐絮芳有点点儿紧张了,担忧的看着方青莳。 第七十六章 最是相思断人肠啊 方青莳笑了,很自然的靠在唐絮芳的肩上:“真好看,我这辈子最好看的一件,絮芳的手最巧了。” “喜欢以后我一年四时给你做。”唐絮芳眉眼弯弯的噙着笑意。 方青莳压下心里的思绪:“好,我带来了梅子和甜杏,还有明儿是端午节,咱们的小孩儿香包再带过去一些。” 唐絮芳起身:“早就准备好了,我还准备了五毒肚兜。” 说着拍了拍脑门,从针线笸箩里拿出来金刚结的五彩绳,下面还缀着个精致的木雕小如意:“端午节都得带着五彩绳,给月月做的时候就想到了你和青荷,这两对儿戴在手腕上讨个吉利。” 方青莳愕然的看着唐絮芳,眼底温热,打从爹娘过世后,兄妹三个人相依为命,也忘记了要在这一天戴五色线。 “咋了?”唐絮芳看方青莳红了眼眶,赶紧递过来帕子:“可不兴这样的。” 方青莳伸出手腕:“帮我戴上吗?” “好。”唐絮芳拉长了声调,带着宠溺的音色,动作轻柔的给方青莳戴上后,细心的正了正,让小巧的如意刚好在手腕里侧。 方青莳看到唐絮芳手指上的茧子,别看绣花针小,总是针不离手的操劳,磨出来的茧子可挺厚。 处处都想着自己,絮芳从来都没变过呢。 叮嘱佟月在家里照看着爹爹,唐絮芳和方青莳提着两个大包袱出门,到香铺这边俩人还要把香料按照香包不同放进去。 方静安在外面专门腾出来显眼的地方把五毒肚兜放好,家里有小孩子,顺手就带回去一件,这肚兜卖出去的钱都是唐絮芳的。 忙完,方青莳拿出来账本,拉着唐絮芳指着上面的字给她看,又拿过来算盘教唐絮芳算账,这一个多月卖出去的香囊小二百个了,就这数量也能知道唐絮芳付出了多少,算了之后把账本递给唐絮芳:“絮芳这个月净赚了十二两银子呢。” 唐絮芳紧张的吞口水,不敢相信的看方青莳:“阿莳,会不会算错了?” “没错啊。”方青莳指着账本:“咱们家的香包价格从五十文到一百五十文不等,一共买了二十五两银子,一两银子做本,剩下二十四两咱们五五分,可不就是十二两嘛?” 唐絮芳赶紧摇头:“太多了,本钱一两银子不够,我再出二两银子做本钱。” “你以为我给你拉出去那些布头多值钱?现在知道了吧?做买卖可赚钱了,回头等佟大哥好了,你跟佟大哥在这边当掌柜的,我哥得回去行医呢。” 唐絮芳喜极而泣,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喃喃的说:“阿莳,我的日子有奔头了。” “对,有奔头儿。”方青莳拿着帕子给唐絮芳擦眼泪:“回头你让周围的人帮你绣荷包,绣个荷包送去绣坊也就十文钱,你一个人忙不过来,雇人多做活儿,卖出去都是钱。” 唐絮芳点头:“对,我明白。” “回头咱们手里的人多了,我多送过去一些布,以后做大了咱们不用布头,都用好料子。”方青莳知道唐絮芳很聪明,当年能在自己身边当大管事的人,只是需要点儿时间。 提到料子,唐絮芳才想起来:“阿莳,郑家要送泾河府好多绣娘。” “絮芳也知道这事儿?”方青莳问。 唐絮芳叹了口气:“可不是嘛,跟家好几个姑娘都在那边做绣娘,如今要去泾河府,只怕婚事都要黄了。” “总是要取舍的。”方青莳不过多评价这事儿是,倒是提醒唐絮芳:“要是有不去泾河府的绣娘,咱们可以用。” 送走了唐絮芳,方青莳去了大安镖行,这里的宅子很大,做镖行买卖地方不能小了,刚到门口就听到口令声,刚巧是高升在门口,笑呵呵的迎过来:“东家,咋过来了呢?” “有点儿事,段成德在吗?”方青莳问。 高升赶紧点头:“在呢,我带着东家去。” 镖行前面院子东西两边都是马车,过了正屋到后面是院子,坐北朝南是马厩,里面有八匹骡马和两匹马,这马是自己从青瓦寨带回来的。 十几个十多岁的小孩在段成德口令下,挥拳出腿,有模有样的。 高升跑过去跟段成德说了句话,段成德让高升看着这些孩子,过来抱拳:“东家。” 方青莳发现镖行越来越有规矩了,挺好。 点了点头:“郑家要送绣娘过去,定下日子了吗?” “还没有,许多人家都舍不得姑娘出去,多数都聘了人家,凑不够人数怕还得几天。”段成德说。 方青莳回头:“段大哥,你的心上人叫什么名字?” “啊?”段成德的脸刷就红了,抬起手挠了挠头发:“东家咋知道的?” 方青莳嘴角抿紧,清了清嗓子:“欧阳红是春香楼的大当家的,手里捏着那些姑娘们的命,香料买卖做了点儿,往后可能要多做一些,有了钱财往来好谈事,保不齐能帮上忙。” “不麻烦东家了,她、她有心上人,不是我。”段成德苦笑着低下头。 方青莳微微蹙眉,上一世段成德废了一条腿,不跟他也情有可原,如今段成德好好的还有镖行正经的营生,那女子也不愿意? “这样啊,天涯何处无芳草。”方青莳有点儿尴尬了。 段成德点点头。 “段大哥,春香楼前段时间问能不能带回来泾河府的甜虾,价格翻倍,多少他们都要,能做吗?”方青莳看段成德红头胀脸的样子,问。 段成德抬头:“一倍的价格便宜他了,泾河府的甜虾再好,没咱们带回来谁能带?两倍价格给他们还行。” “行,那就两倍价格,春香楼不要还有酒楼和官妓坊呢。”方青莳点头这事儿就算成了。 既然过来了,查看账目是必须的,镖行里的小伙计和掌柜都是能说会道的人,方青莳很满意,这边的事情都是段成德做主,自己看完了账目就回去了。 香铺这边的生意挺不错,方静安却瘦了一圈,方青莳整理着架子:“大哥,如果良玉姑娘回来的话……。” 啪嗒! 方静安手里的书又掉在了地上。 方青莳看着惊慌失措的大哥,心里头这个不是滋味儿,最是相思断人肠啊,真是愁得慌。 第七十七章 李景和回来了 方静安捡起来书,耳朵泛红的坐下来,本就是腼腆的人,连抬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了。 “或许能回来。”方青莳摇头苦笑,不一样了,沈良玉的毒解了,她的命运改变了的话,她和祝玉红的未来都成了变数。 方静安捏着长袍:“阿莳,铺子里找个掌柜和伙计吧。” “好,让佟大哥和絮芳照看这里的铺子。”方青莳走过来:“大哥是郎中,自是要治病救人的。” 方静安抬头:“我想出去悬壶济世,拜访名医,历练历练。” 如果喜欢一个人能让自己变得更好,不管以后结局什么样都是善缘,方青莳点头:“嗯,大哥尽可做想做的事情,我和小妹在家里经营着买卖。” 方静安笑了:“好,以前我不敢想,现在我知道阿莳是个厉害的人,不用大哥在家里守着了。” “哥,清河府和泾河府离咱们算是近的,回头我想都开铺子,不如大哥说说要去这两个地方试试?我开个铺子在那边,也有个照应。”方青莳说。 方静安每天都在铺子里,知道这是赚钱的买卖,再开一个铺子也不是难事。 “泾河府吧。”方静安说。 方青莳记在心里了,就算是开铺子也得到秋天才行,大哥也不是立刻就走,时间都来得及。 泾河府。 李景和下船后,悬着的心终于踏实了,他找了个客栈恶狠狠的睡了一天一夜,醒来的时候又饱餐一顿,这才琢磨回家。 如今自己身上可有钱了,他担心在青瓦寨被劫,转转悠悠的问了好多赶大车的脚夫,没有一个人去鹿武县的,青瓦寨的山匪不好惹,命都可能丢在那边。 等了两天坐不住的他,买了干粮背着,往回走,惦记着段成德答应的二十两银子。 从泾河府到鹿武县,马车还得走七天,他这一路上遇到顺路车就舌绽莲花的说好话,七天就到了青瓦寨的地界儿,到这里就没顺路的车了,他闷头往回走,太阳火辣辣的烤着,心里总是想起来京城有个李景瑞。 拿定主意到家就先去衙门,大哥中举的消息就是先到衙门再到家的,管咋自己也有个准备。 平安过了青瓦寨,李景和回头看着青瓦寨的方向,忍不住纳闷,人人都害怕的青瓦寨也没啥啊。 过了青瓦寨,两边田地里的庄稼都绿幽幽的了,李家越来越近盘算就越来越多,当然了,第一件事就是去鹿武县安家,死活不能住在李家庄了,丧气。 当李景和站在李家庄村口的时候,看到村子里的人三五成群,说说笑笑的景象,忍不住皱眉,李家庄的人变得和气了? “景和回来啦。”有人看到李景和,笑呵呵的打招呼。 李景和愣怔了一下,点了点头:“葛大娘,回来了。” “啧啧啧,快回家吧。”葛大娘说完,急匆匆的回家张罗晚饭。 李景和走到家门口,抬起手推了一下,门就开了。 李景泰正提着半桶水从灶房出来,费劲的往娘的屋子里去,看到站在大门口的李景和,手里的木桶丢在地上,哇哇大哭的跑过来了:“二哥,二哥你去哪儿了?你咋才回来啊,呜呜呜。” “别哭了。”李景和拍了拍李景泰的肩膀,心里头还挺感动的。 周氏侧耳辨认,听到李景和的动静,立刻下地趿拉着鞋出来,指着李景和:“小憋羔子!你还知道回来?” 李景和拉着李景泰的手:“我饿了,家里有啥吃的吗?” “有、有,二哥,我都会做饭了。”李景泰擦着眼泪说。 李景和猛地看向了周氏:“你最好想清楚了,这个家里你还能指望谁!” 周氏气得跺脚,破口大骂。 她闹腾她的,李景和到了灶房,洗手开始做饭,李景泰烧火,把家里的事情说了一遍:“二哥,他们都说嫂嫂在鹿武县开了铺子,我没去看过。” 李景和冷嗤一声:“方家开的差不多,不过人家兄妹和气,肯定会照顾她的。” “村子里的人都跟着采药呢,二哥,咱们也去采药行不行?”李景泰充满期待的看着李景和。 李景和微微蹙眉没接茬儿。 以前是自己太穷了,不管什么人只要能依靠都行,现在可不是! 鹿武县有个房子,自己去镖行当镖师,往后的日子还用指望别人?都怕被人盯上来拖累自己。 李景泰低头烧火,二哥是不愿意采药,鼓足了勇气:“二哥,你要是还走,带我走吧。” “嗯。”李景和痛快的点头,自己回到这个家里,只有景泰是真高兴,就冲这个也带着吧。 外面,周氏骂了半天觉得没趣儿回屋子里去了。 李景和就跟是李景泰坐在灶房里,吃光了小半盆的米粥:“我累了,睡觉。” 李景泰跟在李景和身后,二哥回来了,他也不愿意到娘跟前受气! 等了好半天也不见送饭过来,周氏咬牙切齿的自己去灶房,做了一大碗面条吃了,自己以后可是享福的人,就冲李景和这态度,自己说啥也要把肚子里这个生下来! 拿定主意的周氏吃饱喝足回去睡觉了。 第二天一大早,李景和带着镖码出门去鹿武县,绑在身上的银子把皮肉硌得生疼,他也高兴。 段成德接过去镖码,看着上面的印痕,二话不说就让掌柜的给拿了二十两银子。 “段大哥,我能当镖师吗?”李景和问。 段成德想了想:“你先回家吧,要是让你走镖的时候,我就叫你。” “那行。”李景和看出来段成德还是不愿意带自己,拿着银子出门就往西城去。 鹿武县的房子越靠近衙门的越贵,相反西城就越靠边越便宜,从牙行买房子还得给中钱,所以自己找。 转悠了一小天,在西北角的胭脂巷里,花二十两银子买了个小宅院,破是破,可能离开李家庄就行,打从李景瑞死了后,李家庄是一刻都不想住了。 锁了门回家,进门就带着李景泰去收拾东西。 收拾好后,李景和站在周氏门外:“我跟景泰要搬走,你走不走?” 周氏被吓一跳,过来推开门:“你说啥?” “你要跟着一起走,这院子能卖十几两银子,卖了银子归我。”李景和看娘扶着小腹的架势,眸子剧烈的缩了缩,暗暗磨牙,抬起头:“我在鹿武县里买了宅子,一起过去住吧。” 周氏还没反应过来咋回事,李景和已经转身回屋去了,两只手握成拳头,他知道娘肚子里的野种是周炳良的! 行!不扒下周家一层皮,这事儿不算完,人要走运老天都帮忙呢!回头自己也开个铺子!就开在方家铺子对面! 第七十八章 奇奇怪怪一家人 这一家子搬走了,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动静。 不想大张旗鼓是一方面,家里穷得叮当响,几件破衣服和吃喝,李景和挑着担子就装下了,周氏一路上没敢吭声,她甚至想要牵着李景泰的手,李景泰躲开了,背着包袱大步流星的跟着李景和。 当周氏看到鹿武县的宅子,顿时眼睛都冒光了! 房子不漏,大门有锁,墙头规整,天啊,这简直比李家庄的破院子好太多了。 正屋两间,周氏很自然的就去东屋了,李景和眼里的嫌弃都不掩饰,带着李景泰去了西屋。 院子里正屋两间,一左一右各有两间厢房,西厢房是柴房和灶房,东厢房里啥也没有,可以当仓房用。 放下东西哥俩就去收拾院子,这院子虽然小,有一口井可以用,手脚不停的时候,李景和在盘算去衙门的事,本打算回来就去,可到了衙门口就腿肚子转筋,几次都没敢进去,再说外面天大地大的,他觉得是重名,死信儿能吓送吗? 不过,这话他没说,李景泰啥也不懂,自己的娘,呵!不守妇道长了膀的人,还能指望得上? “哥,我饿了。”李景泰遭的灰头土脸的,可怜巴巴的看着李景泰。 李景和看了眼东屋门都没打开过,到井台提水:“洗脸,出去吃。” 这下,李景泰眼睛都冒光了,二哥真厉害啊,出去一趟回来就能买宅子,还能带自己出去吃饭呢。 哥俩出门,李景和把大门锁了,从胡同里走出来才跟李景泰说:“你不是说方家开铺子了吗?咱们去看看。” “二哥,你不怕嫂嫂知道咱们发达了,再赖上咱们?”李景泰立刻紧张了。 李景和嗤笑一声:“她试试呗,这段日子闹腾的欢,咱们受了多少气?真当我不记得?” 兄弟俩一人一碗馄饨两个满头,吃得都撑了,李景泰揉着肚子恨不得天天都能吃上,俩人到了东城,找到了方家香铺,蹲在街对面的墙角看着香铺。 方静安提着一条肉和几个馒头进去了,方青莳到后面做饭,方静安在前面招待主顾。 “二哥!你看到没有?他们竟吃肉!”李景泰打了个饱隔,拉着李景和的衣袖。 李景和甩开李景泰的手:“他们家做香料买卖?” 李景泰只听说方青莳在鹿武县开铺子了,做啥买卖他也不知道,听到这话狐疑的看着李景和,不知道该说啥了。 李景和坐在地上,只觉得自己上当了!可到底上多大的当还不知道呢。 就在他抓耳挠腮的时候,看到段成德进了香铺。 猛地站起来,李景和确定自己上当了!自己送到京城的香料极有可能就是方家的香料,他们利用自己把香料送到了京中贵人的手里,他亲眼看到那个贵小姐欢喜的样子,方家要走大运了! “二哥。”李景泰一把拉住了李景和:“二哥,你要干啥去?” 李景和瞬间冷静下来了,拉着李景泰就走。 回去的路上,他越想越生气,自己这辈子头一次出远门,这是办成了,办不成就算被人家打死了,那也是白死! 方青莳的心是真狠啊! 李景泰也不敢问,一路上跌跌撞撞往回走。 香铺这边,方青莳接过来镖码,确认是晋王府惠敏郡主的印信,随手把镖码放在了荷包里,从签下字里拿出来二十两银子给段成德。 “东家,李景和想要做镖师,我没说不行也没答应,让他回家等着了。”段成德说。 方青莳想了想:“看看再说。” “成。”段成德拿出来契书:“后天咱们去泾河府送人,郑家那边的契书刚拿到手,东家说春香楼要甜虾,咱们也得先签个契书吧?” “好,这事儿明天我给你信儿。”方青莳留段成德在这边用饭,段成德说什么也没答应,回去镖行了。 方青莳是第二天早晨去的春香楼。 欧阳红笑着甩了甩手里的帕子:“哟哟哟,你这姑娘还真是牛胆,敢进咱们这地儿。” “这有啥不敢的。”方青莳笑呵呵的坐下来:“红姨,我有人往泾河府去,甜虾还要吗?” 欧阳红端起茶送到嘴边赶紧放下了,扬起声调:“要啊,往回带,有多少要多少。” “我就知道红姨是个爽快的人,咱们这往回带甜虾得过青瓦寨,走的也是大安镖行的车,您知道这车马抛费也不小。”方青莳面露难色的看着欧阳红。 小丫环送来待客的茶,放在方青莳手边。 欧阳红笑了:“看样子是段成德记仇了,罢了,说吧,啥价?” “两倍的价格。”方青莳看着欧阳红:“红姨是眼明心亮,我倒是糊涂了,不知道段成德看上的姑娘是哪一位啊?” 欧阳红摆手:“方姑娘别蹚这一趟浑水,就这样,咱们写个契书。” 丫环送进来笔墨纸砚,欧阳红刷刷点点的写了契书,抬头看了眼方青莳。 方青莳笑着说:“我刚好也认得一些字。” “就瞅你这丫头不一般,行,你看看哪里不合适再改一改,没有不合适的地方咱们就签字画押,买卖谁都别亏了谁。”欧阳红递过来契书。 方青莳看过之后,直接签字画押了,这种契书简单的很。 欧阳红也不多废话,一式两份保管好,等甜虾运回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带着契书回来,方青莳特地到官妓坊的门前看了看,这里说是官妓坊,更像是个气派的大宅院,想要跟这里的人做买卖,还得等机会。 事情办好,方青莳回了李家庄,刚到村口就被葛大娘遇到了。 “阿莳啊,你小叔子回来了,你知道吗?”葛大娘说。 方青莳笑了:“哦,那是好事。” 葛大娘叹了口气:“你这媳妇儿心可真大,我今儿听说他们一家子连夜就搬走了,不用说是发达了,你得多留一个心眼儿啊。” “大娘说的是,我先回了。”方青莳笑呵呵的应了一句。 葛大娘看着方青莳的背影,直摇头,这一家子都奇奇怪怪的,让人看不透。 第七十九章 互惠互利的好事 方青莳并不在乎李家人去哪里,香料的钩子抛出去后,静等李景瑞是上钩就可以了。 重来一次,方青莳做所有的事情都驾轻就熟,家里的事情过目后,准备了礼物回靠山村。 方青荷已经好多天不露面了,不用猜都知道一定是潜心研究调香呢。 到了山脚下,方青莳去见花二娘,一个春天的蜂蜜应该存下来不少了,她要把这些蜂蜜分成三份,青瓦寨也得送过去一份才行。 花二娘每天都坐在院子里看着下山的路。 她在等方青莳,上次见过方青莳后,她到村子里住了几天,方家的变化可真大,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孩子,她料定是阿莳这丫头开窍了。 有人上门订蜂蜜,花二娘都给推了,一把年纪的人不看重金银,能帮衬孩子们立业,她心里畅快。 “二奶奶。”方青莳背着沉甸甸的药篓走过来,阳光洒在她的脸上, 爬山是力气活儿,纵然是她都习惯了,可还是热的小脸红扑扑的。 花二娘笑呵呵的灭了手里的烟袋,弯腰把旁边的小板凳拉过来摆在身边:“你这丫头忙得很呐?” “可不是嘛,要不然早就来看您了。”方青莳把药篓摘下来,从里面拿出来两包糕点和一个小罐子:“鹿武县是聚香斋的糕点,您老尝尝味道咋样?” 花二娘皱眉:“你这孩子! 花那个钱做啥?口头食多一口少一口都没事,银钱一撒手就没了。” “ 二奶奶教训的是。”方青莳把罐子放在旁边:“这里是治疗筋骨寒症的膏药,您老可得用,寒症夏医能去根儿呢。” 花二娘揉了揉自己的腿:“阿莳啊,二奶奶有个事儿想问问。” “嗯,您问。”方青莳从背篓里拿出来水囊,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 花二娘斟酌了一下,才小声问:“你跟李家小子不是真夫妻吧?” “噗!”方青一口没来得及咽下去的水喷了出来,呛得冒眼泪花子了,咳嗽了好几声,擦着眼泪看花二娘:“二奶奶,你咋知道的?” 花二娘眉头拧成疙瘩:“甭管我怎么知道的,二奶奶问你,既然没做真夫妻,为啥还要守着?” “二奶奶, 就算没圆房,名份摆在这儿呢,咱们方家的姑娘不差守孝三年,老李家的人心不好,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方青莳擦了嘴角:“不耽误我吃喝,不耽误我赚银子,回头哪怕顶着寡妇的名头也不碍事,咱手里头有买卖铺子,日子过的舒坦着呢。” 花二娘吁出来一口气:“这读书人的弯弯肠子太多,李家不善我也有耳闻,回头仔细着抓到了把柄就要往死里踩住了,小人得势最能耀武扬威,别手软,天底下恶婆母十有八九,咱们当个恶儿媳!” 方青莳笑出声来:“二奶奶把心放在肚子里,我可不是个好欺负人。” 花二娘是点了点头:“春天的蜂蜜成色好,都给你留着呢。” “刚好我今天带钱来的,二奶奶咱们娘俩亲是亲财是财,价格我在鹿武县也问……。” 方青莳话都没说完,花二娘把点心吧嗒就扔回到方青莳的背篓里了:“谁跟你做买卖?要说做买卖就把你带来的东西都带回去!” “二奶奶。”方青莳拉住了花二娘的衣袖。 花二娘瞪了方青莳一眼:“我想回去村子里住了,这些蜂箱跟了我一辈子,我得给它们找个好主子。” “二奶奶回去村子里正好,青荷一个小姑娘撑起来个家不容易,你过去帮着阿莳照应着成不?”方青莳顿时明白花二娘的心思了,无儿无女的她想要老有所依,而自己能得到这些蜂箱,调香中用到蜂蜜的地方太多了,这是互惠互利的一宗好事。 花二娘见方青莳通透,这才露出笑意:“我啊,养老钱是够的,等我死了也不用大操大办,就把我埋在蜂箱那边的山坡上,也合该你们兄妹三个操心,我啊,别人也信不过。” “那咱们回家?”方青莳是个不拖泥带水的人。 花二娘摇头:“现在可不成,我得看顾好这一年,蜂蜜都给你留着呢,用多少拿多少,咱们娘俩这事儿是君子诺,你信得过我,我也信得过你。” 方青莳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感慨上辈子的眼瞎了,欢欢喜喜的点头答应。 她上辈子只是听说花二娘死在了这里,只顾着过李家的日子,大哥没了,小妹丢了,自己再也没回来过靠山村,这辈子她是真的见识到了靠山村这些街坊邻居的善良了,她们是真心看顾着兄妹仨的人。 在这边陪着花二娘坐了好半天,花二娘就赶人了:“快回去吧,歇歇脚儿就得抓紧回去。” 方青莳回到家里,果不其然,小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身上是各种草药的味道,人也憔悴了许多。 “我要不回来看看,你这是打算把自己累死?”方青莳扯着方青荷去洗漱,生气的直翻白眼儿。 方青荷一本正经的说:“阿姐,我有好好吃饭,累不死。” “看我一会儿不打你一顿的!”方青莳提着一桶水去灶房,给妹妹烧热水沐浴,说起来青荷是真的岁数小,跟前没人照应着确实不行,回头接二奶奶过来一起住,总不能让老人家照顾她。 牙行里雇个厨娘子和两个小丫环的话,得二十两上下,丫环便宜一些,三五两银子,可能上灶的厨娘子,不论品貌也得十两银子打底。 一般的富户家里用厨娘挑选的十分仔细,容貌不用好, 厨艺一般往上就行,做一手好菜又有好样貌的厨娘身价儿可不低。 要给家里置办这样的人,方青莳感慨得碰缘分,倒不是自己心疼银子,是合适的人太难找得到。 方青荷去沐浴,方青莳就张罗午饭,谢玉茹这些人都是傍晚时候过来,贪黑挑拣草药,白日里得侍弄庄稼和进山采药。 “阿姐,你回来我就有口福了。”方青荷笑嘻嘻的过来烧火。 方青莳把锅里的油饼翻了个儿:“青荷,我想把二奶奶接到家里养老,你看行不?” “啥?”方青荷瞪大了眼睛:“阿姐,你说养蜜蜂的二奶奶吗?” 第八十章 周氏回娘家了 方青莳看过来:“咋了?” “没啥,我听玉茹婶子说二奶奶把庄子上的宅院和田都卖了,他们猜二奶奶是要投奔远房亲戚养老,你说要接来咱们家,这事儿能行吗?”方青荷打量着方青莳:“阿姐,你不觉得你变了吗?” 方青莳把油饼出锅:“不算变了,只不过想的长远,二奶奶对咱们挺好的。” 提到这个方青荷就滔滔不绝了,爹娘相继离世后,二奶奶经常送吃喝过来接济,说到最后,方青荷说:“阿姐,咱们去见二奶奶,远房亲戚不一定对她好,让她跟咱们过吧。” “我都说好了,二奶奶说到冬天的,今年雨水好,蜂蜜能多收一些呢。”方青莳把饼放在干净的食盒里,打了几个鸡蛋煎成饼,从坛子里装了咸菜,整理好让方青荷在家里吃饭,她要给二奶奶送饭去。 方青荷倒机灵,直接把吃喝都装起来了:“我也去,我看看蜂箱去。” 姐妹俩锁了门,提着食盒往山脚下来。 花二娘正在检查蜂箱,冷不丁又听到方青莳在叫自己二奶奶,忍不住摇头苦笑,自己是真心想要跟方家几个孩子过日子的,不说别的,三个孩子都良善,自己老有所托。 “二奶奶,吃饭啦。”方青荷脆生生的喊了句。 花二娘扭过头看着俩姑娘提着食盒,笑盈盈的站在不远处,这心里头顿时一阵酸涩,她无儿无女更无儿孙,没想到还有人给自己送饭了。 “我去摆桌。”方青莳说:“二奶奶,洗洗手吃饭了,我烙饼。” 花二娘笑眯眯的点头,去洗手的工夫,油饼的香味儿直往鼻子里钻。 三个人就坐在小院子里,吃着饭,聊着天儿,花二娘开心的很,这就是天伦之乐啊。 吃饱喝足,方青荷跟着花二娘去看蜂箱,去看怎么取蜂蜜,方青莳把花二娘的被褥都拆了到河边去洗干净,晒在院子里,山风吹过,很快就干了。 花二娘看方青莳麻利的做活儿,心里头还骂了李家小子没福分,这么好的媳妇儿,他是瞎了眼才瞧不上的,不然怎么能没圆房呢? “是青莳嘛?” 方青莳抬头看着走过来的中年男人,差点儿没认出来,等再近了一些才恍然,是周富贵,周氏的娘家大哥。 周富贵到跟前,皱着眉头打量了一圈,才说:“我去家里了,咋还没人?” “听说搬到鹿武县了啊。”方青莳把针别在被角,走过来:“舅公,你也不知道吗?” 周富贵打量着方青莳:“这么说,你也不知道他们住在哪里?” “不知道。”方青莳算着日子,端午刚过,算算日子李景瑞也应该有消息了,不过周富贵找周氏肯定不是李景瑞的事情,而是为了周氏肚子里的孩子。 周富贵啥也没说转身就走了。 方青莳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跳出李家的圈子,回头再看这一家子人,连带着周家的人都算在内,简直没有一个要脸的! 不过,李景瑞回来可就热闹了,自己都不用出手,就能坐山观虎斗,到时候周氏哭都找不到调儿。 周富贵累的腿都软了,蹲在鹿武县的大街上,看着人越来越少,天越来越黑,心里正发慌,不经意的看到了李景泰,赶紧起来跑过去,一把抓住了李景泰:“你娘呢?” 李景泰吓得大叫出声,周富贵赶紧捂住了他的嘴:“我是你大舅!” “唔唔。”李景泰指着胭脂巷。 周富贵这才松开手,李景泰胆颤心惊的带路,生怕回去被二哥骂,这几天二哥也不知道咋了,脾气可大了。 到了家门口,李景泰推开门进来,就听到周氏又在哭,偷偷看了眼周富贵,撒腿就跑去告诉李景和了。 周富贵打量着这院子,艳羡的吞了吞口水,顺着声找过去,发现自己的妹子哭哭啼啼的在做饭呢。 “大哥?你咋来了?”周氏看到娘家大哥,顿时哭得更大声了:“你可算来了,这日子没法过了,儿子不孝啊。” 周富贵皱眉:“别哭了,我偷偷跟周炳良说了。” “啥?他啥意思?”周氏立刻止住了哭声。 外面的李景和也停了脚步,隐在暗处支棱着耳朵听动静。 周富贵压低声音说:“只要是儿子就行,我和你嫂子商量了,你要是能狠心扔了这两个累赘,先去我家里养胎,回头生下来男丁就正儿八经的去周家,到时候想法子把那个死老太婆弄死,家产还不都是你和我外甥的?” “行,啥时候走?”周氏简直一刻都不想多呆了,李景和简直是个畜生!自己怀着身孕也得做饭,不做饭就打,做得不好吃也要骂,动不动就不让吃饭,这日子谁能过得下去啊? 周富贵还以为她会舍不得两个大的,看到周氏这么痛快,扫了眼冒着热气的锅:“明儿一早走,快点儿整饭,我找了你们一大天,可累死了。” 周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伸手去掀面缸。 “舅舅还真是横草不过的主儿,既是要把我寡妇娘领回去,那现在就走吧。”李景和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进门来打开了周氏的手:“你都要攀高枝儿了,这点儿吃喝给我们兄弟活命吧。” 周氏气得胸口起伏:“你就是个逆子!我都也是你逼我的!啥活儿都干还不给我饭吃,这是人做出来的事?” “不是人做出来的?”李景和嘴角露出狠色:“你不是一直都这么对我们吗?怎么着?轮到你了,你知道受不了?要走赶紧走,今晚不走的话,我让你走不成!夫死从子!” 周氏倒退两步,惊恐的看着李景和,她发现李景和出去一趟后,心都狠了许多。 周富贵在心里掂量了一下,啐了一口:“不孝子!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别到时候哭哭啼啼登门赔罪!妹子,跟哥回家。” 周氏也没啥留恋的,跟着周富贵往外走,李景和靠在灶房门口,扬声:“这话你也记住了,别到时候到我门口哭哭啼啼,娘走好,到你娘家享福去吧。” 李景泰傻了,站在院子里看着大舅带走了娘,抬起袖子抹了一把眼泪,这样的娘,以后不认了! 第八十一章 这话是能说的吗? 李景和看着红了眼睛的李景泰,磨了磨后槽牙,幸好没有跟周氏说京城有个李景瑞,如果真是大哥的话,呸!高中回来她还想进李家的门?做梦! “吃饭,明天咱们去找香芝她们,既是离开了李家,以后也别到处搜刮了。”李景和说。 李景泰嗯了一声,过来灶房忙活起来,他知道自己小,知道得是干活,不然就会无家可归,谁都不愿意要吃白饭的人。 吃饭的时候,李景泰偷偷看了二哥好几眼:“二哥,要不我去给嫂子当伙计吧。” “不用!”李景和一想到自己被方青莳和段成德算计,想到自己在京城跟要饭花子都点头哈腰的日子,心里就恨透了他们,女人果然都不是好东西! 李景泰低头不吭声,他不知道二哥有多少银子,如果不找事儿做,到最后咋活?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李景泰拿了十文钱去买馒头,这是二哥安排好的。 出门就狂奔,从胭脂巷一路跑到了方家香铺,看到正在门口洒扫的方静安,拍着有些疼的胸口到方静安面前:“舅兄。” 方静安看到满头是汗的是李景泰,皱眉:“你是李家的小儿子?” “是,是。”李景泰使劲儿点头,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舅兄,嫂嫂在吗?” “不在,有啥事儿?”方静安就算再忠厚,也膈应李家的人,哪怕是个孩子。 李景泰擦了一把眼泪:“我娘不要我们了,跟着舅父回娘家去了,我和二哥想求求嫂嫂,我能在铺子里当伙计吗?” “回娘家去了?”方静安打量着李景泰:“我记得了,这事儿回头跟阿莳商量了再说。” 李景泰给方静安鞠躬,转身又狂奔回去。 方静安收拾好了门前,转身进屋来眉头拧成了疙瘩,周氏做的腌臜事都闹到了衙门,十里八村谁不知道?如今娘家竟把她接回去了,这事儿是怎么都不寻常,丢人都上瘾? “东家,今儿要回去取货吗?”周大郎进门,问。 方静安点头:“成,给我稍个信儿给青莳。” “成。”周大郎在旁边等着,方静安写个字条交给周大郎,再把需要送到铺子里的香料单子也交给了周大郎。 周大郎收好了,转身赶车回去,这一趟得抓紧时间,回来还得送郑家的绣娘去泾河府,临出门之前得把东家香铺的事情办妥当才行。 周大郎先到了李家庄,单子交给闺女周玲和王莺,这俩小丫头做事儿才利索呢,打开地窖进去配货,李翠花这些人装车,都整理好后,周大郎把字条给了媳妇儿李翠花,叮嘱她给东家送去。 李翠花拿出来个不小的包袱给周大郎:“这是我们姐妹几个给大家伙儿做的鞋袜,出门外在可别舍不得吃喝。” “成,我走了。”周大郎赶回鹿武县,李翠花收拾一下就出门去给方青莳送信儿了。 靠山村里,方青莳正忙着挑拣草药,方青荷在旁边背着香料方子,姐妹俩偶尔交谈几句,方青莳发现妹妹进步真的很快。 “东家。”李翠花在大门外敲门。 方青荷起身去开门,看到是李翠花,赶紧问:“翠花嫂子,咋了?” “是静安稍信儿回来了,我赶紧送过来,怕耽误事。”李翠花把字条给方青荷。 方青荷让李翠花进院,又去给倒了一碗水。 方青莳看着字条上面的一行字,噗嗤笑出来了,自己还担心周氏要脸,孩子不生下来不会回去娘家呢,真是高看她了。 回去好哇,算算日子李景瑞很快就回来了,李家几个孩子哪有一个省油的灯?这会儿仨瓜俩枣的算计,穷人乍富,小人得志,可有热闹看了。 “阿姐,你笑啥啊?”方青荷好奇的问。 方青莳把字条递过去:“你自己看看。” 这下,李翠花可羡慕坏了,瞅瞅,为啥东家能当东家?人家就兄妹仨,个顶个都识字呢! “翠花嫂子。”方青荷凑过来:“回李家庄传个话儿。” 李翠花点头:“行,小东家要传啥话儿?” “啥话。”方青荷偏着头想了想,眼睛一亮:“就说李景和她娘坏了孩子,回去娘家找周家夺家产了。” 李翠花:……!!! 这是多不要脸啊! 看了眼东家,这话是能说的吗? 方青莳笑着说:“嗯,就这么办,别人走敢做,咱们有啥不敢说的?最好人尽皆知。” “这可不难,成,我回去了。”李翠花歇好了,紧着回去李家庄,家里那边每天可忙得很。 李翠花走后,方青荷啧啧几声,坐在方青莳身边,姐妹俩挑药草:“阿姐,当初你让大哥给周员外治病,是不是知道点儿啥?” “我啊,知道老李家不要脸。”方青莳看了眼妹妹:“她不是用守孝捆着我吗?那我就没什么好客气的,比我多吃了十几二十年的盐,觉得自己行了?处处想要算计我,那就得受着我算计她。” 方青荷挑起大拇指:“阿姐,我得向你学!” “你看好事没有我的,回头他们肯定得到我跟前哭闹,周氏走后,我就是如母的长嫂了。”方青莳微微眯起眼睛,李景瑞啊,你最好挑个好时候回来,等自己都安排好了再说。 还真就让方青莳猜中了。 李景和哥俩见到了李香芝姐俩,四个人坐在一起商量周氏这事儿。 李香芝听说周氏丢下他们回娘家去了,气得破口大骂:“心狠如狼!不配当娘了,二哥,咱们接下来咋办?” “我也不知道。”李景和是真不知道。 李香翠撇嘴儿:“就这么放走便宜她了!一个寡妇怀了身子,还腆着脸回娘家等着享福,这事儿传扬出去咱们还咋提亲事?谁家愿意把姑娘嫁进来,我和阿姐也没人敢娶。” “二姐,二哥赚大钱了,咱们家在鹿武县有房子。”李景泰说:“要不我也到这家当下人吧,有了钱啥都不怕。” 李香芝看李景和。 李景和点了点头:“买房子了,破是破了点儿,总比在李家庄抬不起头好。” “二哥,这事儿得找方青莳,她是长嫂,凡事她出面,咱们不能跟亲娘撕扯,到时候跟着丢人。”李香芝起身:“我跟香翠去跟老夫人告假,咱们一起回家一趟,成不?” 第八十二章 把你聪明的 兄妹四个人连夜回到了鹿武县。 李香芝掏钱卖肉,到家姐妹俩下厨做饭,勤快到李景和都吃惊,以前两个妹妹可不是这样的。 灶房里,李香翠小声问:“阿姐,二哥到底做啥了?都能在鹿武县买房子了。” “别乱问,咱们只管好好的,回头亲事还得指望二哥做主呢。” 李香芝抿了抿嘴角:“方青莳靠不住。” 李香翠重重点头:“对,恨死她了!这次回去让她和狠心的娘狗咬狗!” “去收拾桌子,吃饭。”李香芝麻利的把菜出锅,这一晚上兄妹四个人都睡不着,商量着咋办。 就在他们算计的时候,方青莳已经跟妹妹商量在泾河府开铺子的事情了。 泾河府比鹿武县大多了,更是唐国陆路和水路汇集的要塞,所以这铺子开起来可得不少钱。 “大哥在泾河府那边行吗?阿姐,咱们来回跑一趟可太折腾了。”方青荷犯愁的挠头。 方青莳翻了个身:“青荷,做买卖得学会把眼光看长远,我们不需要来回折腾,就算咱们在家里,外面的买卖也照样红火才是本事。” “雇人,要是遇到坏心眼儿的,到时候咱们不被坑了吗?”方青荷还是不放心。 方青莳抬起手搭在额上:“所以,要学会用人,你看李翠花和玉茹婶子她们,做事认真吧?” “那倒是,都在跟前知根知底。”方青荷小声嘀咕。 方青莳笑了:“知根知底只是一方面,再就是大家都想赚钱,只有好好做事才能赚到钱,泾河府也是一样,那边铺子开起来后,咱们得养财。” “阿姐,咋养财?”方青荷知道家里不穷,照阿姐的做法,以后还会成为富户,她恨不得多学点儿本事。 方青莳闭上眼睛:“闷声发大财,不管外面的买卖做到啥样,大哥没娶媳妇儿之前,你和我就保持现在这样,回头二奶奶接过来,我在家里准备两三个人照顾你和二奶奶,只有不动声色的人才能发大财呢。” “阿姐说的有道理。”方青荷还想再问问,发现阿姐不说话了,一会儿她也就睡着了。 方青莳没睡,她安顿好青荷这边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回头调香这一块的大头放在青瓦寨,李家的事情要纠缠起来了,自己就没现在这么轻松了。 等李景瑞回来后,保不齐会想出来多少馊主意,自己要不把他的人皮扒下来,上辈子白活,这辈子也白活! 方家的买卖都安顿好,心无旁骛的去报仇了。 比方青莳想象的还快,晌午还不到的时候,李景和兄妹四个人就到方家门口了,方青荷气得鼻子都歪了,可看阿姐没有撵他们出去的意思,只能在旁边挑拣药草,支棱着耳朵听。 “嫂嫂,之前都是她闹腾出来的幺蛾子,如今拍拍屁股她就走了,我们只能来求嫂嫂做主了。”李香芝哽咽的说着话,伸出手拉着方青莳的手:“如今我和香翠都能贴补家用,二哥也在鹿武县买了房子,我们来接您回家。” 李景和垂着头。 方青莳拍了拍李香芝的手,轻声问:“都知道了?” “嗯。”李香芝点了点头:“本来想着一家人坐下来好好商量,可她连景泰也扔了,是存了心思不要我们了。” 方青莳为难的叹了口气。 李香翠赶紧说:“嫂嫂,你只要回去,我和阿姐每个月都送月钱回来供着家里,二哥也能做事的。” “香翠啊,当初你们分家的时候,村子里的人都知道,我就这么回去别人不笑话我?再说景和岁数也到了该定亲的时候了,我一个寡妇嫂子跟他在一个屋檐下,传出来闲话我是不在乎,可景和的媳妇儿能好娶吗?”方青莳语重心长的说。 李景和抬头:“嫂嫂觉得咋办才好?” 方青莳想了想:“过日子可不是有个房就行的,不如这样吧,老房子修一修,再从李长明的手里把家里的田收回来,我带着景泰在家里。” “啥?那鹿武县的房子咋办?”李景和不让了。 方青莳淡淡的说:“留给你啊,我和段大哥商量商量,让你去镖行当镖师,娶个媳妇儿可得银子,再者你们就不怕她回来再把李家庄的房屋卖了?” 能当镖师?鹿武县的房子还是自己的! 李景和都差点儿以为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不敢相信的看着方青莳。 方青莳淡淡的说:“我在庄子里收草药,是大哥帮衬我日子,回头景泰跟着我去采药,也能换点儿钱过日子,再有香芝姐俩贴不着,别的不说,日子能过下去。” “嫂嫂,香铺不是你开的吗?”李景泰问。 方青莳笑了:“到底是个孩子,我有那个本事吗?有那个本钱吗?” “你们是啥意思?还盯着铺子了?是瞎了吗?铺子匾额上写的啥?方家香铺!跟你们老李家没有一毛钱关系!要不是你们死活讹我阿姐给你们家短命鬼大哥守孝,我们家早就把阿姐接回来享福了!”方青荷可算逮住机会了,破口大骂。 “青荷妹妹别生气,景泰还小,不跟他一般见识。”李香翠赶紧赔着笑脸道过。 方青莳看李香翠,再看看青荷,垂眸掩去多余的情绪:“我呢,回去也是过日子,周氏不登门闹腾我,我也不会去找她不自在,你们几个也想好了,周氏身后是周炳良了,真要是生了个男丁下来,那可了不得呢。” “嫂……。”李香芝刚开口,李景和一把拽开她。 方青莳抬头看着李景和。 “听你的,我们回去修房子,去找李长明赎回来地,你那边的房子咋办?”李景和问。 方青莳淡淡的说:“那边房子让我大哥买下来,留给那些做活的人用,景和该知道,老房子的地契不在你们手里,看不看得住还两说呢,没人住的话,被鸟悄的卖掉都不知道,是这么个理儿吧?” 李景和起身:“行,等我们收拾好了,来接嫂嫂回家。” “行。”方青莳答应的痛快。 李家兄妹刚到大门口,方青荷就炸了:“阿姐!你是遭罪没够儿是不是?他们求你,你就回去?咋的?这是抖搂不下去了?” 方青莳看着撒腿就跑的李景和几个人,抬起手戳了方青荷的脑门:“把你聪明的!” 第八十三章 不能瞒着青荷了 等李家兄妹走远了,方青荷拉着方青莳进屋:“阿姐,咋的啊?这还狗扯粘饼子 ,撕扯不清了啊?” 方青莳坐下来:“周氏坏了周员外的孩子,被娘家接回去了,你觉得这事儿能完吗?” “不完跟咱们有啥关系?”方青荷哪里知道阿姐是重活一回的人,不服气的说:“让他们使唤你?我可舍不得!再说了,李景瑞死了!阿姐,你这样我就去找大哥, 说啥也得把你接回来。” 方青莳抿了抿嘴角,小妹的上一世很凄惨,被李香翠骗到了京城,李景瑞花言巧语的让小妹委身于他,知道小妹确实不知道香谱后,囚禁在青楼还诞下一女,不堪受辱的小妹投缳自尽,这个仇必须报! “青荷,如果李景瑞没死呢?”方青莳淡淡的说。 方青荷愕然的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方青莳:“阿姐,你疯了吗?官府都说死了啊,这事儿还能假?” “青荷,再等等,也就是到六月就能有结果了。”方青莳哼了一声:“攀龙附凤的人哪里没有?你知道李景和为啥能在鹿武县买房子吗?” 方青荷已经懵了,摇头。 方青莳轻声说:“是我让他押一镖去京城送香料,他在我这里赚了二十两银子,他的镖送到了地方还得了赏钱,赏钱是晋王府的郡主给的,而我梦到李景瑞要娶的人就是她,这里面要说没事,谁信呢?” “阿姐,你让我静静心。”方青荷已经乱了方寸,她相信阿姐说的每一句话,只是官府的话她也信,李景瑞为了攀龙附凤诈死,听着是离谱,可对方是王爷家的小姐,好像也没啥做不到的。 茫然的看着方青莳:“阿姐,你是啥时候知道的?不对啊,就算是这样的,你咋知道的?” 到底是自己的妹子啊,这还有点儿骗不过去了。 但重活一次这事儿是怎么都不能说的,方青莳慢条斯理的说:“是老天爷可怜我,让我做了个梦。” “阿姐,做梦你咋也信啊?”方青荷捂着脑门:“你这不是魔障了吗?” 方青莳笑了:“那阿姐问你,我咋知道青瓦寨的小姐有难的?我咋能进山采药捡到了师父?就是沈良玉沈小姐,那也是我救的吧?” 这下,方青荷不吭声了。 “除了这些,我为啥会调香?是我在梦里学过了,教我的师父就是咱们师父,只不过梦里没有你和大哥,也模模糊糊的不太清楚,所以我才不敢说出来,这事儿一件件都应了,我还能不信吗?”方青莳眼神笃定的看着小妹。 方青荷嘟囔了一句:“这可真是奇事了。” “奇事多得很,咱们这不算啥,你记得爹给咱们讲的南柯一梦和黄粱梦的故事吧?那可比阿姐的梦精彩多了。”方青莳给知道熬了一碗水,润了润喉:“我总不能想梦里那般被人家算计的丢了性命,也不可能为李家调香赚个盆满钵满,你和大哥好好把咱们家日子过富贵了,那才行。” 方青荷已经信了。 阿姐说的这些发生了的事情,自己亲眼看着的,听到阿姐在梦里丢了性命,轻声问:“咱们不理李家不行吗?” “傻青荷,李景瑞真没死的话,要娶王府的郡主,他先跟我成婚,我是妻,郡主能当妾吗?”方青莳摇头:“他会想着,我能为李家赚金银,不吵不闹就给我一条生路,我要敢和离或者闹腾,那不就是死路一条?” 方青荷难过的靠在墙上,仰起脸怕眼泪掉下来:“或许他死了,阿姐守寡三年就归家,往后咱们好好过日子呢。” “我也希望他死了,不过他要活着也没事,阿姐会先下手为强的,不然你以为李家这些个白眼狼让我回去,我就回去?我是怕错失先机再被他们算计了。”方青莳递过去帕子:“哭什么?阿姐会保护好自己的,还要跟着大哥和你,把咱们方家过成清河府第一大户呢。” 方清荷过来抱着方青莳的腰:“阿姐,我知道了,咱们别跟大哥说,大哥一根筋的很,回头保不齐想要把李家都宰了。” “嗯,听青荷的。”方青莳温柔的顺着小妹的背,安抚她的情绪,其实大哥上辈子的死,何尝不是想要把李家都宰了呢?只因彼时李家成了气候,大哥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说起来自己对得起谁呢?谁都对不起谁!这辈子是绝不可能再出现那样的事情了。 方青荷缓了好一会儿,才说:“等你回去后,我就去找你们村的李长明把那边的院子买下来,交给李翠花她们打理着,那边采药的事情继续做,有事儿就去找她们帮忙。” “好。”方青莳打量着小妹:“我们家青荷长大了。” 十三岁的小姑娘眉眼都还青涩,但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更不用说兄妹三人早早就成了孤儿,只是这样的青荷让人心疼,最小的妹妹本应该宠着点儿,可方青莳知道自己和李家的事情不会拖得太久,都瞒着青荷,只怕青荷还是会被骗,提前都说明白了,心里踏实。 方青荷挺了挺胸脯:“我得保护阿姐。” “那阿姐跟你交代的事情要都做好。”方青莳把唐絮芳一家子的事情说了,并且让小妹跟唐絮芳一家子多接触,郑家绣坊的买卖、镖行的买卖,也都交代清楚。 方青荷都记在心里,有些吃惊阿姐竟悄悄地做了这么多事,心疼的看着阿姐好一会儿:“阿姐,如果李景瑞没死的话,咱们跟他和离行吗?” “当然要和离,否则我去告御状,皇上能砍了他的脑袋!”方青莳说的无比轻松。 其实,接下来得见招拆招,这一次如果能逼李景瑞露面,和离之后一别两宽,只是方青莳明白,极度自私的李景瑞不会露面,会怎么做还不知道。 李香芝和李香翠不能在家里久留,留下了银钱给李景和,修缮房屋不容易,这房子破烂的很,李景和也豁得出去,请了泥瓦匠和木匠拾掇家,买了礼登门李长明家里,一进门不跪李长明,给闵氏跪下了。 闵氏脸色一沉:“景和,你这是啥意思?” 第八十四章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吗? 李景和跪在地上,脸都快贴在地面上了:“婶子,我家快散了,救救我们吧。” “怪谁?你娘个不要脸的!跪在这里求我有啥用?”闵氏身子一拧,不受李景和的礼。 李景和哽咽的哭诉:“我娘已经把我们都丢在这边,回去娘家去了。” 闵氏一愣,村子里的传言昨儿就炸开锅了,都说周氏怀了舅父的种,还说被接回去养胎了,造大孽了,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吗? 心思一转:“那也去找你们的嫂子,现在人家日子过的可红火了。” “找了。”李景和抹了一把眼泪:“嫂嫂说当初分家给撵走了,如今回来可不容易,有条件。” 闵氏看了眼李长明。 李长明摆了摆手,那意思是再听听。 闵氏问:“啥条件?” “修好了房子,再把田地赎回来,过日子连田都没有,只有死路一条了。”李景和抬头,双眼通红的看着闵氏:“婶子,我们是活不下去了,就这点儿指望,要是婶子不成全,我和景泰只能一起死了。” 闵氏一听怒了,脸色一沉就要发火,李长明眼疾手快的把闵氏拖拽出去。 “要死了啊?你拽我干啥?这小兔崽子说的啥话?逼我?”闵氏被拽的直趔趄,气得破口大骂。 李长明拉着闵氏到西屋,压低声音:“骂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没看那小子眼神都变了?” “能咋的?老娘这条命摆在这里,他也得敢!”闵氏可不是善茬儿,掐着腰冲着门骂着。 李长明到她耳边轻声说:“当时李景瑞拿走三两银子,是我多说了,如今这地咱们下种伺候到现在了,五两银子不行,十两银子也不行,钱得揣在兜里才踏实。” “你!”闵氏看着李长明,火气顿时消了。 恶狠狠地剜了一眼李长明:“你去说,这些地十五两银子就拿回去,算我成全他们这几个没爹娘的孩子。” “成。”李长明可不想把事情闹大,周氏走了,李景和真要跑去跟李修文告状,到时候自己这村长都干不长,照方青莳那机灵劲儿,趁这个机会把李家霸在手里是必须的。 李长明过来拉着李景和起身:“说起来也是怪可怜的,你婶子脾气不好但心眼儿不坏,这田给你们也行,要么等秋收后,五两银子赎回去就行,不要利息了。” “叔,那样我嫂子保不齐就得等秋天后再回来。”李景和显然不愿意。 李长明也知道会这样,略有为难的叹了口气:“这可就难办了,地是我家耕了种上,又伺候到现在,总不能白折腾吧?” “叔,你说咋办就咋办。”李景和也没敢想白拿回来,花了银子能拿回来都谢天谢地了。 李长明往西屋扫了一眼,小声说:“你婶子的意思是要二十两银子,我就做一回主,十五两银子这事儿就算完,你可得抓紧,别回头你婶子反悔,那就难了。” 十五两! 李景和都怀疑李长明两口子是不是能掐会算,自己手里就是剩下二十两银子了,要不是香芝她们俩给了一些钱,房子都没法修。 “叔,我先给十两银子,剩下五两到秋天给行不行?”李景和又要跪下磕头。 李长明赶紧拉住他:“这事儿我不敢做主,你等我去问问你婶子。” 闵氏一直都听着动静呢,抬腿儿进屋来:“你说到秋给?给不起咋办?” “我立了字据,给不起这些田就再也不要了。”李景和一个劲儿给闵氏作揖。 闵氏眯起了眼睛:“成,找个明白人立字据,别到时候说我讹诈。” “对对对,找六爷爷做主吧。”李长明立刻说。 李景和也怕夜长梦多,跟着李长明去找李修文了。 李修文这几天总觉得身子不爽利,朝阳的墙根儿放了躺椅,正晒太阳呢。 见李长明带着李景和来了,心里就不乐意了,周氏败坏门风,一家子鸡飞狗跳的没有个正经样儿,谁愿意搭理? 倒是李长明,会说话会办事,不能驳了面子。 “长明啊,怎么有空过来啊?”李修文问。 李长明赶紧鞠躬:“六爷爷是咱们李家的活祖宗,说话做事都让人信服,我这是求到您头上来了。” “坐下说话吧。”李修文听这话儿,脸色都好了不少。 李长明坐下来,叹了口气说:“这也是造孽了,长林大哥的长子是个学问好的,临上京赶考的时候冲我借了五两银子,我疼惜晚辈就倾家荡产的给了,可回头周氏就不认了,我家婆娘是个凶的,拿了地契充数。”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李修文听到周氏两个字就膈应,缓缓地说,那样子像是根本没看到李景和站在旁边似的。 李长明苦笑:“原以为这事儿就完了,可周氏蛇蝎心肠,回娘家把孩子都扔这边了,景泰才九岁还不成事儿,景和求到我家,说是想要把地赎回去,六爷爷,地是我们耕种伺候着的,这青黄不接的时候要地,我家可就是吃大亏了。” 听到这里,李修文冷冷的撩起眼皮儿看了眼李景和:“这事儿还用到我跟前说?你也不小了,这人世间哪里有白捡便宜的?” “六爷爷,景和是个好的。”李长明赶紧接过去话茬儿:“周氏走了,方氏是长嫂,照顾景和兄弟俩也是应该,不过方氏提出来条件要修房子和把田地赎回去,我听到这个为孩子们高兴,自是愿意把田地给他们的,作价十五两,不高吧?” 李修文点了点头。 “景和说家里只能凑十两银子,五两银子到秋再给,如果给不上就把田地给我们家,再也不往回要了,这事儿要麻烦六爷爷给立个字据,成不?”李长明尴尬的看着李修文。 李修文觉得没什么问题,起身进屋研墨写了字据,一式两份各自保管着,当着李修文的面,李景和把钱袋里的钱都倒出来,一共十两三十几文,给了李长明十两后是拿到了田契。 事情处理顺利,李景和回到家里忙活了两天,带着李景泰等门方家,他只等着方青莳回到家里,这笔钱用得着自己出吗?十倍百倍的讨回来才行! 第八十五章 李景瑞偷偷回来了 房屋修葺好,田地赎回来后,李景和迫不及待的去接方青莳回家。 这几天的工夫方青莳也没闲着,家里家外的事情都安排妥当,方静安出面把方青莳那边的宅子都买下来了。 对于方青莳要回去李家,方静安心里是舍不得的,可奈何要守寡三年,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李景和更在乎是不是能去做镖师。 如果再让自己去京城送香料的话,自己熟门熟路这钱赚的就更巧了。 方青莳挎着个包袱,李翠花几个人推着平板车,东西比之前可多了不少,村子里的人都忍不住看热闹,背地里都要夸一句方家姑娘有情有义,当然也要踩一脚周氏老不要脸,李家是火坑。 周氏住着的屋子最大,东边第一间,如今是给方青莳住了,这个屋子是特地粉刷过的,李景和哥俩住在西屋,李香芝姐俩不在家,在家的话住在东厢房就行。 方青莳打量着洒扫的非常干净的院子,也没多说什么,把东西都放好后,李翠花这些人就回去了,到李家过日子,周玲和王莺肯定不能带着,两个小丫头在那边学调香和做账,方青莳也交代楚仁兄弟四个好好研究调香,得空就会回去检查。 收拾妥当,方青莳坐在床上平静了一下心情,搬出去这段日子刚好把买卖和家里都安排妥当了,如今自己坐在李家,就等着李景瑞登门,见超拆招的让李景瑞多积点儿恶,那才行啊。 灶房里,李景和劈柴,李景泰蹲在旁边。 “我去镖行不能常在家,你跟着她采药的时候机灵点儿,咱们都知道香料铺子是方家的,但是她肯定有份,只要有份那就是李家的。”李景和小声嘱咐着。 李景泰点头:“二哥放心, 我不傻。” “吃喝啥的回头我送一些回来,采药的时候也挖点儿野菜,你岁数小,多说几句好话哄着,吃饱穿暖别的不管。”李景和说。 李景和打听了,大安镖行去了泾河府,怎么都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这几天自己也不干别的,就在家里砍柴收拾院子,方青莳是不是真心回来过日子,自己也的心里有数。 回来的第二天,方青莳就带着李景泰进山采药了,李景和去砍柴,就像所有普通人家那般,不吵不嚷,消停的让许多好信儿的人都吃惊。 采药的时候,方青莳也不藏私,教李景泰很认真,这草药事关重大,得拎清。 第一天采药回来,跟所有采药人一样算了钱,方青莳带着李景泰回家,到家把铜钱串成一串放好,下厨去做饭的时候,发现米粮准备了不少,还有一条肥肉在木桶里泡着。 把肥肉切片,炸猪油,剩下的油渣也收好,做菜的时候房里一些。 米粮做饭也是早晨干米饭或馒头,晚上稠粥,毕竟白天得处理干活,吃不好可不行。 这样的日子过了不到五天,李景和都不敢相信,他发现家里日子踏实下来了,回想过去那么多年,再对比现在,他吧嗒吧嗒嘴儿,亲娘才是丧门星啊,每天不是嚷嚷就是叫骂,啥活儿都指望着别人,好吃好喝得先可着自己。 再看方青莳,该做的事情做好,采药赚钱也不咋咋呼呼的,回到家里没什么多余的废话,家终于像个家样子了。 躺在床上,李景和又睡不着了,京城里有个李景瑞,简直像一根鱼刺卡在嗓子里,如果当初送错了信儿,大哥真当了大官回来的话,方青莳这样的嫂嫂也挺好,至少不欺负人。 京城,晋王府的后门口。 李景瑞握住了惠敏郡主的手:“敏儿,我要回去一趟,家里那边的事情处理好,就来登门入赘,就算功名不要了,我也要跟你白头偕老。” 惠敏郡主这个感动啊,柔声:“李郎,我可为了你什么都做了,为了让你身家清白,做局让那边把你的死信儿都送回去了,你还要回去做什么呢?” “家里还有高堂老母在,我当儿子的怎么忍心让她承受丧子之痛,只需把话说明白了,往后能贴补他们点儿银钱过日子,他们就不会来京城。”李景瑞拥着惠敏郡主到怀里,心里已经想到了无数种弄死方青莳的法子! 自己谎称祖上是做商户的,这商户之子不可入仕的规矩之下,惠敏郡主为表示爱重自己,打通了关系送了消息回去,死遁的人,杀了方青莳那也是无头案,谁能相信死了的人会杀人呢?至于周氏和李景和他们,呵!自己懒得搭理,怕拖累自己! 惠敏郡主拿出来一小盒香料放在李景瑞的手里:“既是要亲自回去,你把这家的香料多带回来一些吧。” 李景瑞低头看了一眼上面写着方家香铺,眸子缩了缩,笑着把香料收起来:“好,每一种都带回来,足够敏儿用的才行。” 安抚好惠敏郡主,李景瑞第二天就出京了,他这次得了探花,虽说这里面有晋王府的作用,可李景瑞觉得更多是自己争气,年少成名,娶高门之女,往后仕途必定会爬越高,这次回去解决了方青莳,若周氏他们懂事,自己放他们一条活路,要敢蹬鼻子上脸,送他们上西天也未尝不可,自己要过好日子,他们骨子里可都不是省油的灯,会坏事的! 一路上,轻装简行的他跟上京的是举子一样,没人多看他一眼。 上了船,他要了个单间,拿出来香料放桌子上,方家? 这两个字让他想到了方静安,当郎中的人最熟悉草药了,做香料最便利,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方家的香料都能到京城,这买卖做的可不小,方家有那么大的本事? 可除了方静安外,鹿武县还有这么合适的方家吗?看来自己的好好查一查! 回到鹿武县已经是六月初七了,李景瑞拿出来准备好的人皮面具戴上,宽沿的帽子挡住大半张脸,在街上逛了没多久,竟真看到了方家香铺,站在街对面,亲眼看到方静安从里面走出来,这让李景瑞蓦然瞪大了眼睛,好家伙,还真是他们家的买卖! 第八十六章 母子毒计 李景瑞现在缺啥?钱! 他亲眼看到惠敏郡主出手多么阔绰,随便打赏下人都是几两几两的银子,他打从得了惠敏郡主的青眼后,吃喝穿戴都是她供着,若是自己也有花不完的银子,惠敏郡主的小性子就得收敛一些了,要不是看她家族势力庞大,自己都嫌弃她春胖如猪! 没着急离开,接下来几天他都在街对面观察,方家香铺的生意是真红火。 就在他想要离开的时候,大安镖行的马车队回来了,段成德跳下马车:“东家,我这次带回来了甜虾,先给东家尝尝。” 东家? 李景瑞只觉得可笑,这才几个月不见,方家怎么摇身一变还有了镖行? 方静安摆手:“回去的时候给阿莳送去一些,这里可染不得腥气味儿。” “成。”段成德笑呵呵的摆手:“那我去给春香楼交货,这次价格好的很呐。” 风中凌乱的李景瑞总觉得这事儿邪门,索性也不走了,在鹿武县打听起来大安镖行。 不打听还好,这一打听把李景瑞都吓够呛,方家跟郑员外家的交情极好,这也就罢了,青瓦寨的那些山匪跟方家交情也好,从鹿武县到泾河府这条路上,只要想跑买卖就得让大安镖行送,不然谁敢走啊? 香料铺子就更厉害了,以讹传讹到李景瑞的耳朵里,那简直是日进斗金的买卖,别说鹿武县,整个清河府怕都是蝎子粑粑毒(独)一份。 李景瑞是缓缓地吸了口气,这方青莳难道不该死? 心情复杂的他没敢直接回去李家庄,就算有人皮面具也担心被村子里的人认出来,但想要知道家里啥样还得亲眼看到,他索性在街上雇了马车,早晨从李家庄路过的时候看到了自家规整的院子,方青莳背着药篓,带着李景泰出门,看样子是采药去。 晚上回来的时候也凑巧了,正赶上方青莳和李景泰排着队卖草药。 这么看了三天,戴上人皮面具去靠山村,这不看还好,一看就更烦躁了,方家这边比李家庄还热闹,这院子里晒得草药,忙活着整理草药的人,一看就是大买卖啊。 也听说自己死信儿送到家的时候,娘带着人去衙门闹腾了一回,这还是小事,身为娘的周氏为老不尊,竟被抓奸在床还闹到了衙门,这事儿也听说了,李景瑞本想不露面,可方家的买卖在当地百姓嘴里都如此红火了,自己可是知道的,京城都有了,如果这买卖到了自己手里,凭着自己聪慧的头脑,那才是真正的日进斗金啊。 两害取其轻的他决定去周家庄。 到了周家庄也没有贸贸然的登门,而是观察了几天,发现亲娘总是会酉时出门,也不远走,就到河边坐着,走路的姿势能看出来,这肚子都不小了。 恨不得直接把这丢人现眼、不守妇道的贱妇推到河里去! 周氏坐在这里是散心,虽说大哥把自己接回来了,可架不住天长日久,嫂子整天指桑骂槐不说,她发现外甥媳妇儿跟自己的肚子差不多大,她很害怕,怕自己生了闺女,外甥媳妇儿生了儿子,到时候周员外把儿子认回去后,自己想要享福都难,到最后财产都得被大哥一家子拿到手里去。 可是想要回家也是没门儿了,她走的时候没留情,李景和那个小畜生脾气越来越暴躁,自己挺着大肚子只怕会被活活打死啊。 “这位大婶儿。”李景瑞走过来,作揖行礼。 周氏吓一跳,刚要骂人,再看这人是书生打扮,顿时红了眼眶,想到自己短命的儿子,她就忍不住可怜自己命苦,辛辛苦苦养大,又拼了命供他读书,要不是死的早啊,自己置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李景瑞看周氏掉眼泪,退后半步:“大婶儿,在下想要问问路。” “问吧,你可真像我家景瑞啊。”周氏哽咽的说。 李景瑞微微蹙眉,他再看周氏的肚子,顿时有了计策,撩起袍子普通跪倒在地,拿下来人皮面具:“娘啊,你再看看我是谁?” 周氏吓得差点儿尖叫出声,被李景瑞一把抓住了:“别喊!” “不、不、不喊。”周氏颤巍巍的看着李景瑞:“你是人是鬼啊?” 李景瑞抓着周氏的手摸自己的脸:“人!我是热乎的,娘,你听我说。” 周氏眼泪哗哗往下掉,猛劲儿的点头。 李景瑞把周氏领到旁边的小树林里避人耳目,低声说了自己的经历。 听说儿子攀上了王爷家的大小姐,周氏自己抠着人中才没昏过去。 “现在方家的买卖做的挺大,如果能拿到他们家的香谱,咱们就发大财了,到时候接了你们去京城过富贵日子,易如反掌啊。”李景瑞说。 提到方家,周氏也不哆嗦了,骂骂咧咧的说了这段日子的事。 李景瑞正愁不知道方家怎么就发达了,听完之后微微眯起眼睛:“怎么觉得这里头方青莳的功劳不小呢?” “那贱蹄子不是个好东西!你看看娘这个惨啊,不是娘不守妇道,娘跟你说……。”周氏又把自己要卖方青莳的过程说了一遍,李景瑞暗暗咂舌,这恶毒的法子也用的出来,真不愧是自己的亲娘了。 不过真是挺邪门的,方青莳竟然能反过来害人,她一个乡野女子,拿来的本事? 周氏看儿子不说话,拉住他的衣袖:“景瑞啊,你咋不说话?” “我的法子是你回去,也不要让方青莳抛头露面,这孩子生下来就说是她生的。”李景瑞说。 周氏赶紧摆手:“那咋行?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了。” “那就去鹿武县住,不是景和在那边买房子了吗?”李景瑞说。 周氏又赶紧摇头:“景和变坏了,我都不敢多吭声,他那架势能打死我啊。” 李景瑞起身来回踱步,这事儿怎么都行不通,看来还得下点儿血本才行啊。 “那这样,我带你去鹿武县的宅子里等景和,他见到我活着,我怎么安排他还敢不听吗?” 周氏眼睛一亮,转而又说:“儿子啊,如果这一胎是男丁的话,周员外家的财产都是咱们的啊,难道不要了吗?” 第八十七章 早就布好的鱼饵 李景瑞脸色一沉。 “没事,没事,不要了。”周氏吓得赶紧改口。 李景瑞是缓和了脸色说:“母亲该知道儿子所求的是什么,方家的香谱是日进斗金的买卖,周家的全部家当也看不到眼里去,方青莳就算不认这个孩子,你身为婆母压着她,就算是死那也是李家的鬼!” 周氏想到能让治住方青莳,心里就畅快,咬了咬牙:“如果她要闹腾到京城去咋办?” “母亲,我是死了的人。”李景瑞一字一顿的说。 周氏心里虽害怕这样的儿子,可更多的是欢喜! 瞅瞅这就是当官的人,叫母亲可真好听! 也不回娘家跟哥嫂说了,周氏跟着李景瑞坐上马车,带路到李景和在鹿武县的宅子里,李景瑞给了十两银子,周氏也不在乎肚子都显怀了,跑出去置办了酒菜回来,灶房里忙的欢。 吃饭的时候,李景瑞叮嘱她不能往外抛头露面,让左邻右舍都看出来有孕,可就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了。 周氏对李景瑞说的话,言听计从,谁让这个儿子有本事呢! 娘俩拿定主意在这边等着李景和。 李景和在家里是数着日子等段成德,总算把段成德等到了,他就差拉着方青莳赶紧跟段成德说押镖的事情了。 “段大哥,景和带去当镖师吧,家里也能多个进项。”方青莳说。 段成德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可东家开口了,只能点头答应:“好,景和老弟明儿跟我去镖行那边吧。” “现在就能去。”李景和立刻说。 当晚,段成德赶车回鹿武县,李景和坐在马车上心里那叫个美,往后不管去哪里押镖,自己都能得银子,看段成德一言不发的样子,偷偷撇嘴儿,自己求了几次都不行,方青莳就那么说一句,这事儿就成了,小人! 到了鹿武县,李景和下了马车:“段大哥,我明儿一早来镖行,先告辞了。” 段成德委实懒得搭理李景和,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看李景和往西城去,微微蹙眉,东家是从李家走不出来了! 满心欢喜的李景和在街口买了两个饼子和半个烧鸡,哼着小曲儿往家里来,到了门口拿出钥匙发现门锁没了! 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使劲儿推了推门,发现从里面闩上了,真金白银买来的宅子! 这还了得?火冒三丈的他哐哐砸门,厉声:“开门!开门!” 屋子里还在吃饭的周氏有些惊惧的看李景瑞,李景瑞递了个眼色,周氏起身走出来:“景和,别踹坏了大门,来了,来了。” 听到周氏的声儿,李景和的怒火简直烧到了脑门子,咬牙切齿的等着周氏开了门,迈步进来一把抓住了周氏领口:“你是真不要脸了!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真当我是好欺负的?你说认我们就认,说扔我们就扔?” “不、不不是。”周氏真的怕了,两只手抓着李景和的手臂,哪里还有平日跋扈的样子。 李景和甩开手:“滚!这是我的家!滚!” 周氏一溜烟儿的跑进屋了。 李景和气炸了,回头闩好门大步流星进屋来:“周氏!李家如今只能我做主了,你赶紧回去周家享福!别逼我!” “是吗?你如今都能做主了?”李景瑞从里屋走出来,目光冰冷的看着李景和。 李景和听到李景瑞的动静,只觉得三魂七魄都不安生了,惊恐的看着走出来的李景瑞,手里的烧鸡和饼子都掉在了地上,缓缓后退,脑海里飞速的转起来,他知道自己在京城听到的李景瑞就是大哥了,他竟然没死! “大哥!”李景和扑通跪在了地上,眼泪哗哗往外冒:“大哥啊,你不在家的时候我们过的好苦啊。” 哭诉的时候心里全明白了,周氏为啥刚才那一副怕自己的样子,原来是在这里等自己呢! 李景瑞不动声色的坐在椅子上听着,旁边的周氏低着头,生怕李景瑞会是发火,毕竟自己腰杆儿的确不硬气,肚子里揣着一个别人的种,说啥都是错。 等李景和哭诉完,李景瑞才伸手扶着李景和起身:“二弟,说一千道一万,母亲生了我们,再者穷家百事衰,只要家里日子过得富足了,母慈子孝还难吗?” 李景和抬头看李景瑞:“大哥可是高中了?” “是,探花。”李景瑞拍了拍李景和的肩膀:“坐下说话。” 探花! 李景和虽然不读书,可也知道殿试皇上钦点的第三名才是探花,也就是说大哥确确实实发达了! 当着高高在上的大哥,所有的委屈都压在心底了,他知道自己的好日子还真得指望大哥搭把手儿,探花郎的亲弟弟,那身份还能低到哪里去? “大哥,是来接我们去京城吗?方青莳那个贱蹄子鼓捣着咱娘,把香芝和香翠都送去给别人家当奴才了!”李景和说话都变了风向。 李景瑞淡淡的扫了眼李景和:“你是个聪明的,我诈死是因为晋王的掌上明珠倾心于我,而这一趟回来也不能张扬,本想把方青莳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掉,如今我改了主意。” 李景和的心情是忽高忽低的不安生:“为啥改主意了?” “方家开了香铺和大安镖行,这事儿你该知道吧?”李景瑞问。 李景和点头:“是,明儿我也去大安镖行当镖师,怪不得方青莳只跟段成德说了一句,段成德不愿意也得答应,果然大安镖行的东家是方家。” “镖行是小事,我要拿到方家的香铺,鹿武县是山野之地,香料买卖再怎么做也不没什么用,能用得起香料的人是京城那种富贵窝,那边随随便便在街上都能遇到是五品朝廷命官,那才是用得起香料的贵人。”李景瑞看着李景和:“知道要做什么了吗?” 李景和点了点头,赶紧摇头:“大哥,你说吧,你让我咋做我就咋做。” 李景瑞点了点头,母子三人就差头挨着头了,一直到夜深,李景和都忘记自己没吃饭了,脚底下感觉轻飘飘的回到了床上躺下来,一闭眼就感觉天上都在掉金元宝,殊不知,不管是李家的任何一个人都想不到,这不过是早就布好的鱼饵罢了! 第八十八章 没人为我方青莳说句公道话 清晨。 方青莳准备带着李景泰上山采药,打开大门就看到跪坐在门口的周氏和旁边抹眼泪的李景和了。 这一瞬间,方青莳感觉自己周身的热血都在沸腾! 李景瑞回来过了,如自己设想的一样,李景瑞不可能露面,否则周氏和李景和怎么可能同时出现在这里? 目光落在周氏的小腹上,明明应该能看出来孕相的人,此时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的,孩子没了? 周氏跪着爬了两步抬起手要抓方青莳的衣襟,方青莳倒退两步,把李景泰也丢在门外,咣当关上了大门,她不可能那么轻易的就让周氏进门,至于别的自己都无所谓,因为李景瑞想要香谱的心思太明显了,若非香谱的原因,李景瑞上辈子回来和这辈子重来一次再回来都是想要把自己处理干净的,正妻之位在自己手里,除非自己死了。 显然,他们想要的是金山银山,自己提前安排李景和去送香料的目的也恰恰在此。 李景和带着李景泰求了李家庄的每一户人家,只说母亲周氏如今知错了,要让大家帮忙劝一劝嫂嫂。 打从李景瑞死了的消息传到李家庄后,这一家子简直就差搭个戏台子了,村子里的人来了不少,看热闹的居多。 哥俩磕头到额上淤青,把李修文都请来了,李长明和闵氏也都来到了门口。 周氏脸色苍白,身上的衣服空荡荡的,众人猜测是肚子里的那块肉没了,没有落脚的地方,可不就还得回来嘛。 只是如今这李家可不是之前的李家了,才正儿八经的把方青莳请回来,周氏背着丧德败行的名声,再要作威作福门都没有。 李修文看着跪在地上冲着大门磕头的周氏,气得冷哼一声:“这都是什么事?哪有长辈给后生晚辈磕头赔罪的!荒唐至极!” 李景和赶紧说:“六太爷,这不怪嫂嫂,是我娘做的事情太过了,可天底下无不是的父母,我这个当儿子的不敢怪我娘,只要嫂嫂让我娘进门,往后这家里定是嫂嫂做主的。” “阿莳啊,婆母知错了,是我瞎了眼,只要给我一口饭吃,一个能睡觉的地方就行啊,求求阿莳看在景瑞的面子上,让我进门吧。”周氏哭的那叫一个可怜 。 该说不说,这娘俩一唱一和,倒是让一些习惯当墙头草的人心软了,特别是同样当了婆母的妇人们,换作是自己就算死也做不出给儿媳磕头认罪的事情来。 闵氏啐了一口:“你也真拉的下脸来,事情做绝了就别回头,咋想的?跪在这里磕头哭嚎,存了什么歪心思?” 就在大门里的方青莳勾了勾唇角,李家庄的这些人里,闵氏是个相当拎得清的人,虽说做事嚣张跋扈,可该讲理的时候,那句句都往心窝子上叨。 “哎哟哟,这话咋说呢?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长明媳妇儿也被一杆子打死个人,嫂子在李家守寡多年,养儿育女也是一天天熬过来的,谁敢说自己一辈子没犯过错,改了就行呗,杀人还不过头点地呢。”南氏是阴阳怪气的白了一眼闵氏,过来伸手要扶着周氏:“再说了,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事儿也不能只怪一个人吧。” 大门在这个时候打开了,方青莳走出来没搭理周氏,而是看着南氏:“婶子这话说的有意思,真就一个巴掌拍不响?” 南氏恨透了方青莳,采药如今自己都不去了,不去采药就少收入了银钱,再说自己怎么都是长辈,就不信方青莳还敢把自己怎么着?这么多人都看着呢。 想到这里,皮笑肉不笑的问:“怎么?景瑞媳妇儿有大本事?一个巴掌也能拍响?” 方青莳也笑了,走到南氏面前点了点头:“我还真有这个本事。” “呵!”南氏偏头看着在场的众人:“瞅瞅景瑞媳妇儿这话,她有这个本事?” 啪! 方青莳扬起手铆足了力气抽在了南氏的脸蛋子上,顿时指痕都清晰可见了。 南氏被打蒙了,回头看着方青莳:“你打我?” 啪! 方青莳照着她另外一边脸蛋子又是铆足了劲儿的一巴掌,认真的问:“婶子,一个巴掌拍得响不响?” 人群都安静了。 谁都不敢相信方青莳会动手,还动手了两次。 南氏反应过来,嗷一声就要抓方青莳。 李景和眼疾手快过来挡在了方青莳的前面,脸上顿时被南氏抓出来四条血道子:“婶子,嫂嫂是气晕头了。” 非但不恼怒,李景和也不管脸上都冒血珠子了,深深鞠躬给南氏赔礼道歉。 “我没什么好生气的,只是奇怪婶子为什么要和稀泥,咱们邻居住着一墙之隔,我打从嫁到李家是龙盘着是虎卧着,挨打受骂你不得比别人清楚吗?怎么今日周氏往这里一跪,你倒想在我跟前摆个长辈的谱儿了?”方青莳走到闵氏跟前,福身一礼:“长辈也要看人品是不是值得敬重,我虽是嫁进来的媳妇儿,可也是李家明媒正娶来的,身为长辈要有公正心,我方氏女才敬重。” 闵氏看了眼方青莳:“我是气不过,你得拎得清!” “婶子放心,阿莳知道。”方青莳再次福礼后,走到李修文跟前:“六太爷为了我家的事情受累了,上回在您跟前,阿莳做的可妥帖?” 李修文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方青莳做的够意思,只能点了点头。 方青莳又问:“身为婆母的周氏呢?又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可曾给自己亲生的儿子女儿留条后路了?” “景瑞媳妇儿,咱们说说今儿这事儿咋办吧。”李修文都觉得臊得慌,周氏做的事,件件桩桩哪有一件是人做的? 可是周氏回来了,总不能就这么跪在这里。 方青莳微微摇头:“六太爷,有道是三尺之冰非一日寒冷之功,今儿若不把话说开了,回头不孝的帽子扣下来,我可擎不住。” 李景和偷偷看周氏。 周氏跪着爬过来拉住了方青莳的裤脚:“阿莳啊,婆母知错了,婆母知错了啊。” 方青莳甩开了周氏,抬头看着众人:“难道在李家庄,就没人为我方青莳说句公道话吗?” 第八十九章 够他们喝一壶了 这么一问,许多人都心虚的低下了头。 他们这些天看到了什么?方青莳跟他们一样进山采药,去那边院子结算,这让李家庄的人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切都是方家的,这让许多人对方青莳的看法就有变化了。 再者,就眼前这事儿,周氏回来了,这个家周氏守了二十年,怎么可能进不去?人家还有俩儿子在呢。 更不用说当了婆婆的那些人,生怕给方青莳说话后,自己家的媳妇儿要也这么闹腾起来,压不住咋办? 各怀心思的人多了,都不吭声。 “景瑞媳妇儿,咱们这事儿坐下来好好说,有六爷在这边做主,村长也是主心骨,该说的说,该做的咱们也做,天那么大的舌头也越不过腮帮子。” 潘氏走出来,轻声说。 方青莳看过来,就见郑氏拦住了南氏,南氏张牙舞爪的不服,李成带着儿子李春财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倒是李福和李虎哥俩出手相助,拦住了大哥一家。 “三婶儿说的在理儿。”方青莳苦笑着摇头,问李修文:“六太爷,是在这里说明白,还是到屋子里说,千口之家主事一人,大家伙儿看热闹丢人的是景和兄弟俩。” 李修文后悔自己来了,不过来都来了,咋也得压下方青莳,让周氏进门才行,这会儿周氏不看出来有孕,就是看出有孕的时候,李家庄的人也没说要让周氏浸猪笼,所以这会儿说啥都晚了。 “长明是村长,这事儿我倚老卖老了,咱们进屋去商量吧。”李修文跟李长明说。 李长明拱手:“听您老的,请。” 俩人迈步进屋,方青莳跟在后面,周氏趁机要进门去,被方青莳一转身挡在了门口:“周氏!丧德败行的是你,抛下景和兄弟俩的是你,在家里骂天骂地为老不尊、为老不慈的还是你,如今没商量好结果的时候,你就外面待着!景和,跟我进屋!” 李景和被点名,赶紧走过来:“嫂嫂。” “你既然还叫我一声嫂嫂,我就得为你以后成家立业考虑,家里你是最大的男丁了,夫死从子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周氏的事情如何解决还得看你的态度 。”方青莳慢条斯理的说。 瞬间被捧起来的李景和心里头别提多舒坦了,让李景泰在门外陪着周氏,跟着方青莳进门了。 大门缓缓地关上,李景泰躲得远远地,冷漠的看着周氏,他这辈子都不能忘记娘跟着舅父走的场景,自己刚跟嫂嫂过了几天好日子啊?她就又回来搅和了,他不想再过从前那样的日子啊。 闵氏清了清嗓子:“大家伙儿都听到了吧? 景瑞媳妇儿的话在理儿,别人进门晚,岁数小,说话办事有板有眼的!都该干啥去干啥,别在这里看热闹,这热闹有啥看的?不够恶心人的。” 说完,闵氏喊了潘氏和郑氏去采药,这些人才纷纷回家提着药篓进山,热闹再好看也不能耽误赚银钱。 李家大门口,只剩下了周氏和李景泰娘俩,没人看着了,周氏也懒得装下去,坐在地上揉着膝盖,心里头恨不得把方青莳千刀万剐,贱蹄子真是蹬鼻子上脸,等以后的! “你心眼儿这么坏,回来干什么?就不能让我过几天好日子吗?”李景泰压低声音,眼神冰冷的对周氏说。 周氏看向李景泰,抬起手恶狠狠的指着他:“狼崽子!以后我让你天天跪在我门口磕三百个头赔罪!” 李景泰笑了:“那你试试,我吃不饱,穿不暖,还要挨打受骂,活着就没啥意思了,回头我带着你一起上路,去阴曹地府给你当孝子!” 这话把周氏吓得一哆嗦,最小的儿子能说出这样的话,她有点儿害怕了,李景和也不是真心对自己孝顺,都是看在大儿子的本事上了,大儿子就孝顺吗?抬起手摸了摸被层层白布裹紧的肚子,李景瑞是想要用这个孩子当屎盆子,扣死方青莳,真当自己是傻吗? 李景泰看周氏的小动作,虽然心里恨透了这个娘,可到底岁数小,九岁的他并不知道周氏的孩子还在。 屋子里,方青莳和李景和坐在下首位,李修文坐在主位上,李长明作陪。 “景瑞媳妇儿,有什么想说的,说吧。”李长明在来之前就被媳妇儿提点过,方家有本事,方青莳有本事,这会儿说句公道话就是雪中送炭,往后的好处能少了吗? 方青莳起身福礼:“六太爷,长明叔,关起门来说的是家事,我得请你们给我做主。” “坐下说吧。”李修文也没脸苛责方青莳,不说别的,这小媳妇儿说话办事没错处。 方青莳坐下来才说:“家里的荒唐事太多了,我不说两位长辈也都清楚,就说今日景瑞娘去而复返,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不知道。” “我知道,嫂嫂,是舅父他们对娘刻薄,娘才要回家来的。”李景和赶紧说,这是之前就商量好的说辞。 方青莳叹了口气:“景和拼了命出去赚钱,因觉得在村子里委实抬不起头,在鹿武县置办了宅子,孝顺的他接了景瑞娘和景泰过去的,结果景瑞娘仗着怀上了周员外的孩子,丢下景和、景泰回去了娘家,这事儿长明叔也清楚。” 李长明点头,跟李修文说:“当时我看着景和哥俩可怜,把抵债给我的田地都还给了兄弟俩,为了成全这一家子人。” 李修文点了点头:“你是个好的。” “景瑞媳妇儿也不容易,当初被周氏撵出去了,租了咱们庄子上的房子住下来,是为了全夫妻的名节,为景瑞守孝,景和哥俩无依无靠的时候,景瑞媳妇儿能回来这个家,就证明是方家女儿是个好的。”李长明跟李修文说。 李修文看着方青莳:“景瑞媳妇儿受委屈了。” “六太爷,我不委屈,但啥事儿都想要个明白,既然景和说舅父一家刻薄了婆母,婆母无处落脚回来投奔儿子,那就把舅父一家请来问个清楚,被以后我让婆母进门,他们再今天这样,明天那样的闹腾,家里穷富不说,日子过的消停点儿才行啊。”方青莳说完,扫了眼脸色有些苍白的李景和,心里冷哼:算计嘛!自己见招拆招就够他们喝一壶了! 第九十章 句句都是算计 李修文和李长明低声商量了两句,都赞同方青莳的做法,断了个干净让周氏没有退路,以后在家里过日子还敢飞扬跋扈吗? “嫂嫂,娘和舅父家的事情,咱们不管,只关起门来过日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李景和语气里带着哀求的意味。 方青莳语重心长的说:“景和,重蹈覆辙的事情不能做,上次婆母丢下你们兄弟俩是舅父撺掇的,这样狠心的亲戚不把话摆在明面上说,往后能有好日过吗?如果现在稀里糊涂就让婆母回来,那我还是回去西头的宅子住吧。” 这怎么行?李景和顿时有些慌了,昨晚商量了一宿,谁都没想到方青莳会来这么一手,真要是把舅父一家找来了,不就露馅了吗? 可如果不找来,方青莳就要回去自己住,折腾这样不就是为了困住她吗?怎么能让她走? 正六神无主的时候,李修文说话了:“景瑞媳妇儿是说的没错,得请周氏娘家人来,说明白了往后少来往,我们李家也不是无人掌事,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别人也瞧不起李家人。” 方青莳连连点头:“六太爷眼明心亮。” “成,我去请舅父过来。”李景和立刻说。 方青莳摇头:“景和啊,不是我说,舅父对你们兄弟的情份不深,去了只怕请不来,让长明叔派人去请,好说好商量的来了也就罢了,真要是推三阻四不来,那咱们就算是绑也得绑来,搅家不贤的妇道人家都让人厌弃,更不用说娘家掺和夫家的日子了,六太爷也说了,被以为咱们李家无人做主!” 这话,深得李修文的心,偏头对李长明说:“长明辛苦一趟,代表咱们李家走一趟周家庄,事情处理好就安生过日子,处理不好周氏也不用进门了,周家要也好,不要也好,不准周氏登李家的门!” “是,长明这就带人去。”李长明非常赞同方青莳的做法,打从进门坐下来,这媳妇儿说话句句在理儿,也确实在为这一家子考虑,身为村长怎么能放弃这么好的立威机会? 出门招呼人去周家庄带人。 周氏也慌乱了。 方青莳去烧水,放了糖,端进来给李修文放在手边:“六太爷润润喉,我们都是晚辈,岁数也小,家里大事小情可不能妇道人家一手遮天,您老教教景和如何持家吧,这个家往后得指望他。” “方家女儿教得好!”李修文由衷的赞叹了一句。 方青莳谦恭的退了出去,临出门的时候看了眼心神不宁,坐立不安的李景和,呵!就算你想要出去找李景瑞商量都没门儿,李修文看着李景和,自己放心。 她也不去大门口看周氏,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静静地想事儿。 李景瑞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清楚,但一定知道香铺和镖行,原本李景和对周氏都恨之入骨了,能让两个人如此母慈子孝的回来,肯定是李景瑞允诺了什么好处,他们才会同心协力的想要通过自己拿到香谱。 这事儿李香芝姐妹俩肯定不知道,李景泰也不知道,李景瑞心思深沉,必会叮嘱周氏和李景和守口如瓶,所以自己得找个机会让这姐妹俩知道李景瑞没死啊。 这边静悄悄,李长明带着人来到了周家庄。 刚到周富贵家的大门口,周家人慌里慌张的样子让李长明心里不齿! 周富贵平日里出了名的蔫坏,见到李长明立刻笑呵呵的迎过来了:“哎吆,这不是李家庄大当家的嘛,什么风把您出来了。” “周家大哥说笑了,我们这些活着的兄弟得给死去的大林哥做主,家里还有才九岁的孩子,周氏说走就走,说回去就回去,不给个说法是不行的!”李长明嗤笑一声:“这打酒问提瓶子的要钱,周氏女做出这些事情,我们李家登门要请周家人出面了。” 周富贵眼睛瞬间瞪大了:“啥?回家去了?” 李长明打量着周富贵:“怎么?周家大哥不知道这事儿?罢了,既然我们来了,周家大哥看看怎么办?步走一趟是不行了。” 周富贵的媳妇儿张氏在旁边支棱着耳朵听着呢,知道周氏回去了李家庄,差一点儿跳着脚破口大骂! 看自己男人不吭声,过来说道:“去!周家的姑奶奶不懂事,我这个当嫂子的也必得过去训斥几句才行了。” 李长明是个聪明人。 这里面的事情不对劲儿。 但自己来这一趟的目的就是带着周家人回去,只要能回去都好说,再者不管周氏闹什么幺蛾子,就凭方青莳的那个劲儿,势必要把周氏的脊梁骨都踩折了才行的,自己乐见其成! 周富贵剜了一眼自己的婆娘,赔着笑脸问:“咋就回去了呢?” 想打听口风?李长明笑周富贵奸诈,自己就傻? 摇了摇头:“还不知道呢,周家大哥,咱们走吧,周家大嫂一起去吧,妇道人家的事情,爷们不咋好说话。” 非常顺利! 张氏恨不得把周氏抓回来捆上! 毕竟肚子里揣着的崽子可是个金娃娃,周员外那边不动声色也递过来话儿了,只要是男丁,不管别人说三到四,那也必须回去继承香火的! 周富贵总觉得哪里不对,可一时半会儿想不通透,主要是李长明口风太紧,什么消息都打听不出来。 坐上了驴车,李长明带着人,周富贵两口子被带回了李家庄。 这一来一回就到了晌午,歇晌的人们又三五成群的远远看热闹。 周氏不得不再跪在门口,李景泰靠着墙根儿一声不吭,他都饿了,平常这个时候自己跟嫂嫂在山里不回来,嫂嫂会烧饼子给自己吃饱,那焦焦的饼子越嚼越香,今天没饼子吃,更可能没饭吃。 驴车进了庄子,到了李家大门口,张氏一眼看到跪在大门口的周氏,跳下车来:“我的天奶奶啊,这是干啥?怎么能跪着?跪着干啥啊?” 周氏眼珠子差点儿没瞪出来,惊恐的看着娘家嫂子,又看到了娘家大哥那恨不得挖自己一块肉下来的眼神,惊呼出声:“你们?你们来干啥啊?” 李长明淡漠的看着周家三个人,饶是他都忍不住暗暗磨牙,还有说吗?这里里外外的折腾,都是算计! 方青莳听到动静,打开了大门:“舅父、舅母,进门来吧。” “贱蹄子!这是你长辈婆母!为啥跪在这里?”张氏怒容满面的看着方青莳,那架势都要拼命了。 第九十一章 你给我一条活路吧 方青莳求助的看着李长明。 李长明还有三分血性,沉声吩咐跟着自己的几个人:“把人都带进去吧!这里面的差头儿太多了!” 李福、李虎这些人一直都对李长明马首是瞻的,俩人架着一个,周家三个人都被带到了院子里,李景泰立刻跟上来,咣当关上了大门,闩好大门跑到方青莳跟前:“嫂嫂,我就看着大门,不能让他们跑了!” “嗯,景泰是好的。”方青莳不吝啬自己的夸赞,这红口白牙的对质,把周氏娘家的亲缘砍断了再说! 低头在李景泰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李景泰眼珠都亮了,欢欢喜喜的去方青莳的屋子里,从床铺底下拿出来钱袋子,嫂子让自己去买吃喝待客,可太好了! 安排好,方青莳才进屋来,周氏坐在李景和身边,周富贵两口子坐在另一边,李长明跟李修文耳语几句后,李修文额角的青筋都凸起来了。 方青莳也没坐下,而是站在了李修文身边。 “听说周家大哥前些日子接了周氏女回去家里了?”李修文问。 周富贵赔着笑脸:“是,我这妹子命不好,儿子不孝,我当哥的不忍她受罪,接回去养着了。” “周家大哥是个好的,那周氏说被你们苛待,撵回来了,这事儿真的假的?”李长明可没什么客气的,问。 张氏一听站起来了:“这啥话?嚼舌根子也得摸着良心,我们对姑奶奶好着呢,哪里苛待了?” 方青莳淡淡一笑:“舅母,这话就是我婆母亲口说的啊,不然为何会跪在大门口给我这个媳妇儿磕头认错呢?你们是真真的把她逼得无路可走了,还说对她好?你摸着良心说出来的这话吗?” 张氏傻眼了,回头看着周氏。 周氏立刻说:“你背着我哥指桑骂槐,我吃饭多了,睡觉多了,不给你家做事了!你处处算计我,我又不是傻子,我能不知道吗?如今到我家了,你说对我好,你亏心不亏心啊?” 就知道周氏不会坐以待毙,方青莳乐见其成,看张氏那张脸可真好看啊,黑了又白了,而后眼睛都隐隐的有了红血丝,就知道这人心里在盘算,盘算出来怒气了。 果不其然,张氏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行,行,周秀姑!你是疯了吗?狼心狗肺的混账东西,怀了野种无处安身,是我大义收留你,如今你反咬我一口?怎么着?是周员外对你说认下这个种,你想甩掉我们家?” 周氏被人揭了老底儿,也没啥顾及了,指着张氏:“谁不知道你的盘算,想要利用我过好日子!还甩掉你们,你如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我凭啥被你使唤着?遭罪的是我,丢人现眼的还是我,你想要?受现成的?” 这俩人唾沫横飞的骂起来了,李修文被气得浑身哆嗦,李长明一拍桌子:“够了!你们狗咬狗去外面!” 张氏出了名的泼妇,哪里还能听进去别人的话,回头抄起来凳子就去砸周富贵:“缺了大德!今天我不打死你个不要脸的!” 周富贵抱头鼠窜,怒了:“周秀姑!你就是个搅屎棍子!丧门星!” 方青莳看着差不多了,也看到李景和傻了一般不知道如何是好,心里冷笑,小小年纪能有多大的本事?两辈子算起来自己活了七八十年岁月了,跟自己斗还太嫩了点儿。 “舅母!你看周氏的肚子,哪里是有孕的样儿啊!孩子没了。”方青莳不往前凑合,大声喊了句。 顿时,张氏不打张富贵了,周氏也脸色苍白的往李景和身后躲去了。 “没了?”张氏眉头紧锁的看着周氏:“你把孩子整没了?” 周氏不吭声。 张氏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嚎起来:“完啦!完啦!全完啦!周富贵啊,你咋就有这么一个不争气的烂货妹子啊!我可气死了,可气死了啊!” 说着,身子一软就倒在地上了。 周富贵跑过来又是掐人中,又是抽脸蛋子,喊着媳妇儿。 李长明断喝一声:“李福、李虎!把人扔出去!都是什么玩意儿!” 外面李福哥俩听着真真的,立刻进门来,俩人抬着张氏就往外面去,直接扔到了大门口。 周富贵气急败坏的指着周氏:“周秀姑!再敢登我家的门,我就把你的腿打折!” 谁也没跟谁说话,跑出去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李修文都被气得嘴唇发青了,七十多岁的人,这不是要命吗? 李长明也被气够呛,这要是被别的村子里的人知道了,丢得可不是一家一户的人,是李家庄的人,他是李家庄的村长,最丢人了! 闹也闹完了,方青莳给李长明和李修文倒水:“六太爷别动怒,长明叔也消消气,现在都知道咋回事了,还得您们给我做主啊。” 李修文叹了口气:“家门不幸有了这么一个丧德败行的婆母,也是祖宗显灵,才能娶了这么好的媳妇儿进门,只是阿莳命苦了,景瑞死的太早了,可惜了好孩子。” “六爷,怎么都是咱们李家的孩子,以后多照顾着吧,这年轻守寡的媳妇儿,李家出面给招赘一个也无妨,就算是守孝三年后,另嫁也没啥错处,今儿这事儿得是办好了,不然传扬出去,咱们李家庄的是人都抬不起头了。” 李修文点头,问方青莳:“阿莳啊,说说想咋办?我们听听你的想法。” 这态度是完全不把周氏和李景和放在眼里了,周氏撒谎,李景和就没撒谎吗?都觉得自己聪明,别人傻吗? 方青莳看了眼周氏和李景和:“我也没别的想法,既然回来了没有撵出去道理,可六太爷刚才也听到了,这事儿咋办都是丢人,为了永绝后患,让几个年长的婶子大娘过来帮帮忙,周氏性格跋扈,算计我的招数层出不穷,我得验一验她到底有孕还是没孕,不然过几个月再真弄出来个孩子,再跟周炳良家里闹起来,李家庄的长辈们丢人,我也丢人。” 周氏一激灵,扑通跪下了:“你这是要逼着我死啊,方青莳啊,你给我一条活路吧,呜呜呜……。” “那也要看你给我活路没。”方青莳淡漠的收回目光,对李修文和李长明福礼:“请六太爷和长明叔给我做主。” 第九十二章 方青莳要验身 不给情面就对了! 李修文点头:“那就刀切豆腐两面光,该验身就验身,阿莳担忧的并无不妥,阿莳啊,如果验身之后你满意的话,这个家还得成全,六太爷和你长明叔做主了,守孝三年全了你和景瑞的夫妻情份,三年后若有良人,你嫁他娶李家人也绝不拦着,如何?” “是,听六太爷和长明叔的。”方青莳恭恭敬敬的再次行礼。 说是听李修文和李长明做主,可俩人心里都清楚,方氏女非但是个拎得清的人,更是有些手腕的,假以时日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李景和呆滞的站在原地,犹如待宰羔羊,回来的时候还满心欢喜,笃定方青莳必会被拿捏,万万没想到商量的对策全没用! 周氏肚子里的孩子是要扣在方青莳头上的,如今都瞒不住有孕了,还怎么说以后? 再者,撒了谎,想要欺瞒的人是方青莳,在李家庄得罪了李长明都不能得罪李修文,要是李家一怒之下把他们逐出门去,周氏是罪有应得,自己没有了李家庄这些勉强算族人的人照应,立足太难了,怎么办?怎么办? 周氏听得明明白白,比李景和还害怕,这哪里还用验身?只要掀开衣服,扯开了束在腰上的布带,还有啥能瞒得住吧? 情急之下,起身就往外跑,她只想找李景瑞想办法,实在不行就不要方家的香谱,跟着儿子去京城那也是富贵日子啊。 她这一跑,李景和顿时有了主意,一跺脚:“娘!你干啥去?被想不开啊。” 嘴里这么喊着,追了出来,眼神阴狠的看着周氏,突然伸出手猛地推了周氏一把,周氏手脚着地,结结实实的摔趴下了,顿时腹痛如绞,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瞬间滚了出来,痛苦的五官扭曲,回头看着李景和。 “娘,娘啊!”李景和扑过来想要扶着周氏。 周氏不管锥疼的小腹和腿上黏腻的感觉,惨叫声声的爬起来逃开,抱着头蹲在墙角,疯了一般惨叫:“你别过来!你别过来!杀人啦!杀人啦!” 方青莳在看到娘俩都往外跑的时候就感觉不对劲儿了,也顾不得礼数,起身往外追来的时候抓住了李长明的衣袖,两个人站在门口,亲眼目睹了全过程。 李长明都吓出来一身冷汗,见过狠的,可身为人子要弑母,这可是亲眼所见的头一遭。 尽管方青莳早有心理准备,可周氏瞒着肚子里的孩子,李景和有了弑母之心,还是让她震惊了。 “长、长明叔,咋、咋办?”方青莳瑟瑟发抖的蹲在地上,一副被吓坏了的模样。 李修文也拄着拐杖出来了,看到李景和跪在周氏身前,周氏疯了一般挥舞着手臂不准说李景和靠近,血水已经在身下洇开了。 “找郎中,别处人命,叫几个知事的妇道人家进来帮忙,人命关天,别的事情都往后放一放。”李修文到底是读书人,立刻吩咐李长明。 李长明也平静下来了,出门喊了李福和李虎去找庄子里年长的妇道人家过来帮忙,想了想又让李福去鹿武县请郎中过来,打打闹闹都是小事,真要是闹出人命来,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李修文看着方青莳,叹了口气:“你先去我家坐一坐,别吓坏了。” 方青莳心底微微一暖,在这个时候能有人担心自己被吓坏了,简直太不容易了。 听到动静的闵氏第一个到的,李修文叫了闵氏过来,先搀着蹲在地上的方青莳离开这院子,过门的新媳妇儿要是被吓坏了,往后临盆生产就容易丢了性命。 也恰恰是李修文这一刻的善念,为李家种下了善缘。 闵氏最膈应周氏,虽然看着周氏可怜,可方青莳那小脸煞白的更可怜,过来扶着方青莳,另一只手挡住方青莳的眼睛不让她看,搀扶着离开了这院子。 方青莳没有去李修文家,被闵氏带回了自己的家。 进门后,闵氏握着方青莳的手:“别怕,周氏心思歹毒遭报应了,那肚子一点儿看不出来,准是里面勒紧了,跟咱们没关系,也甭管,就在婶子家里待着。” 方青莳垂下眼睑,她以为李家庄无善类,甚至并不觉得自己跟李家庄的人会有多深的瓜葛,今天的事情让她感触挺深,轻轻的叹了口气:“周氏藏着有孕的肚子回家,跪在门口看似给我道歉,实则是一个孝字想压死我,婶子,我心里头难受。” “哎哟哟,你这丫头行!还没傻到底!”闵氏倒了一碗水给方青莳。 “婶子,有孕这事儿能藏得住吗?藏不住到头来孩子生到屋子里,家里除了她就是我两个妇道人家,我可能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这才是我怕的。”方青莳捧着水碗喝了一口水,抬头:“我怕他们害我,我跟六太爷和长明叔说找人给周氏验身,周氏要逃走,我和长明叔亲眼看到李景和推了亲娘,周氏的孩子就没了。” 闵氏缓缓地坐下来,半天才说:“这事儿不能对外说,你叔到啥时候都不会丧良心的,你躲远远地,是好是歹都是他们母子的恩怨。” 方青莳抬头看着闵氏:“婶子,你是个善良的大好人。” “你这孩子可说呢,谁又是坏人呢?不说你婆家,咱们庄子上的人有谁愿意跟周氏往来?她不行,别人对她对你们家能好吗?谁家还不是都在过日子。”闵氏笑着说。 方青莳勉强挤出来点儿笑意:“是啊,我以前就没想明白这个道理。” 上辈子自己跟李家庄的人相处短暂,只经历了这些人逼债上门的事,以至于认定李家庄没好人,看来重活一辈子,也要处处带眼识人啊。 闵氏不知道方青莳说的是两辈子的事情,轻声说:“你才来多少日子?过门到现在都不足一年呢,放心吧,看他们咋收场,多说这三年熬过来,以后过自己的日子去,就算是守着三年,也甭客气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记心里去。” “嗯。”方青莳重重的点头,李景瑞若知道事情到这个程度了,下一步会做什么? 今天这一场开始,算是正儿八经的交手了! 第九十三章 一计不成 李家好几个上岁数的妇女忙里忙外,周氏总是嚎叫,到最后不得不把手脚捆上,嘴也堵上了。 虽说是大事,可乡野之地没那么多讲究,几个妇人看着刚刚成型的孩子掉下来了,处理干净后就走了。 李修文跟李长明虽然没走,也是带着村子里的几个有威望的人坐在院子里商量咋办。 提着一条猪肉,背着米,满头大汗回来的李景泰进门的时候蒙了,看着院子里这么多人,走到李长明的跟前问:“叔,我嫂嫂呢?” 李长明说:“应该是在我家呢。” “我去找嫂嫂,嫂嫂说各位长辈为我们家的事情操心了,要做饭菜谢谢大家伙儿呢。”李景泰说完往灶房去。 李长明叹了口气:“大家听听吧,周氏啥样不说,景瑞媳妇儿是个懂事的,这个家太糟心了,都帮着出出主意,这么下去过不安生。” “长明大哥,要我说请了方家人过来,长辈做主放了方家姑娘回去算了,这人家谁能过得好?好好的姑娘在这火坑里三年下来,还不折磨死了。”李福咬牙切齿的说。 李虎认为二哥说的对,旁边附和了一句:“瞅瞅这一家子,周氏带着儿子是往死里算计,闹成这样咋有脸就讹上个刚过门就丧夫的小女子。” 李修文咳嗽了一声:“要我说啊,这方家姑娘在,还能将就着过,用不到三年景和说了媳妇儿进门,咱们做主放了方家姑娘归家去,外面的人就有心嚼舌根子,咱们也能为这姑娘说句公道话,如果现在走的话,方家的名声可就不好了。” “六爷说的在理儿,热孝三年就算不守到头儿,也不能还不到一年就离家,方家那边也不容易,没有爹娘做主,兄长也没成家,还有个妹子岁数小,挺难。”李长明对方家也算了解,叹了口气说。 把东西放下的李景泰没走,听到大人们商量的话,只觉得天都要塌了,这些人想要给嫂嫂做主,从此以后离开李家,就跟他们没关系了。 二哥有本事,两个姐姐在外当丫环,自己咋办? 走过来给所有人跪下了,李景泰红着眼睛:“六太爷,各位叔叔啊,嫂嫂要是走了,我只怕活不了,我娘不给我吃饭,我二哥早就在外面买了个宅子,我姐姐们去当了丫环,我不想死啊。” “起来吧,这不是在商量吗。”李长明拉着李景泰起身。 他是太看不惯这一家人了,李景泰还是个孩子,可这一开口哪有为别人想的心思? 李景泰抹着眼泪出门去找方青莳了,根本就没问过娘和二哥哪里去了,他认准只有跟着嫂嫂在一起才能吃饱穿暖。 等李景和如丧考妣的从屋子里出来后,所有人都不搭理他,他也没吭声,出门走了。 他必须得回去找大哥商量,计划都打乱了。 方青莳和闵氏回来了,做了饭菜大家都在这边吃了一顿饭,方青莳也给周氏做了米粥,李景泰给送进去的时候,被吓得连哭带嚎的跑出来了,周氏披头散发的躺在床上,哀嚎不止,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 上辈子周氏装疯卖傻,这辈子是要继续用这一招,或是真的就疯了也说不定。 回来的时候发现李景和不在了,不用猜都知道是去跟李景瑞商量对策了,方青莳不动声色的等着,自己不说话,这些人都得拿出来个解决办法,更不用说还有藏在暗处的李景瑞呢。 李景瑞想要的是香谱,极有可能会让周氏装疯卖傻,有了今天的这些事,自己往后在这个家里说话办事,别人都会认为是对的,至于香谱,自己还真得准备一份出来。 鹿武县,胭脂巷里,李景和大口大口的吞咽着馒头,旁边的李景瑞也不问什么,直到李景和把最后一口馒头咽下去,才看着李景瑞,说:“周氏肚子里的野种没了。” 李景瑞微微蹙眉,他看得出来二弟心里十分憎恨生母,虽不知道自己进京后发生了多少事,也能从李景和对生母的态度上看出点儿端倪来。 起身,背着手在屋子里踱步:“怎么没了的?” 李景和没撒谎,把事情都说了一遍后,说:“那个野种留不得,如果不把她推出去背上骂名,方青莳不会留在家里的,也就拿不到香谱。” “没了就没了,一个不守妇道的人有什么脸子。”李景瑞微微蹙眉,这方青莳还真有点儿本事,自己小看她了。 李景和抬头看李景瑞,冷笑一声,问:“大哥,接下来咋办?李修文他们都在家里呢,我听他们的意思是要放方青莳回去呢。” “他们算什么东西!”李景瑞冷哼一声:“回去告诉周氏,装疯卖傻不准你们任何人靠近,就直认方青莳,既然保不住肚子里的野种,就她自己来。” 李景和顿时有了精神:“大哥,我这就回去。” “景和。”李景瑞叫住了李景和,颇有些语重心长的说:“对她别冷言冷语,只要能把事情办明白了,你态度柔软一些,往后我们日子长着呢,回头带着你们去京城,锦衣玉食的日子少不了。” 李景和重重点头:“是,大哥放心吧。” “去吧。”李景瑞很着急,自己不能在鹿武县久留,京城那边太久不回去怕有变数,可离开之前必须拿捏住方青莳才行,若是真拿捏不住,就只能杀了永绝后患! 想到要杀了方青莳,李景瑞眼神都阴狠起来,想要方家安静下来,那必是兄妹三人一起上路才行。 李景和有点儿小聪明,可今天的事情办的不好,实在不行还得在两个妹子面前露露脸才行。 ** 方青莳送走了这些人,闵氏的意思是让方青莳今晚去她家住一宿,方青莳拒绝了:“婶子,我要是走了,景泰一个人怕被吓坏了,景和也不能不回来。” 闵氏瞅着方青莳可怜,想了想说了句:“我今晚不回去了,给你仗仗胆儿。” 方青莳感动的握住了闵氏的手。 夜深人静,方青莳听到大门被推开的声音,看了眼睡在自己旁边的闵氏,假装没听到。 李景和悄悄进门,去了周氏住着的屋子里,出声:“娘,大哥带话儿来了。” 哭嚎尖叫了一下午的周氏猛地瞪大了眼睛,盯着黑暗中的李景和,看不清他的脸色,周氏恨不得把这个人挫骨扬灰!亲生子的恶毒心,让她怨恨上了。 第九十四章 这是个硬茬儿啊 李景和走到床边:“娘,大哥说事情办成就去京城享受荣华富贵了。” “我要见景瑞。”周氏说。 李景和坐在旁边:“大哥的意思是孩子没了是好事,方青莳这一招太损了,你趁机装疯,只亲近她,困住她再说。” 周氏张了张嘴,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你想一想,我大哥是什么身份?我们同心协力拿到香谱,才有资格去京城,否则他能诈死,能不能不认我们?草民认官亲,会被活活打死的。”李景和说到这里,便不说了。 周氏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李景和起身出去了, 到厢房里躺下来。 “二哥,你咋才回来?不去当镖师了吗?”李景泰小声问。 李景和躺下来,半天才说:“在家里好好照顾娘,别让她乱跑,等这事儿办完了再去吧。” “我不想要她回来。”李景泰翻了个身,不想说话了。 李景和没做声,他也不想跟周氏见面,可是李景瑞没死!探花!晋王的女婿! 这是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想要过好日子,不依靠李景瑞就太难了,有了李景瑞,何止好日子,会成为人上人,富贵人呢。 闵氏也睡不着,同样听到了动静,见方青莳没动,她也没动,以为能听到周氏喊叫的声音,结果只是听不清楚的说了几句话就没动静了,这让闵氏都无语了,周氏哭嚎是给别人看的,只怕她自己才不在乎腹中的那块肉呢。 天亮了后,闵氏着急回家做饭,方青莳一再挽留,闵氏到大门口才跟方青莳说:“你可防备着点儿吧,回头你叔去请了人过来,这事儿今天得拿出来个章程才行。” “是,婶子费心了。”方青莳恭敬的送走了闵氏,回来去灶房,发现李景和在做饭,李景泰在烧火。 “嫂嫂,我被娘骗了。”李景和垂着头:“昨天的事情我不是故意的。” 方青莳点了点头:“没了也好,永绝后患了 。” “嫂嫂,我不要她回来,整天骂人还不做活儿,家里日子过的不好 。”李景泰说。 方青莳看了眼李景泰:“但是,撵不走了。” “给送饭去吧,管咋是娘。”李景和端着粥递给李景泰。 李景泰不情愿的接过来,转身去给周氏送饭,方青莳打水洗漱,听到周氏尖叫的声音,碗摔碎的声音,微微蹙眉。 “嫂嫂,嫂嫂啊!她要咬死我!”李景泰惊慌失措的跑过来,浑身发抖的抓住了方青莳的衣袖。 方青莳看李景和:“你去吧,他应该怕你。” 李景和没动弹,方青莳又说:“大小也是做了个月子,不吃怎么行?景和把人带回来的,伺候也是应该的吧?” “是,应该的。”李景和是没有言语能反驳,端着一碗粥去了。 方青莳拿着软巾擦脸,等着看李景和会怎么出来,这次比是李景泰出来的还快,看到李景和脑门砸得淤青,脸上挂着黏答答的粥,心里头都有点儿佩服李景和能屈能伸了,逼着自己去送饭,周氏只认自己,只粘着自己,借此捆住自己,这就是李景瑞能想出来的馊主意啊。 果不其然,李景和到了方青莳跟前:“嫂嫂,娘不认得我了, 用热粥砸了我,要不你去试试?” 方青莳转过身:“糟蹋粮食可不好,看样子是不饿,那就饿两顿再说吧。” 这下,李景和都不知道怎么接了,看到李景泰跟着方青莳去收拾碗筷吃饭,自己也坐过来吃饭了。 “景和是不想当镖师了吗?”方青莳 看似无意的问了句。 李景和赶紧说:“当,当,昨日是被娘给拽住了,我这就回去找段大哥。” “你今儿只怕走不了,这个人如今在家里,六太爷和长明叔是还没商量好如何办,你走了谁做主?”方青莳说。 李景和清了清嗓子:“嫂嫂做主就是,长嫂如母,我听嫂嫂的。” “听我的有什么用?我还年轻,守不守得到三年都两说,早晚是要离开李家的,这事儿你自己拿主意吧。”方青莳闷头吃饭去了。 李景和发现自己根本就摸不透方青莳在想什么,也接不住她的话,她早就有了走的心思。 “我跟你哥也没多深的情份,在李家守寡是为了不丢我方家的脸面,你们家的糟烂事我懒得管,既是周氏回来了,我便去村西院子里住着,镖师能当就当,不能当也无妨。”方青莳放下碗筷:“李家的事情少牵涉我,不然就冲着昨天的事,我现在会娘家找来兄长做主,立刻离开李家也不是难事 。” 李景和蹭就站起来了:“嫂嫂啊,咱们不是说好了,接你回来好好过日子吗?” “有周氏在,能好好过日子吗?”方青莳冷笑一声,去大门外等李修文他们了,自己要逼李景瑞弑母! 歹毒吗? 方青莳眯了眯眼睛,什么人就得什么法子对待,别人不善,自己还要以怨报德?那不是善良,是蠢笨如猪 ! 饭都没心思吃了,李景和不知道该怎么办,方青莳就是不上套,一计不成,再一计还不成,杀了她的话,香谱拿不到,李景瑞绝对不是善类,一走了之去享福了,就算一家人找到京城都是死路一条,怎么办? 李修文昨晚回去就气得头疼了,早晨李长明过去的时候,李修文的大儿子李庆来不愿意了,一把年纪给气个好歹的还不是自己家遭罪,奈何李长明央求了半天,李庆来代替父亲来了。 方青莳看到一身短打的中年人跟李长明一起来了,不见李修文,再看这中年人有四十开外的样子,猜测是李修文的长子。 迎接过去侧身福礼:“大爷爷有劳了。” 李庆来扫了眼方青莳:“嗯,进去说明白吧,你六太爷吩咐了,以你为主。” “谢谢六太爷给阿莳撑腰。”方青莳心里有底了。 这么一会儿工夫,闵氏也带着一些上岁数的老妇人过来了,见了面也不说旁的,只说:“我们给阿莳做个见证,这一遭折腾过去,都能安生过日子才行。” 方青莳连声道谢,请这些人进了院子。 李庆来站在院子里,沉声:“进屋几个妇道人家,把那个周氏抬出来!” 哟!这是个硬茬儿啊。 第九十五章 一锤定音 闵氏找来的人都是跟她平日里对脾气的人,正儿八经过日子的人能瞧得上周氏这种人? 动作粗鲁一些都是够克制了,如果李家庄的人要把周氏浸猪笼,她们都恨不得亲自打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才解恨。 再说闵氏也不藏着掖着,明告诉这些人就是给方青莳撑腰的。 周氏被抬了出来,早有人往地上扔了草席子,周氏就是瑟瑟发抖的躺在上面。 李庆来侧身不正眼看是周氏,对李长明说:“当年长林活着的时候,你们这一辈兄弟几个他过得最艰难,究其原因是娶妻不贤,如今周氏做出来的恶事太多,不逐出家门也是看在孩子们都还不曾长大成家的份上。” “是,叔叔说的是。”李长明附和。 李庆来点了点头:“原本景瑞是个有出息的,可惜命太短了,这也是周氏平日里不行善积德的恶报!” 这话差点儿没把周氏吓死,猛地坐起来:“我儿子没死!我儿子没死!” 方青莳不动声色的看过来,所有人都觉得周氏在说胡话,只有方青莳和李景和知道周氏说的是真话。 “闭嘴!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闵氏啐了一口:“还有脸张嘴!” 李庆来看了眼方青莳:“方氏女进门日子短,并无子嗣傍身,自愿守孝是有情有义,他日只需方氏女自请下堂,李家人不能阻拦,眼下方氏女身为嫂嫂,照顾他们一二即可,景和岁数不小了,娶妻进门过日子那才是正经的一家人,李家不是不讲理的门户。” “是,是。”李长明只觉得心里畅快,当然也知道李庆来是太不耐烦了,才会恨不得立刻说明白,再不掺和这些破烂事了。 李庆来问道:“方氏女,有何周章,尽可说出来,今日在场之人都能给你做主。” 这可让李景泰站不住了,喊了一声嫂嫂就要往过跑,闵氏带来的人过去就把李景泰按住了,让他休想靠近方青莳,这一家子人的热闹看多了,下跪磕头哭哭啼啼的套路,谁都心里明镜儿似的。 李庆来扫了眼李景泰:“规矩半点也无,九岁还小吗?就算是一母所生的亲兄妹,七岁不同席是老祖宗的规矩,这规矩可不是专门给大户人家用的,更何况这是你的嫂嫂!” “我要跟着嫂嫂过!我要跟着嫂嫂过!”李景挣脱不了,只能拼了命的喊叫。 李庆来皱眉:“呱噪!” 方青莳开口:“景泰,就算我不在这院子过日子,为景瑞守孝的时候还是你们的嫂嫂,上回当着六太爷的面应承给你们米粮吃喝的话,做数。” 这话,在场的人都对方青莳投来了赞许的目光。 “当初婆母嫌我累赘,撵我出去另过的时候,长明叔借了房屋给我安身,这次回来也并非我的本意,是周氏抛下景和兄弟俩,我不得不硬着头皮回来照顾兄弟俩,今日今时,我不要李家一针一线,还回去村西的院子里住着,守孝期满日,自请下堂时。”说完,方青莳给李庆来深深鞠躬:“大爷爷,六太爷照拂阿莳之恩,阿莳铭记在心。” 又给院子里的人鞠躬一圈:“众位大娘、婶子和长明叔,阿莳拜谢护佑之恩。” 众人连声说不用。 李庆来一锤定音:“就这么办,别裹挟人的良善之心,李景和,你做的事情到底合不合规矩心里有数,若是让我们知道你乱动心思,别怪我们不容情,周氏留在李家也是赎罪,供养你的两个孩子长大成人,追不追究都是你们家里的糟烂事,往后不论谁家再有这等事情,我父年迈,不便出面,方氏女收拾东西,我送你回去,大家都搭把手儿,别再生旁的变故。” 方青莳忙而不乱的把自己带回来的东西都收拾好,闵氏带着妇女们帮着带走。 李庆来和李长明走在前头,方青莳被闵氏这些人护着离开了李家。 院子里,周氏目光呆滞的看着空荡荡的院子,整个人都懵了,她这趟回来是要拿捏方青莳,怎么会到了这步田地? 往下怎么办? 李景和在方青莳离开后,什么都没说起身出门,回去鹿武县了。 李景泰贴着墙根儿坐在地上,看着周氏:“你怎么不死在外面!你要是死了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我跟着嫂嫂去采药,吃得饱穿得暖,你为什么不死在外面啊?” 周氏知道李景和一定去找李景瑞商量对策了,她也想去,可刚一动弹,血水顺着裤脚都淌出来了,不敢乱动的她艰难的挪蹭回到屋子里,倒在床上面如死灰。 为什么不死在外面?他也想问问李景瑞为什么不是真死了,如果不是他突然回来,自己必定会在娘家等到孩子生下来,哥嫂帮忙一定是男丁,到时候?受了周炳良的家产,日子过的比现在好一万倍啊,可现在自己还剩下什么? 李景和推自己那一下拼了全力,否则这个孩子怎么会没了? 李景泰身为亲生子,一句句咒自己死在外面! 这哪里是家?分明是个个都巴不得自己死了才干净。 李景和没有立刻去找李景瑞,而是去找段成德了。 段成德并不知道李家庄又闹腾了一场,本来就不待见李景和,也没多用什么心思,只说每日要过来了练功,有镖就走。 李景和点头哈腰的应承下来,写着他名字的牌子挂在了墙上,他成了大安镖行的镖师,如果有镖押送,只要回来就分钱,平日里这里供午饭一顿,别的时候吃饭要花钱,十文钱一顿饭,灶房做啥吃啥。 打听清楚,李景和离开了大安镖行,站在街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往方家香铺去了。 这几日都在观察方家香铺的李景瑞一眼看到了李景和,见他并没有去香铺,走过去叫了他一声:“景和。” 李景和回头看到是个生面孔,皱眉:“你是?” “跟我走。”李景瑞往僻静的胡同走去。 李景和听出来是大哥的声音,跟在后面心里头就在盘算怎么说。 四下无人,李景瑞问:“你怎么回来了?那边的事情可妥当?” “大哥,方青莳根本不上当,李家庄那些混蛋东西把方青莳送到村西头的院子了,说是方青莳守寡也不比三年,咋办啊?” 李景瑞深吸一口气,让李景和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李景和说到周氏的时候,说了句:“她十分心疼掉了的那个孩子,不肯听我的。” “呵!”李景瑞回头:“你可知道妇人小产也是生死关,料理不当血崩而亡也是寻常事。” 李景和猛地看向李景瑞:“大哥,你的意思是?” 第九十六章 周氏暴毙 方青莳回到家里,周玲和王莺开心的要跳起来了,不过俩丫头心眼儿多,看这么多人过来送自己家姑娘,都默不作声的做事。 闵氏带着人离开后,王莺和周玲就跑过来了。 “姑娘,咱们再不回去了吧?”周玲问。 王莺也说:“那家人不是好东西,就欺负咱家姑娘,以后八抬大轿都不回去。” 方青莳笑着点头:“你们俩把东西收拾一下,我去看看楚仁他们。” 这几天不在家,方青莳回来就在调香室里忙活了,楚仁几个底子好,学起调香也快,主要是方青莳把香谱传下来一部分,这些陆续会成为方家香铺的主要香料,还有一部分香谱放在手里,再者方青莳还有一些只有自己知道的香谱,是上辈子不断摸索中自己调配出来的秘方。 “你们四个学的差不多了,温晏留在这边,楚仁带着展安和白祁回去青瓦寨,调香不着急,药材库的那些小兄弟们都学习调香,往后需要很多调香师。”方青莳说。 楚仁几个知道这是学成了,听从安排,等段成德再去泾河府的时候,楚仁几个就可以跟着回去了。 方青莳也不耽搁,带着温晏回去靠山村。 “阿姐,你可算回来了。”方青荷拉着她的手:“大哥那边稍信儿回来问了几次,我也想大哥了,咱们去鹿武县看看吧。” 方青莳笑了:“不着急,咱们现在不去,等事情办完的。” 这个时候李景瑞就在鹿武县,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里观察香铺和自己这一家人呢。 不能逼得太紧,否则对自己兄妹下手的话,自己还接不住他的手段,毕竟李景瑞身后是晋王,再等等吧。 如果周氏暴毙,李景瑞就是要离开了,剩下李景和他们几个跳不出去自己的手心儿。 “青荷,这是调香师温晏,以后在你这边帮忙,也能让你轻松点儿。”方青莳对方青荷说。 方青荷打量着温晏:“你多大了?” 温晏微微低头:“回三小姐,在下今年十六岁。” “阿姐,他叫我三小姐呐!”方青荷拉着方青莳的衣袖,有点儿兴奋。 方青莳无奈的抬起手压了压额角:“那是温晏懂礼数,你带着温晏去调香室看看,不合适的地方就挪腾挪腾。” “哎。”方青荷带着温晏往调香室去:“我叫青荷,你的名字真好听,对了,别叫我三小姐了,跟我阿姐一样叫我青荷就行。” 温晏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方青莳看着比青荷高出来一头的温晏,嘴角的笑意就浮起来了。 哪怕顶着个十几岁的壳子,心是一把年纪的心,她对温晏的期待可不止是方家的调香师,不过现在说这些都言之过早,走着看吧。 院子里的草药在一层层的篾筐里晾晒着,她转悠着挑挑拣拣,李景瑞走到这一步,唯有弑母这一条路能再把自己跟李家捆绑在一起,他容不得自己活着,可他贪图方家香谱,周氏所作所为在李景瑞看来,没什么大用了,所以周氏是弃子。 只要真如自己推断的这般,知道李景瑞活着的人就剩下李景和了,弑母也得是李景和动手,周氏一死,李香芝姐妹俩要回来奔丧,自己往下的每一步都好走了。 日暮时分,靠山村热闹起来了。 采药的人披着满身霞光回来,家家户户炊烟袅袅,方青莳在灶房里忙活饭菜,方青荷和温晏在收晒好的草药,准备灯笼,晚上谢玉茹她们会过来整理药材和对账。 一辆马车路过方家门口,坐在马车里的李景瑞看着方家院子里的方青荷,微微挑眉。 “温晏,挂得高一些,这样才亮堂呐。”一身粉衣群的方青荷仰着脸,看着温晏挂灯笼,脆生生的说。 那模样娇蛮可爱的很。 “方家兄妹三个人都能调香吗?”李景瑞问。 旁边的李景和点头:“应该都会吧。” 李景瑞收回目光没做声,两次交手,方青莳都能避开,不管是误打误撞还是真聪慧,都不是能久留的人,就算现在不动手,那也的找个机会处理到,倒是方青荷,年纪小,心思浅,未尝不能放在身边用一用。 送李景和到李家庄外,李景瑞嘱咐一句:“明日我便回京,事情办得漂亮点儿。” “嗯。”李景和抿着嘴唇,转身大步流星的回家,手里捏着大哥给的钱袋子,头也没回。 夜深,李景和等李景泰睡熟后,悄悄地起身出门。 他刚出门,李景泰立刻睁开眼睛,他怕二哥偷偷走,他想要跟二哥去鹿武县,装睡的他悄悄爬起来,刚到门口就见二哥端着一碗水去了娘的屋子去。 “你要杀我!”周氏惊恐的声音传来,李景泰吓得一哆嗦。 李景和捏着周氏的嘴,碗里的药灌进去后,捂住周氏的嘴,周氏拼命的挣扎,血流如注的她惊恐的看着李景和。 血腥味儿弥漫,李景和也非常害怕,大哥说这个药只要灌下去,就像是血崩一样,果然一点儿没错。 周氏的身体软了下去,李景和才松开手,把周氏放在床上,倒退着到了门口,才说:“不是我要杀你,是大哥不想留你活路。” 李景泰都吓尿裤子了,他回到床上躺下来死死的闭上眼睛,怕的要死,二哥是疯了吗?不不不,自己做噩梦了。 一动不敢动的李景泰听到了脚步声。 李景和到这边屋子里坐了一会儿,好了好几眼李景泰,想到自己送镖回来的场景,景泰是真开心的。 握紧拳头,起身离开,夜色深深中,他走着走着就开始狂奔……。 李景泰一动不敢动的躺到了阳光洒进来,颤巍巍的爬起来,站在周氏门外颤巍巍的喊了一声:“娘?”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动静。 李景泰两条腿软的不行,跌坐在地上试探着又喊了一声:“娘?” 脑子里一片空白的李景泰爬到门口,推开门往屋子里看了眼,殷红的血落在地上,地上一大滩血都凝固了。 “啊!啊!!啊!!!”李景泰发疯了一般,连滚带爬的逃了出去…… 第九十七章 可能是知情人 寂静的早晨,许多人都听到了渗人的哭声,离李家近的几户人家探出头,看到李景泰跟撞鬼一般爬出来的样子,赶紧就把门关上了。 李景泰一路跑去了方青莳家门口,李翠花打开大门,李景泰钻进来就奔正屋去:“嫂嫂!嫂嫂!” “姑娘没在家。”周玲和王莺拦住了李景泰。 李翠花跟上来,看到李景泰裤脚往下淌着焦黄的液体,知道是出大事儿,拉着李景泰到一边问:“咋了?” “血!血!死了!死了!”李景泰眼神空洞,嘴里重复着叨咕,整个人哆哆嗦嗦的蹲在地上,突然抬起头:“方青莳啊!你快回来啊!” 李翠花没说旁的,让周玲去把楚仁几个叫过来看着李景泰,交代王莺看顾好家里,出门直奔村长家。 “谁死了?”李长明披着衣服出来,问。 李翠花摇头:“不知道,李家小子去找方姑娘,方姑娘昨儿回去娘家了,我也不敢去那边院子,这事儿只能找村长了。” “成。”李长明猜测是周氏出事了,看了眼闵氏。 闵氏这会儿也白了脸色,叹了口气对李长明说:“你带着人过去看看,真要死了,我去找一些上年纪的人赶紧把身后事操持起来,景泰还小不成用,把景和叫回来吧,香芝和香翠不是在外面当丫环吗?人死为大,得告诉信儿,东家宽宏大量能放回来奔丧最好了。” 李长明出去了,闵氏看李翠花。 “我去找方姑娘回来。”李翠花说完没动弹,咬了咬牙说是:“一看婶子就是通情达理的人,李家这一茬茬的事儿可都对我们家方姑娘心思挺狠,不管咋说了您得护着点儿我们家姑娘。” 闵氏点头:“去吧,让阿莳早点儿回来,别自己回来,娘家哥一起来,也有个商量的。” 李翠花给闵氏鞠躬,这才出门。 李家庄的人就算再不待见周氏,但人死为大,陆续就有人过来了,看到床铺上的血,胆小的蹲到墙角吐得满嘴发苦,胆子大的也不敢乱动,生前作恶,这死的也真够吓人了,像是全身的血都流出来了似的。 李翠花一路到靠山村,口干舌燥的她哑着嗓子跟方青莳说了情况,方青莳让李翠花歇歇脚儿,端来水给她润喉。 死了! 动手可真快啊。 “姑娘,村长媳妇儿的意思是别自己回去。”李翠花喝了一碗水,擦了擦嘴角说。 方青莳嗯了一声,也不用收拾什么,跟小妹和温晏交代了几句,带着李翠花回去。 这一来一往翻山越岭,到了李家庄都过了晌午,方青莳先到自己家,让楚仁去铺子里替换大哥回来一趟,这才出门去李家。 这个时候自己没有不露面的道理。 李家大门敞开着,上岁数的妇女在门口,院子里静悄悄的。 “景瑞媳妇儿回来了。”葛大娘过来拉着方青莳的手,眼圈泛红:“你个年轻媳妇儿先别进去,村长派人去找李景和了,景泰带路去的,敢张罗啥,置办啥,也得等景和哥俩回来再商量。” 方青莳点了点头:“大娘,我啥也不懂,您多提点着。” “太惨了,一身的血都流干了。”葛大娘唏嘘着摇了摇头:“罢了,人这辈子不管活着咋样,一死百了,咱们当晚辈的让她入土为安就行。” “您的说的。”方青莳附和着,说起来挺可笑,自己被送去寄死窑的时候,周氏还没死呢,上一辈子是个长寿的人。 这辈子自己只是见招拆招的应对李景瑞的计策,李景瑞就直接对亲娘出手了,只能说这个男人从骨子里就是坏透的人。 李景和他们还没回来,方静安先一步到了,看到同样在门口的妹妹,几步过来:“阿莳!怎么样了?” “李家哥俩还没回来。”方青莳摇头:“等回来再说。” 方静安点了点头,把钱袋偷偷塞到方青莳的手里:“这个时候得用钱,你掂量着办,大哥在呢,啥都别怕。” “大哥。”方青莳压低声音:“周氏死的不寻常,你一会儿进去的时候留心点儿她的口鼻和床铺上有没有异样,有的话一定要拿在咱们手里。” 方静安看着方青莳,方青莳点了点头。 “行。”方静安明白咋回事了,李家的人是真狠毒,如果真是被人害死了,那能是谁?李景和哥俩没跑了,这个时候自己得仔细点儿,不能让李家踅摸的再把屎盆子扣到阿莳头上。 李景和回来的时候很着急,鞋子都跑掉了忽然不知,到了门口扑通就跪下了,哭喊了一句:“娘啊!儿子回来啦!” “嫂嫂。”李景泰走到方青莳跟前,无助的看着方青莳的脸:“我害怕。” 方青莳轻声:“不怕,这么多人帮忙呢。” 李景泰还想说话,被人拉过去跪在门口,方青莳注意到李景泰被按在地上跪下的时候,往旁边挪了挪,跟李景和拉开了距离,并且身体颤抖的厉害。 害怕的不是周氏死了? 这个想法从脑海里闪过,方青莳微微蹙眉,周氏死的太快,下手的人是李景和,这是自己之前推测过的,但自己忽略了李景泰,这个一直都在院子里,并且是第一个发现周氏死了的人,可能知情。 方静安帮忙最上心,里里外外的不停脚,在李家庄人的眼里,方家人是敦厚朴实的善良人。 支起来灵棚,安排棺材和孝布,方青莳拿钱的时候不含糊,这让李家庄的人更高看一眼,李家做事啥样谁不知道?欺负媳妇儿的事情一茬茬儿,可方家兄长都是没露面做主,反倒是周氏死了,方家大哥出面帮衬下葬,简直让人挑不出来一点点儿毛病。 棺材不是好棺材,孝布也不是好孝布,可这还是方家出钱置办了个周全呢,指望着李景和兄弟俩?啥都别想办成就是了。 置办饭菜的时候,村子里的人从自家菜地里摘来,闵氏拿出来一斗红米,没多有少大家都凑着送过来,妇道人家忙着后厨饭菜,男人们在前头商量出殡的事,李长明说:“明儿出殡,景和同意吗?” 李景和巴不得立刻埋上,赶紧点头:“行,行。” 方静安抬头扫了眼李景和,拱手给李长明行礼:“长明叔,还有两个闺女没回来,等一天也无妨吧?” “不等!”李景和脱口而出,众人纷纷侧目看过来了……。 第九十八章 爬床 方青莳走过来,轻声说:“景和,人死为大,若最后一面都不让香芝和香翠见一见的话,可是真不合适,打发旁人去也不找不到,你亲自跑一趟行不行?” “我。”李景和看方青莳。 方青莳就那么平静的看着他。 “那我去。”李景和心虚了,出门往鹿武县去,路上在琢磨说辞。 到了鹿武县没着急去清河府,而是跑去见李景瑞,殊不知李景瑞早就走了,提前雇人在方家香铺大肆的置办了香料,李景和前脚离开鹿武县,他后脚就急吼吼的回去京城,准备完婚了。 至于李香芝和李香翠,李景瑞压根儿没想要见一面,知道自己活着的人越少越好,如今只剩下一个李景和倒也安全,毕竟周氏死在李景和手里。 扑了个空的李景和呆呆地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使劲儿的掐了自己一下,疼得呲牙瞪眼,这才相信不是做梦,李景瑞活着,周氏死在自己手里了。 他很害怕,头一次杀人的他一闭眼睛就能看到周氏流血的场景,但周氏不死的话,这日子没奔头。 只要自己还有机会去京城,李景瑞就算是为了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也得客客气气的,要啥他敢不给? 拿定主意的李景和出门,坐上去清河府的马车。 清河府,何府。 曹志荣睁开眼睛揉了揉额角,听到抽泣声,一个激灵就做起来了,看着衣衫凌乱跪在床边的李香芝,脑袋嗡一声就大了好几圈。 李香芝跪在地上眼泪如掉了线的珠子一般,又不敢出声的模样,梨花带雨的可怜。 “你……,起来吧。”曹志荣只记得昨日醉酒,不知道怎么回事竟把个下人弄到了床上,如今木已成舟,他反倒不忍苛责李香芝了,打从上次见到李家母女见面的场景,曹志荣倒对这两个新买进来的丫环很是赞赏,他自诩是个孝顺的人,而李家姐妹俩虽出身下贱,孝心可嘉。 李香芝颤抖着肩,跪在地上没动。 曹志荣皱眉,压低声音:“还不穿戴整齐,回去你房里?” “老、老爷,奴婢的衣裤都被撕坏了。”李香芝说着低下头,不敢看曹志荣。 曹志荣抬起手压住额角,这个时候也不能喊人进来伺候,只能随手把自己的长袍丢过去:“披上,躲到床底下。” 李香芝立刻照做。 刚爬到床底下,外面就传来了夫人的动静,曹夫人冷声:“都什么时辰了?老爷还不起身用饭?今日不用上衙?” 贴身小厮赶紧回道:“回夫人,老爷昨晚儿宿醉,这会儿还没醒来,今日确实不用上衙。” “那也该起了!”曹夫人见小厮不懂地儿,恨不得咬碎了一口牙,昨晚书房里的声儿谁听不到?自己若非肚子不争气,眼看着要断了何家的香火,咋能由着夫君如此闹腾? 小厮弓腰:“是,奴才这就请老爷起身。” 曹夫人压下心里的怒火,声调略微拔高一下,冲着紧闭着房门说:“老爷是读书人,最重视规矩礼仪,这书房可不是寻常的地方,收拾干净些,不能脏了。” 说完也不停留,转身带着丫环走了。 小厮抹了一把冷汗,夫人这是不想撕破了脸皮,不过也真是邪门了,老爷的书房除了老夫人外,哪个女人能进去?李香芝还真是个有本事的,这事儿少不了老夫人的手笔。 “进来更衣。”曹志荣心里埋怨自己酒后乱性,坏了规矩,夫人说的没错,书房重地怎么能是做那些事情的地方? 小厮进来也不敢乱看。 曹志荣穿戴整齐,扫了眼床底下,吩咐小厮:“往后面给老夫人说一句,让她身边的翠儿过来收拾书房吧。” “是。”小厮心领神会,赶紧退出去了。 曹志荣想要离开,低头发现床底下伸出来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长袍,皱眉:“你且等着人过来给你收拾妥当,只管去老夫人跟前回话,若是能得一胎,无论男女都给你名份。” “老、老爷,我好冷,那里、那里疼。”李香芝就那么捏住曹志荣的长袍,颤巍巍的说。 曹志荣到底怜香惜玉,坐在床边沉声:“你也是个可怜的,老夫人允你,你就信吗?府上是要男丁,你若生不出男丁,还毁了自己清白,能得什么好儿?” 李香芝都愣住了。 她没想到老爷会说这么一句,自己打从娘胎就没听到过这么好听的话,感动的她嘤嘤的哭出来了,轻声说:“老爷是个好人。” 曹志荣觉得惭愧,到底身份摆在这里也就不说什么了,听到外面小厮隔着门说:“老爷,翠儿姑娘过来了。” “好了,你自己的姐妹照顾着,先回去歇着,回头给你送药过去。”曹志荣起身。 这次李香芝没拉着曹志荣,只觉得这个男人巍峨如山,让她想要余生都依靠着。 李香翠低头站在旁边,看到老爷的袍子从眼前划过,下意识的往后躲了半步。 曹志荣没注意到这个小动作,出门去了。 小厮让李香翠好好收拾书房,这才追着老爷一道出门。 “阿姐。”李香翠进门,就看到阿姐坐在床上,身上披着老爷的长袍,快步过来:“你!你咋想的啊?” 李香芝抬起手扶了扶自己的头发:“别问了,快拿来衣服我换上,这不是久留之地,赶紧带我去老夫人那边。” 后宅做主的人是夫人,自己爬床虽然得了老夫人的授意,可不在老夫人眼皮子底下,谁知道夫人会不会磋磨自己? 李香翠也不问了,抱来的衣服递给李香芝,手脚麻利的收拾好书房,姐妹俩做贼似的快步往老夫人的院子去。 还没等到老夫人的大门口,宁嬷嬷拦住了两个人的去路。 “姐妹俩倒是心气儿不低!”宁嬷嬷打量着李香翠,目光落在了李香芝的脸上,厌弃的目光恨不得从李香芝的身上挖下来两坨肉似的:“夫人让你过去一趟!” 李香芝恭顺的点头。 宁嬷嬷冷哼一声转身走在前头,李香芝看李香翠,无声说了句:“找老夫人。” 曹夫人住的院子叫迎晖园,李香芝刚走到迎晖园外面的门口,扑通就跪下了……。 第九十九章 想后宅安生 李香芝跪在迎晖园的大门口,这可把宁嬷嬷气炸了! “贱蹄子!你给我起来!”宁嬷嬷过来拧住了李香芝的耳朵,跪在这里还了得?难道想让阖府上下都知道她个贱蹄子爬上了老爷的床不成? 李香芝忍着疼,直接跪趴在地上了:“夫人饶命啊,奴婢也不愿意,可奴婢一介女流之辈能有什么法子呢?” “找死!”宁嬷嬷气得肺都要炸了,上去踹了一脚:“夫人给你脸子,你要在这里闹腾,府里不差一领破席子,整死你扔去乱葬岗喂野狗!” 李香芝只管哀求:“夫人开恩啊,夫人开恩。” 她心里头明镜儿似的,夫人的迎晖园里什么多?落子汤最多,自己死活也不能喝那玩意儿,老爷是个心软的人,就算这次怀不上,往后机会肯定有就是了! 宁嬷嬷也拖拽不动李香芝,只能进门去喊两个粗使婆子帮忙。 这么一闹腾,曹夫人就真忍无可忍了,起身走到了二门口见到了急匆匆进门的宁嬷嬷,冷声问:“那贱蹄子想怎么着?” “是个不省心的,跪在门口不肯进来。”宁嬷嬷恭敬的回道:“夫人莫急,老奴一个人拖不动她,找两个人抬也要把她个贱蹄子抬进来!” 曹夫人点了点头,转身回去了。 亲自露面就太抬举她了!自己手底下处理的人少吗?还怕一个她? 宁嬷嬷带着两个婆子出来,看到李香芝没有趁机跑掉,嘴角闪过一丝阴狠,递了个眼色给两个婆子,三个人一起伸手按住了李香芝。 李香芝被连拖带拽的往迎晖园进的时候,李香翠扶着曹老夫人就刚过来了,远远地看着三个壮硕的婆子撕扯着李香芝,李香芝则拼了命的扳住了门框,一迭声的哀求。 “住手!”曹老夫人快步过来。 宁嬷嬷赶紧过来拦住了曹老夫人,屈膝行礼:“老夫人,您怎么来了?” “与你何干?我要去哪里还得跟你说?”曹老夫人厉声:“还不把我的人放了!” 宁嬷嬷微微垂首:“老夫人,李香芝什么时候成了您的人,这贱蹄子不要脸,做了损毁老爷清誉的事儿,留不得了。” 曹老夫人看着宁嬷嬷,迅雷不及掩耳的扬起手就是一嘴巴,打的宁嬷嬷一晃神儿。 跟着曹老夫人来的几个丫环过去推开了婆子,把李香芝抢回去了。 到了曹老夫人跟前,李香芝赶紧跪下:“老夫人救命,老夫人救命。” “起来吧,以后你就在我屋子里伺候着。”曹老夫人说罢,转身就要走。 曹夫人从门里走出来:“母亲,若儿媳掌家不妥当,这掌家之权换给您吧。” “嗯!”曹老夫人头都没回,带着人离开了。 曹夫人气得一跺脚,胸口起伏的她死死的盯着曹老夫人的后脑勺,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老不死的! 跟着老夫人回到这边院子里,李香芝恭敬的跪在老夫人的脚边儿,一言不发。 “知道你是个不老实儿的,不过倒也翻不出来多大的浪花儿,老爷赞过你们姐妹孝顺,要真能得个儿子傍身,这宅子里就有你的立足之地,起来去旁边屋子里歇一歇,翠儿照应着去吧。”老夫人说着,闭目养神去了,媳妇儿最近越发的能耐了,竟还用掌家的由头跟自己叫板?看来得杀杀她的威风才行。 李香芝被安排到了倒座的屋子里,这里可比之前住着的地方好多了,还不用跟别人住在一起。 走到床边摸了摸床上软绵绵的被子,李香芝坐下来的时候,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 夫人是厉害,可自己有老夫人护着,只要能跟老爷长久,自己这么年轻的身子,还怕生不出来儿子吗? 李香翠过来坐在床边:“阿姐,真是老夫人让你去的?” “不然呢?”李香芝抬起手扶了扶自己的发丝:“让我去书房伺候,可咱们谁不知道老爷的规矩?书房是女人能进去的地方吗?老夫人嘴上没说什么,今儿这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呢。” 李香翠没吭声,在她看来老爷再好,可也太老了,自己的如意郎君可不是个糟老头子! 不过阿姐能得老爷的青眼,对自己倒是没啥坏处,就是听说老爷赞过姐妹俩孝顺的话,李香翠后背都起了鸡皮疙瘩,这往后说话可的仔细着点儿。 李香翠去灶房,厨娘子冷氏给了食盒,说是老夫人特地吩咐了,以后李香芝的饭菜都是她操持,李香翠满脸通红的低了头,接过来食盒转身就走。 冷氏还挺意外,姐妹俩的性子还真不一样,不过自己是老夫人的人,只要老夫人交代的事情,做好是本分,谁管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呢? 李香芝看着丰盛的饭菜,心里头美得直冒泡,刚吃了两口,老夫人身边的丫环就过来送药了,还特地说了句是老爷差人送进来的。 李香芝摸了摸自己的荷包,只有几块儿碎银子够做什么的?要是自己手里有多一点儿银子就好了,厨房厨娘子得打点,这丫环跑腿儿也不能白跑不是?只可惜自己的钱都被抠了个干净,真是让人想起来就恼火。 回头娘要是再敢来要钱,自己可不能惯着了,她倒是比自己能耐,肚子里揣了一个,可周员外跟老爷比起来,算个屁啊? 李香翠也没在这边多留,等李香芝吃饱喝足后,她就回去老夫人跟前儿伺候了。 哪怕就站在老夫人身边,她都低着头不像平日里那边活泼了,这幅样子倒是让老夫人心里头更舒坦,觉得自己眼光不错,李香翠放在自己身边,李香芝放在儿子身边,回头还能让个儿媳妇闹腾出来花样儿? 只要李香芝生下来个大孙子,自己就把李香翠也送过去!回头好好调教姐妹俩,这宅子里就安生了! 门口的婆子进来禀报:“老夫人,门外来了个叫李景和的人,说是家里母亲过世了,求老夫人开恩让李香芝和李香翠回去奔丧。” 李香翠猛地听到这个消息,腿一软就跪坐在了地上,赶紧爬起来咬着嘴唇站在旁边,死了?活蹦乱跳的人,咋死了? 第一百章 装可怜的李香芝 曹老夫人听到这话,再看李香翠,叹了口气:“告诉外面的人等一等,这就让人出去。” 听到这话李香翠扑通就跪下给老夫人磕头了,老夫人总是一个孝字压全家,李香翠又不是个傻子,这会儿该是个什么态度,心里头清楚着呢。 曹老夫人摇了摇头:“起来吧,去后头告诉你姐姐一声。” “是。”李香翠走路都有些跌跌撞撞了,看来曹老夫人的眼里,简直是觉得姐妹俩可怜,本就是寡母带着一家子人辛苦度日,好不容易出了个读书人也死在了京城,如今这寡母也没了,可怜啊。 老夫人脑补出来一场人间悲剧。 李香翠到了倒座屋子里,见李香芝在慢悠悠的梳头,那脸上带着笑,美滋滋的出神儿。 “阿姐,娘死了。”李香翠说。 李香芝转过头看着李香翠:“你说啥?” “我说娘死了,二哥在门外,让我们回去奔丧,你快收拾一下,老夫人在前面等着呢。”李香翠说。 李香芝缓缓地放下了手里的梳子,脑子飞快的盘算着,这死的也太蹊跷了,再看李香翠:“怎么死的?” “不知道,我也没见到二哥,是婆子进来传话的,阿姐,走啊。”李香翠催促。 李香芝磨了磨牙:“急什么?好端端的人怎么会死了?再说了,她不是能耐的很吗?以为揣着了周员外的野种就能过好日子了,丢下我们不管,这会儿死了就死了,我们回去难道她还能活过来吗?” “阿姐,老爷夸赞我们姐妹孝顺。”李香翠慢条斯理的说了这么一句。 李香芝磨牙,使劲儿的揉了揉眼睛,把眼睛揉得发红,起身往外走的时候拧了自己肋上的软肉好几下,疼的眼泪哗哗掉。 这让李香翠都佩服了,真说起来,自己还是比不得阿姐这股子狠劲儿! 有样学样的拧了自己两下,也是眼圈通红,掉着眼泪往前头来。 姐妹俩跪在老夫人跟前,不敢哭出声,怕老夫人嫌丧气,默默地淌眼泪,周围几个丫环婆子都觉得可怜,更不用说老夫人了。 老夫人给了三两银子:“快回去吧,办好了丧事再回来也不迟。” 李香翠伸手接过来,一迭声的谢恩,起身去扶着阿姐,李香芝突然直挺挺的躺倒在地,双眼紧闭。 这下所有人都慌了,老夫人吩咐人去叫府医过来,李香芝被安置在了厢房里,李香翠守在床边,心里纳闷这是闹得哪一出,结果府医给诊脉,银针刺了人中,这都没能让李香芝苏醒过来,外面已经天黑了。 “罢了!”曹老夫人吩咐外面备马车,让李香翠回去奔丧,这人昏迷不醒是回不去了。 门外,李景和正等得着急,大门打开,车夫赶着马车出来,李香翠下车的时候还跪在大门口磕了几个头,这才拉着李景和上了马车,连夜往李家庄赶来。 等李香翠走了最少一炷香的时间,李香芝才‘悠悠’转醒。 此时正是府里用晚饭的时候,府里的规矩,只要老爷外面没有应酬,晚饭都是要陪着老夫人一起用饭的。 守着李香芝的丫环去了曹老夫人身边,压低声音:“老夫人,香芝醒了,可不吃不喝哭得可怜,咋办?” 曹志荣听到这话,耳朵都微微的红了,说起来一把年纪做出荒唐事,真真是丢人,体面人家的主子在外面寻花问柳都是风雅事,从不动家里的丫环,兔子不吃窝边草嘛,偏偏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没控制住。 “跟她说,翠儿已经回去奔丧了,若她想要回去,明儿早上再安排吧。”曹老夫人说。 丫环退下去了。 曹老夫人放下筷子,淡淡的扫了眼儿媳:“说起来啊,这当一回人不容易,孝字大过天,今儿香芝家里人来接她们了,说是她们的娘病死了。” 这话可太扎耳朵了,曹夫人没吭声。 倒是曹志荣问了句:“她是……。” 敢一开口,发现自己的夫人看过来,后面的话就憋回去了。 曹老夫人拿了帕子擦了擦嘴角:“这姐妹俩是真真孝顺的人,特别是姐姐香芝,承受不住昏死过去了,这不才醒来嘛,许是身子虚弱。” 这最后一句明显是说给曹志荣听的。 “母亲可真是个体恤下人的好主子。”曹夫人忍无可忍的说了句。 曹老夫人端起茶漱口,吐到铜盆里,再次拿起帕子擦嘴角:“所以,身为主子得养德,真以为这家道兴隆是天赐的福分吗?德不配位必有灾殃,我儿读书多,娘没说错吧?” “是,母亲说的没错。”曹志荣赶紧回话。 曹夫人受够了这样的敲打,起身:“儿媳告退。” 曹老夫人点了点头,曹夫人往外走,曹志荣也站起身。 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曹夫人就听曹老夫人说:“志荣啊,过去看看,不管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女人,咱们可不能做个薄情寡义的人,生老病死是大事儿。” 一口血险些没吐出来,曹夫人快步离开,只恨不得当初自己没嫁给曹志荣的时候就死了才好!这虎狼之地的火坑,自己受够了! 曹志荣被母亲这么说,只能应了声是。 曹老夫人显然是存心的,又说:“人就安置在东厢里,去吧,咱们家得养德行,积德就是积儿孙。” 独苗一个儿子死了后,他觉得精气神都被抽走了,想要求子嗣的曹志荣还哪里敢不去?起身往东厢来。 曹志荣刚进屋,满脸泪花的李香芝就扑过来了,不敢撞到曹志荣的怀里,只是扶着曹志荣腰上大带,缓缓跪下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望着曹志荣的脸,声音哽咽的哀求:“老爷,香芝想要给娘亲守灵,嘤嘤嘤……。” “快起吧。”曹志荣弯腰扶着李香芝起身,李香芝柔弱无骨的跌到了曹志荣的怀里。 软玉在怀,又是个孝顺的小可怜儿,曹志荣心里头顿时疼惜的很,拿了帕子给李香芝擦眼泪:“罢了,让人备马车,这就送你回去,莫哭了。” 李香芝按住了曹志荣给自己擦眼泪的手,肩膀抖动着说:“娘没了,香芝的天塌了,老爷,香芝可活不成了,呜呜呜。” “安心,还有我在,先回去奔丧吧。”曹志荣说完这句话,自己都愣住了! 第一百零一章 睡着了 话说出口了,曹志荣也就认了,既是占了小姑娘的身子,怎么也不能做出薄情寡义的事来。 要送李香芝连夜回家,这事儿曹志荣先去跟曹老夫人说了声,曹老夫人没有不同意的道理,就怕儿子不待见李香芝,如今看来这李香芝的娘啊,虽说是死了,可给她的闺女带来了福分,儿子最重孝道了呢。 李香芝坐着知府大人的马车,怀里还拿着曹志荣给的荷包,荷包里的银子多少是不知道,沉甸甸的压手,这一路上她都感慨自己运道是真好! 李家庄。 方青莳和李景泰守灵,村子里的人不忍心留下这叔嫂两个人,毕竟都岁数太小了,所以也陪着,方静安更不用说,寸步不离的守着自己的妹子。 大门挂上了白灯笼,周氏也装殓到了棺材里,只等着李香芝姐妹俩回来看一眼,就封棺出殡了。 到了半夜,人都昏昏欲睡的时候,李香翠和李景和坐着马车回来,是马车! 村子里的人顿时就有红眼的了,李家闺女在清河府当丫环,可谁家丫环能这么风光啊,还坐着马车回来的! 李香翠下了马车哭了一声:“我的娘啊,翠儿回来啦。” 扑倒灵堂里,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几个年长的妇人过来搀扶着李香翠,轻声的劝慰着,李香翠被扶着进了屋,孝衫穿上后,出门跪在方青莳身后守孝,抽抽搭搭的不说话,哭的可怜。 方青莳回头看了李香翠几眼,说实在的,李家这几个孩子对周氏有情分吗?不管别人信不信,自己是不信的。 不过周氏已经死了,作为儿女哭丧是应该的。 送他们回来的车夫连一口水都没喝就走了。 李景和跪在李景泰前面守灵,方青莳看到李景泰又往远处挪了挪,显然是不想跟李景和太近,并且李景泰的脸色在见到李景和后,更是白的吓人了。 再看李景和,低垂着眉眼。 李长明跟几个年长的人商量,既然只有李香翠回来了,也就这样吧,天亮出殡这事儿就办完了,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没那么多讲究,真在家里摆个三五天,嚼用也够几个孩子受了,毕竟家里穷,人死就入土为安,活人还不得活着嘛。 正商量呢,就听到凄厉的一声:“娘啊娘,你要疼死香芝啊!” 这一嗓子可太提神儿了,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包括刚到家没多大一会儿的李香翠。 大门口停着的是老爷的马车,这马车平日里可是谁也用不得的,李香翠都惊呆了,她心里不得不佩服李香芝有本事,竟能让老爷用自己的马车送她回来。 李香芝颤巍巍的下车,旁边小厮放了下车凳,还伸手扶了一把李香芝,这待遇可就大不同了,方青莳看了一眼同样震惊的李香翠,抿了抿嘴角,显然李香芝在府里的身份变了,呵!还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了。 李香芝下了马车就跪在地上了,哭的那叫一个可怜啊,年长的妇人不得不过去搀扶着李香芝进院,结果这人浑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似的,半是扶着办是拖着到了灵堂前,几乎是趴在地上的李香芝哭得无比可怜,以至于院子里的妇道人家都忍不住陪着掉眼泪了。 小厮没有着急走,而是进来给磕了个头,看着哭成这样的李香芝,只能到李香翠跟前低声说:“老爷吩咐了,不用急着回去,若是回去府里来接。” “谢谢老夫人的体恤。”李香翠说。 小厮挑了挑眉:“翠儿姑娘,我就先回去了。” 等这辆马车也离开了李家庄,哭嚎震天的李香芝便没了动静,众人七手八脚的把人抬到屋子里去,方静安被带进去诊脉,方青莳立刻跟上来了,不管啥时候自己都防备着李家人,必须保护好自己的大哥。 方静安诊脉之后,看了眼方青莳。 “咋了?”方青莳问。 方静安清了清嗓子,在妹子耳边说:“睡着了。” 方青莳:……!!! 这要不去班子里做个戏子,真真是屈才了! 两辆送是姐妹回来的马车一道回府,小厮去跟曹志荣禀报,自是如实描述了一番,曹志荣竟是真心疼了,可怜的姑娘才二八年华,虽不是娇养大的,可年岁摆在这里,那也是娇花一朵啊,回头真能诞下子嗣,给个妾位也不是不行。 何老夫人也问了几句,娘俩倒是如出一辙的认为姐妹俩确实孝顺,最重要的是出身低微好拿捏。 殊不知姐妹俩都拿了主子赏赐的钱财,不约而同的揣在自己的兜里,一个子儿也没往外拿。 李景和盯着出殡,找了风水先生,他拿着引魂幡给指路,出殡反倒是没什么动静,李香芝姐妹俩也没再哭嚎,送葬到了土地庙就停下脚步,男人们扛着棺材去下葬。 回到家里,闵氏带着人帮着准备了饭菜,方青莳忙里忙外不停手,反倒是姐妹俩回来后就进屋去了,等饭菜好了让人进去叫她们吃口饭,万万没想到姐妹俩睡得那叫一个香甜,这差点儿没把好几个妇女给气炸了,谁都不是傻子,姐妹俩昨晚那顿哭嚎,敢情都是做戏给主子家看呢。 众人吃喝之后帮着撤掉了灵棚,便都各自回家去了。 方静安带着方青莳也回去了村子西边的宅子里,看着让方青莳躺下睡觉,方青荷也来了,不过早就回到了这边,不耐烦看着李家人的嘴脸,她是认定了阿姐在李家太遭罪了。 方青莳躺下来,问:“大哥,你都发现了什么?” “睡吧,睡醒再说。”方静安看着眼睛都熬红了的妹妹,哼了一声:“那一家子亲生的都各个做戏,就你可一点儿不知道疼自己,瞅瞅着眼睛熬得跟兔子眼睛似的。” 方青莳闭上眼睛:“他们做戏是给活人看,我尽心尽力做事也是给活人看,大哥,周氏被人害死这事儿,早晚是瞒不住的,到时候哪怕官府查起来,你说村子里的人是傻子吗?他们会如何评价我,又会如何说他们?” “你也知道那人死的不寻常,有胆子害亲娘,你可离他们远远地,顶顶不是人的玩意儿!”方静安又一次后悔了,当初怎么就瞎了眼,给妹子选了这么一门亲事了呢。 第一百零二章 来的是谁啊? 周氏的死让方青莳再次证明重活一次后,所有一些都在改变原来的轨迹,若想要牵着李景瑞的鼻子走,自己得步步主动出击,以李景瑞的心计,这个时候早就离开鹿武县了,回到京城之后必会巴不得立刻成为晋王府的东床快婿,而自己送去的香料应该会助他一臂之力,同时也会让他对方家的香谱念念不忘。 看李香芝姐妹俩的态度,应该还不知道李景瑞活着的消息,这就要看李景和的心思了,他想要隐瞒的话,李香芝和李香翠必会走的悄无声息,两个人攀附上了何云洲,还会管李景和兄弟俩的死活吗? 说起来李家人也真是绝了,虽说歹竹出好笋的可能性不大,可周氏一辈子生了五个,各个都不是个玩意儿也挺难得! 只剩下李景泰一个毛头小子,心里装着那么大的事,只怕扛不了几天,若是亲眼所见的话,就算李景和要带着他走,他都不敢去,怕被灭口。 确实有些累了,方青莳翻了个身睡了后,方静安就去了草药房里,转转悠悠的看着这些草药,又拿出来在周氏嘴里抠出来的一块凝固的药,不单单在嘴里找到了,周氏的衣领上也沾了不少粉末状的药,只是方静安有些犯愁,自己并不能完全分辨出来里面都有什么草药。 方青荷到了这边没做别的事,楚仁三个调香师的本事被她考教了一个遍,自从知道阿姐的秘密后,方青荷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要把李家都送到十八层地狱去,只有让这些人永世不得超生,阿姐才能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 只是阿姐说李景瑞没死,但是也没露面,这让她心里多少有些不踏实,李景瑞活不活着不确定,周氏死的可真不寻常,可李家人只是着急出殡,什么都不问,她暗暗叹息自己到底岁数小,真是好多事情都想不通,要不是大哥不走,自己一定会缠着阿姐说一说,憋的太难受了。 方青莳醒来的时候,李翠花已经做好了饭菜,因为周氏的事,这几天村子里的人都没去采药,今儿也没人来送草药,难得闲下来的李翠花几个人凑到一起,开始拆洗翻新棉衣了。 兄妹三个人坐下来吃饭。 “大哥,一会儿把你找到的东西给我看看。”方青莳喝了一口汤,说。 方静安嗯了一声,吃饭的时候他不想多提别的。 倒是方青荷,偷偷看方青莳,姐妹俩四目相对的时候,方青荷就拼命地眨眼睛,这把方青莳逗笑了,小妹的性子是一点儿事也藏不住,到底是年纪小。 办完了丧事,方青莳就不打算再过去李家了,香铺那边要佟善和絮芳过去接手,大哥要去泾河府也得准备一下。 等放下筷子,方静安带着方青莳到装着草药的房子里,拿出来布包,里面是一些粉末和一块小拇指指甲打小的块状物。 方青莳看大哥。 “周氏当时可能突然受到袭击,下毒的人也没什么经验,这是没咽下去的一块。”方静安眉头紧锁:“只是我还分辨不出来里面到底都有什么草药。” “这些药粉是洒在周氏身上的吧?”方青莳问。 方静安点头:“这样的药不容易调配,就算是懂的医术,去药铺卖草药的话,草药铺都未必敢按照方子卖。” “我试试。”方青莳的鼻子非常灵敏,掰开了块状物仔细的闻了闻:“藏红花、麝香、当归、乌头……。” 方静安惊呆了:“阿莳,你竟能全部分辨出来?” “嗯,大哥,这是毒经里的方子,是后宅妇人们用的手段之一,只是这并非寻常人家能拿到的。”方青莳甚至都能分辨出来每一种草药的份量,当然她不能在大哥跟前表现出来那么多,这种药是私药,也就是说京中富贵人家不外传的害人东西,并且每家用的都不一样,尽管效果大同小异。 李景瑞能拿到这样的药,难道是晋王府里的惠敏郡主给的?若是那样的话也说不通啊,毕竟身为王府的千金小姐,就算是李景瑞再怎么花言巧语,也不会给他这种药,再说了,李景瑞绝对不敢提家里的事,更不可能在回来之前就知道周氏怀了身孕。 “这个药能让小产的妇人死的毫无破绽,就像是血崩而死的一般。”方青莳说着拿过来个瓷瓶,粉末和块状物都收了进去,既是如此私密的东西,查出来是谁家的也不难。 方静安惦记着铺子里的事,第二天一大早就回去鹿武县了。 这下方青荷可逮住机会了,拉着方青莳到屋子里,神秘兮兮的问:“阿姐,李景瑞回来了?” “嗯。”方青莳点头。 方青荷吞了口口水:“回来给他娘杀了?这狗东西是看透了他娘不是个东西?还是因为他娘不守妇道?” “都不是,是他娘没有了利用价值。”方青莳轻声说:“并且早就回来了,也只有他才能把周氏从娘家接出来。” 方青荷顿时明白了,周氏为了自己能享福,能把这些儿女都丢到一边,能把她接回来的人确实只能是李景瑞。 “阿姐,你见到他了吗?”方青荷问。 方青莳摇头:“没见到是好事,因为他想要咱们方家的香谱,不然他这趟回来死的就是我了,只有我死了,他才能没有后顾之忧的在京城里迎娶高门之女。” 方青荷啐了一口:“阿姐,你是怕他对我们兄妹三人不利吧?” “他会容不下我还是小事,为了永除后患,极有可能对你和大哥出手,如今咱们式微,想要好好的活个自在,就得把他彻底踩在脚底下,和离是不可能的。”方青莳揉了揉方青荷的脸蛋:“阿姐跟你说,你记在心里就行,不要多操心,只记得阿姐的话,任何事情都先跟阿姐商量,行吗?” 方青荷重重的点头:“阿姐,我会的。” 姐妹俩刚说完话,周玲就小脸发黑的进来了:“姑娘,那李家的人真是死皮赖脸的招人嫌!又来咱们家门口跪着哭哭啼啼了,一天八百回的折腾,也不知道他们还知不知道啥叫丢人现眼了。” 方青莳微微挑眉:“来的是谁啊?” 第一百零三章 收留 周玲翻了个白眼儿:“李景泰!” “就他一个人?”方青莳问。 周玲点头:“说是家里人都不见了,他害怕呢。” 哟呵! 这李家姐妹俩可真是好奴才,昨儿才下葬,今儿就急慌慌的回去了,也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至于李景和都不用问,肯定回去鹿武县,装聋作哑也要当镖师了,这下好了,周氏这一死,也不哀求着让自己回去那边宅子住了。 见方青莳不说话,周玲嘟着嘴问:“姑娘,打走得了,这年糕似的甩不掉,看着都膈应人。” “去带进来,安排住在西厢房里,平日也不用管,一日三餐给吃喝就好。”方青莳说。 周玲愣住了,转而哭丧着小脸:“姑娘啊,你是太心善了,这样的人咱们还收留啊?” “去吧。”方青莳说。 周玲只能去门口把李景泰领进来了,直接送去了西厢房。 “周妹妹,我想见嫂嫂一面。”李景泰哀求着周玲。 周玲不是好眼色的看着李景泰:“你别不知足!姑娘能收留你就消停的待着,一日三餐给你吃饱,被动不动就跑去姑娘跟前哭哭啼啼的闹腾,你门一家子都是黑心肝的东西,不要脸!也就姑娘心善还收留你吧!” 李景泰被骂的一动不动,低头想了想转身进屋去了。 方青荷惦记着家里的事,也不在这边住着了,主要是看到李景泰就会心疼阿姐,烦! 一直到了晚上,只有两三个人来送草药,李翠花把这些草药收回来,周玲和王莺就坐在院子里挑拣晾晒,方青莳在调香房里考教楚仁几个,定下来三天后送他们回去青瓦寨。 夜深。 方青莳这边刚躺下没一会儿,西厢房里的李景泰就被噩梦吓醒了,哭了好半天,缩在墙角不敢睡。 门吱呀一声打开,李景泰险些被吓尿了裤子,看清楚进门来的是方青莳后,哇一声就哭出来了,跪趴着到床边:“嫂嫂,我害怕,我害怕。” 方青莳点了灯,坐在凳子上:“怕什么?” “我梦到……。”李景泰瞬间闭嘴了,他梦到二哥要杀自己灭口,可这话说出来就完了,嫂嫂要问为啥会梦到这个,自己该怎么说? 方青莳收留李景泰是有目的的,李景和动手弑母,只要李景泰站出来指认,到最后李景瑞和李景和兄弟俩一定会狗咬狗,不过看李景泰的意思是不想说,她也不着急,起身往外走的时候说了句:“睡吧,没什么可害怕的。” 看着方青莳关上了门,李景泰又缩到墙角,不害怕?怎么可能! 第二天方青莳出门去了鹿武县,一是告诉段成德一声,再去泾河府顺带把楚仁几个人送回青瓦寨,再者是去看唐絮芳,大哥想要出去行医练手,必须支持才行,总在鹿武县看铺子也不是长久之计。 到了鹿武县的铺子里,方青莳习惯的拿过来账本翻开,看到账本上的大笔进项微微挑眉:“大哥,前几日咱们的香料卖出去不少啊。” “嗯,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呢。”方静安过来打开了钱匣子:“用的是散碎银子,一开始我还没注意,后来发现接连进来店铺的人选香料都不重复,十几个人把咱们的香料几乎都买全了,怎么也得两箱子才能装得下,是不是有人想要偷咱们的香谱?” 方青莳笑了:“不会,是有人想要多买点儿香料,香谱可不是那么好偷的,只是拿了香料就能知道香谱,这样的神人我还没见过。” “你还不是就用鼻子,知道了那药里都有啥了?”方静安微微蹙眉:“阿莳,这做买卖得处处小心点儿,鹿武县是没有调香的人家,可清河府有,别处也有,同行是冤家,小心点儿是没错的。” 方青莳赶紧点头:“是,大哥说的对,我以后一准小心。” 嘴上这么说,心里笃定这些香料是被李景瑞带走了,至于为什么带走这么多香料,那必是用来讨好人,讨好的还不是别人,得是惠敏郡主,看来自己送去京城的香料,很得惠敏郡主的心啊。 卖出去这些香料是一大笔进账,方青莳顺便提起来了春香楼的买卖:“大哥,单独给春香楼立个账本儿,往后那边的买卖是鹿武县的大头儿。” “行。”方静安虽然忠厚老实但不迂腐,做买卖嘛,谁家的买卖不能做呢? 方青莳告诉大哥自己去佟善家里,到街上买了十几个馒头和两只烧鸡往佟善家里来。 还没等到佟善家大门口,就见到了在锻炼腿脚的佟善。 “方姑娘。”佟善在心里对方家兄妹是感恩戴德,见到方青莳立刻过来鞠躬搭话儿了。 方青莳笑了:“佟大哥看样子好的差不多了。” “是,平常跑跑腿儿都没事。”佟善带着方青莳往家里来:“这段日子家里忙得很,絮芳手底下还有七八个绣娘跟着干活哩。” 方青莳知道唐絮芳是个勤快能干的人,挑起大拇指:“佟大哥真是好福气,能娶絮芳这样的贤妻。” 这可把佟善夸得不好意思了,红着脸挠了挠头发:“絮芳是好,就是跟着我委屈她了,遭罪受穷,没享过福。” “以后就能享福了。”方青莳往前走:“我这次来是想要请佟大哥和絮芳到我铺子里当掌柜的,絮芳在那边住的地方也挺宽敞,绣娘们送活儿过去,她收着就行。” 佟善咯噔站下了,看着还在往前走的方青莳,这是遇到了贵人啊,平日里流血不流泪的汉子,止不住红了眼眶儿。 来到佟家大门口,佟月第一个看到方青莳的,撒着欢儿跑过来,张开手兴奋的喊着:“姑姑,姑姑来啦,娘快来呀。” 听到动静的唐絮芳从屋子里出来,看到正在给佟月打开油纸包,撕鸡腿儿的方青莳,哭笑不得:“这馋嘴的丫头啊,就阿莳惯着她!” 方青莳抬头笑着说道:“那可不!我就稀罕月月。” 屋子里几个干活儿的绣娘都顺着窗户往外看,知道是给方家香铺做手工,可唐絮芳跟香铺的东家关系这么好,可真是不知道呢。 唐絮芳过来把东西接过去:“回头有事儿喊一声就行,要是登门就花钱破费,我可不让你来家里了。” “往后我也不来了。”方青莳看唐絮芳愣住的样子,笑出声来:“是来接你们去香铺那边的,往后香铺那边就让你和佟大哥费心了,咋样?行吗?” 第一百零四章 养他作甚? 行不行? 唐絮芳的心都要从嗓子眼儿跳出来了,在她的生活里出现了方青莳,简直像是天降救星一般,一家人都被方青莳安排的妥帖,哪里有不行的道理? “我要跟着姑姑,我长大了也要跟着姑姑。”佟月啃着鸡腿儿,小嘴儿油亮亮,蹦蹦跳跳的说。 佟善走过来拉了一把愣住了的唐絮芳,俩人二话不说弯腰鞠躬,这也是相处的日子久了,知道方青莳抬举一家人,没有收一家人做下人的心思,要不然就冲这份试恩情,跪下磕头也应该。 方青莳让两个人收拾一下,家里这边的房屋得安置好,该上锁的上锁,该带走的就带走,虽然就在鹿武县里,铺子后面的房屋住着要比这里方便许多,也就不用总是来回跑了。 屋子里的绣娘们放下手里的活儿出来帮忙,都是普通百姓,跟着唐絮芳能赚到钱,唐絮芳就是她们的贵人,几个人说说笑笑的忙着收拾好了东西,没有大件儿的东西,随身穿戴和一些随手用的物件都用包袱和篓子装好,几个人帮忙送到香铺这边,也顺便认认路,往后这绣荷包的买卖定能长远了。 方静安里里外外帮忙安置好佟善一家三口,中午方青莳和唐絮芳一起下厨忙活做了饭菜,吃过饭方青莳太提到了在这边的工钱,唐絮芳绣荷包这些单独立了账目,佟善是掌柜,按照一个月二两银子的工钱结算,因为佟善会术算也识字,账房这块一个月再给二两,夫妻俩还要照顾卖货在这一块,不用找伙计,伙计一个月一两银子的工钱也给他们。 这么算下来,佟善一家只是在香铺这块就能赚五两银子,更不用说还有荷包、香囊这一块的收入。 另外吃喝也是方青莳负责,米粮和菜肉的嚼用,一个月给五两银子,多了佟善他们自己留着,少了也要自己补。 定下来后,方青莳就让大哥写了契书,契书写得明明白白一式两份,各自收起来。 佟善和唐絮芳总觉得这样拿太多了,方青莳笑着说:“你们用心经营着这边的买卖,我赚得更多。” 夫妻二人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佟善学做账,唐絮芳收拾香铺里里外外,学各种香料如何介绍给主顾。 方静安和方青莳在这边带了佟善夫妻俩三天,三天后方青莳请了欧阳红过来,甜虾的买卖让欧阳红赚了一笔,得了信儿放下手头的事就过来了,算算日子就知道方青莳要提香料的买卖了。 风月场摸爬滚打了半辈子,欧阳红是什么都不看在眼里,只爱银子。 能赚到银子的事情从来不含糊。 到了方家香铺,方青莳把准备好的样品拿出来,逐个给欧阳红介绍了一遍,唐絮芳端茶送水站在旁边,仔细的学方青莳如何介绍香料。 “你这香料在鹿武县可亏了。”欧阳红是见过世面的人,方青莳给的价格合理,自是愿意交好,笑呵呵的在契书上签字画押后,说。 方青莳当然知道自己给的便宜,笑着说:“没办法,鹿武县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真要说价格定得高一些,只怕得喝西北风,不过再等一段日子,清河府和泾河府都会开铺子,到时候就差不多能赚点儿余头了。” “哟!”欧阳红来了兴致:“你这小丫头心气儿可真高。” 方青莳淡淡一笑:“知道红姨交友满天下,到时候遇到了难处能帮一把,也不枉我把好东西都给红姨尝尝鲜呢。” 欧阳红喝了口茶,眯起眼睛打量着方青莳:“你倒是个特别的,听说跟郑家关系很好,你却选中了我,也不怕到时候染了你的名声。” “我是一个小人物,名声好不好也不在跟谁做买卖的事儿上,得看我做人做事够不够地道,再者红姨是个了不起的人,手底下那么多人都仰仗着红姨照应着才有一口饭吃,这人间疾苦多得很,红姨看到了九成,真要分个高低贵贱,别说我这样的小香铺了,就是那些上大户人家的商贾,也未必就能高到哪里去,还不是为了碎银几两嘛。”方青莳勾起唇角:“日子过的好不好可比名声重要多了。” 这话可把欧阳红说高兴了,挑起大拇指:“行!你这丫头活得通透,放心去做事,远的不说,清河府那边有事儿,红姨能帮一定帮!” 方青莳起身给欧阳红行礼致谢,又送了几样香料给欧阳红,这才送欧阳红出门,约好了送货上门的日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等欧阳红走后,唐絮芳好半天没平静下来,为啥方家能做买卖?瞅瞅方青莳这说话就明白了,三教九流交往的广,买卖能做不好吗? 这人世间啊,人抬人无价之宝,人踩人寸步难行,面子里子都是互相给的。 “絮芳,这边的账目我半个月过来查看一次,半个月也送货一次,临时缺少的就去街上找个拉脚的车。”方青莳准备跟大哥回去了,楚仁他们昨天启程回去青瓦寨,大哥也得时间准备一下,六月眼看到了月中,七月的乞巧节,八月的中秋节,这两个节日可都买卖人最喜欢的时候,能往前抢占先机才能有好买卖。 唐絮芳问:“阿莳要回去了?” “嗯,这边就教给你和佟大哥了,家里那边的事情也多。”方青莳交代清楚,当天就带着春香楼的货单回了李家庄。 方静安也回去了靠山村。 李家庄恢复如常,周氏的死没掀起什么风浪。 方青莳回到家里就去地窖检查香料,窖藏到日子的香料都要挪出来分装,这边没有调香师了,调香的事就得亲自上阵,再者方青莳心里清楚,真正招牌的香料配比,还不能传授出去,时机还不到。 李景泰蹲在墙角看着方青莳带着周玲和王莺忙忙碌碌,好几次想要说话都不敢靠前,他现在只觉得无依无靠,恨不得能把自己绑在方青莳的大腿上才安心。 方青莳坐在凳子上喝水,李景泰一点点儿挪到了方青莳旁边,紧张的脸色涨红:“嫂嫂,我有话想要跟你说。” “哦?”方青莳偏头看了一眼李景泰,知道他是憋不住了,这就行!若是他啥也不说,自己养他作甚? 第一百零五章 南蛮来信 李家的人,都自私,李景泰除了自私之外,还是个心态扭曲的人。 方青莳懒得管李景泰上辈子为何心态扭曲,更不在乎这辈子他会如何,吃够了心慈面软的苦,但凡做事自己都得问自己一句凭什么!以德报怨的蠢事,一件不做! 李景泰自己也想的很清楚了,不管咋说,方青莳收留了自己,从来也没害过自己,他没人能信得过,只有她了。 蹲在方青莳旁边:“二哥杀了娘。” “嗯。”方青莳淡淡的应了一声。 李景泰瞪大了眼睛:“嫂嫂,你不害怕?” “怕什么?早就看出来了。”方青莳看着李景泰:“你想为你娘报仇?” 李景泰摇头犹如拨浪鼓一般:“不不不,我只想活下去。” 呵! 都说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但在李家人的心里,自己能活下去,并且有人依靠,那才是最大的事情。 “李景和在大安镖行当镖师。”方青莳淡淡的说:“你在我这里想要怎么活?” “我采药,嫂嫂,我还有十五亩田呢,他们都不在家,这些东西应该是我的吧?我都给嫂嫂,只要嫂嫂别让我去找二哥,他会杀人灭口的。”李景泰小心翼翼的说。 方青莳点了点头:“行,田你自己留着,采药赚钱也行,你说小也不小了,记住是谁在你难的时候拉你一把的就行,若是哪天翅膀硬了,就飞走,敢咬我一口的话……。” “不不不,嫂嫂放心,我肯定不会做那样的事。”李景泰立刻说。 方青莳起身:“记住你说的话吧。” 看着方青莳去了调香师,李景泰没敢跟着,这几天他仔细的琢磨了好些回了,这院子和院子里的人都是方青莳的,包括周玲和王莺,就是方青莳的丫环,他算是看明白了,自己一家子都捆在一起,也斗不过方青莳,他想要学调香,可是不敢说。 方青莳把磨成粉的草药都放好,开始调香。 调香的时候容易入迷,虽说达不到物我两忘的境界,可也心无旁骛。 灵敏的鼻子让她能准确的判定香料成品是否合格,她把记忆里的香料都合了一遍,再一点点儿修整香方,力求做到至臻。 休息的时候闭目养神,想的就是泾河府。 因是水路要塞,泾河府比清河府要富裕的多,商贾云集的地方不缺稀罕物,香料也并非方家独有的买卖,泾河府有调香的大家,林一厚是家主,如今尚且年轻,但十年后的成就不低,是上辈子的强有力对手。 大哥选了泾河府,自己也会得了机会去泾河府走一遭,提前十年会一会林家,保不齐能因为自己占了天时的便宜,把林家收入麾下,那样的话,唐国香料的翘楚,只有方家了! “姑娘,驿站的人来送信了。”王莺小声的在调香室门外说。 方青莳揉了揉额角,起身走出来:“人在哪里?” “在门口。”王莺陪着方青莳往门口来。 能给自己写信的人只有两个,沈良玉和祝玉红。 一转眼祝玉红离开也两个多月了,应该到了南蛮吧。 拿了书信,方青莳给送信的信使几个铜钱做赏,转身回到屋子拆开了书信,一个信封里装着两封信,一封是祝玉红写来的,另一封是沈良玉写来的。 就算是透过这书信的字字句句,方青莳都能感受得到祝玉红的欢喜劲儿,姐妹相认嘛。 打开沈良玉的书信,方青莳先闭目养神了片刻。 她没想到,上辈子跟自己做朋友的人是沈良玉。 如今什么都明白了,祝玉红以沈良玉的身份沙场征战,为沈家平反昭雪,究其原因是沈良玉中毒难愈,不得不以祝玉红的身份回到青瓦寨。 而青瓦寨的人会都死光吗? 方青莳苦笑着摇头,她亲眼看到了青瓦寨的那些人,与其说死了,不如说死遁,用这样的方式去了阵前杀敌。 而沈良玉顶着祝玉红的身份大开杀戒后自缢,是因为毒已攻心,唯有一死的选择。 这人世间啊,真是处处都如地狱,只不过世人都不行,以为地狱在地下,共有十八层呢。 上辈子的自己,由始至终的朋友都是沈良玉,知道真相后,心情都久久不能平复。 非但如此,最大的变数是大哥对沈良玉的爱慕之心,这是让方青莳都头疼的事。 揉了揉额角,打开书信,沈良玉的字很好看,有风骨。 似是斟酌之后再斟酌般,每一句都没有提到大哥,可通篇看下来,方青莳意识到一个问题,沈良玉竟对大哥有情! 这可就耐人寻味了。 按理说两个人的身份太悬殊,身为沈家嫡长女,会看上大哥?这里面难道还有隐情? 收好了书信。 方青莳让李翠花准备热水,过于敏锐的嗅觉也有弊端,每次在调香室待的久了,这各种草药的味道就直往鼻子里钻,所以要换掉这一身衣裙才行。 原本打算大哥去了泾河府后,鹿武县牙行里置办个厨娘子和丫环给小妹。 如今收到了沈良玉的书信,告不告诉大哥?如何回信呢? 换了一身衣服出来,李翠花带着人开始收药了,李家庄的人勤快的很,采药的人越来越多,方青莳没到跟前去,坐在旁边挑拣药材,处理干净放在篾筐里。 脑海里盘桓不去的是沈良玉和大哥的事情,顿足动作仔细回想着师父临终的细节,她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可任凭自己怎么想,又想不起来。 到底自己忽略了什么呢? 这一夜,方青莳做梦了,反反复复都是师父临终前后几天的场景,有一张药方,是师父交给大哥的时候,自己无意间撇到的,上面竟有一味药草是淫羊藿。 瞬间睁开眼睛,方青莳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竟是出了冷汗。 沈良玉的解毒丹里竟有这样的药,那晚大哥和沈良玉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这一下就都合理了,大哥为何对沈良玉用心如此之深,是因为两个人有了夫妻之实。 天啊! 怎么办? 方青莳披着衣服下床,走到外面抬头就见一弯月如钩。 看来,方家和沈家得共进退了,否则大哥这一辈子都无法放下沈良玉,而这段缘分若成,前途未卜,若不成,大哥的一生只怕都毁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方青莳带着沈良玉的书信,急匆匆的回家去找大哥,如果自己猜测没错,还去什么泾河府啊?! 第一百零六章 方静安的心意 方青莳想要确认自己的猜测,到家就把沈良玉的书信交给了大哥。 这下,方静安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捧着书信的手颤抖的不成样子,头一次什么也不说转身就进屋,关紧了房门。 站在院子里的方青莳无声的叹息着,如此捆绑,福祸相依。 “阿姐,大哥咋了?”方青荷走过来,疑惑的看着大哥紧闭的房门,问。 方青莳抬起手揉了揉方青荷的发顶:“没咋。” “骗人,不理你了。”方青荷嘴上这么说,脚步不肯挪,阿姐和大哥都有秘密的感觉太明显了。 方静安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着沈良玉的书信,是一封报平安的书信,说了路上所见所闻,问了青荷调香的手艺,也知道家里开了香铺,但没问自己。 即便如此,方静安也欢喜得很,知道她平安到了亲人身边就好。 上次祝玉红去南蛮的时候,自己多想一起去,哪怕只是帮她做点儿能做的小事,也好啊。 尽管知道两个人身份相差悬殊,也明白沈良玉背负太多,可方静安克制不住内心的想法,认定了她就是自己的女人。 看了几遍,把书信折好,小心翼翼的收进怀里,出门就见方青莳坐在凳子上等着自己。 “阿莳。”方静安脸色涨红,张了张嘴到底难出口。 方青莳抬头看着大哥,问:“解毒丹里有几味草药,其中有仙灵脾对吧?” “嗯。”方静安松了口气,坐下来说:“师父说过,蚀骨丹犹如跗骨之蛆,想要彻底祛除非常难,宣之于腠理,行之于肤上,蒸腾始于血脉,近、近于阴阳,得一阳驱其毒,方能痊愈。” 方青莳看到大哥面红耳赤的无措模样,轻声说:“大哥便是祛毒的药引了,对吗?” “不不不。”方静安看方青莳笃定的目光,垂下头:“是,是药引,我自愿的。” 方青莳简直心疼的不行。 无论家境如何,本分人家的儿女最看重的莫过于男女大防,特别是大哥这种性格的人,说出自愿这两个字的时候,那是拿定主意把余生都交付出去了。 “大哥,为何不早跟我说?”方青莳问。 方静安摇头苦笑:“阿莳聪慧,大哥不说也被猜到了,几次提醒大哥门第之差呢。” “现在不说门第了,只说大哥若有机会前往南蛮,在她身边陪伴,若修不成正果的话,可愿意放下?”方青莳问。 方静安愣怔了好半天,抬起手捂住了脸使劲儿揉了揉:“阿莳,大哥只怕放不下,所以不敢去。” “大哥想要出去悬壶济世,是为了能让自己配得上她,对吧?”方青莳问。 方静安点了点头:“是,她免不得舞枪弄棒,上阵杀敌,刀尖上拼杀的人哪能百战百胜,我若有一手好医术,能保护她。” 方青莳笑了:“这才是我的大哥!知难而上,不卑不亢,若能得真心以待,未必不是美满良缘,我本来是想着送你去南蛮,看来不需要了。” “嗯,我去泾河府,阿莳,我配不上她的时候,到她身边也没什么用处,岂不是成了拖累?”方静安扬起头,眼里多了几分温柔:“若能让她更好,我多努力些才行。” 方青莳喜欢大哥拎得清,哪怕是高门贵女,也不是想着攀附登高,男人的骨气一点儿不缺呢。 “说起来沈家如今惨不忍睹,虽说名门贵女的身份不假,可如今的日子过得比寻常百姓还不容易,大哥放心,若沈家不能昭雪,咱们方家也甘愿娶她过门,若沈家昭雪恢复荣光,咱们方家虽没有别的可拿得出手,但家底丰厚,亦有别人比不上的富贵日子。”方青莳慢悠悠的说。 方静安噗嗤笑了:“对,我们家有个赚钱厉害的阿莳呢,回头大哥仰仗着阿莳,娶个高门之女为妻,也不错。” “那就这么说定了。”方青莳起身:“我下厨,你回信,明儿送去驿站,送到南蛮的时候也差不多中秋了,别的咱们拿不出,送几张银票不难。” 方静安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方青莳挑眉:“干啥这幅样子?她们是老弱妇孺在那种地方,银钱才是最实惠的。” “嗯。”方静安暗暗发誓,一定要对阿莳好,一定! 回信的时候把方静安都要愁白了头发,方青莳和小妹在灶房的做饭的时候,提了一句,只说大哥有了心上人,是沈良玉。 这下,可把方青荷高兴坏了,念叨着大哥说梦话喊过沈良玉的名字,笑得直拍大腿。 到底是个孩子心呢。 第二天一大早,方静安带着书信去驿馆,书信寄给祝玉红,银票放在书信里,没有提到沈家半个字,驿馆收了书信,方静安雇了马车去孙家窑口,把陶盒都运送回来。 大安镖行的镖车回程路过青瓦寨,专门腾出来两辆马车运送香料回鹿武县,这让李景和眼红的不行。 香料在他眼里是白花花的银子! 怪不得大哥为了香谱下了这么大的血本。 更让他眼红的是青瓦寨跟方家的关系,这一趟走镖是为了甜虾,码头上的渔民说了,再过一个月的时间还有肥蟹,鹿武县到清河府这边想要吃泾河府的甜虾和肥蟹,只有大安镖行能运送回来,这是独一份的买卖。 他甚至想要把方家的买卖都抢过来,那样还去什么京城? 李景瑞跟前低三下四有什么意思?自己知道的越多, 越担心命不长,能杀生母,还差他这个弟弟了? 在李景和心里,认定杀母之人是李景瑞,自己不过是被利用的人而已。 段成德留意李景和,发现他默不作声的眼珠子乱转,心里总觉得不踏实,盘算着回去一定要跟东家再提一提,镖行缺人手,随便什么人都比李景和更好。 到了鹿武县,路过方家香铺,李景和发现香铺里换人了,心瞬间就提到了嗓子样儿,生怕方家人把买卖兑出去,卸货后,李景和找到了段成德:“段大哥,我想回去给嫂嫂送一些甜虾,行不?” “行。”段成德扫了眼李景和:“刚好我也要回去看看,一起。” 李景和眼里闪过一抹狠戾,段成德凭什么牛哄哄的对自己?真要是算起来,自己和方家可是亲戚,他是个什么东西?如果段成德死了的话,自己保不齐就是大安镖行管事的人了呢! 第一百零七章 动了杀心 段成德可不是自己回去的。 周大郎这些人把甜虾送到春香楼,结算了货款交给账房那边算账,算好账后带着甜虾坐上马车,这些人都回李家庄了,家眷在,他们要回来歇两天。 李景和跟着他们来到李家庄,马车到了他家门口停了下来,他心里咯噔一下。 “李老弟好好休息两天,回去的时候来接你。”周大郎笑呵呵的说。 李景和不得不下了马车,暗暗咬牙,明知道自己跟方青莳的关系,还把自己扔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也是真邪门了! 一群老爷们在一起,竟都想着护住方青莳! 李家大门上还挂着白绫,这几天一滴雨都没下过,白绫格外刺眼,抬起手用力去扯,脚底下一个没站稳摔趴在地上了,白绫飘落在他的脸上,把他吓够呛,一咕噜爬起来怎么都不敢进院了,急匆匆的往方青莳家里去。 远远的看到段成德几个人把装着甜虾的木桶抬到了院子里去,啐了一口,就算大哥不要方青莳,也轮不到段成德! 李景和猛地停下来,眯起眼睛看着方青莳的大门口,让所有人都歇了心思,还得闭嘴的法子不是没有! 那就是把方青莳变成自己的女人! 到时候自己手里有把柄,还不是想做啥就做啥! 反正李景瑞在京城要娶王爷家的小姐了,自己拿到了方家香谱,就算是李景瑞也得对自己客客气气的! 想到这里忍不住热血沸腾,上一次为啥没成?因为方青莳身边有青瓦寨山匪的闺女在,这次还有谁能帮她? 再者,杀人自己都做了,还怕她一个女人? 拿定主意,只觉得心里都畅快了,大步流星来到门口,笑呵呵的进门如回到了自己的家里一般。 “干嘛啊!当这是你家啊?”王莺是个暴脾气,挡住了李景和:“你们家的人还要不要脸了啊?一回回的折腾我家姑娘,有病吧?” 李景和打量着王莺,阴森森的一笑:“你们家姑娘是我嫂嫂,你觉得我来见嫂嫂是不要脸?小奴才当得还挺认真!” 方青莳刚好从调香室里出来,把李景和的话一字不落的听到了,几步过来扬起手照着李景和的脸铆足了劲儿就是一嘴巴子,打得李景和眼里的杀意都藏不住了,捂着脸看向打自己的人,眉头一挑。 “口无遮拦,欺负我的人不行。”方青莳迎着李景和的目光:“打你,不服?” 李景和用舌头顶了顶火辣辣疼的腮帮子,摇头:“服,服,嫂嫂若不解气,再打也应该。” “那倒不必,你们丢下景泰一个人在家,如今回来就把景泰领回去吧。”方青莳偏头轻声说:“去跟你娘说一声,今儿什么也不用忙了,都回家去吃个团圆饭。” 王莺恶狠狠的剜了一眼李景和,往后院去了。 李景和从怀里拿出来银子:“嫂嫂,我不是要扔下景泰,是为了出去赚钱养家,这是我这趟赚的工钱。” “自己存着吧,我只是给李景瑞守孝,不想跟你们一家子总是撕扯不清。”方青莳打量着李景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李景和变了许多。 李景和弯腰把银子放在地上:“嫂嫂说的对,不过在我看来是一家人,这些工钱给你存着吧,回头还得还给方家大哥,帮衬着把丧事办了,这个情儿我领,景泰呢?” “景泰采药去了,应该也快回来了。”方青莳看也不看地上放着的银子,转身进屋去了。 李景和眯缝着眼睛,恨不得把方青莳盯出来两个窟窿来! 欺负自己什么都没有了?呵!走着瞧! 出门也不着急走,而是坐在旁边等着李景泰。 李景泰背着药篓子,跟着村子里采药的人是搭伴儿下山回来,满头热汗的他正跟比自己大几岁的少年说笑着,猛然看到李景和站在方青莳家门口,下意识的扭头撒腿就跑。 李景和见到这场景,缓缓地握紧了拳头,李景泰如果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那就也去死吧! 动了杀心的他没追李景泰,就坐在门口等着。 方青莳的大门口前,潘氏和郑氏掌管头一道检查草药和称重,李翠花和王莺掌管最后一道,确认草药和重量都没问题后,发钱。 李景和看着这些人,整个村子采药都不够方青莳用! 靠山村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还有个青瓦寨,怪不得能使奴唤婢,好一个狐狸般狡诈的人,之前种种都是幌子! 有点儿羡慕李景瑞,真是好命啊,小时候长得好,读书好,爹在的时候疼他,娘也疼他,娶了个方青莳他看不上,可方家这日子气儿吹的一般好起来了,十里八村也找不到比方青莳有本事的人了吧?模样儿也出挑,他看不上方青莳,京城还能娶个贵女。 再看自己!他祖宗的,简直人嫌狗厌吗? 李景泰悄悄从后门溜进了方青莳家里,钻回自己的屋子里瑟瑟发抖,恨不得撞墙,刚才自己跑什么?如果李景和认为自己知道他杀了娘的话,还能放过自己吗? “姑娘,那个人赖在门口不肯走,咋办啊?”周玲问。 李景泰贴在窗户边儿支棱着耳朵听着,这个秘密自己告诉了方青莳,他现在后悔了,应该烂在肚子里啊。 “把他的工钱收起来,景泰回来就给景泰吧。”方青莳低头查账,夕阳晚霞的天儿,暑气正盛的时候,这一整个夏天都没下过一场透雨,看来灾荒是免不了了。 李景泰听清楚方青莳的话后,顿时又开心了,原来李景和是来送工钱的啊,嫂嫂不要,自己都存起来,回头咋也饿不死了! 想到这里,李景泰出门,来到方青莳的窗外,小声叫了一句:“嫂嫂。” 方青莳看过来:“你没看到景和吗?” “我看到了,害怕,从后门回来的。”李景泰小声说。 方青莳是真佩服李家这些人了,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傻子呢! “怕什么?越怕岂不是越危险?这是他送来的工钱,你自己看着办。”方青莳把工钱递给了李景泰。 李景泰接过去低头想了想,快步往大门口去了。 方青莳微微的眯起眼睛,李家人不傻,还一点就透,有意思了。 第一百零八章 要囤粮 李景和起身要走。 “二哥。”李景泰颤巍巍的喊了一句。 李景和回头看着从方青莳院子里跑来的李景泰,转过身,等李景泰到跟前儿。 “二哥,你可算回来了,呜呜呜,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呢。”李景泰扑过来抱住了李景和的腰,哭的一点儿不作假似的。 李景和低着头问:“刚刚看到我,你跑什么?” “二哥,这里人多,到边上说。”李景泰拉着李景和到远一些的地方,蹲下来拉了拉李景和的裤脚。 李景和蹲下来看着李景泰。 “她现在厉害的很,能收留我不容易。”李景泰压低声音说:“我看出来了,咱们之前都被骗了,这些买卖都是她做主的,院子里那些人都认她是东家呢。” 李景和冷嗤一声。 李景泰吞了吞口水:“我不敢得罪她,跟着二哥走,二哥还得分心照顾我,所以不敢先跟二哥见面,我先去问了她的意思,她同意我见二哥,我才敢来啊。” “这样啊。”李景和打量着李景泰,问:“她怎么说?” 李景泰顿时红了眼眶:“她让我给二哥带句话,操持娘的丧事花了二十几两银子,我在这里采药赚的钱也就够我吃喝,让二哥别以为能不还钱。” “呵。”李景和问:“她说没说那些田也要?” 李景泰摇头:“她不要,我求她给我一口饭吃的时候,就说那些田了,不知道为啥她不要。” “嗯,行。”李景和抬起手搭在李景泰的肩膀上,就这个动作差点儿把李景泰吓尿了,硬挺着没敢动弹。 李景和靠到李景泰的耳边轻声说:“我赚了银子就给你送回来,你在她跟前勤快一些,最好能偷学他们家调香的本事,回头咱们也能有买卖在手里,记住了吗?” 李景泰点头犹如鸡啄米,只要李景和不带着自己走,这条小名就丢不了。 “好了,回去吧。”李景和起身:“等我有时间再来看你。” 李景泰拉住李景和的衣襟:“二哥,别不要我,我长大就能干更多的活儿了,阿姐和二姐她们俩还往回送钱不?还完办丧事的钱,我就能跟你走了。” “知道了,回去吧。”李景和摆了摆手,大步流星的走了,李家庄是不能住了,回去鹿武县找找法子,怎么能把方青莳弄到手里! 只要这事儿办成了,方青莳还敢咋自己面前摆出高高在上的嘴脸吗? 李景泰一直看着李景和的背影消失在村口,才算松了口气,转过身一溜儿小跑的进院。 方青莳看到李景泰美滋滋的样子,只觉得好笑,李景泰可是要比李景和还聪明的人呢。 晚上,李翠花这些人都回去跟家里人吃团圆饭了,方青莳在灯下凭着记忆画图样儿,寻常百姓用荷包香囊的多,大户人家,高门贵女和贵夫人们可比这个讲究多了,熏香的香炉大的如鼎,小的能随身挂着如铃铛,金、银都不稀罕,掐丝珐琅、嵌玉镶宝也比比皆是。 根据记忆,再搭配上方家的香料,她还得找一些金银手艺人,清河府金家的人傲气得很,自己现在这点儿身家还够不到金家,再等等吧。 李景泰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再也难掩喜色,他骗过了二哥,能在方青莳这里吃饱穿暖,还能让二哥把银子送过来,方青莳不在乎就都是自己的! 他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长大一些就远走他乡,到一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过日子,所有人都跟自己无关了。 晚饭有甜虾,周玲和王莺把饭菜端到方青莳的屋子里,李景泰自己去灶房,果然看到灶台上给自己留了饭菜,在方青莳这里样样都好,就是两个死丫头总是防贼似的看着自己! 吃饱喝足跑出去到河边洗了个澡,回来倒头就睡,偷香谱的事情自己能做?真把自己当成傻子了,他才不会得罪方青莳呢。 方青莳睡得早,竟梦到了李景瑞骑着高头大马,耀武扬威的跟在八抬大轿旁边,轿子里坐着的女子盖着红盖头看不清容貌,十里红妆的轿子在京城兜了一圈后,回到了晋王府。 到这里,梦就醒了。 方青莳算了算日子,李景瑞应该到京城了,梦里的景象可能就是他大婚的场景吧。 起身走到窗前,月色下的院子蒙上了一层清辉,像极了她现在的感觉,哪怕是重活一次也要费尽心机的在李家的火坑里打滚儿,若不然靠上了晋王府的李景瑞会对方家赶尽杀绝的。 酷热的天气,即便是到了半夜也让人心烦气躁,方青莳仔细回忆上一辈子的事,她记得这一年大旱到八月中秋,中秋过后开始下暴雨,足足下了十七天,田地颗粒无收,百姓流离失所,这个冬天饿殍遍地,第二年开春时疫横行,整个唐国哀鸿遍地,苦不堪言。 而百姓的苦并不耽误富贵人家享受,特别是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们,夜夜笙歌。 香铺的买卖如今势头不错,囤粮是当务之急。 第二天方青莳把段成德他们叫过来。 方青莳拿出来所有的银票放在桌子上:“这里一共是三百两银子,周大哥拿一百两段大哥拿二百两,你们把镖行的镖师分成两伙,周大哥带着香料往泾河府去一趟,护送我大哥到那边找个铺子,安顿好后去接应段大哥他们。” 段成德疑惑的问:“我去哪里?” “段大哥带着这些银子和所有的车马装上香料,往京城去售卖,挑得人要善于做买卖的人,到青瓦寨的时候带上楚仁和白祁两个人,他们熟悉香料,沿途过府城可停留三日,但我们的目的是到京城,价格我都标注好,卖掉这些香料都买了粮食运到青瓦寨里去。” “囤粮?”周大郎听完方青莳的话,疑惑的问:“东家,今年虽然处处都干旱,可百姓手里粮食足够吃,这会儿囤粮怕是不妥吧?” 方青莳笑了:“周大哥,这些粮食囤在青瓦寨,我另有安排,你们回来的时候一定要走陆路,那边要出发先派人快马给青瓦寨送信儿,这边的兄弟们去接应。” 周大郎看看段成德,这简直有点儿胡闹了,这么多银子囤粮啊,不怕打水漂吗? 第一百零九章 讨债的恶鬼 这些银子是全部家当了,祝玉红临走的时候把她的小金库都私下里给了方青莳。 方青莳后悔没有带下来,毕竟二百两银子能卖多少粮?这点儿钱还远远不够啊。 如今大安镖行和香铺这两个进项的地方,进来的银子花出去的不少,所以方青莳也很头疼,拿不出来更多的银子囤粮,是没办法的事情。 “东家,我们去京城还得卖香料,怕没有那么快完事,让周大哥往回运几趟肥蟹,那个比甜虾还赚钱呢。”段成德说。 方青莳点头:“也行,不用留车马,回头雇车脚夫,有多少雇多少往回运两次就差不多了。” 这事儿定下来了,段成德几个人要回去大安镖行,方青莳叫住段成德:“段大哥,去京城要带着李景和,卖香料也需要他,但务必要防备他起歹心,我交代你几件事,一定要记在心里头。” 段成德听完方青莳交代的事,忍不住叹了口气:“东家,你对李家人咋就不死心呢?” “没办法的事情。”方青莳不多解释,啥叫不死心啊?一直都是存着整死他们的心呢。 如今的大安镖行十二辆马车都是全套的,拉香料的话,几乎就把方青莳手里的三个地方都掏空了,不过调香难不住方青莳。 方静安也都准备好了。 李景和万万没想到机会来的这么快! 竟然大安镖行要运香料去京城,不得不说方青莳的胆子是真大! 他本来还想去清河府跟李香芝姐妹俩收一次钱呢,罢了,去京城见大哥是正经的! 方青莳亲自送香料到春香楼,结算了账目拿到了一百两的银票,全都给大哥带在身上了。 “我不要,这么多银子带在身上不方便。”方静安知道家里赚钱不少,可是这么多银子带在身上,心里科不踏实。 方青莳把银票放在方静安的手里:“大哥,穷家富路,你到了泾河府那边是要四处行医施药的,总不能捉襟见肘,出门在外财不露白就没事。” 方静安心里头挺难受,不过阿莳说的对,想要历练自己的医术,就不能当做谋生的手段,送医送药的事情少不了。 大安镖行的门口,一辆辆满载香料的马车都站在路边,十二辆马车都用油毡纸包裹了的严严实实。 段成德在前面带队,周大郎押后。 方青莳送大安镖行的车队离开,这可是鹿武县最大的车队了,浩浩荡荡的走过,街上的人都忍不住驻足观望。 方静安在最后,看着方青莳的身影越来越小,暗暗发誓终有一日自己会安安生生的守在家里,三年过后就把阿莳接回家,再寻良缘也好,若无良人养在家里也行,总归要让她享福的,而不是现在这样处处都要她来操持。 送走了车队,方青莳把香铺里的账目看了一下,前前后后半个月的时间,账面上有了将近三十的银子,不得不说在鹿武县里,最赚钱的行当怕就是自己的香铺了。 鹿武县的人用不起太名贵的香料,但熏衣、驱蚊虫的香料价格便宜,都会顺手带点儿。 这些也足够把家里的日子都安排明白了。 接下来中元节到中秋节,方青莳还准备了祭拜先人的线香,这种线香造价低廉,可以不要钱的送给进店的主顾,人嘛,白拿总觉得不好意思,也会顺手多带两份香料的。 至于京城卖香料,方青莳笃定李景和回去找李景瑞,李景瑞极有可能会把香料全部买下来,就算他没钱,可架不住娶了个郡主嘛,惠敏郡主出钱全都买下来后,按照自己的订的价格,是一千三百两银子,额外还有要高价卖给惠敏郡主的香料,满打满算的十二车粮食,再加上这些人来回的抛费都算在内,虽剩余不多,可这些粮食在荒年犹如黄金,转手就是十倍的利润! 自己跟段成德交代的很清楚,但是没说为什么会步步都有安排,等到了京城开始卖香料的时候,段成德能做成什么样子,就看他的悟性了。 至于家里这边,肥蟹的收入用来置办盐和油足够用了。 真要到了大水滔天的时候,自己带着人去青瓦寨,必会平安度过这一劫的。 第二天方青莳去了牙行,翻开了名册挑选厨娘子和丫环,这些是要送到青荷身边的。 翻到了第三本名册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问旁边的伙计:“这是母女二人吧?” 伙计看了眼点头:“是,方姑娘想要见见?” “嗯,叫来吧。”方青莳没想到这么早就遇到了吴娘子娘俩。 吴娘子闺名子秋,女儿叫阿棠,因生阿棠的时候伤了身子,被婆母磋磨的很惨,最后自请下堂,带着阿棠投奔娘家。 这还是上辈子自己无意间听絮芳说的呢。 不过絮芳到自己身边的时候就晚,吴娘子娘俩进府就更晚,按照时间算的话,吴娘子怕是刚和离回来,女儿阿棠还不足三岁。 当吴子秋背着熟睡的女儿来到牙行的时候,方青莳便认出来了,只不过二十不到的吴子秋竟有了皱纹,瘦得皮包骨,怎么看都有点儿吓人。 吴子秋看到大厅里只有一个年轻的姑娘,试探着问:“姑娘是要下人吗?” “嗯,是我。”方青莳点头。 吴子秋立刻跪了下来:“求求姑娘用我吧,我能干活,我会做饭,我爹娘活着的时候开过馆子,我八岁就能上灶,我不要工钱,只要让我带着我闺女,有一口饱饭吃就行。” “你这人怎么不懂规矩!赶紧起来!”牙行的伙计嫌恶的过去要抓吴子秋。 方青莳上前一步拦住了伙计:“我就用她们了。” 伙计皮笑肉不笑的后退:“方姑娘,她要签死契,价格也不低啊。” “我不要钱!我不要钱!只要姑娘给我们娘俩一条活路,我以后生死都是姑娘的人,签死契。”吴子秋伸出手颤巍巍的拉住了方青莳的衣襟。 方青莳把吴子秋扶起来:“那就说好了,我让你吃饱穿暖,也会让你的孩子平安长大,你的身契就是死契。” “行!行。”吴子秋连连点头。 方青莳在牙行跟吴子秋签了死契,给了牙行中钱,带着娘俩回去了香铺。 唐絮芳乍一看到吴子秋也被吓到了。 “絮芳,帮她洗漱一番,换一身整洁的衣裳,我要带她回家去。”方青莳看了眼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小娃娃,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一点儿也不哭闹,多说了一句:“月月的衣服小了的也给我带着,回头给月月做新衣裳。” 唐絮芳带着吴子秋去洗漱,佟月凑过来拉着方青莳的手:“姑姑,娘说你是个菩萨转世,大善人,是吗?” 是吗?方青莳笑着摇了摇头,自己哪里是什么菩萨转世的大善人,是讨债的恶鬼,不过是有恩报恩罢了。 第一百一十章 都是受过苦的人 唐絮芳是个善良的人,一点儿也不嫌弃吴子秋娘俩,忙里忙外的把娘俩都收拾干净了,这才带着到方青莳面前。 后宅主屋,有一间是方青莳用来待客和看账的房间。 吴子秋怯生生的跟着唐絮芳进了门,临窗靠西墙摆着博古架的格子柜,上面放着不同形状的瓶瓶罐罐,柜子前面是一张桌案,桌案上放着笔墨纸砚和账本,年轻的主子坐在椅子上,正低头看着账目。 靠北墙摆着待客的桌椅,也放了同样的格子柜,陈列简单的很。 “东家,我把人带来了。”唐絮芳轻声说。 若是没有旁人,叫一声阿莳亲近,现在则不同了,阿莳要安排身边的人,称呼上唐絮芳非常注意分寸。 方青莳抬头看过来,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后,吴子秋的样子就没那么落魄了,虽然还是瘦骨嶙峋的看着心惊,都是受过苦的人,自然不会有嫌弃的心思。 吴子秋过来跪在地上:“主子,奴婢啥都会干,要做啥吩咐下来,奴婢先去试试吧。” “不着急,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方青莳问。 吴子秋摇头:“没什么人了,只跟着阿棠相依为命,鹿武县夏家村有兄嫂一家,不过兄长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让奴婢自生自灭了。” 方青莳提起笔在册子上写下了夏家村,自己手底下用的人,来历出处,亲戚关系都要做到心里有数,这是马虎不得的事情。 让唐絮芳给吴子秋准备点儿吃的,安排到旁边屋子里歇一歇,那样子如果不养好了身子,只怕身体会垮得厉害,再者身边伺候的人,该施恩的时候不吝啬,该惩戒的时候不手软,如此才能上下一心。 下半晌,方青莳带着吴子秋娘俩直接回去靠山村了。 当吴子秋看到主家的小院子,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她就怕高门大户规矩多,自己的孩子太小了,到时候招了主家憎恶。 “阿姐。”方青荷一溜小跑的接到门口,看到方青莳带着的吴子秋,颇有些无奈的看过来:“这是又捡人了?” 方青莳笑了,偏头对吴子秋说:“吴娘子,这就是你要伺候的二小姐。” 吴子秋赶紧跪下来:“奴婢见过二小姐。” “哎哟哟,快起来吧。”方青荷委实吓一跳,嘴上嚷嚷着使奴唤婢,可真有人当着自己的面跪下来,方青荷比吴子秋还慌。 吴子秋跪下来的时候,背在身后的孩子便被方青荷看到了,这小丫头瞪着乌溜溜的黑眼珠看着方青荷,不哭不闹。 “起来吧,以后你在这边院子里做厨娘,伺候三个人的是一日三餐,西厢房腾出一间屋给你住着,缺啥少啥都跟二小姐说。”方青莳说。 东厢房两间,一间给温晏住,另一件是调香室。 正屋也是两间,东屋要给花二娘住,西屋是妹妹的房间,西厢房一间灶房不动,柴房收拾出来也不费劲,只需要搬进去一张床就够了。 要不是接下来日子不好过,家里的院子翻开屋子没问题,地方足够大。 吴子秋起身,跟着来到柴房门口,动手收拾起来,生怕自己干活儿不利索,主子不喜欢。 她没想到主子也一起干活,转念一想也是,主人家并不是高门大户,没那些小姐夫人们的娇脾气,越是这样自己就越得好好做事。 温言也过来帮忙,阿棠被放在柴筐里,在柴筐里铺了个小垫子,好奇的看着大人们忙活。 都安置好,吴子秋便去灶房里收拾饭菜了。 方青莳姐妹俩一起过来跟温晏调香,晚上要把家里囤下来的草药整理好,在暴雨来临前运送到青瓦寨去,要运送回去的还有花二娘的蜂箱,不过七月到八月是采蜜最好的时候,现在还不能动。 “咱们去把二奶奶接回来吗?”方青荷问。 方青莳点头:“成。” 说走就走,把老人家接回来住在这边,方青莳也就不用那么惦记着小妹了。 花二娘这几日心情都好的很,膏药用的勤,腿脚都比往年利索了,除了每天都盼着下雨,让山谷里的花儿开的更多一些外,没旁的烦心事。 见到方青莳姐妹俩来了,笑道:“你们俩丫头是得空了?” “二奶奶,我们俩是来接您回家。”方青莳过来坐在花二娘身边:“大哥出门不在家,院子里只剩下青荷和调香的温晏,您老回家我心里踏实。” 花二娘看方青莳:“温晏是个小伙子?” “嗯。”方青莳认真的说:“所以得把您早点儿接回去,我也不能天天在家里。” 花二娘抬起手戳了戳方青莳的脑门儿:“你这小嘴儿可会说话了,二奶奶一把年纪不白活,你没把握的人能放在青荷跟前?” “那您老也回去住着吧,这边每天过来看看,家里还安排了厨娘子,比这里住着舒坦。”方青莳说。 花二娘没拒绝,主要是这蜂箱要给孩子们,自己回去后,把养蜂的手艺教给青荷,也就没啥牵挂了,到了这个年岁能享一享身边有人的福,是老天可怜自己。 花二娘把地窖锁了,钥匙给了方青荷:“往后这里归你管,你姐不能翻山越岭的回来忙活,咱们回家。” “好嘞。”方青荷接过去放在荷包里,还逗趣儿的拍了拍:“二奶奶放心,一准收的好好的。” 姐妹俩把花二娘接回来,东屋是早就准备好的。 到家没一会儿,吴娘子的饭菜就准备好了。 野菜粥粘稠,绿莹莹的看着赏心悦目,蛋花飘在其间,看一眼都让人有食欲,素炒青菜,炖了萝卜肉,凉拌豆腐,一锅三合面的花卷。 方青荷挑起大拇指:“吴娘子真厉害,这都能张罗出来一桌饭,看来往后我得多准备点儿菜了。” “不、不用二小姐操心,奴婢看到鱼笼,河边下好了,菜园子里吃喝多,得空奴婢去挖野菜。”吴娘子赶紧说。 花二娘看着吴娘子,又看看方青莳,心里就纳闷了,这丫头都是从哪里找出来的人,别的不说,一看就是个好的。 方青莳笑眯眯的问:“二奶奶,咋样?开心不?” 第一百一十一章 旱灾初露端倪 花二娘笑着点头:“行,你这孩子办事有根。” 平日里,方青荷跟温晏一起吃饭,今儿也不例外。 方青莳回头吩咐吴娘子:“每天给阿棠蒸两个蛋羹,孩子那么小得好好养一养,你也别不敢吃饭,不好好吃饭就不能好好干活,这边不用伺候着。” “行、行吗?”吴娘子万万没想到主子这么说,有点儿不知所措。 方青荷喝了一口汤:“当然行啊,到这里就是一家人,你不嫌弃我们家不富贵,我们也不能苛待你,快去吧,孩子还那么小,怪懂事的。” 吴娘子感激不尽的给主子鞠躬,一转身就掉眼泪了,阿棠还能有蛋吃,自己终于熬出头了。 吃饱喝足,方青荷心满意足,直夸吴娘子的厨艺好。 傍晚,花二娘坐在椅子上,怀里抱着小阿棠。 谢玉茹带着人把草药收进来的时候,小院子里都是欢声笑语,忙完了大家回去吃晚饭,晚饭后大家又来到小院,挑拣药材一拨人,把草药分类磨粉一拨人,这一忙就到半夜。 吴娘子都被这些人的欢快样子感染了,别的不会,二奶奶给哄孩子,她给大家端茶倒水可勤快了,在这里没有人嫌弃自己,都和善的很。 忙完了当天的活儿,谢玉茹带着人回去后,温言把灯笼都收起来,吴娘子洒扫干净了院子,一家人都休息了。 吴娘子搂着闺女,怀里睡得迷迷糊糊的阿棠从枕头底下摸出来鸡蛋,送到吴娘子的手里:“娘,吃。” 感受到手里是鸡蛋,吴娘子忍不住掉眼泪了,拥紧了闺女,轻声说:“阿棠乖,这是主子给阿棠补身子的,现在啊,咱们娘俩能吃饱了。” 阿棠钻到是吴娘子的怀里:“娘,会撵我们吗?” “不会,不会,娘努力干活。”吴娘子的眼泪怎么都止不住,哽咽的说。 同时,方青莳也没睡觉,她总觉得阿棠有点儿奇怪,这孩子一声不吭,不哭不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她记住吴娘子,除了絮芳提起过外,还因为吴娘子生了个了不起的女儿,因为阿棠,吴娘子只在府里做了三年就被接出去了,因为阿棠在外面开了个香料铺子,从自己手里拿货,走街串巷卖出来的本钱,开了铺子就把吴娘子接回去享福了。 她在认出来吴娘子的时候,就打算好好的培养阿棠,往后可以在自己手底下当个外面买卖的管家。 大哥不在家,否则要给阿棠检查一下才行。 相比于李家庄自己要费心思,靠山村就太省心了,方青莳在想如果带着整个村子的人避难到青瓦寨的话,刚好能如祝横山期待的那般,等这些人下山的时候,青瓦寨的人也能一起下山。 至于李家庄的人,方青莳没胆量把这些人带去青瓦寨,自己能提醒一些人几句,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清晨,方青莳起来的早,可刚起来就有热水洗漱,灶房里有米粥的香味儿,这感觉让她一阵恍惚,想到了小时候的日子,娘就是个特别勤快的人,每天早晨都如今天这般。 “好香啊,是野菜饽饽的味道。”方青荷兴奋的往灶房跑去。 吴娘子撩起围裙擦手:“二小姐,早。” “早,早,能吃了吗?”方青荷搓着手,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吴娘子赶紧说:“马上就好了,二小姐去洗漱好了,就可以开饭了。” 花二娘也起身了,院子里这烟火气息让她嘴角的笑意就下不去了,在山里住太久都忘记了这种感觉,她已经在心里感慨好几回,老天爷待自己不薄。 早饭是黄橙橙的米粥,绿莹莹的野菜饽饽,搭配凉拌的小咸菜,一家人吃的心满意足。 因为不能总往回跑,方青莳把谢玉茹和石秀英请过来,仔细的把家里的事情又嘱咐了一边,青荷虽然在家里,但她一头扎到调香上去了,所以家里的事情都的仰赖谢玉茹和石秀英两个人。 谢玉茹和石秀英是一点儿不藏私,虽然每个月都额外给二两银子工钱,可这笔钱花的太值了。 安顿好家里的事情,方青莳就回去李家庄了。 她在师父手里学了毒经并不是为了害人,而是毒经里蕴含着比救人的绝方,时疫横行的时候,香料的作用不可忽视,因香料的本质是中草药为主,讲究的也是君臣辅佐,只要稍微调整就能成为治病祛病又能预防的好东西。 灾难是整个唐国的一场浩劫,自己能赚钱的同时还能救很多人的命,也算是回报给老天给自己重生机会的恩情了。 而这绝非一朝一夕能成功的事情,接下来的时间,她需要全力以赴的准备这件事。 方青莳到家就去了调香室。 周玲和王莺是特别勤快还聪明的人,只要不忙的时候就在调香室里练习调香,方青莳有空也会教她们,因为年岁还小,培养几年往后都能派上大用场。 日子在等待中安静下来了,周氏之后,李家如今只有年纪最小的李景泰在身边,别说掀不起什么风浪了,他每天都要夹着尾巴做人。 对此,方青莳比较满意,平日里也没什么交集,饭菜自己去灶房吃,周玲和王莺时时刻刻都陪在方青莳身边,李景泰想要跟方青莳说话都费劲,周玲和王莺护得紧,也讨厌他。 这家院子里除了每天晚上的时候开大门收草药外,余下的时间都是关着大门,村子里的人也都渐渐地不盯着方青莳了,再说或多或少都有人在人家手底下赚钱,恭敬都来不及,哪里敢招惹? 而开春以来的干旱,终于在七月中旬的时候爆发了,从来就没有断流过的唐河,干了! 这让凤岭山跟前居住的众多百姓都慌了,田地里眼看都要灌浆的庄稼就要渴死了,家里人口多的哪里还有心思去采药,都从井里挑水去浇地,一时间灾难露出了端倪。 一辆马车来到方青莳的门外,久不露面的郑老夫人在儿子郑长芳的陪同下,登门见方青莳。 方青莳迎郑老夫人到了明堂。 刚落座,郑老夫人开门见山:“方姑娘,大安镖行的人都出去了,要什么时候回来?” “老夫人是要送货吗?”方青莳问。 郑老夫人摇了摇头:“是另外的买卖,方姑娘要是有意的话,郑家可以分一分红利。” 方青莳一下就想到了囤粮,果然是大户人家,眼光很长远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抬我上山吧 方青莳笑着给郑老夫人和郑长芳倒茶:“老夫人抬举我了,真要说做买卖也是您老照拂我,合伙的话可不敢。” “方姑娘,青瓦寨这一路得大安镖行护送,若是红利让你不放心,咱们可以谈一谈价格。”郑长芳说。 方青莳看过来:“护送什么?要多少车马和人呢?” “粮食,从清河府送到泾河府上船,车马和人手越多越好,郑家给的条件是一石粮平安上船,给十文押送钱,装卸都不需要镖行的人,可行?”郑长芳说。 一车两马大车能拉十五石粮食,从清河府到泾河府码头有将近八百里路,空车壮马,一天能走百里,负重的话八十里地就有点儿吃力了,所以负重到泾河府单程十天半个月才行,从泾河府回来也要这么长的时间,除非空车跑能快一些。 方青莳略一沉吟,这账就算得明明白白了,十天半个月一辆车赚一百五十文,还有抛费在其中,这买卖可就不划算了。 “郑大爷,价格放在一边不说,镖行的马车一共才十二辆,也是不凑巧了,都出去押了一趟镖,前几天刚走,要回来的话月余都不一定到家,这买卖我要是接了的话,只怕会耽误了您的事。”方青莳说。 郑长芳看了眼郑老夫人,他们在鹿武县住着,怎么能不知道大安镖行倾巢出动的送货,这一趟送货也另有打算,可方青莳拒绝的时机大有文章,拒绝的原因不是车马问题,而是给的价太低了。 本来目的也不是方青莳,郑长芳耐着性子,看了眼母亲。 “方姑娘,如果只用人呢?车马都不用,只要能保证我们平安过了青瓦寨,这个价格可满意?”郑老夫人说。 方青莳抿了口茶:“老夫人,我手里没人也没车马,这买卖不是价格的问题,不过倒是可以从中送个人情。” “哦?”郑老夫人知道有门儿,微微往前探着身子,问:“这怎么说?” 旁边的郑长芳心里头暗暗窃喜,果然是这样的!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啊。 “郑家的货送到青瓦寨,让青瓦寨的人接手送到泾河府,价格可能要高一些,可老夫人担心的不就是青瓦寨出手吗?江湖也有江湖的规矩,与其防备他们,我这法子最好不过了,您说呢?”方青莳说。 郑老夫人非常满意,郑长芳心里暗戳戳的畅快,青瓦寨多年来是都不肯给郑家面子,这回看他们要不要求郑家了! “老夫人也知道,我能得了青瓦寨的照顾不容易,这事儿不是我不给您的面子,而是介绍郑家人上山的话,只怕最后我也会被青瓦寨嫌弃,那就断了我的财路。”方青莳说话的时候扫了眼郑长芳,被他那透着股阴狠劲儿的表情是给晃了一下神儿。 郑长芳听到这话抬头看过来,做买卖的人最在乎的莫过于自己的财路,所以才有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的话,方青莳说的明白,就算在青瓦寨再有脸,也不能介绍郑家人跟青瓦寨拉关系。 “放心。”郑老夫人抬起手扶了扶鬓角:“郑家也不是小人,这件事就让方姑娘出面,既是跟青瓦寨谈,我就交给底吧,一车粮平安到码头,青瓦寨的辛苦钱给三两,额外给方姑娘一两银子做酬,可行?” 方青莳垂眸,因为刚休战不到一年,在战乱的时候粮价就不低,上等米是要九百文一石,一车拉十五石的话,是十三两半银子,郑家一开口就拿出来说四两银子做买路钱,难道郑家的粮食白捡的吗? 清了清嗓子,方青莳才说:“老夫人出手阔绰,这事儿要我看可是太行了,不过青瓦寨打家劫舍惯了,我尽量去谈,谈成了两边做人情也能得老夫人的赏,谈不成老夫人也不能怪罪我没用到力。” “好说,方姑娘尽管去办,谈成也好,谈不成也好,郑家都念着这份好儿。”郑老夫人笑呵呵的说。 事情谈完了,闲聊几句娘俩便告辞离开。 刚出了李家庄,郑长芳就忍不住说了句:“小小年纪,这心思可真不浅。” “若不是这样的人,郑家的买卖还不敢跟她谈呢,宝珠写信来的时候怎么说的?天下大旱,粮会贵如金,郑家本事再大,囤粮都怕护不住反而遭灾,宝珠的公爹是知府,不管要用这些粮食做什么,最终还能亏待了宝珠吗?”郑老夫人闭目养神:“你啊,打心底瞧不上方青莳的出身,可现在你想成事儿,不求她的话?再多的粮食也送不到泾河府,青瓦寨一粒儿都不会给咱们留的,你还真以为周家敢调动府兵剿灭青瓦寨吗?” 这话说的郑长芳有些羞愧 ,也暗暗咬牙,不过这事儿瞒着母亲不能说罢了。 方家在短短几个月里露了脸儿,开了铺子还有镖行,可他认为这不过是小人行径的巧取,镖行和铺子的宅院都是从郑家手里拿到的,不然方家这辈子怕也没机会得到这些。 再说青瓦寨。 商贾中臭名昭著的山匪,把山匪做靠山的方青莳,让他怎么看得起吧? “英雄不问出处,你啊,一把年纪怎么就不长进呢?”郑老夫人扫了眼儿子:“管说你爹总是不放心把家里的买卖全交给你了。” 郑长芳低头:“娘教训的是,儿子看不惯方青莳那算计的样子,把咱们的买卖给了青瓦寨,一车至少多花三两银子,还得是咱们自己把粮食送过去,她还从中就动动嘴皮子赚了一笔。” “你看不惯她算计,你这何尝不是算计?做买卖的人要眼光长远,交友满天下才行,没有方青莳从中斡旋,这买卖就不能做了,花钱怕甚?就怕往后这点儿小钱太少,方青莳都不看在眼里呢。”郑老夫人叹了口气:“可惜了,小小年纪就成了寡妇,若还是待嫁的姑娘啊,就冲这一身本事,娶进门当孙媳妇儿,都是咱们郑家的福气。” 这一下就把郑长芳吓得闭紧了嘴巴,宝珠刚嫁出去,家里到了婚配年纪的人只有儿子宝麟,可舍不得娶这么个人回家就是了。 郑老夫人也不再说话了,长子样样都好,可骨子里的小气劲儿啊,太要命了,郑家需要大开大合的当家人去拼闯,偏偏这是个守成的儿子。 只想着安安稳稳在家里等着段成德他们回来,可郑家这一趟又不得不出门,要去一趟青瓦寨安排好这些事才行。 一大早鹿武县的车到了家门口,方青莳坐在马车上直奔青瓦寨,赶车的车夫眼看着到青瓦寨就开始紧张了,剩下的四里路,方青莳下车给了车前,挎着包袱快步走在官道上。 刚到山脚下,守山的兄弟赶紧跑过来:“大当家的,你咋自己走回来的?” 方青莳哑然失笑,自己是雇了马车,可架不住青瓦寨威名在外,人家害怕啊,摆了摆手:“整个竹椅轿,抬我上山吧。” 第一百一十三章 自己会在意吗? 终于到了寨子里。 方青莳看着守在大门口等着自己的阿香,这才多少日子不见了,这姑娘瘦了一圈都不止。 “姑娘可算回来了,呜呜呜,阿香好想姑娘。”阿香过来拉着方青莳的衣袖,忍不住哭了起来。 方青莳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臂:“好啦,好啦,这刚一见面就哭,可不行。” “阿香都没了主子,能不哭吗?小姐把我给了姑娘,姑娘把我丢在了山上,这样下去,阿香就成了没用的人啊。”阿香委屈的抹着眼泪:“春娘在做饭,许嬷嬷把姑娘的院子都收拾了一遍,咱们快回吧。” 方青莳也真是挺累的,原本祝玉红住着的院子,如今成了方青莳在青瓦寨的家。 许嬷嬷准备好了浴汤,阿香也不用方青莳做啥,动作轻柔的给浴发、擦身,换上了一身清爽的衣裙,春娘把饭菜端上桌,看着姑娘狼吞虎咽的吃法,别开脸抹眼泪。 “你们的小姐现在挺好的,平安到了那边,姐妹也相认了。”方青莳喝了一口茶:“都别哭哭啼啼的,知道你们看到我就更想玉红,她不是不要你们了,是这一趟山高路远的带着你们不方便,回头那边安顿好了,我把你们都送过去,用习惯的人换了旁人不方便,现在再忍一忍吧,时机不到。” 得了方青莳交代,阿香红着眼圈垂下头,许嬷嬷过来给方青莳添茶:“姑娘疼惜我们,我岁数大走不动了,留在山里照顾着姑娘心甘情愿,阿香和春娘也没旁的心思,跟着小姐日子久了,分开后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免不得惦记,姑娘别往心里去。” 方青莳笑着点了点头。 自己怎么会在意呢? 就算这辈子阴差阳错让自己认错了人,可祝玉红的性子自己要更喜欢一些,洒脱磊落的性子讨喜不说,关键时候不孩子气,留下阿香几个人在山寨里,说是留下来伺候自己,就算没有自己也不会带在身边,南蛮是什么地方?流放之地。 沈家人还敢用仆从吗? 落难之时要明哲保身,身体受苦有命在才行。 不过这些话说与不说都没什么大用,心里有数就行。 包括青瓦寨这些人都算在内,自己接下大当家的身份也是迫不得已,真要在这些人面前摆出来那个谱儿?别闹了,凭什么这些刀口舔血的人会惧怕自己呢? 江湖人重情份,自己不敢说以德服人,但以情动人是唯一的法子。 再者,这些人是什么来头?大部分可都是沈家军白虎营的人,若是南蛮有召唤,必会奔赴而去,山寨里真正需要良籍的是那些后来投奔而来的寻常百姓。 这一夜方青莳啥也没做,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第二天精神抖擞的来到了大厅里,请来山寨的兄弟们聚到一起,把郑家的这宗买卖说了一遍。 “当初大当家的把众位留在这里,让我带着大家做买卖,这事儿我一直都记在心里,香料买卖做着,可谁怕手里的银子多呢?外面的人都惧怕青瓦寨的威名,既是有这个便利,他们想平安,我们要银子,虽然给的少了点儿,但聚沙成塔,也是一笔收入。”方青莳说完,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众位心里都明镜儿似的,能庇护山上百姓的日子怕是不多,寻个机会让那些人成为良籍,才能安心,可这年头啊,求人办事不花钱是很难的。” 偌大的聚义厅里,窃窃私语好半天,有人问了句:“大当家的,将军他们啥时候回来?” 方青莳抬头看过去,是个半截黑铁塔般的壮汉,一脸络腮胡子,穿着个坎肩露出大片古铜色的皮肤,都发亮。 “那个啥,属下叫崔雄,心里头惦记着,再说良籍这事儿靠谱吗?”崔雄挠了挠头发,有些后悔这么大声跟个小姑娘说话,脸都红了。 方青莳缓缓地放下茶盏:“只要时机合适,我能做到。” 众人都没动静了,方青莳也给他们足够的时间去考虑,虽然当时接手挺急,但心里笃定山寨里定是有人在管着的,自己的主要作用是带着这些人赚钱,可不是祝横山说自己是大当家的,自己真就是了。 “大当家的带着咱们做买卖,当务之急的事,大家伙儿都想咋办?”有人问。 立刻有人说:“大当家说咋办就咋办。” “那行,咱们先赚钱再说。”众人都齐刷刷的看着方青莳。 方青莳都喝三杯茶了,清了清嗓子说:“干啥都得有规矩,郑家运的是粮食,咱们在山脚下接货,是护送到泾河府码头交接,这事儿就算完成了,这期间货要是出事儿了,咱们丢人也得赔钱,咋也不能给青瓦寨抹黑。” 众人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 方青莳又说:“这个事儿兄弟们推选个出来领头的人,我只跟领头人的接头,郑家那边只知道我跟青瓦寨交情不错,别的没必要让他们知道。” 众人商量后,一致推荐秦远峰领头。 方青莳看着秦远峰,二十出头的年纪,容貌普通,一双眸子却如鹰隼一般,虽是书生打扮,可身上的萧杀之气很重,怪不得年纪轻轻就被大家是推举出来,看来是有过人之处。 “属下秦远峰,见过大当家的。”秦远峰抱拳,微微垂首。 方青莳点了点头:“成,山上安排多少兄弟下山你做主,结算的银子送去账房那边,就按照老规矩分配。” 秦远峰轻声应了一句:“是。” 这倒让方青莳微微挑了挑眉,不过也没往心里去,自己这一趟还得为自己的粮食运送进来铺铺路,问别人不如去问楚仁他们几个。 让大家都回去准备,方青莳往药材库这来,满脑子都是当初刚接青瓦寨的时候,祝玉红说的那些话,沈家军、白虎营,荧惑守心……。 山寨里的田地都不错,祝横山走的时候就说大家不做山匪了,这些人不下山就在山寨前前后后侍弄田,外面庄稼都要渴死了,这里倒不受影响。 药材库这边,打从白德离开后,这里的人不自觉的就把白祁当成了主心骨,他回到青瓦寨一门心思教习众人调香。 方青莳刚一露面,白祁赶紧迎过来,恭敬的行礼:“师父咋来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你拿什么跟我斗? 青瓦寨的四个徒弟中,白祁年龄最小,十三岁的他悟性极高,是方青莳印象最深的调香师之一。 上一世的李家调香师中,白祁带领手底下三十二调香师成为李家最强横的底牌,与他一样都是出自青瓦寨的楚仁、温晏和展安,虽年长于白祁,但对白祁言听计从。 如今方青莳知道了其中缘由,原来白祁是白德的孙子,眼前这些少年们大部分是白德多年来收养和调教出来的弟子,也有一小部分是山谷里的孩子。 “师父,是山下有事了?”白祁比方青莳小了两岁,但授业为师,白祁对方青莳非常恭敬,陪着方青莳到药材库前头的凉亭里,等方青莳坐下后才问。 方青莳问:“只留下你在山寨里,楚仁和展安去京城了?” 白祁给方青莳倒茶:“是,寨子里的兄弟们调香的技艺刚入门,我留下来给他们把把关,回头这些草药都换成银子,师父能多囤一些粮食就好了。” “嗯?”方青莳看白祁。 白祁说:“寨子里的老人家都说,大旱不过五月初三,如今都快七月半了,山里的泉眼干了两处,是灾荒年。” “白祁啊,大当家的带着人到了南蛮,我收到了书信,看样子他们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方青莳看着那些忙着调香的少年们:“说是让我当代大当家的,你也知道我是硬着头皮接下来这差事,山寨里的人都不了解,真要说囤粮,都不知道大家会不会服。”方青莳无奈的摇了摇头:“挺难啊。” 白祁笑了:“师父别担心,山寨里的人都很好的,原本大当家在的时候也不怎么管事,兄弟各有各的主心骨。” 果然如此。 方青莳探究的看着白祁。 白祁说:“大当家只是带走了几个人,六曲的主心骨分别是秦远峰、赵太昌、李志忠、王成梁、周福正和崔雄。” 这些方青莳哪里知道啊?倒是刚才那黑大个自称崔雄,大家推举了秦远峰,剩下的四个人自己都不认识呢。 “五人为伍,设伍长;二伍为什,设什长;五什为队,设队率;二队为屯,设屯长;二屯为曲,设军侯;二曲为部,设司马;二部为校,设校尉;二校为裨,设裨将;二裨为军,设将军。咱们山寨不算家眷,一共有六曲一千二百人。”白祁顿了一下:“大当家是去探路了,家底子都在这边呢,我爷爷说白虎营今非昔比,但到底怎么算还得等家主那边的安排。” 方青莳有些无奈的看着白祁:“如此说来,山寨里最少有两千人?” “家眷一千,是两千二百人。”白祁笑了笑:“师父别害怕,大家平日里都不怎么碰头,太昌叔带着人巡山,志忠叔负责练兵,成梁叔带着人采药,福正叔带着人农耕,大家明着当山匪,其实都在等着大当家的召唤,爷爷说大当家曾经带着白虎营五百人壮大到如今,就在青瓦寨待着不动是不可能的。” 方青莳揉了揉额角:“你说的越明白,我就越害怕呢,回头我得见一见这些军侯了。” 白祁的这一番细致的解释让方青莳明白了一个真相,山寨里的人不能说全部,只要可能会被带走成为沈家军的人,都是知情的,也就是说一直以来他们都知道自己是沈家军的一部分。 看来这些人不会在青瓦寨多久了,罢了,自己也算是为大哥努努力,这些人离开的时候给带充足的粮食吧。 小院里。 方青莳看着眼前的六位军侯,心里头那叫个百味杂陈,镇定的请他们落座。 秦远峰和崔雄还算认识,剩下的四个人都是一身长衫的书生打扮,她以为行伍出身的人,都是戎装铠甲是正常,实则不然啊。 这几个人里,最年长的是周福正,年近四十的他看着比自己儿子都要小很多的方青莳,眼神不自觉的慈祥了很多,不管怎么说兄弟几个都比方青莳大太多了,说话都不愿意声音太大,怕把人家小姑娘吓到。 当然了,大当家的说过,方青莳能带着兄弟们做买卖,能给山里的百姓拿到良籍,这都是他们做不到的,除了怜惜她年幼外,该给的尊重是一点儿不少。 在这样的情况下,长条桌子摆上了饭菜,方青莳自然而然的坐在了主位上。 “要不是白祁跟我说明白,我都不知道是众位叔叔们在帮我。”方青莳看着众人:“山下大旱,郑家运送粮食到泾河府,我也早有准备要从京城运送粮食来青瓦寨,大家看看怎么办更合适。” 周福正十几个人互相对望了一眼,他问:“大当家的,你也觉得这是灾年?” “到底多严重我看不出来,但手里有粮心不慌,咱们山寨这些人得活,再者玉红他们已经到了那边,如果能派人过去送一些东西的话,我想等秋冬之前就让你们过去一趟呢,现在不能轻举妄动,朝廷那边如今肯定紧盯着呢。”方青莳说。 这话让周福正几个人都吃了一惊,有志不在年高,这话不多,处处都在点子上。 赵太昌清了清嗓子:“大当家的放心,郑家的买卖远峰带着人就可以,囤粮是大事儿,咱们山寨的账房那边有银子,支取出来囤粮也可以。” “不能树大招风,我让大安镖行的人尽量往回运送粮食,不动山寨里的钱财,粮食囤在山寨里还有个事得跟大家商量,如果世道不好,我想要带着靠山村的百姓上山避难,大家觉得行吗?”方青莳问。 秦远峰看了眼方青莳:“这有什么不行?山寨囤粮太多确实树大招风,大当家的安排妥帖,我们都听吩咐就行。” 吃完了饭,方青莳跟着六个人仔仔细细的商量了接下来的事,第二天秦远峰亲自送方青莳下山,早有马车在山脚下等着,方青莳往鹿武县来。 坐在马车上的方青莳心情特别平静,她发现越是接触多了,反倒是心里有隐隐的欢喜,在李景瑞拼了命的抓着惠敏郡主裙角的时候,终有一日自己站在他面前,敢问一句:你拿什么跟我斗? 第一百一十五章 背后插刀 郑家一直都在等方青莳的消息,郑长芳听说方青莳来了,立刻打发了身边的人到母亲的院子这边听消息。 郑老夫人赞不绝口:“方姑娘真是我们郑家的贵人呐,如此太好了,来人啊,去给前头送信儿,立刻装车出发。” 旁边的冷婆子眼睛都发红,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看不上自己的孙子呢? 主要是她再好,那也是个小寡妇啊,自己的孙子可是清清白白的小伙儿呢。 方青莳跟郑老夫人寒暄了几句,约好了郑家的车队到李家庄后碰头,方青莳带队去跟秦远峰交接,这买卖才算成。 都谈好了,方青莳出门上了马车回去家里。 马车是山寨送给方青莳代步用的,总不能镖行都出去忙了,方青莳要出门得靠两条腿,对于青瓦寨来说,这是大当家的呢! 回到家里,方青莳便把毒经放在了包袱中,来回坐在马车上的时间不能浪费了,院子里的事情不用自己多费心,井然有序的忙碌中,她成了最清闲的人。 在路上就看了道路两边的农田,农人们顶着烈日在田里浇水,长期干旱的土地龟裂开了,杯水车薪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村子里采药的人少了很多,连几岁的孩子都恨不得端着水碗去浇地。 方青莳收拾好包袱后出门,往李长明家里来。 闵氏嘴上都起了水泡,嗓子也哑了,他们家是村子里田地多的大户,现在唐河都断水了,这一年眼看着就要白忙活了,谁能不着急? “婶子,多囤点儿粮吧。”方青莳坐下后,开门见山:“趁着现在粮价还不高。” 闵氏摆手:“那倒不用的,这么多年头一遭旱得厉害,但往年收成都不错,家家户户都有余粮。” “那就好。”方青莳没深说,点到为止,自己也算是有恩就报了。 闵氏问:“阿莳啊,景泰在你那边住着行吗?” “不行也没招,景和出去做事了,香芝姐妹俩在清河府当丫环,我就伺候着吧,他也懂事。”方青莳叹了口气:“没法子的事。” 闵氏活了半辈子,方青莳这么倒霉的人还是头一次遇到,过门死了夫君放在一边不说,瞅瞅这婆家的人都出了一些什么事儿! 寻常百姓都讲个人死债消,周氏死了,留下的几个孩子在别人眼里就更可怜了,也没人再提周氏的那些闲话。 “你是个好样的,虽说庄子上多数都是姓李的,可也没多亲,真要说能照顾景泰的亲近人,没一个,就只能苦着你了。”闵氏问:“香芝姐俩烧五七也不回来吗?” 方青莳摇头:“没消息,走的时候也没跟我说一句,她们自己掂量着办吧,婶子,我能做的都做了,别的不多说。” “这样也好。”闵氏也不问了,周氏死的太惨,那宅子也没人敢要,扔到那边看着挺可惜的,可有什么法子呢? 方青莳把话递给了闵氏,心里也踏实了。 回家等着郑家上门。 当晚半夜的时候,方青莳坐在马车里离开了李家庄,身后跟着的长长的运粮车队,赶车的人是秦远峰手底下的赵三。 日夜不停的赶路,第三天的下半夜才到了青瓦寨的地界。 马车上挂了气死风灯,黑夜里一眼就能看到,秦远峰带着二百人在山脚下接到了粮车,护送着往泾河府去。 交接完毕是,方青莳也没多停留,回来的路上,掀开了马车窗上的帘子,借着外面的亮光看书,看了一会儿停下来,想到了郑家这一趟粮食的来路。 原本是要从清河府运到泾河府的,可时间对不上,难道郑家提前就囤粮了? 赵三甩了个响鞭,马车哒哒哒的跑在管路上,方青莳低头看书,心里头琢磨怎么能囤更多的粮,算算日子大哥在泾河府那边应该安顿好了,段成德他们还得十天半个月能到京城,再等等吧。 底子薄,这次囤粮就掏空了家当,不容易啊。 方青莳的马车刚到李家庄村口,郑长芳从马车上下来,不等方青莳下车就抱拳行礼了。 “方姑娘,立刻再送一趟走,行不行?”郑长芳说。 方青莳是故作为难的看着郑长芳:“郑爷,这事儿可真急茬儿,我这还没缓口气儿呢。” 郑长芳只能赔着笑脸:“这一趟多给方姑娘辛苦钱儿,费心费心。” “行,我这就回头去青瓦寨,山脚下碰头吧。”方青莳不可能拒绝,让赵三赶车又往青瓦寨来了。 郑长芳回去安排车队送粮。 这一来一回紧赶慢赶的跑了两天一夜,方青莳顾不得是浑身都要散架子了,把周福正几个人叫到一起。 “郑家哪里来这么多粮?”周福正眉头紧锁:“难道是清河府的粮库开了?” 王成梁微微眯起眼睛:“真要粮库开了,咱们也别客气了,直接送粮去南蛮咋样?” “别急,我派兄弟出去打探消息,回头再说。”赵太昌手底下的人正是负责打探消息的斥候队,这事儿他们擅长。 方青莳听他们说完,才说:“这一趟谁护送?人不要多,就一个车跟一个人。” “大当家是担心郑家?”李志忠问。 方青莳点头:“我怀疑从头一趟过去后,郑家的运粮车会一直有,如果他们想要趁此机会把山寨里的人都挖空了,再一举进攻,山寨里的那些人怕是要遭难。” 几个人面面相觑。 方青莳是突然想到的,这个节点是泾河府灭青瓦寨的时候,哪怕现在青瓦寨并没有抢郑宝珠当压寨夫人,也没有动郑家的嫁妆,可泾河府要真想对青瓦寨动手呢? 所以,不得不防。 郑家。 郑长芳安排穿着郑家护院衣服的人护送装满粮食的车离开鹿武县。 书房里坐着的人正在喝茶,郑员外敬陪末座。 坐在上座的两个人分别是鹿武县的县令何云洲和清河府的知府曹志荣。 “只要能把是青瓦寨的匪寇剿灭,往来通商便无碍了,郑老功不可没啊。”何云洲打着官腔说。 郑员外赶紧垂首,恭敬的回到:“何大人言重了,郑家是商户,能通商无碍对我们有百利而无一害,怎么能不鼎力相助呢。” “府兵都乔装成护院家丁,既供给了朝廷军需用粮,又能荡平青瓦寨,这是一箭双雕的好事。”曹志荣放下茶盏:“不过,郑老提到的方姑娘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一十六章 果然如此 郑员外是一点儿没隐瞒,方青莳的来历说的清清楚楚,特别提到了大安镖行,毕竟大安镖行走的就是鹿武县到泾河府这段路,仰仗的就是青瓦寨的山匪。 当然,话里话外隐隐的表露出来方青莳为人不地道,恶狠狠的敲了郑家不少买路钱。 曹志荣听完,微微蹙眉,这怎么还跟李香芝有关系了? 李香芝如今在府里受宠,知情知趣是一方面,主要是曹志荣心里清楚,子嗣是曹家的命脉,年轻的姑娘好生养。 再者是母亲挑选的人,他也放心。 正因如此,李香芝的来历调查的很清楚了,别说方青莳,就是周氏的事情,曹志荣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还因为周氏为人母太刻薄,卖两个亲生女儿去牙行的事,格外心疼李香芝命运多舛,毕竟李家那些糟烂事,姐妹俩都没赶上。 如今这方青莳跟匪首勾结,从中牟利,事情可大可小。 心里这么想,曹志荣回去驿馆的时候,便跟李香芝提了这事儿。 李香芝递过来热茶,坐在小凳子上给曹志荣揉着腿,听完之后叹了口气:“老爷,我这嫂子性格倔强泼辣的很,可做事也都凭良心的。” 这评价很中肯,曹志荣赞赏的点了点头:“香芝是个知书达理的人,方氏如今照顾着你的幼弟,确实是个有良心的人。” “老爷也知道,家里没有顶事的人,嫂子一介女流之辈,能不让一家人饿死,挺难的。”李香芝低垂着眉眼,她倒恨不得把方青莳踩到泥地里才舒坦,可方青莳算个什么?曹志荣喜欢这个调调儿的,自己怎么都装个滴水不漏。 曹志荣拉着李香芝起身:“到了鹿武县,不回去看看?” 提到这个,李香芝眼泪汪汪的摇头:“大人不嫌弃香芝,可李家庄的人见到香芝哪里会有好眼色,我娘……。” “罢了!”曹志荣怪心疼的,摆了摆手:“不回去就不回去,自古儿不论父过,你娘做的那些腌臜事跟你没关系,别伤心了。” 李香芝靠在曹志荣的怀里,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是列祖列宗保佑,让香芝遇到了老爷,不然香芝都无枝可依了。” 少不了缠绵一场。 两天后,青瓦寨山脚下,方青莳看到了远处犹如火龙一般的灯笼,微微的眯起了眼睛:“周叔。” 周福正走过来:“大当家。” “一个车跟一个人,你让手脚麻利的人试试那些粮纯不纯,别露出破绽。”方青莳说。 周福正点头:“放心,这一趟我亲自送,沿途留下人通风报信,真要是源源不断的一直有马车,我和远峰带人撤回来。” “那就行。”方青莳让所有人都隐蔽好,只有周福正带着四十几号人等在山脚下。 打头的马车到了山脚下,郑福下了马车满脸堆笑的跑过来,弯腰打拱:“方姑娘久等了,这一趟是三十辆车,大爷说后头还有三十辆,随后就到,劳烦方姑娘在这边等一等,这是大爷特地交代的。” 说着,郑福拿出来红封,捧到方青莳面前。 方青莳笑呵呵的接过来:“好说,郑管家放心吧,你押送到泾河府去?” “不用,大爷说送到青瓦寨这边交到方姑娘手里就行,府上的家丁也跟着呢,差不了。”郑福说。 方青莳脸上带着笑,心里已经有些凉意了,郑家十有八九出卖了自己,两府联手要对青瓦寨出兵的可能性很大了,如今只等赵太昌的人查探回来,真是如此的话,自己该怎么办? 走?自己是山寨大当家的。 不走?这种规模的打仗,自己上辈子算在内也没见过! 压下心里的想法,她作为中人跟郑福和周福正一起核对了马车数,周福正的人跳上马车,车队浩浩荡荡的往一线天去了。 郑福也没多停留,坐上马车回去鹿武县报信儿。 等人走完了,隐藏在暗处的赵太昌几个人才出来,方青莳把郑家给的红封扔在了石头桌子上:“怕是要坏事了,山寨里的人得准备准备,让老弱妇孺都挪倒深山里去吧。” 说着,看了眼赵太昌:“赵叔,咱们的人打探消息要多久能回来?” “出去三波人,清河府、粮库和鹿武县,回来最快的是鹿武县这波人,应该一两个时辰就差不多了。”赵太昌说。 方青莳坐在石头上:“那就继续等,如果真是被我猜中了,粮食劫了!” “对!”崔雄瓮声瓮气的说:“娘个西皮的!给脸子不想要,真当青瓦寨是泥捏的!” 王成梁深深的看了眼方青莳,没说话。 一个小小的农门女,心思如此缜密不说,竟还镇定的要劫粮,真是让人有点儿看不透呢。 殊不知,方青莳真就不怕,经历过生死的人还会怕什么呢? 比打探消息的人回来更快的是周福正。 方青莳蹭就站起来:“周叔,怎么了?” 周福正压低声音:“那些家丁极有可能是府兵,押送的粮食实打实凿没问题,应该是往西北运的军粮。” “难道是有人查青瓦寨的来历了?”赵太昌狐疑的看着周福正。 周福正点了点头:“想要斩草除根,青瓦寨的那点子来历不难查,大当家的岁数小,回去吧,这边我们兄弟们守着,真要是探探虚实也就罢了,打起来的话,劫粮去南蛮!” “我不走。”方青莳平静的说:“我倒要看看,他们拿什么由头动青瓦寨。” 青瓦寨威名赫赫,但做的是杀富济贫的事,但凡在青瓦寨被收拾的人,不说作恶多端为害一方吧,那也绝非善类。 上辈子是用郑宝珠的事情做由头动手的,究其原因他们这些狗官想要个出师有名,所以她好奇这次用啥做由头。 “你个小姑娘提不动刀,拿不起剑的,打起来刀剑无眼,伤了咋整?”崔雄蒲扇般的大手拜了拜:“赶紧回去吧。” 方青莳噗嗤笑了:“崔叔,我们静观其变,保不齐我还真有用呢?” 崔雄挑眉:“那看多大的用处,真要是让我崔雄佩服的话,往后我就认你做大当家的!打心底认!” “一言为定。”方青莳话音刚落,赵太昌的人就到跟前了。 来人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报!清河府知府曹志荣带着小妾是五天前是就到了鹿武县,鹿武县知府何云洲这几日都往郑府跑几趟,鹿武县的粮库打开,源源不断的粮食从清河府运过来了。” 众人都脸色一变,不约而同的看向了方青莳。 第一百一十七章 博弈 王成梁心里有疑惑,这几个人谁都是这样的心情。 可斥候来报证明了方青莳的猜测是对的! 原本众人都是以谨慎为上,还不确定,甚至觉得这么多年相安无事,两府不会来动青瓦寨,可显然这种侥幸是没有的。 方青莳尴尬的笑了笑:“我这嘴不咋好,好的不灵坏的灵。” “可惜是女儿身。”赵太昌笑着拍了拍周福正的肩膀:“不然就冲这份知微见著的心思,一准是个好苗子啊。” 周福正也笑了:“大当家的,说说接下来咱们咋办。” 方青莳知道这些人不怕打仗,甚至听到有仗可打会隐隐的兴奋,可自己不想打仗,青瓦寨是自己带着人能躲避接下来的灾荒和时疫的地方。 当然了,他们如此轻松,甚至问自己的想法,有考教自己的意思。 “我不想打仗。”方青莳开门见山:“一线天易守难攻,泾河府的兵想要过来,只要我们提前有防范,没可能。” 周福正几个人连连点头,青瓦寨据险而居,可不是随随便便就找个地方安家的。 “鹿武县本来就小,没几个差役可用,清河府那边的情况探清楚后,我们就盯死郑家!”方青莳微微的眯起眼睛:“衙门那边我不敢跟朝廷抗衡,郑家小人行径,不能轻饶,真要是被青瓦寨盯上了,我看谁能为郑家出头!” 一直没说话的王成梁问:“若郑家有防备呢?” 方青莳勾起唇角笑了:“青瓦寨打家劫舍的威名就再盛三分呗,直接抄家!杀鸡儆猴也让何云洲掂量掂量,他的脑袋结实不结实。” “好!”崔雄摩拳擦掌:“就冲你这句话,你以后就是我崔雄的大当家的!” 方青莳收了笑意:“至于曹志荣,他想要两府同时出兵夹击青瓦寨,真要是泾河府出兵的话,泾河府的知府咱们杀不得,可带兵过来的人不能留,把人头送给曹志荣,不信曹志荣不撤兵。” 这下,赵太昌几个人都沉默了。 “大当家的,我算是明白为何是你管着寨里的事了。”周福正点了点头:“确实是好法子,若不是大家都知道你的来历,就冲这排兵布阵的本事,说是在咱们寨子里长大的也没人怀疑。” 方青莳叹了口气:“还不是为了护住寨子里的那些老弱妇孺嘛,周叔,你们几位都是军侯,青瓦寨不是匪,我知可外面百姓不知,我既然答应要给寨子里的百姓一个良籍,这一仗是真的不能打。” “粮食咋办?”李志忠问。 方青莳说:“这一趟押送不要走的太快,他们想要消耗咱们的人,咱们也沉寂消耗清河府的府兵,这趟过去后,周叔带着人把他们都扣在一线天里!让秦远峰速速带人回来,守住一线天的出口。” 王成梁接过去话茬儿:“我带着兄弟们在入口处堵上,给他们包饺子!” “能少杀一个就少杀一个。”方青莳叮嘱王成梁:“倒是可以把那些粮食用干草换出来,人手够不够?” “必须够!”王成梁站起身冲着方青莳一抱拳:“我带着崔雄和人去准备,粮食调包后送到山寨里。” 方青莳点头:“周叔,别着急走,等清河府的探子回来了,确定是这么回事,你快马前去,在秦远峰回来的路上把人截住,都圈到一线天困住,防备泾河府的兵过来。” 顿了一下:“谁喜怒不形于色,得有一个到我跟前来,有大用处。” “远峰吧,我让他先回来。”周福正说。 这事儿就算定下来了。 阿香和许嬷嬷下山送吃喝,看到大家都在山脚下,许嬷嬷到底是年岁大人,悄悄问方青莳:“姑娘,是有啥大事儿吗?” 方青莳笑了:“没啥事儿,咱们等着接粮车,早点儿回去睡吧,明儿一早让春娘多做一些抗饿的饼子。” “那成。”许嬷嬷跟阿香往回走的时候,还忍不住回头看方青莳,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站在一群男人中间,她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第三趟辆车还没到的时候,去清河府的斥候已经到了山脚下,翻身下马到众人跟前,单膝跪地:“报!清河府粮库大开,早在半月前已陆续往这边运粮食了,每一车跟五人,清河府府兵八百,看样子是尽数都出了。” 方青莳微微蹙眉,低声问了句:“一府的兵丁最多能多少啊?清河府就八百人想要攻打青瓦寨?” “泾河府府兵一千二百人,清河府的府兵只有八百,是各州府里的下府。”赵太昌冷嗤:“不是泾河府提出来,曹志荣到死也不敢动青瓦寨一根汗毛!” 方青莳点了点头:“周叔,就按照咱们商量的办,再过去两队的话,曹志荣手里头连五百人都没有了,敢动手就吵先抄了郑家,杀鸡儆猴!” “大当家别急着去郑家。”周福正叮嘱。 方青莳点头:“放心!” 第三队的粮车是在次日天蒙蒙亮的时候到山脚下的,确实如斥候所报那般,每一辆车五个人,一共三十辆车,一百五十人进了一线天。 护送来的人依旧郑福。 郑福满脸堆笑的到方青莳跟前:“方姑娘,后头还有。” “这可不行了。”方青莳回头看看青瓦寨的方向:“这么多粮食,山寨里的人手不够了啊,要不这样,郑管家回去过跟郑员外说一声,等等吧,这人得回来才行。” 郑福连连点头:“成,成,我这就回去说。” 方青莳目送郑福的马车走远,八百人过去一百五人,再放过去两队差不多了,这些人都被周雄他们给抓起来了,这样简直最好不过,两头不通气的时候,青瓦寨怎么可能怕一个快光杆了的清河府? 马车里,方青莳吃了早饭,让阿香在这边,趁这个工夫她闭目养神睡了一觉。 郑福回程到半路就遇到了亲自押送粮食过来的郑长芳,郑长芳问:“如何情况?” “大爷,青瓦寨没什么人了,方姑娘让咱们这边晚点儿送货过去,看样子是等了一夜都没睡。”郑福说。 郑长芳阴测测一笑:“你带着两队在这里,我先回去商量。 郑家书房里,何云洲听到这消息,立刻看向了曹志荣。 曹志荣略沉吟片刻:“再过去两队,把人都耗光,何大人带兵剿匪。” 何云洲立刻起身,抱拳一礼:“多谢曹大人抬举下官。” 今年任期到了,何云洲急需政绩,只有政绩卓绝才能再上一步,剿灭青瓦寨的功劳可真不小呢! 这一觉睡得很轻,阿香刚轻唤一声:“姑娘。” 方青莳就睁开了眼睛。 阿香轻声:“又来了好多运粮车呢。” 方青莳点了点头,起身下了马车……。 第一百一十八章 粮到手了 方青莳看着浩浩荡荡的马车,马车上是沉甸甸的粮食,护送的五个人,一个车夫赶车,四个人守在两侧,速度不快的走过来,后面都看不到尽头似的! 郑福那脸都要笑成老菊花了,远远地就拱手作揖,没说话先递上红封:“方姑娘受累了,方姑娘受累了。” “这次多少车?”方青莳一脸为难的问。 郑福说:“七十车,大爷说了,山寨的兄弟人手不够也没啥,走个过场就行,钱是一分不少的。” “先等等,我过去商量吧。”方青莳都直叹气。 郑福让车队停下来,看方青莳往山上去。 半山的凉亭里,赵太昌几个人都在等方青莳。 方青莳坐下来:“咱们不用人跟着,压一个时辰的话,前面能不能处理干净?” “能,粮食都换出来了,人也都在前面等着呢。”崔雄摩拳擦掌:“就是周大哥和远峰还没消息。” “赵叔,安排人把消息递给周叔他们。”方青莳脸色凝重:“这么多粮食山里放得下吗?” 赵太昌点头:“放得下。” “那就动手吧。”方青莳带着崔雄下山。 征服看到如此凶悍的崔雄,心里头直打鼓。 扶着腰上钢刀的崔雄打量着车队,扬声:“娘西皮的!你们老郑家的粮还真多!慢点儿往前走,五车一组我过数。” 郑福点头哈腰的答应着,再去跟押送粮食的人说。 五辆马车过去后,崔雄扬声:“等等!老子不会数数,得找个会数数的人来。” 郑福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让这些人稍安勿躁,好半天王成梁才过来,也是骂骂咧咧的数着车。 方青莳知道是在拖延时间,前头那些兄弟们做事还挺利索的,反正到现在还没听到惨叫声呢。 这七十辆车从早晨到中午才算数完放行,郑福感觉自己都快晒死了,笑呵呵过来:“方姑娘,大爷交代了,就这么多车,你是在这里还是一道回去啊?” 方青莳挑了挑眉,这郑长芳是想什么呢?利用完自己,再用这法子放自己一条生路?以为自己能感激吗? “我跟山寨的兄弟们打个招呼就回,郑管家先走一步吧。”方青莳笑眯眯的说。 郑福告辞,上了马车跑的比兔子都快。 方青莳回身去了凉亭,崔雄带人兜在那些车队后面,但凡想要逃走的都按倒,不是非要杀人,可遇到拧的,杀了就杀了! 一直到下半晌,赵太昌几个人才回来,一个个都不轻松,坐下来也没啥规矩不规矩了,抓起来饼子就开啃,凉茶咕咚咕咚的喝。 吃饱喝足,赵太昌才说:“前后五百人都抓了,直接送到山洞里关起来了。” “粮食入库,这一票是大的,估摸着有二千石粮!”王成梁啐了一口:“要不是前头一趟放过去了,这些粮食都是咱们的。” 二千石粮就是二十多万斤,方青莳缓缓地吸了口气,这些粮食是真不少。 “都安置妥当,曹志荣他们会选什么时候动手?这事儿拖不了多长时间。”方青莳说。 赵太昌点了点头:“他们会兵分两路,鹿武县的差役也有二百多人可以调用,郑家不会一毛不拔,再加上清河府的府兵还剩下三百人左右,这边先动手的可能性也有,泾河府那边迟迟见不到人过去,想要传递消息的话,我们的人早有防备,所以咱们可以等鹿武县动手后,再动手。” “赵叔,这些我不会,你们都是行家,等秦远峰回来后,押送我去郑家走一趟吧。”方青莳打了哈欠:“真是累得慌,我去歇着了。” 赵太昌应声,看着方青莳带着阿香上山去,偏头对王成梁说:“大当家的眼睛真毒,选了这么个能压得住山寨的姑娘,别的不说,就这份沉稳劲儿比咱们大小姐都更胜一筹啊。” “嗯。”王成梁不反对,毕竟亲眼所见:“甚至后头咋办都想清楚了,是个能耐的。” 对于方青莳来说,能让山寨里的人对自己刮目相看是意外之喜,真正让她高兴到眉飞色舞的是囤了这么多粮! 别的不说,郑家的哑巴亏吃定了,何云洲也好,曹志荣也好,他们想要这事儿不声不响的压下去,黑锅都得给郑家背上,自己不动手,郑家也没便宜占。 原本,自己接镖郑家的时候还心存感激呢。 毕竟没有郑家这头一笔买卖,香铺和镖行都不会开的如此顺利。 可郑家背后这一刀是真凶,若非自己和青瓦寨关系够硬,若非自己重生一回算得上见多识广,就这一刀能把自己小命都搭上,如此毒辣的法子是没把自己当成人看,那自己还客气什么呢? 回到小院,方青莳也没洗漱,倒头就睡。 阿香以为姑娘是累急了,也没打扰,坐在门外守着。 许嬷嬷过来的时候,阿香都快被暖融融的太阳晒睡着了。 “姑娘回来了?”许嬷嬷问。 阿香眯缝着眼睛,抬起手打了个凉棚在眼睛上:“嗯,屋子里睡着了,姑娘熬了一夜累坏了呢。” 许嬷嬷搓了搓手没进去,坐在外面这心里是七上八下的不踏实,打从她上山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阵仗,后山那边马背人扛的运了一宿粮,这会儿还没歇着呢,就好像运不完似的。 *** 距泾河府码头还有二十里,秦远峰骑在马背上打量着泾河府这边的农田,离水近得还好点儿,远处的田都干巴得一把火能点着一大片的地步了。 回头看着押送粮食的人,这二百人是常年在外面走动的人,在山里待久了,一个个嘻嘻哈哈说着笑话,热闹的很。 再看跟着押送的人,秦远峰微微眯起了眼睛,一个跟自己人搭话儿的都没有,个个脸都绷得跟包子似的,至于吗? 哨声刺耳。 秦远峰勒住缰绳,这是赵太昌的人送消息来的。 “石头,带着队伍往前去,马上到地方了,回头咱们再歇着。”秦远峰说。 石头哎了一声过来,骑着马在前头走。 秦远峰拨转马头往回跑去,迎面遇到了快马追来的周福正。 “远峰!”周福正翻身下马。 秦远峰几步到了跟前伸手扶住了周福正:“周叔,出事儿?” 第一百一十九章 你抖什么? 周福正如此这般说了山寨那边的事情。 秦远峰回头看着车队,自己的兄弟们都跟在这边呢,真要动起手来,二百人够用吗? “你素来沉稳,远峰,这事儿大当家说的没错,兵不血刃最好,咱们拍拍屁股走了,山寨里那些人可都得掉脑袋。”周福正感受到了秦远峰身上的杀意,赶紧说。 秦远峰深吸了一口气:“这一路过来,泾河府没什么动静,难道是在等后续那些府兵过来?” “极有可能是想把我们的人都调到一线天这边,堵着打,不过那些人不可能过来了!”周福正说:“这些粮食我们不管了,带着咱们的人撤回去!” 秦远峰点头,拿出来哨令,几声哨响后,青瓦寨的二百人马如潮水一般褪去,扬起一路扬尘直奔一线天,这些护送粮食的兵丁都没反应过来,等有人大喊一声:“跑了!” 为时已晚,只能看到马蹄翻飞扬起的烟尘。 有人赶紧去泾河府报信儿,粮食也不往码头去了,都往泾河府衙门来。 一线天内,秦远峰看着被串成一串,还没来得及送去山洞关押的人,二话不说过去就一脚,踹的那个人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周福正拉住他:“罢了,跟他计较什么?闫飞应该也快回来了。” 秦远峰挑眉:“他去泾河府了?” “不拿出来点儿好东西,曹志荣还以为真能把青瓦寨怎么样呢。”周福正坐下来:“你一会儿拿了东西回去寨子里,大当家等你呢,切记听她的。” 秦远峰苦笑:“周叔,她一个小丫头能有多大能耐,没吓哭我都觉得意外。” “那你回去会更意外的。”周福正也不多说。 闫飞回来的也不慢,提着布袋子还在滴答血,秦远峰挑眉:“谁的脑袋?” “李良询,周玉儒的拜把子兄弟,掌管府兵。”闫飞把包着人头的袋子扔给了秦远峰:“我去歇一会儿。” 秦远峰上马,提着人头往青瓦寨来,这一路上都是山寨里的兄弟们在运粮,呵,不得不说,小瞧那丫头了。 山寨里,方青莳翻了个身,睁开眼睛醒醒盹,才问:“阿香,秦远峰回来了吗?” 阿香赶紧进屋来:“没呢,姑娘在等秦公子啊。” 方青莳起身:“嗯,等他。” 出门看着天都黑下来了,方青莳担心今晚就会攻山,洗了一把脸清醒清醒,猛地闻到了血腥味儿,这浓重的血腥味儿让她心都一沉,抬头就见秦远峰来到了门口,目光落在他手里提着的布袋子上,方青莳急忙说:“别拿进来!找个匣子装好,怪吓人的。” 秦远峰本来也没想到要立刻过来,是听到方青莳说等自己,这次过来打个招呼的,见她这样点了点头转身回去了自己的院子,拿出来匣子把人头扔进去盖好,挂在墙上的铃铛顿时叮叮当当的响了,这是有人攻山! 眼神一冷,转身往外走,走了几步转了个方向到方青莳的院子里:“大当家的,有人攻上来了。” “没事,不过几百人,山下早有防备了。”方青莳看秦远峰:“你得押送我去一趟郑家兴师问罪,顺便把你准备的礼物给曹志荣。”方青莳说。 秦远峰看她这冷静的样子,还真有点儿佩服了:“你就带着我一个人?” “你能以一敌百吗?”方青莳看秦远峰。 秦远峰抬起手摸了摸鼻子尖儿:“差不多。” “那就带你一个,咱们下山。”方青莳拿出来绳子扔给秦远峰:“把我捆了,你得提着我下山才行。” 一手提着人头匣子,肩膀扛着方青莳,秦远峰下山的时候健步如飞,这倒是让方青莳相信他能以一敌百了。 上下打的挺有意思,丢盔卸甲逃不走的人哭爹喊娘,布衣短打的青瓦寨人生猛如虎,不单能打,还有工夫扯着脖子喊:“秦大哥,你扛着的小娘子是谁啊?” 方青莳脸色有些发黑了。 到了山脚下,秦远峰把方青莳方进马车里:“得罪了。” “走吧,去晚了就没意思了。”方青莳挪到前头。 秦远峰赶车,她把自己的法子仔仔细细的说给秦远峰听,黑漆漆的夜谁也看不清谁的表情,不过秦远峰低低的笑声,让方青莳放心了不少,能听得懂,这就没问题。 日夜不停也要两天一夜才能到,方青莳牵着马缰绳,坐在马车里赶车,旁边秦远峰睡得太沉,为了像那么回事,方青莳现在还被绳子捆着呢。 眼看到鹿武县了,方青莳叫醒了秦远峰:“你行不行啊?” 秦远峰挑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进了鹿武县,秦远峰先买了馒头,马车放在僻静的地方吃饱喝足,天也黑了。 他先到了驿馆,提着人头,翻墙而入,那动作委实干净利索,片刻工夫回来,赶车到油铺,一转眼拎着两桶桐油回来。 方青莳问:“要放火?” “对,给郑家机会要饭都是我仁慈!大当家的加把劲儿,往后鹿武县都是咱们的。”秦远峰挑眉,冲着方青莳笑了笑。 方青莳:……!!! 马车停在郑家后面的小巷子里,秦远峰闭目养神。 方青莳有些担忧。 “下半夜睡得沉,动手才有效果,既然是我们大当家的,就该知道不能妇人之仁。”秦远峰眼睛都没睁开,说。 方青莳凑到窗边,低声说:“郑家附近还有邻里呢。” “从里面点,足够时间让他们逃命了,别的顾不上。”秦远峰回的干脆利索。 方青莳不吭声了。 子时刚过,秦远峰撩起帘子看了眼方青莳:“大当家的,委屈你了。” “没事,山寨那边不知道咋样了,咱们得快点儿。”方青莳说。 秦远峰点了点头,拎起了桐油,纵身进了郑府,洒了桐油拿出火折子,扔到柴房里,顿时嘭的一声火光冲天而起。 回到小巷子里,从马车里把方青莳抓出来抗在肩上,绕到郑家正门,郑家已经哭嚎连天了。 秦远峰抬起脚踹开郑家大门。 这一刹那! 方青莳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虚幻了,自己到李家放火的情景浮现在眼前,那些人的嘴脸像是恶鬼一般浮现。 秦远峰偏头:“你抖什么?怕的话我现在带你走!” “进去!”方青莳咬破了舌头尖儿,厉声说。 第一百二十章 你是李方氏? 秦远峰微微挑眉,迈步进了院子,长啸一声,断喝:“郑家小贼!算计我青瓦寨,吃了熊心豹子胆!今儿爷来送你们上路!” 说着,把方青莳放下。 方青莳看着火光冲天中四散奔逃的人,缓缓地吸了口气。 这不是当初的李家! 这是郑家! 火不是自己放的,这火的味道是桐油,都是桐油。 “天杀的啊,这到底是怎么了?”被护着跑出来的郑老夫人一眼看到了站在大门口的秦远峰和被五花大绑的方青莳,顿时愣住了。 方青莳泪落如雨:“郑老夫人啊,我方青莳到底怎么得罪了你们郑家?要如此害我?是你们找上门要我帮着从中说和,青瓦寨护送粮食到泾河府,你们给出银子,我赚个中钱的,可你们郑家竟然带着那么多人杀上山去,你是要让我死啊。” 郑老夫人厉声:“不可能!郑家一直都是讲信用的生意人!” “郑福呢!郑长芳呢!你们给我出来!我方青莳不想死!”方青莳看得出来郑老夫人是不知情,盯上了郑长芳。 郑长芳也被下人护送到了前面院子里,阖府上下,左邻右舍都忙着救火,哪里能顾得上这边? 秦远峰淡漠的看着火光冲天的院子不断的坍塌,一点儿也不着急。 等郑家人一个个灰头土脸的站在院子里的时候,才笑着说:“怎么?被人动了家的感觉怎么样?” “贼子!你休要张狂!两府势必要剿灭青瓦寨!让你侥幸逃出来了,必也是死路一条!”郑长芳跳着脚破口大骂,下一刻只觉得脖子上冰凉,一阵天旋地转……。 秦远峰抖手,收回来染血天蚕丝,扫了眼人头落地眼珠子还乱转的郑长芳,冷嗤一声:“人头猪脑,留着也是浪费粮食。” “你!你!”郑员外眼睁睁看着儿子人头落地,只说出两个字喷出一口鲜血,倒下去人事不省了。 早就站不住,坐在地上的郑老夫人呆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抬头看方青莳:“你说的都是真的?” “真的,青瓦寨早有防备,老夫人,我死得太冤了啊。”方青莳看着郑老夫人,在这一刻她心里想要放过她,一把年纪还不知情。 郑老夫人突然笑了:“你死的冤吗?不冤,不冤,死在贪财上的人啊,都不冤,挺好,死吧,死吧,都死了吧。” 方青莳嗤笑一声,看看吧!自己是有多不长记性! 放过她?谁又想放过自己了? 秦远峰偏头看了眼方青莳,伸手抓住了捆着她的绳子,这样才不至于让她摇摇欲坠。 “老太婆,你一把年纪没几天活了,给你的儿孙们收尸吧。”秦远峰话音落下,把方青莳扛在肩膀上,单手抽出来腰上的软剑,问一句:“叫什么?” 凡是姓郑的一个不留,只留下了郑老夫人一个和一群早就缩到角落里的奴仆。 转身往外走了两步,秦远峰回头:“还有一个郑宝珠,你猜她知道郑家全没了,会不会死?” 郑老夫人已经不会说话了,听到郑宝珠三个字的时候,突然爬起来,疯了似的一头撞到了墙上,身体软软的滑倒在地上了。 出了郑家,秦远峰把方青莳放在马车里,挑断了绳子。 方青莳有点儿惨,头发丝上都是冷汗珠子,她浑身湿透的坐在马车里,整个人都颤抖的不成样子。 “你这样还能去衙门吗?”秦远峰问。 方青莳点了点头:“最后一步,我才能全身而退,你快走吧。” 秦远峰抿了抿嘴角,赶车把浑身是冷汗的方青莳丢在了衙门口。 此时,天色微明。 方青莳缩在大门旁边,一路逃回来的何云洲连滚带爬的下了马车,就被方青莳一把抓住了袍子。 “放开!放开!”何云洲如惊弓之鸟,用力的推方青莳。 方青莳大声:“大人救命啊,救命啊。” 喊完这一声,直接眼睛一闭就昏过去了。 何云洲让人把方青莳丢在路边,跌跌撞撞的跑进衙门,一想不对,扭头又出来直奔驿馆。 驿馆。 李香芝睁开眼睛,翻身想要撒个娇,猛地看到桌子上血淋淋的人头正瞪着自己,顿时抱着脑袋尖叫出声,那声音把还在睡梦里的曹志荣吓得一骨碌掉在了地上。 “你疯了!”曹志荣被摔得生疼,顿时急了。 李香芝指着桌子上的人头,嘴唇颤着:“人、人、人头啊!杀人啦!” 曹志荣回头看到人头,吓得嗖就钻床上来了,伸手捂住了李香芝的嘴:“完了!完了!被泾河府耍了!” 李香芝一口气没上来就昏过去了。 外面守着的人听到动静赶紧跑进来,一个个都吓得哆哆嗦嗦的,硬着头皮把人头拿走:“大人,还有字条。” 曹志荣吞了口口水:“念。” “动青瓦寨者!死!”亲随念完,脸色更白了。 曹志荣让人赶紧擦了血迹,看了眼昏过去的李香芝,推到一旁去,更衣后拉过来被子给李香芝盖上,吩咐亲随去请郎中来。 “大人,郑家大火,除了下人奴仆,全杀了。”亲随可算得了空,跟曹志荣说。 曹志荣缓缓地吸了口气。 外面有人来报,说何云洲求见。 曹志荣啐了一口,求见个屁!也真是有本事了,竟然活着回来了,转念一想,青瓦寨能杀了郑家一家,唯独没杀何云洲,这是另有深意啊,显然是不想跟朝廷作对。 想到这一层,曹志荣的心情才安稳了几分。 何云洲哭哭啼啼的进门来:“大人啊,泾河府那些龟孙子,一个都没来,我们被青瓦寨的那些悍匪打的太惨了啊,呜呜呜。” “他们不敢来。”曹志荣镇定的很,让亲随把人头拿过来,摆在何云洲面前。 何云洲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这是谁?” “周玉儒手底下的府兵总管李良询,青瓦寨的人送到我床头的。”曹志荣冷哼一声:“周玉儒是想让我们送人头,得了我的粮,杀光了我的人,天底下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 何云洲颤巍巍的爬起来:“大人,您有法子了?” 曹志荣起身:“去衙门再说。” 俩人坐着轿子来到衙门,曹志荣看到大门口跪着的方青莳,问了句:“那是谁啊?” “我也不知道啊。”何云洲回了一句,被曹志荣瞪的一缩脖子。 方青莳回头:“青天大老爷啊,我真的是被郑家利用了啊,青瓦寨的人不会放过我的啊。” 曹志荣走过来:“你是李方氏?” 第一百二十一章 来得可真快啊 方青莳太认识曹志荣了。 说来奇怪得很,曹志荣在清河府一直到李家灭亡都没挪过地儿,而这个人外表正人君子,和善谦卑,做事滴水不露,是百姓心目中的青天大老爷。 可内里,呵!方青莳给了一个最中肯的评价:沽名钓誉之辈。 “民妇李方氏。”方青莳回道。 李香芝已经跟着曹志荣来了鹿武县,若知道自己身陷囹圄,必定会现身一见,就冲李香芝这么短时间内得宠的架势,显然在拿捏人心方面,李香芝有着过人之处,所以这一遭自己不单单会全身而退,还能趁机打开清河府的路子。 曹志荣嗯了一声,吩咐亲随:“把李方氏带进去!这是人证!” 何云洲不敢吭声,鹌鹑似的跟在后面,别的不说,这一趟折损了两三百人都是少的,这事儿别说自己跟曹志荣没法交代,就是曹志荣跟朝廷也交代不清了。 方青莳被两个衙役架起来进了衙门,曹志荣看方青莳:“你是如何回来的?” “是青瓦寨的人抓了我去郑家对峙,我亲耳听到郑家人跟青瓦寨的人说是两府要剿灭青瓦寨,那人一气之下灭了郑家满门。”方青莳说, 曹志荣一惊:“一个人?” “是,就一个人。”方青莳跪坐在地上:“若不是民妇跟青瓦寨的大小姐有交情,我是一点儿活路也没有啊,大人啊,我冤枉啊。” 曹志荣又问:“青瓦寨那边有多少人?” “很多,漫山遍野都是人,还机关重重,若不是郑家害民妇,民妇哪里知道青瓦寨的厉害啊。”方青莳说着,还打了个哆嗦,是真的冷。 曹志荣偏头对何云洲说:“让两个婆子把人带下去,洗漱换衣服关起来,回头再审。” 如今的何云洲是言听计从,立刻叫来说了粗使婆子把方青莳带走。 秦远峰就坐在衙门最高处的房顶上看着呢,见方青莳平安出来了,也没着急走,而是跟了上来。 方青莳给了婆子一块银角,婆子十分会办实事,热水和换洗衣物都给准备齐整,虽说是府里丫环的旧衣裳,但穿在身上至少合适。 收拾干净的方青莳被关押在衙门西厢房的小房间里。 坐下来的方青莳使劲儿的揉着脸,让自己能平静下来,亲眼看到郑家被灭门的震撼,更多是源于自己的经历,跟自己去灭了李家的情形太像,以至于让她想起了太多痛苦的记忆。 窗棂被敲了三下,方青莳立刻想到了秦远峰,走过来推开窗子:“秦大哥,你怎么还不走?” 秦远峰低声:“不着急,你在这里且忍耐两三日,无论如何都别怕,周大哥他们应该在来的路上了。” “我不怕。”方青莳话音落下,一个靛蓝色的钱袋落在手里,抬头看秦远峰。 秦远峰俯身到方青莳耳边:“有钱能使鬼推磨,别让自己遭罪。” 说罢,转身就走,一个小小的县衙根本难不住他。 方青莳把钱袋收起来,关了窗子坐下,静静地等着。 书房里,曹志荣愤怒的摔了茶盏,吓得何云洲一缩脖子。 “青瓦寨的根子是沈家军,真以为本官不知?周玉儒这个老贼!真真是气煞我也!”曹志荣骂了一声,看向何云洲:“你我同时写奏折送上去,就算周玉儒背后有晋王撑腰,这死伤这么多的人,朝廷查下来咱们也得拉个垫背的!” 何云洲心里头一片哀鸿。 原以为这次立功能得平步青云的机会,万万没想到差一点儿就是杀头之祸,想到青瓦寨那些人的神勇,张开大嘴哭起来了:“大人啊,那些悍匪杀人不眨眼啊,咱们会不会也人头不保啊。” 曹志荣抓起来茶盏照着何云洲脑门就砸过去了:“闭嘴!身为朝廷命官,你还要不要脸面了?” 被砸的脑门生疼,何云洲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坐在椅子上:“咱们告状的折子能送到御前吗?” “不然怎么办?粮食没了,人没了,郑家一大家子都死光了,这事儿瞒不住!”曹志荣气得青筋暴起:“至少让周玉儒把粮食交出来!” 何云洲能有什么办法?这个时候除了抱紧了曹志荣的大腿之外,无路可走,探着身子一脸讨好的问:“大人,那个李方氏咋办?” “郑家人都死光了,李方氏是唯一的证人,再说你没听到吗?她为啥没死?因为跟青瓦寨的大小姐是手帕交,这人我们现在敢动?”曹志荣说到这里心就一动,眯缝着眼睛:“罢了先不写奏折了,你也赶紧去收拾一下,我带着人去驿馆。” 何云洲完全不反对,恭恭敬敬的送曹志荣出门,看了眼被带走的方青莳,唯一活着的人如果也死了,那就死无对证了,对自己和曹志荣来说,还真不是好事! 这事儿结束后,自己还得利用她跟青瓦寨勾兑一番,不然曹志荣回去清河府了,自己可不就成了青瓦寨的靶子。 驿馆里。 方青莳被安排到了厢房,外面两个曹志荣的亲随守着。 有人送进来了馒头和水,不管咋说是不用饿肚子了。 曹志荣去了房间里,看到拿着一盆清水奋力擦洗屋子的李香芝,扫了眼早晨放过人头的地方,桌子已经被抬走了。 听到脚步声,李香芝转过头,赶紧跪爬了两步到曹志荣脚边:“老爷,是奴婢胆小怕事,惊到了老爷,老爷千万别怪罪奴婢。” 曹志荣蹲下来扶着李香芝起身,这动作让李香芝顿时哭了起来,那眼泪珠子不要钱的往下掉。 “好了,女子胆小才让人怜惜,莫哭了,我有事吩咐你做。”曹志荣不疾不徐的说。 李香芝擦着眼泪,反过来扶着曹志荣坐在椅子上,只坐在小凳上,抬头看着曹志荣:“老爷,奴婢能做什么?只要老爷吩咐,这条命都给老爷。” 这让曹志荣心里头无比熨帖,抬起手摸了摸李香芝的脸蛋儿:“怎么舍得赔上你的命?青瓦寨那边出事儿了,你嫂子能帮我,你要如此这般的去说,把这件事办了,老爷回去府里,立刻抬了你做妾。” 李香芝只觉得自己一步登天了! 立刻起身:“老爷放心,香芝这就去。” 方青莳放吃了个馒头喝了一壶水,听到门外传来了李香芝的动静,她说:“老爷让你们退下,这里我在就行。” 哟,来得可真快啊。 第一百二十二章 理所当然不要脸的劲儿 李香芝推开门进来,看到一身奴仆粗衣的方青莳正在啃馒头,快步过来:“嫂嫂,你这是怎么了?” “被人算计了。”方青莳把馒头咽下去,抓过来茶壶对着嘴儿抖了抖,里面竟是没有水了。 李香芝赶紧接过去茶壶:“嫂嫂莫怕,等我片刻。” 方青莳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李香芝提着茶壶出去的背影,抬起手擦了擦嘴角,还真是识时务的人,曹志荣想让自己做的事应该不小吧。 很快,李香芝就回来了,殷勤的给方青莳倒茶:“嫂嫂怎么还跟青瓦寨有了交情?” “说来话长。”方青莳叹了口气:“是我哥偶然救了个姑娘,没想到那姑娘是青瓦寨的大小姐,也怪我贪财,才会相信郑家,结果差点儿把命丢了。” 李香芝不疑有他,毕竟知根知底,要说方青莳能有多大的本事,打死她都不信的,看看,果然是她娘家人帮忙,不过这个方静安也真是个能耐的。 方青莳拉住李香芝的手:“你可是自己人,千万别说漏嘴了,我跟衙门里的老爷没说实话,我只说我跟青瓦寨的大小姐有交情,不能连累我大哥。” “放心吧。”李香芝坐下来,问:“嫂嫂,是那些粮食都被泾河府拿去了吗?” 方青莳点头:“肯定的啊,我在山脚下看着呢,那马车过去了四趟,最后一趟七十车呢,这事儿错不了。” 原来曹志荣盯上的是粮食,也能理解,各地粮库储备可是登记造册要递到户部存档,这二十万石粮食没了,一旦东窗事发,得被抄家。 至于人死不死,呵,对于曹志荣来说,在清河府他最大,居高位的人会在乎别人死活吗?大不了花一些银子就得了。 李香芝点了点头又问:“嫂嫂,青瓦寨的人还能不能用一用?” “香芝,嫂嫂还不想死。”方青莳摇头犹如拨浪鼓一般:“我不去了,我再也不去了,青瓦寨太吓人了。” “嫂嫂!”李香芝抓住了方青莳的手,十分用力,眼睛都瞪起来了:“听我说!富贵险中求,你听我说!” 方青莳看着李香芝。 李香芝立刻说:“老爷的意思是跟青瓦寨合作,把粮食拿回来,不管拿回来多少都分一半给青瓦寨做酬劳,这事儿若能成,我必会成为曹府的如夫人,那样的话,我能亏待了嫂嫂?” 方青莳微微的眯起眼睛看李香芝,如夫人个屁?如果能允个是妾的名分就不错了,李香芝的心可真是不小啊。 不过这也情有可原,想要往上爬凭自己本事不行吗?竟让自己再去青瓦寨,在外人眼里,青瓦寨不杀自己都是天大的脸子了,再去一遭还有活路吗? 虽然从不对李家人抱任何幻想,可重来一次的方青莳发现,换个角度看这一家人,真是坏的各有千秋又如出一辙啊。 见方青莳不说话,李香芝有些着急:“嫂嫂,你还犹豫什么?这个时候你要不豁出去,老爷治你个勾结匪寇的罪名,你也跑不掉啊,再说了,我们是一家人,我得好了能忘记你吗?权当为咱们家了,这事儿嫂嫂不能不做啊。” “香菱娘问我,说你娘的五七烧不烧了,你们姐妹俩回不回去。”方青莳淡淡的说。 李香芝没反应过来,啐了一口:“那贱妇死有余辜,回去作甚?” 方青莳叹了口气:“香芝啊,对你娘尚且如此,我如何信你呢?” “嫂嫂。”李香芝愣住了。 方青莳摇头:“你别逼我太甚,让我想一想行吗?” “行,嫂嫂你得信我。”李香芝让方青莳好好歇着,出门去找曹志荣。 曹志荣听到方青莳不同意去青瓦寨再走一遭,沉默了片刻,问:“香芝可了解她?” 李香芝给曹志荣斟茶:“老爷,嫂嫂和香芝都是苦命人,她比香芝命更苦,我兄长少亡留下她一个,连孩子都没有,她被郑家利用的根子就是图财,真要让她豁出命啊,怕也只有金银了。” “有道理。”曹志荣深以为意。 李香芝递热茶过来:“再就是嫂嫂虽疼我,可她经此一事不信人,我说老爷允我妾位,她都不信呢。” 曹志荣让亲随过来,递过去银票吩咐道:“换成银元宝,快去快回。” 正当方青莳觉得困意袭来的时候,李香芝端着托盘走在曹志荣身后,俩人进屋来了。 方青莳赶紧起身跪在地上:“大人,民妇冤枉啊,求大人为民妇做主啊。” “起来回话吧。”曹志荣坐下来,递了个眼色给李香芝。 李香芝把沉甸甸的托盘放在桌子上,亲昵的扶着方青莳起身:“嫂嫂莫怕,老爷是天底下顶顶好的人,一定不会让嫂嫂被冤枉的。” 方青莳点了点头,特地往后半步站在李香芝身后侧。 曹志荣一点儿也不意外,再怎么也就是个乡野村妇,年纪又小,哪里见过什么市面呢? 轻咳了一声,抬起手掀开了盖在托盘上的红布,露出里面整整齐齐摆好的银元宝:“这是白银一百两,只要你肯走一趟青瓦寨,这就是本官赏赐给你的,至于郑家利用你的事,既往不咎。” 方青莳扑通跪倒:“青天大老爷啊,您可真真是天下第一的好官啊。” 曹志荣简直太享受这样的感觉了,笑眯眯的减了点头,声音都柔和了许多,说道:“香芝深得我心,妾位委屈了她,只要以后能诞下子嗣,如夫人也不是不行,你既是香芝的嫂嫂,往后便是一家人,这件事不要推辞才好啊。” 方青莳抬头看李香芝。 李香芝过来扶着方青莳起来的时候,偷偷拧了方青莳的手臂,见方青莳又看自己,才说:“嫂嫂,香芝别无所长,遇到了老爷是这辈子的福分,只要嫂嫂愿意,香芝愿意陪着同去,就算是为老爷死了,也心甘情愿。” 我的天! 方青莳算是服了李香芝,别的不说,就这理所当然不要脸的劲儿,真不是寻常人能做得出来的,怪不得得宠。 想到这里,方青莳垂头:“大人,我试试吧,香芝可不能去冒险,这事儿若成了,我回来讨赏,若不成,我死在了青瓦寨,老爷就对香芝更好一些吧。” 李香芝可怜巴巴的看着曹志荣,眼泪又不要钱的往外掉了,回头拥着方青莳,凄凄艾艾的叫了一声:“我的嫂嫂啊。”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大当家的,挺厉害 曹志荣很满意,李香芝说的没错,穷人求财能以命相搏,若是成了,自己再努力遮掩一番,化险为夷后的赏赐多点儿也无妨。 方青莳什么都没拿,也不用曹志荣的马车送,一个人离开驿馆往鹿武县外走去。 始终都在看顾着她的秦远峰看着两个人跟在方青莳身后,没惊动,就坐在马车里等着这俩人回来驿馆,这才赶车追了出去。 方青莳走到一半就坐在路边等着了,看到秦远峰的马车过来,起身到路边,俩人也不废话,马车停下来,方青莳上车,马车哒哒的往前走。 “曹志荣认为被周玉儒耍了,折损了府兵和粮食,要和青瓦寨联手去泾河府要粮,这事儿你怎么看?” 方青莳问秦远峰。 秦远峰笑了:“下这么大血本,他能甘心才怪呢,给咱们什么好处?” “不管拿到多少粮,给青瓦寨一半,给我酬劳一百两银子。”方青莳勾起唇角:“真是舍得,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事是真不假。” 秦远峰回头看方青莳:“你觉得那些府兵还能留吗?” 方青莳愣了一瞬,这些府兵心里明镜儿似的,粮食几乎都在青瓦寨,如果留下来确确实实是祸害,可都杀了的话,怕会有伤天和。 “周叔他们是不是押送着人往这边来了?”方青莳问。 秦远峰挑眉:“你不是说不跟朝廷作对嘛,这些人当然要送回来,不过看曹志荣也不在乎这些人死活,不如留在青瓦寨里得了,聪明的跟了我们,不聪明的就当肥料吧。” “拦住周叔,这些人继续关押着,回头再说。”方青莳顿了一下:“再者泾河府那边派人过去,头一队送粮的那些府兵都逮了,回头只要曹志荣带着你们去抢了泾河府粮库回来,一半粮食上山,人都还给他,上了贼船的人,他会很用心的护住青瓦寨的。” 秦远峰没忍住笑出声来,回头冲方青莳挑起大拇指:“还真是小看你了,成,到时候别说还给他曹志荣一半的粮食,一粒不给他也干瞪眼!你回家去吧,接下来的事情我和周叔就办了。” 方青莳可不信这事儿没自己不行,青瓦寨这么多年能稳居一方,除了本事大,脑子也绝对不白给。 到了村口下车回家。 一进门,李景泰就跑过来了,哭唧唧的问:“嫂嫂,你怎么好多天没回家来,呜呜呜,景泰害怕嫂嫂也不要我了啊。” 唉,这本事不去唱戏都可惜了,不过现在能派上用场了。 方青莳牵着李景泰的手:“景泰,你阿姐如今是知府大人眼前的红人,这会儿就在鹿武县的驿馆里,你去走一趟吧。” “嫂嫂,我去做啥?”李景泰不明所以的看着方青莳。 方青莳淡淡的说:“哭穷,要出来的银子都是你的,回头就算我不在了,你也得能活下去不是?” 这话简直太对李景泰的心思了,也不等方青莳再说什么,一溜烟儿的出门去了。 周玲和王莺忙活起来,沐浴更衣,恶狠狠的睡一觉,方青莳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 一觉醒来,方青莳刚一动,王莺就过来了:“姑娘,饿了吧?灶房里温着饭菜呢。” “李景泰回来了吗?”方青莳问。 王莺一脸的嫌弃:“回来一趟,收拾了个包袱就跑了,那简直就像寻屎的狗一般,生怕姑娘还留他呢。” 方青莳噗嗤笑了:“行啦,这话说的我都没胃口了。” “可不行,今儿炖了鸡,还炸了鱼,翠花大娘的手艺可好了,我都馋得流口水。”王莺说着伸手来扶方青莳。 方青莳摇头:“你家姑娘没那么娇气,快去摆桌吃饭,周玲呢?” “调香呢,这几天都着迷了一般,我看跟咱们二姑娘的样子可像了。”王莺说。 方青莳猜测周玲在调香里找到了趣味儿,如此也好,调香师到什么时候都缺。 吃饭的时候,周玲是被硬拉过来的,有些拘谨的低着头:“姑娘,我忘了吃饭这事儿。” “饿了吗?”方青莳问。 周玲肚子咕噜噜叫起来,让她那小脸红的要滴血了。 “那就好好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方青莳让俩人坐在下,炸鱼金黄酥脆,咬一口满嘴都是香气,方青莳问:“谁抓的鱼啊?” “小姐,咱们唐河里的小水洼,随便拿着个笊篱都能抓一盆回来。”王莺咬着酥脆的小鱼:“我娘说了,这会儿吃就吃了,只怕有挨饿的时候,咱们没田不操心,那些有田的人家都快哭死了呢。” 方青莳垂眸:“嗯,关起门过日子就行,别的不管,这么旱下去草药也没多少能收进来的,外面的事情不管不问就是了。” “姑娘,咱们调香的事儿咋办?”周玲显然满脑子都是调香了。 方青莳笑了:“送你去青荷身边吧,你们俩对脾气,行不行?” “姑娘。”周玲紧张的站了起来。 方青莳拉着她的手坐下来:“不是不要你了,是青荷跟前学调香能快一些,再者那边各种草药多,咱们这的草药也会送过去,害人之心不可有,但咱们得有防人之心。” “那行,姑娘要我就行。”周玲松了口气,笑眯眯的坐下来继续吃饭。 收拾妥当天都黑了,方青莳猛然发现自己的书不见了,顿时脸色苍白,那可是师父留下的毒经,自己还没看多少,怎么就丢了? 仔细想,自己把毒经放在马车的包袱里了,怎么就忘记了呢? 与此同时,秦远峰手里正翻看着毒经,眼角眉梢都是惊奇的神色,这女人真是让人看不透啊。 “远峰,咱们兵分两路,你带着人去找……,你笑什么?”周福正看了眼秦远峰:“你拿着什么?” 秦远峰把书放到怀里:“周叔,我去找曹志荣,你带人先去泾河府粮库把事情办了,等我和曹志荣见到周玉儒,那边就把粮食运出来,顺便把咱们埋的钉子拔回来吧。” “你刚才笑什么?”周福正又问。 秦远峰清了清嗓子:“大当家的,挺厉害。” 周福正一头雾水,这小子什么时候夸过人? 见秦远峰翻身上马,周福正扬声:“你不带人去啊?” “不用,带着大当家的就行。”秦远峰两腿夹了马腹,扬声:“驾!” 第一百二十四章 潘氏透风报信 丢了书,方青莳脑海里混乱了好半天。 如果是丢了香谱的话,凭着记忆自己能写出来更完整的,偏偏丢了毒经。 埋怨自己粗心大意,也不睡了,提起笔开始写,能记下来多少是多少吧,只希望捡到毒经的人能好好收着,千万别随处扔了再暴殄天物,毕竟识货的人肯定不愿意还回来,不识货的人,唉……。 一夜没睡的她熬得眼睛通红,抬头看着外面刺目的阳光,不知道是不是太干旱了,一大早的阳光就感觉到蒸腾的热气。 起身走出屋,院子里王莺和周玲都已经在忙活洒扫了,李翠花也来到灶房忙活着做饭,打从他们住在山脚下开始,自己这院子里的事情都不用自己操心了。 站在阳光里眯起眼睛,方青莳在想青瓦寨那边的情况,曹志荣也好,周玉儒也好,肯定知道了青瓦寨的底细,以为是树倒猢狲散,殊不知世家大族的底蕴和长远的眼光是不可低估的,显然沈家早就有了防范,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是肯定的。 宿命感是让人恐惧的存在,方青莳一直有这样的感觉,此时此刻尤为深刻。 青瓦寨险些又一次被暗算,而自己能如此早的察觉出来不妥,全赖重生的妙处,若非如此,自己会成为青瓦寨的罪人,也会第一时间就血洒青瓦寨,至于郑家,哪怕自己用了那么多心思让悲剧不再重演,可还是死在了青瓦寨人的手里,惨吗?挺惨的,不过正如郑老夫人说的那番话,用在郑家身上也非常合适,贪财而死,不冤。 方青莳无法预知青瓦寨会不会还有后手,但心里非常踏实,那些人做事果决迅速,山里更是藏龙卧虎,初见秦远峰就觉得这人身上萧杀之气太重,事实证明他做事的狠辣和细致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 接下来会怎么样? 青瓦寨显然会成为最大的赢家,至于两府会闹到什么程度不可估量,但极有可能这事会不了了之,因为回溯上一世的时候,哪怕沈良玉顶着祝玉红的名头灭了郑家,杀了周玉儒,也没起什么风浪,朝廷就像不知道似的。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不知道的可能性很低,大概率就是不管,不管的原因是是暴雨肆虐、饥荒和时疫接踵而至,顾不过来吧。 “姑娘,洗漱吧。”周玲提着热水到井台旁边,两盆架上放着软巾,后面王莺也提着热水,热水里是各种草药混杂的味道,是李翠花熬煮的浴发水。 方青莳看着王莺把浴发水里的纱布包捞起来攥干,随手挂在了柴房的木橛上,风干后下次还能煮,反复用几次才不浪费。 在这些事情上,方青莳不用两个小丫头伺候,洗头洗脸,拿着梳子仔细的把是头发梳顺,再用软布包裹好。 吃过早饭,方青莳依旧是没有困意,索性把周玲和王莺叫到身边,因为自己总是忙,两个小姑娘识字和术算的事情都耽搁了不少,得空就教一些,回头都能派上大用场。 给了周玲两个香方,让她认香方是投其所好,上面的字会读会写还要及在脑海里,对于调香上瘾的周玲学起来格外认真。 王莺不太喜欢调香,方青莳就教她术算和做账,人是各精一道,王莺学这个快的很。 李翠花收拾好了厨房和院子,也没回去家里那边,这次押镖出去的时候,儿子铁柱也跟着了,一家四口都不在那边住着,还不如在东家这边忙点儿力所能及的事。 她拿了篾筐坐在阴凉处整理草药,偶尔抬头看看天,再不下雨,山上的草药会少很多,如今村子里的人都不甘心的四处找水救庄稼,顾不得去采药,院子里的草药不多了。 敲门声传来,李翠花放下篾筐往门口去:“来啦,来啦,谁啊?” “翠花,是我。”潘氏在外面应了一句。 李翠花打开门:“哟,春强娘啊,你这是忙完了?” 潘氏进门,往院子里看了看:“阿莳回来没?” “在家呢,有事啊?”李翠花关上了大门。 潘氏点头:“我去找阿莳。” 听到潘氏的声儿,方青莳从屋子里走出来:“三婶儿,啥事儿?” 潘氏也不跟李翠花寒暄了,快步到方青莳跟前,低声说:“阿莳啊,你可算回来了,我都来找你好几趟了,这事儿说起来也真丢人,不过我不跟你说,心里头不落忍。” 方青莳微微挑眉,笑了:“三婶儿,说吧。” 能有什么大事?说实在的,如今在方青莳的眼里,李家庄的人闹出来任何幺蛾子都像是闹笑话儿似的,正如那句话说的,见过大海的人还能对沟渠里的死水有恐惧之心? 只不过,若李家庄的人做事不厚道的话,自己就算拂袖而去,也会心安理得。 “这不是旱得厉害嘛,她们凑到一起合计着也不能进山采药了,想要让你把当初学采药的钱还回去。”潘氏苦笑:“只因我说了句那是学采药的钱,学会了采药,进不进山采药是自己的事儿,也不知道哪个不讲理的,我家田里的庄稼都被砍倒了一片。” 方青莳点了点头:“三婶儿是好心,也是明事理的人,这事儿我记住了,进屋坐会儿吧。” 潘氏摇头:“不了,我得回去担水,庄稼眼看着要颗粒无收了,今年要难熬了。” 送走了潘氏,方青莳回到屋子里继续教周玲和王莺。 外面李翠花闩好了门,往屋子里看了一眼,心里琢磨着姑娘啥心思,这要是闹腾起来了,毕竟住在庄子里,人多势众也真够人受的了。 “王莺,去把咱们的账本子拿过来,所有学了采药,进山采药的人,每次送草药买了多少钱的账目都算出来。”方青莳揉了揉额角,这会儿反倒是困意上来了,起身到床边:“我醒了要看。” 王莺应了一声去西屋柜子里拿账本子过来,方青莳和衣而卧,还真就睡着了。 睡得正香,外面叫叫嚷嚷的声音,隔着大门都能听到了,方青莳微微皱眉,这些人可真是急性子,自己刚得了消息,他们就闹腾上门了呢。 睁开眼睛看了眼王莺:“算好了吗?” 王莺点头:“姑娘,都算明白了。” “嗯。”方青莳起身,让李翠花去开门,既然是闹到自己门口,也别说什么情面了,往后连求自己的机会都没有! 第一百二十五章 名声这东西,不影响活着 李翠花打开了大门 ,为首的南氏带着二三十人闯了进来,院子不大,外面还有人没进来呢。 说实在的,除了逼债李家的时候人这么齐整外,就这次了。 众人看着方青莳站在门口的样子,身边还站着两个丫环,对,就是丫环,大家现在心里都明镜儿似的,方青莳是不露富,可绝对不是什么可怜人。 “景瑞媳妇啊,你吃肉也不能让我们没汤喝,你这发财了,乡里乡亲住在一起也没少帮你的忙。”南氏打从不在这边跟着采药后,憋了一肚子邪火到如今,可算逮住机会了。 方青莳挺不耐烦这句景瑞媳妇的,再看南氏那嚣张的样儿,笑了:“婶子这话说的有意思了,我吃不吃肉是自己门里的事情,谁家锅里炖肉,往外提着汤挨家挨户送了呢?” “你也别装糊涂,当时收了大家伙儿五百文的钱,说是教大家伙儿采药,你也收药,如今谁都没心思去采药了,你不差这点儿钱,大家伙儿可都要饿死了,田里没收成,一文钱都要命。”南氏说。 刚到李家村的秦远峰遇到有人欺负方青莳,本来想要仗义出手,可是想到怀里的毒经,起了看热闹的心思,一个研究毒经的人面对于这些村妇,会咋办? 方青莳让李翠花去屋子里搬来桌子和凳子,点了灯笼照亮,这会儿天黑下来了。 “姓方的,你啥意思?大家这不是求你,是你就该给我们,再说了,教我们认草药的也不是你,是春德娘和春强娘,钱都你拿着了,凭啥啊?如今田都没指望了,谁还有心上山采药?”壮硕的婆子扯着脖子喊。 方青莳撩起眼皮儿看了眼,问:“王莺,看看王大海家里的账。” 王大海的媳妇楞了一下,伸手去抓自己的婆婆邹氏。 邹氏甩开儿媳妇的手,指着方青莳:“姓方的,你倒是说啊,凭啥钱都你拿着!” 王莺把王大海家的账目拿过来,方青莳扫了眼:“念给这些人听听。” “王大海家交五百文,当天赚了二十文,三月十二家里五口人上山采药赚了八十文……。”王莺一口气念完,顿了一下:“从三月十二到今天七月二十,一共赚了三千七百二十八文。” 所有人都愣住了,三两多银子啊。 方青莳点了点头:“还有谁家想知道从我这里赚了多少银子的?” 众人没有吭声的,甚至有聪明的人都脚底抹油溜了。 “五百文在你们眼里就是钱了,我给你们机会赚了几两银子反倒成了罪人?没良心不是病,可损阴德!欺负我院子里没有男人顶门立户?一个个有工夫盯着我是不是发财了,也撒泡尿照照自己,德多厚福多厚,福厚不却财,就你们能做出踹寡妇门这事儿,缺德不缺德心里有数吧?”方青莳看着众人:“自己日子过的不好,勤快点儿饿不死,如果整天盯着别人锅里是不是有肉,告诉你们!只能干瞪眼瞅着!” “哎呀呀,你这张狂的!谁不知道你是个不正经的,整日里往外面跑,蹲在村口有马车接送,我呸!在这人五人六的教训我们?我们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你婆婆不守妇道揣了野种死了!早晚你也是这下场!”南氏指着方青莳的鼻子:“我们赚钱也不是你给的,你收草药凭什么不给钱?” 有人立刻附和:“对啊,我们采药还能白给你?差点儿被你糊弄了!” 方青莳刚要说话,急匆匆跑来的潘氏和郑氏挡在了方青莳前头,郑氏平日里话少,这会儿脸色铁青的指着在场的众人:“干啥?穷得脸都不要了?阿莳不教我们认草药,你们谁有本事上山采药?今儿你们闹个试试!我让我儿子去找村长了!” “用你强出头!”南氏愤恨的伸手要推郑氏。 郑氏比她速度快,扬起手就是一嘴巴子:“就你不省心!李福去找大哥了,今儿就算是撕破了脸,我也不能让你搅和了一大家子人没好日子过!” 南氏被打得眼冒金星,扑上来就跟郑氏厮打,潘氏一把薅了南氏的头发,厉声:“一个个都不省心,大哥反正说了,不行就休了!” 方青莳淡漠的看着眼前的场景没动。 秦远峰饶有兴致的盯着这些人跟没头苍蝇似的,还真是龙游浅水遭虾戏的既视感啊。 闵氏来得快,进院一顿骂,素来彪悍泼辣闵氏无人敢惹,郑氏和潘氏已经把南氏拖出去了,人群散去后,闵氏到方青莳跟前,气得扬起手就要打方青莳。 秦远峰身子一动,眼神都锋利了。 到底没落下来这一巴掌,闵氏气得跺脚:“你个缺脑子的!这守寡还上瘾了!真是气死个人!” 说完,也不给方青莳说话的机会,转身走了。 方青莳让人关了门,就在院子里的凳子上坐下来,静静地看着眼前空荡荡的院子,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真不知道等所有人都知道李景瑞根本没死的时候,会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秦远峰揉了揉额角,自己真不知道方青莳的底细,知道学毒经便好奇,如今这寡妇的名头简直让他惊诧。 不怪他吃惊,方青莳在第一次去青瓦寨的时候,就开始梳姑娘头,打开了妇人髻。 毒经落在面前的桌子上,方青莳下意识的伸手抓过来,这才抬头:“秦大哥回来的真快。” “嗯。”秦远峰清了清嗓子:“你家还挺热闹的,有晚饭吃吗?” 方青莳起身:“有,进屋吧。” “不了,在院子里就行。”秦远峰没动地儿。 方青莳回头看着秦远峰,呵!因为自己是个寡妇,怕别人说三到四? “大可不必,名声这个东西好不好,不影响自己活着,进屋吧。”方青莳迈步进屋。 王莺和周玲跑去厨房帮忙,俩小姑娘到了厨房立刻拉着李翠花,嘀嘀咕咕说院子里的青年郎君好俊俏。 “你们两个黄毛丫头懂什么!”李翠花呵斥了两个孩子,手脚麻利的做饭。 方青莳隔着窗子看秦远峰纠结的样子,问了句:“你是怕我做的事情,知道的人太少吗?” 秦远峰二话不说,几步就进屋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竟然还会骑马! 《重回丧夫的那一天,农门悍妻杀疯了》第一百二十六章 竟然还会骑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七章 都离我远点儿 《重回丧夫的那一天,农门悍妻杀疯了》第一百二十七章 都离我远点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八章 你一个人行吗? 去青瓦寨的路上是一会儿都没歇着,虽然骡车要慢一些,可夜路走起来感觉比白天要快很多。 一路上秦远峰牵着骡车骑着马,方青莳在骡车里睡着了,晃晃悠悠的官道都平滑了许多,这些天往来车辆比过去十几年加起来都多。 两天的路,走了一夜一天,天蒙蒙亮的时候,到了青瓦寨山脚下。 下了车,方青莳很敏锐的察觉到青瓦寨有变化,可又说不出来是什么样的感觉。 “马车从后面盘山道上去,那边儿绕远。”秦远峰拿出来哨令吹了三声:“你在这里等着就行,一会儿有兄弟下来接你,咱们山寨如今是没啥人了,人都到了泾河府那边等着,我在山脚下等曹志荣。” 方青莳点了点头:“我在这边能做什么?” “先在山上看书吧,等事情办完了再商量。”秦远峰直接坐进了车里,闭目养神去了。 没一会儿工夫,来人抬着竹椅轿接方青莳上山。 这下许婆婆和阿香可高兴坏了,告诉春娘做饭,提着热水过来给方青莳沐浴更衣,都收拾好了,方青莳坐在软榻上看书,等许婆婆和春娘提着食盒过来,方青莳才问:“你们知道我要来?” “知道,秦大哥的哨令响了,就是姑娘回来了。”阿香给方青莳盛了一碗汤放在桌子上:“山上的人在后山没回来多少,前面似就我们几个和守山的兄弟,一共就十几个人。” 方青莳点了点头,吃饱喝足,看着阿香三个人把桌子收拾干净,又拿出来驱蚊虫的香料点上。 翻看着手里的书,方青莳让阿香准备笔墨纸砚,坐下来开始抄写,一本书怕出闪失,趁着这几天抄写几遍藏起来才行。 从青瓦寨到泾河府,那边不知道会耽误多少日子,再回到青瓦寨,怎么也得半个月,段成德他们顺利的话,一个月左右也应该回来了,最好的结果是段成德他们把粮食送到山里后再下雨,那样才是真的万无一失。 等青瓦寨事情办完了,还得麻烦这些人去接应段成德他们一趟,不然大雨连成片的下,粮食不安全。 外面如何方青莳不管,她在山寨里日子过的非常清净,每天都去药材库一两个时辰,不调香,练习怎么把草药制成见血封喉的毒。 仁慈在百姓寻常日子里都是会被人拿捏的软处,方青莳认定这次事情办完后,不管祝横山那边来不来消息,都让秦远峰这些人都会押送粮食往南蛮去。 再者,秦远峰跟曹志荣谈条件的时候就说了,粮送到曹志荣那边的粮库里,曹志荣要给一千两银子,这黄白之物到任何时候都是最有用的。 自己的这些毒药便是送给祝玉红的礼物,上阵杀敌的人需要心狠手辣,古来就有慈不掌兵,善不经商的话。 山寨里确实没几个人了,就连这边原本配药调香的那些少年们也都不在。 方青莳得空还会跟许婆婆去田里,那边的田地里人挺多,大家都在等着粮食熟了收割回去,算算日子到八月中开始收庄稼,也就十来天的事情了,这日子过的可是真快啊。段成德他们应该到京城了吧。 就在方青莳研究毒药的时候,段成德这些人终于到了京城。 “段大哥。”李景和凑过来:“这么多车马贸进城肯定不行,这里可不是别的地方里面戒备森严的很。” 段成德临走之前见过方青莳,当时方青莳就交代他了,到了京城看李景和怎么说,怎么做,如果顺利这些香料出手肯定快。 所以,李景和这么一说,段成德当即同意,所有的车马都停在临近皇城的一个小镇上,小镇虽然不大,客栈却不小,更有个大院子存下这么多马车和货物。 没住进来的时候,周大郎先去打听过了,原来这边客栈都是商贾住的多,带货多的商贾没有几个敢轻易直接进皇城的。 都安顿好,李景和自告奋勇的进城去。 段成德问:“你一个人行吗?” “行,段大哥放心吧,我上次来还认识了几个人呢,香料一样给我一包就行。”李景和说。 段成德心里佩服方青莳,真都不知道她是怎么猜到的,李景和的一举一动都像是她在旁边亲眼看到了似的。 拿出来早就准备好的一袋香料,段成德嘱咐李景和:“咱们这些货可不能便宜了,这么远送到这里,得多赚点儿,你看好了价格卖,要是卖错了,回头你得给东家当一辈子奴才了。” 李景和拍着胸脯保证:“段大哥放心吧,咱们不是做亏本买卖的人。” 段成德看着李景和离开,心里头就在想,如果这香料送进去买卖就成了的话,回去非要问一问东家是不是会问卜,因为这香料也是东家提前给李景和准备好的,简直是步步都对,分毫不差啊。 段成德出门去找驿馆,驿馆不单单能住人,还能送信,找到驿馆就去街边代写书信的摊子上,写了一封信给方青莳。 做完这些,段成德让镖师三人一组,轮流看着货,该吃饭吃饭,该休息休息,这一趟长途跋涉日夜兼程,可真是不轻松。 李景和进了京城直奔晋王府,刚到后门还没等站稳,就被人按住了肩膀:“哟,小兄弟又来了啊?上次说的一两银子呢?” “狗哥,可算找到你了。”李景和被吓得浑身一哆嗦,转过身满脸讨好的笑,从袋子里抠哧半天,拿出来一大把铜钱和足有一两的银子,捧着送到二狗子面前:“狗哥,上次我怕得很,出门只顾着跑了,这回别说一两银子,都给狗哥赔罪。” 二狗子上一眼下一眼的打量李景和,扯起嘴角露出一抹笑,把钱都抓过来扔到要饭的口袋里:“你小子还挺识时务的,别以为你给我的多,从里面的了多少银子我一清二楚,我也不说上回的事,这次我不要你钱,带我一个,跟你做买卖成不?” 李景和都要心疼死了,要不是为了打发这个臭要饭的,自己能舍出去这么多钱?竟还想要跟自己一起做买卖,找死吗? 心里这么想,拉着二狗子到旁边蹲下来:“行,狗哥愿意帮老弟,老弟必须够意思,这院子最近有喜事吗?” 说着,李景和用下巴指了指晋王府。 二狗子噗嗤笑了:“你还真没撒谎,晋王府招赘了当朝探花郎做东床快婿的事,都不知道啊?” “这我咋知道?”李景和拍了拍自己提着的口袋:“是有人让我再送东西进府,知道狗哥对这一片儿熟,问你准没错。” 二狗子摸了摸肚子,那意思是要点儿吃喝。 李景和赶紧说:“狗哥,不是老弟小气,刚才把钱都给你了,要不这样,我进去送完东西得了赏钱,再请狗哥好好吃一顿,咋样?” 第一百二十九章 二进晋王府 二狗子上一眼下一眼的打量李景和,突然笑了:“行,你等会儿,我去给你叫人。” 李景和心都提到了嗓子样儿了,点头哈腰的陪着笑脸:“劳烦狗哥了,狗哥放心,我绝对让狗哥满意。” 二狗子转身走了。 李景和盯着二狗子走出了巷子口,赶紧到晋王府后门,急的团团转,他看得懂二狗子不怀好意的眼神,去叫人回来肯定要收拾自己。 他不敢硬闯晋王府,他知道自己都可能见不到大哥,就被门口守卫给打死了,更不敢乱认亲,李景瑞现在是皇亲国戚,自己真要是闯祸了,李景瑞绝对会装作不认识,看着自己死。 正走投无路的时候,回头就见二狗子带着七八个乞丐进了巷子,往自己的方向来了,那几个乞丐都比二狗子高,其中一个坡脚的人走在最中间,太远看不清样貌,可那气势就不是善茬儿。 “小姐,姑爷快回来了,咱们回去吧。”桃红跟在小姐身边,这几日小姐总是神情恍惚,她都快害怕死了,也只有姑爷回来后,小姐才能开心点儿,这事儿太邪门了。 惠敏郡主拿着金剪,小心翼翼的剪下来一朵月季花放在篮子里:“呱噪,月季花的味道太淡了,去给我摘点儿桂花来。” 桃红脑袋嗡嗡叫,这园子里哪有桂花?打从王妃去了后,如今做主的谢侧妃把院子里的桂花树都砍了,只因王妃喜欢桂花,难道小姐是想念王妃了吗? 这主仆二人的对话被李景和听到了,情急之下李景和在院墙外面喊道:“郡主,鹿武县大安镖行来送香料啦。” 惠敏郡主手里的动作一顿,抬头问了句:“桃红,你听到有人喊我了吗?” 桃红没听清,刚要摇头,李景和又喊了一句:“郡主,鹿武县的香料送到了!” 这下不用桃红说了,惠敏郡主赶紧放下剪子:“去把人放进来!” 桃红气得翻白眼儿,这是什么狗屁倒灶的镖行,押镖不从正门来,鬼鬼祟祟的从后门喊什么?也不怕左邻右舍听到了说出去难听的,污了郡主的名声,有几个脑袋够砍? 心里这么想,可不敢耽搁,刚把后面的角门打开,李景和像是被鬼撵了似的窜进来了,吓得桃红倒退好几步。 李景和把门关好,拍着胸口大口大口喘气,听着外面的人脚步声到了门口,但是都没吭声,总算放心下来了,这些人再凶悍也是乞丐,不敢在晋王府外面撒野就是了。 “你是从鹿武县来的?”惠敏郡主看着李景和觉得眼熟,微微皱眉:“怎么满头大汗呢?” 李景和赶紧跪下来:“小人给郡主磕头了,您贵人多忘事,小人之前给您送过香料的。” 惠敏郡主点了点头,转过身说道:“跟我来吧。” 李景和背着沉甸甸的袋子跟在后面,看到桃红一眼一眼的剜过来,心里头非但不怕,反而觉得有意思,京城贵人多,贵人身边的丫环也真好看呢,细皮嫩肉的,想到这里,冲着桃红呲牙一笑。 桃红气得一跺脚,上前面扶着自己家小姐了。 刚办完喜事不到半月,屋子里处处都透着喜庆劲儿,进了花厅,惠敏郡主问道:“是哪个人托镖的啊?” “回郡主,是当朝探花郎写信回去,为心上人寻全了各种香料,小的找全了,就赶紧来了。”李景和说。 这话说的惠敏郡主脸上泛起了桃花红,压抑住心里头的欢喜,让李景和把香料拿过来。 李景和把香料袋子打开,从里面拿出来一个精致的匣子,段成德说过这匣子里的香料是最贵的几种,在鹿武县都要三十两一盒,有没有人买无所谓,价格都是不谈。 打开了匣子,惠敏郡主眼睛都亮了,这正是自己最喜欢的香料,打开一盒仔细闻了闻,简直心旷神怡,一盒盒打开,她有些欣喜若狂,以前对香料还真不怎么上心,打从用过了鹿武县送来的香料,简直一天闻不到这香料的味道,都觉得丢魂了一般难受呢。 “这香料多少银子一盒啊?”惠敏郡主问李景和。 李景和恭敬的低着头,眼睛微微眯起:“回郡主,这一盒香料五十两银子,就算是有银子也未必能拿到香料,调香师说难得才是好东西,这是卖给有缘又识货的人的。” “真是一张能说会道的嘴。”桃红没好气的说了句。 李景和赶紧说:“可不敢,这送货到京城前,我都是要跟镖老大签生死契的,镖在人在,镖无人亡,不是闹着玩儿的。” “你……。” “好啦。”惠敏郡主止住了桃红,说道:“这些银子都付了吗?” 李景和一咬牙:“付过了,探花郎是给您送的稀罕物儿,哪能不给钱呢。” “就知道他有心了。”惠敏郡主淡淡的说了句,眼角眉梢都是喜色。 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李景瑞笑道:“敏儿在夸赞谁啊?” 惠敏郡主赶紧起身过去,拉住了李景瑞的衣袖:“还能夸谁?瑞郎最是会疼人,大老远让鹿武县送来的香料,正是我最喜欢的呢。” 李景瑞心一沉,面上不显:“只要敏儿喜欢,天上的月亮也得给敏儿抠来二两,我看看是谁送来的。” “探花爷,小的是您远方亲戚,也姓李。”李景和低着头说。 李景瑞点了点头:“有劳了,请随我到书房来。” 李景和赶紧低着头退到了门外。 “喜欢就拿着玩儿吧,为夫去去就来。”李景瑞柔声的跟惠敏郡主说。 进了书房,李景瑞让人都退下,眸子阴沉沉的看着李景和。 李景和赶紧过来,压低声音:“大哥,香谱虽然没拿到手,但方家让大安镖行送十一车香料到京城,这买卖若是大哥做的话,也必是能赚一笔大的。” “方家为何选了京城?”李景瑞看着李景和,听到十一车香料,他动心了。 李景和冷冷一笑:“因为上次有人从方家买了很多香料送往京城啊,大哥,这不是好事砸头上了吗?” 这倒是让李景瑞有些意外,自己带走方家香料是不少,方静安还真有几分聪明,这就像把买卖做到京城来了呢。 “你还真机灵,这些香料我接了。”李景瑞说。 李景和赶紧说:“大哥,在晋王府后面的巷子里,我差点儿被几个乞丐给杀了,这事儿,你看……?” 第一百三十章 段成德的悟性 乞丐? 李景瑞不屑的冷哼:“莫怕,这事儿交给我办就好,你说说看这买卖如何做才好吧。” 这事儿难不住李景和,他都琢磨一路了,笑着说:“大哥,你开个铺子在京城,就以我的名义,赚钱都是你的,我回头送香料过来也不卖给旁人,都放在铺子里,这钱到最后还不都是咱们李家的。” 李景瑞点了点头。 “香料虽贵,可京城这地儿卖啥都不便宜,大哥说的话我都记着呢。”李景和见李景瑞点头,欣喜若狂:“我只求大哥以后有机会让我到京城来谋个差事,成不?” 李景瑞笑了,拍了拍李景和的肩膀:“放心吧,我们是亲兄弟,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嘛,这些香料需要一大笔银子,你把那些人安抚好,我这边筹措了银子就过去,千万不要让那些人进京。” “ 是是是,大哥也得快着点儿。”李景和压低声音:“那些个乞丐的事儿?” 李景瑞眯起眼睛:“指给我看就行,你先回去等我消息吧。” 李景和一脸为难:“大哥,我刚才为了让郡主对你更好,说是这香料银子都给了,就这么回去没法跟段成德交代啊。” “那些香料多少钱?”李景瑞脸上就有几分不悦了。 李景和拿出来明细单子递给李景瑞:“这银子一个子儿也落不到我手里,那些香料怎么都得上千两银子,回头也是大哥的人过去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也一个子儿落不到我手里,方家的香料好不好大哥心里有数,这个价儿还是方家人不知道京城的行情定下来的。” 李景瑞接过去看了一眼,皱眉:“这么贵?” “贵的不是香料,是给郡主那一匣子香料,这一趟货里只有那一匣子是贵的,别的都是三两左右就一大罐子呢。”李景和赶紧说。 这话是他胡说八道的,主要是价格也是自己胡说八道报给惠敏郡主的。 李景瑞拿出来二百两银票,只觉得如同割肉一般,又拿出来七十两散碎银子:“你回去看住那些人。” 收了银票和银子,李景和赶紧说:“大哥你放心,回头咱们直接拿下那么多香料,价格谈到最后还能便宜不少呢,不过这香料买卖我算看出来了,真是太值钱了。” “知道值钱就下工夫把香谱拿到手,你要自己不行,就让香芝她们俩帮忙。”李景瑞看李景和:“以前倒是没发现,你是个聪明的。” 李景和只能低眉顺眼的点头答应。 他是从正门出去的,堵在后门的二狗子几个人气得咬牙切齿,这场景让站在观景台上的李景瑞看得一清二楚,显然这些地头蛇盯上了李景和,怎么处理还要想一想。 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就闻到了那沁人心脾的味道,这味道让他不自觉的嘴角上扬,走了几步猛地停下来,微微蹙眉的暗暗琢磨:之前是什么人让李景和到京城送香料,还是送给惠敏郡主的? 想到这个转身就要回去书房,他觉察出来不妥当了。 “瑞郎。”惠敏郡主甜腻腻的声音传来,李景瑞心头一颤,硬着头皮转身回来,弯腰抱起来惠敏郡主往内室去。 虽说惠敏郡主刚及笄,可不知道哪里学了好本事,知情知趣的让李景瑞都能忽略她那一身肥嘟嘟的肉,并且每次哪怕自己不想,可一旦到了内室便总是要酣畅淋漓一番。 等惠敏郡主嘤嘤嘤的哭了,李景瑞也不强忍着,完事后躺在床上歇着的时候,李景瑞竟怎么都提不起精神,睡了过去。 李景和把银票和银子分开,多卖的银子不可能给段成德就是了,掂量着七十两的银子心里头都直骂娘,京城虽然看不到遍地黄金的景儿,可这里的人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就连李景瑞都能一出手就几百两了。 相比银票,自己这点儿算什么?充其量就是碎银子罢了! 他想发财,发疯了一般想要发财! 走街串巷一路出了京城,直奔他们住下来的小镇,小镇叫吉祥镇,吉祥客栈里,李景和把银票拿出来交给段成德:“段大哥,走大运了,我在京中遇到了个贵人,那贵人说咱们的香料他都要了,这两三天就过来谈。” 段成德看着李景和:“这么顺利?” 李景和咕咚咕咚喝了一大碗水,抹了一把下巴:“我上次就来过京城,那里面的人走路都不敢迈大步,怕是一哆嗦都能掉出来金蛋子,太他娘有钱了。” “那行,回头这两天也不做别的,东家给了每一样香料的是价格,清点算好了多少钱,咱们事情办好就赶紧往回走。”段成德让李景和去歇着,一个人坐在凳子上望着眼前的香料发呆。 仔仔细细的回想打从第一次遇到方青莳的场景,他死活都没想明白为啥明明是跑到京城做买卖了,她在香料还没运出来之前,就把李景和的每一步都算的这么准! “成德,想啥呢?”王福过来坐在段成德旁边,问。 段成德抬起手挠了挠头发:“没啥,王大哥,你见过那种能掐会算的人吗?就很厉害的那种。” “能掐会算?”王福眯缝着眼睛说道:“那种高人可遇不可求,我七八岁的时候是遇到过一个瞎子,谁家丢个物件儿,找他一算就能算出来,最厉害的家里老人不行了,只要问他,他就能告诉啥事陈给老人穿戴整齐,嗐,也邪门,从来不失手,后来那瞎子不见了。” 段成德在心里琢磨半天,拿瞎子跟方青莳比对,总觉得不对劲儿。 “行了,这事儿谁不看到也不信,啥玄乎事没有?咱们没啥大本事,好好做手里头的事情就行。”王福说:“你回去睡一觉,我看着。” 段成德点了点头起身回去睡觉,可哪里能睡得着,因为惦记着方青莳说的会不会那么准,来谈买卖的人会主动送粮食给他们,十一车粮,不对,十二车,周大哥的马车最迟三天后也会到了,这还得让人盯着点过来的官道,可别错过了才行。 翻来覆去,段成德猛地坐了起来,不对!东家不是能掐会算,是她心里头藏着个大秘密!从李景和第一次进京送香料,就是在铺垫,晋王府啊,东家在鹿武县的小村子里长大,怎么还盯上了晋王府呢? 第一百三十一章 心术 段成德被惊出来一身冷汗,可想到了这里后,就好像满天乌云都散开了,一通百通的感觉让他把方青莳交代的话仔仔细细的在心里反复琢磨,叫来了楚仁和展安两个人。 “等有人来谈买卖的时候,得你们俩出手,东家说几种香料特别交代过你们,这买卖谈不谈得成,得看你们俩。”段成德说。 楚仁笑了:“段大哥放心吧,师父也跟我们说了。” 段成德打量着楚仁:“以后叫我叔!” “段大哥是怕跟我们师父差了辈分吗?”展安笑嘻嘻的问。 被是说中了心事的段成德扬起手做势要打展安,两个少年笑嘻嘻的跑了。 段成德自己也忍不住要摇头苦笑。 把方青莳的话记得牢牢地,掐着指头算日子,明儿八月初一,回去可真是不轻松,如果负重装粮肯定就慢,一个月也未必能到青瓦寨。 就在段成德着急的时候,李景瑞让下人伺候着沐浴更衣后,去了书房坐下来盘算香料买卖的事,上千两的银子自己是怎么都拿不出来了,刚进晋王府,真想要动什么手脚也不行。 李景和想要把铺子放在他的头上,这事儿李景瑞觉得不妥,因小失大丢了个让郡主死心塌地的机会,再者虽是探花,到现在也没有一官半职在身上,自己让郡主有这么大的买卖在手里,她到晋王面前给自己要来个一官半职不难。 拿定主意,李景瑞回到屋子里。 桃红刚服侍小姐收拾好,看到姑爷又进门了,心都提到了嗓子样儿,她虽然年岁小,可郡主大婚之前也是被执事嬷嬷耳提面命的叮嘱过的,如此不管白日黑夜的纠缠在一起,久而久之定会让小姐的身子骨越来越弱的,可她不能跟姑爷说,更不敢劝小姐,俩人这劲头儿如同着了魔一般啊。 “下去吧。”李景瑞淡淡的说。 桃红看着小姐那面若桃花的样子,只能知趣儿的退了出去。 李景瑞过来轻轻的揉着惠敏郡主的后背,力道不轻不重的让惠敏郡主靠在他的怀里,黏腻腻的说了句:“瑞郎,我真真的乏了。” “辛苦敏儿了,往后我不这么折腾了。”李景瑞笑眯眯的看着怀里的人,突然一晃神儿竟浮现了方青莳的那张脸,说起来容貌,惠敏郡主是比不过方青莳的,只不过他那个时候瞧不上方青莳,为了搏前程也真真是不动男女的那点儿心思,否则的话……。 “才不要呢。”惠敏郡主拉住了李景瑞腰上的大带,红着脸垂下了头。 李景瑞轻笑一声,把人整个抱在怀里。 “瑞郎,那香料真真是好东西,回头咱们把调香师买到府里来怎么样?”惠敏郡主勾着李景瑞的脖子说。 李景瑞低声在她耳边:“调香师的事情不说,我想做一笔买卖,敏儿猜一猜是什么买卖。” 惠敏郡主抬眸看着李景瑞:“是香料?” “敏儿真是冰雪聪明的人,我啊,为了能跟敏儿过逍遥快活的日子,不打算入仕了,既然敏儿喜欢香料,我就做香料买卖,到时候日日陪在敏儿身边,多好。”李景瑞说。 惠敏郡主微微蹙眉:“这怎么行?父王十分器重瑞郎,怎么能不入仕呢?” 李景瑞顿时凑上来:“我不入仕,就跟敏儿在一起,不要去上衙,做香料买卖也挺好啊,我能赚到银子给敏儿买喜欢的玩意儿,不让别人背地里编排我是个穷酸书生,若非娶了敏儿,自己都养不起自己。” 这话说的可怜,可把惠敏郡主心疼坏了,捧着李景瑞的脸:“瑞郎才不是那种人,想做买卖有何难?我是你的妻,操持内宅的事情理所当然,谁家的掌家夫人手里没大把的铺子买卖?一点儿不耽误家里的男人在朝堂上做官呢,你听我的,这事儿我来安置。” 李景瑞顿时眼圈泛红,裹紧了惠敏郡主:“敏儿跟着是我受苦了,我好心疼。” “等咱们过了新婚这个月,父王会给为你的前途盘算,香料的买卖怎么说,说来听一听。”惠敏郡主说。 李景瑞立刻说道:“那送香料来的镖师说漏嘴了,这趟他们进京送香料可不少,足足拉来了十一车,因我托镖让他们知道了京城人喜欢这些。” “还真是个聪明人。”惠敏郡主微微眯起眼睛:“这些香料咱们都拿下来,再京城开了香料铺子,让他们不断货的按时送货,刚好你往后入仕,免不得我要跟那些后宅夫人们往来,香料没人不喜欢。” 李景瑞挑起大拇指:“天可见怜,我李景瑞何德何能娶了个冰雪聪明的贤妻啊。” “就嘴上哄我。”惠敏郡主笑的眉眼弯弯的说。 李景瑞的手不安分了,惠敏郡主赶紧压住了他的手:“不闹了,累得很。” “晚些时候。”李景瑞轻哄着。 惠敏郡主点了点头:“我出面做生意不妥当。” 李景瑞问:“那什么人合适呢?我没跟那镖师说什么,回头他们要分批进京城的话,咱们想要拿下这买卖就不容易了。” “放心吧。”惠敏郡主低声说:“桃红的爹娘都是府里的老人儿,他们一直都在帮我打理外面的买卖,这事儿让冯忠两夫妻去做,桃红在我身边帮着看顾着账目,这一家人是最信得过的。” 李景瑞不可能反对,虽然他从桃红的眼里看到了几次戒备的神情。 一个小丫头而已,就看自己愿不愿意了,真要是买卖做得好,自己动一动手指头,她一准恨不得贴上来! 再说大户人家的后宅里,夫人有了身孕,丫环做通房谁不知道,桃红跳不出去自己的手心儿,她爹娘是跟自己闺女亲,还是跟惠敏亲?傻子都想得通。 惠敏郡主哪里知道李景瑞心里盘算这么多?让桃红去叫来了冯忠夫妻俩,如此这般的安排下来,桃红在旁边听着小姐的吩咐,暗暗的松了口气,小姐现在这样子才正常嘛,虽说是王爷的掌上明珠,可小姐做事很有章程的,偏偏遇到了李景瑞,这男人把小姐迷得七荤八素的,愁人啊。 就算是李景和也没想到,第二天华丽的马车停下了吉祥客栈门前,进来四个人,为首的男人年近四十,开口就找段成德。 这来得也太快了吧! 李景和心里砰砰跳,往外看了眼还有一辆马车停在街对面,吞了吞口水,幸好大哥来了,不然心里可真没底啊。 对面马车里,李景瑞怀里抱着惠敏郡主,手指一挑,竟是把她腋下的带子解开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段成德狮子大开口 跟在马车外面的桃红一张脸都绿了,到前头叫了车夫躲远点儿,自己身为贴身丫环,只能站在车旁边,硬着头皮装聋。 客栈里,段成德只带了楚仁和展安两个人待客。 冯忠两口子带着账房和掌柜四个人坐下来。 “我们主子想把你这些香料都收了,报个价儿吧。”冯忠是晋王府的家生子,哪怕是个奴才,可王府的奴才比五品京官都有脸面,所以说话办事都自带着派头儿,再说了,这鹿武县之前都没听说过,姑爷是鹿武县的人,买卖是郡主做的,不用他多想,主子都商量好了,自己只需要把事情办的漂亮就行。 段成德笑了:“这位爷,买卖上门肯定做,不过这一趟我们东家运来的货多,怕是都要了这话,有点儿大吧?” “呵。”冯忠睨了一眼段成德:“这不用你管,只需报价就行。” 段成德见这位牛哄哄,恨不得用鼻孔看自己的架势,心里头都觉得好笑,面上一点儿没似瞧不起的架势,话可没那么客气:“这位爷一看就是识货的主儿,您痛快,我也痛快,十一车香料满满当当,这个数。” 说着,段成德伸出来两根手指。 冯忠微微眯起眼睛:“二百两?” “也行,不过是二百两黄金。”段成德笑着说。 冯忠一拍桌子站起来了:“你一个卖香料的,成本低廉,张口就敢要二百两黄金?莫不是觉得京城遍地都掉金子?” “这位爷,我之前都说了,货多,您先看看货,是您说不用我管,只要报价就行,我报了价,咋还急眼了呢?”段成德淡淡的扫了眼另外三个人,见三个人也都脸色难看,清了清嗓子:“我只负责卖,至于我方家香料是不是成本低廉,让两位调香师给你们说说里面的门道吧。” 冯忠被噎得上不来气儿,拂袖就走也不敢,旁边的韩氏拉了一下冯忠的衣袖:“管家,香料是女人家用的东西,咱们听听再说。” “好。”冯忠坐下来,强撑着尴尬,倨傲的看着段成德旁边的两个毛头小子:“说吧,还能说出来花儿?” 楚仁一抱拳:“香之为用,从上古矣,辟邪、除秽、驱虫、疗疾等等妙处不尽言之,凡香之名品诸如合香、清道引路香、黎仙香之类不胜枚举,方家香料上秉承先祖,得医道之精髓,讲究君臣辅佐,小小一盒香料都要经十几道工序才能得之,这位爷,草药给你三车,你能得一盒香料吗?” 冯忠险些没背过气去。 “不说路途遥远到京城,只说香料的妙处,这位夫人必是懂的,贵人行走坐卧,莫不讲究个与众不同,若非贵人得香料的精髓,又怎么会让诸位坐在这里,跟我们这些外乡走商谈买卖呢?”展安笑道:“我师兄素来不谙世事,说话直了些,诸位原谅则个,至于这香料好不好,说了没用,我拿来一些让大家品一品如何?” 韩氏笑着点头:“有劳小哥了。” “应该,应该。”展安出门去取香料了。 这边冯忠起身也走了,二百两黄金,这是遇到狮子大开口的主儿了,自己虽说在王爷和郡主面前都有脸子,但这么大一笔钱要动用,可不能做主。 桃红看到爹从客栈里出来了,急忙扬声:“爹,谈成了吗?” 马车里惠敏郡主瘫软成了一摊泥似的,听到这话赶紧抓紧了李景瑞的衣领:“莫要胡闹了。” 李景瑞有些恋恋不舍,让惠敏郡主贴在身上,低声:“我说。” 此时,惠敏郡主也委实没法子跟冯忠正经的说话,只能点了点头。 冯忠到了近前,隔着帘子:“郡主,里头那些人狮子大开口,竟开价二百两金子,巧舌如簧吹得天花乱坠,奴才心里不妥当,没做过香料的买卖,拿不准主意了。” 李景瑞听到二百两金子的时候也吓了一跳,看了眼惠敏郡主,惠敏郡主点了点头,他这才说:“谈谈价格,越低越好,实在谈不下来,你再过来一趟。” 冯忠听到是李景瑞的动静,下意识看桃红,桃红赶紧给他递眼色。 “是。”冯忠扭头往回走,心里头暗暗嘀咕,刚刚大婚没多少日子,竟把郡主都拿捏到了这种程度? 李景瑞撩起帘子看了眼,冯忠进了客栈,目光微微一扫,落在了桃红的脸上,桃红下意识的回头,对上李景瑞的目光赶紧低下了头,耳朵都红了。 呵! 李景瑞放下帘子,把惠敏郡主抱过来放在身上,桃红听到动静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这都是什么事?打小跟在小姐身边学的规矩,小姐都忘到九霄云外了,这、这光天化日之下,简直是丧德败行啊。 冯忠进门来,就闻到了异香扑鼻,这香味儿还真特别,自己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贵人熏香一直都有,但这个味道没有! 在这个过程中,展安笑呵呵的介绍着香料的用处,什么熏衣、安神、驱虫等等,滔滔不绝。 冯忠跟带来的人低声交谈了着。 段成德扫了眼不知道什么时候进门的李景和,东家让自己提防着他,自己可得打起来十二分精神才行。 “方家香料品类上百,几位现在可考虑好了?”展安问了这么一句后,不说了。 想想也不可能把每一种香料都试一遍,冯忠看韩氏。 韩氏心领神会,笑着点了点头看向段成德,说道:“确实称得上一绝了,实不相瞒,我们主子用过方家香料,心里有数,不过价格确实太高,既是买卖,价也不能没有个商量余地,对吧。” 段成德为难的皱紧了眉头:“价格不能商量,不过要是你们主子能帮我们个忙的话,就另说了。” “这好说,只要买卖成了,往后就长远着呢,除了大家发财外,互相照应是应该的。”冯忠有话说了,问:“是什么事呢?说来听听。” 段成德笑了:“这位爷,我们想把香料卖掉,再买一些粮食回去,这事儿难不难办?” 难不难办?冯忠觉得这妥妥的撞到自己的刀口上了,京城富足还能少了粮?再说了,一斗上等粳米的价格也就九百文,一石九两银子。一车最多十五石,全都是粳米才一百三十五两银子。 巧就巧在,晋王有着整个唐国最大的粮铺!价格可比卖价低廉多了,冯忠眼里精光都冒出来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这一趟不白来 冯忠算这些账是一点儿不含糊,十二车上等粳米也用不上一千五百两银子。 再说了,给上等粳米,这些乡巴佬是识货的人吗?好坏掺和到一起,一千两银子的粮把他们打发的屁颠屁颠的也不难! “这位爷,你既然是管家必定是能做主的,这事儿行不行给个痛快话,不过你也别想着蒙我,你的主子一次要这么多香料肯定是开铺子用的,既然是开铺子就不能是一锤子买卖,粮食随处可见,这样的好香料只有方家能拿得出来。”段成德慢条斯理的说。 冯忠顿时脸就红了,眯起眼睛看着段成德:“我又怎么知道这些香料都是好的呢?” 段成德笑了:“你说似这香料是你的主子用过的,整个京城里,用过我方家香料的人只有晋王府里的贵人,我们都是寻常百姓,敢糊弄晋王府的人吗?” “你竟然知道?”冯忠有一种被人戏耍了的感觉,原来在自己这些人进门的时候,就被人家看穿了。 段成德没接茬儿,而是掸了掸自己的衣袖:“今儿我们也没失约,等也等了,谈成咱们就一起发财,谈不成我们明日进京,若不是图省心早些回去,这些香料三千两都能卖,京城啊,是个好地方。” 旁边李景和都快急死了,恨不得把冯忠直接掐死! 一个狗奴才,瞅瞅这德行! 急得不行,转身出去了,看到桃红在马车旁边,大步流星往这边来。 “你干嘛!姓李的,不准过来!”桃红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怒喝李景和。 李景和都急坏了,哪里会听? 马车里,李景瑞整理了一下衣襟,撩起帘子:“怎么回事?” 李景和一开口险些喊大哥,被李景瑞一个眼刀止住了,清了清嗓子:“贵人还是进去看看吧,这买卖怕是要谈不妥了。” 李景瑞眉头一挑。 惠敏郡主厉声:“桃红!进去说了,两千两送货入王府!” 桃红被吓得一哆嗦,要知道里面谈买卖的是自己的爹娘啊,惹了郡主生气还了得? 应了一声快步进了客栈。 李景瑞拿出来一锭银子扔了出去:“是个机灵的,赏给你了。” “谢谢贵人赏。”李景和弯腰捡起来银子,一个劲儿的道谢。 李景瑞放下帘子去哄惠敏郡主了。 揣着银子往回走的李景和脸色阴沉沉的,李景瑞到底是不信自己,铺子让郡主知道了,哪里还有自己的份?一块银子就打发了自己?李景瑞还真是想得美! 桃红进门,低声跟韩氏说:“娘,怎么回事啊?郡主那边都发火了,不让谈了,送香料去王府。” 韩氏皱眉,这做买卖有做买卖的套路,郡主生哪门子的气? 再说几个人在这边为的是啥啊?还不是为了给主子省钱吗?她身在富贵窝花钱如流水,那些钱都是这些奴才们一分一厘赚的! 想到这里,韩氏起身大步流星的出门,到了马车旁边:“小姐,那卖香料的人张嘴就要二百两黄金,而后又说要买粮食,咱们若是用粮食换了的话,价格肯定会低许多,这要是直接给了银子,回头他们买粮食还说不准在哪里呢。” 惠敏郡主隔着帘子,语气不悦的说:“我让你们来买香料,管他们去哪里买粮作甚?” 韩氏顿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暗暗的叹了口气:“是,奴婢这就去付钱。” 段成德是看到李景和出去,进来个丫环,这会儿看着韩氏脸色铁青的回来,垂眸淡淡一笑。 “我们主子说了,香料立刻送到京城去,银票还是现银,你说吧。”韩氏都不给冯忠说话的机会了,是真干脆。 段成德扫了眼李景和,回去非要跟东家好好说一说这热闹。 “要验货吗?”段成德问。 韩氏咬了咬牙,想要说不用验货了,可除了自己一家人外,还有账房在,点了点头:“让冯管家去验货吧。” 段成德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冯忠那点子傲气都没了,跟着段成德去验货,到了后面段成德笑呵呵的开口了:“冯大哥,你手里有粮,我手里有银,咱们谈一笔背着人的买卖不难吧?” “你什么意思?”冯忠审视着段成德。 段成德拿过来一盒香料递给冯忠:“你是一片忠心,想要为主子多节省一些,可主子是个财大气粗的主儿,根本不领情,我为冯大哥叫屈了。” 冯忠深吸一口气。 “这人啊,遇到好东家肝脑涂地,遇到了不是那么好的东家,就得会做事,也不能亏待自己不是?”段成德意味深长的看着冯忠。 冯忠哪里能不懂段成德意思,压低声音问:“你要多少粮食?我给你次等米的价,上等的米,回头给我多少好处?” “一半。”段成德低声:“我们东家是个好的,我下次还会来送香料,咱们哥俩做这笔买卖,你是稳赚不亏。” 冯忠笑了,拍了拍段成德肩膀:“行,老弟是个有大出息的人,冯忠认了你这个弟弟了,走吧,先送香料进京,回头我亲自送你们出京,一准车车都是好粮。” 段成德挑起大拇指:“好,够兄弟,走。” 刚一见面还拔剑弩张的,检查完了香料,俩人回来的时候都满面春风。 说来也巧了,这边马车陆续出了客栈,周大郎的马车刚好到了,段成德暗暗庆幸来得及时,十二辆马车缓缓往京城去。 李景瑞的马车在最前头,撩起帘子看着后面的马车,心里在盘算方家,如此大手笔的买卖,用不了两年就能成为清河府首屈一指的大户人家,自己是得了官运丢了财运吗? 都说财官双美,唾手可得的东西都拿不住,那还真他李景瑞? 到了京城,冯忠带着队伍到了晋王府的在东城的大库房,带着人清点过数,成册标价,旁边账房噼里啪啦算着账,价格汇总到最后竟是正正好好的两千两白银。 这让段成德高看了冯忠一眼,看来自己赌对了,真是有意思啊,跟这样的富贵人家办事,门道还不少呢! 自己这一趟不白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 段成德回程,泾河府失粮 结算这么大一笔银子,段成德都没看到主人家露面,不过有个丫环过来传话给冯忠,让冯忠跟段成德签下契书,契书上写的很明白,收到京城的书信,香料就送过来,价格跟这次一样。 这对段成德来说是好事,楚仁和展安都是打小开蒙,看个契书完全没问题。 确认之后段成德按了手印,一式两份各自收好后,段成德还要了一份这边账房写的香料单子,回去得跟东家报账用。 这边银货两讫,段成德私下里跟冯忠约好了见面的地方,带着车队离开大库房,出门找了个人带路,给了十个铜板的酬劳。 得了空,周大郎过来小声跟段成德嘀咕:“泾河府那边出事了。” “咋了?”段成德问。 周大郎说:“不知道真假,我在路上听人说泾河府那边跟青瓦寨闹起来了,咱们回去的时候可得小心点儿,也别耽误时间,越快越好,粮食上车就日夜赶路才行。” 这事不小,段成德让人去准备了足够的干粮放在马车上,拉着周大郎蹲在旁边:“没人提到咱们东家吧?” “没人提,不过有人说青瓦寨凶得很,把鹿武县郑家都灭门了,我半路想回去,琢磨咱们东家跟青瓦寨的关系不错,就过来追你们了,这一趟我跑的太累,要不是怕给马跑死,我都恨不得一刻不停。”周大郎啐了一口:“如果是真的,过泾河府的时候一定要小心点儿。” 段成德看了眼李景和,见他鬼鬼祟祟的东张西望,对周大郎说:“周大哥,盯紧了李景和,这小子不安分。” “一直都觉得他不是个好东西,行。”周大郎说。 等到天都黑下来了,冯忠才过来,带着段成德他们从东城门出去,到了一个庄子,庄子里的庄把头带人装车,段成德带着人查验粮食。 “段老弟是信不过我?”冯忠看段成德这些人每一袋粮食都打开查验,有些不满意了。 段成德赔着笑脸:“冯大哥,咱们都是给主子办事,都想要把事情办的漂亮,见谅,见谅,回头有机会到鹿武县,我做东一定会好好招待冯大哥的。” 冯忠笑了:“还别说,我看这香料买卖做成了,以后还真有机会,你这话我记住了。” 十二车粮都装好,算账的时候冯忠说:“次等粳米五百文,中等粳米六百五十文,老弟想要怎么算这个账。” 段成德勾着冯忠的肩:“冯大哥,我给你中等粳米的价,咱们谁都是求财,绝对不能亏了冯大哥的照拂。” 冯忠要的就是这句话,次等米给账房报账,一石米就得一百五十文的好处,全部结算后,段成德给了一千二百两银子,额外给冯忠三十两的好处,这简直让冯忠心里熨帖的很,能遇到这样大宗买卖的时候可不多。 “段老弟,我给你一对儿信鸽,回头你要是有啥需要就给我飞鸽传书咋样?”冯忠心里盘算的段成德回去见了东家,东家再要粮的话,飞鸽传书一到,自己这不就能就近安排嘛。 段成德挠了挠头发:“我一个大老粗,不会用这玩意儿。” “不会得学,这可是传信的好东西,再者老哥我跟你说,晋王府的米行粮铺哪儿都有,清河府和泾河府离你们近吧,到时候再用粮,那边价格更低。”冯忠说。 段成德把装着信鸽的笼子放在马车上,冲着冯忠一抱拳:“冯大哥,后会有期,若是还要香料的话,冯大哥不妨去鹿武县,给老弟一个机会做东。” “好说,好说。”冯忠跟段成德道别。 段成德让大家在马车上挂起来了气死风灯,连夜启程。 这一趟过来,三人一车,镖师们轮流睡觉,展安和楚仁坐周大郎的车,替换周大郎让他好好睡一觉。 简直顺利的让段成德心里畅快,八月初一就往回走,东家吩咐一定要走陆路,官道跑起来一点儿不耽误事,停车休息都找草多的地方,这些驾辕的骡马可太累了,段成德特地准备了糠皮,歇脚的时候就给这些骡马加草料。 李景和默默地观察段成德,发现他都是白日里睡觉,晚上整夜不睡,想要动手是真不容易。 再者周大郎他们几个总是盯着自己,这让李景和也十分恼火,他想要整死段成德,自己掌管镖行,可周大郎这几个人是一伙的,那些镖师一个个都恨不得把段成德他们捧上天,让他无处下手,主要是怕失手,这一路上时间不多了! 就在段成德在庄子上装粮的时候,泾河府知府的宅子大门被一脚踹开了,曹志荣怒气冲冲的带着人闯了进来。 与此同时,泾河府粮库,满载着粮食的马车排成了长龙一般往青瓦寨的方向去。 在粮库一角,被捆着的泾河府镇守粮库的兵丁都堵住了嘴,眼睁睁的看着偌大的粮库在一夜之间被搬空了。 周玉儒和曹志荣对峙到了天明,曹志荣气急败坏的拂袖而去,因周玉儒一口咬定只拿到了清河府三十车粮,余下的一概不知,而曹志荣目的就是拖延时间,所以表面上更像不了了之。 只是,曹志荣前脚刚走,周玉儒就察觉不对了,派人去粮库查探,得到的消息是一夜之间粮库都被搬空了。 “曹贼!气煞我也!”周玉儒被气得吐出来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回去的路上,曹志荣也是有苦难言,青瓦寨是得罪不起了,哪怕相信周玉儒说的是真话,可如今自己和青瓦寨还能抖搂的清吗? 秦远峰骑马跟在曹志荣的马车旁边,防备周玉儒出昏招,再把曹志荣的命留在泾河府,那这事儿就有点儿不好收场了。 前面,粮食到了青瓦寨分成两路,押送往清河府的粮食由周福正过数,押送上山的粮食从后面的盘山道送去后山,青瓦寨的后山几乎被挖空了,里面储备各种军需。 八月初四。 方青莳看到山脚下的马车浩浩荡荡的离开,一开始还有些担忧,不过看了好半天,发现这些马车不疾不徐的匀速往前,也就放心了。 说起来,唐国的朝廷坏了,哪怕师父不对自己说,自己也知道,可上一辈子身为普通老百姓的她,没有这么直观的看到朝廷地方大员是如何彼此算计又互相隐瞒着保自己的乌纱帽的。 有意思! 第一百三十五章 成败在此一举了 只看了一会儿,方青莳就回去了。 这几天准备了许多毒药,分类都写好了用法和效果,装到信封里放在桌案旁边。 等秦远峰护送曹志荣过了一线天后,山脚下被捆绑的六百多衙役哭的比亲爹死了都可怜,曹志荣坐在马车里看到这番景象,自己掐着人中是没昏过去,这仇是结大了,眼前就是猪八戒照镜子,两头不是人的局面。 得罪狠了周玉儒,也上了青瓦寨的贼船,本想两府联合灭掉了青瓦寨,结果青瓦寨成了最大的赢家,简直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 “曹大人,我的人送粮到清河府,这些府兵略有折损,不过也算我青瓦寨够仁义了吧?”秦远峰骑在战马上,用匕首撩起曹志荣马车上的帘子问。 曹志荣点头:“是,够仁义!” 听着曹志荣咬着后槽牙说的话,秦远峰笑了:“这也是应该的,往后曹大人是自己人嘛,不过亲是亲财是财,一千两白银让我的人带回来,咱们算不上两清,但彼此都不吃亏。” 这还不吃亏?! 曹志荣恨不得自己有绝世武功,千军万马,直接把青瓦寨踏平了才能解恨! 可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看着秦远峰那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再次点头:“放心,此间事了,后会有期。” 秦远峰朗声一笑,回头扬声吩咐:“石头,给兄弟们松绑,恭送曹大人!” 这简直成了曹志荣入仕一来最倒霉的时候,带着是足足的粮食和府兵浩浩荡荡的往泾河府去。 看着他们走远,秦远峰策马到山脚下,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末将恭迎詹司马回青瓦寨。” 詹世雄笑着点了点头:“上山吧,你说的大当家是个小姑娘,我得见一见。” “请。”秦远峰没多说什么,陪着詹世雄上山。 方青莳听到许嬷嬷跟秦远峰说话,从屋子里走出来,看到跟秦远峰一起进院的男人,魁梧的男人穿着一身鸦青色的长袍,束腰大带把整个人衬托的身姿挺拔,剑眉虎目蓄须,四十开外。 詹世雄也看到了方青莳,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竟成了这里的当家人,心里只觉得有些儿戏了。 “秦大哥,顺利吗?”方青莳问? 秦远峰点头:“抓到的那些人在山脚下,顺便送回去了,我看曹志荣在抠自己的人中,哈哈哈……。” “是我让人把他们送下去的,留在山寨里早晚是祸害。”方青莳冲着詹世雄微微颔首后,问秦远峰:“这位是?” 詹世雄一抱拳:“在下是青瓦寨的兵士总管詹世雄。” “有礼了。”方青莳还礼后,说:“请进吧。” 进屋落座后,方青莳把自己准备好的册子拿过来放在秦远峰面前:“我知道秦大哥会带着山寨的兄弟们送粮去南蛮,这是我为玉红准备的一些毒药,用法用量都在册子里,替我带过去。” “这么快就学以致用了?”秦远峰翻开册子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就变了,第一页就是毒、无解,抬头看了眼方青莳。 方青莳淡淡的说:“玉红以后要做的事情,容不得任何闪失,若到了动用这些毒药的时候,也必然是不能留情面的你死我活境地,人啊,活着才能谈以后。” 旁边的詹世雄缓缓点头,虽说听上去有些漠视人命,可上过战场的人都知道,多一个敌人都少一分胜算,都是向死而生的人,不是求死。 秦远峰郑重的把册子放进了怀里:“成,回头等大家都碰头了,再商量何时动身。” “如今八月初二了,秦大哥动身怎么也要九月后,大安镖行的车这会儿也从京城往回来,车上都是粮食,过泾河府的时候会很危险,所以秦大哥能不能受累把镖行的车平安接回来?”方青莳太担心段成德他们了,毕竟泾河府的周玉儒现在肯定气疯了。 秦远峰看了眼詹世雄。 詹世雄缓缓开口:“大当家跟镖行很熟吗?” “詹叔,大安镖行是我的人,这些粮食虽然不多,但存在山寨里可以解燃眉之急。”方青莳看着詹世雄:“两府送来的粮食不能留在这边,今年旱灾已成定局,所以有备无患。” 詹世雄暗暗吃惊,年纪不大,目光长远,镖行提前一个多月走的话,这会儿才能从京城往回来,也就是说在两府联手这事儿任何苗头之前,她就已经着手储粮了。 想到这里,詹世雄起身:“我和远峰一起去,从泾河府到京城的布兵,我更熟一些。” 方青莳面上一喜:“那就再带着十二辆马车过去吧,快马轻车能回来的更快一些。” “好,远峰,安排下去,咱们走。”詹世雄说罢,再次抱拳冲方青莳一礼:“大当家放心,快则半月,慢则二十天就能回来。” “受累了。”方青莳心里疑惑,这来回可都需要时间的。 詹世雄出门去,秦远峰低声说:“飞鸽传书,有车马沿途接应,青瓦寨可不单单在这里。” 瞬间了然,方青莳赶紧写了字条给秦远峰:“怕段成德他们不信,给他看这个就行。” “行,册子不带,回头再给我。”秦远峰把刚才收起来的册子还给方青莳,大步流星的追着詹世雄出去了。 飞鸽传书带上了方青莳的字条,沿途接应大安镖行的命令发出去后,詹世雄和秦远峰骑着战马离开青瓦寨。 “这大当家年纪不大,倒是自带一股沉稳劲儿。”詹世雄说。 秦远峰把所有事情都说给了詹世雄,詹世雄对方青莳那一点儿疑惑也就烟消云散了,倒是感慨了一句:“荧惑守心是不是真的放在一边不说,这些年倒是有了不少让人佩服的女子,还都是十六七岁的样子,唐国气数不长久了。” 这话秦远峰没接,詹世雄善观星,总是能说出来奇奇怪怪的话,唐国气数不长是秦远峰期待的,在对沈家赶尽杀绝后,沈家军都恨不得宰了狗皇帝呢。 ** “段大哥,前面是个小镇子,咱们停下来好好歇一歇吧,兄弟们都人困马乏太累了。”李景和跑过来,说。 段成德点了点头:“成,高升、三顺,你们去前面客栈打点一下。” 高升和三顺赶车前头去,李景和阴测测的看了眼段成德,成败在此一举了!李景瑞不给自己机会在京城当东家,自己得在鹿武县的镖行里管事! 第一百三十六章 除非我死 粮车到了小镇门口,段成德抬头看了眼城门,城门上面写着南周镇三个字。 这里距皇城也就三天路程,三天来日夜兼程,确实人困马乏了,不过他这辈子也没有揣这么多银子在身上,委实不敢放松下来。 官道上往来客商一直都有,南周镇客栈的小伙计也见怪不怪了,为了揽客特地盖了个大大的院子,就是为客商镖行准备的。 要了一个院子,歇息一晚人和马都能缓缓乏,可价钱真不低,最便宜也要十两银子。 三十几个人住在这个院子里还有点儿挤得慌,因为便宜的缘故,提水、烧水这事儿都自己动手,一路上越走越热,尘土飞扬,遭得都灰头土脸的,趁这个机会赶紧洗个澡。 “段大哥,我出去买一些吃喝回来吧,不然兄弟们得挨饿。”李景和说。 段成德不反对,给了他一两银子去买馒头。 周大郎看着李景和出去,过来坐在段成德旁边:“这小子想的还挺周到的。” “回头看买回来多少东西吧。”段成德现在是把方青莳的话都当成金科玉律那般琢磨的,李景和一路上总是盯着自己,他心里头不踏实。 李景和走在南周镇的街道上,镇子不小,因为距京城很近,这里的日子过的还不错,街边叫卖吃喝的人不少,还有一个酒楼的门口挂着香喷喷的烧鸡。 心里骂了段成德好几句,这人简直太抠了,这么多兄弟们去京城的路上就没啥荤腥,给自己一两银子买馒头,两文钱一个馒头, 这是要都买成馒头当路上的干粮啊。 摸着身上的银子,三十几个人吃烧鸡,可是不小的一笔开销,凑到买烧鸡的酒楼门口。 小伙计看到李景和,笑呵呵的过来问:“客官,想要烧鸡吗?今儿烧鸡便宜,三十文一只。” 三十文一只,一两银子能买三十个烧鸡。 李景和笑着说:“一两银子给我三十一只烧鸡可行啊?” “哎哟哟,客观呐,这都是小本生意,你这十文钱要一只烧鸡可真难2为小人了。”小伙计一脸为难的说。 李景和收起了笑意:“若是不成,我去别家问问。” 说完作势要走,小伙计赶紧一把拉住他:“行行行,这些烧鸡可不少,要送去哪里?小的给您送过去。” 李景和看着黄橙橙的烧鸡,指了指客栈的方向:“送去给大安镖行。” “得嘞。”小伙计叫来人挑着担子,两个人挑着三十一只烧鸡往客栈去,李景和转身去了药铺,买了巴豆直接研磨成粉,再去花了五百文买了二百五十五个馒头带回去。 段成德刚吩咐店家给准备了热菜热饭,虽然不是大鱼大肉,但油水足。 坐下来没多大一会儿就见到挑着烧鸡进来的活计,微微挑眉看向了周大郎,周大郎呵呵一笑,带着人把东西接回来,喊兄弟们过来几个帮忙,把烧鸡都撕成小块,好几盆烧鸡肉摆在桌子上。 李景和刚回来,周大郎过去伸手勾住了他的肩膀:“行啊,景和真是够意思,兄弟们今儿是托你的福分了。” “赶上便宜了,兄弟们一路都辛苦了,吃点儿好的是应该的。”李景和说。 大家伙儿忙活完洗漱坐下来,段成德这一桌坐了周大郎兄弟几个,李景和跟那些镖师坐在一起,热汤馒头还有菜和烧鸡,确确实实是出门以来第一顿丰盛的饭菜。 周大郎扬声:“景和,过来这边吃。” “不用了,坐那里都一样。”李景和笑呵呵的拿着馒头咬了一口。 段成德刚要去夹烧鸡,楚仁拉了拉他的衣襟。 “咋了?”段成德问。 楚仁低声:“有巴豆的味道。” 段成德冷哼一声,楚仁低声说:“无妨,我们随身都带着这些药,段叔少吃一些才能不露破绽。” “嗯。”段成德低声一个传一个,这一桌是周大郎这些在镖行都说话有份量的人,大家不动声色的吃喝,桌子上的烧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了,李景和看到这一幕吃的更欢了,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楚仁和展安悄悄的把装了烧鸡的布袋子送到屋子里去,端来了热水和药让大家都吃上。 夜已深,五人一组看着是镖车,余下的人都躺下睡觉。 李景和睡在最外边,闭着眼睛听动静,隔壁屋子里来回走动伴随着骂骂咧咧的声音,让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一夜过去,第二天李景和看着眼眶发青的段成德,关切的过来帮着赶车。 段成德直接躺在粮车上呼呼大睡,当天晚上段成德让李景和跟自己一起守夜,路上也跟李景和越来越亲近,不明真相的镖师们都记得李景和的烧鸡,自然捧着他,段成德几个人也都对李景和称兄道弟的热络起来。 李景和格外殷勤,处处都张罗在前头。 坐在最后面马车上的展安啐了一口:“这小子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段叔要把他放在身边,怕他害太多的人,到家还得好些日子呢,看他能闹出来什么幺蛾子!”楚仁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这天热的邪门,看来是一滴雨都不想下了。” 展安抬头看看前面的车:“谁都不张罗去镇子里,我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 “别着急,下次再想害人,咱们就让他知道知道厉害。”楚仁打了哈欠:“睡觉,咱们俩得盯着这狗东西呢。” 马车一路不停歇,李景和琢磨着怎么动手,前面是皇城到泾河府最大的一个县了。 兴安县比鹿武县大多了,这里的驿馆四通八达,是往来客商必会停下来修整的地方,驿馆不对外开放,客栈大大小小的十几家。 李景和又主动的问段成德是否休息。 段成德点头:“行,你前头去安排吧。” 上次可没让李景和做这事儿,李景和认为这是段成德对自己的信任,毕竟真说起来,自己是方青莳的小叔子呢! 带着两个人前头去,后面的人都歇着的时候,他们要去兴安县里安排。 楚仁过来坐在段成德旁边:“段叔,这小子是不是想要当镖头啊?” “那可费劲了。”段成德活动着筋骨:“除非我死。” 话一出口,段成德动作都慢了下来,抬头看看前路上还隐约能看到的马车,冷笑一声,要真是这样,那可就别怪自己不客气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接应到了 兴安县的驿馆门前。 接到飞鸽传书的壮汉蹲在墙根儿,眯缝着眼睛晒着太阳,这是进县城的主路,往来的车马都得从这里经过,等人最好的地方。 李景和带着两个镖师都是鹿武县的人,一个叫张宝,一个叫郑财,俩人都比李景和大几岁,平日里也跟李景和走的近。 进了兴安县,张宝看着楼子里的时姑娘站在二楼的露台上笑呵呵的冲着过往行人招手,下意识的咕咚吞了一口口水。 “咋样?”李景和用胳膊肘撞了撞张宝:“今晚出来逛一逛?” 郑财甩了一下手里的鞭子:“闹啥?再有几天就到家了,这一趟能赚几个钱?” 张宝干笑两声没说啥。 路过驿馆的时候,蹲在墙根儿的壮汉抬头打量着马车,忍不住咦了一声,往后看看没见到别的马车,摆了摆手把旁边的兄弟叫过来,低声:“荀迁,跟上去,喊一嗓子李景和,有人搭话儿就别露头,盯上。” “是。”干巴瘦的荀迁追上了马车,站在人群里大声喊了句:“李景和!” 李景和顿时转过头四处找,荀迁立刻蹲下来,等马车走远了才跟上来。 兴安县西城有个大车店,这种客栈价格实惠,地方够大,只是非常偏僻。 李景和下车去大车店里跟掌柜的谈价钱,郑财扫了眼张宝:“你可仔细点儿,回头让镖头知道这事儿,坏了押镖规矩可是要受罚的!” “行了,行了。”张宝不耐烦的摆手:“我不就是看一眼嘛,咋的了?” 郑财也就不说了。 很快李景和就回来了,笑呵呵的让郑财赶车进去把粮食卸了,空车去迎段成德他们过来,他和张宝留在这边准备吃喝,大车店里只管住和存货,人和马的嚼用都不管。 几个人进了大车店,郑财赶车去迎段成德,李景和勾肩搭背的让张宝跟着出去准备,张宝摇头:“可不行,咱们粮食在这里呢,你去吧,我看堆儿。” “成,你歇一会儿,伙计说后头有锅灶,你烧热水吧。”李景和笑呵呵的出门去了。 外面守着的荀迁跟在李景和身后,看他进了药铺,狐疑的在门外转悠了好几圈,等李景和出门后赶紧去了药铺,看到小伙计正在擦柜台,凑过去问:“小哥,刚才那个人买了什么?” 小伙计打量着瘦猴一样的荀迁,刚要撵人,十几个铜钱出现在眼前,顿时笑着把铜钱收到了兜里才说:“是砒霜,我看那人印堂发黑,不是个善茬儿啊。” “行。”荀迁转身要走。 小伙计立刻说:“这玩意儿官府可不让随便卖,他给了高价,我给你个救命的方子,你带上点儿?” 荀迁转过身来:“什么丹方,你要是唬我,别怪我不客气。” “不敢不敢,这是救死丹,专门克砒霜毒,也花不了几个钱,他拿走的砒霜是要是给三五个人用,那就是要杀人了,我给你这个方子也正好是对那些砒霜的。”小伙计立刻说。 荀迁让小伙计赶紧准备。 小伙计念叨着:“你听好了,这是生甘草二两、瓜蒂七个、玄参二两、地榆五钱,水煎服。一下喉即吐,再煎渣服之,又吐,砒霜之毒必然全解。” 荀迁拎着草药出门,也不找李景和,快步到了驿馆旁边,蹲下来:“那个叫李景和的小子果然不老实,在药铺里买了砒霜,这是解毒的药,头儿,咱们动手吗?” 壮汉啐了一口:“马车都准备好了,晚上就动手!” 荀迁立刻说:“头儿,军侯的意思是接人和粮回去寨子里,咱们还用旁生是非吗?” 壮汉看了眼荀迁,眯起眼睛:“兄弟们为啥甘愿落草为寇?那是咱们有赤胆忠心,老子最恨这种小人!他要毒杀一起搏命的兄弟,留着他也是个祸害!” “头儿,这人死了咱们说不清,不如这样……。”荀迁到壮汉耳边嘀咕了几句。 壮汉笑了:“你小子机灵,成,就这样办了。” 段成德带着车队浩浩荡荡的进城,在郑财的带领下住进了大车店里。 很快,隔壁院子里也有了动静,楚仁爬上墙头看了眼,缩回来想了想,猛地瞪大了眼睛,翻墙就过去了,见到壮汉立刻扑过去:“九叔!” 壮汉笑了:“哟,长大了啊,你小子怎么还下山了?” 楚仁激动的不行,抓着壮汉的衣袖,把这些日寨子里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又提到了师父和送货。 壮汉听完,点了点头:“怪不得秦军侯让我等接应他们了,你回去提醒镖头,那个李景和身上有砒霜,让他知道就行,我们动手。” 楚仁骂了句:“这个短命鬼,上次用了巴豆,这次竟敢用砒霜了!” “行了,快回去吧。”壮汉让楚仁回去报信儿,这边安排车马吃饱喝足,既然是碰头了,往下的路就不能走走停停了。 楚仁爬墙回来,特地看了眼忙着烧水做饭的李景和几个人,进屋去见段成德。 “段叔,隔壁是咱们山寨的人来接应了,曹九叔亲自过来的,回头我们往下得日夜兼程了。”楚仁往外看了眼:“李景和身上带着砒霜,你知道就行了,曹九叔那边的人厉害着呢,没事。” 段成德都被气笑了,杀人放火这事儿都敢做,还真是小瞧了他。 这次能带着他活着回到鹿武县就算自己大度! 要不是因为镖行开在明面上,怕给东家惹麻烦,自己非找个僻静的地方,不是带着砒霜吗?全都给他灌下去不可! “去让大家伙儿洗漱干净,今儿咱们去外面吃一顿。”段成德不能让兄弟们跟着冒险,对楚仁说。 楚仁立刻来了精神:“段叔,让李景和看货,回头九叔他们抢走一半粮食前头走,咱们不就有机会收拾他了?” 段成德哈哈大笑,戳着楚仁的脑门:“好主意!去吧。” 镖头要带着大家伙儿出去吃饭! 这一路上的辛苦顿时烟消云散了,段成德看了一圈:“也不能都去,咱们这些粮食得看好了,不然回去都不好交差,留几个人,等兄弟们吃完回来,看家的再去吃,咋样?” 李景和脑瓜子都空白了,听到这话站起来:“我……。” “行,景和挑两个人看着粮食。”段成德大手一挥:“咱们走。” 李景和:我只是想要说吃喝都买回来了啊,咋就成了看堆儿的人了呢? 第一百三十八章 李景和跑了 段成德找了个酒楼,大厅里坐下了五桌,虽说不是大鱼大肉,但大家都心满意足。 趁这个工夫,段成德发现少了张宝和郑财两个人,不用说是被李景和留下一起看着了。 递给楚仁一个眼色,楚仁悄悄离开,隔壁早就准备好的曹久成让荀迁带两个身手利索的人过去,一人一个就把李景和三个人撂倒了,荀迁吩咐了几句,两个抬一个都运出去了。 一百多兄弟过来装车,为了让段成德他们接下来能跑得快一些,所以车马没动。 曹久成悄无声息的带走了六车粮,趁着夜色就出门了,临走的时候把方青莳给段成德的传讯交给了楚仁。 等楚仁回来了,段成德才擦了擦嘴角:“行了,吃饱回去睡觉,明天起早赶路,到家请大家伙儿喝庆功酒。” 众人说说笑笑的回到大车店。 进门,有人失声叫起来了:“镖头!遭贼了!遭贼了!” 段成德定睛一看,外圈六辆马车都空了,脸色一冷:“李景和呢?” 众人都慌了,整个院子都找遍了也不见人影, 大车店的掌柜和伙计也都过来帮忙,非但李景和不见了,张宝和郑财也不见了。 段成德深吸一口气,眼神询问的看了眼楚仁,楚仁微微点头,意思是人没事。 “成德,报官吧。”周大郎眼睛都红了,急的。 段成德摇头:“咱们的粮食经不起查,京城的线刚搭上,先甭管别的,都出去找人!粮食没了回头东家那边咱们受罚就是,要是人没了,那就坏了。” 这话把所有人都吓得不轻,段成德带着十几个人在家看着粮食,这些人都跑出去找李景和他们三个人了。 距大车店不远有个窑子,之所以叫窑子,是因为这里面都是一些做最下等皮肉生意的女子,通常都是楼子里那些年老色衰无处谋生的妓子,在其中一个院子里,两个壮汉把李景和三个人都拖到了屋里的大炕上,扒了个精光。 旁边安排了三个妓子躺下来,李景和身上的银子可让窑子里的人开心的不行,简直是天上掉馅饼一般。 最先醒过来的郑财猛地睁开眼睛,这熏死个人的脂粉味让他险些没吐出来,爬起来感觉身上冷飕飕的,赶紧趴下了,左右看了看,心里哀嚎,完了! “李景和!张宝!”郑财喊两个人。 李景和睁开眼睛也吓了一跳,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没了,顿时顾不上别的,跳下地去找自己的衣服,衣服就扔在地上,可他怎么都没翻出来自己的银子,整个人瘫软在了地上。 张宝迷迷糊糊的爬起来,也是吓得哇哇怪叫,三个半老徐娘早就醒了,一个个起身穿着衣裳:“叫什么叫?赶紧给钱!” “就是!没出息的样儿!”另一个接了话茬儿,三个人穿戴整齐开门叫了壮汉进来。 四五个壮汉把李景和他们三个人逼到了墙角,其中一个上一眼下一眼打量着李景和,说真的,能带几十两银子在身上的人,可不常见。 不是没有,是那样的人不屑于到这里来。 “既然三位小爷都睡好了,那就把钱结算一下吧。”为首的壮汉说。 李景和嗷就炸了:“结算个屁!老子身上的银子呢?不给我交出来,咱们就没完!” 哐就一脚,踹在了李景和的肚子上,他被踹得撞在墙上,又跪在了地上,壮汉过去一脚踩在李景和的肩膀上:“给谁当老子?今儿不给钱就绑了你们去衙门!呸!不打你,你是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郑财知道被算计了,啥也不说,起来给壮汉作揖:“这位爷,我们是隔壁大车店歇脚的镖师,昨晚是被人算计了,这样,你要多少钱,我回去求镖头救命,肯定送钱过来行不行?” “去隔壁大车店问问,就说他们有人在咱们手里,来赎。”壮汉恶狠狠的看着李景和:“你小子,小心点儿!” 找了一夜,所有人都精疲力尽,大车店的伙计满头大汗的跑过来:“镖头,找到了,找到了,他们在隔壁窑子里快活,这会儿不给人家钱,人家要咱们过去赎人呢。” 顿时,有脾气不好的开始骂娘了。 段成德点头,叫了人过去赎人,楚仁都快憋出来内伤了,曹九叔学坏了啊。 不管他们三个冤枉不冤枉,至少这些镖师都有杀人的心了,逛窑子没人管,丢了粮食就是丢了命! 段成德到那边也没说啥,给了钱,带着李景和他们三个人回来,三个人垂头丧气的进了大车店,有人忍不住上去就是拳打脚踢。 郑财哭着求饶,周大郎怒喝一声:“粮丢了!你们说!让兄弟们咋办!” 顿时,郑财都不会哭了,目光呆滞的看着眼前的空车,眼前一黑就昏过去了。 这会儿,窑子里的人来了,把一包砒霜扔给了段成德:“我们当家的说了,你是个爷们,你手底下的人身上藏着砒霜,要命的玩意儿,多防备着点儿吧。” 段成德脸色铁青的问:“是哪一个?” 窑子里的人指着李景和:“他。” 整个院子都安静下来了,所有人都盯着李景和,李景和这会儿脑子里像是装进去了沸水一般,耳朵都在嗡嗡响。 他知道被人算计了,但现在百口莫辩,如今离开京城七天了,如果回去的话! 有了这个想法,李景和起身倒退,所有人都死死的盯着他,但包括段成德在内也没料到李景和会撒腿就跑,有人追了出去,段成德没拦着。 好半天追出去的人回来了,李景和跑了。 “收拾车,粮食分开,往回走。”段成德没说别的,众人把粮食分开,赶车离开了兴安县。 李景和没跑远,他看着段成德这些人离开,也知道粮食确确实实没了,他要回去京城投奔李景瑞,除了这条路外,自己敢回去鹿武县,只有死路一条。 坐在马车上,段成德才想起来东家给自己的字条,拿出来打开看了眼,字条上只说见到送字条的人就是自己人,可以相信。 把字条收起来,段成德轻轻的叹了口气,李景和这小子的事,不知道东家想到没想到啊。 第一百三十九章 未雨绸缪 马车离开兴安县就没减速,一路上张宝和郑财都跟鹌鹑似的不敢多说一句话。 郑财恨死了张宝,小声恶狠狠的说:“你个混账东西!要不是乱看,能让那小子抓到了把柄!” “说我,我干啥了啊?咱们啥也没做!一定是被人算计了!”张宝也闹心啊,好不容易当了镖师,来京城是最远的一趟,两千两银子的买卖,回去分了钱就一准够娶媳妇了,现在全完了,丢了粮食,砸锅卖铁都赔不起,想死的心都有了。 郑财咬牙切齿:“那狗东西买了砒霜,杀人心都有了,算计你都是轻的,没要你命呢!” 张宝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你的意思是他把粮食偷走了?” “若不是,他跑什么?”郑财痛苦的闭上眼睛:“回去没好,这是真要命了!” 没人搭理他们,但大家伙儿都死死的盯着呢。 丢了粮食回去得跟东家交代,让李景和跑了,不能再让他们俩跑了,死无对证这事儿东家不信怎么办? 前面曹久成带着车马日夜赶路,后头段成德是追了一路,也是因为负重减轻了,跑起来速度都快了不少。 再者,大家都不愿意再进镇和县歇脚儿了,人多的地方不安全,谁也不想再出事了。 跑了七天,人困马乏。 段成德让楚仁带着人去县城里置办一些吃喝回来,这都要到中秋节了,再有两天就能到泾河府,好好的歇一歇再往回去,眼看着就到家了。 他们停下的时候,秦远峰也到了,不过没露面。 詹世雄在前面带着曹久成他们回山寨,这边秦远峰就隐藏在暗处跟着,倒不是为了防备段成德他们,而是到了泾河府界内,怕周玉儒抢粮。 周玉儒大病一场,最近更是疯了一般四处收粮,可粮库被掏空了,百姓手里能有多少粮?眼看着今年要颗粒无收,只能提高粮价,这价格越来越高,都离谱了。 与此同时,方青莳也得到了消息,曹久成他们在得手之后就派荀迁前头快马报信儿,荀迁先是遇到了詹世雄和秦远峰,说明了情况后一路快马回山寨。 听到荀迁说了兴安县的事情,方青莳笑了,李景和能去哪里?必是去了京城找李景瑞,如此一来,李景瑞还想要清净吗? 八月中秋近在眼前,方青莳每天都注意着天气,只盼着老天爷能容个空,让自己这些粮食到家。 “阿姐!”方青荷进了院子,像是蝴蝶一般飞过来了,雀跃的抓住了方青莳的衣袖:“我就说你怎么好些日子都没回家去,原来你在这里啊?” “二奶奶呢?”方青莳问。 方青荷指着上山的方向:“后面呢,温晏陪着,我想早点儿见到阿姐。” 因为中秋回不去,再者接下来的连雨天会成灾,所以方青莳派人回去把家里人都接过来了,不单单是青荷那边,李翠花她们也都接到山寨里来了。 从现在开始,这些人就不能再回去了,包括二奶奶的那些蜂箱。 方青莳让阿香带着妹妹去洗漱换衣服,这一路上风尘仆仆,脏兮兮的。 祝玉红原本这个院子足够大,住下来自己这些人不难,等段成德他们到家后,镖行那边得有人在,铺子那边也需要照顾,所以提前安顿好他们,段成德几个人也没有后顾之忧。 山寨里忙着过节。 方青莳忙着安置这些人住下来,后院的倒座是七间屋,李翠花四家住下来,吴子秋娘俩也有单独的屋子,春娘知道吴子秋是上灶的厨娘,俩人还挺对脾气的。 许嬷嬷和二奶奶住在了东厢房里,本来方青莳不让的,二奶奶是自己的长辈,住在正屋才合规矩。 二奶奶可不愿意,上了青瓦寨才知道这丫头是大当家的,这可是山寨里的大人物,自己只想要过的舒坦,可不是来摆谱儿的,再者许嬷嬷跟在身边,俩人说话投契,自然愿意搭伴儿。 方青荷跟阿姐住在一起,调香的这些东西都送去了后面的药材库,这么大的调香室,可把方青荷高兴坏了。 都安顿下来,就到了八月十六。 天开始阴了。 方青莳有些坐立不安,每天都要出去看几次:“阿香,回来报信儿的荀迁还在吗?” “在的,姑娘。”阿香也感觉到方青莳不踏实了,问:“姑娘是担心粮车吗?” 方青莳点头,虽然长途运货的马车上都准备了油毡布,可暴雨真要开始下起来了,那可不是油毡布就能管用的,要么是到家入库,要么就是得找到避雨的地方,泾河府不是善地啊。 “请军侯到聚义厅。”方青莳知道不能等,吩咐阿香后,先往聚义厅去了。 到了聚义厅,方青莳特地叫荀迁也过来,一路上过多少县城村镇都问了一遍。 周福正几个人到了后,方青莳让他们坐下:“周叔,这天说看样子不安生,要是连阴雨的话,咱们那些粮食就遭难了。” “是这么个理儿,一年不下雨了,要是现在下起来就不能消停了,大当家想要让人再出去接应吗?” 方青莳点了点头:“车马就不用了,多少车马想要跑回来也需要时间,我刚问过了荀迁,在到泾河府之前,还有一个三阳镇,在那边能找到地势高一些客栈就好了,车马都停在那边,确定天气好再出发更稳妥。” 几个人一商量,决定派人过去安排,荀迁去送信儿。 “大安镖行的车马和山寨的车马要分开,不能碰头。”方青莳说。 既是出了这么大的事,不管是不是有心算无心,都证明镖行内部有问题,这次是有惊无险,可以后买卖做的大了,不防微杜渐太容易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都安排好,周福正亲自带人去安排,山寨里,方青莳开始检查各处,特别是临山靠崖居住的人家都挪到了山谷平原的地方,再把排水的沟渠都收拾干净,粮食抢收。 那边,周福正也带着人到了三阳镇,詹世雄的马车被安排到了客栈,隔着不足二十米的地方,段成德的马车也进了客栈。 八月二十一,深夜。 一声炸雷像是把天都炸裂开了似的,大雨倾盆而下……。 第一百四十章 不见棺材不落泪 最开始,百姓们都涌到街上,欢呼、痛哭、跪下磕头感谢老天的人到处都有,虽然是半夜,可那热闹的样子,简直比庙会都热闹。 可大雨瓢泼没一会儿就开始电闪雷鸣,人们回到家里一夜没睡,天亮的时候外面还阴沉沉的下着大雨,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很多人心里都慌了。 段成德站在窗前,看着外面雨水顺着院子往外淌的架势,心里头有那么一丝丝恐惧,东家不是简单的厉害,太过厉害会让人觉得可怕,大旱一年,竟这么准的算到了会下大雨,就东家的安排看,这雨一时半会儿都不会停下来。 粮食都搬倒了屋子里架起来,马入马厩,车放在棚子里,若不是算的准,怎么会安排的如此细致?要知道东家此时可不在这里啊。 “楚仁,东家让谁递过来的消息?”段成德问。 楚仁抬头:“山寨里的兄弟啊,咱们前头的粮食也在三阳镇,东家的意思是这事儿不能露,回头镖行得整顿一下了。” 段成德吞了一口口水,东家料事如神,自己还能说什么呢? 大雨倾盆,三天都没歇一口气儿,三阳镇的百姓都慌了,田里的庄稼没救了,这么下下去的话,还不得房倒屋塌啊? 人们不安起来,家家户户都冒着大雨出去割蓑草,蓑草编成塔状盖在房子上,至少能多挺一段时间。 最开始的兴奋被三天暴雨给淋没了,三阳镇里愁云惨淡。 从京城一直到清河府,这雨像是连成片了一般,青瓦寨里,方青莳让人时刻都关注着排水渠,不管谁家的房子,如果漏水就立刻搬出来,散开居住的人都聚集到山寨里了。 方青荷拿着阿姐给的香料方子,带着人在药材库这边调香,医术不错的人也开始配药。 即便方青莳不说,会医术的人也能感知到即将发生的事情,洪水之后必有大疫,这是千百年来老祖宗总结出来的经验,更不用说已经板上钉钉的灾荒了。 与此同时,靠山村的人都没闲着,他们舍弃了低洼的村子,到半山腰花二娘以前养蜂的地方,这里往前是山洞,如果大雨不停,只能去山洞里。 方青莳没有直接让靠山村的人都过来,担心人性经不起考验,没有体会到绝望的人是没办法一辈子都感激雪中送炭的人,所以时机不到。 李家庄。 闵氏呆愣的看着从大门前淌过去的浊水,耳边是方青莳的提醒,她让自己多准备一些粮食,可自己竟根本没往心里去,家里的粮食还有,可就算节省着吃,也只能到明年开春,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闵氏肠子都要悔青了。 披着蓑衣,深一脚浅一脚回来的李长明进门,脱下蓑衣挂在墙上:“可糟了,这才两天一宿,唐河都满了,再不停的话,村子里得遭灾了。” 闵氏回头看着李长明:“方青莳和跟着她的那几个猎户都搬走了吧?” 李长明楞了一下:“没听说搬走,就是前几天往她娘家送了不少药材过去,咋了?你听说啥了?” “没啥。”闵氏摇了摇头:“之前方青莳让我囤粮,我当时没往心里去,长明啊,咱们村子低洼,这河水倒灌非得房倒屋塌不可,咱们不行就得上山了。” 李长明坐下来:“还不至于,今年干旱的厉害,这雨下的太急了,回头一两天能停的话,就不碍事。” 闵氏叹了口气:“要是不停呢?” 不停?李长明抿了抿嘴角:“那样神仙都没辙,山上也不安全,大水从山上往下淌,到时候说不准哪里就垮塌下来了,再说你看看村子里有几家跟我去筑堤的,再等等吧。” 等着雨停,所有人都盼着别下了,唯独方青莳很淡定,毕竟跟接下来的灾难比起来,这一场雨还算不上什么,如今她想法简单的很,山寨里的人和粮没事,这一步灾就过去了,只要停雨能赶路了,立刻让秦远峰他们运送粮食去南蛮,那边多是朝廷流放的钦犯,到了那个级别的人啊,都曾是人中翘楚,祝横山他们只要手里有粮,必会拉拢一大批人聚在一起,有前世的记忆在,对所有人来说是灾,对祝玉红、或者说对沈家所有人来说,是机遇。 大哥跟沈良玉的缘分来的太意外,想要独善其身不可能,为今之计只能盼着他们在南蛮养精蓄锐,给自己时间成长起来。 “阿莳啊。”花二娘隔着窗子,问:“你咋总站在这里看啊?有心事啊?” 方青莳笑着摇了摇头:“二奶奶,我没啥心事,就是这雨太大了,心不静。” “别不静,这人都是靠老天给活路的,龙王治水是有定数的,一大年没下雨了,这雨是轻易停不下来了,得下够数。”花二娘叹了口气:“就是老百姓遭罪了哟。” 鹿武县里,早早就把香料安顿在高处的唐絮芳心里头七上八下的不踏实,这都好几天没生意了,她嘴上都起了燎泡。 “别上火,咱们家如今是干柴细米不漏的房屋,回头雨小一点了,我去孙家把儿子们接回来,这么下雨也不能烧窑,孩子们在外面咱们不放心,都到家里就安生了。”佟善抱着女儿坐在门口,看着外面噼里啪啦砸在地上的雨点子,说。 唐絮芳叹了口气:“他爹啊,我心里头惦记着阿莳,好些日子没见到他们了,还有镖行那边的人也都没回来,不知道会不会出大事。” 佟善听到这话,起身:“对,这样,你也别瞎琢磨了,我去李家庄跑一趟,看看有没有啥能帮忙的。” 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佟善拿了雨伞过去,隔着门问:“谁啊?” “方姑娘的人。”门外的荀迁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你也甭忙活,方姑娘让我告诉你们,稳当的等着,回头来接你们。” 佟善一把打开了大门:“兄弟,我们东家可安生?人在哪里呢?” “大哥,方姑娘安生得很,在青瓦寨,你只管放心就是了,我这还得回去。”荀迁笑呵呵的交代完,转身就到了大雨之中。 佟善站在门口,雨水拍打在脸上,他抹了一把脸,心里头暗暗咂舌,方青莳跟青瓦寨是啥关系啊? 第一百四十一章 暴雨成灾 唐絮芳见佟善在门口发呆,扬声:“他爹,你干啥呐?是谁来了啊?” “没啥,问路的。”佟善快步进屋,接过来媳妇递上的软巾擦脸上的水珠子:“东家让人送信来了,让咱们安生的待着,回头来接我们。” 唐絮芳一愣:“接我们?去哪儿啊?咱们得在这里看铺呢。” 佟善压低声音:“我也这么想的啊,可你知道东家在哪里吗?” “你能不能一口气说完啊!”唐絮芳都要急眼了。 佟善赶紧说:“东家在青瓦寨,送信的人就是青瓦寨的,我刚才是被吓到了,谁不知道青瓦寨的山匪杀人不眨眼啊,前段日子郑家那事儿,不会真跟方家有关系吧?” “闭嘴!别瞎说!别人嚼舌根子的话你也信,阿莳是啥样的人,你不知道还是我不知道?别人爱说啥说啥,反正我不信!”唐絮芳说着,眼圈都红了。 她是太惦记方青莳了,以前不知道,可如今啥不知道吧?方青莳这铺子和镖行都是给郑家送嫁得来的,也只有方青莳能带着人和货平安过青瓦寨和一线天。 郑家全家都死绝了,她打从那天开始就总做噩梦,这会儿青瓦寨的人来送信儿,反倒是让唐絮芳心里踏实了,虽然不知道方青莳跟青瓦寨到底多深的交情,至少是安全的! 不然青瓦寨的人能冒着这么大的雨到鹿武县给他们一家子送信儿来嘛。 既然阿莳让他们好好的等着,就等着! 这世上如果让自己只相信一个人,必须是阿莳。 佟善见媳妇儿这态度,也不在心里胡思乱想了,说真的,一开始听别人说那些话,自己一个字都不信,不然也不至于听说方青莳在青瓦寨都吓一跳了。 随着暴雨不停歇,人们都慌了,地势低洼的村子都纷纷冒着雨往高处去,年久失修的房子也坚持不住的倒在了大雨中。 青瓦寨成了最安全的地方,方青莳数着日子,只等着雨停。 进了九月,大雨下了九天。 外面几乎都成了一片河泽。 无处可去的百姓涌入了县城和府城,官府不得不出面安置,可人越来越多,生病的人也多了起来。 泾河府的寿康堂里。 方静安忧心忡忡,这些日子他都往外跑,暴雨中救人成了家常便饭,许多在暴雨中的人,因为失温奄奄一息的太多了。 救不过来,方静安亲眼看到顺着水飘走的尸体,而他无能为力。 早在泾河府粮库没有出事之前,就有青瓦寨的人来接方静安离开了,可他的寿康堂刚开起来,哪里能走? 后面发生的事情让他惦记家里的两个妹妹,还不等安顿好离开,就赶上了暴雨倾盆。 本来还有两个伙计在,这几日伙计也不来了,他看着没有多少的草药,摇头叹了口气。 最初到泾河府,就是为了悬壶济世,可谁想到遇到了水灾,草药都没有了的话,自己靠什么救人呢? 出门在外,十事九难,他算是体会到了。 但凡能到自己诊堂来的人,方静安分文不取尽力救,可到外面去救人的事情,他做不了。 九月天气除了连日暴雨的湿冷外,更多了秋的凉气,身为郎中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样下去,百姓的伤亡会很大。 大雨不停,已经成灾,百姓们开始咒骂朝廷,天子无德才会让百姓受到这样的灾难,天降神罚,遭殃的都是寻常百姓,更有人提到了沈家。 沈家满门忠烈,昏君竟把男丁尽数杀了,留下老弱妇孺也都发配到了南蛮,寒了人心也寒了老天爷的心! 灾难横行的时候,这样的话就会引起很多人的共鸣,一时间疯狂的百姓开始硬闯府城衙门,泾河府闹的最凶。 周玉儒刚从粮库被搬光的怒火中平息下来,百姓暴乱就开始了。 起初,府兵还能镇压,可架不住人越来越多,周玉儒下令关闭城门,不准灾民进城。 有幕僚献策,让周玉儒给这些灾民粮食,想要吃饱肚子就不能闹事。 这把周玉儒气得破口大骂:“哪里有粮?劳什子的曹志荣!等雨停了,本官非去清河府走一遭,拿走多少粮就给我还回来多少,否则就宰了他!” 发火是发火,一点儿用处也没有。 被拒之门外的百姓叫苦连天,死伤无数。 青瓦寨的人可不是都在山寨上避雨,王成梁在发现暴雨极有可能成灾的时候,就跟方青莳商量过了,趁机收人进山,这些人需要是年轻力壮的男丁,目的不言而喻,要为祝玉红招兵。 方青莳没有反对的理由,自然就同意了。 所以在城外的灾民们陆陆续续的撤走,父子三人带妻儿老小,只要能活着走到青瓦寨,愿意效忠青瓦寨的人,都有活路。 这消息悄悄在在灾民中传开了,家里有壮劳力的人家都在琢磨,为了活路上山当匪,下这样的决心不容易,可生死面前,也没有多难。 方青莳让崔雄和赵太昌把人都接应到后山的山洞里,如果一开始就放在山寨里,谁知道会不会有人闹事? 这些人也不会留在山寨里,举家跟着运粮的车去南蛮,若是不愿意的话,雨停了就滚蛋,讲人情也得看什么时候,这些不需要方青莳操心,甚至都不需要她露面。 九月十四,晴。 方青莳缓缓地吸了口气,正正好好下了二十二天! 太阳一露头就火辣辣的热起来。 方青莳让所有人都去巡山,但凡死在暴雨中的动物,不论大小都挖深坑掩埋。 除此之外,所有人都要喝扶正固本的汤药,山寨里到处都点着熏香,驱虫香和三清香的味道弥漫在各处。 三阳县也晴天了,段成德第一时间出门是查看,路上积水泥泞,别说负重的马车,就是人走都很费劲。 三阳县早早就大门紧闭,外面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管咋是一个县城,百姓受灾的情况要轻。 至于外面乱成什么样子,听人说衙门里的县令发话了,不管! 整个唐国,哀鸿遍地。 天子失德的传言叫嚣尘上,朝廷也是一片愁云惨淡,有人上书请皇上赈灾,折子递上去半月之久,如泥牛入海……。 第一百四十二章 是个好大哥 朝廷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各地县府只能自救,泾河府闭门不准灾民入内,有样学样,很多地方都用了这样的法子。 在这个时候,清河府异军突起,曹志荣开仓赈灾,一夕之间清河府的曹大人成了转世活菩萨了,要不是暴雨停下来了,各地灾民早就蜂拥而至了。 消息传到了青瓦寨,方青莳恍然大悟,她终于知道曹志荣在上一世为何一直都在清河府没走,原来根子在这里! 回想上一世,鹿武县虽然受灾严重,可水患的时候有凤岭山在,百姓们在暴雨过后都奔着自己家,也就没听说清河府的事儿。 现在还道路泥泞,运粮的车是不能回来了,方青莳要去泾河府接大哥上山被赵太昌拦住了,外面世道乱,一个姑娘家出去怎么能放心,方青莳写了一封信给大哥,赵太昌亲自去接人。 如今青瓦寨的人去泾河府都要十分小心,周玉儒整个人都跟疯狗差不多了,要说最乱的地方,非泾河府莫属。 山寨里的人越来越多,方青莳盘算着合适的时机就去泾河府卖粮给周玉儒,换成了钱买布匹,只有吃喝还不行,还需要为祝玉红送去一些布匹,不然这么多人过去,想要什么都有就太难了。 当然,这才是开头,粮食价格还能涨很多呢。 大雨过后,就算是青瓦寨里也有很多房屋倒塌了,不过在山寨里修房子从来都不是个事儿,木材、石头和土就地取材,人手足够。 灾后重建的青瓦寨里热火朝天,外面的百姓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李长明带着村民从山上下来,整个村子都成了废墟,几乎所有人都在哭天抢地,可又能有什么用呢? 如果不尽早盖好屋,到了冬天就难熬了。 闵氏目光都呆滞了,无一幸免的场景,谁都受不住,到了这个时候,方青莳曾经的话就如同刀子一般切着闵氏的心。 粮食没了,带的走的还好,带不走的粮食被大水泡烂了不说,停雨就大太阳,很多粮食都发芽了。 在这些人里,最不慌的是李福和李虎兄弟俩,不过表面上是一点儿都不露,在刚下大雨的时候,他们就把粮食送到山洞里去了,不管咋说一家人不至于饿死。 两兄弟收拾院子的时候偷偷嘀咕,到最后竟一直认为方青莳有未卜先知的大本事,不然怎么会提前让李翠花递话给媳妇呢? 潘氏和郑氏得了信儿,李福和李虎兄弟俩也听媳妇儿的话,这才躲过了一劫。 余下的人就挺惨了,到晚上的时候,妇道人家的哭声都渗人。 兄弟俩一商量,两家人决定直接住到山里去,毕竟在村子里,有粮都不敢拿出来吃。 两家人悄悄地离开了村子,进山里去了。 靠山村的百姓想得开,还泡在水里的村子没人回去了,大家直接在山脚往上二尺高的地方凿窑洞住,冬暖夏凉,又省钱。 这些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方家人,在大雨之前就离开了村子,连花二娘蜂箱都搬走了,至于去了哪里,谢玉茹和石秀英都不知道。 青瓦寨,被接回来的方静安瘦成了皮包骨头,心疼的方青荷直掉眼泪。 “悬壶济世不容易。”方青莳没哭,大哥只是瘦了一圈,上一世大哥就死在了大暴雨的时候,如今暴雨过去了,大哥只是脱了层皮。 其实方青莳内心的恐惧要更多一些,因为她看似改变了许多事情,可到最后的结果会应验,比如郑家。 所以大哥能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她就很知足了。 倒是方静安,得知妹妹是青瓦寨大当家的,好几天都没说话,看到方青莳的时候,目光就别提多复杂了。 方青莳也不解释,大哥可没有青荷好糊弄,说自己是梦中看到的,青荷信,大哥不可能信,除了这个解释外,自己找不到让大哥信服的理由。 转眼到了九月末,詹世雄带着粮车回到了青瓦寨。 这些粮食完好无损,也没有放在后山,而是留在了聚义厅旁边的库房里了,方青莳检查过成色,绝对的上等粳米。 “大哥,咱们回去鹿武县。”方青莳说。 方静安没反对,留下青荷在山上,兄妹俩下山,方静安赶车往鹿武县去。 “阿莳,我把银子都赔光了。”方静安眼前泛红,他是真的太难受了,虽然不是为了赚钱才出去行医的,可在泾河府里,自己救人没有药材,高价收药材的那种无助,真是寒心。 方青莳凑过来:“大哥,等处理好了这边的事情,山寨里的兄弟们要往南蛮送粮,你要不去一趟?” “不去!”方静安回答的斩钉截铁,自己如今这幅样子,有什么脸面去见她呢? 方青莳靠在马车棚上,悠悠地说:“也是啊,男子汉顶天立地,没有一番作为怎么有脸见心上人呢?大水过后会有大疫,大疫的时候最需要郎中了,大哥如果不去南蛮的话,那就继续悬壶济世,广结善缘,广积阴德,这德行最了不起,能庇护所有你想要庇护的人。” “你也不知道在哪里学了这么多本事,说话都拐弯抹角的。”方静安回头看了眼方青莳:“阿莳,你咋还成了山匪的头头了呢?前段日子清河府去泾河府抢粮的事,该不是你在这里面做了什么手脚吧?” 方青莳苦笑:“大哥,你真瞧得起我啊,我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不过是顺势而为。” “你说给大哥听一听行吗?”方静安不想指责妹妹一句,毕竟家里翻天覆地的变化,都是妹妹呕心沥血筹谋来的,再者自己的妹妹打小就是个善良的人,命还苦,别说没做错,就是做错了,自己这个当大哥宁可一力承担,也想护着她周全。 方青莳一点儿没隐瞒,从头至尾都跟大哥说了一遍,末了说了句:“大哥,青瓦寨上的人不是山匪,是沈家军,他们去南蛮是守着沈家人的。” “嗯。”方静安回头看着方青莳,笑了:“阿莳,你可真是咱们家最厉害的人,大哥要有想不开的事,一准跟你说!” 方青莳笑了,眉眼弯弯的望着方静安点头,这感觉真好! 大哥没责怪自己啥都敢做,反倒是愿意信任自己,方青莳觉得这比抢到了那么多粮食都开心,因为这是她最在乎的亲人! 第一百四十三章 巧问药,方大哥毛了 兄妹俩一路上看到了许多灾民忙碌的身影,空气里都弥漫着腐臭的味道,这让方静安忍不住叹气。 到了鹿武县,方静安去了大安镖行,这边大门虚掩着,掌柜和伙计都恹恹的守着铺子,见到方静安的时候,一把年纪的掌柜的哭嚎着过来就跪下了:“东家啊,我们这可咋活啊,呜呜呜……。” 方静安把掌柜的扶起来:“没事,人在就好。” 房屋损毁的地方要修葺,别的也没啥了,在这一场大雨来临之前,方青莳调用了所有账面的银子,镖行和别的买卖不同,这是要走镖一趟回来才有收入的营生。 把掌柜和伙计的工钱都结算了,方静安就带着他们俩开始检查房屋。 哪怕接下来会有时疫也不怕,毕竟房屋宅院摆在这里不会丢。 香铺这边,方青莳见到的铺子是一点儿变化没有,洒扫的干干净净,处处都照顾的非常好,可以看到屋顶和墙壁都是修补过的,佟善和唐絮芳可不会等着东家来了再说,只要是力所能及的事情,都会主动去做。 “阿莳,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吗?”唐絮芳可算逮住了机会,轻声问。 方青莳笑了:“啥传言?郑家灭门的事情跟我有关?” “本来我是不信的,可冒着大雨,青瓦寨的人来给我们送信儿了,除非不是阿莳让他们来的。”唐絮芳说。 方青莳点头:“是我让来的,怕你和佟大哥乱跑,孩子都接回来了吗?” “接回来了,不过孙家的窑口都遭灾了,他爹带着孩子们去帮忙,这一场大水啊,可要老百姓的命了。”唐絮芳说。 方青莳点了点头:“回头咱们铺子这边会送来一些香料,寻常百姓免费给用,驱虫避瘟的香料管够,但咱们行善得带眼识人,絮芳要把这个话记住了。” “放心吧,咱们又不是衙门,管不了那么多。”唐絮芳笑呵呵的张罗着吃喝,正如佟善说的那般,这一场大雨没让他们家里遭罪,柴和米粮都足够,但眼下的情况,吃喝上肯定会仔细很多了。 这边没什么大事儿,方青莳喝了一碗粥就跑去屋子里睡觉了,等唐絮芳收拾妥当拿着账目过来的时候,方青莳睡得都有了轻轻的鼾声。 这是累极了。 唐絮芳轻手轻脚的退出去,带着佟月去前头守着铺子,这个时候的买卖没人光顾,大家都忙着奔命呢,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弄香料? 没生意也不单单是香铺,唐絮芳倒也不着急,要说生意好就一个地方,粮铺。 可粮食价格是一天一个样儿,涨价的厉害。 这个时候世道不太平,佟善可不敢在外面留宿,为了给孙家节省点儿吃喝,把两个儿子都带回来了。 爷仨刚进门,佟月就拦住了他们:“爹,阿莳姑姑来了,在睡觉呢,娘说不能有动静。” 佟善弯腰揉了揉女儿的小脸蛋:“行,去告诉你娘,多做点儿饭,你大哥和二哥中午饭都没吃饱。” 佟月哒哒的跑去告诉娘了。 爷仨也没进去,就在前面坐下来。 方静安过来的时候就看到爷仨泥猴子似的在门口,赶紧过来:“佟大哥,怎么不进去?” 佟善赶紧站起来:“东家,月月说阿莳姑娘睡着了,我们怕进去惊动了她,等会儿就好。” “可不用。”方静安走在前面:“这身上都是湿泥,回头受寒受潮都可是要做病的,快进屋吧。” 爷仨起身跟着方静安进屋,天色不早了,顺便把铺子的门都关上了。 方青莳睁开眼睛的时候,佟月立刻跑过来:“姑姑醒啦?还睡吗?” “不睡了。”方青莳说。 佟月立刻转身往外跑。 方青莳下地穿了鞋,揉了揉额角出门,迎面碰到了方静安:“大哥,那边咋样了?” “没啥大事,修一修房子就成,我在门口看到佟大哥爷仨不肯进来,说是怕惊了你睡觉呢。” 方青莳这才知道佟月为啥会问自己还睡不睡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有点儿累了。” “镖车啥时候到?我今儿看了外面的情形,好几家粮铺都关门了,回头要是知道咱们运回来的是粮食,只怕都得惊动了县令。”方静安说。 方青莳微微蹙眉:“那不行,这些都是上等米,就回来走个过场立刻送山里去,押镖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得趁机立一立规矩了,估摸着今晚不到,明天一大早差不多了。” 方静安这一路上知道了不少事,李景和也好,李家也好,是真没有一个好东西! 不过现在也算是熬出头了,李景和不敢回来,李景泰跟着李香芝去了清河府,更不用说几乎被夷为平地的李家庄了。 如今这所谓的守寡,其实不过就是个说辞,反正不影响阿莳过日子,那些倒灶的玩意儿也不会再来搅合了。 吃过晚饭,方青莳就跟方静安去了镖行那边。 香铺这边住着佟家五口人刚刚好,他们在的话就有些安排不开了。 镖行这边,方青莳写了好几个方子,她学毒经,大哥学医术,两个人在一起研究起来治病救人,倒是让方静安对毒经也感兴趣了。 这草药,用好了都是救命的,用不好都能杀人于无形,所以毒经用在救人上,无非是另辟蹊径。 古人常说大水过后必有大疫,大疫之后必有大荒。 可方青莳非常清楚,这次洪水之后,时疫和饥荒是同事发生的,除了自救别无他法,朝廷指望不上。 “大哥,我记得爹活着的时候说过大疫,说是腹泻、呕吐为症,分什么暑证、暑湿证还有气阴两虚证的,是什么病?”方青莳仔细回忆上一世那些人病症,试探着问方静安。 方静安皱眉:“我怎么不记得爹提起过?” “还不是因为你天天被管着学医,心里头不愿意就没注意啊,我和青荷从小就只让采药,不准碰医术,才会偷偷的听你们说话嘛。”方青莳翻了个白眼儿。 这让方静安有些不好意思了,清了清嗓子:“那是霍乱症,黄帝内经里就有记载:太阴所至,为中满霍乱吐下”、“土郁之发,为呕吐霍乱。” 方青莳暗暗点头,大哥说的一点儿没错,上一世肆虐的就是霍乱,蔓延开的地方几乎整个村子都没了。 “那大哥可有方子?”方青莳问。 方静安挑眉:“阿莳,你的意思是这大水之后的大疫,是霍乱吗?” 第一百四十四章 镖车到家,散伙了 方青莳摇头:“不是,就是突然想起来爹的话了,觉得很像,爹说这种病就是大水过后容易出现嘛。” 如果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什么都知道的人,是很恐怖的事情。 方静安虽然不觉得妹妹恐怖,但心里头会非常不踏实,不过阿莳说的没错,霍乱病症是很可怕的瘟疫,确实在大水之后可能出现,一旦这种病症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阿莳,早点儿睡吧。”方静安起身回去了自己的房间,躺下来怎么都睡不着了。 他虽然想不起来爹爹曾说过这样的话,但阿莳说的可能性很大,家里的药材都制成香料,治病的药材要么上山去采,要么从青瓦寨运过来,鹿武县的草药铺指望不上,心太黑。 当晚,段成德的车队没进来,何云洲从青瓦寨死里逃生回来后,鹿武县一到晚上就城门紧闭,无论是谁想要进出都不行。 等城门打开后,段成德的车队第一个进了鹿武县,眼看到了镖行,张宝和郑财都忍不住哆嗦,可奈何他们的家就在鹿武县,跑都没地方跑,再说了,就算是跑,家里人也是要遭殃的。 小伙计打开了大门,段成德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廊檐下的方青莳,椅子有点儿大,她坐在椅子上的气势一点儿也不弱,他知道丢粮的事情是先一步把消息传回来了。 扫了眼张宝和郑财,不知道东家会怎么处置。 张宝和郑财腿软的下了马车,颤巍巍的到了方青莳面前,二话不说就跪下了。 “段大哥,粮食不必卸车。”方青莳出声。 段成德应声:“是。” “丢了镖,按照规矩是要赔,从此以后再也不会用了,张宝和郑财敢回来还算有胆量,这一趟也是最后一趟。”方青莳扫了眼所有镖师。 “不罚,不足以立规矩,罚,家家户户都遭灾日子艰难,大安镖行虽然成立没多久,人也没多少,可到底不能把自己的人往死里逼。”方青莳顿了一下:“除了最开始的段大哥几个人,余下镖师都到账房领了这一趟的酬劳,回家去吧。”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懵了! 一路上都认为谁犯错谁倒霉,怎么到了家成这样了? “高升,把所有车马都串在一起,周大哥前头赶车,余下的人后面押车,粮食出鹿武县,楚仁带路。”方青莳说着,看了眼段成德:“你是镖头,留下。” 周大郎、王福、陆九、张满囤、王三顺和高升几个人立刻按照方青莳的吩咐,外面的马车全部掉头,一根草绳从第一辆马车到最后一辆马车串起来,高升和楚仁在前,展安和余下几个人在后,马车离开了鹿武县,至于送去哪里,楚仁心知肚明,必须是青瓦寨啊。 剩下的镖师二十八人,张宝和郑财除外的二十六个人都不知道咋办才好了。 “东家,这趟出去的账,要报到账房吗?”段成德问。 方青莳摇头:“就在这里跟所有在场的人报账。” 段成德清了清嗓子:“这一趟走的是自己家的货,到京城卖了两千两的价,回来运送的粮食,用了一千二百一十两银子,十文钱领路,往返一趟人吃马嚼算东家的,原本到家每个人能分到十两银子做酬。” 所有人都欲哭无泪了。 “大家都以为东家赚了多少,现如今账目摆在明面上给你们看,送出去的香料换回来粮食跟咱们镖行没关系,一个人十两银子,咱们三十六人就是三百六十两,吃喝再算进去,这一趟就得五百两银子才够用吧?”段成德脸色阴沉:“可粮丢了!” 如遭雷击的众人都垂下了头,有人仗着胆子说了句:“镖头,咱们丢了粮食都怪李景和他们仨,如今李景和跑了,他们俩的负责。” “东家,你觉得呢?”段成德问方青莳。 方青莳缓缓地说:“镖行出去多少人,既走的是同一趟镖,那就得像一个人那般和气,否则怎么能齐心协力?三十几口人凑到一起各怀心思,还押送什么镖呢?所以,这事儿大家都有份。” 都是穷苦人家,十两银子的工钱眼看着打水漂了,有岁数小的控制不出哭了起来。 张宝和郑财只觉得浑身都火辣辣疼,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因为段成德并没有提去窑子里赎他们的钱。 “刚才我就说了,前些日子的暴雨让家家户户都遭灾了,如今我不跟你们计较丢了粮,一个人分十两银子散伙,往后若是还用的话,再找你们,张宝和郑财永不录用。”方青莳回头:“大哥,把银子拿出来吧。” 坐在屋子里的方静安起身,早就准备好的银子用托盘端出来,段成德让这些人排好队,一人十两银子都发下去,张宝和郑财也有。 所有人都没走,捧着银子站在院子里。 “东家,大恩大德,给您磕头了。”有人跪倒在地给方青莳磕头。 一个人领头,所有人都跪下了。 方青莳站起身:“你们知道我大安镖行够仁义就行,都回去吧。” 没人起来,为首的人抹了一把眼泪:“东家,我们这些人都是镖头一点点儿练出来的,往后用得着我们,不说工钱,就冲东家这份心,兄弟们肝脑涂地也愿意。” “有这话就行。”方青莳放缓了声调:“都赶紧回家去看看吧,家家户户都修房子,正是用钱的时候。” 这些壮汉都红着眼圈走了,只剩下还跪在地上的张宝和郑财两个人。 方青莳让两个人起来:“有话尽可说吧。” “是李景害我们!”张财因为生气,额角青筋都凸起来了:“东家,我们对不起您,但当晚真是被人算计了,李景和跑了,那些粮食保不齐就是这小子偷的,求东家给我个机会,我要逮住他,一定活剥了他的皮!” 方青莳沉吟了片刻。 呵! 李景和这个锅背上的话,不亏吧? “对,那厮还问人家要银子,身上还带着砒霜,东家,我们俩对不起您,但这口气得出,求求东家能给我们个机会。”张宝也说。 方青莳打量着两个人,淡淡的说:“我刚才当着兄弟们的面说了,镖行永不再用你们俩了,听到了吧?” 第一百四十五章 发横财的机会 张宝和郑财都红了脸。 方青莳沉吟片刻才说:“这样吧,你们先回去安顿好了家里,以后跟在我大哥身边,如果再坏了规矩,那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了。” 俩人如蒙大赦,跪下就磕头。 方青莳说:“别着急,我有条件,既是要跟在我哥身边,你们得按照规矩来,死契活契都明白吧,好好考虑吧,家里都同意了再说也不迟。” 张宝和郑财千恩万谢回去跟家里人商量了。 方静安和段成德不约而同的看着方青莳。 “人心嘛,他们会比任何人都忠诚的。”方青莳说:“掌柜和伙计的工钱结算完了,这边暂时关门不接生意了。” 方静安和段成德把这边的事情都处理好,锁门关窗。 香铺这边,方青莳叮嘱唐絮芳一家子几句,三个人坐着马车离开鹿武县,往靠山村去。 谢玉茹和石秀英看到方家兄妹俩回来了,赶紧迎他们到山脚去。 村子已经不复存在了,到处都是残垣断壁,不过人们都没工夫心疼,冬天来临之前,每家每户都要有住着的地方才行。 靠山村的人虽然不多,贵在和气。 方青莳看着一个个人工凿出来的山洞,微微的勾起了唇角,人是最了不起的存在,特别是寻常百姓,因为苦难从来都没客气过,所以他们更坚韧,不会被打倒。 活下去就是信念。 姜木匠手艺好,每家每户的门窗活儿都揽过来,杨满囤带着年轻力壮的人上山伐木,就连半大的孩子也都背着篓子抬着筐,往外运送石头和土。 在山洞前面的空地上挖了沟渠,这沟渠用来引水到山下去,哪怕再来大雨也不至于灌到屋子里去。 “阿莳,最近山里头的草药还采吗?”谢玉茹问。 经过这么一场水灾,家家户户都更需要钱了,能赚一点儿是一点儿。 方青莳点头:“收,婶子张罗着,不过眼下先安顿好了才行。” 谢玉茹笑的眉眼弯弯,一迭声的答应着。 方静安给老人和小孩诊脉,开方子,草药几乎全村人都认识,有方子在手就能熬药治病。 忙完,兄妹俩坐上马车,段成德赶车往青瓦寨去,绕过李家庄的时候,段成德问了句:“东家,要不要回去看看?” “不必了。”方青莳心里很清楚,自己不会再回李家庄了。 上一世虽然也离开了李家庄,可心态不一样,如今自己再想起来李家庄的每个人,心里的感觉是释然。 自己不是救世主,曾经憎恨李家庄人不善,重来一次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善和不善都不是无缘无故的。 寻常人的喜好而已。 自己用李家庄的人采药,也给了他们提点,最终的造化还得看他们自己。 若是以后李家庄的人要采药,就让谢玉茹稍信儿过去,只要是李家庄采药,方家永远都收,足矣。 “阿莳,村子里的人采药送去山寨吗?”方静安问。 方青莳摇头:“送镖行去,大哥,如果真发生那样的情况了,需要很多草药。” 这也正是方静安心里头想的。 赶车的段成德是抓心挠肝的难受,打从见到方青莳后,他就想一问究竟,到底是不是有未卜先知的能耐。 唐国朝廷最恨巫术,不管在哪里有人用巫术的话,当地衙门抓到可以就地处决,活活烧死。 所以,段成德不敢问。 一路到了青瓦寨,段成德真切的看到自己运送回来的粮食一点儿不少才真正踏实下来,一转头听到青瓦寨的人喊方青莳大当家的,又惊出来一身冷汗。 他们被安排住在山寨这边,隔壁就是方青莳的院子。 周大郎他们都跟家里人团聚,段成德和高升几个没成家的人凑到一起,一琢磨呆着也无聊,决定去打猎。 方静安去了药材库,看到这么多药材,除了震惊之外没别的情绪,他带着人配药,包好,一摞摞的放在架子上,这些都是治疗时疫的药。 旁边是小妹带着人调香,香料也是以扶正固本为主的,显然阿莳在准备,并且准备的很充足。 方青莳也很忙,她知道詹世雄是比秦远峰他们级别更高的司马,对于青瓦寨这些士兵的等级划分,她特地都记在本子上了。 请这些人过来议事,头等大事是往南蛮送粮和送药。 “银两筹措需要时间,咱们手里的粮食再等两个月的样子会非常值钱,到时候可以送过去足够的银两,大家觉得呢?”方青莳说。 詹世雄看了眼众人:“大当家的,咱们去南蛮的人不能太多,太招摇是惹祸的苗头,送药和送粮的话,先让人过去探探路,看那边什么情况吧。” 众人点头。 方青莳问:“詹叔,怎么安排合适呢?” 詹世雄抬起手习惯性的扣了扣桌子:“我带着二百人走一趟,这二百人分四波,粮食和草药各占一半,沿途画好了行军图,若是那边能安顿下兄弟们,再那边再占山为王做幌子未尝不可。” 这是非常稳妥的法子,众人都不反对。 方青莳自然同意,并且把草药分成两种,毒药和册子单独交给押送的人,这些务必要交到沈良玉手里,相比于沈良玉的沉稳,祝玉红冲劲儿太足了。 青瓦寨的动向可以用神不知鬼不觉来形容了。 剩下的人开始训练那些水灾的时候投山的人,山寨里练兵,同时赵太昌这些人撒出去买铁。 铁非常稀缺,想要铸造武器的话,青瓦寨也很难。 方青莳不管这些事情,专注如何让山寨里的人安生过日子,除此之外想得最多的是李景瑞。 李景和回到京城的话,李景瑞肯定不会没动静,再说那些香料一旦受到追捧,他会咬死不放。 香料也必会受到追捧,原因无他,晋王的掌上明珠做买卖,那些达官贵人就算不喜欢都得说爱不释手,巴结上晋王才有粮! 方青莳单手撑腮,看着外面刺目的阳光,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晋王手里有粮,自己要能多买出来一些的话,能在乱世发一笔横财啊。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大当家的,你走神儿了 乱世发财还不伤天和,最好的法子就是跟朝廷做买卖。 方青莳叫来了段成德。 “那两只信鸽能送两次消息,你觉得冯忠可信吗?”方青莳问。 段成德点头:“东家,贪财的人没啥不可信的,不过这年头要做买卖还得当面银货两讫才行。” “这样,你给冯忠递过去消息,泾河府、清河府,两府都有晋王的粮行,只要他能调动的粮食,不论成色,咱们收。”方青莳说。 段成德清了清嗓子:“东家,我咋感觉你盯上了晋王府呢?咱们就是寻常百姓,那可是得罪不起的人物啊。” “有银子赚而已。”方青莳淡淡的说。 段成德不信,不过东家不想说,自己再问就不识趣儿了。 “东家,让冯忠亲自来一趟咋样?”段成德问。 方青莳点头:“那样最好,就按照你们之前的法子,只要他有本事,咱们一个子儿都不差他的。” 段成德去飞鸽传书了,看着飞走的鸽子,坐在大树的阴凉处发呆。 遥想年初,老虎口初见,方青莳真真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小妇人罢了,可这才过去大半年的光景,变化可真骇人啊。 当初几两银子都能难为的要卖人,如今敢跟晋王府的管事说一个子儿不差,这是得多豪横啊,当然了,青瓦寨大当家的,豪横也是应该的。 可她怎么就成了青瓦寨的大当家的了呢? “段大哥。”高升过来坐在他旁边,用胳膊肘撞了段成德一下:“想啥呢?跟个傻子似的。” 段成德被气笑了,推开高升:“你哪只眼睛看我傻了?真是没大没小。” 高升嘿嘿笑着,从兜里摸出来几个野果子,扔给段成德一个,自己也拿起来一个嘎嘣咬了一口:“这真是个好地方,以前一提到青瓦寨都害怕,谁能想到有一天咱们就住在这里了,别的不说,占山为王就得选这样的风水宝地,旱涝保收。” 段成德打量着环绕的群山,高升这话说的一点儿没错,青瓦寨确实是好地方,住进这里才知道青瓦寨根本不是外面传说的那样,在这山寨里住着不少寻常百姓,都是青瓦寨护着的,再看看外面乱成了什么样子? “回头咱们再去送镖,逮住李景和这个兔崽子,非掐断了他的腿不可!”高升把果核直接埋在了土里:“东家说没说还啥时候能送香料过去?” 段成德摇头:“没说,上次那些香料想要卖完也不容易,等等看呗。” 俩人正说着话,就见王三顺被鬼撵了一般往方青莳院子里跑。 “咋了?出事儿?”高升蹭就站起来,也拔腿就跑。 段成德想不出来能出啥事儿,也跟上来了。 “东家!东家不好了。”王三顺感觉心都要跑的跳出来了,扶着膝盖蹲下来:“后山、后山好多人病了。” 方青莳赶紧出门:“别着急,说清楚。” 王三顺拍着胸脯让自己能换气舒坦点儿,打了个嗨声:“上吐下泻,有人都挺不住了,好多人都这样,有轻有重。” 方青莳直奔药材库,山寨里有一些人是从泾河府那边收编进来的,这里的人发病了,外面只能更严重。 叫上了大哥和一些研习医术的人,带着草药包往后山去。 方静安走了几步回头:“你跟着去干什么?不会治病干着急,等我们回来。” 方青莳扶额,自己不会治病,去了也确实没啥用:“大哥,你们千万小心点儿。” 嘱咐了一句,看方静安带着人急匆匆的离开,转身就见小妹提着一篮子香料。 “这个时候得特殊的香料才行,这些没用。”方青莳拦住小妹,虽然治病自己不会,可调香是两辈子学来的本事,其中有一种香料叫灵虚香。 灵虚香也叫三神香,香方神异,据说能通神,单纯从香料上来讲的话,清升浊降功效显著,通过口鼻肺腑和周身毫毛孔窍呼吸到体内,香气会随着气血流通,安和五脏六腑,能祛病邪,防流疫。 方青莳对灵虚香的熟悉程度,倒背如流都不为过,也在刚到山里的时候就大量的准备了灵虚香。 制法要求十分严格,两甲子日才能成香,甲子日配药,丙子日磨料、戊子日合香、庚子日制香、壬子日包装窖藏,下一个甲子日才能成香,也就是说香料从制到成需要六十天的时间。 明日正好是甲子日,香料出窖的日子。 除了灵虚香外,扶正固本的香料是以预防为主,还有一种香料比较简单,避瘟香,只需要磨粉调配好,放在瓦盆里点燃就可以。 方青荷带着人准备避瘟香,方青莳什么都没做,而是安静的坐在院子里,看着眼前的药材库。 她一点儿都不慌乱,也没有悲天悯人的心情,知道后续会发什么,就像是知道了谜底,而她需要在这样的情况下寻找机会。 方家在强大,可是还远远不够,李景瑞靠上了晋王这么个大靠山,方家只是有钱根本无法与之抗衡,一旦李景瑞反应过来了,就冲他心狠手辣的劲儿,必会对方家斩草除根。 时疫和饥荒,这样的灾难给方家带来的是机会,积攒力量让李景瑞不敢轻举妄动的本事。 而晋王善筹谋,能隐忍,显然会绝对压制住李景瑞的野心。 所有一切究其根本,就是粮! 朝廷不可能一直不管,开仓赈粮是必走的一步,晋王手里握着的粮,整个唐国的粮库加起来也未必有他多,所以自己要尽可能的囤粮! 囤粮需要本金,方青莳需要想办法筹措,只有本金够,冯忠敢来,自己就会榨干冯忠能调动的每一粒粮! 唐国的粮食很贵,一斗九百文的价格也是历年来最高的,但这才是个开始,一斗粮十两银子的时候都有,只不过到那个时候,唐国犹如人间地狱一般了。 “大当家的,你走神儿了。”秦远峰听说后山住着的人病倒了一片,就知道方青莳会来药材库房这边,远远地看了半天了,见她一动不动又眉头紧锁的样子,忍不住走过来,出声。 方青莳偏头看到秦远峰,笑了,自己还愁什么本金?本金这不就来了嘛! 第一百四十七章 还是小瞧你了 秦远峰被方青莳笑的有些毛了,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东西吗?” “秦大哥,咱们商量点儿大事,坐。”方青莳指了指旁边的石凳。 秦远峰坐下来的时候,又看了眼方青莳。 “外面肯定比咱们山寨里严重,这就是个灾年,时疫过后,还会挨饿。”方青莳偏头看秦远峰:“秦大哥,我说的对不对?” 秦远峰点头,这已经是明摆着的事情了。 “所以,囤粮倒卖,必能获利,还是获大利,发财的好机会。”方青莳微微眯起了眼睛:“咱们不卖给百姓,只跟官府衙门做买卖,赈灾是朝廷的事,地方粮库空虚,没粮赈灾的话,只有花大价钱买咱们的粮。” 秦远峰挑眉:“你说的是泾河府?” “曹志荣也算在内,他比周玉儒还知道咱们青瓦寨到底有多少粮食呢。”方青莳嗤笑着摇了摇头:“既然是官迷儿,就得用银子保住乌纱帽嘛。” 这话,秦远峰非常赞同,转念一想:“咱们这些粮食要做这么大的局,不够看。” “晋王有粮。”方青莳说。 秦远峰愕然:“咋?你想让兄弟们去抢晋王?” “那太冒险了,我有门路从晋王手里买粮出来,不过要速度够快,银子够多,拉长线会倒霉,我手里本钱不够。”方青莳说。 秦远峰叹息一声:“我一直觉得你挺厉害,现在我算看出来了,我还是小瞧你了,都敢盯上晋王的粮行了,谁给你的胆子啊?” “我这次十二车上等粳米,京城市价九百文一斗,我拉回来这些粮用了一千二百两银子。”方青莳笑吟吟的看着秦远峰。 秦远峰在心里盘算一遍后,愕然:“一斗六百文,谁给的价格?” 方青莳把冯忠和段成德的买卖说给秦远峰听。 秦远峰暗暗咂舌,听完后挑起大拇指:“大当家的,你身边能人真多。” “秦大哥,只要是粮咱们就要,花最少的钱囤最多的粮,回头以最高的价格卖给那些当官的,这钱得赚。”方青莳说。 秦远峰连连点头:“必须赚,这样,大当家的别着急,我去账房看看咱们账面上多少银子。” 看着急匆匆离开的秦远峰,方青莳勾起唇角。 只要这买卖做成了,方家从中抽两成红利,都会成为最不显山漏水的清河府大户。 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谁都懂,关键就看钱够不够多。 时疫和饥荒都过去了,自己去拜访曹志荣,这些青瓦寨的百姓直接迁到清河府附近的村落里去,户籍必定不是问题。 到那个时候,方家香料小有气候,自己站稳脚跟儿,李景瑞想要动方家,都没机会了,非但没机会,自己还会时不时给李景瑞送点儿惊喜呢! 京城。 李景和衣衫褴褛的京城,整个人都瘦脱相了,来到晋王府大门外也不敢上前,蹲在角落里等着。 连日暴雨导致洪灾,皇上震怒就把工部尚书和侍郎全都罢免了,晋王趁机给李景瑞谋了个工部侍郎的差事。 至于工部尚书,李景瑞不敢想,毕竟六部尚书背地里都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在,自己能一步成为工部侍郎,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晋王从来不上朝,对外就是个闲散的富贵王爷,吃喝玩乐样样精通,从不过问朝政。 这么多年来,上朝的只有新姑爷,也是探花郎李景瑞。 就算是探花郎,这工部侍郎的品阶不够,只能初一、十五大朝会的时候去露露脸。 李景和打听的很清楚了,十月初一这天一大早就等在晋王府巷子头的暗处,早朝都是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得起身,李景和看着打着晋字灯笼的马车晃悠悠的过来,咬了咬牙。 马车刚到巷子口,李景和扒开帘子叫了声:“大哥!” 声音很低,李景瑞吓得一激灵,抬头看李景和三分像人七分好像鬼的样子,差点儿没撅过去,凑过来伸出手把李景和拉上了马车。 车夫听到了动静,问了句:“大人,有事吗?” “无事。”李景瑞沉声。 马车继续哒哒的往前走,李景瑞从腰上摘下荷包塞给李景和,俯身在他耳边吩咐:“去七宝街的东来客栈地字二号房等我!” 拿到了银子,李景和也不耽误,一咕噜下了马车,摔得吭哧一声,爬起来就往七宝街去。 害怕,怕到浑身都哆嗦,他怕被二狗子的人看到,到时候自己只怕会死在乱葬岗里。 找到了东来客栈,让伙计开了地字二号房,给足了银子,伙计忙的欢快,热水、热饭热菜和里里外外的新衣服都准备齐整的。 李景和吃饱喝足把自己收拾干净后,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他没事人似的安稳了,李景瑞可不踏实了。 不过早朝也跟他没多大关系,朝廷大员们吵得面红耳赤,上头坐着的皇上昏昏欲睡,到最后是不了了之,一句退朝,官员们跪拜,皇上拔腿就走。 下朝的路上,有好几个人跟李景瑞打招呼,李景瑞都勉强应付着,到了工部衙门,刚上任没多久,工部尚书都不在,做啥?啥事儿也没得做!只要敢做就得罪人,罢免再起复,就是皇上一念之间的事,所以本应最忙的工部,闲的都能抓苍蝇了。 李景瑞下衙直奔七宝街,到李景和门外敲门。 “大哥。”李景和关上门,顿时张开大嘴哭上了。 李景瑞冷声:“哭什么哭?说,怎么回事!” “我被人算计了。”李景和把段成德运粮回镖局,路上自己被扔到了窑子里的事都说了一遍。 李景瑞听完,沉吟片刻:“你是说冯忠跟段成德做了粮食买卖?” “是啊,拉走了十二车粮食,就在东门出去的一个庄子里。”李景和说:“大哥,你得给我报仇啊。” 李景瑞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回头:“什么粮?多少钱?” 这下,把李景和都问蒙了,茫然的看着李景瑞,摇了摇头:“大哥,段成德那小子最不是东西了,做啥事儿都背着我,要不是我怕失手,早就把他毒死了。” 李景瑞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润喉。 “我本来是想着杀了段成德,能当大安镖行的镖头,往后再到京城送香料,就是我做主了,大哥,方家是真赚了太多了,两千两啊!”李景和拉住李景瑞的衣袖:“大哥,你想啥呢?” “闭嘴!你在这里好生待着,回头我来找你,不准再去王府那边晃悠!”李景瑞出门,急匆匆的回王府去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怕不是用了什么手段吧 李景瑞太清楚眼下最值钱的东西是啥了,必须是粮。 以前只是听说晋王府粮多,可自己大婚以来都谨言慎行,从来没问过惠敏郡主这事儿。 一个小小的冯忠都有权利卖出去十二车粮,由此可见传言非虚。 他必须得好好把握这个机会才行,惠敏郡主迷恋自己用处不够大,要让晋王真正看到自己的厉害之处,那才能在京城站稳脚跟儿! 心里有了打算的他急匆匆回到了晋王府,来到书房门外恭恭敬敬的对守门的近侍搭话儿,求见晋王。 书房里,晋王正坐在椅子看书信,眉头紧锁。 听到动静拿过来旁边的书把信放进去,起身到旁边的软榻上歪躺下去,随便摸过来话本子翻看着。 “王爷,姑爷在门外求见。”近侍进门通禀。 晋王嗯了一声,近侍出门请李景瑞进门来。 李景瑞进门躬身给晋王请安。 晋王撩起眼皮儿打量着李景瑞,把话本子放在桌子上,两只手抄袖,宽大的袖子挡住了他的大腹便便:“劳什子的侍郎做的可顺手?” “回父王,衙门里没什么事情做,尚书大人还没回来,我们也不敢乱做。”李景瑞说。 晋王冷嗤一声:“耗着吧,没啥不好的。” 这话李景瑞没接。 “有啥事直接说。”晋王随手又把话本子拿过来,看的津津有味,丝毫不在意还撅在旁边的李景瑞。 李景瑞低着头:“父王,连日暴雨,水患严重,这个时节让举国上下都颗粒无收,若是有门路能拿到粮食,于国于民都是大功一件。” 正在看话本子的晋王突然嘿嘿一笑,吓得李景瑞心就哆嗦了一下,不知道这王爷是笑话本子里的情节,还是笑自己。 “有意思啊。”晋王抬头好像是刚发现李景瑞还撅着似的,摆了摆手:“自家人,哪里来这么多破规矩,坐坐坐,你看看这话本子写的有意思。” 李景瑞笑呵呵的双手接过来话本子,上面写的是山精鬼怪修炼成人的事,讲的是入门做妾的狐狸精想法子要害死当家主母,结果被道士打回了原形的桥段。 心里头有些慌,放下话本子,起身:“父王,景瑞告退。” 晋王又嗯了一声,等李景瑞转身的时候,啪的一声,话本子被扔到了桌子上。 回去的路上,李景瑞心情非常沉重。 利用惠敏郡主拿到了香料的买卖,他都很注意了,可晋王如此敲打自己,显然是让他心里不舒坦了,这么好的机会是要眼睁睁错过了,毕竟惠敏郡主用一次,不能总是用。 回到院子里,桃红迎了过来:“姑爷。” “嗯。”李景瑞停下脚步,打量着桃红,冯忠的亲闺女,打小跟在郡主身边长大,若是能让桃红委身自己,冯忠还不是自己手心里的猴儿?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桃红被李景瑞一双眸子盯得心里发寒,下意识的垂下头往后退了两步。 李景瑞横跨一步到桃红身边,低声问了句:“京中贵女要嫁人之前,贴身婢女是要先试试姑爷的床上本事,你知道吧?” 桃红后背冒了一层冷汗,不敢点头也没敢摇头,看着李景瑞的袍子从自己眼皮子底下移走,抬起手压了压心口的位置。 她没给郡主去试试姑爷的本事,主要是李景瑞身份太低,是真不配。 再者她始终都跟在郡主身边,认定李景瑞是个小人,可小人如今顺妥的成了郡主的夫君,身为下人的自己还敢说什么? 更不用说打从大婚开始这些日子,自己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两夫妻荒唐事还少吗?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可自己有没啥证据,说不出来个子午卯酉,别说不敢跟王爷禀报,就是劝一劝小姐要节制都不行。 心里正琢磨呢,就听到屋子里小姐又嘤咛出声了,桃红眼圈泛红,她总觉得李景瑞这厮是想要把郡主折腾死才罢休! 屋子里,李景瑞斜倚在床榻上,看着脸色渐渐嫣红了的惠敏郡主,淡淡的勾起唇角,说真的,自己有点儿恶心,虽说食髓知味是少年本性,可惠敏郡主每次看到自己都黏上来,一副索求无度的样子,太倒胃口了。 再想到在书房里被晋王敲打的情景,手就用了些力气,惹得惠敏郡主眼泪汪汪的哭了起来。 “敏儿这幅样子煞是好看。”李景瑞俯身过来,大行其道,如今在晋王府里,自己也就仗着这点儿本事能立足了,不管怎么说也得办。 屋子里翻云覆雨,门外桃红拦住了过来送账目的母亲。 韩氏在门外听了半天,眉头拧成了疙瘩,拉着女儿到背人的角落里问:“这怎么青天白日里也不消停?” “娘,没法说了,打从姑爷过门到今儿,就算是郡主癸水的日子都不消停的折腾,再这么下去,郡主怕是、怕是……。”桃红眼圈都红了。 韩氏气得扶额,郡主年纪小是一方面,王妃早逝无人提点才是问题,那个谢侧妃巴不得郡主出大事呢,还能管这个? 看了眼自己的闺女,心里头百千种滋味儿涌上来,自己若是提点了郡主的话,害了闺女咋办? 说起来也是郡主被猪肉蒙了心,放眼京城什么样的贵公子没有?偏偏挑了个李景瑞,这下可不好了,李景瑞存了心思在这事儿上拿捏郡主的话,郡主还真就被拿捏的死死的。 “娘,有没有啥法子啊?这么下去不行啊。”桃红正愁不敢跟别人说,自己的亲娘来的正好。 韩氏叹了口气:“娘若说了,只怕会害了你。” 桃红又不是个傻子,立刻就知道娘的意思了,眼圈泛红:“那厮就是个小人!娘,郡主从小规矩学的好,咋就都忘了呢?” 韩氏摇了摇头没说话,规矩啊,学得再好,一旦尝到了甜头只怕就收不住了,不过这么折腾也委实少见,怕不是被用了什么手段吧? 不给韩氏多想,屋子里李景瑞扬声:“桃红,备水。” 桃红气得一跺脚,出门去让下人准备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掉脑袋的事情 桃红准备好了热水,进门去搀扶惠敏郡主,看着昏昏欲睡的郡主心疼的手都在打颤,弯腰轻声:“郡主,热水准备好了。” 惠敏郡主没应声,倒是李景瑞突然从后面过来贴到了桃红的身上,还恶意的往上蹭了蹭,吓得桃红一个站不稳趴在了床上,羞愤的回头看着李景瑞。 李景瑞微微挑眉,抽身走了。 桃红咬牙切齿的抹了一把眼泪,让婆子进来一起把郡主搀扶出去,每次都是要这样,热水泡一泡,郡主就能醒过来了。 婆子也是敢怒不敢言,大户人家的两夫妻可没这么下作的事,老祖宗留下的人伦规矩谁敢不遵守?正房夫人初一十五伺候了就好,这女子身子娇弱,能受得住这么糟蹋? 谁都知道进门的姑爷是个没规矩的人,可再怎么说也是读书人,伦理纲常都是学了十几年的了,学到了狗肚子里去了吗? 浴房里。 惠敏郡主缓缓地睁开眼睛,浑身每一个骨头缝儿都透着疲惫,靠在浴桶上,任凭桃红给浴发。 “真是累得慌。”惠敏郡主轻轻的叹了口气,说。 桃红趁机赶紧说:“郡主,虽然老人都说大婚头一个月蜜里调油,难分难舍也是寻常,可日日这么折腾,郡主身子娇弱,可经不起的。” “谁说不是呢。”惠敏郡主闭上了眼睛:“桃红,我觉得那屋子不妥当,每次但凡见到他进门,总是会忍不住呢。” 桃红愣住了,这院子是郡主打小住着的地方,以前都好好的,不妥当也是从李景瑞进门之后才开始的。 “如今也大婚满了百日了,我想要搬出去住了,桃红觉得如何?”惠敏郡主问。 桃红脱口而出:“不行!” 这态度把惠敏郡主都吓一跳,狐疑的回头看着桃红:“为何?” 桃红赶紧垂下头:“郡主,在府里有王爷和世子照拂着,姑爷总归还能克制一些,若是出府的话,只怕他会没了辖制,更加为所欲为了。” 惠敏郡主深深的看了眼桃红,没言语。 收拾干净了,惠敏郡主懒洋洋的回到了书房里,坐下来让桃红去准备了吃喝,久等的韩氏带着账本进来,规规矩矩的站在旁边。 “坐下吧。”惠敏郡主语调里透着慵懒,翻开了账本看着,香料铺子的买卖是真不错,这才多少日子,进账可不少了。 这么说起来,李景瑞还真是个人才,惠敏郡主脸色微红,脑海里总是浮现那些画面,也不知道都是哪里学来的本事,总是让自己觉得又舒坦又屈辱,偏偏还欲罢不能。 韩氏是过来人,坐在旁边不声不响的打量着郡主,也能看出来了七七八八,见到郡主这副模样,也是真明白为啥闺女会急的掉眼泪了,说句不好听的话,这要是传扬出去,名声都不说了,指不定会有人说郡主得了那见不得人的床上痨,日日离不开,回头得早夭。 再难听点儿,连累了已经故去的王妃,也跟着丢人现眼,实在不行自己硬着头皮也得回去求一求郡主的外祖家,找个厉害的过来护着点儿郡主才行。 “这买卖做得好,赏。”惠敏郡主合了账本,抬头看着韩氏:“桃红也十六了,我准备给她一门亲事,冯家的,可有合心意的人?” 韩氏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满脸堆笑:“郡主,桃红是您的人,您安排就是。” 惠敏郡主满意的点了点头:“虽说名义上是主仆,但桃红跟我的情份更像是姐妹,我不忍糟践了她,选个好人家指了婚,以后一样陪在我身边。” “是郡主抬举桃红,是桃红的福气。”韩氏心里头松了口气。 桃红提着食盒过来,水晶蒸饺、一盅血燕、一小碗粳米粥配上小菜,还有两碟糕点。 这些东西摆在桌子上,韩氏微微敛目,郡主食量越大,证明身体消耗的就越大,这么下去可不行。 “郡主,奴婢说句不当说的话,您别动气。”韩氏说。 惠敏郡主点了点头:“说罢。” “夫妻之间若想要早日有子嗣,得克制一些,这才能让身体调养平和,易受孕。”韩氏说着,赶紧就跪下来了。 惠敏郡主停下手里的动作,看了眼韩氏:“你们都是跟着母妃的老人,没有私心的疼着我,起来吧,我心里头领情。” 这话,让韩氏心里头酸涩,一迭声的应着起身了。 端上来这些吃喝一点儿没剩,桃红收拾下去后,韩氏也跟着告退了。 娘俩在无人的角落里低声交谈了几句。 桃红低声:“娘,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丢下郡主去成亲呢?” “傻孩子,郡主打小就是个聪明的人,定是不想让你沾染了姑爷,如此正正是好机会,回头你嫁了人一样伺候在郡主身边,娘这就去郡主外祖家走一趟,求了老祖宗赶紧出手才行。”韩氏顿了一下:“至于婚配,咱们没得选,但不管是指给了谁,都是咱们躲开清净身儿的好机会。” 桃红看着急匆匆离开的母亲,想着李景瑞贴在自己身上的那一笑,咬了咬牙,虽说自己愿意为郡主去死,可真真是不愿意沾染李景瑞那个混账东西! 王爷可开开眼吧,抓到了这人的把柄,赶出去才能救郡主啊。 韩氏回到香铺,见到丈夫在整理行囊,狐疑的问:“你这是要出去?” “嗯,快马来去,年底回来,你在这边看顾着点儿就行。”冯忠说着,把褡裢往身上一背是就要走。 韩氏赶紧拉住了他的衣袖:“怎么如此着急?到底是什么大事?” 冯忠甩开了韩氏的手:“妇道人家懂得什么?” “郡主防备咱们闺女了,要给指婚,这事儿你不在家谁来拿主意?”韩氏冷声。 这下,冯忠不着急了,坐下来问:“怎么会突然指婚?桃红是对姑爷起了心思?” “放屁!闺女看得上他!罢了,不说那倒灶的玩意儿,你不着急走不行吗?”韩氏问。 冯忠低头想了想,把心一横:“我这次去做粮食买卖,王妃故去多年,郡主如今也跟咱们离心了,不得不为以后打算,回头咱们寻个机会让郡主放了咱们一家,出去过寻常日子,得为多福以后做长远打算,你说呢?” 韩氏愣住了,转而吓得浑身哆嗦:“这!这要是被王府知道了,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啊!你也敢做?” 第一百五十章 冯忠贪心起 冯忠眉头拧成了疙瘩,看着被吓得瑟瑟发抖的韩氏,啐了一口:“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咱们三代都是家奴,如今是一代不如一代,我就问你,你在郡主面前多大的脸子?当年我娘在王妃面前呢?” 提到这个,韩氏心里头也不是没怨气,当年自己就是王妃指给冯忠的,想当年冯忠的娘在王妃面前可受抬举了,说句不好听的,虽然明着是奴才,可实际上是给主子当家的人。 只可惜王妃命短,只留下了郡主这么一个独苗儿,虽然占着嫡出,可到底是个女儿身,比不得谢侧妃的三个儿子,其中大公子虽然是庶出,可占长不说,嫡出也没有男丁,这爵位早晚是要到大公子头上的。 至于郡主,如今嫁做人妇,虽说还在府里住着,早晚也是要离开府里的,宫里的皇太后要是没了啊,只怕这郡主在王府里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越想心里头越没底,韩氏反倒觉得丈夫眼光长远,这会儿趁着还能拿到手里一些实惠就多拿一些,回头闺女嫁人了,再寻个机会离开王府,三代忠仆可以给良籍了。 韩氏叹了口气:“罢了,你只管去做事,我回头去侯府走一遭,不管好歹算是尽了奴才的心意了。” 冯忠不耐烦后宅这些妇道人家折腾那些鸡毛蒜皮的事,背起来褡裢出门去了,买卖能等吗?错失良机可就丢了富贵的日子。 因为经常在外面走动,冯忠消息很灵通,粮食值钱也是心里明镜儿似的,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出去各地的粮仓巡视一圈,今年也不例外,王爷一大早就派人过来说了,刚巧接到了飞鸽传书,在冯忠看来,这就是天赐良机。 一顶青布马车打京城西门出去,毫不起眼儿。 冯忠这些年深得王府器重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他做事能屈能伸,从来都不张扬。 王府的买卖能瞒住的不多,但冯忠手底下掌管的买卖都滴水不露,民以食为天,粮食到底多重要,晋王知道,冯忠也知道。 所以晋王府摆在明面上的粮仓和粮铺,说起来不过是冰山一角,真正的大头买卖都在暗处,冯忠敢接到飞鸽传书就匆匆离京,根子也在这里,晋王手指缝稍微松一松,他冯忠三代富足的日子都不愁。 马车从南周镇到是兴安县,一路上是日夜兼程,要不是怕累死马,冯忠都不想歇脚儿,因为离开京城后,发现这灾民是越来越多,有的地方已经开始有流民了。 这个时候粮食不是银子,是命! 他现在不担心别的,就担心小小鹿武县的生意人,能做多大的买卖。 到了泾河府的时候,冯忠已经从兴奋的劲儿里缓过来了,在客栈仔细斟酌着给晋王写了一封信,让驿馆的人送到晋王府,毕竟外面的情况自己看得清楚,不跟王爷说,回头王爷会猜忌,做事嘛,九分真一分假,也够他冯忠赚个盆满钵满了。 再说了,到了泾河府眼看就到鹿武县了,自己买卖都谈妥了,书信都还没到京城呢,这个时间自己算的刚刚好。 此时的青瓦寨,刚刚送走了一部分粮食和草药,詹世雄带队。 余下的人也都没闲着,那些发病的人抢救及时,即便如此还是死了七八个岁数大的人,一方面是这时疫来势汹汹,另一方面是老人家一辈子的家业都在洪水中消失了,心都死了,这一病就更要命了。 方青莳让人准备了足够的生石灰,棺椁里面铺上厚厚的生石灰,再深挖掩埋,为的就是活人能安全一些,其实最安全的莫过于焚烧,可方青莳心里清楚,死无全尸对这些百姓来说接受不了,没几个人倒也无妨,处理好了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青瓦寨是没事了,可鹿武县周边的村落开始陆续发病,已经又一整个村子都病倒了的事情发生了。 方静安在发现青瓦寨有人发病的那天开始,就知道阿莳说的没错,这病确实是霍乱,甚至比书上记载的还要严重。 而他也开始了研究对症的草药,算是初见成效,不过悬壶济世也好,治病救人也好,都需要适时而动,所以青瓦寨到现在还没有人张罗下山,方静安也没着急走。 只是每天都会问问方青莳,山下的情况如何了。 方青莳很关注山下的情况,鹿武县的何云洲是装死到底了,已经有人往清河府去求知府大人救命了,毕竟曹志荣在洪水的时候就有了菩萨转世的美称,这个时候想要坐视不管的话,都不行,对于一个沽名钓誉的人来说,万绿丛中他最红,简直是保住乌纱帽的绝招。 “大当家的,我们什么也不做吗?”秦远峰都有些沉不住气了,打从发现方青莳每次都让人意外后,他就总是忍不住期待,可这些日子山里真的太消停了。 方青莳挑眉:“秦大哥觉得时机成熟了吗?” 秦远峰:……!!! 他都不知道方青莳在等什么,怎么知道时机成熟不成熟啊? “冯忠应该会很快到鹿武县了,这几日让兄弟们上注意点儿往鹿武县去的马车,多地发病,只能愈演愈烈,要劳烦秦大哥带着人,护着我兄长和山寨里那些年轻的郎中们下山行医治病了,地点就在大安镖行,那边地方足够,草药的话,靠山村的人会运送过去的。”方青莳说。 秦远峰微微挑眉:“不是要做粮食买卖吗?难道时机还不对吗?” “还差一点点儿火候,等冯忠到了,我会带着秦大哥一起去谈这笔买卖的,毕竟出钱最多的是山寨,我只拿自己能拿的一点点儿蝇头小利就好。”方青莳说。 秦远峰笑了笑没说什么,方青莳的拎得清是少有的聪明人,话都说明白了,都不多做计较,才是长久相处之道。 等秦远峰出去安排下山治病的事情了,方青莳才抬头看外面耀目的阳光,洪水过后的秋老虎格外凶猛,这烈日炎炎的日子持续了月余,连秋风都起不来了似的,再这么热下去,只能会让情况越来越坏啊。 “东家。”段成德急匆匆的进了院子,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来到窗外站定:“打听出来了,鹿武县如今米糠都要三百文一斗了,根本没人吃得起!”段成德啐了一口:“凤岭山上都是人,快被挖秃了,咋办啊?” 方青莳缓缓地吸了口气,这才一个多月的时间,往后的日子更难熬! 第一百五十一章 拿捏 山寨这些日子收回来了不少铁器,从破了的铁锅到犁铧、锈迹斑斑的铁刀,这些看似破烂的东西都送到了后山,赵太昌带着铁匠在后山把这些都熔炼成了精铁疙瘩,再伪装好装车,陆续往南蛮运送。 这些事情方青莳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其实,打从祝横山带着祝玉红几个人离开青瓦寨后,自己顶着大当家的名头,走的路可是两条不相干的路,方青莳非常清楚,这种事情只能是躲不掉的时候硬着头皮也得上,可不是自告奋勇往上冲的时候。 而她的承诺一直都记在心里,该做的事情一定都会做好,这也就对得起祝横山把青瓦寨托付给自己的心意了。 冯忠到了的消息是山下的兄弟们送上来的。 方青莳带着段成德几个人下山,前后脚跟冯忠同时到了鹿武县。 鹿武县有一个东升粮铺,冯忠就去东升粮铺了。 方青莳并不着急,在香铺里帮忙,这些日子鹿武县的百姓都会一大早跑来香铺这边排队,因为能免费拿到净宅的香料,虽说不知道效果如何,可香铺白给哪里能不拿,一时有效呢? 再者,鹿武县里的虽然遭灾也很严重,可发病的人还很少,周边百姓越来越多,让县里的百姓也都慌了神儿,可小小鹿武县里住着的人,又能有什么法子?只能是事到临头挺着,没病倒的时候等着,吃喝都快断了的时候,他们连逃荒的勇气都没有,往哪里逃?外面还不如县城里呢。 唐絮芳的能耐慢慢的展露出来了,虽说免费给香料,可但凡来领取香料的人都会写在名册上,并且重复多次来领取的人,一律不给。 听着不难,但真正做起来可不容易,这需要绝对的好记性和好眼力。 方青莳不着急,冯忠可挺着急的,因为他也看到那些得病的人了,虽然他不确定是不是时疫,可能早点儿回去京城是好的,买卖做成立刻就走,是他心里拿定了的主意。 在东升粮铺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就去大安镖行了。 大安镖行的匾额挂着,但门口排队的却是看病的人,这让冯忠心里头就打了个突突,生怕白跑了一趟。 他刚出现在镖行门口,段成德就急匆匆的迎出来了,老远的抱拳带笑:“冯大哥!” 冯忠抱拳还礼:“段老弟,好久不见了。” “就盼着您来呢,您往这里一站,那就是咱们的财神爷,快里面请!”段成德请冯忠往镖行里来。 进了大安镖行,冯忠都纳闷了,看着靠东墙边上熬药的一排炉子,正屋大门敞开,里面坐着的郎中都有十来个,小小鹿武县竟有这么大的阵仗? 从耳房穿过,到了后院。 后院地方比前院宽敞,东边是一溜房屋,西边是凉棚,凉棚里放着的是马车,镖行的马厩不在这院子里,冯忠看了眼后院的大门,足够大,看来马厩在后头。 到底是鹿武县这等地方,要是在京城,就这么大的一处地方可都要很多银子呢。 东厢房里,冯忠见到了带着幕篱的方青莳,不过他没在意,注意力被端坐在椅子上的秦远峰吸引了,他以为方青莳是秦远峰的人,因为方青莳站着,并且站在秦远峰身后。 落座后,段成德给冯忠倒茶,也站在了一旁。 秦远峰看冯忠两眼,问:“冯掌柜一路可辛苦?” “还好,还好。”冯忠摸不准对方什么路数,笑呵呵的应付了一句。 秦远峰点了点头:“从京城到这里路途不近,当是很辛苦的,这也足以让某知道冯掌柜的诚意,既然坐下来谈,尽可放开谈。” 说着,站起来了,侧身看了眼方青莳。 方青莳往前两步坐下来,隔着幕篱对冯忠微微颔首:“冯掌柜,咱们开门见山,清河府到泾河府,凡能调动的粮食,有多少收多少,价格不是问题,有上次合作的先例在,必是双赢,您说呢?” 冯忠还以为要跟自己谈买卖的是穿着玄色长袍的男子,没想到打了个照面儿而已,竟是个年轻姑娘跟自己谈这么大的买卖,略微顿了一下,笑了:“这位姑娘,做买卖讲究个因时而动,实不相瞒,这一路过来冯某也仔细看过了,这粮价可是要起来了。” “确实。”方青莳点头。 冯忠以为她还会说点儿什么,结果等了半天,竟没有再说话的意思,他只能再开口说:“所以,咱们这价格也不能太低了,之前的价格我没办法平账。” 方青莳打量着冯忠,这个人容貌普通,是那种只要换上一身粗布衣衫丢到人群里都非常不显眼的人,但鹰钩鼻子和眼睛里透出的精明让人不能小觑,敢在晋王眼皮子底下做这事儿的人,本身就是个狠茬儿。 大户人家的规矩到底多严苛,方青莳是很清楚的,除了贪婪的心思作怪外,冯忠必定是在为以后做打算。 想到这里,方青莳说:“冯掌柜,账目上的事情必定不会让你为难,既是用这样的法子谈买卖,也肯定是想要都多赚点儿,泾河府那边如果要很多粮食的话,这里面能让冯掌柜平账的机会可就太多了。” 听到这话,冯忠心里就一哆嗦,不敢相信的看着方青莳,幕篱让方青莳的容貌模糊不清,他想着王爷交给自己的密信,只觉得后背都发凉,周玉儒求救晋王,要的就是粮食。 这样的秘密,眼前的女子是怎么知道的?再者这说话的声调绝对是个年轻的姑娘,难道说这都是面上的假象?背后还有高人? 方青莳从冯忠的脸色变化上,也能猜到几分他的心思,便再次沉默下去,不肯多说一个字了。 聪明人一点就透,显然冯忠也是聪明人,他知道自己求财,平账这事儿对家可不会管,做这种不能摆在明面上的买卖,那就是各自把自己的尾巴收好了,银货两讫,各求所得。 缓缓地吸了口气,冯忠问:“不知道这位姑娘,你能要多少粮食?什么成色?如何交易呢?”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一双眼睛可真毒! 方青莳淡淡的说:“是粮就要,多少都要,价格就按照头一遭合作的来,冯掌柜的尽可放心,既是买卖,我也绝不会亏待你,再者一回生两回熟,买卖谈成了,往后咱们就是自己人。” 冯忠这辈子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竟然会被一个小姑娘拿捏的死死的,特别是最后这一句自己人,让他非常动心。 他求财不假,但有钱没命花的事情见到的多了,自己可不想一家人落到那步田地,看不清对方的路数,但这有多少就敢要多少的底气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拿得出来的,要知道天下粮仓在朝廷吗?不!在晋王府! 最后那么一点点儿的傲气儿都无影无踪了,冯忠脸上的笑就有些谄媚,而他从小就是家生子,对于这种表情习以为常,奴才嘛,有个奴才相不是很正常? “姑娘抬举小人了,既是如此,就按照老规矩办,上等粮按中等价,中等粮按下等价,您看行吗?”冯忠问。 方青莳点头:“这样最好不过。” 冯忠赶紧又说:“小人初来乍到,大批量的动用粮食不难,难就难在如何把这些粮食交到姑娘手里,不知道姑娘能不能给小人指一条明路啊?” “能,冯掌柜可以先把能调动的粮食都写下来,在那些粮铺,能调动多少,什么时候调动,回头我们来安排。”方青莳说。 冯忠到这个时候,已经完全不想再多动一点点儿心思了,不敢。 强龙难压地头蛇,再者,自己不是强龙,对方这架势也绝对不是地头蛇那么简单,他只管求财,别的都不重要了! 满脸陪笑的应承下来,躬着身:“姑娘放心,我明日再来,定会都整理好了的。” “送冯掌柜。”方青莳是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事情谈成了又怎么样?语调都还是那副没什么波动的平淡意味。 段成德全程看完,心里头对方青莳的评价都模糊了,只觉得这不是自己认识的东家,高深莫测到他都有些懵。 送冯忠出去的时候,冯忠还想稍微儿的挣扎一下,小声问:“段老弟,这位姑娘是什么来头啊?” “咳咳咳。”段成德立刻清了清嗓子,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压低声音:“冯大哥,我和你一样,头一遭见到这么个人儿啊。” 这下,冯忠更踏实了,伺机而动的人多了,盯着晋王府的人多了,这对家显然只想要粮食,能跟自己一个奴才做买卖,自己怕个屁啊?有钱不赚王八蛋! 看着冯忠被段成德送出去,秦远峰摸了摸鼻子,坐在对面看着方青莳把幕篱摘下来扔到一边的架势,忍不住笑了:“大当家的,你这一招怕是把冯忠震慑的不轻啊。” “要的就是这效果。”方青莳喝了一盏茶润喉:“秦大哥,咱们这买卖好做,根子你知道在谁身上吗?” 秦远峰挑眉:“谁身上?” “周玉儒。”方青莳说。 秦远峰这一口茶喷了出来,赶紧拿出帕子擦嘴角,看着方青莳:“你是说冯忠是被晋王派出来,解周玉儒燃眉之急的?” “嗯,所以冯忠动用粮食的权限非常大。”方青莳说。 秦远峰眉头紧锁的盯着方青莳:“大当家的,你给某交个底儿行不?” “嗯?”方青莳疑惑的看着秦远峰:“秦大哥,怎么了?” 秦远峰清了清嗓子:“没什么,就是大当家的啊,你小小年纪是如何做到如此胸有成竹,又料事如神的?说实在的,我这么多年最佩服的是军师,决胜千里之外的本事真是一点儿不含糊,可大当家的,你才多大?半年时间就如此大的变化,自己没感觉出来吗?” 方青莳笑了:“秦大哥,我上次听曹志荣说过,他说周玉儒是晋王的人,现如今周玉儒想要求救的话,只能是求晋王了,冯忠来的这么快,肯定也有晋王授意的缘故在啊,这不难猜出来?” 秦远峰:……!!! “明儿冯忠会委托大安镖行护送粮食到泾河府粮库,以次从好是他唯一能平账的法子,我们山里的陈粮可以派上用场,因为冯忠肯定拿不出来那么多次等粮,而咱们用陈粮和次等粮给他提供方便,是不是还能再赚一笔?”方青莳说。 秦远峰彻底服了,要说做买卖和拿捏人心,方青莳可能是天赋异禀,毕竟这世上有各种各样的奇才,出一个方青莳也不用过于大惊小怪。 把自己劝明白了的秦远峰如今只有一个想法,在青瓦寨的事物上,方青莳说怎么做,自己就怎么做,准没错。 这边方青莳不慌不忙,可忙坏了冯忠。 如方青莳猜测的那般,冯忠凑不出来那么多次等粮,想要以次充好中间获利,还挺难。 清河府明着的粮铺,暗地里的庄子都盘了一遍账目,冯忠还是觉得自己冒的风险很大,赚到手里的银子不够满意。 心里虽然遗憾,可也没有别的法子,毕竟晋王的势力大,自己只是个下人,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可没足够的人手可用,再者自己做的事,多一个人知道都多一分危险。 第二天一大早再来大安镖行,冯忠的态度比昨天都更谦卑了不少。 刚落座,方青莳便说:“我手里有一些陈粮和一些杂粮,冯掌柜可能用得上。” “姑娘!”冯忠一激动都站起来了,这简直是及时雨啊!自己正犯愁的事情被一语道破,他第一次不担心,反倒是满心欢喜。 方青莳淡淡的说:“冯掌柜成全我,我说过不会亏待冯掌柜的,不如说说,这粮食怎么交易。” “是,是,姑娘是冰雪聪明的人,小人不说姑娘也一定想到了。”冯忠满脸陪笑:“这事儿想要做成,还需要大安镖行的兄弟们帮忙才行,不过这事儿不白跑,周玉儒不可能不出押送的脚钱的。” 一脸高深莫测坐在旁边的秦远峰抬起手压了压额角,心里苦笑,就方青莳这步步为营,牵着冯忠鼻子走的架势,他觉得在做买卖这一块,能在方青莳跟前捡到便宜的人,几乎没有,该说不说,祝大当家的一双眼睛,可真毒啊! 第一百五十三章 摘的是真干净 冯忠觉得自己这是出门遇贵人了,银子赚得太俏了! 只需要调配到粮食,余下的对家就能全安排妥当,省心! 东升粮铺和下面的庄子开始把存储的粮食都运到库房去,等着大安镖行过去拉就行。 等冯忠走后,方青莳让段成德把曾经镖行的人都召集回来,听说又能押镖了,那些在家里都恨不得挠墙的镖师们一个个都激动万分。 方青莳安排他们从后门进来,修整车马,准备开始干活。 秦远峰也不闲着,快马回去山里,坑周玉儒还用客气吗?什么杂粮、陈粮和秕谷都派上用场了。 谈合作,方青莳非常小心,即便是不能通过官府,契书也必须有,说好听的是彼此都有个账,说不好听的这是把柄。 契书分两份,一份走明路,大安镖行和东升粮铺的押送契书必须要从衙门这边走个明路,冯忠也得用这个回去报账。 至于次等粮的价格,方青莳跟冯忠谈好了,就按照之前的粮价算。 此时的冯忠是一点儿倨傲的心思都没有了,乖顺的不像话,只要是方青莳安排的事情,完全照做,毕竟跟银子又没仇! 手续都办好了,大安镖行的十二辆马车运送沉甸甸的粮食到青瓦寨,青瓦寨准备好的粮车就在山脚下等着,段成德带人押送青瓦寨的粮车往泾河府去,上等粮直接上山。 方青莳没离开大安镖行,不过也不再露面了,她非常清楚冯忠的心态,只要不让冯忠知道自己的底细,他就没机会范腾出任何浪花来。 东升粮铺这么往外运粮,何云洲可站不住了,他派人死死的盯着东升粮铺,本想着只要抓住机会,身为鹿武县的父母官,征调一个小小粮铺的粮食,根本不算什么事儿,结果冯忠登门,直接把晋王的令牌拿出来了,笑呵呵的就把何云洲吓破了胆。 在方青莳面前,冯忠没什么架子,可在何云洲面前,冯忠是一点儿没客气,只是提了提泾河府和清河府闹腾的事儿,何云洲立刻送上了厚礼,一再保证他瞎! 心满意足的冯忠只管调配粮食,鹿武县最后一批粮食运走的时候,他亲自押车往泾河府去见周玉儒。 马车刚出鹿武县,冯忠终于又见到了戴着幕篱的方青莳,这次是结算,账目算的明明白白,银货两讫。 冯忠把轻飘飘的银票揣在怀里,赔着笑脸站在马车外面,隔着帘子试探着问:“姑娘,小人还能调配到一些粮食,这回可以直接送上门,还要吗?” 方青莳隔着帘子看了一眼冯忠:“冯掌柜还能调动多少粮食?” “泾河府那边也有庄子和粮铺,怎么也能调动七八万斤。”冯忠说。 方青莳轻轻的叹了口气:“冯掌柜原谅则个,泾河府的粮食买卖不好做,周大人现在是属貔貅的,只能进不能出,真要是冯掌柜想要做这个买卖,那我可就只能等着粮食上门了。” 同样坐在马车里的秦远峰都想挑大拇指了,摘的是真干净! 冯忠笑着弯腰打拱:“好说,好说,这事儿小人安排,如果有粮食的话,小人送到哪里合适呢?” “送到清河府,还是老规矩,有多少要多少。”方青莳说。 冯忠心里有数,告辞离开。 方青莳摘下幕篱,秦远峰就把水囊递过来了:“大当家的,咱们这就去清河府?” “不着急,冯忠到周玉儒跟前还有一遭得周旋,这几天我看发病的人越来越多了,怕是情况会更糟,等镖行的人回来再说。”方青莳撩起帘子往外看了眼,正是李家庄的村口,村子里空荡荡的没个人影儿,房屋修葺过,只是少了人气儿。 秦远峰送方青莳回到鹿武县,他得回去山寨安排那些粮食再往南蛮分批送过去,如果存粮不够吃到明年秋天,那都得挨饿。 刚到大安镖行,张宝和郑财就求上门了,俩人眼看着镖行的兄弟们每天都往外拉粮,心急如焚,如今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赚钱的门路又没有,在这么下去就没活路了。 方青莳看着跪在面前的张宝和郑财,问:“家里人都同意了吗?” 郑财赶紧说:“同意,同意,我爹娘说了,跟了东家至少能活下去,死契就死契。” “我也签死契,东家,求东家收留我们。”张宝也说。 方青莳点了点头,让俩人跟着到前院来,看到都累得瘦了一大圈儿的大哥,方青莳心疼的很。 “阿莳,忙完了?”方静安把手里的草药放下,过来问。 方青莳点了点头:“大哥,这俩人以后跟在你身边,是死契,你带着去牙行把手续办了。” 方静安看了看张宝和郑财,点头:“行,你别往这边来了,现在病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严重了。” “行。”方青莳不想添乱,也不想大哥担心,她回去香铺这边了。 方静安到牙行把死契签好,送到香铺这边交给方青莳让她保管,方家如今的奴仆虽然不多,可这也是年初那会儿不敢想的事,方静安不追根究底的问,可心里头拿定主意了,家里的事情都交给阿莳做主,他踏实。 香铺这边的香料还在赠送,唐絮芳也瘦了一圈,忙是一方面,主要是看着香料这么白白送出去,她上火。 “絮芳,大哥那边的饭菜得加量了。”方青莳说。 唐絮芳点头:“东家,咱们粮食啥的都够用,就是菜太少了,一大早看到集市上有卖鱼的,买一些回来行吗?” “不行,不吃水里的。”方青莳微微蹙眉:“绿豆和黄豆还有,发豆芽,做豆腐,肉也不去集市上买,等段成德他们回来,进山打猎。” 吃的东西必须仔细,方青莳现在最担心的是再出现人吃人的局面,到时候时疫就控制不住了。 泾河府衙门,周玉儒看着手下送来的秕谷和杂粮,眼前发黑的跌坐在椅子上:“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小人!” 话音落下,就有衙役进来禀报,晋王府管家冯忠求见。 周玉儒脸色铁青,忍了又忍才平静下来,出门迎接的时候已经是满脸堆笑了。 “冯掌柜,辛苦,辛苦了啊。”周玉儒抱拳。 冯忠赶紧还礼:“周大人爱民如子,王爷让小人务必把事情做的周到,不过现如今的局面大人也清楚,真拿不出来更多了。” 周玉儒心里怒火翻滚,面上不显,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冯掌柜,请。” 第一百五十四章 这是个刺儿头啊 进了厅里落座,丫环奉茶后退下,周玉儒才问:“冯掌柜,王爷可说过要给下官多少粮食了吗?” “周大人,王爷交代小的要鼎力相助。”冯忠回道。 周玉儒缓缓的吸了口气:“那送货的车马是何处找来的?” “周大人,有话不妨直说。”冯忠不动声色的端起了茶盏送到嘴边喝了一口,淡淡的说道。 周玉儒深知,这事儿不问个明白,哑巴亏就吃定了,面前虽然是晋王的人,可到底不过是个奴才,一旦让自己抓到了把柄,往后的事情就好办了,想到这里,也笑了:“下官怀疑那些人不是什么善类,中途调换了粮食,这些日子到大库里的粮食简直不是给人吃的,次等陈粮也就罢了,秕谷都在里面,冯掌柜可知道?” 冯忠放下了茶盏,抬头看着周玉儒,问道:“周大人,这是在指责小的办事不利,还是在怀疑王爷存心为难你呢?” “不敢不敢,王爷怎么能为难下官。”周玉儒赶紧说。 冯忠站起来了:“那是小的办事不利了?粮是小的调动的,送货的镖行是小的雇来的,这出库的账目都带在身上,给大人过目也无妨,外面还有粮食没卸,车马还是原来的送货车马,不如大人随我去看看,看送来的都是什么粮。” 说了这么一句,冯忠从褡裢里取出来账本,直接送到了周玉儒的手边。 周玉儒赶紧说:“这不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的,趁着小的在,咱们当面把事情说明白,王爷可没说要周大人一分一文,若是粮都搭上了再落了个不给好粮的埋怨,我这脑袋也不用要了,看,周大人也做个心里有数,我回去也好跟王爷交差。”冯忠目光十分笃定的看着周玉儒。 周玉儒心里头有些慌了,不过粮库的粮食摆在那儿呢,送来的那些破玩意儿是给人吃的?也就是今年遇到了灾,自己又被曹志荣耍了,否则那些秕谷也就是为鸡的货! 他就不信了,王爷既是答应了自己,能送那些东西来! 打开了账目,东升粮库出库的明细,每一次出库都有粮铺掌柜和账房的签字画押,这事儿是一点儿都不敢作假,要知道这些人都是王爷手下的奴才,敢做出来奴欺主的事,乱棍打死也不为过。 “虽然陈粮,可都是实实在在的粮食,周大人说的秕谷得跟小的解释清楚,否则咱们立刻写了飞鸽传书给王爷,求王爷给做主了。”冯忠声调都冷了下来。 周玉儒看着上面的明细也懵了,手指点着账本:“这!这!冯掌柜,我们可是被镖行的戏耍了!那粮食是真不对啊。” “周大人,王爷为何只让小的一个人千里迢迢来到这边调粮?那是为了给周大人遮掩一二,朝廷的粮库每府都有,周大人所辖之地的粮库没粮,这事儿说出去谁信?至于镖行是不是做了手脚,那不如周大人把人抓了,问一问?”冯忠倒退两步微微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红口白牙,周大人也要让小的回去好交差,请。” 周玉儒站起身,心里知道完了,骑虎难下,若不找到了好由头,冯忠回去王爷那边给瞒着,这事儿能过去,要是回去到王爷那边说几句不中听的,自己吃不了兜着走,头一遭跟冯忠办事,他知道自己这又是错打了算盘,真是时运不济,步步都是错! 两个人出门,门外的车队还没走,这些天可不单单是镖行原本的马车在运粮,日夜不停根本跑不过来,所以这马车两段路,青瓦寨的车马和人也都没闲着,不过这一趟送粮是一方面,也是要结算费用的,所以来的人是段成德和手底下的镖师。 段成德见周玉儒和冯忠出来了,从马车上跳下来,一抱拳:“草民拜见大人,冯掌柜,这粮要送到库里去吗?” “验货。”冯忠都没给周玉儒说话的机会,愣愣的说了这么一句,眼神不善的看段成德:“周大人怀疑你们镖行不老实,换了送过来的粮,段镖头,这事儿我是不信的,可我不信可不行,周大人若是不信,镖行这些日子白忙活,我也得回去跟主子请罪。” 段成德看看冯忠,再看看周大人,笑了:“草民倒是头一遭遇到这事儿,镖行送货赚得是辛苦钱,买卖做的不大,送的可是粮,周大人是真瞧得起我们镖行,既是如此,这一趟的粮就在这里,兄弟们,给周大人验货!” 话音落下,镖行的人都下了马车,拿着粮钎子,一尺多长的粮钎子噗噗的戳到了袋子里,抽出来的时候钎子里面都带着粮,一个个都拿了身上的汗巾铺在地上,倒出来的粮食都是籽粒饱满的好粮。 这都不算完,十二车粮食袋袋都查了一遍,周玉儒脸上就挂不住了。 段成德客客气气的问道:“周大人,这粮食可有什么不妥?” 有什么不妥?周玉儒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他算是看透了,自己绝对是流年不利,不论是什么人到自己跟前都能踩上两脚,而自己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一点把柄都抓不到! 段成德可没想这么就完事,从袖袋里拿出来这一趟粮食的明细,捧着送到周玉儒面前:“这粮是精贵的货物,我们镖行也不敢大意,每一袋都标得明明白白,今日如此,之前也是车车都是如此,周大人手底下的人也都签字画押了的,若真有什么事情,跟我们跑腿儿赚点儿辛苦钱的人,没关系?” 周玉儒笑了,滴水不漏啊,自己也看到了那些收货的单据了,如今粮食对不上,可单据镖行有,冯忠有,自己也有,出库的账目东升粮铺有,冯忠有,自己也看到了,这是给自己下了多大的一个套啊! “冯掌柜,我们赚得是辛苦钱,这车马人工的费用,谁能结算一下呢?”段成德可没工夫看周玉儒的脸色,谁管这里面到底有啥事儿,端谁的碗就护着谁,就这狗官,呸他一脸! 冯忠看周玉儒:“周大人,粮食白给您送来了,车马费用也要小的结算吗?若是如此,这账目小的回去可得一五一十报个明白了。” 好家伙,周玉儒看着冯忠,这是个刺儿头啊! 第一百五十五章 到底在做多大的事 周玉儒叫来了账房给段成德这些人结算了押送的费用,赔着笑脸请冯忠到厅里用饭。 段成德这些人拿到了工钱,跟着衙役把粮食送到了大库,事情办妥了,带着车队回鹿武县,这买卖是银货两讫,完事了。 轻车快马,路上处处都是可怜人,树皮都啃光了,看一眼都闹心,到了一线天,迎面就遇到了方青莳的马车,段成德赶紧让兄弟们停下来,跑过来到方青莳马车的旁边:“东家,一切都很顺利。” 隔着帘子,方青莳问:“周玉儒没有为难你们?” “为难了,当面验货,不过这一趟粮食验不出什么岔儿头来,车马费用结算了。”段成德说。 方青莳微微勾起唇角,做得一方父母官有什么用?私心太重脊梁骨都是软的,就算知道这里面有鬼,敢跟冯忠摆谱儿,可冯忠就没对策?打狗都得看主人,冯忠只要搬出来晋王,周玉儒除了吃哑巴亏,还能做什么? “让兄弟们到前头歇一歇,得往回去带一些东西。”方青莳说。 段成德应声:“是。” 方青莳的马车在前头,后面段成德带着兄弟们到了青瓦寨的山脚下,这边早就准备好了吃喝,还有不少的草药,吃饱喝足装了车,段成德带着人往鹿武县去,方青莳上山。 如今,要说泾河府和清河府这么大的一片地界上,谁手里粮最多,青瓦寨说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 方青莳到了山上没闲着,召集了秦远峰几个人过来议事,粮食的销路不能不考虑周全,眼看着天儿可要冷下来了,灾民越来越多,病人也越来越多,周玉儒光棍的很,就是不管,可曹志荣压力就太大了。 “赵叔,清河府如今怎么样了?”方青莳问。 赵太昌叹了口气:“简直没法看,城里处处都是人,病的更不用说了,衙门口白天黑夜都跪满了人。” “曹志荣可有了应对之法?”方青莳问。 赵太昌摇头:“清河府的郎中和药铺都关门了,兄弟们查过了,药铺里的草药早就被抢光了,郎中也早就跑了,曹志荣倒是贴出来了告示,但凡有能人异士能解百姓之苦,他必倒屣相迎,奉若上宾。” 方青莳垂眸,还真是会做人,也正好是大哥的机会,想了想又问:“那些百姓可还有吃的?” “前几日都能吃上稠粥,这几日可就不行了,只能米汤度日,人是越聚越多,再这么下去坚持不了几日,也就承不住了。”赵太昌说。 方青莳点了点头:“我要陪着我兄长去一趟清河府,山寨的粮食也可以先往清河府送一送,价格怎么谈,咱们商量一下。” 默不作声的秦远峰看了眼方青莳:“大当家的,这事儿我们不擅长,你做主就好,该咋做吩咐兄弟们去做,我们也不费那个劲儿。” “就是,让我商量,我可没有那个脑子。”崔雄立刻说。 方青莳抿了抿嘴角:“要我说啊,曹志荣虽然是个沽名钓誉之辈,可现如今能是为百姓做事也是真的,咱们君子爱财也要顺应天道,做人留一线。” 这些人都没异议,倒是秦远峰觉得方青莳不会太便宜了曹志荣。 果不其然,方青莳接下来说:“次等粮,上等价,要多少送多少,中等粮,双倍上等粮价,只给咱们手里的十分之一的量,这还是眼下的价,再过半个月,价格翻一倍。” 王成梁一个没忍住噗嗤笑了:“大当家的,您这下手也不轻啊。” “王叔,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何况这些狗官可担不起个清知府的名头。”方青莳也笑了:“曹志荣算是个好的,咱们不过是借这个机会让他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要是周玉儒的话,没有十倍粮价,一粒都不给他呢,咱们是做买卖,又不是开善堂的。” 周福正抬起手摸了摸鼻子:“大当家说的没错,咱们还有一些秕谷和杂粮咋办?” 方青莳微微眯起了眼睛:“让兄弟们受累,沿凤岭山用粮食换草药,就算是秕谷也比树皮强点儿,杂粮多给一些,到这个时候还能以物换物的人家,必定也是值得救一救的,权当给玉红他们积阴德了。” 几个人都起身,冲方青莳抱拳,李志忠沉声:“大当家的宅心仁厚,兄弟们知道咋做事。” “都小心点儿,越是到了这个时候,越是要谨小慎微,咱们青瓦寨里能吃的东西虽然不少,可是不能大开山门,所以做事要干净利索。”方青莳叮嘱后,这事儿就算商量妥了。 在段成德到鹿武县的第三天,方青莳也回来了,进了镖行就把大哥叫到了屋子里。 “去清河府?”方静安这些天瘦了一圈都不止,听到这话猛地站起来,眼睛都亮了:“阿莳,你外面那些草药都是为了去清河府准备的?” 方青莳点头:“大哥,悬壶济世可不是嘴上说一说就行,如今百姓受苦受难,大哥有救济的心思,阿莳当然要支持了,咱们这边安排一下,明儿就启程去清河府。” “阿莳为何选择清河府?”方静安坐下来,问。 方青莳轻声说:“曹志荣虽说是个沽名钓誉之辈,可也是唯一一个站出来为百姓想法子的人,咱们是布衣百姓,想要做这么大的事情,没有官府在背后撑腰就太难了,大哥,有些人可以用,不是这个人多好,而是这个人能用。” 方静安琢磨了一下妹妹的话,点了点头:“好,咱们明儿就去,鹿武县这里留下人,应该不至于再有太多的人丧命了。” “大哥这心态就对了,咱们是能治病救人,可也不是神仙罗汉,能不能活下来咱们说的不算,尽力就好。”方青莳起身:“我去找絮芳多蒸饼子和干粮,到那边保不齐都得挨饿,提前准备好了才行。” 方静安赶紧说:“阿莳,大哥自己去,那边人多,病人就更多了,你若是不小心染了病,大哥会着急。” “大哥,你做你的事,我有我的事情要做,放心,我知道怎么保护自己。”方青莳笑望着方静安:“我让清荷留在了山里,她在那边是绝对安全的。” 方静安叹了口气:“阿莳,你到底在做多大的事啊,大哥都看不透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有心的是他啊 到底在做多大的事情? 方青莳轻轻的勾起唇角露出一丝笑意,也唯有自己知道这笑的背后是多苦涩,人啊,一辈子过的不容易,谁都是摸着石头过河,这一步迈出去了,下一步会在哪里落脚都是未知数。 也就自己得了老天眷顾,知道了太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可就算是如此,她也摆脱不了山野里生,山野里长的根子,求活是人的本能,自己想要活的恣意,想要护亲人周全,不把事情做大了怎么行? 只能说,活着本就是艰难的事,自己的对手是个披着人皮的禽兽,更难了许多罢了,不过到现在趁着李景瑞还没有站起来,自己把局铺开,有朝一日逐鹿生死的时候,自己要做那个踩在李景瑞头上的寻仇人! 当天,唐絮芳忙活开了,灶房里蒸饼子和馒头,馒头里放了豌豆馅儿,放别的馅料怕没几天就坏了,饼子虽说干巴巴的,但能多放几日,在鹿武县里住着的她知道,真有一天啊,哪怕手里有银子都可能买不到果腹的吃喝。 方青莳也忙,忙着把一些草药香料都归类装好,同样的香料,送的是草纸包装,卖的是陶罐包装,清河府的大户人家可不少,自己是个商人,到什么时候都不会放过赚银子的机会。 “阿莳姑姑,咱们的香料真的能治病吗?”佟月好奇的问。 方青莳点头:“能治病,不过和郎中的方子不同,这是外开与窍,内调于心的香料,对疲于奔命的人来说,没甚大用,因活着艰难,体会不到这些,但是那些富贵闲人啊,用起来就知道好处了。” 这下,佟月更好奇了,拿起来纸包的香料:“那为何娘亲送了那么多香料出去?阿莳姑姑也要送香料给贫苦的人呢?” 方青莳把香料拿过来一份,打开香炉点燃,再盖上盖儿,缓缓地说:“月月,这香料功效多种多样,咱们送给贫苦人家的香料叫避瘟香,这味道能净宅,芳香开窍的效果可不是说说而已,你看咱们铺子里可有蛇虫鼠蚁啊?” “我懂啦!”佟月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抬起小手:“娘亲说飞蝇蚊虫都会让人染病,所以这香料才会是救命的好东西。” 方青莳揉了揉佟月的脸蛋儿,孩子还小,慢慢的教,回头放在身边是好用的人,往后长大了也定不会再让她那么凄凄惨惨的。 人,谁能没有悔不当初的时候,悔不当初的事呢?这回啊,自己可要为自己抚平那些心里压着的意难平。 准备了一天。 段成德护送着方静安兄妹俩和草药往清河府去,他们走得太慢,车马都跑不起来,每走一段路,方静安就会叫停了马车,下车去给路上遇到的病人诊脉施针赠药,方青莳便送香料,兄妹俩这样的举动让段成德这些人都心里头滚热,自发的把干粮节省下来,看到老弱无依无靠的人,悄悄地塞给两个饼子,能不能救命不知道,可这人啊,有多大的能耐办多大的事,问心无愧就行了。 “这些人都以为到了清河府就有活路呢。”方静安看着外面那些逃荒的人,轻声说。 方青莳抿了抿嘴角:“走投无路,去清河府也是没办法的事。” 至于曹志荣能做多少,那还得看朝廷赈灾的旨意啥时候能到,只有朝廷的旨意到了,曹志荣才能真正的打开粮仓赈灾。 悄悄吩咐段成德,夜里赶路后,方青莳便开始劝阻方静安少下车了,越是离清河府近了,这人越是从四面八方汇集来的多了,人心隔肚皮,虎心隔毛衣,一不留神再遇到玩命的,那可不值得当了。 马车到了清河府的西门,段成德到方青莳的马车外面低声说:“东家,大门紧闭,入城按人头算,一个人一两银子。” 方青莳眯起了眼睛:“给,咱们都要进去。” “是。”段成德前头去跟守门的侍卫说话了,这边方静安脸色铁青:“这也是不给百姓活路了!” “是为了自保,真都放进城里去,那就乱套了。”方青莳看了眼自己的大哥,到底是血气方刚的少年脾性,少了岁月的磨练,太容易沉不住气了。 府兵呼啦啦出来一百多人,在段成德引领下把方青莳一行人的马车都圈在内,前头开城门,后头府兵挡住了那些百姓,回头喊着段成德:“快些!” 段成德驾车带着车队进了城里,马车里方静安还忍不住往城门口看那些要进来的百姓。 “大哥,没有锋芒的善良是对自己最大的恶。”方青莳说。 方静安回头看方青莳,脸都红了,坐正了轻轻的垂下头:“阿莳,说得对。” 方青莳知道大哥不是个迂腐的笨人,只是过于纯良了一些,一点就透的聪慧在,成长起来比青荷要快的多。 马车进城,方青莳撩起帘子往外看,到底是府城啊,不见乱相,街上行人虽少,看得出来萧条,但跟外面比起来就好太多了。 秦远峰策马而来,迎到了方青莳一行人,翻身下马:“大当家的,宅院置办好了,先那边安置了。” “秦大哥辛苦了。”方青莳应声。 清河府分东西南北,清河路和荣华街把清河府分成了四块,他们的宅子在东南的凤尾巷里,不临街,院子不小,两进两出,这些人都安顿下来不难。 方青莳刚下车,就见到了许嬷嬷和阿香。 阿香笑呵呵的跑过来扶着方青莳:“姑娘,我们知道您要来清河府哪里能放心,央着秦大哥带着过来伺候您了。” “那可省了我不少力气。”方青莳笑着拍了拍阿香的手,收拾安置不用她忙,阿香和许嬷嬷护着方青莳到了后院。 许嬷嬷说:“上灶的是娘子也过来了,吴娘子的孩子太小,是春娘过来的。” “你们想的周全。”方青莳一开始没想带着人过来,到了这一步,自己还得再看看曹志荣的态度,回头以什么身份跟曹志荣打交道,得仔细斟酌着才是。 许嬷嬷笑了:“姑娘是不想摆谱儿,可咱们秦军侯说的对,别人知不知道无所谓,青瓦寨大当家的出门,没人伺候着怎么行?” 方青莳顿住脚步,回头看了眼正在跟大哥低声说话的秦远峰,是原来有心的是他啊。 第一百五十七章 买卖做到了清河府 安顿好。 方青莳便去见了秦远峰和方静安,三个人坐下来后,秦远峰说了如今清河府的现状。 清河府如今全靠着曹老夫人撑着呢。 这位老夫人也真豁得出去,亲自在城外设了粥棚,一些想要巴结曹志荣的人家纷纷追随,之前来清河府的人虽然不让进城,可也能每天喝到两碗粥,半个月前只能中午给一顿稀粥,再这么下去坚持不了几天。 曹志荣更没闲着,连续多日请乡绅大户到衙门议事,说来说去也就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让这些乡绅大户拿出来米粮赈灾。 方青莳勾了勾唇角:“倒是挺聪明的法子。” “那些乡绅大户也不是傻子。”秦远峰喝了口茶:“咱们的买卖谈成了,要是晚来几天,曹志荣就得去咱们青瓦寨求粮了。” 方青莳摇头:“要是曹志荣上了青瓦寨,那就不是好事了,朝廷不可能一直都不赈灾,若是朝廷赈灾的圣旨下来了,你觉得曹志荣会不会趁机上奏折提咱们青瓦寨有粮?” 秦远峰楞了一下,笑了:“大当家的是真沉稳。” “我一路过来看到很多病人,清河府没有吗?”方青莳问。 方静安也看着秦远峰。 秦远峰挑眉:“怎么能没有?不过曹志荣在这件事上还真有魄力,但凡发现有病的人全都送去义庄了。” “送去义庄?”方静安大吃一惊:“不管死活了?” “倒也不是,不过曹志荣的意思是大多数人的性命更为重要,到义庄也会有郎中过去诊病,草药供给的事情也官府专门有人管。”秦远峰说。 方青莳淡淡的说:“谁家会心甘情愿把病人送去义庄呢,只怕很多人家就算有了病人都不敢声张,瞒不住的时候会比洪水猛兽更来势汹汹了。” 知道了清河府现状,方青莳劝方静安稍安勿躁,这几天也刚好能休息一下,曹志荣反应挺快,但病人都在义庄,方静安此时不宜露面。 秦远峰没走,消息送回去后,山寨那边只需要把粮食准备好,曹志荣这边要了,送来就可以,他留在这边也能在外面打探消息,再者是不放心,方青莳毕竟是个姑娘家,有了之前的一面之缘,突然在清河府露面,曹志荣要是想要找茬儿,没有青瓦寨的人给撑腰,那是绝对不行的。 方青莳也知道,曹志荣此时应该得到消息了,大安镖行如此车马齐整的进了清河府,在这个时候,曹志荣不可能不盯着。 “寻个铺面,开香铺。”方青莳对秦远峰说:“只要香铺开起来了,曹志荣后院的妾室肯定要露面的。” 秦远峰看了眼方青莳没说什么,曹志荣的妾室他见过,呵,李家人,当初在鹿武县见过,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 世道不好,除了粮食贵,什么都便宜。 方青莳看着临街这一溜儿四间屋的铺子,非常满意,价格更满意! 后面的院子足够大,别说住几个人了,调香的事情都放在这边,也是足够用的。 张罗开业简直比在鹿武县都容易,太平世道雇工匠需要银子,如今给粮食的话,工匠都恨不得感恩戴德给东家磕头。 因为手里有粮食,工匠雇得多,方静安前头张罗事,方青莳就在宅子里带着阿香几个人整理草药,段成德几个人忙着置办材料,如此大张旗鼓的开买卖,简直一夜之间就成了清河府的笑谈。 曹府。 曹志荣歪在榻上看书,李香芝坐在旁边给曹志荣揉着腿。 “方家到清河府来开铺子了,阵仗还不小。”曹志荣说。 李香芝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轻轻的叹了口气:“老爷,这一场灾荒下来,我嫂嫂只怕也扛不住了,亏着娘家人照顾,得了机会妾身想要过去看看。” “倒也不难。”曹志荣翻了一页书:“也好问问你二哥的下落,派出去的人没打听到这么个人。” 李香芝带了哭腔:“最是老爷疼香芝了,我二哥福薄,只求还活着,往后总有见面的时候。” 曹志荣撩起眼皮儿看了眼李香芝:“好了,下去歇着。” “是,老爷。”李香芝最知进退,知道曹志荣嫌烦饿了,恭敬的退了出去,外面候着的小丫环赶紧搀扶着她往后面院子里去,如今这府里最受宠的妾室,别说下人了,就是夫人见到这位李姨娘,那也是绕弯儿走的。 李香芝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方家好大的本事啊,买卖竟然都能开到了清河府! 上次见到二哥的时候,就听说他在大安镖行里当镖师,这在鹿武县也就算了,如果到了清河府,难道会不来找自己姐弟三人? “喜儿,去看看翠儿忙不忙,若是闲着叫她过来一趟。”李香芝说。 丫环赶紧应声出去了,说起来当初都是下人,可人比人气死人啊,谁让李家姐妹俩运道好呢,一个在老夫人跟前是红人,一个是老爷枕边人,这爬的才快呢,如今也算是主子了。 喜儿到了老夫人这边,李香翠刚好闲着,禀了掌事的嬷嬷,跟着喜儿往李香芝这边来。 “阿姐,咋了?”李香翠问。 李香芝懒洋洋的靠在软枕上,看了眼喜儿,喜儿赶紧出去了。 等喜儿出去后,李香芝才说:“刚才老爷说了,派出去的人没找到二哥,都没打听到这么个人,只怕凶多吉少了。” 李香翠没吭声。 “咱们也没什么大本事,找不到也没招,再就是方家能耐了,买卖都开到了清河府,回头你歇着的时候,跟着我一起出去看看,好些日子没有方青莳的消息了。”李香芝说。 李香翠抬头:“阿姐,没消息就没消息,真要是找上门了,还能有什么好事?回头府里再风言风语的说咱们姐妹就知道顾着外头的家,老夫人跟前我可没事,老爷身边的你啊,不得落人口实?上回你领了景泰回来,老夫人可敲打过了。” 不提到这个还好,提到这个李香芝也躺不住了,坐起来啐了一口,压低声音:“老东西打心底就没瞧得起咱们,当我不知道?指望着我的肚子传宗接代呢,等回头我在这府里当家做主的!” 李香翠赶紧捂住了李香芝的嘴:“你可别张狂了,要去你去,我可不去外面招惹方家人,老夫人这几天身子不爽利,我先回了。” 身子不爽利?李香芝看着李香翠急匆匆的背影,冷冷的勾起了嘴角,上岁数了,身子不爽利太寻常了,说死就死都不奇怪! 第一百五十八章 你的机会来了 但凡有一点点儿做买卖经验的人,都会在这个时候以保全产业为主,所以方家香铺选择了别人根本不可能选的时机开市,这在清河府可就太惹眼了。 方青莳心里还惦记着一户人家。 清河府的金家。 金家最厉害的是打造金银铜器,可以说是唐国少有的高手,金家人性子耿直,有着匠心,这是方青莳非常想要合作的人之一,不过事有两面,金家的好手艺成也因耿直,败也在耿直上了,想要和这样的人家做买卖,只有银子都是不够的。 所以,方青莳没着急登门拜访,而是在等待时机。 方家香铺的门头匾额朴实无华,左右楹联分别是上联:一瓣氤氲炉中爇,下联:九天馥郁云外飘。 工匠们也从没有过的费尽心思,对得起东家给的活命粮。 人多做活儿就快,半个月的时间一晃过去了,方家香铺静悄悄的开市了,没有舞狮,不搭戏台,在爆竹的噼啪声中,方静安和方青莳合力拉下来匾额上的红布,正式对外迎客。 方静安看着整理香料的妹妹,轻轻的叹了口气,虽说自己不擅长做买卖,可这些日子可没少听风言风语,如今铺子开市了,但门可罗雀,正如那些人说的,日子难熬的世道,谁有这份闲情逸致呢。 “大哥,外面发病的人越来越多了。”方青莳过来坐在方静安旁边,兄妹俩看着外面耀目的阳光和稀稀拉拉来往走过的人。 方静安点了点头:“我也听说了,衙门那边每天都要出城去巡视两三次呢,有发病的人都要带走,义庄里都放不下了。” “着急?”方青莳偏头看方静安。 方静安点了点头:“阿莳,我想去城外救人。” “再等等。”方青莳轻声说:“大哥要学会顺势而为,更要摸透了曹志荣的心思,不是不管百姓死活,是咱们还没有这个资格,很快就有消息了。” 方静安欲言又止,他在泾河府的时候是拼了命救人,到最后又怎么样?势单力薄没救几个人,还险些把自己这条命扔在泾河府了,想起来都心寒。 秦远峰从外面进来,方青莳微微挑眉,起身:“秦大哥,有消息了吗?” “算是好消息。”秦远峰自己到旁边倒了一碗水喝下去,才说:“也有坏消息,义庄那边送进去的人不少,死了的人更多,衙门派人在义庄后面挖深坑,撒了石灰粉,都埋上了,看样子跟咱们用的法子是一样的。” 方青莳看了眼方静安:“会用这样的法子并不稀奇,好消息呢?” “曹志荣的母亲病了,昨晚发病,上吐下泻折腾了半宿。”秦远峰看方青莳:“大当家的让我盯着曹府后院,是不是就在等这个机会?” 方青莳也不隐瞒,说道:“曹老夫人每日都去城外施粥,前些日子就不怎么去了,应该是身体不舒坦,到底是富贵人家身体底子好,昨晚不过扛不住罢了。” 方静安缓缓地吸了口气,他知道阿莳做事想得周到,只是没想到会细致到这种程度。 “曹志荣肯定不会送母亲去义庄,放在府上瞒得住外面的人,但这病来的厉害,曹府很快就会有很多人发病的。”方青莳回头:“大哥,你的机会来了。” 方静安问:“咱们要去曹府?” “不去,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医不叩门,你等着曹家人来找咱们。”方青莳让秦远峰安排人给贫苦人家送香料,这些香料可以驱虫避瘟。 如今的秦远峰那绝对是言听计从,这种小事安排下去没难度,那些乞儿只需要一块饼子的酬劳,撒出去做事最好用不过了。 方静安把装在篓子里的香料摆在门口,三五成群过来的乞儿只需要到门口来领香料就行。 ** 衙门里,曹志荣一张脸都发黑了,听完属下禀告的各处动态,冷声问:“那些个郎中就没想出来治疗的法子?” “回大人,郎中都病倒了,草药用了不少,没甚效果,许多人突然就死掉了,再这么下去,义庄后院都快埋不下了。”看管义庄的衙役说着,捂着嘴咳嗽起来,吓得旁边几个人都躲开了。 曹志荣眉头紧锁:“这要死多少人啊!张贴告示,但凡能有人治得了这个病症,重重有赏!” 师爷杨景中低声说:“大人,这事儿可不单单是咱们清河府,大水过后有大荒,大荒过后有大疫,您爱民如子急于找到法子,朝廷就真的不着急?” “师爷什么意思?”曹志荣看杨景中,问。 杨景中捋着山羊胡子,吐出来三个字:“万民书。” “胡闹!”曹志荣呱嗒脸色就撂下了:“身为一方官员,难道还要逼迫朝廷,逼迫皇上不成?” 杨景中赶紧鞠躬:“大人息怒,您想啊,此时的万民书是逼迫朝廷吗?各地的官员都想要瞒而不报,可这哪里是能瞒得住的事?大人在这个时候能据实禀报,让皇上知晓民情民意,那是不是在皇上面前露脸的大好机会?” “这个……。”曹志荣看杨景中。 杨景中立刻说:“大人身为地方官员,朝中无人仰仗,若不另辟蹊径,皇上什么时候能想起来您?张贴告示找到能人异士能救命,万民书后一道奏折,皇上会不会惊喜交加?到那个时候,您就在皇上面前露脸了,大人可别忘了啊,周玉儒背后靠着的是晋王,粮食的事结仇了,得考虑长远一些啊,若是皇上赞大人一句,就算周玉儒想要跟您掰扯,晋王会怎么办?” 这下,曹志荣都笑了,连连点头:“师爷说的对,就这么办,速速写了万民书,让那些百姓按了手印,快马送去京城。” 话音刚落,家丁在门外焦急的往里张望,曹志荣让手下的人各自去忙,叫了家丁到跟前:“怎么了?” “老夫人不妥当了,夫人请老爷快回去看看。”家丁眼圈通红的说。 曹志荣二话不说就出门,直奔家里,在大门口遇到了李香芝。 一见到曹志荣,李香芝扑通就跪下了:“大人,我去求一个人,保不齐能救老夫人的命。” 曹志荣心里惦记着母亲,摆了摆手:“去,快去快回。” 说罢,大步流星的往后院去了,李香芝起身回头看了眼,带着丫环出门,直奔方家香铺……。 第一百五十九章 该用还得用 李香芝等这个机会都半个月了,好不容能出门,她心里头可算是舒了一口气。 在府里当了个姨娘,简直比当丫环那会儿还不自由,可是有什么法子?上头有老夫人和夫人压着不说,夫人更是把自己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不得不万分小心。 她听说方家的香铺买卖都开起来了,恨不得立刻看到才行,昨儿听景泰说了,方青莳来了,方家大哥也在,只有方家大哥到底能不能治得了老夫人的病,自己管那些?治活了是老夫人命不该绝,真要是治死了,呵,自己枕边风吹一吹,曹志荣是个孝顺的人,曹夫人照顾不好婆母,本就离心的夫妻就更没好的时候了,自己肚子再争气的话,早晚是后宅的主子! 满心盘算的李香芝来到方家香铺门前,看到眼前的景象都愣住了。 这么大的香铺! 在她心里,方家就算是敢来清河府开买卖,那也绝对不可能如此气派,门口的方静安一身靛青色的细棉布长袍,正在给乞儿们分派香料,李香芝有点儿挪不开眼,方家人长得好看自己早就知道,可以前也没发现方静安如此俊俏啊。 跟在旁边的丫环看看自己的主子,再顺着主子的目光打量了几眼方静安,小声提醒:“李姨娘,这街上可人多眼杂啊。” 李香芝赶紧垂下目光,迈步往这边来。 “千万记住了让那些人家点上,这都是救命的东西。”方静安轻声嘱咐乞儿,一抬头看到穿着绸缎长裙,描眉画鬓的李香芝,一时间只觉得面熟倒想不起来是哪里见过了。 “这位夫人是要选香料?”方静安问。 这一声夫人叫的李香芝面红耳赤,福了福身语调都软得发嗲了:“方家哥哥,我是香芝啊。” 方静安眉头微蹙,脸色就冷下来了:“何事?” 这下,李香芝心里就咯噔了一下,期期艾艾的抬头看着方静安:“怎么说也是近门的亲戚,方家哥哥可别生分了,我来看望嫂嫂的。” 方静安冷声:“阿莳不想见你们家的人,走。” “大哥,谁呀?”方青莳听到外面的动静就知道是李香芝来了,要说不膈应是假的,可再怎么恶心着,也得露面,毕竟自己还有让李家人‘团圆’的心思在呢。 方静安是真不愿意让阿莳再见李家人,没得让人心里烦躁的了,不过阿莳都走出来了,他也不能生拦着,只能说了句:“李家哪里有个是长良心的?除非不见面,见面没好事!” “大哥。”方青莳看了眼大哥,转过头打量着李香芝,这一身打扮不用说了,能被曹志荣抬了姨娘,也是个有能耐的。 李香芝笑呵呵的伸出手要拉方青莳的衣袖,方青莳倒是没躲闪。 “嫂嫂来了清河府,怎么不到家里去?”李香芝说着,有意往里面进。 方青莳顺势回身往里走,淡淡一笑:“怕曹夫人和曹老夫人不待见,毕竟大户人家里规矩多,我可不敢登门。” 跟在后面的丫环嘴角一抽,赶紧低头掩了自己的表情,这话说得的一点儿毛病没有,也是一点儿面子没给啊。 李香芝一口气堵在心口窝了,笑的比刚才还大了一些:“嫂嫂多虑了,老爷早就知道嫂嫂来了清河府,再说了,在鹿武县嫂嫂也是见过老爷的,老爷是个疼香芝的人,老爷知道我惦记着嫂嫂,这不就让香芝来了。” “果然如此,出个门可不容易?”方青莳不动声色的拂开了李香芝搭在自己手臂上的手,坐下来:“坐,没事你不来,有啥事儿就直说。” 李香芝深吸一口气,坐下来的时候依旧是笑眯眯的样子。 这份忍耐的本事,确实不弱。 “嫂嫂,我知道方家大哥医术了得,今儿有个大好的机会,府里的老夫人病了,若是能治好,做买卖嘛,总得有个靠山,这么大的人情在,老爷到啥时候都得给方家三分薄面的,你说呢?”李香芝看着方青莳。 方青莳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不过得病的人可不少,城里城外不说,鹿武县那边也死了不少人,只怕我兄长本事不够。” 李香芝抬起手扶了扶鬓角的金钗,扫了眼方青莳的发式,笑了:“本事够不够还不得试试才知道?机会送到门口,难道嫂嫂还不敢接?” “也没什么不敢的,就是人心隔肚皮,要是让曹夫人知道了咱们是亲戚,治好倒没啥了,治不好的话。”方青莳抬头看着李香芝,勾起唇角:“你就不怕受牵连?” 这话让李香芝脸色大变,心里头愤恨自己没想到这一茬儿,正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方青莳又说:“既然曹大人疼你,你若真心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倒不如回去吹一吹枕边风,曹大人亲自来请,那可就不一样了,回头功劳少不了你的,治不好也牵连不到你头上。” “嫂嫂可真是为香芝着想,既是如此,那我先回去。”李香芝可不敢冒险,如今这吃喝不愁的好日子过着,哪里能被方家人给连累了去? 方青莳见李香芝要走,随手拿过来台子上的两包香料:“这香料带回去在老夫人的屋子里点上,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就没了,对病人好,曹大人要是不信,你就给他看看。” “行。”李香芝收了两包香料,急匆匆的离开了方家香铺。 方静安进门坐在旁边,愤愤然:“这李家人一个个都是坏得冒水儿的东西,瞅瞅那德行,真是巴不得好事都占全了!这要是治好了曹老夫人,她反倒得了功劳呢。” “大哥别如此想,曹老夫人的病咱们能治的好,曹夫人咱们也交得下,至于李家姐妹在府里什么样,咱们可不管,这会儿咱们不借她们的光,以后出事了,咱们也不担他们的过。”方青莳递过来一盏茶:“但是,没有李香芝,想要搭上曹志荣也不容易,该用的时候得用。” 方静安叹了口气:“不懂你们这些弯弯绕绕的巧儿,不过大哥心里明白,你做的事情都是对的。” “回头,我陪着你去曹府。”方青莳无奈的望着方静安:“大哥不懂后宅的那些勾当,可去曹家看的可不就是后宅的事儿,我刚好去探探曹夫人的虚实。” 话音刚落,门外有个婆子出声:“这香料,可卖啊?” 方青莳抬头,微微挑眉,哎哟,真是想不到念不到,曹夫人来的可真快啊! 第一百六十章 宁嬷嬷护主 曹夫人身边有个忠仆,是曹夫人的奶娘,别人都称一声宁嬷嬷。 方青莳记得很清楚,曹夫人当年不堪受辱,上吊死了之后,这位宁嬷嬷是拼了一条命抱着曹夫人的尸首到了街上,咒骂曹志荣宠妾灭妻的罪行后,当着清河府百姓的面,在衙门的大门口抹了脖子。 而此时在门外问话的人,正是曹夫人身边的宁嬷嬷,方青莳不认得曹夫人是,可对这位忠仆印象就太深刻了。 不过当年曹志荣宠的妾不是李香芝,而是一个叫雯娘的女子。 方青莳起身走出来,福了福身:“老人家,这些香料都太寻常了,进来看看,若是要清香降浊的香料咱们有好几种,还有更好一些的。” 宁嬷嬷迈步进来了,香料的妙处她知道的不太多,不过也了解一些,熏衣、凝神的香料家里是常备着的,不过这些精贵的东西都是从京城那边送过来的,一年到头也就送一次,清河府有了香料铺子挺难得,更不用说那些乞儿言之凿凿的说能治病救命了。 府里的事情虽然不能对外面人说,可夫人天天到老夫人跟前侍疾,自己可是太担心了,不管是真是假,买个心安也愿意。 进了铺子里,方青莳从架子上拿下来避瘟香和驱虫香:“这两种香料现在用正当时,燃过的香灰洒在屋檐底下都能净宅驱蚊虫的。” 宁嬷嬷问了句:“小姑娘,你们东家这手艺是家传的吗?” “不瞒您说,祖上会岐黄术,以往都是行医,香料是家传的本事,不过之前祖训是不能用香料谋生,不入商道。”方青莳说。 宁嬷嬷打量了几眼方青莳,笑了:“是老身眼拙了,原来是东主啊,那刚好能给老身解惑,听那些乞儿说香料能救命,可是真的啊?” 方青莳从架子上拿下来个古朴的盒子,在宁嬷嬷面前打开:“老人家听说过灵虚香吗?” 宁嬷嬷摇头:“这香料倒是也用过,不过是熏衣和安神,难道还有别的功效?” “当然有啊,因为这香料啊,也跟郎中用药一样,讲究个君臣辅佐,也需按照四时节气,就连焚香也有讲究,可不单单是熏衣和安神这两种,就比如这灵虚香,当年祖上进山采药,有幸遇到了老道士传下来的,老道士说着香本叫三神香,传世后不可用此名,便让祖上用灵虚二字了。”方青莳说。 宁嬷嬷半信半疑,这世上坑蒙拐骗的人太多了,她一把年纪的人,让人忽悠了可太丢人了。 方青莳也不着急,慢条斯理的说:“灵虚香嫩更清升浊降,哀心安体畅的感觉很明显,香气还能随气血流通,经络运化,安合五脏六腑,能祛病邪,防流疫,通经开窍呢。” 宁嬷嬷觉得这丫头越说越离谱了,想要转身就走。 “大哥,我说的对不对啊?”方青莳扬声问方静安。 方静安沉声:“对,不过你是卖香料的,又不是卖香谱,再说下去是不是就把如何制作,用料几何都说一说啊?” 宁嬷嬷看向方静安,微微挑眉,这少年人一看就是个敦厚的人。 “谁让爹娘不准我学医术了呢,我也就能说这些了。”方青莳哼了一声,不搭理方静安了。 宁嬷嬷听到了门道,问:“你兄长会医术?” “会啊。”方青莳笑着说:“要不是兄长同意,我们也不敢开香料铺子,如今这世道,悬壶济世做不起,也就在还能用这个法子,能救几个人是几个人了。” 宁嬷嬷没接茬儿,问了句:“这灵虚香怎么卖?” “可贵了呢,不过我看得出来,您老是富贵人,不然也不敢给介绍。”方青莳把香饼放在香炉里点燃,倒了一杯茶给宁嬷嬷:“我说好不算好,您老在这里喝杯茶,感受一下这香的妙处,咱们再说价儿。” 宁嬷嬷也就坐下来了,一方面是觉得好奇,另一方面也确实恨不得给自己家的夫人找个护身符才行。 这香料乍一闻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宁嬷嬷到沉得住气,一盏茶没喝完,宁嬷嬷就看了方青莳好几眼,周身舒坦不说,原本为夫人提心吊胆,心里头总是觉得压着千斤巨石一般的堵得慌,竟也松泛下来了,要是正常的时候,应困倦了,非但没有一丝困意,反倒是头脑清明的很。 这是好东西,宁嬷嬷暗暗感慨,高人不露相啊,一个小小的香铺里,竟有这样的好东西,别的不说,这香料一准能让夫人心情好起来,这可是比什么都强。 喝了最后一口茶,宁嬷嬷拿出来了钱袋子:“姑娘,说价。” 方青莳挑起大拇指:“您老是识货的人,这好东西能遇到识货的人可不容易,这一盒香料是九块,取极阳之数,焚烧选甲子日开,先烧三饼供养,后燃一饼受用,往后再用就不用供养了,价九十九两银。” 就算是宁嬷嬷,听到价格都一哆嗦,一盒香饼百两银! 再看方青莳那波澜不惊的表情,宁嬷嬷暗暗咂舌,不过既是遇到了,买回去试一试,打从公子出事儿后,夫人一日比一日萎靡,保不齐能救命呢? 这么想,宁嬷嬷也就豁出去了,从钱袋子里拿出来一张百两的银票给方青莳。 方青莳拿出来一两银子和一盒灵虚香放在宁嬷嬷的面前,又把刚才的两盒香料一并推过来:“方家的灵虚香,任凭多么位高权重的人来都是这个价儿,不过老人家是头一个识货的人,这两盒香料送给您,咱们结个善缘。” 宁嬷嬷刚要推辞,方青莳又说:“灵虚香不比寻常香料,老人家千万记得,甲子日开盒,三饼供养天地神祇后,方可随意焚之,切记要避僧尼鸡犬。细问我也说不出个名堂来,但祖训传下来的,我得跟您交代清楚才行啊。” “好,好。”宁嬷嬷心里头都升起来恭敬心了。 方青莳笑了:“回去便可用了,今儿刚好是甲子日。” 宁嬷嬷小心翼翼的捧着香料回去府里,这一路上心里头是百转千回,一百两银子拿出去,心肝脾胃都疼得慌,怕上当更希望真得了好机缘,夫人在府里日子过的不好,她看着心疼啊。 到了府里,直接回去了迎晖园,刚进门就有小丫环哭着过来:“嬷嬷,夫人被打了。” “谁?”宁嬷嬷顿时眼睛都瞪圆了,也不等小丫环说,大步流星的进了屋,看到正抹眼泪的夫人,赶紧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走过来:“夫人,可不能哭了,眼睛都哭坏了,是谁惹了您告诉嬷嬷,嬷嬷命贱去跟她拼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连累自己可不行 曹夫人扶住了宁嬷嬷的手,低声问:“送出去的消息怎么还没有回音?” 这话,问的宁嬷嬷心里头一颤,轻声劝慰:“姑娘啊,咱们家里头只怕也不容易,现在外面世道太乱了,到处都在死人,就算是消息送到了京城又如何?贫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啊。” 这话让曹夫人再次落泪,在这个府里,自己最亲近的只有宁嬷嬷一个人,也是在身边唯一的娘家人了,特别是这一声姑娘,叫得她心都碎了。 有心离开曹家,夫妻多年哪里看不透曹志荣的卑劣? 再加上自己孳息太稀薄,进门多年也只得一子,如今更是最后的仰仗都没有了,与其看着府里乱糟糟的样子,倒不如离开曹家图一个清净,可奈何这两年来写了十几封家书都没有任何回音,而每年照理娘家送礼过来,也只字不提,真真是越想越不对劲儿。 “夫人,咱们先顾眼前,是谁惹了您?”宁嬷嬷问。 曹夫人摆了摆手:“还不是那贱蹄子闹腾出来的幺蛾子,说什么老夫人的屋子里不干净,非要拉着老爷过去看看,也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香粉,点了之后也怪了,老夫人屋子里爬出来好多各种虫子,老爷说我掌家不利。” 宁嬷嬷愣住了。 曹夫人知道宁嬷嬷不是个没见识的人,这幅样子让她奇怪,问:“嬷嬷,怎么了?” “老奴今儿出门也遇到了稀奇事儿。”宁嬷嬷就把自己遇到给贫苦人家送香料的乞儿,乞儿指路自己去了方家香铺,在方家香铺得了灵虚香的事情说了一遍:“夫人,老奴也得了避瘟香和驱虫香啊,听您这么说,那贱蹄子应该用的是驱虫香。” 曹夫人苦笑:“乱世怪人多。” “夫人,老奴岁数大了,没啥本事,只想着能护着您一点儿是一点儿,别说香料了,真有那买凶杀人的事儿,老奴都愿意做,如今这香料我拿回来了,那贱蹄子用的是香粉,咱们这可是香丸,不如试一试?”宁嬷嬷试探着问。 曹夫人叹了口气,咋能不知道宁嬷嬷是真心护着自己的?拿都拿回来了,自己也想看个究竟,到底是李香芝装神弄鬼,还是真就有这么邪门的香料。 宁嬷嬷打开了盒子,取出来驱虫香的香丸,找了平日里熏衣用的香炉,就摆在地中央点上了,扶着曹夫人出门去院子里,怕这香料再熏坏了身子。 主仆站在院子里,这个季节平常也都开着门窗,香料的味道非但不刺鼻,还带着淡淡的草木香气,宁嬷嬷问:“夫人,这味道可对?” 曹夫人仔细回忆了一下,轻轻地摇头:“那贱蹄子用的香料有苦味儿,这香料没有。” “没有就对了,她用的香料是方家香铺给贫苦人送的,咱们这是正儿八经真金白银才能买得到的。”宁嬷嬷冷哼一声:“她是个什么出身?跟您比?瞎了她的狗眼!” 话音落下,守在门口的小丫环一蹦多高,要不是还记得院子里的规矩,只怕早就尖叫了,屋子里爬出来各种各样的虫子,简直吓掉了她的魂儿。 宁嬷嬷瞪了一眼小丫环,迈步到近前要看个究竟,爬出来的虫子是不少,不过都是一些没什么毒性的东西,天气潮湿的时候多一些也是寻常,不过这卖香料的姑娘是真没说错,净宅的驱虫香可挺厉害,灵虚香岂不是更厉害? 叫了两个粗使的婆子过来看着打扫,小丫环搬来了椅子在院子里给夫人歇着。 “那香铺是什么时候开的?”曹夫人蹙着眉问。 宁嬷嬷低声说:“这才开了没几日,开香铺的是兄妹俩,听那姑娘的意思,家传的医术是兄长学的,他们的祖上以前是不允许家里人制香贩卖的,说是不入商道,如今世道不好,看架势也想要救人的善心思。” “商贾不入流,这话真一半假一半。”曹夫人缓缓地吸了口气:“看样子是有本事的。” 宁嬷嬷又说:“那姑娘说了,香灰别扔,沿着房檐下洒上,屋子里就干净。” 曹夫人点了点头,等下人们把屋子里都收拾干净了,她才带着宁嬷嬷进屋,主仆二人在屋子里,宁嬷嬷打开了灵虚香,仔仔细细的说了用法,曹夫人有心试一试,亲自净手焚香,三块香饼点燃敬神灵,又在内寝点燃了一块,迎晖园不小,仆从都被这香味儿吸引了,屋子里曹夫人凝神静气的坐着,宁嬷嬷旁边仔细的看着曹夫人的表情。 香饼燃尽,曹夫人轻轻的叹了口气,睁开眼睛:“是好东西,咱们明儿去见见这家兄妹俩。” 宁嬷嬷立刻明白了曹夫人的心思,恭敬的说:“夫人若是能让那家的兄长来给老夫人诊病,治好了就是头一等的功劳,救命之恩压在那老虔婆的头上,以后做事她都得掂量掂量了!” 曹夫人又叹了口气,她不想别的,能用救命之恩换个自由身就行,娘家是不想自己和离,那就靠自己。 与此同时,李香芝也在鼓吹着驱虫香,不过曹志荣的态度倒是冷淡的很,身为读书人的他可不信香料能救命,治病还得是郎中,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方青莳自己见过,是个让人看不透的女子,能跟青瓦寨勾结,保不齐又是个圈套,这青瓦寨的当啊,自己是上了一次又一次,还每次都不一样! 曹老夫人日子不好过,上吐下泻折腾的一点儿力气都没有,昏睡的她跟前只有秦嬷嬷和李香翠照顾着,别人不是不来,是来不了,这院子里一个接一个的开始上吐下泻,秦嬷嬷都不敢往深里想。 看李香翠脸色一白,秦嬷嬷摆手:“快去快去。” 李香翠撒腿就跑,茅房成了这院子里最热闹的地方。 李香翠出门洗手的工夫,见李香芝在远处冲自己招手,走了过去:“阿姐,有啥事儿?” “方青莳来了清河府,还开了个好大的铺子。”李香芝撇了撇嘴儿:“更气人的是梳着姑娘发髻,看样子是不想给大哥守孝了。” 李香翠扫了眼李香芝:“您现在是这院子里的姨娘,日子过的太舒坦了?方青莳守不守孝我不管,要不你出去看着她?” 丢下这么一句话,李香翠转身就走了,老夫人这一遭要是挺不过去,这院子里做主的就是夫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当了姨娘,把脑子都丢了,连累自己可不行! 第一百六十二章 曹夫人登门 李香芝气得跺脚,自己是让谁出去看着方青莳吗? 果然也是个不老实的,这会儿日日夜夜都守着老夫人给谁看呢?还不是想让老爷知道她是个孝顺的?亲姐妹有个屁用?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黑,李香芝早早的过去老夫人床边守着,一点儿也不意外,夫人没过来,李香芝只等着老爷过来,一同回去自己那边呢,枕边风再吹一吹,不信老爷能不去。 曹志荣过来看望母亲,末了真就遂了李香芝的心思,一起去了她那边。 翌日。 大清早,兄妹俩带着人把铺子洒扫收拾了一遍,刚整理好,宁嬷嬷陪着曹夫人登门了。 方青莳头一遭见到曹夫人,细眉细眼,略微发福的身量,不说是个美人儿,但透着几分贵气。 “哟,您老这是要抬举我们这个小铺子了。”方青莳笑呵呵的迎过去,跟宁嬷嬷打了招呼。 宁嬷嬷和颜悦色:“是东主家的好东西把我们引来的,昨儿我们家夫人睡得好,这不一大早就过来了。” 打从俩人一进门,方青莳就知道灵虚香是用了,冲着曹夫人福礼:“贵人能用我家的香料就是抬举,您快上座。” “东主是个机灵的。”曹夫人坐在椅子上,才说:“今儿来不单单是香料的事,还想问一问东主,家里老人得了病,能不能出手搭救一二?” 方青莳苦笑着摇头:“夫人有所不知,我们开了香铺没人说什么,这要是诊病治病,衙门那边怕是都不答应,到清河府是求财来的,可不敢惹祸。” 这话,曹夫人理解,别说在清河府了,就是下面周边的县里也是如此,想要行医得在衙门报备,没有手续的郎中也只能走村串庄的给人治病。 “莫怕,这事儿我们夫人可以帮忙,小东主怕是不认得我们夫人,这是知府曹大人的内宅掌家夫人。”宁嬷嬷说。 方青莳故作大惊,赶紧起身就要跪拜,宁嬷嬷手疾眼快的扶住了方青莳:“可使不得,咱们家夫人可仁厚的很。” “曹夫人,民女的兄长确实得了祖上传承,但治病这事儿得看到病人才行,民女不敢胡乱应承,这就去后头跟兄长商议,可行?”方青莳问。 曹夫人点头:“应该的。” 方青莳转身去了后院,迎面遇到了方静安,拉着他的衣袖进了后院的明堂里坐下了。 “前头曹夫人来了。”方青莳说。 方静安挑眉:“是要我去治病吗?” “是,但是别着急,估摸着一会儿曹志荣也会来。”方青莳看到秦远峰,赶紧出声叫住了他:“秦大哥盯着点儿,如果曹志荣到了咱们门口,你给我个知会儿。” “成。”秦远峰出去了。 方静安一头雾水:“阿莳,这又是为何啊?” “昨儿李香芝来过了,我也跟她说得是曹志荣来请才行,但曹志荣请咱们去了,治好了曹老夫人的功劳是李香芝的,如今曹夫人早来了一步,咱们答应了曹夫人去府上治病,治好了曹老夫人的功劳那就是曹夫人的,咱们放着正主不攀交,成全她李香芝?”方青莳说。 方静安苦笑着摇头:“果然是后宅的弯弯绕绕,你这么一说,大哥就懂了。” “大哥,师父教你望气诊病的法子,一会儿见到了曹夫人,不妨露一手。”方青莳说。 方静安点头:“好。” “这就不问为什么了?”方青莳笑眯眯的看着大哥。 方静安叹了口气:“阿莳,大哥是不太精,可也不是傻子,休要取笑我,没大没小的。” “是是是,阿莳不敢。”方青莳立刻说。 兄妹俩没耽搁太长时间,从后院到前面来。 方静安给曹夫人行礼的时候,打量了曹夫人两眼,低下头才说:“夫人肝气郁结,夜梦频繁,心口总是隐隐的疼痛,如一箭穿心般,严重的时候半边身子都不舒坦,手臂肘以上都是麻木的?” 曹夫人瞬间惊了,打量着方静安,看年纪未及弱冠,这都没有诊脉就说出来了自己身上最不舒坦的地方,可真是不简单啊,看来自己这次是来对了! 宁嬷嬷在旁边听到这话,赶紧低声问:“夫人,可对?” 曹夫人点了点头,问:“方郎中,可有诊治之法?” “有,真是夫人的病是情志而来,情志病是最难治的,除非找到症结所在,解开了心结再对症下药,事半功倍。”方静安说。 曹夫人苦笑,自己这病是丧子的痛楚积蓄而来的,怎么能解的开这个心结呢? 方青莳始终留意着外面的动静,见秦远峰在门口走过去,清了清嗓子:“兄长,曹夫人今儿是为了家里老人家来的,你敢不敢去啊?” 方静安抬头看了眼曹夫人,抱拳:“曹夫人,草民有一个不情之请,若是曹夫人肯仗义出手,草民必定会全力以赴救人。” “说来听听。”曹夫人对方静安的印象是极好的,也就没往深处想。 方静安垂首:“草民若治好了老夫人,请曹夫人在曹大人面前为草民请一块行医的招牌,草民想要治病救人。” 曹夫人以为是要求什么金银财物是,或是行什么便利,没想到这少年竟是为了能堂堂正正的治病救人,赞赏的点了点头:“好,我应承了。” 方静安赶紧道谢:“草民去后头准备药箱,曹夫人稍等片刻。” 曹夫人点头。 等方静安到了后面,方青莳亲自给曹夫人续茶,曹夫人也心情大好,问起来了各种香料的妙处。 方青莳有问必答,还挑选了几种香料放在匣子里,说什么也要送给曹夫人带回去品鉴品鉴。 相谈甚欢的时候,方青莳再次看到了秦远峰,他递过来颜色,方青莳知道曹志荣应该很快就到了,请曹夫人坐下后,说着话儿。 外面,率先跑进来的是李景泰,一脸兴奋的他大声喊道:“嫂嫂,曹大人来看你啦。” 曹夫人猛然看到李景泰,再看方青莳,只觉得自己这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曹夫人不必多心,这里面另有隐情,回头方青莳必如实禀告。”方青莳话音刚落,李香芝跟在曹志荣身后,进了香铺,曹志荣看到坐在椅子上的曹夫人,也愣住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陈情 曹志荣、李香芝,方青莳兄妹俩和曹夫人主仆两个人神色各异,最惊慌的自然是李香芝,她万万没想到曹夫人竟然先一步来了,再看方青莳的态度,心里头瞬间就燃起了怒火,任凭谁看,方青莳就应该帮衬自己才对!跟夫人这幅亲近的样子,打谁的脸呢? 心思一转,李香芝快步过来到曹夫人跟前,福了福身:“姐姐竟也在,看来我们想到一起去了,这是我娘家的嫂子,夫人知道吗?” 曹夫人目光冷淡的看着李香芝,说了句:“不知。” 李香芝挤出来笑意:“您是贵人,我娘家嫂子岁数小,只知道妹妹在府里,见到了您不敢说实情也情理之中,姐姐别往心里去。” 这样子可恶心坏了曹夫人,她没搭理李香芝,走到曹志荣面前:“夫君,为妻已经请了方家郎中入府给母亲诊病,您这个时辰应该在衙上。” 曹志荣嗯了一声,转身欲走。 李香芝赶紧扯了一把方青莳,压低声音:“你个拎不清的!还不过去说句话!” “说什么?”方青莳甩开了李香芝的手,站到一旁。 曹志荣假装没看到这边姑嫂两个人的动作,离开了香铺,说实在的,看到方青莳的时候,他心里头就怵得慌,倒不是怕方青莳,只是忌惮青瓦寨,自己这些年可不白活,方家铺子开在清河府,青瓦寨先一步过来卖粮,要说方家和青瓦寨没关系,鬼都不信! 前脚曹志荣刚走,方青莳也转身去后院,方静安背着药箱出来的时候,看到李香芝和李景泰,也是眉头蹙起,那厌恶之情都不掩饰了。 “曹夫人,我们现在可以入府给老夫人诊病吗?”方青莳问。 曹夫人点了点头,带着宁嬷嬷前头走,方青莳让阿香出来照看铺子,陪着方静安跟在后面,这可气坏了李香芝,她递给李景泰一个眼神儿,李景泰立刻追上来:“嫂嫂,咱们是自家人啊,你咋还帮着外人欺负阿姐呢?” 听到这话,宁嬷嬷回头看了眼李景泰,那眼神简直都带了刀子。 “小小年纪都想了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方青莳脚步没停:“你要跟着我去曹府?别忘了,你阿姐不管你,你都无处安身,少在我面前晃荡。” 李景泰停了脚步,不敢再跟着了。 宁嬷嬷看了眼方青莳,扶着夫人走在前头,来的时候也没车马也没轿,反正离得不远,大清早街上都没几个人。 到了曹府,曹夫人才停下脚步看了眼方青莳:“你为何瞒着我?” “曹夫人,若不是撞见了,我都不会提一句李家姐妹,您也别多想,先给老夫人治病,一会儿我叨扰,到您的院子里喝口茶,行吗?”方青莳说。 曹夫人没有再问,方静安被带到了曹老夫人的院子,一进门就看到了面色萎黄的李香翠。 李香翠过来给曹夫人请安的时候,明显的两条腿儿都在打颤,低眉顺眼的站在一旁,也不多看方青莳和方静安,这规规矩矩的样子让方青莳都有些意外,姐妹俩的心机啊,高低上下一眼就看穿了,怪不得上一世李香翠能留在李景瑞身边了。 方青莳目的就是曹夫人,陪着大哥给曹老夫人看病,是防备李家姐妹俩使绊子,站在大哥旁边多一个眼神儿都没给李香翠。 病症是大同小异,方静安诊脉之后斟酌了一番,曹老夫人年纪不小了,用药上面得得仔细加减用量,开了方子交给宁嬷嬷后,方静安对曹夫人说:“夫人,这病过人,另外再开两个方子,一个方子发病便用上,一个方子是未发病就用,如此才能万无一失。” “有劳方郎中,开。”曹夫人说。 方静安开了方子,曹夫人叫来了老夫人身边伺候的秦嬷嬷,让方静安交给秦嬷嬷如何用药,这才起身往外走。 兄妹俩跟着曹夫人出了老夫人的院子,曹夫人停下脚步看了眼方静安和方青莳:“我身子也不爽利,顺道给我也诊诊脉。” “是。”方静安应声。 到了曹夫人的迎晖园,方静安给诊脉开了方子,便被宁嬷嬷请到了外间。 方青莳这才开口:“曹夫人,我是李家长子李景瑞的未亡人,过门三个月夫君暴毙在京城……。” 听方青莳说完,曹夫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仔细打量着方青莳:“如此行事,李家不怕旁人指指点点?没有族老出来主持公道?” “曹夫人,乡野小村里,周氏那等泼妇谁愿意搭理?自问对李家仁至义尽,至于李氏姐妹二人,我敬而远之,如今香铺开在了清河府,往后还要请曹夫人多多庇护了。”方青莳福礼。 曹夫人没接茬儿,而是问了句:“你是不想守了?” “曹夫人看的明白,这寡妇之名我不背,虽说嫁到李家,可至今也是完璧之身,李家不仁,我守着做什么呢?”方青莳说。 曹夫人有些羡慕方青莳的这份勇气,可奈何自己却身陷囹圄不得自由,若是也能如她这般拂袖而去,可就是老天垂怜了。 “曹夫人,若想求子,兄长医术尚可。”方青莳说。 曹夫人顿住了端茶的动作,缓缓地收回手:“方姑娘,若我有意想要跟方家做买卖,不知道你可愿意分一杯羹啊?” “曹夫人想要做香料生意?”方青莳没想到曹夫人是这么个心思,抬头看了眼曹夫人,笑了:“这可不难,若是曹夫人愿意的话,只要方家开了铺子的地方,您让出来就行。” 曹夫人也笑了:“你是个聪明的,我也不妨直说,与其求子,不如求财,这深宅大院的日子不好过,如今这局面也过不好,人靠不住的时候,银子尤为重要。方姑娘啊,你我虽说境遇不同,可以有同病相怜之难,放心,我这买卖只入股分红利,等我得了自由那日,便不再合作了。” 方青莳赶紧起身行礼:“您是有心提携,方青莳感激不尽,但凡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夫人尽管吩咐便是。” 曹夫人双手扶着方青莳:“既如此,请你兄长务必保住老夫人的命。” “不难。”方青莳发现,自己这一遭保不齐救了一条命,原以为寻死之人多愚钝,如今看来不尽然啊。 第一百六十四章 怕是逃不掉了 曹夫人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了,虽然方青莳并不觉得曹夫人真的能得偿所愿的和离,毕竟曹志荣那种人就算把曹夫人困死后宅,也不会让自己成为笑柄的。 兄妹俩临走的时候,方静安叮嘱宁嬷嬷,不管是老夫人用药,还是夫人用药,这药喝下去后都会很快见效,老夫人若半夜要吃喝,那就是药效到了,证明方子是对的,可以继续用药,夫人这边只要能安稳入睡,不夜梦惊醒,也是得了药势,继续用药。 宁嬷嬷亲自送兄妹二人到了曹府大门口,转身就看到了李景泰,冷哼一声回去了迎晖园,她要陪着夫人过去侍疾,既然夫人有了离开这火坑的想法,自己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也定不会让夫人再受人欺辱了。 “夫人,我看那李香芝是盯上了方家兄妹了。”宁嬷嬷轻声说。 曹夫人冷嗤一声:“想的美,今儿为何我们会在香铺里碰头,为何老爷会转身就走,就李香芝那点儿脑子根本不是方青莳的对手,不然我为何要跟方青莳提到买卖铺子的事情呢?” “夫人终于是缓过来了。”宁嬷嬷一开口就哽咽的说不下去了,打从大公子出事儿后,夫人是对什么都没了兴致,后宅里越发的乌烟瘴气,从不见夫人真正用心去做什么,能看到夫人为自己将来盘算,她心里是感慨万千。 曹夫人拍了拍宁嬷嬷的手臂:“好啦,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的,咱们过去侍疾。” 主仆二人从迎晖院出来,到了曹老夫人这边,汤药刚喝下去不到半个时辰的样子,曹老夫人带着抹额靠在软枕上,哪怕眼睛都睁不开也不敢大意,生怕上吐下泻控制不住再丢丑,旁边李香芝和李香翠在伺候着,秦嬷嬷坐在绣墩上,拿了汤婆子给曹老夫人温着小腹。 曹夫人走到床边,秦嬷嬷赶紧起身:“夫人,老夫人这会儿身上松快了不少,那郎中的药是厉害,止住了。” “秦嬷嬷受累了。”曹夫人坐在床边,轻声说:“老夫人若是乏累,可得好好睡着才行。” 曹老夫人睁开眼睛打量着儿媳妇,今儿说话都变了腔调,可真是反常。 秦嬷嬷应是。 曹夫人又说:“院子里的人或多或少都不爽利,但凡不妥当的都先歇着,别到时候反复过这病气,老夫人年事已高受不住,厨房那边多做清淡好克化的吃喝,方郎中说了,在这个时候得调和脏腑,腥腻要少一些。” “是。”秦嬷嬷眼角余光看到了曹老夫人打量曹夫人,清了清嗓子:“老夫人醒了啊。” 曹夫人转过头看着曹老夫人:“母亲尽可躺得舒坦一些,若是想要吃什么,吩咐下去就好。” “难得你有心了。”曹老夫人看了眼旁边的李香芝和李香翠,撩起眼皮儿递给秦嬷嬷一个颜色。 秦嬷嬷心领神会,让李家姐妹俩都出去歇着了。 曹夫人懒得计较这些没用的事,不过李香芝让自己不痛快,自己就不可能让她痛快了。 伸出手,宁嬷嬷递过来小匣子,曹夫人从里面取出来灵虚香一片,递给了秦嬷嬷:“这是方家香铺里的灵虚香,祛病降浊功效不错。” 秦嬷嬷双手接过去到旁边香炉里点了。 没一会儿工夫,曹老夫人便困倦的很,躺下便睡着了。 曹夫人在这边也没做别的事,让账房把账目都送过来,就在外间看账目。 傍晚,曹志荣过来看母亲,曹夫人很是恭顺的陪在旁边,不呕不泻的曹老夫人这一觉睡得香甜,睁开眼睛的时候都到了夜半时辰,秦嬷嬷送来了好克化的粥和小菜,曹夫人在旁边伺候着曹老夫人吃喝完毕,又过了半个时辰再服药。 “方郎中说了,母亲胃口大开这病就去了大半,方子再用三剂,再换温养的方子就成。”曹夫人说。 曹老夫人睡得舒坦,吃的也满足,这会儿哪里有困意,叹了口气:“慕秋啊,你跟志荣也是十几年的夫妻了,如今咱们这一房虽说为官,可孳息空无,抬了姨娘纳个妾室,也是为了让你以后有所依傍,不是母亲对你刻薄,无忧子嗣传承香火,对不起列祖列宗啊。” 提到这个,曹夫人的眼圈就红了,轻声:“您说的对,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你心里头真这么想的话,别不痛快,回头哪个生了一儿半女,都得尊你一声母亲,真有不开眼的想要兴风作浪,去母留子也未尝不可。”曹老夫人闭上了眼睛:“我这一遭能活下来,亏着你了。” 曹夫人心里苦笑,去母留子这话也说得出来,自己的心早就寒透了,人心最难测,别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就是那树叶啊,也不是一天黄了的。 这边婆媳俩说话,外面守着的李香翠吓出来一身冷汗,如今府里最得宠的是谁?必须是自己的阿姐啊,别人不知道阿姐啥心思,自己可是看的明明白白的,阿姐心思高的很,到最后这得落一个什么下场? 远的不比,自己的亲娘就死在了这事儿上。 曹夫人半天没接话儿,屋子里安静的很。 秦嬷嬷过来轻声说:“老夫人,夫人一直守着您,这会儿夜深了,身子定也乏了。” “回去歇着,我这一关是闯过来了,回头也不用总在这边守着。”曹老夫人说。 曹夫人起身告辞,出门的时候看了眼李香翠,不动声色的回去了。 屋子里,秦嬷嬷扶着曹老夫人下床活动一下筋骨,走到香炉旁边,曹老夫人说了句:“这方家香铺的东西还真不错,回头去买一盒回来。” “是。”秦嬷嬷应声。 曹老夫人又问:“志荣过来了吗?” “老夫人,老爷下衙就过来了,今儿还是歇在了李香芝那边。”秦嬷嬷说。 曹老夫人眉头微蹙:“李香芝也真是有点子本事,我这一病啊,反倒是看出来谁是宅心仁厚的了。” “年轻,底子好,老夫人也别往心里去,回头怀了身子,咱们就劝劝老爷收心,夫人说的有道理,万般皆是命,老爷若是勤往夫人那边去去,也未必就不能再有身孕。”秦嬷嬷说。 曹老夫人轻轻点头:“这方郎中是个厉害的,明儿一早去请来,能给慕秋调理调理身子的话,到什么时候嫡出的正根正苗,总好过那些一脑子狐媚心思的姨娘生养出来的更成器。” 李香翠悄悄地退到了门外,抬头看着黑漆漆的天,她仔细想着有没有的罪过方青莳,这是自己最好的出路了,老夫人病了之前,可是动了心思要自己也跟了老爷,再下去,怕是逃不掉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都不省心 回到了迎晖园,曹夫人收拾妥当躺下就睡着了,宁嬷嬷守在床边看着,心里头别提多欢喜了。 翌日,大清早刚开门,曹府的秦嬷嬷就到香铺了,方青莳请秦嬷嬷落座:“您老来的真早,是老夫人有什么吩咐吗?” 秦嬷嬷打量着香铺:“方姑娘,老夫人昨儿得了灵虚香,赞不绝口,今儿过来想要置办两盒。” “老夫人真是有眼光,这灵虚香是铺子里的镇店之宝。”方青莳取出来精致的盒子打开,从里面拿出来两小盒灵虚香放在秦嬷嬷跟前:“这香料不容易得,用的时候也规矩多,昨儿曹夫人从这里拿了一盒回去,赶巧正是甲子日,开盒需甲子日,三饼敬神祇,后头的随意用都无妨,错过了甲子日,老夫人这灵虚香啊,拿回去也不能立马就用。” 秦嬷嬷惊讶的问:“这香料还有如此多的门道?” “您老是之前没留意这些,灵虚香还有个名字叫三神香,是祖上机缘巧合得了仙人赐下的香方,可不敢不恭敬着。”方青莳见秦嬷嬷有些犯愁了,笑着说:“这也是灵虚香跟老夫人的缘分,真要是喜欢的话也能用,您用这未开封的香饼到夫人跟前换几块也定是能成的,三日一饼,六日一饼或九日一饼都成,不能每日都用呢。” 秦嬷嬷觉得这也是个法子,问道:“价值几何啊?” “您老慈善,这寻常香料可不敢跟老夫人收银子,偏偏灵虚香是不能赠与,这价格也是老祖宗定下来的,七十两一盒,不涨不跌。”方青莳说。 饶是秦嬷嬷也大吃一惊,小小一盒香料要七十两银子,换做旁人都要忍不住骂一句强盗了。 方家郎中医术厉害,秦嬷嬷也敢得罪,回头还得请方家郎中去府里诊病呢,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方姑娘,不如这样,我回去禀了老夫人,动辄百两多银子的主,我一个下人可不敢拿主意的。” “好说,好说。”方青莳从旁边拿过来一盒香料:“这是藏香,是可开关窍,愈疟疾,治气秘和催生产的功效,触秽祛病的效力虽远不及灵虚香,可也是上品香料了,您老带回去在老夫人跟前替我美言几句,并非不识抬举,是祖训不敢违背。” 秦嬷嬷接过来香料,赞赏的点了点头:“方姑娘真是个心思通透的聪明人,老夫人另外还有一件事。” “您说。”方青莳给秦嬷嬷续茶。 秦嬷嬷说:“老夫人昨儿身子就爽利了不少,夜里又胃口大开,今儿就看得出来神清气爽了,方郎中的医术真是高超,老夫人想要请方郎中给我们家夫人调理身子。” 方青莳笑了:“曹老夫人真是天底下难得的好婆母,曹夫人是个有福之人,实不相瞒,昨儿兄长便给曹夫人留下了调理身子的方子,这样,让我兄长再走一趟,曹老夫人疼儿媳,这事儿可得让曹夫人看得见才行。” “啧啧啧,这七窍玲珑的心思哟,招人稀罕。”秦嬷嬷笑的都多了两条皱纹,方青莳的意思很明白,给曹夫人留下方子了,按理说方郎中不去府里也应该,但老夫人想要让夫人知道她的心思,方郎中这一遭是人情世故。 方静安跟着秦嬷嬷去了曹府。 方青莳在铺子里,见到了鬼鬼祟祟的李景泰。 “嫂嫂。”李景泰在外面看了半天,等秦嬷嬷走了才敢进来,进门二话不说就要跪下。 方青莳厉声:“拿出去!” 李景泰吓一跳,不敢相信的看着方青莳,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自己这都要跪下了,她怎么还怒了? “姑娘。”阿香立刻过来,虎视眈眈的看着李景泰:“要扔出去吗?” 方青莳冷声:“李景泰,你听好了我今儿对你说的话,李家如今没了,你也休想到我跟前来寻便宜,不管是谁让你来的,你回去就原话告诉她,我方青莳对得起你们李家,遭难的时候不见你们兔子大的人一个,如今往上凑,就一点脸子都不要了吗?回头我真要当着曹家主子面前说几句难听的,谁倒霉谁知道!” 李景泰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你也别把自己当孩子,三岁不知事,我不挑理,你多大了?这小一年发生了那么多事,件件桩桩我看得明白,你也不是个傻的,赶紧回去,再来别怪我不客气!真要是被曹家做主的人把你们姐弟三人都撵出来的时候,哭都找不到调儿,还不走?”方青莳厉声。 李景泰吓得扭头就跑,一溜烟儿的跑到了曹府后门,悄悄的进了院子,直奔阿姐这边来。 李香芝懒洋洋的喝着燕窝,这可是老爷昨儿赏的,正心里美滋滋的享受呢,就见李景泰像是被鬼撵了一般跑进来,好心情都没了。 “阿姐,阿姐可不好了。”李景泰跑到李香芝跟前,坐在凳子上拍着胸脯大口大口喘气。 李香芝让丫环退下,这才压低声音怒斥:“你个缺心少肺的,脖子上是夜壶吗?不知道避讳点儿外人?” “不是,不是。”李景泰苦着脸:“今儿我一大早就去方家香铺了,你猜我看到了谁?” “有屁痛快放!”李香芝端起来燕窝几口就喝下去了,她都担心李景泰抢走自己的好东西。 李景泰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子:“秦嬷嬷!秦嬷嬷在屋子里跟方青莳聊的可欢了,还带走了方静安。” 李香芝微微眯起了眼睛:“贱蹄子昨儿就没安好心,真以为巴结上了夫人就了不起了?一个不受宠的废物罢了!” “她就是这么想的!我进屋都不让我说话,还说对得起咱们李家了,说她要到曹老夫人和曹夫人跟前把咱们家的事情都抖搂出来,回头咱们姐弟三个都得被撵出去,咋整啊,阿姐。”李景泰是真害怕了,这富贵人家的好日子,自己做梦都没想过能有自己的份儿啊。 李香芝一拍桌子:“她敢!” “我觉得她敢。”李景泰起身团团转:“她心思黑着呢,你回头想一想,你和二姐被卖去牙行,是她的主意?二哥去镖行,没了消息,跟她有关系?就连我跑去找你,都是她说让我过好日子,我才去的,今儿那样子可吓人了。” 李香芝看着李景泰,也有些心里没底了,转念一想,老爷疼着自己,怕什么?倒是香翠总是躲着自己,这可不是好苗头,心里正想着,一抬头就见李香翠也慌里慌张的进来了,她顿时更烦躁了,真是一个个都不省心啊! 第一百六十六章 这恩情我是要定了! 李香翠进门也坐在了凳子上,苦着一张脸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李香芝压着额角,不耐烦的拉长了声调。 李香翠咬了咬牙:“阿姐,老夫人和秦嬷嬷商量着以后要去母留子。” “啥?”李香芝猛地看向李香翠:“怎么说起来这个了?” “阿姐,你进府时间也不短了,有些话我说出来不好听,可你也心里清楚,在这宅子里,老夫人、老爷和夫人是主子,我们都是奴才,姨娘也好,妾也好,在主子的眼里不过就是个玩意儿。”李香翠看李香芝的脸色涨红,清了清嗓子:“你也别不爱听,这回老夫人病得遭罪,夫人请了人过来看病,甭管是请来的是谁,老夫人的病是真好了很多,老夫人心里头也明镜儿似的,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到啥时候都是奴才,老夫人病中,夫人在跟前侍疾,老爷在你这院子里歇了,你觉得老夫人会怪老爷?还是会怪你。” 李香芝的脸色苍白了许多,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她打从头一次爬上老爷的床,满心盘算的就是早点儿怀上,只有生下了儿子才能母凭子贵,可真要是去母留子,母凭子贵没了不说,这还成了催命符。 “老夫人这话是当着你的面说的?”李香芝狐疑的看着李香翠。 李香翠摇头:“我在外头伺候着,不小心听到的,当时夫人刚走,老夫人就和秦嬷嬷商量这事儿了。” “香翠,老夫人也有意让你跟了老爷?”李香芝微微眯起了眼睛,盯着李香翠。 李香翠抬头看着李香芝,什么也不说了,起身走出去了。 “我就知道方青莳要害我!这个丧门星!”李香芝骂道。 走到门外的李香翠顿住了脚步,头也没回的离开了,她本来想着到底是姐妹俩,不管在哪里都得互相扶持着,别说自己不愿意爬了老爷的床,就算是爬了,李香芝又能拦得住吗? 老夫人亲口说的话不会有假,真要去母留子,这老爷就是金身罗汉都得避开,命就一条,在主子的眼里是贱物儿,可自己不想死! 回到了老夫人的院子,李香翠便去主子跟前儿伺候着,一进门见夫人在,规规矩矩的给夫人请安。 李香翠发现夫人虽然是过来侍疾,但跟老夫人的话是真少,坐在外间看账,一看就是一天,老爷下衙要过来问安之前,夫人必定会回去自己的院子里,显然是没有跟老爷亲近的心思。 曹志荣过来给母亲请安,问起了老夫人的身体,曹老夫人淡淡的说了句:“慕秋找来的郎中是个有真本事的。” “方郎中说起来也算香芝的近亲,方青莳是香芝的长嫂,不过香芝的兄长少亡了。”曹志荣有心再说。 曹老夫人啪就拍了桌子:“我看你是被猪油蒙了心!真当我老眼昏花看不清楚怎么回事?同样是方家的香料,李香芝拿来的是什么东西?为了那污糟的玩意儿,你竟跟慕秋动手!你可别忘了,明媒正娶那是妻!” 曹志荣被吓了一跳,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母亲,要知道打从儿子没了后,母亲是恨透了冷慕秋,如今怎么一张嘴全是护着她的话? “谁是真心,谁是假意,我看得清楚,你也掂量着!宠妾灭妻的事情要做出来了,回头冷家真要不容,你的仕途都能断了!原本觉得李香芝是个聪明的,没想到我病得严重,她还满脑子拉着你去她屋子里厮混,上不得台面的下作东西!”曹夫人白了一眼李香翠。 李香翠如芒在背,垂着头一声不吭。 被骂了个狗血淋头的曹志荣尴尬的坐在椅子上,曹老夫人半天才说:“初一十五这样的日子,你得到慕秋那边去,一把年纪的人了,这事儿还用我这个当娘的提点?再者慕秋年纪不算大,若是再能怀上个一儿半女,嫡出总要好过那些个,你啊,别跟喝了迷魂汤似的。” “是,母亲教训的是。”曹志荣赶紧接话儿。 曹老夫人摆了摆手:“去忙你的,我这边不用你费心,外面那些灾民,义庄那些病了的,够你忙活了。” “是,儿子告退。”曹志荣灰头土脸的出了这院,看了看李香芝住着的方向,一甩袖子回去书房了,他本意是想要抬一抬李香芝的身份,没想到弄巧成拙了,这方家别人不说,方青莳的心思可真是够深了。 到书房里左思右想,起身往曹夫人的院子里来,刚到门口就遇到了宁嬷嬷。 宁嬷嬷心里就算再有怨怼,这也是老爷,恭敬的行礼后,进去禀报。 正在算账的曹夫人抬头,看着进门的曹志荣满脸愁容的样子,起身:“老爷怎么有空过来?” “这也是在怪我了?”曹志荣正气不顺,抬头看曹夫人,这人和人就是不一样,占了正妻的位,丝毫不知道体恤心疼自己,哪里有李香芝那般温柔小意! 整日丧着脸子,恐怕谁不知道她丧子了似的。 曹夫人微微挑眉,回身到椅子上坐下来了。 曹志荣有心质问她到底给母亲灌了什么迷魂汤,转念一想又觉得无趣,无非就是心里头不爽利,想要作践自己看上的姨娘罢了。 “母亲说方郎中医术不错。”曹志荣坐下来:“你倒是有胆量,也不问问这方家是什么来路?” 曹夫人端起茶抿了一口,缓缓的放下:“这不用为妻问,方家兄妹俩并不曾隐瞒。” “知道?”曹志荣被气笑了:“知道你还敢用?” 曹夫人是撩起眼皮儿看着曹志荣:“老爷怕是没想明白,我用方郎中是给母亲治病,只要能治好病,谁不行呢?” “你就没看出来,这是方家兄妹的计谋?”曹志荣饶有兴致的看着曹夫人。 曹夫人冷冷地说:“方家兄妹还真是有所求,求的是一块能行医治病的匾额,为的是能解百姓的疾疫之苦,曹大人身为父母官,这难道不是送上门的好事?曹大人别忘了,清河府百姓可都叫你曹青天呢。” 曹志荣深深的吸了口气:“冷慕秋啊冷慕秋,你叫我一声曹大人,是觉得我们夫妻情断了?” “若是曹大人愿意成全,冷慕秋感激不尽,不过这倒是不着急,曹大人应该分轻重缓急?”曹夫人冷淡的看着曹志荣:“再者,我冷慕秋救了你的母亲,曹大人别忘了,这恩情我是要定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等不及了 曹志荣错愕的看着冷慕秋,夫妻多年何曾有过这样跟自己说话的时候?身为正妻的她温良恭顺,治家也严谨有方,如今这泼妇模样不说,还想要问自己要人情?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冷哼一声,曹志荣拂袖而去,这可急坏了宁嬷嬷,只剩下主仆两个人的时候,宁嬷嬷轻声劝着:“姑娘,咱们人在屋檐下,可不止置气的时候,若是下定了决心要走和离这一步,那就更需要步步为营,得罪了老爷,想要放妻书就太难了。” 曹夫人摇头:“嬷嬷心里也是盼着的,打从进了曹府,你叫我姑娘的时候屈指可数,如今旁人不知道,你看得清楚,这是我的火坑。” “老夫人那边不是松口了吗?”宁嬷嬷张了张嘴,也只能叹了口气:“不说去母留子,妾室的孩子养在您身边,往后也是您的仰仗,若是个聪明的就该知道,得了您的心,才能在这府里硬气。” 曹夫人苦笑看着宁嬷嬷:“嬷嬷啊,狗肉贴不到羊身上,隔层肚皮隔着山,老夫人如今说的话可信吗?若真是心思纯良,有意照拂我的,后宅那些个妾室姨娘哪来的?更不用说她恨不得把身边的丫环都塞到老爷的床上去,心思歹毒未必就要口出恶言,罢了,我如今拎得清了。”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宁嬷嬷也真是没法再劝了。 “今儿老夫人请了方郎中过来给我诊病,话里话外想要让我再生个一儿半女,若是之前是也不是不行,可如今看透了这母子的心肠,我宁可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也不想是再在这里生生的活受煎熬了。”曹夫人说。 这话可吓坏了宁嬷嬷,赶紧说:“姑娘不可胡思乱想,咱们拿不到放妻书就自请下堂,命在啥都在,不学那些个没眼界的愚钝之人,伤了咱们自己可不成。” 曹夫人握住了宁嬷嬷的手:“你是真心疼我的人,放心,谁能不愿意好好活着呢,我也是在拼一条活路的。” 这话要是被方青莳听到的话,方青莳都得叹一声曹夫人的刚烈,只不过这种话只有跟最亲近的人才能说出来,在曹府,跟曹夫人最亲近的人,也就是宁嬷嬷一个了。 在主仆两个人说是贴己话的时候,方青莳也没闲着,秦远峰带来了义庄和城外的消息,方静安都急的团团转了,大面积爆发的后果非常严重,因为挨饿的缘故,百姓的身体都很虚弱,再加上病症折磨,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死亡。 “曹志荣到底怎么想的?阿莳,我要去城外!”方静安完全沉不住气了。 秦远峰清了清嗓子:“不是不可以,真要是去城外的话,我带着人护着,安全无虞。” 方青莳深吸一口气:“明天再等一天,咱们先准备草药,秦大哥,你跟我哥去找段成德他们,按照方子配药,用的时候临时增减能节省很多时间。” 三个人都沉默了。 “我并非是不管百姓死活,既然来了清河府,就是存了救他们的心思,可咱们是寻常百姓,不能为了救别人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曹志荣并非善类。”方青莳顿了一下:“再者,此行的目的还有一个,在这一场灾难过后,我要兑现当初的诺言,让青瓦寨里的百姓得到良籍下山,这是唯一的机会。” 秦远峰抬头看着方青莳,说真的,他从没有如此敬佩一个女子,看着柔弱的她,走一步看十步,步步为营,没几个人天生的本事,为了能把事情做好,她必定是背着人费心费力了好久。 方静安也冷静下来了,坐在旁边闷闷的说:“阿莳,我只恨曹志荣不作为。” “大哥,曹志荣再不作为,他还想要好名声,曹老夫人的病只用了两天时间好了七七八八,他不可能不动心思用你为他的官名增彩,不过他有顾虑。”方青莳轻声说:“当初两府要剿青瓦寨的时候,我露面的次数太多,他拿不准我跟青瓦寨到底是什么关系,有些不敢用。” 方静安叹了口气:“百姓太难了。” 这是事实,不单单是清河府,唐国多地都有灾情,越是世道不好,遭罪的只能是百姓。 “这事儿交给我。”秦远峰眉头紧锁:“明儿一早,曹志荣必定会求到咱们跟前。” 方青莳没问秦远峰要做什么,若论办事能力,秦远峰是非常可信的人。 这个时候,方静安也闲不住,去找段成德几个人,开始配药。 静悄悄的夜,方青莳闭目养神,这是每天的习惯,太久远的记忆会遗忘和模糊,特别是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如今她越发的谨慎了,说一句如履薄冰也不为过,在方家无法站稳脚跟儿之前,本事越大越危险,会被别人当成肥肉。 曹府,曹志荣气得头疼,到书房里喝了一壶茶也没好受,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冷慕秋竟还长出来了反骨!让自己陷于内外交困的境地,真真不是个贤惠的! “什么人?”门口的家丁怒喝一声,把曹志荣吓得一哆嗦,手里的茶都洒出来了。 不等他发火,外面叫嚷的动静到了近前,起身刚到门口,家丁拦住了他:“老爷,有人闯府!” “叫护院!”曹志荣退后几步,吩咐道。 曹府养了三十多护院,把进来的人挡在了院子里。 隔着门,进府的人跪倒了一片,哭嚎声都渗人:“曹青天啊,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曹志荣听到这话,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从书房里走出来,快步到了众人跟前,看着这些衣衫褴褛的人跪倒在地,抬起袖子他反而擦起来眼泪了:“乡亲们啊,快起来,本官在想法子,让你们受苦了。” 坐在墙头上,树影掩映中的秦远峰冷哼一声,狗官!倒是会演戏! 不耐烦看着混账东西,秦远峰飘身而下,回去找方静安了。 方静安忙到了三星偏西,和衣而卧的睡了一会儿,天蒙蒙亮的时候,阿香就过来了:“大公子,衙门来人,请您过去一趟。” “好!”方静安立刻起身,背着药箱子急匆匆出门,跟着衙役往衙门来。 不远处,秦远峰和方青莳站在巷子口,看着方静安进了衙门,秦远峰扫了眼方青莳:“大当家的,你放心?” 第一百六十八章 李景瑞是不是该谢谢自己? 方青莳转身往回走:“我兄长性子敦厚,是个善良人,曹志荣心有忌惮,不敢太过分,我又不能时时刻刻都在兄长身边,就算是吃点儿亏,权当吃一堑长一智了。” “别人都是长兄为父,你倒像是在教养晚辈。”秦远峰笑道。 方青莳也笑了,只不过笑容苦涩,若非老天给机会,自己哪里能有今日的福分,别说看顾着大哥一步步变得强大了,隔世难相见的苦楚,折磨她太久了,不足与外人道啊。 衙门里,方静安给曹志荣行礼,曹志荣满脸堆笑的请方静安落座。 “方郎中年纪轻轻医术了得,本官想请方郎中施以援手,与本官一同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啊。”曹志荣打着官腔儿,说道。 方静安微微垂首:“曹大人爱民如此,方静安必定全力以赴。” “若是太平时候,开医馆总归是要走个流程,如今情势所迫,方郎中是临危受命,本官亲题匾额一块,医馆就在衙门对面开起来,可行?”曹志荣问。 方静安赶紧起身,抱拳一礼:“曹大人,草民感激不尽。” 曹志荣让方静安落座后,问道:“医馆的名字可想好了?” “请大人赐名。”方静安本意是要叫寿康堂,虽然自己不在泾河府,可泾河府的药铺还在,这边的事情办完了后,他还是要回去泾河府那边的,就算不在泾河府行医,寿康堂卖草药也能惠及于民,再者药铺开的多了,草药就不会少,真有朝一日良玉需要大量的草药,自己拿得出来。 曹志荣打量着方静安,说实话,看得出来方静安是个老实本分的敦厚人,不过一想到方青莳,曹志荣就心里头有忌惮,甚至昨晚那些闯到府里的灾民都让他怀疑是方青莳做了手脚,为的是逼自己下决心。 “寿安堂。”曹志荣说。 方静安再次道谢,虽然一字之差,但这都是小事。 曹志荣挥毫泼墨写了寿安堂三个字,交给下人去制成匾额,端起茶抿了一口才说:“方郎中是想要去义庄诊病,还是去城外啊?” “草民去城外,义庄里的郎中不少,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草民不想与人结怨,若是大人信得过,我在城外整理好了草药方子,可以由大人送去义庄,草民只想要救人。”方静安说。 曹志荣微微的眯起了眼睛,看着敦厚,实则心思倒也不浅,把好处让给了自己,又不得罪人,这方家人啊,难缠的很呐。 衙门大印落下,寿安堂过了官府的明路,方静安从衙门回来的时候,脚下生风,见到方青莳把过程说了一遍,一刻不停的带了段成德这些人和草药出城。 方青莳虽然担心大哥的安危,可见他如此意气风发,心里是高兴的,让春娘、许嬷嬷和阿香都忙起来,三合面的饼子,稠粥和小咸菜都准备好,接下来她也不做别的,大哥治病救人,自己得保证那些病人都好起来,只是吃药不足以救命,挨饿的人有一口饱饭吃,有时候比药还能是救命呢。 李香翠悄悄地来到了香铺,在门口往里看,见方青莳正在整理架子上的香料盒子,犹豫着不敢迈步进去。 早在她在门口张望的时候,方青莳就看到了,手上是在整理货架,心里头则想着李香翠这一趟的目的,说起来李香芝是可恨,但李香芝早一步嫁人过日子去了,虽说总是作妖,可真正伤自己最深的不是她,是这个看着少言少语的李香翠! 这一趟来清河府为什么没有带着小妹青荷?其实方青莳是在防备李香翠,她不想李香翠再跟小妹有任何瓜葛,永远都别见面才好! 要不是李香翠拐走了青荷,青荷怎么能落了那么凄惨的下场,烟花柳地存身,母女分离的痛楚,到最后三尺白绫自尽而亡! 只要一想起来,方青莳恨不得活剥了李香翠的皮! 缓缓地吸了口气,方青莳心里有了打算,这才回到台子后面坐下来,抬头看着门外,李香翠再次探头往里看的时候,直直的跟方青莳四目相对。 方青莳微微挑眉:“香翠有事吗?” 李香翠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的迈步进屋,怯生生的叫了一声:“嫂嫂。” 方青莳冷哼一声:“既然来了,坐下说话。” “是。”李香翠看了看方青莳旁边的凳子,走过去浅浅的搭了边儿坐下来,两只宁这帕子的手,骨节都泛白了。 方青莳打量着她这幅样子,没出声。 好半天,李香翠从凳子上滑下来跪在地上,低着头眼泪嗒嗒的往下掉,那楚楚可怜的样子任凭谁看到了都会心里不忍。 只是她面对的是方青莳! 方青莳淡漠的看着她:“你知道李景和做了什么吗?” 李香翠愕然的抬头,看着方青莳轻轻的摇头。 “押镖去京城,他先给镖师下了巴豆,后来又准备了砒霜想要杀人,到最后带着两个镖师去窑子里寻欢作乐被抓,是镖头拿了银子把他赎回来的。”方青莳淡漠的看着脸色都苍白了的李香翠:“还不止这些。” 李香翠如同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颤巍巍的问:“还、还做了什么?” “镖师从京城押送粮食回来,十二车粮丢了一半,李景和逃走了,下落不明,你是个聪明的人,你觉得这粮食是被谁偷走了呢?”方青莳问。 李香翠跌坐在地上,捂着脸哭出声来:“嫂嫂,是李家对不起你啊。” “确实对不起我,李景和在京中认识了贵人,他投奔而去,至于日子过的如何不得而知,想来也是不错,因为方家的香料被京中贵人瞧上了,收了大批香料在京中开了铺子呢。”方青莳说罢,才问:“你来我这里,有什么事?” 李香翠摇了摇头,她本想来求方青莳把自己从曹府赎回来,哪怕当牛做马也愿意伺候她一辈子,可现在别说自己真心还是假意,方青莳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失魂落魄的起身往外走,在她身后,方青莳微微的眯起了眼睛,李香翠会认命吗?不会! 等她反应过来了,势必会去京城找李景和,说起来李景瑞是不是该谢谢自己?至少让他们一家子慢慢的团圆了呢!呵! 第一百六十九章 从不让自己失望呢 李香翠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是这样! 她印象里二哥是啥脾气?总是闷不做声,从来都不敢跟大哥争,家里最能干活的就是他了,竟然有胆子偷走那么多粮食? 抬头望天,李香翠心里害怕极了,无依无靠又没办法,她不想跟阿姐那样,明知道老夫人的心思,真要是阿姐怀上了,下一个怕就是自己! 回到曹府,就见李香芝跪在老夫人的门外,不敢多问回去自己屋子里,今儿她晚上值夜,这会儿不用到老夫人跟前伺候,透过窗棂能看到李香芝跪在地上的样子,心里头一阵阵的恶寒。 “不好了,李姨娘晕倒了。”有个洒扫的婆子惊呼一声,躺在床上的李香翠嚯的起身,就见李香芝脸色苍白的被两个粗使婆子架了出去,院子里又安静下来了,没一会儿宁嬷嬷扶着曹夫人从屋子里出来,看样子是回去迎晖院了。 李香翠靠在墙上,大口大口的喘气,耳边反复回想着老夫人和秦嬷嬷的对话,去母留子这四个字像是魔咒一样,让她起了一身冷汗。 曹志荣下衙回来,李香翠正在老夫人跟前伺候着,低垂着头不敢乱看,没人提一句李香芝,倒是老夫人话里话外都在让儿子去迎晖院歇着。 李香芝跟前伺候的丫环到了门外,秦嬷嬷眼尖的走出去低声呵斥,李香翠挪蹭到窗外,就听到丫环哀求着说:“嬷嬷,李姨娘请了郎中给诊脉,是真的有孕了。”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一般,李香翠的身上止不住的哆嗦了一下,抬头快速的看了眼正在说话的母子俩,心头提到了嗓子样儿。 秦嬷嬷打发了丫环回去伺候着,进门来只字未提,李香翠低垂着眉眼,等曹志荣出去后,秦嬷嬷让李香翠去沏一壶茶过来,李香翠赶紧出门了,她知道沏茶是支开自己,好话不背人,背人没好话,准是商量着怎么应付李香芝。 这才几个月的时间?当初老夫人护得多紧,现在就有多狠毒,她隐隐的都能感觉到李香芝的下场。 端着茶回来,轻手轻脚的把茶送到老夫人手边。 曹老夫人抬头打量着李香翠,淡淡的说道:“你们姐妹俩品性还是不一样的,要说踏实本分守规矩啊,还得是你啊。” “应该的,奴婢应该的。”李香翠慌乱的回了句。 晚饭的时候,老夫人不用儿子和儿媳到跟前伺候,吃过了晚饭就在屋子里溜达了两圈消食,早早的躺下了,大病初愈的人体力不济,平日里老夫人也睡得早。 李香翠坐在小凳子上,只有一盏夜灯,她脑海里翻腾着各种想法,突然眼睛一亮,语气在这里坐以待毙,早晚都会被老夫人送到老爷床上给曹家养儿育女,不如搏一把,二哥能偷走那么多粮食,肯定是有大人物在后头照应着了,只要离开曹府,李香芝有了身孕至少是安全的。 拿定主意,李香翠越想越觉得是这是唯一的活路,事以密成,她不打算跟李香芝说,更不用说岁数还小的李景泰了。 想要走,盘缠自然是越多越好,她抬头看向了曹老夫人的妆奁……。 ** 方青莳这边忙得很,每天三餐都要送到城外,衙门派人拉起来了帷帐,五步一个衙役,把方静安几个人保护的很好,其实,就算衙门不这么大张旗鼓,方静安在城外也有青瓦寨的兄弟们保护着。 帷帐很大,才两天时间就有不下百人了,方静安给诊病开方子,一些百姓自告奋勇的砍柴、熬药和伺候病患,方青莳送来的干粮有限,不过粥是管饱的,但凡帷帐内的人,不说吃好,吃个七八分饱是可以的。 再者,这个时候曹志荣的用处就凸显出来了,他每日必来一趟,来也不空手,会送一些果腹的米粮,这也能极大的缓解了方青莳的压力,曹志荣不是傻子,他知道方家兄妹敢如此行事,背后定是跟青瓦寨脱不开关系,知道也没啥用,他不敢得罪青瓦寨,也太需要方静安的本事了,每次只要他一露面,百姓呼啦啦的跪倒一大片,喊着曹青天的时候,曹志荣简直美得冒泡,他可太享受这样的感觉了。 不过,朝廷迟迟不肯开仓赈灾,曹志荣感觉自己浑身本事都无处施展了,毕竟清河府的粮库里,可不缺粮! “大哥,歇一会儿。”方青莳递过来帕子,把食盒放在一边,坐在小凳子上看着眼睛布满了红血丝的方静安,心疼的不行。 方静安摇头:“咱们准备的不够,很多人的病状要比想象的还严重,这是耽误的时间太久了。” “咱们治病不治命。”方青莳把馒头拿出来,许嬷嬷端过来温水,方静安洗漱一下,大口大口的吃起来,没吭声。 他也知道阿莳在宽慰自己,但何尝说的不是实情呢?这吃人的世道! 方静安这么想,跟他有一样想法的人太多了,唐国各处的百姓都发疯了一般,远的不说,泾河府的城墙都被推倒了一大块,百姓们涌入泾河府,府兵和百姓发生了冲突,死伤严重,这样的事情在各地或轻或重的都出现了,眼看着唐国要乱套了。 各地知府的奏折雪片一般往朝廷送,泥牛入海没回音,朝廷像是瞎了似的,根本不管百姓死活,愈演愈烈的局面像是暗涌一般,寻常百姓只觉得日子快没发过了,根本不知道这些隐藏在暗处的勾当,乱象之下,清河府反倒成了最太平的地方了。 清河府太平,曹府可炸了,李香芝被几个婆子抓到了老夫人的院子里,秦嬷嬷上来就是一个大嘴巴:“贱蹄子!说!李香翠哪里去了?敢偷老夫人的金银,是活腻歪了!” 李香芝吓得魂不附体,跪在地上一迭声的喊着:“冤枉啊,老夫人饶命,我不知道啊。” 正在城外的曹志荣看到李景泰,皱眉:“怎么了?” “老爷,快回去救命,阿姐怀了身孕,要出大事了。”李景泰扑通跪倒,哭嚎起来。 正在熬药的方青莳回头,微微的眯起了眼睛,难道李香翠跑了?真是聪明人啊,从不让自己失望呢! 第一百七十章 原来根子在这儿啊 李香翠跑了,李香芝有孕。 方青莳看着正在挑选香料的曹夫人,笑着跟宁嬷嬷说:“夫人还可以用一些鹅梨帐中香,每晚临睡前用一颗,安眠效果非常不错,平日里身上佩戴熏肌香,熏肌香的妙处可以让人百病不生。” “方姑娘真是个细致的人儿,老身提醒姑娘千万别被那些人连累了。”宁嬷嬷轻声说。 方青莳福身行礼:“您是个善心人,这情儿阿莳记在心里了。” 宁嬷嬷摆了摆手,过去陪着曹夫人了,主仆二人低声交谈了几句。 方青莳没过去打扰,曹夫人借宁嬷嬷的口告诉自己这个消息,也是不想跌份儿,毕竟这才是正儿八经的主子,府里一个丫环是死是跑,她不在意才行,左右是老夫人身边的人。 这两个消息对方青莳来说,最满意的莫过于李香翠逃走,至于李香芝,呵,自己可没想要放过她!但也不会主动出手,如果李香芝安安稳稳的在曹府里等着生产也就罢了,真要到自己跟前作妖儿,送一个妹妹给李景瑞是送,两个都送过去也不难,李景泰不在考虑范围之内,毕竟李香翠跑了后,李景泰定会死死的盯住李香芝这根救命稻草的。 在清河府,李府后宅的笑话儿没人敢看,也没心情看,城外的百姓有方静安日夜不眠的救护,城里的百姓可没这么好的运气了,送去义庄的是活人,可活人进去没有好好走出来的,到了义庄就没活路了。 越来越多的人把家里生病的人藏起来,导致一家一家的病倒,这没几天的工夫,城里的百姓病倒的比城外多多了,慌了神儿的百姓开始留意城外的人,虽说越聚越多,可听不到哭嚎声儿,有人传言外面有了个厉害的郎中,治病救人可有手段了,一个人都不死。 城里的百姓得到这样的消息哪还能稳得住,纷纷想要出城求医,方青莳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曹夫人这几日得空就过来香铺,要合作得先了解,了解香料还在其次,曹夫人想要观察一下方青莳,两个人熟络起来后,方青莳提到了城外送香。 “方姑娘宅心仁厚,我这几日也打算在城外施粥,老夫人身体渐渐好了,回头一道去才行。”曹夫人说。 方青莳给曹夫人倒茶:“香铺这边其实效用不大,虽说灵虚香效果神异,可太少了,送不起,回头夫人若是提携,那些个本就要送给百姓的香料倒是可以带一些。” 这是个互惠互利的事儿,曹夫人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香料再好,治病救命的是药,寻常百姓人家可用不起这精致的东西,也不相信香料能治病,但驱虫香和避瘟香现在用是正当时。 曹老夫人又要去城外施粥,城中富户的掌家夫人都蜂拥而至,一个个都怕被落下似的,施粥事小,城外到底是不是真有神医治病,家中有病人不能送去义庄可也不能等死,这机会哪能错过? 方青莳看着浩浩荡荡去城外施粥的人,勾起唇角笑了,方家香料很快就会人尽皆知了。 她自然也不错过这样的好机会,大哥的病患可是重中之重,吃喝上还得自己把关才行,她也早早的带着阿香几个人去了城外,锅灶支上熬粥,这粥里放了草药,食疗的机会不能放弃。 让方青莳意外的是李香芝也来了,听说是要为腹中胎儿积福,求了曹老夫人才得到这个机会,方青莳看着忙前忙后的李香芝,有一种感觉,李香芝不想要这个孩子,为什么呢?母凭子贵都不要了?难道她也想找机会去京城吗? 李香芝确实在找机会,不是想要逃走,而是想要跟方青莳拉近关系,她非常清楚曹志荣甚至曹夫人都在捧方家,就是曹老夫人提到方静安的医术,那也是赞不绝口,自己孤零零的没有仰仗,若是能跟方青莳拉近关系,那在曹志荣心里份量可就重了许多呢。 城外的百姓感恩戴德,排着队等着填饱肚子,城里出来的这些家境殷实的夫人们可看的真真的,帷帐里头的病人都好得很,外面这些百姓也没有病歪歪的样子,这可是乾坤颠倒的怪事了,义庄那些个郎中真是无能,连累着他们都跟着受罪。 曹夫人跟前围了不少人,这些人都是各家的夫人,听说这香料的妙用都好奇得很。 穷苦人吃饭快得很,没多久都过来谢恩了,宁嬷嬷带着这些人撒下驱虫香,香料是从人最扎堆的里面开始往外撒,刚点燃没多久,所有人都慌了,看着四处乱爬的虫子,胆小的都尖叫起来了。 方青莳早早的就把帷帐这边护好,站在角落里看着眼前的场景。 香料的神异惊呆了一众城里的夫人们,纷纷问曹夫人这香料是哪里来的,曹夫人本就想要抬举方家香铺,虽没几句话,句句都是赞赏。 “嫂嫂。”李香芝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站在方青莳不远处,眼圈泛红的说:“香翠跑了,嫂嫂救我。” 方青莳偏头看着李香芝,眉头蹙起:“如今你可是曹府的功臣,让我救你?这话听着真是可笑。” 李香芝往这边走了两步,就到了方青莳跟前,一眨眼泪珠子就掉下来了,低声:“嫂嫂有所不知,曹府里的主子人心思歹毒,只怕我临盆之日就是死期了。” 这话让方青莳瞬间通透了,去母留子?原来这才是李香翠要逃走的原因,刚才自己还纳闷,觉得李香芝是一点儿都不顾着自己怀着身孕,敢情她是真不想要这一胎,只是可惜了,别看是她怀着身孕,要还是不要可由不得她了。 见方青莳不说话,李香芝只能伸出手,想要拉方青莳的衣袖。 方青莳拂开她的手:“李香芝,她跑不跑,跑哪里去了,这事儿我都不知情,你的生死我也无能为力,既然是跟了曹大人,那就是有主的人了,别害我。” 曹夫人没注意这边的动静,宁嬷嬷可看着呢,见李香芝垂着头灰溜溜的走开了,心里头别提多舒坦了,自己的主子要跟方青莳一起做买卖,啥都得留意点儿才行呢。 李香芝红着眼睛想要回曹老夫人这边,好巧不巧的遇到了曹志荣。 “你怎么也出来了?”曹志荣冷声,扫了眼李香芝的小腹:“来人啊,送她回府!” 李香芝刚要说话,秦嬷嬷快步过来,笑呵呵的说道:“李姨娘,咱们走。” 看着曹志荣从身边走过去,李香芝有心诉诉苦,秦嬷嬷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眼神里的警告意味明显,李香芝就这样被秦嬷嬷带走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坑里都是死尸 方青莳淡漠的收回目光,转身去帷帐里照顾病患了。 曹志荣有他的事情要做,他来到帷帐里面四处看着,得到了救治的病人一迭声的感谢,许多人都跪下来诚心诚意的给他磕头谢恩,这个场合的曹志荣更是格外的平易近人,一点儿架子。 一顿嘘寒问暖后,开始跟这些百姓拉家常了,话里话外劝百姓回去自己的村子里,毕竟日子还的过,当然了,他真正的想法是百姓越聚越多,堵在城外,怕出乱子。 当官,需要有手段,方青莳觉得曹志荣算是把官当明白了。 朝廷迟迟不赈灾,曹志荣想要安稳一方就必须要拿出来行之有效的法子,所以只要愿意回去村子里的百姓,按照人口老人孩子和妇女每个人一百斤杂粮,再额外给五十斤米糠,青壮年给一百三十斤糙米。 好不容易得空的方静安听到这话,啧啧两声看向了方青莳。 方青莳笑了:“哥,人之常情,曹志荣想要安抚百姓,给粮食是唯一的办法,他比谁都清楚。” “他也要有那么多粮食才行。”方静安冷哼一声。 方青莳微微挑眉,现在外面就聚集了不下万人,一旦消息传开,来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曹志荣手里的粮食怎么可能够用呢,不够用的话,青瓦寨的粮食就派上用场了,要知道青瓦寨的粮可都是正经的好粮! 给这么多粮食,没有人不愿意走,治好了病的百姓,立刻排着队让文书记下来,有人跑出来告诉外面的百姓,这下城外沸腾了,穷苦百姓奔走相告,涕泪横流的全跪下来了,青天大老爷的呼声响彻云霄。 与此同时,城里的百姓也把义庄围了个水泄不通,有年轻力壮的人闯到了义庄里,抓出来了七八个郎中,衙役和府兵都快拦不住了,派人速速给知府大人报信儿。 曹志荣正在享受着百姓们的拥戴,颇有些豪气的站在高处,双手抱拳:“众位乡亲们,今年世道不好,官府也委实太难,但凡愿意回去的都登记造册,先带一些回去糊口,本官言出必行,该给的粮食都会送到当地衙门,再分发下去的。” 顿了一下,曹志荣又说:“如果不愿意回去的,也请体谅本官的不容易,这粮食是安民的粮,别怪本官不容情,聚集在这里也不是法子,滞留不走的话,施粥不会天天有,也没有粮食……。” “大人!大人!”跑来送信儿的衙役满头大汗,记得在旁边都直搓脚,怕曹志荣说起来没完没了,只能出声。 曹志荣面露不悦的看过来,转过头:“乡亲们,都到帷帐旁边去登记,为了乡亲们都好好的回去过日子,方郎中会给你们诊脉,身体康健才是最重要的。” 衙役都要急哭了,可也不敢上前,曹志荣说完走过来,问道:“何事惊慌?” “不好了,义庄那边闹腾起来了,有百姓闯进去把郎中抓出来了,您再不回去怕是要闹出人命了。”衙役赶紧说。 曹志荣一听,暗叫不好,赶紧去找方静安。 方静安正在配药,见曹志荣急匆匆进来,转过身抱拳躬身:“曹大人。” “快随本官进城。”曹志荣说:“义庄那边病患越发严重了。” 方静安疑惑的问道:“大人,药方和诊治法子不都送过去了吗?” “莫要啰嗦,走。”曹志荣伸手拉着方静安就往外走,外面的百姓还等着诊脉呢,就见曹大人拽走了方郎中,一个个都傻眼了。 方青莳在人群里看了一圈,秦远峰立刻到了她跟前。 “秦大哥快跟去,应该是义庄那边出事儿了,你露面不合适,找两个面生的兄弟护着我兄长。”方青莳担忧的看着已经走出去好远的方静安。 秦远峰应了一声便离开了,方青莳叫来了段成德,让他带着高升追上去给方静安送药箱子,送药箱子是借口,谁知道义庄那边水多深?没有自己人护着可不行! 安排好这些,方青莳坐下来检查大哥留下的那些方子,全都收到匣子里,连一个纸片都没落下,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师父。”展安和楚仁从人群外面挤进来。 方青莳抬头又惊又喜:“你们怎么来了?” “青荷姑娘不放心,让我们俩过来搭把手的。”楚仁看了一圈:“师父也能诊病治病?” 方青莳把匣子打开:“我不会,你们两个看看这些方子,病人开药能行吗?” 楚仁立刻挺了挺胸脯:“师父放心,我们都是白爷的学徒,诊脉开药都会。” “那就好。”方青莳再担心也不能回城,如果有人想要害大哥,这时候就是最好的机会,她得在这边守着。 安排自己的人把帷帐内护得紧紧地,外松内紧,并且不会再收治新的病人,大家伙儿都看到郎中被叫走了,解释给他们也都能听得进去,毕竟不诊病就吃药,谁也不能拿自己的命冒险。 曹夫人过来的时候,就见方青莳小脸冷凝的在巡视帷帐内的每一处地方,这份细致让她暗暗点头。 “曹夫人,您怎么来了?”方青莳看到曹夫人站在一边,赶紧过来搭话儿。 曹夫人环视一圈:“你是打算在这边守着了?” “是,兄长急匆匆的入城,只怕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们外地来到此处,同行是冤家,怕兄长性子耿直,再被人算计了。”方青莳苦笑:“这边可不敢再闹出来岔子。” 曹夫人抬起手拍了拍方青莳的手臂:“放心,方郎中是个好的,我会派人过去照应着的。” 方青莳赶紧福身:“托您的福分了。” 说话的工夫,好些个夫人都凑过来了,众人都在问香料的事,方青莳收拾心情,笑呵呵的根这些个夫人们聊起来了香料,颇有些舌绽莲花的模样儿。 城里,方静安刚到义庄门口,大吃一惊,好几个郎中都跪在地上,被打的鼻青脸肿,旁边还有十几个躺在木板上奄奄一息的病人,百姓都怒气冲冲,喊着:“打死他们!这是草菅人命啊!” “我家人送进去还能说能吃,怎么就死了?呜呜呜……。”哭喊声一片。 十几个壮汉从远处跑过来,大吼:“后头坑里都是死尸!我们的亲人早都死啦!” 这一嗓子,义庄外面瞬间鸦雀无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