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之戏精夫妻》 1.第 1 章 “方芝?我听说你男人昨晚喝醉了,他没再打你吧?” “没有,他昨天喝醉了没看清路,磕到桌脚,现在还昏迷着呢。” “活该!他这么混账,连老天都看不过眼了。” 张向阳睡得昏昏沉沉地时候,就听到两个女人在嘀嘀咕咕地说话。 那声音就像几根丝丝缕缕的线,一直缠绕在他耳边,他想伸手扯开,却浑身乏力。 他动不了,所幸不再挣扎,平静下来之后,却发现刚才还模模糊糊的声音竟清晰不少。 那个尖叫带着恨铁不成钢的女声,拍着大腿激动道,“方芝,要不你还是跟三弟离了吧。他就不是个东西。天天跟那知青点的那个女知青勾勾搭搭的。我都撞见好几次了。你说你天天累死累活上工,把自己身子都拖垮了,这又是何苦呢?” 听着这个声音,张向阳猜测这应该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 一个怯懦的女声回那人,“如果我跟他离婚,孩子咋办?后娘能有几个好的?” 说完,就是重重的叹气声。 张向阳猜测这人应该很年轻,大概二十一二吧?声音真的很好听。 刚才的话似乎触动了刚刚那女人,她的声音有点哽咽,“方芝,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嫁到这种人家。我一直很懊悔,当初怎么就非要把你留下来了呢。” 这个叫方芝的女人边哭边说,“表姐,不怪你,都是我自己命不好。” 这话更加激起女人的不满了,“我呸!什么命不好!要我说都是三弟太混蛋,故意破坏你的名声,非逼着你嫁给他,却又不好好待你。” 突然一阵推门声,把正在说私密话的两人给惊醒。 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传来,“我呸!我打死你这个搅家精!你一天天就知道瞎搅和。你跟你表妹到底有什么仇,居然撺掇她离婚,你个丧良心的,我当初就该让老大休了你。天天闹得老三家里不安生......” 喋喋不休地骂个没完,像唐僧念紧箍咒似的,张向阳只觉自己头疼得厉害,终于他再也忍受不住,睁开眼睛,大吼一声,“闭嘴!” 扑咚一声,重物摔地的声音自他耳边响起,紧接着张向阳感觉自己屁股上传来一阵疼痛。 他睁开眼,发现四周黑漆漆的,唯一有点光线的地方也就是门缝那里。 “咋啦?小三子?你醒啦?”刚才还在骂人的中年妇女立刻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随着她闯入,差点吓了张向阳一大跳。 陌生的中年妇女,陌生的房间,以及土得掉渣的炕。此时的他就坐在硬邦邦的地上。 他这是咋了? 他捂着脑袋,努力回想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他继母生的弟弟结婚,他亲爹在席上说给他弟在县城买了一套房子,看着他们一家四口笑得幸福样子,他心里堵得慌。 从宴席上出来,他到处在村里溜达,刚好遇到小学同学刘大贵。 对方戴着比他小手指还粗的大金链子,一身的名牌,非要拉他去喝酒。 席间,他听着刘大贵一个劲儿地吹嘘自己能耐,还有他的发财之路。 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打拼了七年才攒到一点钱,可女友却因为等不及另投他人怀抱,他心里就一阵憋闷。 想他当初可是他们村唯一考上大学的人,最后却连刘大贵一个小学生也比不上,心里的失落可想而知。 他一杯接一杯的喝,彻底把自己灌醉。原以为是在刘大贵家,就算喝醉了,刘大贵应该也不至于连个沙发也不给他躺躺。咋一觉醒来,连地方都变了呢? 这可不是刘大贵家?刘家可是三层楼房,大理石铺就的地面,水晶吊灯,柜子也是实木打造的。装修的风格也是极尽奢华,金黄一片特别晃眼睛。 这个地方呢?仿佛就是黑白色,从视觉上就不是一个地方,怎么看怎么穷酸。他怎么一夜回到解放前了? “小三子?你咋了?发什么呆呀?是不是撞傻了?” 张向阳看着这陌生的大娘,下意识低下了头。他根本不认识对方啊。 瞧着儿子傻不愣登的样子,中年妇女立刻冲外面喊了一声,“方芝,你快过来看看,你男人是不是撞傻了?” 张向阳揉着膝盖的手一顿,你男人? 他这是穿越了?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刚才中年妇女推门进来,光线也亮堂不少,因此他打量自己的手一点也不费劲,这手并不是自己的,北漂虽然很辛苦,可他到底没干过什么粗活,这双手不仅黑瘦,最重要的是手心有许多茧子。 他正呆愣间,突然他的手腕处搭上了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张向阳下意识看去。 只见一个大约二十一二岁的姑娘,她低垂眼眸,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她如小扇子一般的睫毛,扑闪扑闪的,白嫩如玉的脸颊和桃花一般的嘴唇。 她并没有看他,冲着中年妇女淡淡回了一句,“娘,他没事。” 中年妇女拍了下胸口,嗔他,“你看看你,咋这么不小心呢?”她给他弹了弹膝盖上的尘土,用很温柔的声音问,“没摔疼吧?” 从未有人用这么担忧地眼神看着他,张向阳心里暖暖的,轻轻摇头。 中年妇女松了好大一口气,朝旁边的姑娘道,“去给小三子做饭吧,别杵在这儿了。” 年轻姑娘点了下头,走了出去。 张向阳眼睛不由自主地追着她看,没办法,他刚才可是听到了,他是她男人。也就是说他一个被女朋友抛弃的人一朝穿越居然有了亲娘和媳妇。 他第一反应就是惊吓,第二反应就是惊喜。 他就是这么没出息,一直被家人忽视到大的他,终于也有人疼了。 这个中年妇女看他的目光是那么的慈爱,可他高兴过后却有些心虚,毕竟他现在顶了人家儿子的身份。 他的视线不敢在中年妇女身上多作停留,移向四周,一扭头就发现门边正杵着一个大概三十来岁的妇女,此时正睁大眼睛不满地瞪着他。 张向阳想着这人应该是他媳妇的表姐,于是腆着脸笑迎迎地道,“表姐。” 这声叫把屋里的三人都吓了一跳。 包括正往外走的何方芝被这称呼惊住了,下意识回头看他。 被三个人,六双眼睛紧紧地盯着瞧,张向阳心里一紧,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立在门边的妇女最先呸了一声,“神经病!”然后骂骂咧咧地走了。 张向阳有些摸不着头脑,突然他的胳膊被人拽住了,然后一个粗粝带茧的老手摸上了他的额头,她的眼里全是担忧,声音抖得有点变调,“小三子,你咋啦?你不会真的傻了吧?” 张向阳立刻揉着额头,“我头有点疼!” 中年妇女吓了一跳,赶紧扶他坐下,“那你快躺下休息。” 张向阳被她搀扶着上了炕,等躺下来之后,中年妇女坐在他旁边,“小三子,你快睡吧,娘就坐在边上看着你,你就不会摔下来了。” 张向阳眼圈一热,心里有股暖流袭入心间,这就是母爱吗? 他闭上眼,静静地听外面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应该是他那媳妇出去了。 他睁开眼,“娘,我没事,你先出去吧。” 张母摇头,“你快睡吧,我没事儿。”想了想,她补充一句,“你放心,你爹现在没空管我,他正在地头盯着大伙上工呢。” 上工?张向阳心里一紧。他这是穿到六七十年代了吗?他想问她,又担心自己露了马脚。 他所幸先打听刚才的那个人,试探着问,“娘,刚才咋回事呀?” 提起这事儿张母就憋了一肚子气,恨声骂道,“还不是你那大嫂嘛,竟然撺掇你媳妇跟你离婚。你说这挨千刀的,她咋这么坏呢,真不是玩意儿。” 大嫂?怪不得呢。原来那人是原身媳妇的表姐,也是原身的大嫂。 这就不怪为什么三人这么惊讶了。因为按照多重身份,大多数地方还是以男方这边优先的。当然女方可以依旧按照原来的称呼。 张向阳轻轻摸着自己的额头,一脸愧疚,“看我摔了一下,把脑袋都摔疼了”所以我叫错人也是情有可原的。 张母却没接收到他的潜台词,一听他嚷疼立刻急了,“哎呀,可别摔傻了?”她跺了下脚,“要不我去公社卫生所找医生过来给你看看,你媳妇已经好几年没给人看病了,别是手生了。” 张向阳见她急得团团转,忙安抚她,“娘,我没事,我刚才就是晃了一下。” 至于为啥不说自己失忆了,张向阳表示,他只是磕了一下脑门,也不是很疼,而且他也不确定这年代有没有能检测出脑袋里有淤血的仪器。他还是不要冒险了。这妇女这么紧张他,如果他说失忆,她一定会带他去医院检查。这家这么穷,他还是别给人家添麻烦了。 张母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脑袋,上面用纱布包着,但看这厚度,应该也只是个小包,她松了一口气,嗔了他一眼,“以后你别再跟你爹置气了。” 置什么气?张向阳想问,只是看着她担忧的眼神,到底没问出来,乖乖地应道,“娘,我知道了,我一定不会再惹爹生气了。” 张母拍着他的手背,欣慰地道,“好,好!” 两人正说着话,从门外走进一个人影,就着光张向阳看清是刚才那个姑娘。 她的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一眼,“阳子哥,快点吃吧。” 这声音真好听,像沽沽泉水,很清澈。张向阳再次感慨,下意识就听从她的话爬了起来,他的动作很快,把张母吓了一跳,“你小心点儿,回头再把自己摔了。” 张向阳摇摇头,“娘,不会了。” 两人出了门外,张向阳在屋里不经意地扫了一眼。 这间堂屋大概十来平米,正对着门的墙上挂着一张M主|席头像,下面是一方高桌。 再往前是一方矮桌,上面放着一碗面和一双筷子。 看着碗里有个鸡蛋,张母满意地点头,“行了,小三子,你先吃饭吧,娘先回去了。” 张向阳也顾不上坐了,立刻道,“娘,我送你出去。” 儿子这么有孝心,张母别提多高兴了,可还是道,“不用了,你赶紧吃吧,待会儿面该糊了。” 张向阳却坚持送她回去。 到了门口,张母拉着他的胳膊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好好跟你媳妇过日子吧。你媳妇身体好着呢,不用私下找别人生。” 说完她转身就走,却把张向阳吓了一跳。啥叫找别人生?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没错啊,是土得掉渣的长褂长裤,这是六七十年代特有的服饰,怎么原身还敢找小三? 2.第 2 章 张向阳压下心中的疑惑,转身回了院子。他的媳妇已经不在堂屋,可能是进屋了吧。 不过他也没去找人,因为他的肚子饿得咕咕叫,拉开椅子坐到桌子下,开始打量这碗面。 前世哪怕最落魄的时候,他也能买包泡面,那里面还能附送一个油包。绝对不会像这碗成清汤寡水的,连一点油腥也没有。 只是当他的视线扫到这个已经烂得有点腐朽的矮桌时,心里直叹气。 他拿起筷子开始吃,让他没想到的是这面味道还不错,爽滑又劲道,汤水还带着点清甜,但又不是高汤,更像是泉水。 很快,他就把这碗面吃完了。 等他放下筷子的时候,才发现他媳妇不知何时居然站在他旁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 被人这么盯着瞧,张向阳脸色涨得通红,因为他想到自己嘴上还沾着面汤,刚想掏口袋找面纸擦嘴,猛然想到自己的处境。无可奈何之下,他也只能起身走到院子里。靠近前屋和东屋的拐角处有个水缸。 只是水缸里的水快要见底了,他用葫芦瓢舀了一点点,抹了下嘴。 “你能把水缸添满吗?”张向阳的身后传来一阵怯懦的声音。 张向阳不用回头也知道这人是他媳妇。 她的身板很小,一看就不是能干那么重的活,他接过她递过来的木桶,出了家门。 等出了家门,他才猛然想起,他根本就不知道水井在哪? 往左还是往右?他想回头问,可他怎么问?说自己忘了水井在哪了,那他就真是傻子了。 他踌躇三秒,决定往左试试,如果遇到人看到他拿水桶走反了,一定会问他,那他就装作想事情太入神走错路了。 他沿着巷子往左走了没一会儿,从旁边巷子里蹿出一个男人,唬了他一跳。张向阳朝他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可对方却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往左边巷子里带。 张向阳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原本以为是小混混想揍人的,可对方的力度并不大,用勾肩搭背来形容更贴切,更何况,对方还附在他耳边小声道,“阳哥,我有事跟你说。” 张向阳立刻不反抗了,跟着他到巷子里。 “什么事啊?不是有事要跟我说吗?” 赵志义抓耳挠腮了好一会儿,想开口似乎又下不定决心的样子,把自己憋得脸都红了,末了才问一句,“你和魏玉红谈得咋样了?” 啥?张向阳惊讶之余竟未收敛自己脸上的震惊。 赵志义却当他是不好意思,提醒他,“她答应给你生儿子了吗?要我说你这眼光不错,魏玉红长得那么水灵,生出来的儿子一定好看。” 张向阳把刚才他娘的话和这人的一结合,总结出来了,原身是想找个小三帮他生儿子。那个小三还是女知青,名叫魏玉红。 他还想说什么,可对面那人却勾头往巷子外探,然后回过头朝他小声道,“知青下工了,我得走了。阳哥,祝你早生贵子。” 说着,他直接从巷子口冲了出去。 张向阳却气得半死,原身交得这是什么狐朋狗友啊?原身犯错了,他不帮着拉一把,反而在那边一个劲儿地鼓动。 他提溜着水桶也跟着对方一起出了巷子,迎面就看到一群知青们扛着锄头走了过来。 他们看到张向阳的时候,眼里都带着几分畏惧,有的女知青甚至还朝旁边挪了好几步,好像他身上有什么病毒似的。 张向阳还从来没有这么难堪过。 他低着头加快脚步,哪知走在最后的一位女知青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不但没躲反而小声说了一句,“今晚八点王家巷里见。” 张向阳猛地一抬头,回头就见一个大约十七八岁的女知青穿着蓝色褂子往前跑,她跑起来的时候,垂在她肩膀两侧的麻花辫子随着她的动作一甩一甩的。 所以说这是他的出轨对象? 张向阳也顾不得多想,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在村子里溜达一圈,到底还是让他提到水了。 他一连跑了四五趟才把水缸添满,累得他一屁股坐到凳子上。 他揉着腰心里腹诽,难道以后他都要跑那么远挑水吗?这多累呀。他在心里琢磨是不是该想个好法子,比如说给家里打口井。 他扭头看向他媳妇,发现她正坐在廊檐下缝衣服。 他搬着凳子坐到她旁边,她的膝盖上搭着一个笸箩,里面放着针线,她手里拿着一件半旧不新的衣服,原来这件褂子的手肘处被磨破了,她从别的旧衣服上剪了一个椭圆形,然后贴在破洞处开始缝。她的动作很快,但缝出来的线却一点也不歪,很是齐整,看来她是个手巧的。 虽然自己无意间得了个媳妇,可张向阳却不打算跟对方离婚,去追求什么真爱。前世他和女朋友谈了七年的恋爱,对方劈腿三年,让真爱成为一场笑话。再说,他要跟她离婚,她的处境该有多糟糕,这年代对女人并不宽容,他何苦为了那虚无缥缈的真爱,伤害一个无辜的女人。再说他还是个冒牌货,原主那么想要儿子,都没有跟这人离婚,可见她有多好。她长得漂亮,声音也好听,而且还贤惠,他完全没理由跟她离婚不是。 许是他停留在她身上的视线太久,何方芝把一处补丁缝好之后,她熟练用剪刀剪掉线头,抬头看他,直直地望进他的眼里。 张向阳这才发现他媳妇居然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眼形如杏,清纯中透着水润,他惊艳了一下,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根不知从何处伸过的羽毛挠得痒痒的,他轻咳一声,看向她的鼻梁,小巧又秀气,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把视线移向她手上的褂子,“我想问下,咱们生产队上回打井是什么时候?” 何方芝疑惑地看着他,显然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张向阳迟迟没能等到她回答,有点尴尬。 就在这时,从院子外面跑进来一个妇女,她在院子里扫了一眼,视线很快就锁定在何方芝身上,“向阳媳妇,快点,我家大柱从昨晚就开始发烧了。你快点跟我去看看。” 何方芝愣住了,手指动了一下,手里的针立刻扎到她的手指,鲜血直流。她立刻用另一只手捏紧。但鲜血还是顺着指腹流了下来。 张向阳见她手指扎伤,四下扫了一眼,却没发现棉花之类的。 何方芝却从刚才她剪好的破衣服上剪了一点碎布头包了一下。 她的动作很慢,心里乱糟糟的。她根本不懂看病,唯一会的也就是给人把脉,这还是她在闺中的时候,跟姐妹们闲着无聊才学着玩的,可现在却让她救命,这不是害人吗? 想到这里,她也不敢再耽搁,抬头看向来人,一脸愧疚,“大婶子,不是我不给你看,而是发烧是大事,虽然我以前也当过大夫,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手里没药,去了也没用啊。” 妇女刚才就已经急得直冒火,尤其是见到她包那么点小伤口动作还那么慢,她就更气了,更不用说对方还找了个这么烂的借口。她登时就火了,“向阳媳妇,你是不是对婶子有啥不满意的?婶子给你赔不是。你就原谅婶子这一回。但是我家大柱从昨晚就发烧开始说胡话了。” 何方芝急得一脑门汗,连连摆手,“大婶子,真不是我不想救他,而是我手里没药,救不了。” 妇女却根本不听,“以前大坡晕倒在路中间,你用一根大葱就把人救回来了。你一定能救我家大柱的。” 张向阳在旁边看了,有点奇怪,但又一细想,也觉得他媳妇说得有道理,“大婶子,我知道你急。可发烧真的是件大事。咱家又没有药,你求她也没用啊。而且持续高烧可能会把人烧傻的。” 烧傻?妇女登时吓得不轻,身子都哆嗦起来了,只是她却用怀疑地眼神盯着他俩瞧。何方芝硬着头皮点头,握着妇女的手,差点哭出来了,“大婶子,我真不是对你有意见,你家大柱虎头虎脑的,人又懂事,我喜欢他还来不及呢,哪里会不肯救他。真的,我这里没药。您赶紧送他到医院去吧。如果您手里没钱,我去找公爹借你也成。” 妇女这才信了,当下转身就往后跑,嘴里丢下一句,“你早说啊,耽误我这么久,我得赶紧去大队借毛驴,也不知道毛驴有没有被拉到地里干活去。” 至于借钱,还是算了。找大队长借钱,止不定要耽误多久呢。 张向阳似乎想到什么似的,眼急手快地把人拉住,“大婶子,你送大柱去医院的时候,记得给大柱子脑门,胳肢窝和脚心擦点烈酒,这样能缓解一下。” 也不知道从这到医院要多久,要是太远,人可能真的会烧傻。 妇女立刻应下,“好,好,我记住了。”说着扭身就跑。 张向阳松了一口气。身后的何方芝却紧紧盯着他的背影瞧,眼里全是疑惑和不解。 3.第 3 章 “你这么帮她,不怕咱娘生气吗?”张向阳回过头来,就见他媳妇突然问了这么一句,登时愣住了。 他娘会生气?刚才的妇女和他娘不对付?糟了!该不会这么快就露出马脚了吧。他抬了抬头,望了望天,轻叹一口气,“都是一个生产队的,能帮就帮吧。”想到原身亲娘那慈爱的目光,他又补充一句,“不过这事还是不要让娘知道了吧,要不然她还以为我不向着她呢。”说话的时候,他还冲她眨眨眼。 何方芝点了点头,又低下头继续缝衣服,心中却是疑惑。 大柱娘为人最是抠搜,平时省吃俭用省下钱全用来填补娘家。前几天,婆婆和大柱娘还大吵了一架。 他刚刚居然能放下所有芥蒂告诉对方救人之法,如果是个心胸宽广的大丈夫,她自然不会怀疑,可关键他不是啊。这人该不会真的撞傻了吧? 而且他很奇怪,从醒来到现在,居然一次也没骂过她,连句重话都没说,就连让他提水,他都没有半点反应,反而老老实实把水缸填满了。这也太奇怪了。 她低着头的时候,没看到张向阳如释重负的样子。 他不动声色地抹了把汗,心里暗暗吐槽,这才醒来多久,就露出这么多马脚,真是太考验演技了。 他还是别问她关于水井的事情了,多问多错,他捏了捏自己上衣口袋里的一点票子,暗暗想还不如找村里的小孩子打听一下。 “我出去转转,一会回来。” 何方芝抬头看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心中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攀升了。只是磕了一下脑袋,连走路的姿势也变了吗?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虽然有点荒诞,可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很快就到了吃晌饭的时间,张向阳终于回来了。 他在生产队溜达了一圈,却连个鬼影都没遇到,后来到了下工时间,他才看到有许多人抗着农具从地头往村子里走。 他担心遇到长辈,自己再叫不出称呼,到时候再丢人,当下转身就走。 到了家里,何方芝已经把饭菜都做好了,看到他回来,她笑盈盈地招呼他坐下,“回来正好,咱们开饭吧。” 张向阳点了点头,接过她递过来的饭,不动声色地打量她,她长得很漂亮,鹅蛋脸,笑起来的时候腮边还有一对浅浅的酒窝。 她的性子还这么温柔,他真的很不理解原身为什么要找小三? 哦,对了,原身是想生儿子。这个年代的人都有点重男轻女,好似家里都有一个王位要继承似的。 何方芝见他一直盯着她瞧,心中越是笃定,“你快尝尝,我这菜炒得怎么样?” 张向阳看着被她塞过来的筷子在她殷切的期盼中朝他面前的那碗蚕豆夹去。 他夹着蚕豆刚想往嘴里塞,正在盛饭的何方芝突然眼疾手快的拿起筷子把已经凑到他嘴边的蚕豆夹走,嗔了他一眼,“不能吃蚕豆,你还吃。当心过敏!” 张向阳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眼桌子,这碗蚕豆明明就摆在他面前,突然他有种很不好的猜测,他心里一个咯噔,面皮差点崩掉,紧张地盯着她瞧,“你明知道我不能吃,为什么还把这碗蚕豆放我面前?” 她该不会认出他了吧?毕竟她是原主的枕边人,朝夕相处好几年,他又没有原身的记忆,她第一时间发现他的异常很正常。 何方芝刚想答他,只听右边的房间里传出孩子的哭闹声。 张向阳有一瞬间的呆愣。什么情况?难道原身有孩子?哦,对!之前他睡得模模糊糊的时候,确实听到他媳妇说有孩子,担心离婚后,有后娘。 何方芝已经起身,张向阳立刻放下手里的筷子也跟着她一起进屋。 堂屋靠右这间房子非常小,里面摆了两张小床就再也没有别的空间了。 两张小床上分别坐着一个孩子。 两个小姑娘,一个四岁,一个两岁。 何方芝正在帮小的那个穿衣服,大的那个自己会穿。 大的那个很快就穿完下地,也不等妹妹直接往外冲,却发现门口立着一个人,她仰着小脸发现堵着门口的居然是她爹,吓得小脸苍白,小身子往后退了好几步。 张向阳有点不解,略一思索就猜到,原身这么破切想要生儿子,一定是个重男轻女的,对女儿肯定很不好。他刚想说不要怕,何方芝却开了口,“红叶,今天娘做了你最爱吃的蚕豆。” 红叶眼睛一亮,在张向阳愣神的功夫,像条鱼似地猫着腰从张向阳的掖下滑了出去。 另一个小宝宝听到有蚕豆一个劲儿地催,“娘,娘,我也要吃蚕豆。” 何方芝帮她穿好鞋子,掐着她的肩膀把她从床上抱下来,小家伙迈着小短腿,像小鸭子似的一拐一拐地追了出去。 等两人重新坐到位置上,何方芝才好似想起他刚刚提的问题,“把蚕豆放在你面前,是想让你喂红心的。” 这人究竟是不是张向阳,端看他对两个孩子的态度。 张向阳这才恍然大悟,他低头看着媳妇口中的红心。不用说,一定是这个小的,刚才那个大的叫红叶。 他一把抱住红心放到自己腿上,搂着她的小身子,端起放在他面前的粥碗开始给她喂饭。 红心似乎很不习惯他这动作,有点不自在,推搡着已经送到嘴边的粥碗。她这一动,玉米糊糊直接荡了出来,泼了一部分到他腿上。 红心吓得不轻,身子僵住,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怯怯地盯着他,生怕他下一秒就发火。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张向阳并没有发火,反而用很温柔很温柔地声音安抚她,“这粥不烫,红心,别怕。” 张向阳虽然没在这年代生活过,可也知道这年代的粮食十分金贵,他以为小姑娘是怕被他骂,“乖乖听话,娘正饿着,爹来喂你。” 红心这么怕他,一定是原身对她不好,现在他是红心的爸爸,怎么说也要担负起责任。 红叶惊讶地张大嘴巴,何方芝把自己眼里的震惊掩盖住,起身找了块抹布把张向阳腿上的粥抹掉,然后轻轻拍了下已经发呆的红叶,提醒她,“赶紧吃吧,一会儿该凉了。” 红叶立刻回神,跟饭菜做斗争去了。 因为这一茬,红心倒没有再乱动,只是小眉头一直紧皱着,时不时怯怯地盯着他瞧,张向阳没有在意她的打量,反而很有耐心地舀起粥送到她嘴边。 红心很乖,他喂一口,她就吃一口。张向阳时不时就夸她听话,好似她吃饭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一样。红心羞得小脸通红。 红叶鼓了鼓腮帮子,朝她娘做了个鬼脸,瞧咱爹居然会说这么肉麻的话。 何方芝朝她笑了笑,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给红叶夹了一筷子菜堵住她的嘴。 吃完饭,何方芝带着两个小孩子到外面玩,说要编蚂蚱给两人,喜得两个孩子拉着她的手就往外冲。 张向阳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他其实挺喜欢孩子的,可他现在哪里还顾得上孩子,他还悬着一颗心呢。 老天把他丢到这陌生的地方却连剧本都没给他,原身跟这姑娘一起生活了好几年,他真怕被对方看穿了。 他草草吃完饭,就开始在屋里到处乱转,势必要早点摸清这个家东西的摆放位置。 比如说哪间屋子是灶房,哪间屋子是放粮食的,地窖在哪? 这些基本常识,他要是不知道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打谷场上有许多小孩子正在玩闹,红叶和红心一人手里拿着一个竹蜻蜓在转圈圈。 看着两个孩子玩得手舞足蹈的样子,何方芝会心一笑。 也不知何时,身边走过来一个男人,离她约有一米远,视线看向正在打闹的孩子们,“方芝姐,我已经帮你打听过了,阳哥和魏玉红已经商定好,如果魏玉红给他生儿子,他就帮她弄到回城名额。” 何方芝冷笑一声没有说话。她刚才还在奇怪今天张向阳怎么变化这么大,原来他是想在外面养个小的,好给他生儿子,才没有在家里大呼小叫。她还以为他也被人附身了呢。也是,世上哪那么多孤魂野鬼要附身,这里又不是阴曹地府。 就在赵志义以为她不会说话的时候,何方芝才嗤笑一声,幽幽道,“真是胆大包天哪。” 哪怕在前世,官员想养外室也是要冒极大风险的,更不用说这年代,张向阳敢这么做,无非就是觉得原身好欺负。 也是!他那种人,哪里会真心把自己的妻子放在心上。原身不就是因为被他活活打死,她才借尸还魂活了过来吗? “他们约定什么时候碰面?”何方芝的声音一丝温度也没有。 “今晚八点,王家巷。”赵志义憋了好一会儿,才张嘴。 何方芝点了点头,“好,辛苦你了,等这事一完,咱俩就两清。” 赵志义苦着一张脸,有些犹豫,“方芝姐,你真的要跟阳哥离婚吗?我觉得你还是再寻思寻思,阳哥毕竟是你男人,你打他骂他都行,别这么狠呀。你俩毕竟还有两个女儿呢。” 何方芝眉头紧皱,看向赵志义,自嘲道,“我打他骂他?我一个弱女子如何是他的对手,难道你忘了一个月前,我被他差点打死这事了吗?” 提起一个月前的惨状,赵志义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呢。 那时阳哥又喝高了,下手太重,照着方芝姐的脑门捶,鲜血洒了一地,等家里人发现方芝姐倒在血泊当中,送她到医院的时候,医生都让他们准备后事了,可谁成想,到了第二日,她居然醒过来了,说起来也是她命大。 也许是因为那次伤得太狠,死里逃生的方芝姐醒过来之后,心心念念只想离婚。如果只是简简单单提出离婚也就罢了,她还想把两个女儿也留在自己身边。可张家绝对不可能同意。就大队长那性子,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孙女交给别人养,哪怕对方是亲娘也不行。 “行了!我俩的事情,你还是少管为妙。和他结婚的人是我,挨打的人也是我。你要是心疼他,等咱俩离婚后,你有的是机会安慰他。”何方芝提起一个月前的事情就觉得糟心,颇有几分不耐烦,像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赶紧走吧。” 赵志义见她铁了心。只能在心里暗自祈祷阳哥千万别作死。要不然真的会身败名裂,连吃饭的家伙都要丢了。 何方芝看着两个女儿,想到刚刚张向阳的异样表现,心里冷哼一声,原来他是做好了决定,所以才耐着性子补偿女儿。真是小人行径,让人恶心透顶。 想到他昨晚喝得烂醉满屋找擀面杖又想打人,她咬紧牙关,脸上浮现一抹冷笑,她忍了这煞神一个月,终于要结束了。 4.第 4 章 张向阳把家里仔仔细细翻了一遍,却发现除了堂屋和灶房可以看,其他屋子都上了锁。 就连传说中的地窖,都没能找到入口,他在屋前屋后转了一圈,一无所获,也就放弃了。 想到之前那个女知青所说的事情,张向阳觉得这才是当前最重要的大事。 他现在两眼一抹黑,不仅连王家巷在哪都不知道,就连这个生产队位于什么地方都没印象。 张向阳走出家门迎面就碰到一个半大孩子,约莫有八岁,长得虎头虎脑的。 他从自己裤兜里掏出一分钱纸币伸展开,在小男孩面前晃了晃,诱哄道,“你想不想要这张钱?” 八岁大的孩子在乡下已经是劳动力,平时都能帮着放牛放羊什么的赚工分,自然也知道钱的好处。 小男孩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手里的钱,似乎想到那甜滋滋的糖块,咽了口唾沫,“你又想让我帮你干啥坏事?” 张向阳被他一噎,何着自己随便抓一个小孩居然就是被原身利用过的。不过也挺好,这样原身的事情,这孩子多多少少也能知道一些。 他轻咳一声,“我有个特别重要的事情想让你做,但我得考考你几个问题,看看你这人傻不傻。” 小男孩怀疑地眼神看着他,“我傻不傻,你不知道啊?” 这臭小子说话咋这么没大没小的呢,张向阳也不跟他斗嘴,直接了当地问,“你是什么省的人?” “临北省” “什么县?” “怀江县” “什么公社?” “长风公社?” “什么生产队?” 小男孩得意地一昂下巴,“东方生产队,第六大队” 张向阳点了点头,又状似不经意地问,“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男孩转了转眼珠子,好似在思考要不要说真话。说真话不好听,他听了不高兴,要是不给自己钱怎么办? 张向阳把他的神色尽收眼底,把手里的一分钱纸币塞到他手里,“钱先给你,我只要听真话。你别糊弄我,要不然我下回有好事就不找你了。” 小男孩看了眼自己手里的纸币,生怕对方反悔似的,赶紧握住,然后退后两步,虚张声势的说,“是你让我说的啊,我说了,你可不许生气,也不许揍我。” 还知道打预防针了,张向阳觉得这小孩还挺有心眼,他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说吧。” 小男孩又退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起码有两米远,他似乎觉得这个距离安全了,才壮着胆子开口,“村里人都说你是个混不吝,是个臭流|氓,打媳妇,揍孩子,不是个东西。你的脾气还很坏……天天脏话不离口!”他越说声音越小,两只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张向阳的动作,好似对方一动,他立马就能跑了似的。 可惜的是,张向阳丝毫没有感觉,确切地说,他现在还在琢磨自他醒来之后的所作所为有没有崩了原身的人设。 然后他悲催的发现,自己似乎崩了好多次。 可让他一辈子都要演这么一个混不吝角色,得多遭人恨哪。所以他记下之后,开始琢磨怎么让自己的人设转变得自然一些,至少不能让自己的枕边人察觉出他的异常。 虽然这个年代一直倡导破除封建迷信,可并不意味着人们就真的不迷信,毕竟几千年的思想不是那么轻意就改变的。 如果他媳妇或者他娘知道他是冒牌货,轻的把他撵走,重的把他打死给原身报仇。毕竟他可是占了原身的身体。 他不能大意,所以一定要演好自己的角色,慢慢地再做些改变。 “我说完了,没别的事,那我走了?”小男孩口干舌燥讲了半个多小时,见他一直发着呆,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他觉得没意思,立刻住了嘴。 张向阳又掏出一张,“我再给你一分,你帮我去王家巷那边看看,我媳妇有没有在那边?” 小男孩看了眼他手里的一分钱纸币,一把抓住,跐溜一下跑远了,“好,我现在就去看。” 张向阳赶紧跟上。 王家巷位于村子的东面,这个地方离他们村并不远,走路也就一两分钟。 张向阳跟在小男孩后头进了王家巷,在里面逛了一圈最终也没发现里面有什么人。 小男孩颇有几分遗憾,朝旁边跳了两步,浑身戒备,“人不在,你不会把钱要回去吧?” “不会不会!你走吧。”张向阳哭笑不得,忙朝他挥了挥手。 小男孩松了一口气,立刻撒丫子跑了。 天色已经渐黑,张向阳也没离开,他一直待在王家巷里,这个地方似乎以前是地主之家,有被烧过砸过的痕迹,到处都是废墟,好似被八国联军毁灭之后的圆明园。 张向阳站在这个破旧的房子前,想着一会儿该怎么跟对方说。 天渐渐黑了下来,直到王家巷的一端有人发出一声猫叫,张向阳才警惕起来。 他照样回了声猫叫,没一会儿一个黑影从巷子口慢慢踱了过来。 “你是魏玉红?”张向阳压低声音,对方飞快地问,“是张向阳同志吧?” “是!”张向阳硬着头皮回答。 “我帮你生儿子,你真的能把我弄回城?”柔柔弱弱的女声传来,在黑暗的夜里这声音无端让人发毛。 张向阳觉得自己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心里特别紧张,他现在只想快点跟她撇清关系,他飞快地摇头,“不是不是!我不能生儿子了。这事,你找别人吧?” 这么离谱的事情,他怎么可能干。 魏玉红猫着的腰瞬间直起来,声音有点尖利,“你什么意思?耍我玩?” 张向阳摇头,“不是,我的意思是我身体出了问题,生不了儿子。所以我不能害了你。” 魏玉红惊讶地张大嘴巴。 巷子外,紧贴在墙外的何方芝差点气死,临门一脚,居然出了岔子。什么身体出了问题?她替他把过脉,强劲有力,好着呢,真是应了那句话,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相比她的坏心情,赵志义暗暗替好兄弟松了一口气。阳哥既然已经改邪归正,方芝姐应该不会一心想着跟他离婚了吧? 可是下一秒他就高兴不起来了,因为他的胳膊被人戳了一下,戳他的人不用想,他也知道是谁。这是他们约定好的信号,只要她戳他一下,他就要负责喊人抓奸。 虽然这两人还没干啥坏事,可大晚上的,孤男寡女来这个地方,一看就有猫腻。 形势逼人,哪怕赵志义再不甘心,可这是他欠方芝姐的,他不能不还。他犹豫片刻,直到对方又戳了好几下,他才张开嘴巴,刚想扯着嗓门大喊,就听张向阳的声音再次传来,“我听说上面正在商议恢复高考。” 魏玉红愣住了,赵志义的动作也戛然而止,张大的嘴巴再次合上。 恢复高考?这是什么意思?何方芝拧眉不解,探究的目光看向赵志义,可惜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对方根本看不清她的疑惑。 “这消息属实吗?你没骗我?”魏玉红很怀疑对方是在耍她玩。 “真的真的,我怎么敢骗你。”为了不让对方缠着自己,张向阳硬着头皮把这个消息告诉她,至于对方能不能考上就要看她努不努力了。 魏玉红将信将疑,随即想到对方是大队长的儿子,也许真的知道点内幕也不是不可能。她试探着摸向对方,想着跟以前一样给他点甜头再打听更多的消息,谁成想对方居然没有像以前一样趁机占她便宜反而快速闪开了。 “你跑什么?”魏玉红捏着嗓子怨怪地瞪着他。 “你别动手动脚的,我已经把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你了,咱俩两清了,以后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再也没有瓜葛,你好自为之。”张向阳说完这句话之后,像受惊地兔子似地飞快地跑走了。 魏玉红看着他逃窜的背影,十分不可思议,送上门的便宜他居然不占? 等魏玉红走远,何方芝从黑暗处走出来,揉了揉脚,刚刚张向阳突然跑向这边,她飞快地躲开,差点把自己摔了一跤,好在她情急之下,抓住了墙角才勉强稳住身体。而赵志义刚才一直藏在墙角,所以一闪身就躲开了。 “恢复高考是什么意思?”何方芝走在路上试探着问。她的问话很有歧义。毕竟她没有原身的记忆,问话还是小心为好。 这话在赵志义耳朵里听来就是问恢复高考是不是真的。 赵志义心里也在暗暗纳闷,阳哥怎么会知道这事儿。他随口道,“这消息不一定是真的。不过对于这些知青们来说,也是一条出路吧。” 何方芝一时之间没能理解。只是她也不好问得太过直白,免得惹对方怀疑。 赵志义担心跟她走在一起,被别人看到到会惹来流言蜚语,飞快地跑走了。 5.第 5 章 飞奔到家的张向阳,扶着院门喘粗|气。 刚刚他跑出巷子的时候,看到外面立着个黑影,原本他想杀住脚看清对方是谁,可又一想到他刚刚是跟个女知青见面,担心对方会反咬自己,他立刻做了决定飞快地跑回来。 他拍着胸口,暗自庆幸,如果对方硬要栽赃自己夜会女知青,那他才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拍戏的时候,也曾接过这个年代的戏,这个年代,名声是非常重要的,一言一行都要注意。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他媳妇居然不在。 他站起身,走到小房间,看到大女儿正四仰八叉地睡在床上,小肚皮随着呼吸起起伏伏,非常有规律,偶尔还砸吧几下嘴。他帮她把露出来的小肚皮盖上。 又回头看小女儿,她就要乖巧多了,侧躺着小身子,小嘴撅起一个幅度,眼睛紧闭,睫毛浓密且长,眉毛舒展开来,头发又黑又亮,紧紧地贴在皮肤上。 他坐到床边的凳子上,支着下巴看着一左一右两个女儿熟睡的样子,真的很可爱。 他伸出手指,摸着小女儿的小脸,真的是又滑又嫩。这么好看又漂亮的孩子居然是他的女儿,真的很神奇。 他乐了好一会儿,担心吵醒两个孩子,才轻手轻脚地站起身,一扭头就发现他媳妇正站在门边一脸复杂地看着他。 张向阳有点尴尬,他做了个手势,何方芝收回眼中的神情转身离开。 等他把门关上,走到自己房间,发现他媳妇正坐在炕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刚才去哪了?”张向阳轻咳一声。 黑暗中,何方芝无法分辨他的脸色,只轻轻地道,“去小解了。” 张向阳哦了一声,拿起床头柜上的火柴盒从里面倒出一根火柴动作娴熟地划了一下,点燃油灯后,他也坐到炕边。 虽然这姑娘长得很漂亮,也是这副身体的媳妇,可他们根本就不认识啊。就这么坐在一张炕上,尴尬得很。 张向阳轻咳一声道,“我先打水洗脚。” 说着他转身出了房间,何方芝看着他的背影,望向那床头柜上的火柴盒,眉头紧蹙,想到刚刚在王家巷那一幕,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临门一脚,他居然反悔了,他到底抽得哪门子的疯? 难道她还要再忍他一个月?想想就难以忍受。 她正呆愣间,突然看到他端着一盆洗脚水进来了。 房间里点着油灯,依稀还能看清热气袅袅的往上飘。 大夏天的,他居然用热水?他又是抽得哪门子疯? 她怀疑地眼神看着他,张向阳把搪瓷盆放到地上,然后坐到炕上开始挽裤脚,等双脚浸入热水之中,他舒服地呻|吟一声,可把何方芝恶心得够呛。 她握着拳头,把眸光中的冷意遮住,心中暗暗想着,之前她想着把这对狗男女一网打尽,现在看来是不行了,得分而治之。 “喂,你洗了吗?”就在何方芝发呆的时候,张向阳推了她一下,动作不大,但语气却是她非常熟悉的恶劣。 何方芝怯怯地缩了缩脖子,轻声摇头,“还没有。” 张向阳心里有点不自在,虽然以前演戏的时候,他也演过不少坏人,扇耳光,踹人的都有,可那是假的呀。像现在这种不礼貌的行为,他还是第一次做,尤其是看到对方吓得身子都抖了,他就更愧疚了,摸了摸鼻子,穿上草鞋,端着搪瓷盆出去了。 他身后的何方芝,眼睛微微眯起,她要不要让赵志义帮忙买瓶散酒,把这人灌醉,然后剥光了直接丢在公社门口,听说这样也算耍流|氓。 她正在想该如何攒钱买酒,张向阳就在这时进来了,手里依旧端着那个搪瓷盆,里面晃着半盆热气腾腾的水。 “快点洗吧!”张向阳把水放到她脚边,又是恶声恶气地催促着。 何方芝却像是见鬼似的,“你什么意思?” 他怎么可能会给她端洗脚水?之前她被他打得躺在炕上,他也没能照顾她一下,反而经常不着家,偶尔回到家,还是喝得烂醉。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心里指不定又憋着什么坏呢。她转了转眼珠子,很快替他想了个理由,却也把她恶心得够呛。 因为这一个月来,她和他根本就没同过房。毕竟她可是被他打得生生躺在炕上半个多月才能下地。恢复正常之后,队里忙着夏收,她头一回下地,忙得灰头土脸,自然也没有夫妻生活。 别看他看起来色眯眯的,说起来也就是占占那些女知青的便宜,真刀真枪还是没有过的。要不然,她也不会等到今晚才开始抓奸。所以,他现在应该是憋出火来了。 张向阳蹲下来,帮她脱鞋,却见对方闪躲着,他强硬地攥住她的脚踝,脱掉她的鞋,把一双脚硬按进热水里,才开始解释自己的反常,“我娘说让我跟你好好过日子。” 何方芝眼泪差点掉下来,倒不是被感动的,而是被气的,他居然敢摸她的脚,他怎么敢? 她堂堂书香传家的小姐,居然被一个登徒子看了脚,真是岂有此理!她想抽回脚,可他的力道实在是太大了,撸得她紧紧的。 “你放心,以后我肯定会对你好的。”张向阳又恶狠狠地补充一句,“只要你老老实实地跟着我。我一定能让你过好日子。” 何方芝感觉他触碰自己的地方好像被毒蛇滑行过的痕迹,油腻中泛着几分冷意。 老老实实跟着他?他想得到美。他可是害了一条人命。 如果杀了人,说一声道歉就可以,那要捕快和律法干什么? 至于让她过好日子这话,她半点也没入心,这一个月来,他至少说过十七八回。不仅不新鲜,而且还是句名副其实的废话。 她任由他帮着自己洗脚,小脸被她硬生生憋出一丝红晕来,她偏了偏脸,小小声道,“我今天身子不方便。” 张向阳愣了一下,飞快地看了她一眼。朦胧的油灯下,一切好似都模糊了,可唯一让他觉得清晰的就是她几近完美的侧颜。光洁白皙的额头,浓密且弯的睫毛,小巧秀气的鼻梁,形如樱桃的小嘴,纤巧的下巴,以及一小段白皙的脖颈,再往下是宽大衣服也遮不住的胸脯……张向阳心中一凛,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视线。 他从床底翻出一双草鞋往她脚上套,哼了一声,不满地道,“我还没那么猴急。”说完他端起洗脚水转身就走。 何方芝微微一怔,看着脚上的草鞋,眉头又蹙在一起。 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她也顾不上多想,翻身往炕里一躺,盖上床单,闭上眼。 张向阳把门关上之后,见他媳妇已经背对着他睡了,他吹灭了油灯,摸黑上炕。 等躺下来的时候,才发现他这边宽敞得不像话,仔细一瞧,他媳妇居然快要贴到墙根处了,他没有说什么。双手交叉枕在脑后,开始思考接下来的路。 之前他已经问过小虎,今年是1975年,还有两年就恢复高考,他想抓住这次机会,要知道1977年的大学生在后来都成为了国家的栋梁之才。 前世他北漂多年,明明是正经大学表演专业的学生,长得也不丑,可到最后却一直没能得到一份戏份稍微重点的角色。除了差了点运气,还欠缺人脉。 前世的他,就是因为时常要打工赚学费,没能跟同学老师搞好关系,以至于毕业后,没人帮过他。 所以今生,他一定要考上大学,除了好好学习,也要交些朋友。 只是他想的挺好,现实却不允许。毕竟现在的他是家里的顶梁柱,需要赚钱养家糊口。 可只靠上工挣那点钱,连养活自己都困难,更不用说养家了。所以他现在第一步应该是琢磨怎么挣钱。 第二日一早,张向阳模模糊糊间听到身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揉了揉脸,看到他那瘦小的媳妇正小心翼翼地跨过他,往炕沿摸。 他看了眼窗外,是黑漆漆的,她起这么早干什么? 何方芝听到身后有动静,以为自己吵醒他了,担心他一会儿再嚷嚷,忙道,“红心似乎醒了,我去看看。” 张向阳点了点头,也跟她一起下炕。 何方芝虽然有些好奇,可却没管他。 从昨天开始,他就怪怪的。难不成他真的要听他娘的话,要跟她好好过日子? 呵,他怎么可能这么孝顺?就看他能装几天吧。 到了隔壁,红心正抹着眼泪小声地抽泣,另一张床上的红叶似乎被她吵到,翻滚着小身子。 何方芝一把将她抱起,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问,“怎么了?” 红心脸上挂着泪珠,指着自己的舌头,委屈巴巴地,“疼!” 张向阳擦了一根火柴把油灯点亮,两人就着光,看到红心伸出来的小舌头上被咬了一个小口子,流了不少血。 何方芝心疼得不行,又有些好笑,捏了捏她的鼻子,“是不是又馋了?” 红心把头靠在她怀里,羞得小脸通红。一转身看到张向阳朝她笑,她抖了个机灵,把头埋到亲娘的怀里,过了一会儿,又偷偷地冒出头来。 张向阳心里突然像是被人塞了棉花糖,又暖又甜,突然他脑子里冒出个好主意。 6.第 6 章 张向阳见媳妇在哄孩子,他自己到灶房煮了一锅苞米粥,蒸了五六个红薯。昨天他翻灶房的时候,发现家里已经没有细面,只剩下这些粗粮。 他切了点咸菜,也没炒,直接用调料拌一下。 “这些都是你做的?”何方芝听到堂屋有声音,出来一看,饭桌上居然摆上了饭菜,家里就四个人,能干活的除了她就剩他。 不是说君子远庖厨吗?何方芝突然发现这里居然有比她前世好一点的地方了。 “我待会儿有事要出去,等你哄完孩子,黄花菜都要凉了。”张向阳尽量语气很冲地开口。 何方芝刚刚升起的一点小惊喜被他这声嫌弃冲得连渣都不剩。 张向阳端起碗想喂红心吃饭,却见她紧紧搂着何方芝。 张向阳想到自己一会还有事,也没有强求。拿了红薯,端起已经凉了一会儿的苞米粥,吃着咸菜,很快把肚子填饱了。 他拿着原身的钓杆和竹篓出了家门。这是昨天他把家搜了一遍,在堂屋门后看到的。 东方生产队不靠山,不过离生产队约有五六里路的地方有个大水库。 现在是夏天,里面的水很充足。趁着还没到上工时间,他先去碰碰运气。 他从沟里挖了点蚯蚓,找了个周围都是芦苇丛的地方开始钓鱼。 这年代一草一木都是属于集体的。按理说水库里的鱼也是属于集体,可这个水库很大,没什么人有精力一直盯着这水库,所以还是有不少人偷偷跑这边来钓鱼的,只要没人抓个现形,这鱼就是自己的。 他静静等待着鱼儿上钩,担心别人看到,警惕地朝四下瞅了瞅,这一瞅不得了。 离他最近的地方,就有一个长得瘦高的蓝衣男人正猫着腰蹲在水边,眼睛死死地盯着水面。许是察觉到有人看他,抬头看了一眼,对上张向阳的的视线,他笑了笑。 张向阳也回之一笑,也许是他运气好,没一会儿,还真让他钓上来一条。 这鱼不大,约莫只有两斤重,可想到家里那馋得已经咬破舌头的小闺女,他也就不嫌鱼小了。 他把鱼往竹篓里一扔,继续往鱼钩上穿蚯蚓。 又等了一会儿,鱼杆一动未动,张向阳却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他猛地一回头,原来是刚刚那个蓝衣男人。 对方朝他笑了笑,然后蹲到他旁边,朝竹篓里扫了一眼,满眼羡慕,压低声音问,“大兄弟,你这鱼卖吗?” 张向阳刚想答他,突然感觉到手心里的杆子动了一下,他也顾不上说话,提起杆子,一个漂亮的弧度,一尾鱼甩了上来。 “哇!这鱼真大!起码得有四五斤。”蓝衣男人佩服得不行,“我从天不亮就过来这边,愣是一条也没钓上,大兄弟,还是你厉害。” 张向阳摇了摇头,“我不卖!”他抬头瞅了瞅天色,已经大亮了,担心一会来人,忙把扑腾的鱼取下来丢进鱼篓里。 蓝衣男人见他要走,忙跑到自己钓鱼的地方拿工具,然后紧紧跟在张向阳身后。 “大兄弟,大兄弟,你先别走呀?我刚刚说的话,你觉得怎么样?我肯定不让你吃亏。我家孩子病了,医生说是低血糖,得要吃点好的补补。你让我一条吧。哪怕那条小的也行。兄弟,我不白拿你的,我用布票跟你换,你想想布票多难得呀,一年也就发三尺五,兄弟一看就是成家的,给媳妇孩子扯身衣服,能让他们美上一整年。”蓝衣男人跟在后面喋喋不休。 张向阳脚步一顿,侧头看他,“你有多少布票?” 蓝衣男人从裤兜里掏出所有布票数了数,“我有五尺五。” 张向阳点了点头,又问,“能做一件衣服吗?” 蓝衣男人一愣,回想了下,“绝对够,多出来的布还能给孩子做个小背心。” 张向阳想着自己还有一条大鱼,“成,我跟你换。” 蓝衣男人喜不自胜,把布票塞到他手里。张向阳接过之后,从沟边扯了一根草,把小的那条鱼串起来递给对方。 蓝衣男人朝他挥手,“多谢了”他似乎想到什么,“我叫靳红军,在县城服装厂当临时工,大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张向阳,是东方生产队的。” “明天你还来吗?”蓝衣男人提了提鱼,“如果你想卖钱,记得来找我。我不会亏待你的。百货大楼卖五毛一斤,我给你六毛。” 张向阳心中一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可不搞投机倒把那一套。” 靳红军秒懂,从善如流,“那换东西也成。我给你捣腾布票,成不?” “成吧!”张向阳这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不一定只要布票,粮票,肉票都成!” “肉票可能不太好弄,但是粮票没什么问题。”靳红军笑着答应了。 两人就此分开。 张向阳担心被人看到,飞奔着往家跑。好在他住的地方靠近村尾,路上遇到人的并不多。 即使有那猜到他是去钓鱼的队员也没凑过来看,倒是让张向阳对原身的认识又多了一层,看来这人不紧是个混不吝,还是个村霸,根本没人敢惹。 他到家的时候,大女儿正在院子里玩,小女儿安安静静地坐在凳子上,看姐姐翻花绳,张向阳把鱼杆放回原处,把竹篓卸下来,问红叶,“你娘呢?” 红叶还没抬头,何方芝端着一大盆洗好的衣服进来了。 衣服就晾在院子拐角处的绳子上,张向阳把竹篓提过去给她看,得意地笑,“看到没?我钓到一条大鱼,中午咱们吃鱼。” 何方芝甩衣服的手一顿,勾头看了眼竹篓,还真是好大一条鱼。 这人会钓鱼,她知道,可之前那鱼不是都拿去跟他那些狐朋狗友一起胡吃海喝吗?怎么想起拿回家来了? 张向阳见她在发怔,以为她在发愁怎么收拾鱼。他前世的女朋友就是不会杀鱼的,偶尔他钓鱼回来,都是他帮着处理的。 他提着竹篓走到水缸处,又回到灶房拿了菜板和刀。 一直乖巧坐在凳子上的红心晃着小短腿慢慢走过来。 等她看清居然是鱼的时候,惊喜地大叫起来,“姐姐,是鱼啊。” 红叶一顿,扭头就看到她爹正蹲在水缸边杀鱼,她也凑了过来,他动作很快,掏鱼腮,划鱼肚,扯鱼腹处的脏东西,一气呵成。 她朝妹妹冷哼一声,“这鱼又不是给我们吃的,你高兴什么!”说话的时候,还舔了舔嘴唇,馋得不得了。 红心听了这话都要哭了,她戳了下张向阳的脖子,可怜巴巴地,“爹,我想吃鱼!” 张向阳扭头朝两人一笑,“好!中午,等你娘炖好了,咱们一家都吃。” 红叶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红心却是欢喜得傻了,拍着巴掌,蹦蹦跳跳地乐起来,“哦,有鱼吃喽,有鱼吃喽。” 张向阳担心她把其他人引过来,朝两人嘘了一下,压低声音道,“这鱼只有一条,要是被别人知道,一定会跟我们抢。你俩别说出去,知道吗?” 红心见他这么神神秘秘地,忙捂着小嘴,满脸惊恐,然后也用食指嘘了一下,小小声地说,“我肯定不说出去。” 红叶梗着脖子,撇了撇嘴,“不就是偷水库里的鱼吗?还骗人!” 张向阳尴尬不已。他抚了抚额,这还是四岁的孩子吗?心智咋这么高? 他刚想替自己辩解一二,就听红叶哼了一下,“不过看在这鱼是给我们吃的份上,我就不去举报你挖社会主义墙角了。”一甩头,施施然走了。 张向阳:“......”我谢谢你哦! 红心见姐姐走了,似是下定决心似的,“爹,偷东西不好的。这鱼我不吃了。” 张向阳还挺感动,只是紧接着他就抓狂了,能别说是偷的吗?他飞快把鱼洗涮干净,用盐腌上,然后抱起红心,又把红叶叫到堂屋。 张向阳坐在凳子上,指了指碗里的鱼,“爹没偷东西。那水库里的鱼,谁钓到就属于谁的。” 红心歪着脑袋在他和姐姐脸上来回穿梭,显然不知道该信谁才好。 红叶怀疑地眼神盯着他瞧,意思是说“你编,你接着编!” 张向阳轻咳一声,“你们也不想想,如果我真的偷鱼了,为啥之前没被抓去?因为这是大家都默认的规则。” 红叶皱着小脸,“难道不是因为你是爷爷的儿子吗?” 张向阳懵了,他爹很厉害吗? “因为爷爷是大队长,所以也没人敢举报你吧?”红叶又补了一刀。 张向阳腾得从凳子上站起来,啥?他爹是大队长?东方生产队最大的官?小虎怎么没告诉他呢? 7.第 7 章 红叶仰着小脑袋看着激动到难以复加的爹,皱着小眉头,满脸不解。 她这么赤果果的打量瞬间把张向阳浇了个透心凉,他有点尴尬,轻咳一声,“虽然如此,可至少也说明那水库里的鱼确实可以去钓的。要不然如果爹去偷粮食,你看看你爷爷说话好使不?” 红叶将信将疑,歪了歪嘴,嘴里不服气地嘟哝一句,“说得好像你没去偷过似的。” 她就站在他面前,张向阳自然听了个一清二楚。靠!还真的偷过啊? 何方芝晾好衣服,走进来,看着一大两小杵在堂屋,“怎么了?” 红叶走过来,拉着她娘的袖子,奶声奶气地问,“娘,爹说水库里的鱼谁钓着就是谁的,是真的吗?” 剩下一大一小也齐刷刷地看向她,何方芝轻咳一声,“是真的。” 红叶有点尴尬地红了脸。 这年大的孩子也知道爱面子,张向阳主动打了个圆场,很客观地说,“这是私底下俗成的规矩,明面上还是属于公家的。” 红叶到底是四岁大的孩子,眼里非黑即白,哪里听得懂这些,抓耳挠腮了好一会儿,才胡乱地表示自己懂了。 这时外面哨子声响起,这是上工的信号。 何方芝弯腰交待红叶,“你带着妹妹在家玩,娘去上工了。” 红叶点了点头,红心十分不舍地拉住他娘的手。何方芝叹了口气,进了屋。 张向阳把鱼碗放到高桌上,对着两个孩子叮嘱一句,“记得看着鱼,可别让苍蝇叮着,也别让猫叼走了。” 红叶背着小手,像个小大人似的点头。 张向阳扭头就看到何方芝已经换上一件打满补丁的长裤长褂,显然这衣服是专门用来下地穿的。 张向阳之前就听小虎说,他平时不怎么下地,他粗着嗓子道,“今天我也去下地,你帮我也找一套衣服吧。” 何方芝深深看了他一眼,进屋找衣服去了。 红叶呆呆地看着他爹跟着进屋,问旁边的红心,“今天太阳从西边升起了?”居然下地干活? 等换好衣服之后,两人出了院门。 走在路上的时候,大家伙看到张向阳居然也换上旧衣,顿时乐了。 有那大娘凑过来,冲他挤眼,“哟,向阳啊,不跟你爹置气了?” 置气?呵呵,张向阳也是昨天听到小虎说的。 原身跟亲爹置气的理由非常简单,他有个朋友说是可以帮他找份工作,只是要花两百多块钱打点。这笔钱在乡下来说可以算得上是巨款。他爹平时对他教的那些狐朋狗友本来就有老大意见,觉得这事不靠谱,自然不可能同意,两人大吵一架。 说起来,张向阳也是昨天才知道,他们家现在住的房子不是自己家,而是借住的。 他堂弟上完中专之后,上面给他分配了工作,在县城结了婚,二婶一个寡母把堂弟养大,时常想念堂弟,再加堂弟媳妇怀孕,就过去帮小两口带孩子,这房子就空出来了。 原身闹着要分家,想拿着分家得到的钱去打点工作,亲爹猜到他的心思,硬是不同意,所以原身就找到二婶借房子。都是亲戚,二婶自然不好不借,再加上她也存着让他帮着看房子的心思也就同意了。其实原身这一搬出来,就相当于是净身出户。 原身为了争一口气,愣是没回去。只是他平时就是个懒人,很少去上工挣工分,家里全靠他媳妇一个人上工。原身去捞鱼摸虾,再加上原身的娘时不时接济一下,才勉强支撑了两个月。 张向阳打着哈哈,没说什么。 到了地头,许多人看到张向阳过来,都抬眼去瞅张大队长。 只见他脸色黑如锅底,眉峰皱成一个川字,死死地盯着张向阳。 这么强烈的视线,张向阳自然也能感觉得到,抬眼去看,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黝黑的皮肤,挺拔的身躯正定定地看着他。 张向阳猜到对方的身份,毫不怵他回望过去,只是当看到对方眼里隐隐冒火,他又飞快地低下了头。到底是亲爹,演得差不离得了,毕竟以后他还要抱大腿呢。 等分配工作的时候,原本是要跟其他人一样拔草的。 可张大队长却冷哼一声,大手一挥,“一个大男人干女人的活多丢人。给他分配浇粪的活。他这么能,一天起码得挣十工分,才能配得起他的脾气。” 这是犟上了。 记分员冲着张向阳同情地扫了一眼,拿了粪舀给他。 张向阳梗着脖子不服输,“你少瞧不起人,我肯定能挣十工分。” 他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倒是把张大队长气得够呛。 记分员在旁边笑,“我瞧着向阳这性子随你,都是一样的倔。” 张大队长冷着脸,看着儿子的方向,好半晌没说话。 这两人的官司何方芝没有理会,她正拿着镰刀追上前面的知青队伍。 “明秋?” 一个脸色有点苍白,扎着两条麻花辫子的年轻姑娘回过头,看到来人,笑着朝她点头,“方芝姐,有事吗?” 何方芝抬了抬手里的镰刀,“我跟你一起割草。” 李明秋点了点头,“行啊!” 旁边一个身穿绿色衣服的女知青见两人悠哉悠哉地聊着天,嘲讽起来,“病秧子,还不快走,又想躲懒是不是?” 李明秋原本就病弱的身体听到这话忍不住晃了一下,何方芝轻叹一口气扶住她,小声道,“你别理她,你身体不好。量力而行就成。” 李明秋抿了抿嘴,眉宇间多了一丝愁绪。 等到了地里,何方芝边割草边跟李明秋聊天,“明秋,我想挣点钱,你能帮我想想法子吗?” 她想挣钱不是一天两天了。可后来一打听,这里比她前世还严,居然不允许私人做买卖。 虽然每月十五都会有大集,可也只卖些土窑里生产出的粗瓷或是土布之类的,这些她都不会。 要想把张向阳灌醉,首先她得买酒,买酒得有钱,可她一分没有。 所以她想到李明秋,记得刚恢复身份的时候,她头一回下地,有点不适应。跑到河渠边上的大树底下休息,刚巧救了因为中暑差点栽到河里的李明秋。 也因此一直爱慕李明秋的赵志义才会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帮她对付张向阳。 虽然李明秋身体有点弱,可她是县城人,听说县城什么都有,她肯定能帮自己想到好法子。 李明秋拧着眉头看她,“方芝姐有什么手艺吗?” 现在也只有私下接点手艺活来挣钱了。 何方芝眼睛一亮,“我会绣花,会做衣服。”还会做菜,但是估计这条没用。因为这边乡下结婚根本不摆酒席,她想当厨子都没机会。 李明秋一怔,瞬间想了个好法子,“我知道县城有个裁缝铺,私下里帮人做衣服的。方芝姐要是不嫌钱少的话,就去试试。” “好,好!”她默默把地址记下来。 正说着话,何方芝看到不远处,赵志义提着镰刀过来了。 “帮你干活的来了!”何方芝拍了下她的胳膊,提醒她去看。 李明秋脸上浮起一抹红晕。之前那个说酸话的姑娘也看到赵志义,忙站起来,迎了上去,“赵同志,又过来帮我干活啊?” 赵志义冲她点了下头,“李明秋同志身体虚弱,我来帮她。” 绿衣姑娘脸色一僵,瞪了一眼李明秋。 赵志义为避免人说闲话,一直没有凑过来跟李明秋说话。 偶尔抬头扫一眼李明秋,见对方气色很差,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儿。 何方芝凑过来,小声问,“你家里还没同意你俩的婚事?” 赵志义满脸苦涩,“我娘还是不肯同意。” 何方芝还挺同情这对苦命鸳鸯,但是她也没法说赵母不对,毕竟人家想娶个身体健康的儿媳妇也是人之常情。 突然她想到那天晚上的事情,压低声音问,“你觉得恢复高考是不是也是一条路子。” 魏玉红是知青,李明秋也是,说明两人都有机会。 赵志义一怔,高考? 他和李明秋都是初中同学,李明秋的成绩一直很不错,上完高中之后被迫下乡,虽然中间断了好几年,但如果她去考,八成能考上。 只是他才是初中生,连高中都没上过,肯定考不上吧。那他们岂不是还不能在一起。 他满脸苦涩,“大学不是那么好考的。” 何方芝一怔,仔细咂摸这句话。瞬间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他的意思是说大学其实跟太学差不多,这些知识分子就类似于举人,可以通过科举考上进士。 只不过,这边的考是考上大学。 何方芝又问,“上大学有什么好处吗?” 赵志义满脸憧憬,“好处多着呢,可以回城,国家给分配工作,甚至连上大学都不要学费。” 有工作?那不就是这些人口中的工人? 说起来这个年代,许多人都羡慕城里工人,因为他们的福利特别好,每个月有工资,有福利。不像他们得天天下地挣工分。 她记得她这副身体的主人似乎也是个中专生,只可惜因为被张向阳坏了名声,不得不嫁人,连工作也丢了。 如果她也能学会认字,是不是也能有资格考大学? 她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 赵志义点头,“当然,你是中专生,比我还有资格呢。” 何方芝握着镰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突然头顶传来一个女声,“魏玉红,你可来了!” 何方芝手下一顿,眸中闪过一丝冷意。 8.第 8 章 何方芝想对付魏玉红,不是因为别的,因为她也是害原身死亡的罪魁祸首。 当初她躺在炕上的时候,魏玉红过来看她,那假惺惺的嘴脸,她到现在还记忆犹新。也是那时候,她才知道原身之所以被张向阳打死,一部分还归于魏玉红的挑拨离间。 在前世,一个见不得光的外室哪里有胆子跟正室呛声。这个世界真是乱得不像话,到处都是陈世美,还美得曰反对父母包办婚姻。 魏玉红就是打着这样的旗号,自己跟张向阳鬼混,做出伤风败俗的事情。却威胁原身,让她不要乱说出去,否则她一定劝张向阳跟原身离婚。 原身死也不肯受这样的委屈,吵着闹着要离婚,喝醉之后的张向阳就这么硬生生把人给打死了。 何方芝想起连死都没有人知道的姑娘,又想到魏玉红居然还妄想考上大学当工人,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 魏玉红拿着镰刀走过来,看到何方芝的时候,一脸嫌恶。 想到刚刚在路上遇到张向阳,他连眼风都没留给自己,她心里的火全都冲着何方芝了。要不是因为这个女人,张向阳怎么可能不理会自己,她走到何方芝的面前,装作不小心似地把对方的竹筐踢倒。 何方芝一怔,眼睛眯起,眼圈瞬间红了,一只手包着另一只手,扭身瞪向她,“你欺人太甚。” 说着她抱着手直接冲了出去。 众人听到声音抬头去看魏玉红。 对方也懵了,低头看向被她踢歪的竹筐,什么意思?她踢的是竹筐,不是手啊? 赵志义看着方芝姐的背影,“魏知青,你什么意思?欺负方芝姐是吧?” 其他知青多多少少也知道魏玉红和张向阳的关系,对她十分不耻。 这会子见她居然欺负张向阳的媳妇,心里更加不高兴。一个个全拿眼刀子甩向魏玉红。 知青队长林岳川对魏玉红也没好感,之前她的活都是张向阳帮着做。大家也就是睁只眼闭着眼算了。 可张向阳好几天没过来做,魏玉红也不伸手,只知道待在屋里看书,其他人都对她有意见了。 林岳川冷着一张脸,“魏玉红,你是我们知青点的一份子。你最好记清楚自己的身份。从今天开始老老实实上工,回去也要跟大家一起烧饭捡柴。” 魏玉红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显然没想到平时对她恭恭敬敬的林岳川居然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话。 她涨红着一张脸,“你居然命令我?你凭什么?” 林岳川也来气了,把镰刀往地上一掷,铿锵有声,“就凭我是知青点的队长。” 旁边有个姑娘对魏玉红也有意见,嗤笑一声,“你还以为你是从前啊。张向阳根本就不理你了。” 刚刚在路上的一幕,这姑娘也看到了。暗暗猜想,张向阳应该是抛弃了魏玉红。 魏玉红眼睛唰得瞪向那姑娘,却见对方毫不怵地回瞪着自己,气得够呛。 “咦?那些人来这边干什么?”有人指着另一边惊呼起来。 知青们全抬头去看。 只见有好几个人往这边赶,领头的似乎就是张大队长。 其他人齐齐看向魏玉红,都自觉跟她拉开了距离。就连之前那个绿衣知青同样如此。 很快一行人到了这边。 张大队长阴沉着一张脸,犀利又冷漠的眼神在魏玉红脸上扫了一眼,“何方芝同志说你踢她竹筐,故意找茬是真的吗?” 他的视线扫向那被踢翻在地的竹筐,眼里闪过了然,当即信了个十成十,挥了挥手,“赶紧向她道歉!” 魏玉红瞪了何方芝一眼,“大队长,我没有,她说谎。我刚才路过她身边,不小心把竹筐带歪了。我没有踢。” 这些知青也会说瞎话大队长用手里的烟枪点了点竹筐上的泥印,“还撒谎,泥点在中间位置,你脚面有那么厚吗?” 其他人齐刷刷地看向那个竹筐,一致认定对方在撒谎。 魏玉红见事情已经败落,只好垂死挣扎,“我没有。” 不等张大队长说话,记分员直接笑了,“瞧瞧,事实都摆在这儿,她还死不承认,真是死鸭子嘴硬!” 魏玉红还从来没被人这么辱骂过,她当即就指上何方芝的面门,慌不择路地骂道,“你无耻!下流!” 哈?地头站着的几个大队干部都乐了。还从来没有一个女同志指着另一个女同志骂对方这种话的。 何方芝退后两步,脸色涨得通红,谁看都以为她是尴尬导致的。只有她自己知道,是憋红的。 张大队长老脸一黑,“你道不道歉?” 魏玉红哪里肯?她梗着脖子,一副你能耐我何的表情。 还从未被人这么甩脸子的张大队长当即就对记分员道,“从她本子上扣二十个工分补给何方芝同志。” 魏玉红毫无反应,其他人却是幸灾乐祸地看向魏玉红。这人怕不是傻子吧?道一句歉而已,她居然不乐意,反而扣了工分。 魏玉红当然不在意这些。因为自她下乡以来,她几乎没怎么挣过工分,她的活都是由张向阳带着他那些狐朋狗友帮着干的。 这年代的工分除了发粮食也就是分钱分东西。 这些东西,张向阳都会给她弄来。她哪里会在意。 只是很快,她就发现,没有张向阳,她一个人挣工分是多么艰难。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很快到了晌午,下工的哨声一响,地里的人全都往家走。 何方芝今天得到二十个工分,心里很是高兴。说起来,她还是不习惯干这么辛苦的活计。 她捶着腰,垮着竹筐回到家里。 她洗好手烧了酸菜鱼,才开始煮苞米粥和红薯。 这时张向阳也回来了,他今天干的是最苦最脏的活,弄得身上脸上都是粪水。 一回到家,他就冲了个凉水澡,然后换了身稍微干净点的旧衣服。 “这鱼拿点给我爹吧。”张向阳走进厨房,看到那盆已经烧好的酸菜鱼,突然开口。 何方芝一怔,突然想到什么,她转了转眼珠子,应了声好。 不知怎地,明明是温柔至极的笑脸,张向阳却从中看到狐狸才有的狡猾。 他挥了挥脑袋,把心中的怪异想法丢掉。 他把酸菜鱼倒一半到砂锅里,又夹了点鱼肉进去。然后盖上盖子,把香味掩盖住。 他自然找不到张家大门在哪,所以他冲着站在灶房门口的红叶招招手,“跟爹一起去爷爷家好不好?” 红叶一怔,下意识看向何方芝。 却见她拿着烧火棍一顿,他这碗菜真的是端给公爹的? 红叶见他娘没反对,只好回头冲她爹道,“好!” 父女俩一前一后出了院门,何方芝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两人刚走出院门没多久,迎面就遇到魏玉红。 魏玉红被扣二十个工分,最让她生气的是丢了面子。 一整个上午,那些知青都冲着她指指点点,有的还挖苦她。 她思索再三,还是觉得不能丢掉张向阳这个靠山,所以她连晌饭都没吃就过来找人了。 当她看到张向阳端着砂锅,眼睛一亮,以为这东西是给自己的,忙迎了上去,“向阳哥,我还以为你不理我了呢?” 张向阳一开始没注意到魏玉红,他一直在逗红叶讲话,突然她看向前方,不肯再讲,有些好奇,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魏玉红。 “这位女同志,你说话就说话,干啥拉拉扯扯的?”张向阳眼见对方过来扯他胳膊,吓得往旁边跳了几下。 魏玉红尴尬得不行,跺了跺脚,“你跑什么?” “我已经说过我俩已经两清,你以后别再来找我了。要是被别人看到,会说闲话的。”张向阳眼尾扫到红叶正怒目瞪着魏玉红,就知道这孩子也知道魏玉红和他的事情,心里更塞了。 “你知不知道你媳妇有多可恶?她居然诬陷我踩她手指?”魏玉红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她长得好看,哪里比不上那个乡下村妇?他居然抛弃她。 张向阳愣了一下,而后从善如流地道,“我相信我媳妇,一定是你欺负她。”小三不就是最擅长挑拨离间吗? 魏玉红见他一副你当我傻的表情,心里窝了一肚子火,“你当真这么狠心?” 回答她的是张向阳头也不回的背影,那态度要多决绝就有多决绝。 走了一段距离之后,拐进一条小巷子,张向阳把砂锅放到怀里改成抱,蹲下来看着红叶的眼睛,拉着红叶的手柔声道,“红叶,以前是爹糊涂,以后我和你娘好好过日子。我们一家四口永远待在一起。” 红叶抿着小嘴,呆呆地看着他,好半晌没说话。 9.第 9 章 张向阳牵着红叶的手到了张家门口,迎面就看到张大队长站在院子中央,坐在小板凳上,眯着眼睛抽烟袋锅子。 可能是有点怕这个爷爷,红叶比之前要拘谨了一些。 “爹,我给你送鱼来了。”张向阳见红叶不肯往前走,自己大踏步走了过去。 这声把张大队长给惊着了,睁开眼打量着他,一时之间怔住了,而后悲剧了,因为未能吐烟,嘴里的烟直接呛到鼻管,他捂着胸口,咳得撕心裂肺。 这可把张向阳吓了一跳,把手里的砂锅放到旁边,开始给他捶背,嘴里还无帅自通地嫌弃上了,“您瞅瞅您老,吸个烟,居然还能呛着了。” 张大队长气得干瞪眼,咳好之后,猛地推开他的手背,痛着手站起来,板着脸开始训他,“你来干啥?不是说要跟我断绝父子关系吗?” 张向阳撇撇嘴,低声嘟哝一声,“当大队长的人了居然气性还这么大。您可真行。” “你个臭小子!”张大队长被他气得够呛。挥着烟袋锅子就想打。 这时灶房里的张母听到动静出来,看到他的动作,大叫起来,“老头子!” 她三步并步两步跑过去一把把张大队长扯开,吵吵起来了,“小三子好不容易来了,刚进家门,你就跟他吵。他不是你儿子吗?你非要逼他走?” 张大队长气得脸色铁青。 张母却不依不饶起来,尤其是当她看到儿子带过来的砂锅,觉得这孩子真是贴心,“小三子送东西来了,你还打他。你还有没有良心?”她越想越委屈,一拍大腿坐到地上,“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你只疼前头生的儿子,我也不说什么。你把他赶出家门,一分钱没给他,我都忍了。可小三子都亲自上门认错了,你还不依不饶,你亏不亏心?难道老大是你儿子,小三子就不是了吗?” 张大队长见她像个泼妇指责他,觉得丢了面子,脸色越发沉了几分,只是当他看到那砂锅时,脸又热了起来。只是他到底是爹,哪有当爹给儿子道歉的道理。他尴尬地立在一边,手里的烟袋都快烧完了,他也没看见。 张母越说越心酸,人家都是后娘难当不是没有道理的。她性子软,老头子性子霸道,她就什么事都听老头子的。老头子更喜欢前头生的大儿子,对小儿子一直嫌弃得不行,她只好多宠小儿子,可儿子越来越不成器,他却只知道打骂,惹得儿子逆反心理越来越重,什么事都喜欢跟他对着干。她心里急,却也没办法。 看着小三子一家被撵出去,吃也吃不好,睡不睡不着,还常常一醉到天明,老头子听说了,天天在家骂儿子不成器。 现在小三子好不容易拉下脸回来看他们了,老头子还像以前一样骂儿子。她再也不想忍了。 “你要是不喜欢小三子,我也不怪你,但是我不能让我儿子这么被人嫌弃,他已经没有爹疼,不能再没了娘爱。我现在就搬去跟他一起住,你们一家太欺负人了,我不跟你过了,我要跟你离婚。”张母从地上爬起来,两只眼睛死死地瞪着张大队长。 张大队长疼得嘶了一声,这才发现烟袋已经烧到头,烫得他手指一个哆嗦。 把烟灭了之后,张大队长有点尴尬地咳了几声,语气有点委屈,声音也小了几许,“他是我儿子,我说他两句咋啦?我又没真打他?” 说话的时候,他还拿眼瞅张向阳,想让他帮着说几句好话,张向阳装没看到,就是不接这一茬,气得张大队长又想拿烟杆抽他。 张母没看到两人之间的官司,嘴里丝毫没留情面,“你刚刚手举得那么高?不是打他,难道是玩杂耍的?” 张大队长突然很想念之前那个懂事听话的老太婆。 他把烟枪别在腰袋上,把地上的砂锅端起来,板着脸,声音放缓,“好了。咱儿子好不容易来一趟,你扯那么多干什么?还提离婚?咱都多大年纪了!说出去让人笑话。” 这已经是他在哄人了,张母见好就收,嘴里不依不饶,非要他做保证,“那你不许撵小三子走。” 张大队长点点头,冲她挥了挥手,“行,行,我不撵他,你赶紧去灶房烧饭吧。儿子都回来了,你不给他整点好菜吗?” 张母这才想这茬,拍着张向阳的胳膊,不容拒绝地道,“今天就留在这儿吃。过年时晒的蜡肉,我还留了一点,都炒给你吃。” 张大队长其实很想骂一句,慈母多败儿,只是想到刚刚她闹了一场,到底不好再说什么。 他背着手,斜睨了张向阳一眼,声音略沉了几分,“跟我进来。” 张向阳应了一声,回头想找红叶,却发现她已经跟着张母进了灶房。 等到了堂屋,张大队长把两个孙子撵到院子里玩。一回头,瞅见小三还没坐下,指个板凳,“坐吧!” 张向阳从善如流地坐下,微微低着头,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 “呵,刚才还那么能,这会子怎么装死了?”张大队长开口就是损。 张向阳撇撇嘴,没说话。 张大队长见小儿子居然没还嘴,还惊讶了一瞬。只是小儿子都给主动上门了,他再骂就有点得理不饶人了,便问,“你知道错了吗?” 这是问借钱的事情,张向阳转了转眼珠子,把头摇成拨浪鼓。 这下子,张大队长的火腾得又烧起来了,一巴掌拍到桌子上,瞪着他恨声骂道,“死不悔改!” 相比他的气急败坏,张向阳就要淡定多了,他理了理袖口,“爹,我只是想跟您借点钱找份工作,哪里做错了?” 张大队长被他噎住,这话是没错的,“你认识的都是些什么人,你自己不清楚啊?” 张向阳直直地看向他,“你见过我朋友?” 呃?他还真没见过,只是“你平时来往的那些朋友,你心里没数吗?” “可那人的工作是真的。他家里确实急需用钱。机会难得。”张向阳曾经让小虎帮忙送过东西给那人,所以小虎认得对方。 张大队长没说话。 张向阳却继续道,“如果你见过一面,觉得他是骗子,不肯借钱给我,那我无话可说。可你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你这就么给拒绝了,我心里能好受吗?”他望了望外面,视线停留在院子里的两个小孩身上,“如果借钱的是大哥,你也会拒绝他吗?” 张大队长被他问住了。大儿子老实沉稳,不像小儿子整天就知道偷懒不干活。相比起来,他当然更喜欢大儿子。 凭心而论,如果是大儿子要借钱,他肯定二话不说就借了,丝毫不带犹豫的。 但是,心里虽这么想,张大队长却不能直接了当说出来,要不然这小儿子才是真的跟他离心了,他轻咳了一声,“等你能像你大哥一样懂事,不让我操心。别说只是两百块钱,就是几千,我都能给你借来。可你觉得你靠谱吗?” 得!话又还回来了。张向阳也不生气,他算是看出来了,他这便宜爹,除了脾气爆一点,爱面子了一点,还算是个正人君子。 不有句老话吗?有后娘就有后爹,原身明明是后老婆生的,可他爹依旧能疼爱长子,可见他这人不是个老糊涂。比他那亲爹强多了。 张向阳嘴里嘟哝一句,“只要你别每次跟我急,我肯定不惹你生气。” 张大队长瞪了他一眼,又开始点烟袋锅子,“你啥时候让我见你那位朋友?” 张向阳昨儿个已经让小虎帮他去送信了,“过两天就过来。爹,如果我朋友把工作让给我,您真愿意借钱?” 张大队长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眼里透着异样的神彩,到底没有说什么丧气的话,“只要这事靠谱,我肯定借!” 张向阳喜不自胜。他激动地搓着手,感激地冲他笑,“那爹,咱可说好了,您年纪一大把,可不能唬我。” 张大队长白了他一眼。他是那种说话不算话的人嘛。 张向阳正想开口说话,只见门外有人进来了。 张向阳勾头去看,原来是大嫂和一个男人进来了。 院里的两个小孩齐齐喊,“爹,娘!” 得!这是他的大哥! 张向阳把目光放在大哥身上,这人长得比他矮一点,身材却魁梧许多,皮肤黝黑。憨厚的脸上,在看到两个儿子时,露出了笑意。 两人到水缸边洗了手。 张向阳从堂屋里出来,冲着两人叫人。 大嫂看到他的时候,眉头下意识蹙起。 张向民回头冲他笑,“三弟回来了。”他甩着手上的水,小声凑过来,“爹没骂你吧?” 张向阳一怔,见他关切不似作伪,心里倒是暖了许多,看来这个大哥人品还行,他摇了摇头,“没有,爹刚才还答应借我钱呢?” 张向民和大嫂齐齐对视一眼,两人眼里都写着不可思议。 张大队长唬着一张老脸,纠正他的话,“我说的是如果靠谱才借。” “对!”张向阳也不生气,点头附和。 张大队长满意地抽起了烟袋。 10.第 10 章 炎热的晌午,东方生产队家家都飘起了炊烟。 张向阳的大嫂杨素兰推了一下自己的丈夫,冲他眨眼,那眼里意思很明了。 张向民有点犹豫。只是在媳妇的鼓动下,只好开口了,他走进堂屋,挠了挠头,“爹?” 张大队长瞅了眼大儿子,又瞅了眼正往这边探的大儿媳妇,“放心吧。咱家的钱都是你们兄弟俩的,只要一天不分家,这钱就是咱家的。你弟想要工作也只能借。” 张向民被亲爹戳中心思,有点窘迫。 张向阳坐在旁边,把瓦罐里的菜倒出来。香味扑鼻,好闻得很。 “这鱼哪来的呀?”张向民惊呼起来。 张向阳瞅了一眼他爹,轻声道,“我一大早去水库那边钓的。孩子他娘做好之后,我给咱爹送来。我早上看到他,他脸色太难看,肯定好久没吃好的了。” 张大队长抽烟的手顿住。呵呵,好小子,光会耍嘴皮子。他脸色难看,是因为这吗?那是因为被你气的。 张母端着饭菜进来,看着桌上的菜香味,笑呵呵地朝着老头子道,“看吧,小三子多孝顺。你呀,就知足吧。” 张大队长磕了下烟袋没说话。 张母朝站在边门往这里探的大儿媳妇一眼,笑容淡了下来,“你去把你表妹喊来。咱们一家人今天聚在一起吃顿团圆饭。” 杨素兰立刻应了一声。 很快,杨素兰抱着红心,何方芝把剩下的菜也端过来了。这天太热了,估计等不到晚上就会馊掉。前世,她从来不吃陈菜。到了这个地方,虽然没条件讲究,可也不能吃馊饭。要不然身体会受不了。 因为人多,他们坐的是高桌,这个桌子平时是四四方方的,可四个边都有一个缩到里面的木板,放上来之后,就是一个圆。坐十来个人,完全没问题。 要说这桌上最高兴地莫过于张母。 她盼这天已经盼了好多天了。可儿子之前一直跟她犟着,她干着急,也没办法。 张大队长虽然一直板着脸,可他任由张母把那盘炒腊肉放在张向阳面前一句话也没说,就知道他也是盼着这一天的。 杨素兰见到肉放在他那边,站起身隔着大半桌子给两个儿子夹了几筷。 张向阳把菜放到中央,惹得张大队长看了他好几眼,不住地点头,“小三也懂事了。” 杨素兰好奇地瞅了他好几眼。 何方芝倒是没有半点反应。刚刚她表姐已经跟她说过,她男人想找公爹借钱找工作。 对于这事儿,何方芝是不支持的。 因为按照他之前的性子,挣的钱未必会给她。而且她正在想法子让他身败名裂,到时候钱都给他花了,公爹拿什么来补偿她?没钱,她怎么养孩子? 不过她心里虽然不支持,面上却不能说,要不然这个丧心病狂的男人指不定又会把她给打死。 杨素兰还是觉得这事有点不靠谱,找了个机会笑着问,“他三叔,你找的那人靠谱吗?啥时候带来给咱爹看看?” “就这周吧。等他休息的时候会过来。至于人靠不靠谱,得咱爹说了算。我都听他的。”张向阳知道他这大嫂有点小心思。不过他也能理解,毕竟这年代的几百块钱不是个小数目。 张大队长听到小儿子这么乖,心里十分满意。 张向阳又补充一句,“到时候让大哥大嫂也帮着掌掌眼。” 杨素兰笑眯眯地应了声好。 一家人正吃着饭,院门口进来一个人。红叶眼尖,看到来人,面皮崩得紧紧地,“你怎么这么没脸没皮,居然还跟到家里来了?” 众人齐齐去看,原来是魏玉红。 张大队长沉着一张脸,看向小儿子。见他只扫了对方一眼就继续吃菜,心里还挺高兴。 张母对这些勾他儿子犯罪的女知青向来没什么好脸色。她性子柔弱是不假,可一旦涉及到她儿子,她立刻就能变成母老虎。 她从凳子上站起来,走过去,“魏知青,你来干什么?” 魏玉红勾头想看里面的张向阳。张母却拉着人,“你到底想干什么?看男人回你们知青点去。咱家的爷们都是有主的。” 魏玉红还从来没被人这么羞辱过,脸色瞬间涨红,“我来找大队长开介绍信。” 众人齐齐看向张大队长,他只好背着手走出来,“你要去哪?” “我想去县城发个电报。”魏玉红下乡的时候是带了书的,可她根本就不全。这乡下,几乎没有几个人是念高中的,而且她人缘也不好,借不到书。 所以她就想让家里人给她寄过来,为了不耽误学习,她想发电报回去。 这年头发电报是要有大队干部的介绍信的。 张大队长沉着一张脸,“发电报去镇上邮局就行,你跑县城干什么?” 魏玉红:“我还想去县城买点东西。想跟你请一天假。” 张大队长当即就拒绝了,“不行!你刚被扣二十个工分,今天表现也很差,你的假我不批。” 一天到晚待在知青点,却让他儿子干活,张大队长早就对这个知青不满。 魏玉红眼睛瞬间就红了,尤其是当她瞅见何方芝正得意地冲她笑,她心里就更加气了,她跺了跺脚,“你太霸道了,我就是想去买本书。你凭什么不准我的假。” 张大队长也来火了,哭什么哭?他欺负她了吗?他脸黑成锅底,“凭我是大队长,我说不准就不准。” 杨素兰端着饭碗出来,扒了一口饭,幸灾乐祸地看着面前这个就会装可怜的女知青。 张向阳抱着红心没有出来。 魏玉红不死心挤开人群,见张向阳像木头人一样,气得眼泪像金豆子似的,大颗大颗往下掉。 张母招呼其他人进屋吃饭,“待会儿还要去上工呢,哪有时间跟她闲扯!” 说着自己也学杨素兰端着碗,倚靠在门边,看着魏玉红在院子中央掉金豆,就是不上前劝。 魏玉红哭了一阵子,见没一个人肯搭理她,心里脑火,只好冲着堂屋喊,“我不请假了,开介绍信总行了吧?” 张大队长也回喊,“你回去把地址和内容写好给我,等我明天去镇上开会帮你发。”顿了顿,他看了眼小儿子,“哦,对了,别忘了把钱也给付了。” 魏玉红见他铁了心,跺了跺脚,捂着脸,飞快地跑走了。 张母朝她背影哼了一声,“地里那么多草,居然还有闲心去镇上玩。咋不美死她呢。” 说着回堂屋继续吃饭去了。 吃完饭后,众人都下地上工,孩子留在家里。 在路上,何方芝向杨素兰打听谁家有书本的事情。 “你要书本干什么?”杨素兰有些好奇。 “我想复习复习。等红叶和红心大了,我也能教她们。上学那么贵,能省点是点。”何方芝思来想去,就这个理由最合适。 杨素兰没有怀疑,反而很认同似地点头,“你说得对。虽然咱们生产队的小学不收学费,可书本还是要花钱的。咱们家能省点是点。” 她大儿子九月份也能上学了,到时候也可以去跟人家借旧书。 “你是中专生,你是想看初中还是高中?”杨素兰想了想问。 何方芝仔细琢磨了这两个词,点了点头,“都要。我忘得挺多的。我想从头复习。” 杨素兰惊讶地张了张嘴,“连小学也要吗?那可就多了。” “表姐,你帮帮我吧。我跟村里人关系淡,还是你有面子。”何方芝握着她的手,哀求地看着她。就这一个月的接触,这表姐对她还不错。 杨素兰看她眼圈都急红了,立刻答应,“行,不就书嘛。我肯定帮你凑齐喽。” 哎!表妹真是可怜!明明长得好,也是个高材生,却被迫嫁给一个乡下二流子,想想就替她委屈。她想学就学吧。 杨素兰晌午才答应,到了第二日下午,就帮她把从小学到高中的课本全都借齐了。 她一个人抱不了,就用个竹筐盛着送过来,将近五十斤的重量,差点把她累趴下。 坐在竹筐上,以手作扇扇个不停,“可把我累得够呛。” 何方芝拿着大蒲扇过来给她扇风,看着那些书,眼睛冒精光,“谢谢表姐!” “没啥好谢的!”杨素兰摆了摆手,又不放心地叮嘱她,“这书,你可要好好爱惜。我能借来也是不容易。” “一定!一定!”要不是她手里没钱,她肯定花钱买下。 不过表姐帮她这么大的忙,她不能不感激,于是便道,“表姐,你先歇着,我到屋后去给你弄点菜,拿回家炒着吃。” 在乡下,邻居间互相赠送青菜很正常,杨素兰也没拒绝,“行!” 11.第 11 章 何方芝很快从屋后回来,她手里提着一捆用草绳扎好的小青菜,“家里的菜不多,拿回去尝尝。” 杨素兰见她居然把这么嫩的青菜给拔了,惊讶地张了张嘴,“你虎啊,这菜才这么点儿,你居然给拔了。” 何方芝尴尬地把鬓角的头发夹到耳后去,“我这回种菜,种子洒得太密了,所以才……” 听到这话,杨素兰松快了些,只是面上就露出点狐疑,“你以前不是很会种菜吗?怎么连种子也洒不好?” “不就前些日子,我躺在炕上不能动,红叶想帮我,小孩子头一回撒种,手里也没个准头,所以就……”何方芝耐心跟她解释。 杨素兰这才了然地点头。可不是嘛,这菜长成这样,肯定得要二十来天,表妹那时候还躺在炕上休息呢。 杨素兰把菜放到竹筐里,转身就想走。 何方芝眼急手快拉住她的袖子,“表姐,那个魏知青有没有再闹事儿?” “没有,咱爹对她意见大着,一直盯着她呢。”杨素兰想到这几天干活总是偷懒的魏玉红,嫌弃得不行,“那么大的人了,一天只挣四个工分,真是丢人。” 他们生产队拔草是按照八斤来计一个工分的。这个活也简单,四岁大的孩子都能干。半大孩子一天都能挣六七个工分,她居然只挣四个工分。 杨素兰又幸灾乐祸起来,“我看她以后怎么吃饭。” 工分不够,要么花钱把工分补齐,要么大冬天到水库那边修堤坝,否则分到的粮食就会比别人少。 何方芝知道她这是说给自己听呢。之前她就因为看到张向阳和魏玉红之间眉来眼去,撺掇着自己和张向阳离婚。不过也因为这事,杨素兰被公爹狠狠骂过。 何方芝也是从红叶那边听说的。红叶是听杨素兰的大儿子红根说的。 何方芝握了握她的手,一脸感激,“表姐,你别为我的事跟公婆闹矛盾了。我这挺好的。” 杨素兰这些年一直在愧疚,当初她生小儿子满月,表妹带着东西来看她。被小叔子看到,起了歹心。婆婆看出点苗头来,非要留她住一晚。, 就这一晚,就出事了。她至今还记得村里人站在他们家东厢门口冲着床上衣衫不整的表妹指指点点。 她表妹什么样的性子,她知道的一清二楚,绝对看不上小叔子这种中看不中用的废物点心,一定是他们娘俩给表妹的饭里下了什么东西。 为了这事,她不顾平时好媳妇的形象跟婆婆呛声。公公理亏,占在她这一边。但是小叔子毕竟是他儿子,他也不想让小儿子劳改。所以也让她不要再闹。 表妹为了自己的名声也嫁了过来。两人过了一年多的安生日子。 自从那些颜色鲜艳的女知青们过来,他又开始色迷心窍起来。甚至还差点把表妹打死,她说什么都要劝表妹离婚。 表妹也后悔了,可她更不想后娘虐待自己生的孩子,只能选择继续忍耐。 杨素兰回握她的手,突然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末了问,“你觉得怎么样?” 何方芝惊讶地张大嘴巴,显然是被这个惊喜给砸晕了,“这……成吗?” “能成!”杨素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前些日子受了那么大的罪,他们必须给你赔偿。” “好,好,谢谢你表姐。如果没有你,我这日子都不知道怎么过下去。”原身这个表姐人真好。何方芝看到她,心里就暖暖的。 杨素兰笑着捏了捏她的手,跨着竹筐离开了。 何方芝等她背影消失在巷子口的尽头,才转身进了屋。 如果真能成功,她以后再也不用发愁怎么养孩子了。 何方芝把这么多的书全放到堂屋的高桌上。 这个家非常简陋,连个书架也没有。 她从中抽出一本,翻了几页,发现里面的字她有一大半不认识。但是这些字非常简洁,比她前世认的字,笔画要少很多,写起来也容易。 只是她该找谁教她认字呢? “爹,你回来啦?”院子里,红叶的叫声传来,何方芝立刻收回心神,把书本合上。 张向阳现在不仅早上去钓鱼,晚上下工,趁着天未黑,也会去一趟。 只是就像农民种地靠的是老天一样,他钓鱼靠的是运气。这两天,他的运气有点差。从昨天到今天,一条鱼也没钓到。 红叶没看到鱼,有点失望。只是紧接着,她又看到她爹竹篓里居然小半篓子大田螺,她两眼放光,“爹,这是哪来的呀?” 张向阳把田螺倒进盆里,然后开始洗水。红叶人小鬼大,主动接过葫芦瓢帮他舀水。 “水库那边有个分支,里面存了点水,我看里面有许多田螺就摸了些回来。” 红叶望着那田螺一脸的新奇。红心挤着小脑袋也凑过来看。 张向阳洗好手,把钓鱼杆放到堂屋后面,一回头就看到他媳妇站在高桌旁边,上面还摆满了书,有点惊讶,“这书哪来的呀?” 何方芝拍了拍书,“我听知青点那边的李知青说再过两年就恢复高考了,我想复习复习,说不定也能考上大学。” 张向阳惊讶地张了张嘴,所以说他媳妇也是个有文化的人?这可真算是意外之喜了,“那真是太好了。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复习,共同进步。” 何方芝心里一个咯噔,跟他一起学,那她半个文盲的事情不就露馅了吗?只是她心里虽然着急,面上却很镇定,顺着他的话头往下问,“你不是说想工作吗?” 张向阳拿起高桌上的暖瓶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我边工作边复习。要两年才能考呢,我总不能一直待在家里。”他回头看了一眼外面正在玩闹的两个孩子,“再说我是家里的顶梁柱,养家糊口是我的职责。” 何方芝心里暗想,好听话谁不会说,你倒是做到啊。她又问,“那两年后,你的工作咋办?” “到时候直接把工作转给大哥吧。”张向阳倒是不愁这个。 “那我俩都上学,孩子咋办?”何方芝觉得这人有点异想天开了。就算上大学不要钱,可孩子你得养吧。 张向阳略微沉吟了片刻,“所以我们这两年要多攒点钱。” 等四年毕业后,正好赶上改革开放,到时候机会也来了。只是前期,他手里得攒点资本。但是他该怎么挣钱呢? 他不自觉地摸了摸口袋,突然触到里面一摞票子,他摸出来一看,居然是那天靳红军给的布票,他都给忘了。 “这是什么?”何方芝凑过来看。 她身上有种淡淡的清香味,一靠近,张向阳立刻闻到了。 “你身上咋这么香啊?”张向阳浑身上下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浑身都是汗味儿。不过好在,他没有狐臭,要不然他自己先受不了。 何方芝微微一怔,“没什么,就是割草时沾到身上的。” 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她身上涂的是她家族里特制的清味香。这种东西涂抹之后,会让人感觉很舒适,它的味道也非常淡,除非嗅觉很灵敏的人,离得很近才能闻到。但她没想到,张向阳居然能闻到,真是有点失策。 “这是布票。给你吧。”张向阳刚刚也就是随口一问,开始回答她刚刚问的问题。 何方芝接过他弟过来的布票,“这哪来的呀?” 张向阳把前天钓鱼跟人家换布票的事情说了出来。 何方芝把布票收好之后,末了有点遗憾,“可惜我身上没钱,买不了布。” 张向阳有点惊讶,没想到她身上连一分钱都没有。这原身对自己的媳妇怎么差成这样?他立刻掏兜,把身上所有的钱都塞给她,“拿着吧。” 虽然不知道这钱够不够,可这已经是他全身所有的家当了。 虽然何方芝不认得这上面的阿拉伯数字,可她认识截止二字啊,她装作不经意地把日期点给他看,“这布票的截止时间……” “这个月就结束了。”就算他现在去工作,发工资也得一个月后了,根本来不及。 何方芝用心记下,低头想了想,“我去找表姐借点钱先把布买了吧。” “好!”也只能如此,总不能等布票过期。再说这年头物资齐缺,也不知道供销社有没有布供应。 何方芝拿着布票和钱去找杨素兰。 别说布票她不认识,就连钱,她也根本认不得。她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塞给杨素兰,“表姐,你帮我看看,这些钱够不够买这些布?” 杨素兰也没多想,毕竟之前表妹就一直在家里照顾孩子,供销社很少去。不知道价钱也很正常。 杨素兰对物价如数家珍,数了布票和钱,“一共三块五毛两分钱。这布票五尺五,好一点的布三毛一尺,劳动布两毛六一尺。钱倒是够。不过咱们得去供销社看看有什么布才成。” 在她数钱的时候,何方芝眼睛紧盯着她手里的动作,耳朵认真倾听她嘴里的话,心里默嶙记住每张钱所代表的意思。 何方芝抬头看她,“那咱们什么时候去?” “后天逢集,咱们就去。”杨素兰随口道。 “好!” 12.第 12 章 酷暑八月,烈阳如火,太阳以最大力度散发着自身的热量,生产队的土狗坐在村口的树荫底下吐着舌头,通往生产队的那条大路,尘土如沙烤得炙热无比。 张向阳吃完晌饭之后,瞅着自己换下来的衣服还原原本本放在院子的那根木桶里。 原以为是对方内向不爱说话,原来是跟他生气呢。他也摸不准对方为啥要生气,也不敢问,要不然就露馅了。所以还是自己动手吧。 何方芝坐在廊檐下,拿着大蒲扇给两个孩子扇风。 瞅着他娴熟的动作,她心中有点诧异。她故意连续好几天没给他洗衣服,原以为他会发脾气。可谁成想,他一声不吭,自己洗了。难道这人真的是在改好? “阳子,在家吗?”不知何时门外出现一个男人,他正单脚支着地,打着车铃冲着院子里喊。 何方芝看着男人骑着自行车,心中微微一惊。 她已经不是头一回见到自行车了。他们生产队就有一辆。每回公爹和几个大队干部去公社开会,都会骑它。 听说这玩意贵得很,关键是还得要有票,非常难弄。 不过她现在也顾不上猜对方的身份,而是朝着正蹲在水缸边的张向阳喊了一声,“孩子他爹,找你的。” 张向阳刚才听到声音的时候,已经站起来了。只是他正在洗衣服,两手都是泡沫。所以冲了好一会儿,才把手冲干净。 等他走到院门,看到对方,忙笑着道,“来了啊。” 他眯了眯眼睛,视线不经意地朝自行车上扫了一眼,很快猜到这人就是他让小虎帮他去镇上喊的人。 他试探着喊了一声,“彭加木?” 彭加木听到这声称呼,还愣了一下,一拳打在他的肩膀上,笑骂道,“你小子咋啦?居然跟我这么生份,以前不都叫我彭哥的吗?” 张向阳从善如流,故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这不是看到你兴奋,一时给叫岔了嘛。” 说着他热情地招呼人进来,对着朝这边迎过来的母女三人介绍,“这是我的铁哥们彭加木。” 又给彭加木介绍,“这是我媳妇何方芝,这两个都是我女儿。” 彭加木先是跟何方芝寒暄了一会儿,然后把自己车筐前面,一个用牛皮纸包好,用麻绳扎得结结实实,外型四四方方的小礼物递给两个孩子,“这是给你们带的水果糖,喜欢吗?” “哇,居然是水果糖!”红叶双眼冒光,虽然东西被包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里面的实物,可她的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它看,只是却不敢接,拿眼瞅着她娘。 何方芝朝她点了点头。 红叶立刻接过来,脆声地朝他道声谢,“谢谢你,彭叔叔。” 说着她把糖果塞给妹妹,然后眼急手快地跑到堂屋给他端板凳,“彭叔叔,您坐!” 彭加木摸了摸她的脑袋,夸道,“是个机灵孩子。” 红叶有些不好意思地拍了下自己的脸,但笑容却非常灿烂。 张向阳朝她道,“我跟你彭叔叔还有事,你先跟妹妹去玩吧。” 红叶立刻点头应好,跟妹妹一起分糖去了。 彭加木是刚好过来送信,顺路过来的,他时间比较紧,所以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我听小虎说,你又想要那工作了?” 张向阳点了点头,有些羞愧,“我好不容易才说服我爹,但是他还要亲自去盯。” 这时何方芝已经倒好热茶送到张向阳手边,他看了何方芝一眼,心里很满意。顺手把手里的碗递到彭加木手边,“不过我爹不是不信任你。他是不信任我。你也知道我平时干得那些事,把他气得够呛。彭哥你长得比我实诚,性子也好。只要你往他面前一站,他肯定相信。” 彭加木一听是这事,立刻同意,“成啊,怎么不成?如果你爹还不相信你,你就把他带到咱们邮局去看看。反正就在镇上,也不远。我一个有身份的工人,我还能糊弄你们?” 张向阳见他答应得这么爽快,心里别提多高兴了。看来原身也不是全交些狐朋狗友,还是有一两个靠谱的。只是可惜,他在张大队长心里的信誉太差,人家根本就不信。 张向阳一想到工作有着落了,立刻站起身,“那咱们趁着我爹还在家,赶紧走吧。要不然,他一会儿该下地了,回头再耽误你工作。” 彭加木站起身,“成!” 何方芝也跟在两人身后,竖着耳朵听两人交谈。 张向阳又问,“你帮我找的是啥工作啊?能方便透露一二吗?” 彭加木左右看了看,“我也不唬你,其实是我上级的侄子要调走,他已经活动好了,马上就要调到县城。前几天,刚下来的通知。我跟你说,你要是再晚两天,他这工作一准就是别人的了。” 他说得有点夸张,但确实问得人挺多的。只是这年头,一下子就能拿出几百块的人家真的是屈指可数。 “他跟你一样都是当邮递员吗?”张向阳望了眼他自行车后面的绿色邮递包裹。别说,虽然这副样子在后世土得掉渣,可在这年代,却非常时髦。 “不是,他文化水平挺高,是个初中生,所以不用像我这样天天往乡下跑。他就留在邮局分邮件。这活比我轻省多了,风吹不着,雨打不到。”彭加木一脸羡慕。要不是他文化水平不够高,说不定他花点钱能顶替对方的岗位。 张向阳松了一口气。 一路上,两人说说笑笑的,时不时遇到村里人,也都打声招呼。 生产队的人对彭加木其实也挺熟悉的,毕竟他是专门跑这条线的。也就是这两年,大家日子好过了些,才有邮递员下乡送邮件。要搁在以前,大多数邮件都是由大队长去公社开会的时候,顺便给带过来的。 到了张家,一家人正在睡晌觉。 他们这一上门,直接把睡梦中的张家人给吵醒了,洗了把脸之后,很快大家就在堂屋坐好了。 张大队长一看到彭加木立马就信了。 小彭这人,他接触过好几回啊,他嗔了小儿子一眼,埋怨他,“这小彭来我们生产队送过好几回邮件了,你咋没告诉我,你的朋友是他呀?” 张向阳哪里有半点印象。他只能打着哈哈,连连道歉,“我这不是忘了吗?” 杨素兰凑到何方芝耳边小声嘀咕,“估计是面子下不来吧。” 那时候,张向阳刚开口跟张大队长提了要拿钱买工作的事儿,张大队长直接就炸了,认为小儿子是想从他这骗钱。 之前小儿子已经从他媳妇那边拿不少钱贴补那些女知青。数目比较小,他也不跟小儿子计较了。可这一回,居然要几百。 胆子真是越来越肥,张大队长哪里还听得进话,直接拿烟杆抽他。把原身打得抱头鼠窜,说他只知道交些狐朋狗友,天天不干一件人事儿。 可把原身气得够呛,觉得他爹根本不疼他,别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好事儿,他爹不仅不帮他,还故意找他的茬,甚至话里话外都是看不起他。一气之下,原身就带着一大家子搬了出来,就这么僵持了两个多月。 张母咕哝一声,“咱儿子刚说要钱打点工作,你那驴脾气立马就上来了,你根本没让他张嘴啊。你怪谁!” 当着外人的面,张大队长被老婆子拆台,尴尬不已。 张向阳忙对他娘使了个眼色,那眼神传达的意思很明显“爹要面子”。 张母这才闭嘴不说了。 彭加木笑呵呵地朝张大队长道,“张叔,你放心,您也不是头一天认识我,我办事肯定靠谱。你们只需要带上钱,跟我去邮局交接,办好后,再把钱给人家就成。” 杨素兰一拍大腿乐了,“哎呀,那感情好啊。先给工作,再付钱。就不怕被骗了。” 张向民推了她一下,瞎说什么大实话呢,当着人家的面怀疑人家是骗子。 彭加木一怔,“对!对!就是嫂子说的意思。” 张大队长抽了口烟袋锅子,眯着眼问,“那成吧!这工作是干啥的?每月能拿多少钱啊?” 彭加木笑着回道,“咱们这边是属于十类地区,拿三十级的工资,他的岗位是属于二十七级,工资每个月有三十三块钱。比我的还多五块钱呢。” 三十三块钱?这个数字惊呆众人。 杨素兰掐了下自己的大腿,颤着嗓子问,“这工作得花多少钱才能弄到呀?” 彭加木看了眼众人,见大家都眼巴巴地盯着他瞧,他才吐出一个数字,“三百块钱” 三百块?张大队长皱眉看向张向阳,“上回你不是说两百块钱吗?” 张向阳心里一个咯噔,下意识看向彭加木,谁知彭加木比他还莫名其妙,一脸无辜地冲他摆手,“你别看我啊,我没有说两百啊,一直说的是三百。你是不是听岔了?” 他都这么说了,张向阳自然不怀疑他,故作憨傻地挠了挠头,“难道那天是我喝醉听错了?” 彭加木回想那晚,很认同地点头,“那肯定是,你那晚喝得烂醉,还在我那住了一晚上呢。” “那就是了!”张向阳点头,然后眼巴巴地瞅着张大队长,就等他发话了。 张大队长只觉得自己的这颗心脏疼得直抽抽。原本只以为要花两百块钱,可谁成想,居然又多了一百。想到家里攒了几十年才攒了五百多块钱,这一下子就用了一大半,他捏烟杆的手都有点抖了。 其他人都在等他的答案。 等他接连抽了好几下,才终于吐出两个字,“成吧。” 张向阳松了一口气,立刻起身给他你爹鞠了一躬,“谢谢爹!” 既然这事已经商量好了,彭加木也就提出告辞。张家人原本想留他吃饭,可他原本就是吃完饭才下乡的。所以立刻摆手拒绝了。 13.第 13 章 等送走了彭家木,一家人又重新坐回堂屋里。 张母脸上挂着喜气洋洋的笑,还上前两步替儿子整了整衣领,语带自豪,“哎哟,我儿子也能吃上商品粮了,可了不得。得亏当初你爹让你下来干活挣工分的时候,我坚持让你待在学校读书,看来多认字还是很有用的。” 张大队长抽着烟袋,差点被这话气死。当初小儿子想上学,不是因为他学习好,而是因为他想偷懒不干活。为了这事,他没少抽小儿子。 张向民有些失落地低下了头。如果当初他也能像三弟一样死皮赖脸非要念书,是不是他也能有机会当上工人呢。 他身边的杨素兰没有发现他的失落,她正在跟何方芝使眼色。 就在张大队长想要开口说散会的时候,杨素兰突然开口了,“爹,这事我不同意!” 其他人都惊住了,好几双眼睛齐唰唰地朝她看。 张母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她儿子马上就要成工人了,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以后她在村子里,谁不羡慕她,巴结她?可偏偏老大媳妇又来搅局。她登时气得够呛,老脸涨得通红,人一蹦三尺高,火气更是随着她这句话炸了,“这里有你什么事儿?又不是掏你的钱。你操得哪门子的心。你有那功夫还不如把两个儿子好好培养成材,说不定将来也能当上工人,不用羡慕我儿子。” 没错,张母的第一反应就认定杨素兰是在嫉妒她儿子。谁让她男人只是个连小学都没毕业的睁眼瞎呢。 要说别人家,儿媳妇绝对不敢跟婆婆对着干。 可杨素兰却不同,她并不怕这个后婆婆,反正对方都是听公公的,只要公公站在她这一边,婆婆再反对也没用。 而且公公这人要面子,家里吵得再凶,公公都严厉禁止他们往外传。 这也是为什么公公不喜欢小叔子的原因,因为对方是个混不吝的,家里但凡有不如他意的事,他恨不得嚷嚷得全生产队都知道。 张大队长诧异地看向她,“你为啥不同意?说说理由。” 虽然他脸上很惊讶,但他毕竟是见惯大场面的人,倒也没有失态。倒是很有兴趣知道她为什么会反对。该不会是那个彭加木有啥问题被老大媳妇看出来了吧? 杨素兰以一种很不信任的眼神看着张向阳,“之前他只要有点钱就花到那些女知青身上,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把钱还上。” 这话说得也有道理。就连张母都忍不住有些担心。她儿子是什么性子她自己也清楚的很。别看现在的他不理会那些女知青,那是因为他已经玩腻了,等新一批知青下来,他那腿又迈不动了,到时候钱又得花到那些新知青身上。 当事人张向阳脑子都懵了,临门一脚,居然输在这上头。他怎么甘心?他想张嘴替自己辩驳,可惜别人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你有什么主意?”张大队长稍稍放了心,只要不是彭加木有问题就不是不能解决的。 杨素兰望了眼一直紧张兮兮的张向阳,“我看不如他的工资以后都由我表妹和婆婆一起领。” 张母没想到大儿媳妇居然能想到自己,诧异地瞅了她好几眼。她会这么好心? “给婆婆是因为要还公中的钱。给我表妹是因为他们一家要生活。”杨素兰先还耐心解释着,只是紧接着就想到表妹所受的那些苦,心里就替她委屈,脸色登时变了,越说越来气,就差指着张向阳的鼻子骂了,“之前你为了那个女知青把我表妹打得鼻青眼肿,身上连一片好肉都没有。医生都说她没命可活了,让我们准备丧事。她躺在炕上,连手都抬不起来,要不是有我照顾着,能不能活下来还两说,就这样,她也没跟你提离婚。现在只是让你把工资交给她,你都不肯吗?你还是不是男人?你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 何方芝站在旁边也适时抹眼泪,把一个受尽天大委屈的可怜女人扮演的淋漓尽致,她趴在杨素兰的肩头,越哭越伤心,倒是一句委屈都没说。只是她这不说比说了更加让人受不了。毕竟说了,你还能有话去反驳,不说那就是事实,连辩驳的机会都不给你。 对何方芝这个儿媳妇,不仅张大队长认可,就连张母也是满意的。长得漂亮,文化高,性子温柔,话也不多,干活还麻利。唯一不好的就是她的性子太软了,根本管不住张向阳。不过他们已经管了二十多年,也没管住。这点倒也不怪她没本事。 瞅着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凄惨模样,张大队长就觉得理亏。他一辈子都是挺直腰板做人,可自打这个小儿子生下来以后,总喜欢给他惹事,他这张老脸都要丢尽了。想到这里,他也被大儿媳妇的话勾出几分火,瞪向小儿子。 张母在旁边看着老头子的神色,虽然心疼儿子,可也没办法替他辩驳。毕竟这事儿,是他儿子有问题,不怪小三媳妇。 就在大家等着张大队长下决定的时候,张向阳突然开口了,“那就给她们吧。” 这句话成功把大伙的视线吸引过去。杨素兰嘴巴张得老大,原本准备了两个小时的台词这才将将说了个开头,就成功了。这也太顺利了吧? 大家的视线全都落在张向阳身上,他侧头瞅着眼哭得梨花带雨的媳妇,她白嫩的脸,因为哭了一场,已经成了粉色,那双如水的眼睛悬着泪珠,好似娇花被雨水打过一样,分外惹人怜惜。这是个好女人,却遇上原身那个混不吝,他心中忍不住同情起对方来。想到这里,他微微一笑,“爹,娘,我媳妇和我是一家子的,我工作就是为了养家糊口,给她还是给我都是一样的。” 如果把钱给自己媳妇能让大家相信他是真的变好了,何乐而不为呢。左右,他还可以弄点别的挣些外块。而且原本他就想着挣钱交给媳妇。毕竟他们现在是一家人,分什么你我呢。 “哎呀,小三子懂事了。”张母拍着儿子的手背,激动地直抹眼泪。还是亲儿子贴心,给她钱一点也不心疼。 张大队长点点头,“那成吧。每个月你交给你娘二十块钱。剩下十三块钱就留着家用。直到把钱还完为止。” 张向阳点头答应了。其他人也心满意足起来。 “等明天,咱们就去把工作落实下来,要不然三百再变成四百,我可没那么多钱往里扔。”张大队长磕了几下烟袋,凉凉地看了眼张向阳。 张向阳比他还懵呢,只是他也不知道问谁去。所以只能朝着亲爹挠头傻笑。 张母朝张大队长道,“你看咱儿子多懂事。不如让他们搬回来吧?明明没分家,干啥要住到外头去呢?” 张向阳差点吓死。真的要住在一起,他还不得露馅啊。 张大队长抽着烟袋,眯着眼似乎在思考。 张向阳也飞快想法子,他斟酌了语言才道,“爹,娘,不用了,我已经答应二婶要帮她看房子。咋能半途而废呢。再说了,家里的房子也有点挤,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张母用恨铁不成钢地嗔了他一眼,“那怎么行?这个家再小也有你的一半。”边说边背着张大队长冲他使眼色。意思是说你傻啊,这家怎么说也得分你一半啊。 张大队长在他脸上扫了一圈,给他吃了个定心丸,“你想住那边也成。等年底,咱们就真正的分家。” 他总得看小儿子是不是真的改好了。如果改好了,他就公平分配。要是没改好,那钱分给他不就打水漂了。 张向阳松了一口气,“谢谢爹!” 张母也满意了。只要老头子不是真的让她儿子净身出户,把属于她儿子的那份给他,不住在一起就不住在一起吧。 夫妻俩一前一后走出院子。这条小巷子里不像大路,没什么人。 何方芝还有点不可思议,她现在还有点恍惚,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这人之前不是很混蛋吗?挣的钱一分都没给原主,这次他好不容易找到工作,累死累活去上班,他自己却连一分都没捞着,他怎么没闹呢? “你放心!我以后肯定好好工作,让你们娘仨过上好日子。”张向阳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媳妇。发现她正盯着自己看,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何方芝有点窘,偷看人却被当事人抓了个正着,太尴尬了。她拢了拢头发,微微抬头看他,“以后你每个月真的交十三块钱工资给我?” 虽然剩下二十块钱是交给婆婆的,可表姐说了,这钱其实相当于是给公爹的。毕竟家里的大头都是由公爹收着的。婆婆手里只有点小钱。 张向阳见她还一副不可置信的呆傻表情,她真的很可爱,不知怎地他竟觉得自己的手指有点痒,很想来个摸头杀。 他挣扎了好一会儿,又四下瞅了瞅,确定没人了,才轻轻揉了揉她的额头,温柔地笑着,“是啊。” 他这一笑,原本就俊朗的五官添了几分洒脱的意味儿。何方芝只觉得自己的心好似被他勾了一下。 她微微蹙眉,为自己的反应惊奇不已。她不是很讨厌这个男人吗?怎么会觉得他好看呢?她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小半步,跟他拉开点距离。 张向阳刚刚摸完她的头发之后,很快就发现他掌心的头发又滑又柔,甚至还带着点清香,就像之前他从她身上闻到的味儿。只是她接下来的动作,却让他微微一怔。看来她还是很怕他啊?想到这里他微微有点失落,“走吧!” 话落,他立刻转身,却忍不住把自己的手心凑到鼻间嗅了几下,这味道真的很清香,闻一下都不觉得天气炎热了。 14.第 14 章 村口直通村尾的那条大路上,张向阳和何方芝一前一后走着。虽然是两口子,可这年代民风保守,即使是两口子走在路上,也要保持距离。 这本没有什么好说的。可仔细一瞧,很容易就能发现这两人的神态非常不同。 前面的张向阳是精神抖擞,腰板挺得笔直。后面的何方芝却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知青点位于打谷场的东面,已经到了上工时间,许多知青们都往这边走。 瞅着这两人,那些女知青们自发走向另一条道,只有魏玉红依旧是跟在男知青们后面。经过张向阳身边的时候,她还冲他抛了个媚眼。 可惜她注定是抛给瞎子看了。因为张向阳经过她身边的时候,目不斜视,连眼风都没有给她留一个。 魏玉红气得小脸通红。这些日子,她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干活,不仅仅是地里的活,还包括知青点的活。 每天都累得她腰酸背痛,回到知青点,倒头就睡,连一点复习的时间都没有。照这样下去,她还怎么考大学? 所以她想再度勾引张向阳,只有他才有本事帮她。 可谁成想,他根本就不理会自己,她当然不会认为是自己魅力下降了,只能归结于他媳妇捣得鬼。 瞅着后面木呆呆的何方芝,两人擦身而过的时候,她突然伸出一只脚。 何方芝刚才在想什么呢?她想了很多。 原本她是想把那对狗男女弄得身败名裂,好报答原身的恩情。 她原本是一只孤魂野鬼,机缘巧合下得到了原主的身体。虽然原身不是她所杀,可既然用了人家的身体,就该要感恩。 原身的心愿无非就是报仇和抚养孩子。 只是她前世是个娇养长大的大家小姐,从未下过地,仅凭自己这双手,想要独自把两个孩子拉扯到大,无意于痴人说梦。 原先她想借着张向阳胡搞这事让公爹愧疚,以他正直的品行,肯定会拿一笔钱出来补贴她和孩子。可现在不成了。公爹这回为了买工作,拿了三百块出来,看得出来,这是笔很大的数目。 如果她现在离婚,已经花掉大半家财的公爹即使有心补贴她,也是有心无力。 可现在就不一样了,她每个月能领到十三块钱。哪怕她天天不上工,专心在家照顾两个孩子都可以养活她们。 到时候她还可以在家复习课本,准备考大学。到时候不靠张向阳她也能养活两个孩子。 可是她不离婚,那张向阳的问题就要解决。她倒是不怕他喝醉打她,只要她再像之前那样故意拿话激他,他自己就能摔晕。最妙的是,一觉醒来,他居然能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不过醉酒容易解决,他要是对她用强怎么办?让她跟杀人犯敦伦,以后不是还要生出个小杀人犯了?越想越觉得这事紧迫。 她想得太入神,自然没注意脚下,立刻就着了对方的道儿。 等何方芝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飞出去了,身体往前倾,眼见着要栽倒在地,却被一双强健有力的胳膊扶住了。 她抬眼去看,原来是张向阳。 他刚刚看到魏玉红过来,根本没理会她。可想到上回魏玉红找他媳妇茬的事情,下意识回头,然后就瞅见这一幕。 他立刻伸手去接,两人相触之时,他又闻到那股清香的味道,而且比之前更加浓郁了。 “谢谢!”何方芝觉察出他有点不对劲儿,立刻起身朝他道谢。 这边两人刚松开,就见魏玉红指着两人大骂,“我看你俩有生活作风问题。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搂搂抱抱,做出伤风败俗的事……” 她话音未落,就见张向阳脸色阴沉得吓人,“我可没有不打女人的习惯。你再给我们乱扣帽子,当心我的拳头。”说话的时候,他还举起拳头在她眼前挥了挥。 魏玉红一脸惊讶地看着他,走在前头的那些男知青们也惊得目瞪口呆。 “我媳妇明明走得好好的,你却伸腿拌她,怎么着?你还想再被扣二十个工分吗?” 说着他一把上前扣住她的手往后面拖,“走,我带你去找大队长。像你这种搅屎棍就喜欢整事。不给你个教训,我看你是改不掉了。” 他说得义正言辞,惹得那些男知青们像看外星人似的看着他。 前些日子他还舔着脸讨好魏玉红,甚至还威胁过他们不要打她的主意,怎么一转眼就闹成这样了? 魏玉红没想到他会这么无情,一个劲儿地摇头,“我不去,我不去,看在咱俩好过的份上,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我以后再也不欺负你媳妇了。” “不行!你这种人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他黑着脸又纠正道,“我跟你可没什么关系,你可别乱说。坏了我的名声,当心我去公社告你。” 他手上的力道很大,硬是拖着她往后走。这会正是将要上工的时间,许多社员听到动静都凑过来看。 “这是咋地啦?” “谁在闹事啊?” 等这些人看到是张向阳拖着一个女知青非要找大队长,没一个人上前劝的。 要知道这些女知青可沾不得。前几年,他们生产队的大队书记因为女知青的事情被枪|毙了。 所以东方生产队,除了张向阳这个色迷心窍的混不吝之外,其他男同志根本就是有贼心没贼胆,哪怕那些女知青长得再好看,他们也只敢偷瞄两眼过过眼瘾,根本不敢往上凑。 这会见张向阳居然拉着女知青去告状,心中都微微惊奇。 如果是生产队社员之间闹矛盾,大家伙都会帮着劝劝架。毕竟都是一个生产队的,都是沾亲带故的,闹大了不好。 可关于这些知青,大家纷纷闭嘴,没有一个上来劝的,反而跟在后头看起了热闹。 而那些男知青们,对魏玉红原本就有意见,哪里会为她说话,所以一个个都当了缩头乌龟,也跟在这些社员后面看看是怎么个情况。 而当事人之一的何方芝也是紧紧跟在后头。 她没想到张向阳会连他的心肝宝贝肉也不给面子。他到底是为了替她出气,还是玩腻了对方,想尽快把魏玉红这块狗皮膏药甩掉呢? 到了张家,张大队长看见小儿子去而复返还有点纳闷。 待看到他居然拉扯着个女知青,心里微微一沉,唬着个脸,“你这是干啥?” 张向阳松开她的胳膊,嫌恶似地拍了拍自己的手,“爹,她太可恶了,刚才我和方芝走在路上的时候,她居然伸脚拌我媳妇。差点让她摔了一跤。” 张大队长一惊,在人群中瞅了一眼。 其他人当然知道他在看什么,都自发让开一条道。何方芝感觉大家的视线都落到她身上,她立刻上前几步,走到公爹面前开始告状,“爹,她是故意的。这已经是第二回了。” 张大队长点了点头,朝魏玉红道,“上回扣了你二十个工分,看来你是不服气。那这次就加倍。” 魏玉红整个人都懵了,她撑目欲裂,从地上跳起来,“凭什么?我只是不小心绊了她一下而已,而且她也没摔倒。” “哎,我说你这同志,你的思想有问题呀。她没摔倒是因为她幸运,你故意去拌她就是你在挑事了。你这想法很恶毒,很危险你知不知道?你这是破坏我们集体团结。”一个中年妇女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她剪着齐耳短发,背着手,一副干部的架势,训起人来一套一套的,没一会儿就给魏玉红定了个罪名,魏玉红听了身体直发抖。 “你要是不接受这个处罚,那也行,我们要开会批|斗你。”中年妇女给她下了最后的通牒。 听到批|斗两字,魏玉红也不敢再犟了,直接跳到何方芝面前,给她鞠了一个九十度的大躬,“对不起,我以后见着你一准绕道。” 何方芝心里一惊,望着刚刚那个中年妇女充满惊讶,这人好生厉害,只是几句话而已,居然能把魏玉红吓成这样。 她到底是什么人?还有她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每个字她都能听懂,可怎么组合在一起,她就全然听不懂呢? “这事就这么着了,以后你要好好干活。以后再敢折腾,偷懒不干活,我非得开批|斗会批|斗你不可。” 魏玉红连连点头,等到对方朝她挥手,她立刻扒开人群跑出去,好似晚一秒,对方就会反悔似的。 张大队长冲她笑,“回来了?” 中年妇女笑着点头,“哥,你说说你这嘴皮子还是不行。侄媳妇都被人家欺负成这样了,你居然只轻飘飘罚了几十个工分。有啥用啊?” 张大队长叹了口气。 张母上前两步拉着中年妇女的手感激不已,“哎呦,草花啊,你可回来了。” 张向阳和何方芝两人都竖着耳朵听周围人的交谈声。终于可以确定对方的身份了。 这个中年妇女是张大队长的亲妹子,在东方生产队当妇女主任。前些日子去上头开会,今天刚回来。 张大队长挥手让围观群众都下地干活。 张向阳和何方芝朝小姑道谢之后,就直接往回走了。因为要赶着上工,两人也没时间交流刚才的事儿。 15.第 15 章 忙碌的一天很快过去。 到了晚上,何方芝和张向阳各自洗漱好,把两个孩子都哄睡之后,躺在炕上。 何方芝今天怎么都睡不着。实在是张向阳的变化太大了。难道他真的想跟她好好过日子? 身后的张向阳双手枕在脑后,侧头看了眼自己的媳妇,她又背对着他。 这几天,他为了能让家里早点过上好日子,跟她几乎没什么交流。可他还是明显感觉到她似乎对他很冷淡。除了做饭有他的份,她根本不洗他的衣服。虽然他不认为家务是女人才干的活,可只唯独他的衣服不洗,很明显就是把他排除这个家之外。这是在生他的气还是她本生就是这个性子呢?他猜不透,也没法问别人。 他知道对方没睡,毕竟没有人在睡着的时候还紧崩着身子,他轻咳一声,打破满室的寂静,“你还生我的气吗?” 何方芝一怔。生气?她一个孤魂野鬼哪有资格生他的气。有资格的人也不只是生气两个字就能形容的。 不过听到他的话,她还是轻轻‘嗯’了一声,语气微微有点冷淡,“当然生气。你上次把我打得鼻青眼肿,却连一句道歉也没跟我说,我要是不生气,我的心得多宽哪。” 张向阳听出她话里的埋怨,但她的声音非常平静,就好似一潭死水,没有一丝波澜,不知怎地他的心里竟有点酸酸的感觉。 为什么这世上好女人都要配给烂男人呢?像他这样喜欢家庭,忠于家庭却遇到渣女,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又暗自替现在的自己高兴。虽然原身是个渣渣,可他媳妇是真的好。 对方只不过是受了伤害,只要他好好待她,她肯定会对他死心踏地的。这样他也会有个温暖的家。 想到这里,他又打起精神,看着她的后脑勺,轻轻地问,“是我的错,我跟你道歉。” 他居然真的道歉了,何方芝已经不是用惊讶来形容的了,原来他真的想改好。既然他有悔改的心,她何不利用他的愧疚心达成自己的目的。她哼了一声,“如果我不说的话,你应该没想过给我道歉吧。” 张向阳心里一窒,他晌午才从大嫂那知道这事儿,他心里也埋怨过原身。要说道歉,他还真没想到,毕竟他还没有意识到打人的人其实就是他,现在听她这么一说,他略微有点懊悔。他把手拿下来,学着她的样子侧过身,“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他话里透着几分小心翼翼,何方芝经过刚刚短暂的惊讶过后,心里很快就有了个主意,她试探着问,“我说什么你都答应?” 张向阳点头,“只要不犯法,不违背道德之事,我都能答应你。” 何方芝摇头,“当然不是这些。” “行!” 何方芝哪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立刻坐地涨价,“那你答应我三件事。” “好!” “第一件:你不能再喝酒,你一喝醉,就会打我。你这毛病一时半刻改不了,不如你把酒给戒了吧。” 张向阳原本就不是爱酒之人,想也不想就应了,“好!” “第二件:我不同意的情况下,你不能逼我做那事儿。” 张向阳一怔,那事儿?哦!是那事儿!他脸色涨得通红,“好!” 他答应得这么爽快,何方芝有点懵,真的假的?居然连这条也肯答应。她转了转眼珠子,他该不会真的是腻了那魏玉红,想换别人吧? 她沉着一张脸,加重语气说出最后一件事,“你也不能再找别的女人,不许跟其他女人有肢体上的接触。” 不知怎么地,张向阳觉得自己有点吃原身的醋了。原以为何方芝跟原身没感情的,可现在她却说出这种话。是不是代表她还是喜欢原身的。 迟迟没能等到他回答,何方芝猛地转过身来看向他,眼里微有薄怒,“怎么你不答应?” 他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她的后脑勺,当她转身的时候,立刻对上他的眼睛。 他们这张炕是靠着墙的,墙上开了个窗户,今天是十四,月光透过窗户照到他的脸上,把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照得分外显眼。 他眼中的失落直接落到何方芝眼中。 她心中哼了一声,看来还真的是她猜想的那样。 她有些憋屈,但凡她有一条生存之路,她都不会忍下这种糟心玩意。 就在她暗暗吐槽的时候,张向阳开口应承了,“好!” 何方芝见他答应,心里总算满意了,“那就好!”说完,立刻转身背对着他。 张向阳微微有点失落。 第二日就是八月十五,赶大集的好日子。虽然乡下集市管得厉害,但还是有人会偷偷摸摸拿些地里出产的东西到集市上卖的。 “哎,为这事居然要耽误大半天的农活,真是划不来。”张大队长一大早起来,就开始翻箱倒柜找衣服。 “找啥找啊?你不就只有一身体面衣裳吗?”张母见他把箱子里的衣服翻得到处都是,有点来火了。 张大队长看了眼那身叠得整整齐齐的中山装还有七成新,穿出去也不丢人。这身衣服已经置办十年了,除了众大场合必须穿得体面些,平时这身衣服都是压箱底的。 他捏了捏面料,摸了把额头上的汗,“还是算了吧。” 这么热的天,穿这身衣服出去,别人肯定会说他虎了吧唧的。 张母一想也是,在箱子里翻了好久,越翻越来气。 别说老头子几年没做新衣服了,就连她自己也是。 自打两个孙子和两个孙女接连往下蹦,他们差不多四五年才能做身新衣服。为了穿久一点,挑的都是最耐磨的劳动布。这种布都是穿着下地干活的,没两年,膝盖和手肘处就能磨破。 张大队长见她沉着脸,自己找了一身只打了两个补丁的衣服换上,“就这身吧,我瞅着挺不错的。说不定穿上这身衣服,对方看我们家穷,还能少要点钱呢。” 张母板着的脸被他这话逗笑了,“你就唬我吧。这都说好的事儿,还能变了?” 张大队长把衣服往身上套,“赶紧把衣服收拾回箱子。等咱儿子真的当了工人,说不定每个月也能发布票。到时候咱俩也能做身新衣服穿穿。” 张母一想也是,“你说得对!” 说着,她弯腰手脚麻利地收拾起来。 等他换好衣服,两人刚走出房间,杨素兰就凑过来,“爹,我想和表妹去公销社买东西,想跟您请下假成吗?” 张母还没开口,张大队长率先同意了,“成吧。” 张母还想反对,张大队长对她使了个眼色。 等杨素兰去灶房端菜,张母不高兴地质问他,“你干啥就给同意了?这一下四个人请假,咱家今天的工分不挣啦?” 张大队长坐到饭桌前等着开饭,听到她的话叹了口气,“你瞅瞅你。只想着自己。咱小儿子要去当工人了,拿的还是家里的钱。虽说是借的,可这钱也有老大两口子的份儿。反正赶集只去半天,让她心里舒坦了,以后能给你省多少事儿啊。” 张母仔细一琢磨,笑眯眯地道,“老头子,还是你脑子灵活。” 张大队长瞅了眼外面端着饭菜快要进屋的大儿媳妇,“哎,手心手背都是肉。一家人就别计较那么多。” 张母点头,心里暗想,只要我儿子不吃亏,我肯定不跟他们计较。 只有一辆自行车,四个人肯定是没法坐的。 张向阳本着女士优先的原则把自行车交给媳妇,“你骑着带大嫂吧。我和爹走路就成。” 何方芝和杨素兰一脸诧异地看向他,见他语气诚恳,不似作假,便知道他是认真的。 杨素兰兴奋得不行,围着自行车转圈圈,“哎呀,我也能坐一回自行车了,真是难得。” 这自行车只有公公会骑,他男人想学,公公怕他学车的时候把自行车给摔了,硬是不同意,她就更没有机会学它了。 现在虽然不能学,可能坐上去也不错啊。 她兴奋地拉着何方芝的手,“表妹,表妹,你先试着带我一下。可别把我摔了。” 何方芝嘴里发苦,瞅着表姐的意思,原身好像会骑自行车,可她不会啊。 她被杨素兰拽到自行车旁边,手不小心触到那冰冰凉凉的车头,明明是三伏天,愣是让她抖了个机灵。她的视线往四周扫了一圈,很快落在廊檐下正坐着抽烟的公爹身上,她拍了拍杨素兰的手,朝正要给她让位置的张向阳道,“咱爹年纪大了,还是你带着他吧。可别让咱爹累着了。我和表姐走路就成。” 杨素兰激动无比的心脏被她这盆冷水淋了个透心凉。她木呆呆地望着自己的表妹,那眼里的流露出来的意思很明显“你傻啊,居然放过这么难得的机会”。 明明公公才四十六,在乡下这年纪正值壮年,哪里老了?再说了,从生产队到镇上也不远啊,哪里能累着他了? 只是当她看到一直在瞪向她们的婆婆,好似在说她咋这么不孝,只能点头附和,“表妹说的对,还是你们用吧。” 张母得意地朝老头子道,“老头子,你看还是小三媳妇懂事吧?” 杨素兰暗暗翻了个白眼。 张大队长对张母的话倒是很认同,微笑着朝张向阳道,“得了,咱们早去早回,下午还要下地呢。”他侧头看向两人,“你们逛集也别太晚了,上工要紧。” “是!” 何方芝暗自给自己抹了把汗。文盲的事情还没解决,又整出新的一出,想要替代原身好好活着可真不容易。 四人出了家门,张向阳骑车载着张大队长很快就消失不见。 杨素兰和何方芝各自跨着个篮子,手挽着手往外走。路上有许多人都和她们一样,也跨着个篮子,想来也是去赶集。 出了生产队,进入小道的时候何方芝给杨素兰道歉,“表姐,你没怪我吧?” 杨素兰倒是没怪她,只是有点遗憾,这么难得的机会,居然被表妹给放弃了。同时她还有点疑惑,“你怎么开始讨好公公了?” 当初表妹是为了名声才嫁进张家,除了对她还有点好脸色,对其他人都是有些埋怨的。 只是表妹性子闷,所以即使心里有怨气也从来不表露出来,像今天这样上赶子讨好,还是头一回。 何方芝笑着道,“我就是觉得以后的日子有了奔头。” 以前原身可是靠着自己的双手养孩子,手里一分钱都没有,可以后就不同了。 杨素兰仔细一琢磨就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了,公爹答应每个月给表妹十三块钱,表妹这是投桃报李才表孝心的。她心里那点遗憾顿时消失无踪,“你能这么想就对了。” 不到半个小时,两人就到了镇上。 16.第 16 章 供销社的布绝对是最紧俏的,所以杨素兰先带何方芝去供销社。 这还是何方芝第一次来这种地方,门口上面写着几个繁体的红色大字“为人民服务”。 何方芝也是上工的时候,才听李明秋说,现在的字跟以前有很大不同,是因为被简化的。但这几个字却是繁体的,写得气势磅礴,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能写出来的。她刚想问杨素兰这字是谁写的,却被她拉着往里走。 到了里面,她的心神立刻就被里面的东西吸引住了。 跟她前世不同的是,这个供销社卖的东西挺杂,集布店,成衣店,糖果店,烟酒店等为一体。 杨素兰径直带她到一处人挤人的柜台前。 别的柜台都是三三两两的客人,只有这个柜台是挤得里三层外三层,吵吵嚷嚷的,热闹得很。 “我不要白洋布,我家里没死人,你给我拿这个干嘛,我要黑色的。” 售货员脸色阴沉地看着那老太太,“刚才不是有人说要白洋布吗?” 后面有人举起手中的布票,大声朝这边喊,“我要白洋布,给我两尺。” 说着扒开人群往里挤,可前面的人也是好不容易斩三关过五将才到了跟前,哪肯被她扒拉回去。 所以纵使那人手劲儿再大,售货员也闻其声,不见其人。 她脸都黑了,冲着那挡路的几人道,“赶紧让开,让她进来买布。” “凭什么啊?我们先到的,应该先给我们裁。” 售货员把布往柜台上一撂,两只胳膊抱在一起,屁股一歪就坐到那个木制的高凳上,她吊着眼角看着这群人,“你们不配合,那我就跟你们耗,什么时候这匹白洋布卖出了,什么时候我才给你们拿别的布。” 这简直是无赖透顶了。这白洋布一般用来做被子的里衬或者家里有丧事用来做孝服。平时谁会买这种不耐脏的布来穿。她这一匹布估计得好几个月才能卖出去。 那几个挤在前头的妇女登时脸色都不好看了,可供销社的销售员自来就是脾气大的,她们见她坐着不动,也拿她没辙,只好让后面的人过来。 “同志,麻烦你给我拿两尺。”刚才那个妇女好不容易挤了进来,倾着半边身子,露出一口大黄牙朝她笑。 一股口臭味袭来,售货员嫌恶地扇了扇鼻子。 她皱着小脸,朝对方挥了挥手,“往后退,口水别沾到布上,到时候该卖不出去了。” 那个妇女挺了直身体,继续腆着脸朝她笑。 售货员不紧不慢地裁好了布,“三毛三一尺,一共六毛六。” 等收完对方的布票之后,她把白布放了回去,又拿起架子上的黑布,朝刚才的那个客人道,“你要黑布是吧?” “对!” “要多少?” “要三寸!” 售货员脸都黑了,嘴里咕哝一声,“就要这么点,你是做尿布吗?” 其他人哄笑起来,买黑布的女人又羞又窘,可根本不敢再呛声,看着对方裁好布,付完钱之后挤了出去。 其他人纷纷举着布票手伸向售货员,等待她的眷顾。 “我要两寸青色格子布。” “我要四寸黑色劳动布。” …… 等轮到杨素兰挤进去的时候,她骄傲地挺直了腰板大声道,“我们要五尺五的布。” 一早上都是几寸几寸买的售货员头都大了。乍然间听到有人要五尺五的布,差点愣住了,“你要五尺五?” “对!”何方芝把手里的布票递了过去。 售货员接过来,几张布票算了下,是五尺五没错。 她脸色登时好看了些,朝两人道,“你俩要什么布啊?” 杨素兰在她后面的架子上扫了一眼,眉头皱紧,“这怎么只剩下白洋布和劳动布了呢?” 何方芝没想到这年代不仅穷得叮当响,连卖东西的地方也穷。 “有没有稍微带点花的布啊?” 售货员听到她的话,眉头都蹙起来了,“我说这位女同志啊,你的思想不够进步啊,怎么能要花布呢,这是资本主义小资思想,要不得的。” 杨素兰拉了下何方芝的袖子,把她藏到自己身后,“同志,我表妹不是这个意思,她这是看你身上穿的衣服好看,想寻摸着也做一身同样漂亮的。请问还有卖吗?” 这位女售货员身上穿的是一件立领黄白格子衬衫,显得有种小清新的感觉,让人眼前一亮。 这年头不允许穿得花里胡哨的,但像这种很清浅的格子布还是允许的。 售货员得意地一扬头,“这个颜色是没有了。”她回头把劳动布拿出来,凉凉地看着两人,“只有这个了。” 也不等两人回答,她直接拿着尺头开始测量。 “只有一尺五” 杨素兰点了点头,“这个我们要了,请问还有别的好看的吗?我们来一趟不容易,可不敢到时候再来打扰你们。” 售货员想了想,“你们等一下,我去问下经理。” 说着把布放在柜台上,一点也不担心她们不付钱就把布拿走。 这年代一针一线都是公家的,偷东西可是非常大的罪名,更何况还是到供销社这个人多眼杂的地方。 没一会儿,那个女售货员就回来了,手里还抱着一卷布。居然是匹蓝白色格子布。 好看是好看,可乡下人根本不喜欢这种不耐脏的颜色。杨素兰有点后悔,早知这人是个不经夸的,她就不该多那个嘴。 售货员抱着布,得意洋洋地凑到她面前,“大姐,你瞧,这面料和我身上的差不多,颜色也差不多。你们剩下的四尺都要这个颜色吗?” 杨素兰尴尬地笑笑,转头就是一脸愧疚地看向何方芝。 何方芝冲她摆手,朝售货员道,“对,就要这个。” 售货员满意了,立刻低头给她裁布。杨素兰急得不行,侧头看向表妹,“你要这颜色干啥呀?这么不耐脏,穿上没两回就脏得不像样了。” 何方芝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咕,“我有用的。” 杨素兰还要再说,只后面刺啦一声,她立刻转身,售货员已经把布给撕开了。 得了,不用说了,什么都晚了。 售货员拿着算盘拨了一会儿,快速地报价,“劳动布二毛六一尺,一尺五是三毛九,格子布是四毛五分钱一尺,四尺是一块八,加起来一共是两块一毛九。” 杨素兰听到这格子布居然这么贵,吓得脸都白了,拽着何方芝的手想反悔。 可何方芝却坚持要买,掏出身上的钱。她现在已经知道每张钱所代表的意思,也知道钱之间的换算关系。 等她付完钱之后,杨素兰把人拉到一边,“你说你要这布有什么用?” 何方芝朝她道,“这布这么好看,我想把它做成新衣服,拿到县城跟人换点东西。” 杨素兰一怔,“这能成吗?” 虽然这年头几乎没有女人不会做衣服,可手艺却是参差不齐的。 何方芝是看过原身给两个孩子做的那些衣服的,说实话针脚粗糙,可其他人比她还要差。就像表姐身上穿的衣服是她自己做的,针脚不仅粗,还裁得歪歪扭扭的,一点也不好看。 杨素兰听了她的打算,仔细一琢磨,竟也觉得有点道理,“你还别说,你的手艺比我好多了。说不定还真能换点东西。” 城里可没那么多人会做衣服。别问她为什么知道,看看知青点那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姑娘们就能猜到。 何方芝很有自信。她发现这里无论男女老少,无论年龄有多大,身上穿的衣服,款式都是差不多的。 就连刚刚那个女售货员身上穿的也是如此,同样都是半截短褂,方领,宽腰身。唯一不同的也就是面料和颜色的差异。 出了供销社,两人又到集市上买了两个黑釉面盆。可能大家都忙着下地挣工分,所以集市上除了土布,粗瓷,用高粱扎成的扫把,以及手工编的各种篮子筐子就没有旁的可卖了。 虽然何方芝前世是个大家闺秀,可集市和灯市,她都逛过。像这种只卖几种东西的街市,她不仅没见过,连听都未听说过。 她在心里忍不住吐槽,这到底是怎样一个奇葩的地方,连私人做生意都不允许。 杨素兰两只手各自跨着个篮子,边走边说起工作的事儿,“也不知道他们工作弄得怎么样了?” 买完东西,她们并没有去邮局,因为镇邮局离供销社还有一段距离,两人还赶着下午上工,没有时间去。 “希望一切顺利吧。”何方芝觉得这事儿急不得。 两人原本沿着河渠往前走,为了超近道早点回家,两人往进小道,从这边离他们家更近。 刚走了没几步,远远就看到前方有一片玉米地,微风吹过,玉米叶子此起彼伏,像大海中的浪花。只是中间却有一处连玉米杆都在摇晃。 两人原本以为是有人在偷玉米。现在玉米正是嫩的时候,用水煮着吃,味道又懦又香。 杨素兰担心偷玉米的贼不是止一个,如果对方人多,双方打起来的时候,再伤了自己。再说了这地也不是他们生产队的,何苦多那事。 杨素兰刚想拉着表妹离开这个地方,谁知突然传来一阵令人眼红心跳的声音,那处玉米杆更像抽风似的一直抖个不停。 杨素兰到底是生过几个孩子的,立刻就猜到这是啥事了,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侧头去看何方芝却见她已经彻底呆住。她的脸上,耳朵,甚至脖子都红得跟煮熟的虾子似的,就连手心的热度也烫得吓人,好像发烧似的。 杨素兰加重力度捏了下她的手背,何方芝这才如梦初醒,侧耳去听,那边似乎已经完事。 何方芝刚想转身离开,就听男人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何方芝……贱人……” “……何方芝……” 这两人说话的声音有点轻,杨素兰和何方芝听得不是很真切,可何方芝这个名字,两人说起的时候,语气都加重了几分。 杨素兰和何方芝齐齐对视一眼,都从双方的眼里看到愤怒。何方芝冲杨素兰做了个手势,杨素兰心领神会,两人猫着腰一左一右轻手轻脚走进玉米地。 17.第 17 章 一望无际的田野里, 种着各种庄稼。有青豆,有土豆,有红薯, 还有那片绿油油的玉米地。这个时节的玉米已经长得比人还高了, 它头上长着束束枣红色的缨子, 布带似的叶子舒展着, 密密层层挨挨挤齐。微风浮动,头顶那抽穗随风簌簌地吊下来。 何方芝和杨素兰猫着腰一点一点地靠近, 不敢发出丁点声音, 可即使两人如此小心谨慎,当快要接近对方的时候, 还是听到那男人警醒的声音,“谁?” 见被他发现, 何方芝和杨素兰也不躲了,直起腰加快脚步往前冲。 那两人连衣服也顾不上穿, 捡起地上的衣服抱在怀里, 一手提着裤子扭头就往另一头跑。 玉米叶子是个很好的遮挡物,杨素兰和何方芝在紧追不舍的情况下, 依稀只能看到两个白花花的屁股。 后面那个男的眼见她们要追上停下脚步狠狠推了前面的女人一把,“快点跑!” 那女人差点被他推了个趔趄,但跑的速度更快了。从远处看, 她就像一只出鞘的利箭眨眼就跑得无影无踪。 那个男人拿着自己的上衣三两下就在自己脸上扎了个结, 扭过头死死地拦住她们的去路。 捉奸这种事, 如果在生产队只需要大声嚷嚷, 就能有许多好事之人凑过来看热闹。 可这荒郊野外,哪那么巧有人正巧经过这里,她们只能把这两人抓个现形才成。 杨素兰在男人露出来的眉眼上深深看了一眼,眉头紧锁,显然不认识对方,“你是谁?” 何方芝立刻蹲下身,想看清另一人在哪儿,却发现那女人已经消失不见。 何方芝抬头看他,似要把对方的容貌记在心里。 男人见这两人不认识自己,眼睛微微眯了眯,却根本不答话,扭头就想跑。 杨素兰和何方芝眼急手快同时拉扯住他的袖子,男人猛地一挣,把两人狠狠甩开,恶狠狠地骂道,“滚,再敢多管闲事,当心老子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发完狠话,他像只豹子似的冲了出去,沿途损伤多少玉米,他也顾不得了。 杨素兰和何方芝想追却根本追不上,眼睁睁看着对方跑走了。 “表姐,咱回去把这事告诉公爹吧?”何方芝跑得气喘吁吁,两手撑着膝盖,时不时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杨素兰纵使有些不甘心,但人已经跑了,她们也无可奈何,她边喘气边点头附和,“是要告诉,有人想对付你,以后你要小心一点。” 何方芝点头应承,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玉米地,出来后都有些垂头丧气。 何方芝暗自猜测那两人的身份。自从她附身在这副身体里,唯一结怨的对象就是魏玉红。会不会是她? 杨素兰同样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就在两人埋头苦想时,突然听到身后有车铃声传来,两人立刻侧身往后看。 原来是他们!张大队长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张向阳单腿支地,等车子平稳了,他从车子上下来。 杨素兰和何方芝看到这两人就像找到了组织,忙迎上前。 张向阳有点郁闷,明明他是站在前面的,可他媳妇却错过他去看他爹,这什么情况? 他摸摸自己的鼻子,突然想到小虎跟他讲过原身的为人,顿时觉得自己的洗白之路不仅幽远且长。 张向阳侧头在两人乱糟糟的头上停留了一瞬,有些奇怪,“你俩这是跟人家打架了?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何方芝和杨素兰对视一眼,齐齐叹气,两人七嘴八舌就把刚刚的事情说了一遍。 张大队长手里捏着那杆从不离手的烟袋锅子,听到大儿媳妇的话,差点把烟杆甩出去。 他定睛往刚才那片玉米地看了一会儿,回头看向大儿媳妇,“那男的你们认识吗?” 杨素兰很肯定地摇头,“不认识!” 别看他是遮着半张脸的,可乡里乡亲的,哪怕是听声音都能分辨一二,更不用说半张脸了。 张大队长看向小儿媳妇,“你自己有想法吗?” 有人想要对付她,她不可能连怀疑对象都说不出来。 何方芝下意识看向张向阳,对方微微一惊,心里顿时有种不好的猜测。 果然!何方芝微微叹息,委屈地道,“爹,我这一个月以来,只跟那个魏知青结过怨,也不知道是不是她?” 张大队长眉头拧成川字,横了小儿子一眼,张向阳干笑两声避开他的视线,心里委屈得要命。他不就是想给自己洗白一下嘛,怎么就这么难呢。 杨素兰却瞪了小叔子一眼,“都是你干的好事,却连累我表妹。那两人之前还一直骂表妹,骂得很难听呢。” 她表妹几乎不怎么跟村里人来往,从未跟人吵过架,结怨的更是没有。这回被人针对一定是因为他,要不是他在外面到处勾三搭四,她表妹怎么会被人惦记上。 张向阳皱了皱眉,担忧地看向何方芝,待看到她背后的衣服上有许多玉米穗,立刻拿手给她抹掉。 何方芝微微皱眉,连头也未抬,下意识就往旁边挪了两步。 张向阳心里有点酸酸的。 张大队长重重叹了口气,“这事只是我们的猜测,具体是不是她还不一定,小三媳妇,你晚上尽量别一个人出家门。” 何方芝点头答应,微微抬头问,“爹,魏知青跟你请假了吗?” 张大队长摇头,“没有。” 杨素兰眼睛一亮,“那我们去知青点问问看,还有记分员那边也问问。如果她老老实实上工,那说明不是她。” 何方芝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 张大队长却不是很乐观。因为他们生产队是按照割野草的重量来计工分,所以记分员除了上工时点下名字和分发农具,其他时间是不管的。毕竟记分员也要下地挣工分。 分地的时候,大家伙也都是分散开的,一般人也不会在意别人有没有上工。 只不过看这两人很想把人揪出来,张大队长也不好泼冷水,所以这会子也只能闭嘴不言。 因为这事儿,他们也不放心让两人单独走了,四人并做三排往前走。 杨素兰回头看向公公,“爹,工作弄好了吗?” 张大队长背着手,朝她点头,“都办好了。” 何方芝这会子已经缓过神来了,也回头问,“什么时候开始上工?” 张向阳默默叹了口气,换上轻松点的语气纠正她的用语,“是上班,可不是上工。” 被他这么一提醒,何方芝心里一紧,脸色却依旧保持平静,淡淡地点了点头,“哦,我一时口误说错了。” 这语气比之前还要冷淡。之前她对他虽然不冷不热,可好歹是平常态度,可现在呢?已经可以用冷淡来形容了。 他心里把那对狗男女骂了个狗血淋头,他好不容易让他媳妇对他有所改善,就因为他们被她媳妇怨恨上了。关键是他还不能说出口。毕竟是他连累了他媳妇。他咋这么憋屈呢! 张向阳有心想讨好自己的媳妇,从身上摸出一个本子献宝似地递给她看,“这是我办好的工作证,等过几天,我的副食本子就办好了,到时候我就可以凭着本子领东西回来。” 何方芝一怔,不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副食本?是什么东西? 杨素兰见有好东西,也顾不上生他的气,眼睛一亮,“你那副食本上的东西是不是挺多的?” 张向阳弯起了嘴角,“是啊,我还特地跟同事打听过,听说有鸡蛋,有糕点,还有饼干之类的。” “真是太好了。”杨素兰激动地握住自己的手。她这一动作,两个竹篮直接滑到手腕处,两相撞击,差点把篮子掀翻了。 何方芝这下明白了,副食本上的东西都是吃食,但又不是主食。 张向阳低头看到她怀里抱着两个黑釉面盆,忙把自行车交给张大队长,“爹,你先骑回家吧,我跟她们一起走。” 张大队长看他接过他媳妇手里的黑釉面盆,眼里的笑意一闪而过,“成,你们走着,我先回家了。” “你还没说什么时候上班呢?”何方芝空着手接过表姐手里的竹篮,又问刚才的问题。 “明天就开始上班。每周休息一天。” 何方芝点了点头,扭头跟杨素兰唠嗑去了。张向阳心里别提有多委屈了。 回到家里,何方芝烧了饭菜,然后提着篮子去地里上工。 她特地凑到李明秋那边,问她上午上工的情况。 李明秋也没多想,“大家都上工呢,不过我上午没看到你,你是去赶集了吗?” 何方芝点头,“对啊。”她顿了顿在不远处的魏玉红身上扫了一眼,对方正蹲在地上,满脸委屈地割着草。 何方芝移开视线,小声凑到李明秋面前,“早上魏玉红来上工了吗?” 李明秋很肯定地点头,“来了!我领工具的时候还看到她呢。不过我俩没分到一块儿,算工分的时候,我看到她篮子里装得满满的。看来她今天能挣十个工分了。” 何方芝有些失望。如果不是魏玉红,难道原身还得罪过什么人吗? 收工的时候,一群人结伴往回走,何方芝故意在魏玉红脸上扫了一眼,对方看到她眼神躲闪,往旁边的女知青身边躲。 李明秋在旁边看到了,小声跟何方芝嘀咕,“看来她是被上回的事情弄怕了。还知道躲着你了。” 何方芝还没来得及说话,只魏玉红身边的女知青吊着嗓子开口了,“有些人啊,别那么嚣张。当心什么时候被男人抛弃了也说不定。” 何方芝听到身后有人在叫她,她扭头一看,居然是表姐。 杨素兰分到的是另一片地儿,割草的时候一心惦记着表妹的事情,等到了跟前,立刻问何方芝,“你没事吧?” “我没事。” 刚才那个知青又开口了,“一个农村妇女装什么装?” 何方芝和杨素兰齐齐对视一眼,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李明秋不乐意了,“王秀兰,你说话干嘛阴阳怪气的?” 王秀兰撇了撇嘴,脑袋昂得高高的,“我说你了吗?要你对号入座?” 李明秋气得脸都青了,恨恨地瞪了她一眼。 王秀兰得意地一甩头,然后朝旁边的魏玉红道,“玉红啊,昨儿个,有人送了件新衣服给你,你借我穿穿呗?” 魏玉红看向何方芝,头昂得高高的,应了声,“好啊。” 何方芝觉得她这一眼似乎意有所指,何素兰却瞪了对方一眼。 魏玉红吓得赶紧缩了缩脖子,朝旁边的王秀兰道,“我先去把草称重,回头就拿衣服给你。” 王秀兰立刻欢喜地朝她道谢。 等人走了,王秀兰朝何方芝撇了一眼,语气十分不屑,“有些人啊,就算防贼似的看着自己的男人。该偷腥依旧还得偷腥。衣服该送还是得送。” 何方芝看向她,“你的意思是说魏玉红的衣服是我男人送的?” 杨素兰上前一步攥住她的手腕,“你给我说清楚喽?” 难道小叔子昨晚又跟那女知青搅和在一起?这个天杀的,简直不是个东西。 王秀兰被杨素兰这一瞪,吓得花容失色,结结巴巴地道,“没有,没有,我不是说他!” 杨素兰见她这怂样,心里嗤笑一声,“你瞅瞅你这老鼠胆子,还在那边乱说。” 何方芝追问,“那你说魏玉红的衣服是谁送的?” 王秀兰缩了缩脖子,“她没说。不过她说是她对象送的。” 何方芝又问,“你见过她对象吗?” “没有”王秀兰有些不解,心直口快地道,“她原来的对象不就是你男人吗?” 杨素兰黑着一张脸,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王知青,你读得什么书?我小叔子已经结婚了,还能再当人对象吗?” 王秀兰被她这一吼吓得又是一哆嗦,胡乱点头认错,“哦哦,是我说错了。” 杨素兰觉得这人挺没趣,又见问不出东西,只能把人撵走了。 等她和李明秋都走了,杨素兰朝何方芝道,“你回去就把你男人看仔细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又跑去勾搭这些女知青。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何方芝搂着她的胳膊,“他身上一分钱都没有,拿什么讨好那些女知青?” 杨素兰却觉得她想得太简单,“他那张脸,那张嘴,还有他工人的身份,哪怕手里没钱,也多的是女人凑上去。” 何方芝还真没想到这个,她的注意力全是在那衣服身上,既然不是张向阳,“那她的衣服是谁送的呢?” 杨素兰小声凑到她耳边猜测,“会不会是那男人?” 何方芝叹了口气,把之前她问李明秋的话说了一遍。 杨素兰眉头锁得紧紧的,“那还真不能确定是她。” 这种事情就得抓个现形才成,要不然破坏别人名声可是会被上面叱责的。而且那男方是谁,她都不清楚,连写举报信都不行。 何方芝有点失落,“就先这么着吧。” 即使要替原身报仇,她也得先保护自己,总不能为了报仇,把自己给搭进去。 第二日一大早,张向阳吃完红薯,喝了一碗苞米粥就步行去邮局上班了。 何方芝收拾好碗筷之后,正要离开家门。 红叶嘟着小嘴依依不舍地拽住她的衣摆,“娘,我也跟你一起去吧。我可以帮你一起干农活。我很勤快的。”说着还挥了挥自己的小手,好似是证明她很强。 红心也迈着自己的小短腿凑过来,可怜巴巴地望着她。真不愧是姐妹俩,脸上的表情几乎一模一样。 何方芝蹲下身子抱住红心,耐心跟红叶解释,“红叶,太阳太晒了,你和妹妹就留在家里吧。你们要是晒黑了,可就不漂亮了。” 这个地方想买好点的护肤品太难了。她倒是知道一些中药方子可以用来护肤,可惜的是这边连中药铺子都没有。田野沟边的药材种类又太少了,根本就配不齐。 红叶歪着脑袋,双手搅了几下,“娘,家里我都玩腻了。我想跟你去地头玩吧,不让太阳晒到。” 何方芝叹了口气,狠狠心还是拒绝了,“地头那树根本就遮不了多少阳光,乖孩子,你跟妹妹留在家里。你可以跟妹妹玩躲猫猫,只要不碰坏家里的东西,可以随便玩。” 红叶眼睛一亮,“娘那屋也能玩?” “能玩!”何方芝摸摸她的脑袋。 红叶拉着红心的手,兴奋地直蹦达,“哦,哦,我们能在娘那屋玩喽。” 何方芝见这姐俩不闹脾气了,把大门关上,转身出了巷子。 很快就到了下工时间,何方芝,杨素兰拉着红根一起回家。 还未进家门,就听杨素兰那大喇喇的声音,“哎!你说红根这孩子皮得要命。帮我干点活,还能把自己的手给割了。真是太不小心了。” 何方芝摸摸红根的小脑袋,“大嫂可不能这么说,红根也是为了给家里多挣工分。你呀,以后有的是福呢。” 红根因为手指被镰刀割伤,疼得不行,挂着泪珠,手指用自己的衣摆包着,听到亲娘骂他,心里十分委屈。 何方芝推开院门,在前屋过道的墙上找到一个小篮子,里面放着一瓶止血药。 之前她躺在炕上的时候,杨素兰给她洒过,这药止血相当快。 何方芝先是帮红根清理了伤口,然后又洒了药粉替红根包好。 杨素兰拍了下他的脑袋,恨声道,“看你以后割草还会不会这么马虎。你这手劲要是大一点,估计能把你指头都给削下来了。” 红根有点委屈,何方芝忙拍了她一下,“红根这么乖,你就别说这种风凉话了。”说着蹲下来,安抚红根。渐渐得红根不那么害怕了。 杨素兰撇撇嘴。男娃子干啥养得这么娇,就该多训训,要不然他不长记性。 杨素兰在院子里瞅了瞅,奇了,“红叶和红心呢?” 何方芝这才发现她们进屋这么久了,红叶和红心居然还出来。她这会子也忘了刚刚院门一直是关着的,吓得心一抖,立刻站起来,可能她起得太急了,头有点晕。 何方芝也顾不上自己,快步往堂屋走,推开门,红叶从屋后跳出来,拍着巴掌哈哈大笑,“哈哈,娘,被我吓住了吧?” 何方芝被她这一吓,心脏都快要蹦出来了,刚想叱责她,就见她两只手攥着十来张大团结,在何方芝面前挥了挥,“娘,娘,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何方芝惊住,她身后的杨素兰却一把拽住红叶的手腕,颤声问,“红叶,你哪来这么多钱?” 18.第 18 章 红叶见情况有些不对劲儿, 吓得小脸都白了。 何方芝见此,忙上前搂着她,拍拍她的背, “乖孩子, 告诉娘, 这钱是从哪里找到的?” 红叶见她娘柔声细语地跟她说话, 指了指她娘的房间,“我和妹妹玩躲猫猫的时候, 在床底发现的。” 她边说边拉着何方芝一起进屋, 红叶指着被她放在炕上的一个长方形的木盒子,“钱就是放在这盒子里的。” 她蹲下身子, 指了指床板,“这个盒子是卡在床板下面的, 我躲猫猫的时候,把木盒子蹭下来了。” 何方芝拿着木盒子也学着她蹲下, 探头往红叶指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这个木盒子可以嵌进床板边上夹缝处。 她眉头蹙起, 脸色忍不住沉了几分。 杨素兰拿起红叶手里的钱数了数,“居然有一百六十块钱。好哇, 他可真能耐!有这么多钱,他干啥买工作全让咱爹掏?” 说完也不等其他人回答,她猛地一巴掌拍在炕上, “我还以为他改好了呢。原来他鬼心思这么多。” 这房子是二婶的, 可她既然把房子借给他们一家住, 就不可能把钱还藏在这房子里。既然钱不是二婶家的, 又不可能是方芝的,那一定是小叔子的。 何方芝有些懊恼,他之前还说把钱都给她了呢,原来他是骗她的。关键是她还真的信了,跟他立了口头约定。她怎么傻成这样? 杨素兰还要再说,何方芝视线移到红叶惊慌失措的小脸上,忙对表姐使了个眼色,摸摸红叶的脑袋夸道,“红叶真厉害。你先跟大哥和妹妹去屋里玩吧。娘和你大娘去灶房做饭了。” 红叶被大娘夸,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她歪着脑袋看向杨素兰手里的钱,皱着小脸,仰头问,“娘,这钱是我爹藏的吗?” 何方芝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实话。这钱是她爹的,可他明明有这么多钱,却没给她买过任何好吃的。她在吃那些喇嗓子的粗粮时,会不会埋怨对方? 这么小的孩子就教她怨恨,对她的成长会不会不太好? 何方芝还在这边犹豫着,杨素兰却心直口快地点头,“是啊,你爹就是个浑人。红叶,你以后一定要孝顺你娘。你是你娘辛苦养大的。” 杨素兰到底还是没把小叔子在外跟女知青勾搭这事说出来。他藏这么多钱,却一分也不给家里花,可见这钱全是用来讨好那些女知青的。 杨素兰觉得有点憋屈,明明做错事的人是小叔子,她却要在孩子面前替他兜着。 红叶小脸通红,握着小拳头,瘪着小嘴,“我以后再也不喜欢他了。” 之前见他一大早去水库钓鱼,她还以为他终于知道疼她和妹妹了。谁成想都是假的。他有这么多钱,之前她和妹妹饿肚子,他却一分也不肯拿,心太狠了。 说完,她拉着红心走了出去。红根跟在两人后头。 何方芝打开床头柜,从里面抓了一把彭加木过来时带的水果糖,让三个孩子分着吃。 小孩子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红叶眨眼就恢复了正常。三个孩子齐齐趴在矮桌上,开始剥糖纸。 灶房里,烟雾缭绕,两人额头上都冒着豆大的汗珠。 杨素兰气得咬牙切齿,“你说魏玉红那衣服是不是他送的?” 何方芝很想说不是,可这么多钱怎么解释?还有魏玉红那模拟两可的话也让人生疑。 “等他回来问问吧。”何方芝觉得这事还得问问才好。 杨素兰拿着烧火棍拨了两下灶膛里的火堆,“当然要问,如果那衣服真是小叔子送的,我给你把衣服要回来。这臭不要脸的,你这个正牌媳妇还穿着打补丁的衣服,她怎么好意思收这么贵重的衣服?” 何方芝翻炒锅里的菜,心里却在琢磨别的事。 她原以为这男人也就是喝醉之后手没个轻重,还有女色上头重了点。可没想到他还会撒谎骗人。估计他们的口头约定在他心里一点份量也没有吧?想到这里,她觉得如果那衣服真是张向阳送的,倒还简单了。这就是他在外头乱搞的证据,她可以凭借那件衣服离婚。 这一百五十块钱,就是她和孩子的补偿。 想到这里,她的郁气一扫而空,干活的动作也轻快不少。 两人烧饭,速度比一个人要快多了。 等饭菜烧好之后,张向阳也回来了。 他手里提着一根大骨,从大老远就能听到他的笑声,“红叶,红心,看爹给你们带啥来了?” 杨素兰,何方芝以及三个孩子就坐在院子的阴凉处纳凉。 看到他进来,五人,十双眼睛,齐唰唰地看向他。 除了红叶懵懂外,其他四个人的眼里都透着一股凶狠。 尤其是杨素兰,看到他进来,直接从凳子上跳起来,恨不得吃了他的架势。 而他媳妇何方芝呢?眼眶红得吓人,狠狠地瞪着他。 “你们这是咋啦?”张向阳有点懵。他才上班第一天,没惹啥事啊? 杨素兰拿起刚才放在椅子上的木盒子,冲他扬了扬,“你还有脸说?你瞅瞅这是什么?” 张向阳比她们还懵呢,心里一突,接过她递过来的木盒子,打开一看,这么多大团结,他猛地抬头看她们,“这钱哪来的?” 红叶撅嘴,“是我在床底下找到的。爹,这钱真的是你藏的吗?” 张向阳在几人脸上扫了一眼,心里暗暗吐槽自己,他这个背锅侠啥时候才能到头啊?他都要背不动了。 杨素兰见他没否认,气得脸都青了,“我问你,魏知青那衣服是不是你送的?” 张向阳还没从这么多钱中晃过神来,听到大嫂又问衣服的事情,心情又沉重起来,这还让不让他活了?他抿了抿嘴,“什么衣服?” 何方芝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一脸控诉,“今天下午魏知青跟人说的,她昨晚收到她对象送的一件衣服。之前她不是一直跟你好吗?衣服是不是你送的?” 听到是昨天,张向阳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不是背锅!他立刻摇头,举手就要发誓,“绝对不是我送的。我跟她已经没有任何瓜葛。你们要是不相信,我可以发毒誓。”然后噼里啪啦就是一通毒誓。 何方芝越听越失望。不是他送的,她还怎么离婚!总不能因为他藏了私房钱,她就提出离婚吧?想想都不可能成功。 杨素兰听了心情倒是好了几分,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盒子,唬着脸质问,“这钱怎么回事?” 张向阳干笑两声,想替自己辩解,可又无从说起。他转了转眼珠子,大手一挥朝何方芝道,“这钱给你吧。” 何方芝和杨素兰对视一眼,刚刚她们在灶房商量,这事要不要告诉公爹。 杨素兰觉得还是别告诉的好。如果这钱还给公爹,那就只欠公爹一百四十块钱,每个月还二十,七个月就没了。七个月后,那二十块钱,估计小叔子也不会给表妹。他手里有钱,估计还会向以前一样作妖。表妹体力又不及他,估计也拦不住。到时候,他肯定又会勾搭别的女知青。 而何方芝却觉得早点还钱,反而对她更有利。他要是敢勾搭女知青,到时候她给他来个当场捉奸,到时候她就能成功离婚。而且还能得到大额补偿。 不过这事儿也不急,等先确定衣服的事情再说。 谁成想衣服居然不是他送的。而且表姐还没开口呢,他居然就把钱塞给她了,难不成他是想讨好她? 张向阳见她用怀疑地眼神看着自己,挠了挠头,干巴巴地解释,“这钱是我之前存的,我把藏钱的地方给忘了。”他捶了捶自己脑袋,“之前摔了一下,我有许多事情都记不清了。” 好吧,他已经没辙了,一天天的竟给他惹事儿。他想不失忆都不行了。 可惜对面这两人根本不信。杨素兰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一脸嫌弃,“你这理由还能更烂吗?” 何方芝也觉得他说得不靠谱。不过他居然真的把钱要给她,还是有几分惊讶的,“你真的不要?” “不要!这钱是你的!”张向阳果断摇头,深深看了她一眼,“以后我挣的钱全给你。” 杨素兰和何方芝都觉得他说的话有点肉麻。可张向阳已经彻底没辙了,他洗白的速度根本比不上原身给他制造麻烦的速度。 前世他是混娱乐圈的,这个圈子很乱,大家轻意不会乱说话,以防得罪人,给人落下话柄,回头再让人记恨。所以他喜欢多做事少说话。 可现在不成了,原身和他媳妇根本就没有感情,一丁点风吹草动就能把他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感情给吹散了。 与其花那么多时间洗白自己,倒不如加倍对她好,让她喜欢上他。 女人对自己的男人总是心软的,一些不太重要的小毛病也会忽略掉。 杨素兰见这事已经定下来,拉着红根的手转身出了院门。何方芝拉着她的手留她吃饭,她却怎么都不肯。 “我会交待红根不让他乱说出去的。藏钱这事可大可小。既然他把钱都给你了,也给你做了保证,这事就算揭过去了。”杨素兰拉着她的手叮嘱她。 何方芝默默叹了口气。她还能说什么?当一个人犯了很大的错误,等他再犯了一点小错,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送走杨素兰,何方芝回到自己房间把木盒子藏起来。 等她回到灶房盛饭,却见张向阳已经在里面忙活开了。 “我把锅里的饭捞起来,咱们煮锅大骨汤吧。这东西很有营养的。”张向阳脸上挂着笑,好似一点也不在意那么多钱都给了她。 何方芝收回视线,拿起烧火棍刚想坐到灶膛前烧火,张向阳却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烧火棍,朝她谄媚地笑了笑,“我来,我来,你去歇着吧。” 何方芝被他逗笑了,“你这是讨好我呢?” 张向阳看着她含水的眼眸里全是笑意,心中不禁苏了一下,她长得可真好看。如果她每天都这样冲他笑一笑,那日子得多美啊。 何方芝见他一直呆呆地看着她,笑意微敛。 张向阳终于晃过神来,拍了下自己的脑门,“是啊,我是真的忘了。”虽然这话连他自己听了都不信,一分两分,你忘了还情有可原,可这是一百六十块钱。心得多大才能忘了。不过他已经想不到好的措辞了。而且他还有阿Q思想,兴许他说得多了,没准她真的能信一两分呢。 张向阳把锅刷干净,把大骨放进去,朝里面添上水没过大骨,然后朝一直盯着他瞧的媳妇再次保证,“我以后肯定不藏钱了,也会对你好。你就看我表现吧。” 何方芝抿了抿嘴,心里暗想,就看你能坚持几天吧。 张向阳觉得追媳妇跟追女朋友是一样的。一定要勤快,时不时还要说点甜言蜜语。 他每天一大早就起来,把原本属于她的活全干了。 喂鸡,做早饭,扫地,洗碗,擦桌子,擦锅台…… 他干这些也不担心掉马,毕竟他现在一心想做个知错就改的好男人。 杨素兰干活的时候听表妹说小叔子现在变得特别勤快,有点不相信。 下工回来,她特地过来这边逛一圈。 当她看到小叔子一回来,自发换上那件打满补丁的衣服,二话不说就去灶房烧火做饭,而表妹却在院子里陪两个孩子玩。她还有点晕呼呼的,嘴里嘟哝,“这还是他吗?” 她认识他七八年,还是头一回看到他手脚这么麻利地干家务呢? 何方芝也觉得挺意外的,一开始她还以为张向阳坚持不了几天,很快就会撂挑子不干,可谁成想,他居然干了一个星期,每天还乐呵呵的,好似他洗的不是碗,而是金豆子。 杨素兰搂着她的肩膀跟她咬耳朵,“看来他是真的有心悔改。你呀,以后有福喽。” 何方芝干巴巴地笑了下。 没一会儿,张向阳从灶房里出来,他手里端了一盆玉米粥,看到杨素兰来了,很自然地跟她打招呼,“大嫂也快过来一起吃吧。” 倒好似一点也不介意被她看到他在家干家务似的。 如果这事传出去,别人肯定要说他一个大老爷们居然围着锅台转,一点出息也没有。 杨素兰觉得自己有点看不懂他了,就算他要认错,也不至于做到这种程度吧?她摆了摆手,“不用了,我回家吃。” 等人走了,他开始摆饭。何方芝拉着两个孩子洗手。 吃完饭,张向阳自发收拾碗筷去水缸边洗。 何方芝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竟产生出一丝甜蜜来。 19.第 19 章 蓝蓝的天空, 铺过来一层蚕丝般的云幕,晴空万里,依旧是个好天。 张向阳睁开眼就看到一束阳光透过窗户直射进来, 他抬头遮住自己的眼睛, 打了个哈欠。侧头看了眼依旧背对自己的媳妇, 心中不禁有些佩服。 到底是怎样的自制力, 才能让她一个晚上都保持这同一种姿势呢? 他的视线没有停留多久,就开始穿衣下炕。 等他穿好裤子的时候, 突然听到身后一阵簌簌声, 回头一看,原来她已经醒了。 “天还早呢, 你先睡吧。”张向阳见她坐起身,忙道。 何方芝摇头, 虽然她挺怀念前世那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可也得分情况。 在这个地方, 如果他在家做家务传出来,可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到时候公公婆婆也会觉得她不贤惠。 她原本也只是考验他, 并不是真的想躲懒不干活。 她微微摇头,“算了,还是我来吧。” 张向阳见她已经起来, 也不好再说什么。 “你歇着吧!”何方芝穿好衣服朝他淡淡地道。 张向阳却跟在她后头出来, 朝她笑, “我觉得我们一起做饭挺好的。” 何方芝已经走出院门, 用葫芦瓢舀了水,拿起牙刷抹了牙膏开始刷牙。 说起来,这东西还是他带回来的呢。比她以前用的青盐好多了。 等她刷完牙之后,冲着旁边正在刷牙的张向阳道,“你不怕被别人说你没出息?” 张向阳摇头,洗漱完毕后,朝她眨了眨眼,“我觉得跟你一起分担家务能让你更喜欢我。” 何方芝脸一红,这人咋回事,怎么天天喜欢说甜话? 怪不得表姐说,哪怕凭着他这张嘴也能哄女人围着他转呢。甜话不要钱似地往外蹦,还从不重样。 张向阳见她耳尖都红了,眼里的笑意更添了几分。突然觉得这背了一次锅,也不是没有半点好处的。 两人到了灶房,张向阳朝何方芝道,“你吩咐我做事吧?我做的饭没你做的好吃。” 何方芝抿了抿嘴,下巴朝凳子上点了一下,“成。你坐下帮我烧火就成。” 张向阳响亮地应了一声。 何方芝吐了一口浊气。以前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是个爱颜的呢?瞧瞧他这张俊脸冲她笑一下,她有一瞬间都能忘了他以前做的混账事。 她拍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过来,挽起袖子开始准备早饭。 等两个孩子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把饭菜做好了。 何方芝在水缸边洗衣服,张向阳自发去给两个孩子穿衣服。 红心依旧像以前一样害羞。红叶却有些大了,也知道那一百六十块钱的事情,所以这几日对张向阳都没有好脸色。 张向阳一靠近她,她就像炸了毛的狮子,远远地跳开,让张向阳颇觉棘手。 这不,他刚给红心穿好衣服,一回头,就见红叶已经跑出房门了。 何方芝晾好衣服,开始摆放。 红叶却选在张向阳对面的地方坐下。 张向阳给红心盛好饭,又给红叶夹了一筷子土豆丝刚要放进她碗里,却见她端起小碗飞快挪开了。 “你……” 红叶撅着小嘴,昂着小脑袋,拽拽地哼了一声,“我才不吃你夹的菜呢。” 张向阳头一回觉得,这孩子聪明了也不好。他轻轻叹了口气,把菜放回自己碗里,没有再给她夹菜了。 今天是周末,张向阳不用上班,吃完饭后,他又拿着钓杆去水库钓鱼。 临走时,还朝何方芝道,“你待会儿等我回来,我跟你一起去上工。” 何方芝应了声好。 等他走了,红叶看着他的背影,小手托着腮帮子,颇有几分苦恼。 何方芝从屋里拿出笸箩开始做衣服。她之前已经裁好了布,接缝处已经缝好了,只剩下袖子没锁边。 等她缝好之后,听到红叶接二连三的叹息声,颇有几分好笑,“红叶,你怎么跟个大人似的一直叹气呢?” 红叶撅着嘴,皱着小脸,“娘,爹又变好了,你说我还要不要原谅他呢?” 何方芝不想让孩子记恨自己的父亲。虽然张向阳以前是混了点,可他既然有心改好,何苦让孩子恨他,“要不你现在先原谅他,如果以后他又对你不好,你再讨厌他。” 红叶眼睛一亮,“可以吗?” “当然可以。”何方芝点了点她的小鼻子,“做人要宽容,也要恩怨分明。” 红叶脑袋如捣蒜似的,“娘,我知道了。” 等张向阳背着竹篓,拿着钓杆喜滋滋冲进家门的时候,红叶和红心忙凑了上去。 张向阳也没想到之前好几天没钓到一条鱼,今天居然时来运转了。 他把竹篓放下,提着竹篓往坐在廊檐下纳鞋底的何方芝面前一递,“瞧,我今天运气好吧?居然让我钓到了一条大黑鱼。” 说着他提着草绳把鱼拎起来。 红叶拍着小手,惊讶地张大嘴巴。何方芝同样是欣喜不已,“这条鱼该有六七斤重了吧?” 张向阳喜滋滋地放下,然后又提起竹篓里剩下一条,“还有一条草鱼,没有这条大。估摸着有三四斤重。” “这么大的鱼都留着自己吃吗?”何方芝有些犹豫。 张向阳当即摇头,和何方芝讨主意,“我想把鱼拿去县城换点东西。你觉得咋样?” “能换到什么东西?”何方芝想到上回换的布票,也有些心动。 张向阳想了想,“家里天天吃粗粮,两个孩子太小了,我想跟人换点粮票,咱们也买点细粮掺着吃吧。” 何方芝立刻应了。说实话她这一个多月吃的粗粮比她前世加起来都多。心里哪会不想吃细粮呢,不过是条件不允许罢了。 何方芝起身回了屋里,拿出自己新做的衣服,“你去趟县城,帮我把这件衣服给卖了吧。” 张向阳接过她递过来的衣服,这么清新的颜色,她穿上应该很合适,有点诧异地看向她,“卖了干什么?我觉得你穿着应该挺好看的。” 何方芝爱不释手地摸摸衣服,又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的粗布褂子,叹息一声,“我天天在家干农活,哪里穿得起这么好的衣服。” 这话说得太辛酸,可也是事实。张向阳再劝,“你可以走亲戚穿。或者不干农活的时候穿。你放心,我肯定让你过好日子。”说着把衣服推回去。 何方芝怔了怔,心里竟升出一种,原来他之前说的话是认真的,并不是在唬她。 前世,哪怕是亲爹亲娘都算计她。她从小就学会了防备别人,也轻意不会相信任何人。她微微侧头看他,“你为什么开始对我好了?” 她对他根本不好,他又不是木头人,不可能感觉不到?所以他为什么还要让她过上好日子,难道就因为她是他媳妇? “你是我媳妇啊,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张向阳理所当然地道。 何方芝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多疑,总觉得这人自从那晚磕了一下,变得不一样了。 “我出去了。”张向阳轻轻碰了下她的头发,笑着道。 何方芝忙拉住他的袖子,张向阳微微一怔,觉得被她抓的地方有点热,微微侧头,只见她半低着头,坚持把手里的衣服塞给他,“这衣服不耐脏,我不喜欢。你还是换些东西吧。” 张向阳见她已经打定主意,也不好再劝,接过衣服,点了点头。 何方芝抬头看他,声音很低柔,“你能告诉我,那一百六十块钱是怎么赚来的吗?” 如果只凭捞鱼摸虾,他怎么可能弄来这么多的钱。 张向阳闭了闭眼,心里暗想,果然还是问了。 他望了眼外面,然后拉着何方芝进屋,找了个背包把衣服塞进去,然后低着头小声道,“我偷偷告诉你,你可别跟旁人说。” 他这样郑重可见此事非同小可,何方芝心里一紧,攥紧自己的手,“好!” “那钱我是跟朋友搞投机倒把赚来的。”张向阳凑到她耳边小小声道。 一股温热的气息扑到她耳朵里,挠得她心里痒痒的。 张向阳又闻到那股清香味了,这味道实在是太好闻了,他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投机倒把?”何方芝在嘴边咬了一遍这个词,恍然间明白这是私底下做买卖的意思,之前表姐跟她说起过。 “那钱是我之前攒的,差点被人逮到,我就收手了。”张向阳一脸心有余悸地道,“这种事情还是少干,太危险了。” 何方芝猛地一抬头,差点撞到他的鼻子,“你胆子可真大。” 表姐可是说了,投机倒把数额很大的话,很有可能会被判死刑。 张向阳捂着鼻子退后两步,有些心虚地别过脸,胆大的是原身,可不是他。他顶多也就是跟人家换换东西,赚点小差价。原身能攒到一百六十块,做得肯定是大买卖,他可没那么大的胆子。 他干笑两声,“我现在只想好好过日子。” 何方芝看他说这话时那无比认真的眼眸,竟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张向阳去队里借了自行车,把背包放到自己后背上。黑鱼用麻绳串着,放在木桶里,又灌了些河水在里面,确保不让鱼死。 一个小时后到了县城,他直接向人打听服装厂的位置。路人帮他指了方向。 张向阳骑着自行车没一会儿就找到服装厂。 现在还没到下班时间,张向阳推着自行车朝门卫老大爷道,“大爷,您能帮我叫下靳红军吗?” 老大爷仔细打量了他一眼,见他有点面生,笑呵呵地多问了两句,“你跟靳红军啥关系啊?” 张向阳有点拘谨,“大爷,我从乡下来的,跟靳红军是朋友。我叫张向阳。” 老大爷点了点头,去里面叫人了。 张向阳站在厂区门口,仔细打量周围的行人。街道两旁几乎没什么人,空旷的很。 没一会儿,靳红军就跟着老大爷一起出来了,看到他的时候,忙跟他握手问好,“兄弟,你真的来了?” 张向阳冲他点头,压低声音道,“我从水库那边钓了一条大黑鱼,想问问你要不要?” 说话的时候,他把木桶里盖的一层野草拨开露出里面的鱼。 靳红军往他自行车后面的桶里瞅了一眼,哎哟,还是条大鱼,他激动地搓手,“要,要,怎么不要。” 说着带着他往旁边的家属区走。 到了家里,张向阳把自行车停到门口。靳红军也没把门关上,张向阳一眼就能瞅到。 靳红军给他端茶倒水,张向阳接过来,笑着道,“我不卖钱,想跟你换点粮票,布票之类的。” 靳红军听他要这些,也只是略微思索了下,就点头答应了,“行。你大老远的给我送过来,我肯定帮你弄到。” 靳红军回了趟里屋,从里面拿出一杆称,手里还拿着个铁盒子。 张向阳这才恍然,他居然没想到带称。 张向阳把草绳放到勾称上,靳红军熟练地报出数字,“七斤六两重。这鱼还挺沉。” 他放下称杆,把手颠了颠,鱼还活着,他这一动,鱼尾甩个不停。靳红军笑眯了眼,从茶几上拿出一个本子,把刚刚称好的数目记下来。 记好之后,他朝张向阳道,“虽然咱俩是换东西,不过鱼是有价格的,这些票也一样。我们都按照市场上的来,谁也不吃亏,你看怎么样?” 张向阳点头,“成,就按你说的办。” 靳红军在本子上记下鱼的价格,“市场上里黑鱼是八毛钱一斤,地方粮票一斤值三毛钱,一张工业券是五毛钱,一尺布票是两毛钱,一张肥皂票是两分钱,一张洗衣粉票两毛钱,棉花票一斤三毛钱,手纸票一刀五分钱。” 他数了数铁盒子里的票,“我这里有二十斤粮票,五张工业券,一丈布票,六张肥皂票,三张洗衣粉票,五斤棉花票,三两煤油票和两刀手纸票。” 他在本子上写写划划,“鱼是六块零八分。” 张向阳微微皱眉,又把自己的背包打开,“我手里有件衣服,你帮我看看,能不能卖点钱?” 说着就把手里的包裹打开露出里面的衣服。蓝白色格子布,颜色很好看。只是他媳妇非要卖,他心里纵使舍不得也只能作罢。 靳红军没想到他还带了衣服。他就是服装厂的,照理说应该不缺这些,可他那些老家人经常托他带衣服,都是乡里乡亲的,他也不好推脱,所以倒也没有拒绝,“我看看。” 张向阳见他有兴趣,把手里的衣服递过去,“这种布县城应该也有卖的,这布非常贵,一尺就要四毛五。我媳妇的手艺很好,你仔细看看,针脚很密实。” 这几天他帮着做家务,他媳妇不是带孩子就是做衣服。这衣服真的是一针一线缝出来的,非常不容易。 靳红军摸了摸面料,摊开来看衣服的做工,发现针脚很密实,跟自己身上也不差什么,他侧头问,“这衣服怎么卖?” “三块五”,张向阳算了算,除了布料要花一块八,还要针头细脑这些也要花钱。 这个价格倒不高,甚至还有点偏低了。靳红军在心里算了算,他还能有赚头,“成,这衣服我要了。” 他侧头看向张向阳,“你媳妇手艺不错啊,她还会什么?” 张向阳想了想,“她还会做鞋子。” 靳红军捏着这衣服想了想,突然有了个主意,“能不能让她帮忙做双跟这衣服同一款的鞋子?” 张向阳被他这想法惊呆了。 “上衣和鞋子同一色,穿起来更好看。”靳红军以为他不懂,忙给他解释。 张向阳朝他竖了个大拇指,毫不吝啬地称赞起来,“兄弟,你不愧是在服装厂工作的。” 这种简单的搭配原理,没想到这么土的年代还有人懂这个。 靳红军哈哈大笑,拍了下他的肩膀,“兄弟,你可真逗,我在服装厂上班,还能连这个也不懂吗?” 张向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点头保证,“我媳妇做鞋子的手艺更棒。” 这倒不是他胡扯,而是她媳妇已经给红叶和红心各自做了双凉鞋。他看过,那手艺跟前世他穿过几百块一双的内联升也差不离了。 靳红军见他说得这么自信,看了眼手里的衣服,也有了点信心,“如果她手艺好的话,百货大楼卖五块,我也给你这个价。” 张向阳点头,又问,“你什么时候要?” “你什么时候方便送过来?” 张向阳想了想,“下周末吧。”一周时间应该能做出来一双鞋。 “那成。”说完,靳红军还不忘嘱咐,“鞋子的尺码你就帮我做37码的。这个码穿的人多。” 张向阳点头应了。 靳红军又在本子上算了一笔账,“衣服三块五。鱼是六块零八分,加起来就是九块五毛八分钱,你自己看看都要哪些票?” 张向阳先是拿了二十斤粮票,一丈布票,两张肥皂票,三张洗衣粉票和两刀手纸票。 靳红军给算了下价格,“一共是十块五毛四分钱。” 张向阳立刻从身上掏了一块钱,“剩下那四分,你再给我两张肥皂票吧。” 他临走前,媳妇给了他二十块钱,让他换好票据之后,直接把东西买回来。 靳红军又拿了两张给他。张向阳把票全都收起来。 靳红军指着工业券看他一眼,有些好奇,“这票可以买许多工业品,你怎么不要?” 张向阳一怔,“什么样的工业品?” 纵使他演过这年代的戏,可他只是个小配角,也就一两句台词的那种,哪里知道太多。他以前约莫听人说过,工业券似乎能买铁制品,其他就不太清楚了。 靳红军耐心给他解释,“能买的可多了,可以买些毛巾,胶鞋,锅,暖瓶,手电筒之类的。” 张向阳有些心动,“我想要两条毛巾和一个手电筒,要多少张工业券?” “毛巾只要半张就成,手电筒需要两张。” 张向阳又掏了一块五毛钱递给他,“我再买你三张工业券吧。” 靳红军无奈摇头,他倒是成了倒卖票据的了。不过他也没有拒绝,工业券不够找同事匀一下就够用的。 办完这事之后,张向阳推着自行车从服装厂家属区出来,直奔着百货大楼。这边的柜台要比供销社大一点,布的种类也比县城多。 像是在乡下卖得很紧俏的麻布,这边却是不怎么好卖。 除了二十斤粮票,张向阳把手里的票全都花光了,钱也花得一分不剩。 他临来的时候,特地带了个麻袋,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这麻袋装得满满当当的。 20.第 20 章 夏季的阳光充沛, 田里的农作物生机勃勃,抬眼一望,一片绿色, 微风吹过, 青草味沁入鼻尖, 让人心中喜悦。 何方芝跨着篮子漫步在野花缤纷的水库边, 只见流水潺潺,在阳光的照射下波光潋滟, 似一颗颗璀璨耀眼的钻石。低头一看, 河水清澈见底,水底下的水草摇曳舞动, 偶尔有一群小鱼绕着水草嬉戏,水库边上大树的叶子随风摇曳。 这样舒心的日子, 何方芝已经很久没有度过了。 哪怕她穿的是打满补丁的粗布衣服,吃的是喇嗓子的粗粮, 住的是又热又硬的土炕, 她依旧很喜欢现在的日子。虽然现在也要小心谨慎,可至少她不需要时刻提防别人会害自己。 日子都是比出来的, 比起前世那精致无比的生活,她宁愿过现在这种生活。 她趁着中午休息的空档过来水库这边找草药。 看了眼太阳,想着很快就要上工了, 她擦了把额头上的汗, 准备回家。 她沿着河渠往西走, 远远就能看到掩映在绿树丛中的村庄若隐若现。 何方芝走到一半的时候, 迎面碰到一个男人正飞奔着往这边跑,她微微蹙眉,觉得这人可能是来找她的,想到这里,她加快了脚步。 “方芝姐,可找到你了。”赵志义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大老远就冲她喊。 看到是他,何方芝心里一喜,“你是不是找到人了?” 赵志义点头,“找到了。前天晚上,我去找明秋,听她说魏玉红不在知青点,就觉得这人有问题。我昨晚一直在知青点外守株待兔跟踪她。可让我发现那男人是谁了。” 何方芝两眼放光,“那男人是谁?” 赵志义得意地昂着头,“我让你猜,你一定猜不到。” 何方芝呵呵笑,她在这里认识的人都不超过十个。她猜个鬼哦。 好在赵志义没有一直吊着她,见她不肯猜,直接给她解惑,“是红旗生产队的,听说他家里给他找关系在县城找了份临时工,娶了个城里媳妇,他脾气不好,跟他媳妇老吵架,两人正在闹矛盾。听说他现在每天都要回生产队,谁成想居然跟魏玉红扯到一块去了。” 何方芝心里忍不住激动起来,交握在一起的手心都开始往外冒汗,她眼巴巴地瞅着赵志义,“那两人到了什么程度了?” 赵志义有些窘,脸色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开口,“已经……已经那个了。” 昨晚听了一夜的壁角,他差点流鼻血。 何方芝双掌相击,忍不住弯起嘴角,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她终于可以名正言顺替原身报仇了,“咱们什么时候去围堵他们。” 赵志义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可他们约的都是荒郊野外。我一个人也逮不住他们。” 何方芝微微蹙眉,“你可以把我男人叫上。” 赵志义猛地一惊,惊讶地看向她,“这……” “他不是你的好兄弟吗?你叫上他才不会让人生疑。”何方芝倒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而且她还有一重考虑,以张向阳和魏玉红的关系,如果他知道她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肯定气得不轻,到时候追两人会更用心。 赵志义自从在未来媳妇和好兄弟之间选了未来媳妇,他就有点不敢面对好兄弟,现在听她说要让他去找张向阳,他心里就有点突,还想垂死挣扎,“能不能换个人?我觉得我大哥这人也挺好的,他干活是把好手。” 何方芝蹙眉看向他,“那你以什么理由让你大哥大晚上不睡觉,跟你跑到荒郊野外捉奸呢?” 在这边生活了一个多月,她还是有些了解的。别看表姐总喜欢管她家的事,那是因为表姐心疼她,总担心她受张向阳的欺负。本质上表姐不喜欢管别人家的闲事。毕竟热闹看多了,可是会得罪人的。 大多数人信奉的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赵志义的大哥肯定也是如此。捉奸这种事,干了又没有奖励,何苦折腾? 这?赵志义有点词穷了。想到大嫂一直跟他不对付,尤其他总是拿家里的粮食给明秋吃,大嫂总是对他阴阳怪气的。如果她知道他让大哥跟他去捉奸,一定会骂得他连头也抬不起来。 赵志义也是到今天才发现,他除了张向阳,居然没一个能信任的朋友。 他抿了抿嘴,有点垂头丧气,“好吧!” 何方芝叮嘱他,“你千万别让他察觉到这事跟我有关。” 赵志义一怔,看着她的眼神颇有几分不解,“为啥不能告诉他?难道你还想离婚?” 阳哥现在已经是工人了,每个月有三十三块钱的工资,方芝姐干啥要想不开离婚啊? 何方芝见他误会了,忙道,“不是离婚。而是我不想破坏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印象。” 除了赵志义,这生产队的其他人都没有见过她的真实面目,都以为她是一朵任人蹂|躏的小白花,经不起一丝风吹雨打。 如果他们知道她居然也会算计人,很难不怀疑她的身份。 毕竟原身可是被张向阳磋磨了四年之久,都没有反抗。突然有了心机,不是很奇怪吗? 赵志义做事认真,脑子却不够灵活。否则也不会在她救了李明秋之后,就一根筋地想要报答她。 赵志义微微叹了口气,深深看了她一眼,“你这样不累吗?” 天天带着两副面具。 何方芝往前走,“如果你像我一样差点把人打死了,就不会觉得奇怪了。” 赵志义还能说什么。心里默默替自己好兄弟祈祷,可千万别再作死了。 两人正一左一右商量着接下来的事情,突然一抬头,看到一个男人往这边走。 赵志义担心被人看到说闲话,忙拐进旁边的小道去了。 何方芝不动声色地往前走,发现来人居然是张向阳。 他看到她的时候,还往刚才那条小道上瞅了一眼,“刚才那人是谁啊?” 何方芝笑了笑,“是你那好兄弟,赵志义。我们刚才在路上碰到,他说找你有事。我说你不在家。” 张向阳接过她手里的篮子,有些奇怪,“那他见到我,咋还跑了呢?” 还能为啥?因为他刚才没认出是你呗。何方芝笑了笑,“他说还有事要办,等会儿来家找你。” 张向阳点了点头,想起刚穿来时赵志义说的那些话,就觉得那人挺不靠谱的,他侧头看向她,“赵志义那小子不是个东西,你以后可别搭理他。” 何方芝眉头一锁,心脏跳得飞快,有些讶然,“怎么突然这么说?” 他该不会是发现赵志义干过那些事吧? 不!她叮嘱过,赵志义打听两人的事情,没有一次是从张向阳本人口中听说的,而是通过魏玉红的朋友。 所以他应该不会猜到赵志义背叛了他们的友谊。她真是糊涂了。 张向阳也没法跟她解释,他总不能把赵志义说的那些话说给她听吧?他含含糊糊地道,“就是突然觉得他不值得交。” 何方芝怀疑地眼神盯着他,张向阳总觉得她的目光好似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子想要割开他裹得严严实实的面具。他心里一个咯噔,糟糕,他是不是说得太过了。 好在,何方芝很快收回视线。 张向阳不动声色地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好险!他差点要掉马了。 他长舒一口气,尽量自然地朝她道,“我刚才从县城买了许多好东西。红叶和红心正在家里看呢。咱们快回去吧。” “好!”何方芝也来了几分兴致,“都有什么东西啊?” “有毛巾,手电筒,好几种布,肥皂,洗衣粉……” 除了布和毛巾她知道。其他几种她都没见过,也未听过。 张向阳担心她会说他败家,忙解释起来,“家里的毛巾已经破了好几个洞,我就买了两条新的。” 何方芝很认同地点头,“你说的对,是该换个新的。” 两人一路说个不停,何方芝回到家里,终于见识到了好东西。 她摸着已经上好电池的手电筒,微微有些惊讶,心里暗赞一声:这东西可真好。 张向阳见她这么喜欢,想到赵本山演过的那个小品,顿时乐了,“咱家也是有家电的人了。” 何方芝竖起眉头,啥意思? 张向阳见她呆呆的样子,突然觉得她这样真的很可爱,趁着两个孩子在那边玩其他东西,他忍不住刮了下她的鼻子,又在她发火之前,飞快地挪了一步。 担心她生气,张向阳忙给她讲了那个《昨天,今天,明天》中的一处片断。 何方芝嘴角翘起,眼中笑意难掩。不知怎么的,张向阳觉得他的心好似被她眼里的流光溢彩所填满,他甚至有种想要亲她一下的冲动。她连笑都这么好看,这么矜持。 就在他发呆的时候,门外有人进来,张向阳回过神来,见是赵志义,他脸色沉了几分,“你怎么来了?” 赵志义有点懵,下意识看向何方芝,眼里好似在说“什么情况”。 这一眼让张向阳瞬间有点吃醋的感觉。赵志义居然和他媳妇关系也很不错。 刚才他兴致勃勃回到家里,听红叶说她娘去水库那边割药草了,有点不放心,所以想过来找她。可谁成想,她居然跟个男人走在一起,两人说说笑笑走了好长一段路。在看到他的时候,那男人还跑了。 后来听说是赵志义,他心里就更糟心了。在他心里,赵志义能和原身混在一起,甚至还理所当然觉得找小三没错的论调,他把赵志义这个人直接给否定了。 现在见他们眉来眼去的,心里立时不爽,拎着赵志义的后衣领就往外拽,“你找我啥事,咱们出去说吧?” 赵志义连回头看何方芝一眼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张向阳给拖出院子了。 “说啊,你找我啥事?”张向阳见对方一直盯着他家院门瞧,脸都黑了,语气更加不好了。 赵志义收回视线,但他因为心虚,不敢抬头看张向阳,只好把视线落在对方鼻子处,谄笑着道,“阳哥,你今晚能不能跟我出去一趟?” “不去!”张向阳打定主意要跟这人绝交,自然不想理会他。 赵志义没想到他会拒绝得这么快,有点懵了,见他要走,忙拉住他的袖子,“阳哥,你咋啦?” 张向阳觉得自己转变得太快,对方可能起疑了,加了句解释,“我明天还要起早上班,今晚要早点休息。你有什么事就找别人吧。” 赵志义眼睁睁看着对方走了好几步,眼见对方就要进家门了,他狠狠地跺了下脚,“是关于魏玉红跟人胡搞的事,你不想知道吗?” 张向阳猛地一回头。 “那男人还骂你媳妇是贱人呢。”赵志义想到昨晚听到的话,又添了一句。 张向阳握紧拳头,“几点,在哪里?” 21.第 21 章 乡村的夜晚, 天空好像被人泼上一层浓墨,半个月亮斜挂在远方,周围有点点繁星闪烁, 微凉的夜风轻轻拂过, 田野里的庄稼随风摆动, 发出阵阵“沙沙”声。田野里, 蛙声、虫声此起彼落,一声高过一声, 就连蝈蝈也偶尔附上几声来凑热闹。 远处的村庄里传来几声狗叫, 近处时不时发出嗡嗡声的蚊子如影随形。 张向阳和赵志义两人趴在红薯地里,时不时拍打叮咬自己的蚊子。 一直等了有一个多小时, 张向阳等得有些心焦,推了推旁边不停点脑袋的赵志义, “哎,醒醒, 你咋还睡了呢?” 赵志义猛地打了个机灵, 木呆呆地看了眼黑漆漆的四周,这才清醒过来, 他揉了把脸,朝旁边的张向阳道,“阳哥, 你刚才说啥?” 张向阳总觉得这人有点不靠谱。试问有谁会在抓奸关键时刻打瞌睡的, “你就这么困呐?” 赵志义点头, “我又不像你有一份工作, 上工干农活很累的。” 而且为了给李明秋多赚工分,他每天都拼命割野草。别人都是听到哨子响,才下地,他却早早就下地了。 他和李明秋的事情,生产队的人都知道,可这并不包括已经换了芯子的张向阳。 张向阳还以为赵志义是羡慕自己,当下也不再说了,只重复刚才的问题。 赵志义很肯定地点头,“当然是真的,我昨晚听了他们一晚上的墙角。” 张向阳奇了,“你大晚上的不睡觉跟踪他们干什么?” 赵志义冷汗涔涔,脑子竟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张向阳却替他脑补出了一个,有些感慨道,“没想到你这人还挺上道。” 赵志义懵了,“上道?” 张向阳见他不懂,这才意识到这个词这年代还没有,他忙补充,“就是够意思。” 赵志义有些心虚,他哪里是够意思。他跟踪魏玉红完全是受人之托。 两人虽然离得挺近,可伸手不见五指,张向阳自然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这回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 赵志义松了一口气,拍了下自己脑袋上的蚊子,“咱俩谁跟谁呀,你不欠我什么,都是我自己乐意的。”他顿了顿道,“你媳妇是个好的,以后你还是安生跟她过日子吧,别再折腾了。你之前把人打成那样,她得多疼啊。” 张向阳这下子是彻底懵圈了。这人之前还支持他找小三生儿子呢,咋转眼就劝上了?不过对于他的好意,张向阳还是心领了,“你说的对,我以后会好好过日子,至于外头的女人,我不会再招惹。” 说完之后,赵志义却没反应,反而朝他嘘了一声。 张向阳登时把头低下,侧耳倾听周围的动静,两只眼睛透过红薯叶子看向周四周。 很快,有个漆黑的人影从东面走过来,他嘴里哼着歌,听声音就知道是个男人。 约莫过了小一会儿,从西面走过来一个人影,虽然看不清她的脸,可看那个头和身材也能看出来是个女人。 两人刚碰到一起,就搂住了,吻得难舍难分,相拥着往旁边的高粱地里走。 赵志义和张向阳都没有动静,静静看着那两人。 他们站的地方有点远,现在就上前,很不利于抓人。 两人在高粱地里翻滚着,外头这两人也慢慢匍匐着前进。 过了半个小时,两人终于凑到高粱地。 魏玉红那故作娇嗔的声音传来,“你什么时候帮我把那碍眼的女人给整治了?” 男人奸笑道,“怎么?你就这么恨他?还是想要她男人?” 魏玉红:“跟你没关系。当初我俩可是说好的,我陪你十天,你帮我整她。”她似乎有些生气了,“你要是不帮我,别想来找我。” 男人见她要走,忙拉住她,嬉笑着,“还有三晚,只要你今晚把我伺候舒服了,我明天一定帮你办到。” 魏玉红也不是真的要走,见他已经答应,忙坐回他怀里。 没一会儿,两人又滚作一团。 赵志义和张向阳见时机已到,立刻像兔子似地跳了出去。 他们这一跳,倒是把这对难舍难分的男女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男人那处直接萎了,“你们是谁?为什么抓我?” 相比他的愚蠢,他身下的魏玉红就要聪明多了,她脸色惨白,嘴唇哆嗦个不停,哭着谈条件,“你们是不是想要钱?我们给你们钱,你们放过我们吧?” 赵志义呸了一声,“老子守了好几夜,就为了你那点臭钱嘛。” 魏玉红被他骂有些羞恼,要是在平时,她早就骂上了,可现在却不成了,她不能被打成流|氓,绝对不行。 她从地上爬起来,给两人下跪,甚至还想用语言惑她们,只要他们肯放过她,她可以委身他们。 可把这两人给恶心的够呛。 赵志义差点就要打她一个嘴巴子,“你以为老子是什么女人都肯上吗?你这种烂人送我也不要。” 以前这女人总哄阳哥帮他干活,赵志义劝阳哥,反被阳哥骂了一通。后来阳哥渐渐跟他疏远了。他还为此苦恼过。这也是后来,为什么他选择未来媳妇的主要原因。 赵志义当下也不肯再听她逼逼了,直接从跨包里掏出一截绳子,三下五除二就把人给绑了。 担心她再说些不入耳的话,赵志义还把她嘴堵上。 那男人见他们来真格的,吓得当场尿了,好巧不巧尿到张向阳的裤腿上。可把张向阳给恶心的,踢了他一脚,“怂成这样,还敢干这缺德事。” 男人挣扎着想要逃跑,却被张向阳狠狠踢了一脚,“听说你骂我媳妇是贱人?” 男人猛地摇头,很识实物地摆手,“没有没有,我没有骂。”惊慌失措之下,看到被捆成粽子的魏玉红,他立刻把她卖了,“是她,是她要我对付你媳妇。” 张向阳踹了男人一下,声音冰冷,“哦?你想怎么对付我媳妇?” “她让我把你媳妇给糟蹋了。”男人当下像竹筒倒豆子似的给倒了个干净,末了还洗白自己,“可我哪敢干那事呀。我跟女人睡都是你情我愿的,强上这种事,我可干不来。” 赵志义嗤笑一声,踢了一脚,“你干不来?”他把魏玉红丢到一边,揪起对方的衣领,提起来,“我昨晚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你们两个可是打算把方芝姐打晕,扒光衣服丢掉王老赖家门口的。” 王老赖是村里有名的浑人,早十几年,名声比张向阳都要有名,只不过现在年纪大了,只会偷偷摸摸地干些猥琐的事情,没有以前那股嚣张劲儿了。 张向阳也不打算跟这两人废话,朝赵志义道,“咱俩赶紧把人抓到队里吧,交给我爹处理,我明儿一早还要上班呢。” 听到要交给队里,两人开始做垂死前的挣扎,那男人像个死狗一样被张向阳拖着,脚上的鞋子也在拖行的过程中掉了。 魏玉红却在挣扎过程中把嘴里的东西给蹭掉了,她哭着喊着央求张向阳,“我跟你好歹好过一场,你不能这么绝情。只要你放过我,我以后绝对不会再招惹你们。” 张向阳嗤笑一声,“你哄傻子呢?从你打算要害我媳妇那时起,你就该想到会有今天这种下场。” 赵志义反剪她的双手,想要把人拖走,她却又哭又闹,最后竟耍赖怎么都不肯走。 赵志义正在为难间,只见远处一束光朝这边照过来。 赵志义心下一喜,“有人来了。” 张向阳看着那束光,心中顿时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等那束光越来越近,他又听到那熟悉的吼骂声,“你个浑小子,才老实几天呀,你又给我惹事。大晚上的你不睡觉,你跑这边干啥?” 张大队长把手电筒直直射向张向阳的脸上,他下意识抬起手臂遮挡。 张大队长又把光投向地上那两个,当看到魏玉红时,脸色又沉了几分,心里暗骂一声,“臭小子,怪不得要折腾呢。” 何方芝从张大队长后面走出来,有点担忧地看向张向阳,“你没事吧?吓死我了。” 张向阳有点心虚。 何方芝声音有点羞怯,“我刚才醒来,发现你不在家,心里一着急就拿手电筒找爹和大哥帮忙。你没怪我吧?”虽然夜很黑,张向阳看不清媳妇的脸色,可他还是能感觉到她有点害怕。 张向阳心中一暖,只觉得这些日子的努力不是没有成果的,他当即松开一直拽着男人的胳膊,握了下他媳妇的柔弱无骨的手,她这双手就跟她的为人一样,惹人怜惜。他拉着她到旁边,放柔声音安抚她,“没事,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吗?” 何方芝好奇地看向公爹那处,“你大晚上的不睡觉,跑这边来干啥?” 张向阳有点尴尬,“哦,赵志义让我帮他来捉奸。” 何方芝一怔,有些不信,压低声音问,“你不是让我别理他吗?” 张向阳干巴巴地笑,只好实话实说,“之前你不是说有人要对付你吗?就是魏玉红和这男人。” 何方芝有些惊讶,“你是说我和表姐在玉米地遇到的那对男女就是他们?” “对!” 何方芝点了点头,“你咋知道的?” “我……”张向阳十分不愿意承认,“是赵志义帮我的。他是我的好兄弟。” 不知怎地,何方芝竟从他声音里听到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她也顾不上多想,因为那边已经开始审训了。 “你是哪个生产队的?”张大队长的声音传来。 “我是红旗生产队的,我爹可是大队长,你们没权力绑我。我不是你们生产队的。”那男人见事情已经闹大,开始自报家门。 张大队长心中一沉,恨不得把小儿子给揍一顿,真是个惹事精。 张向阳看他爹没说话,忙道,“你爹是大队长,我爹也是。你想欺负我媳妇,我爹能让吗?你还敢威胁我英明神武的老爹,你以为我爹是个怂蛋吗?” 张大队长嘴角抽了抽,恨不得把手电筒砸他脑门上。 何方芝差点笑出声,走到张大队长身边轻声提醒,“爹,这么多人看着呢,咱们别在这里耽搁了。” 张大队长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事已至此,不得罪,人都已经得罪了,他想退缩也不成了。 他挥了挥手,愤恨地瞪了眼把自己架在火上烤的小儿子。可惜的是,张向阳半点也没感觉到亲爹的眼神。 张大队长是带着何方芝和张向民一起来的。只不过这人一向沉默寡言,张向阳也是凑近才看清来的人是他哥。 四个大男人齐心协力终于把这两人拖到生产队的打谷场上。 张大队长担心事情有变,立刻决定要让大家伙全都知道这两人的丑事,省得再给别人翻盘的机会。他连夜到大队办公室拿了喇叭,挨家挨户通知社员过来开会。十五岁以上的,只要能走的,全都要过来。 流|氓罪,可不是个简单的罪名。前几年,他们东方生产队的大队书记就因强|奸那些女知青被枪|毙。 现在听说又有人犯了流|氓罪,虽然大家干了一天的农活都很困,可听说有戏可看,立刻精神抖擞,套上衣服,拿着个蒲扇,跑到打谷场这边来了。 这年代也没什么娱乐活动,大家伙最喜欢说些东家长,西家短的八卦。 因为魏玉红是知青,所以也有人去通知了。 大家伙围着这两人指指点点,张大队长蹲在边上,脸色沉得吓人。 妇女主任张草花见她哥一直在抽烟袋锅子,心知他这是有心事解不开,只能自己来了。 她挺直腰板走到临时搭的台子上,看着底下乌秧秧的脑袋,万分痛心地说,“在村东头的那片高粱地里,我们无意中发现这两人在耍流|氓。丢人!太丢人了!一个是上下下乡的识青年,一个是已经娶妻生子的贫下中农,居然受了万恶的资产阶级所腐朽,是谁的错?” 底下人面面相觑,有个人带头骂道,“是他们的错。自甘堕落。咱们可都是清清白白的。” 底下的人全都举着拳头附和。争先恐后表清白,好似晚了一步,他们就跟这两人一样都是流|氓。 何方芝看着平时这些面容温和的大娘大婶们就像疯了一样,眉头紧蹙,心中讶然。 很快轮到批|斗,魏玉红和奸夫跪在台子上,身体依旧捆成粽子,被大家伙指着鼻子骂。那些知青们为了跟魏玉红撇清关系,一个个全都捡起地上的东西往她身上扔。 有的是土坷垃,有的烂木头,有的是碎石头……没一会儿,两人就被扔得一脸血。当然天太黑,所以根本看不清伤势。大家也是听两人时不时痛苦的哀嚎声猜出来的。 何方芝心中慌乱,她的一只手忍不住伸向旁边的张向阳。黑灯瞎火的,也没人看到两的动作。否则大家伙肯定也要指责两人行为不检点。 张向阳侧头看她,却发现她的手一直哆嗦个不停,好似受了天大的打击。他顿时有些心疼,扶着她走到旁边,小声问,“你怎么了?” 何方芝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她一直以为这个村子就像她前世偶然去过的那些小村落差不多。 可谁成想,大家平时看着很温顺,可脾气却不小,甚至可以说有点不正常。 小姑只不过说了几句话,这些人就跟疯子似的。 为什么会这样?她本能地觉得这个年代有点不对劲,好似天上压着一块乌云,随时都会落下倾盆大雨。而她却还待在下面玩耍。这种未知的危险才是最让人恐惧的。 22.第 22 章 夏夜, 天空洒满了闪闪发亮的星星,像细碎的流沙铺就的银河斜躺在深蓝色的幕布上。万物沉睡,可底下的村落却发出阵阵欢呼声。 何方芝看着大家伙欢呼雀跃的声音, 脊背发凉。 这个生产队不是不同姓氏混居吗?怎么会像前世那些以宗族聚居的村子一样动用私刑呢? 何方芝有些想不通。之前她想买香祭奠无辜死去的原身, 表姐还跟她说起过, 现在破除封建迷信, 上面不允许搞那一套。 当时她还惊奇,追问过表姐。表姐说, 现在正在破四旧(破除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她当时还高兴过。觉得这年代的人很是开明。居然把前世她最痛恨的那些繁文缛节, 上位者制造的那些条条框框给去除了,真是一项很伟大的创举。 可现在看这些疯狂的队员们, 她突然明白,事情并不是她想的那样。 他们不过是在偷换概念。他们是一杆子全打死, 无论好还是坏。 所以她所认为的平静生活不存在,之前的一切都是表象。 “你怎么了?身体怎么这么抖啊?”张向阳搂住她的身体, 焦急地寻问。 何方芝半靠在他身上, 有些意兴阑珊,“我想回家。” 张向阳点头说好。他跟赵志义打了声招呼就扶着何方芝离开了。 到了家里, 两个孩子还安静地睡在床上。 张向阳扶着何方芝躺下,感觉她手有点凉,忍不住有些心慌, “媳妇, 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呀。” 这声叫把一直昏昏沉沉的何方芝喊回神, 她侧着头, 对上他焦急的神色,心中竟升起一丝甜意,声音沙哑干涩,“我刚才被吓住了。” 张向阳心中一惊,她这样柔弱的女人哪里能经受住这些。他坐在炕头,让她半个身子靠在他怀里,一点一点抚摸她手背,轻声安抚她,“你别担心,很快就会过去了。” 何方芝摇头不信,他这话很明显就是在安慰她,苦笑道,“你别唬我了。” 她总算明白之前小姑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了。说实话,她宁愿认清现实,也不要什么都不知道,还安安生生待在乌云底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把她淋了个透心凉。 其实,张向阳刚刚也被吓住了。他以前上学的时候知道这一段历史,可文字上的东西哪能跟真实存在的相比。解气固然解气,他也不曾后悔,可如果这种疯狂某一天降临到你头上,你还会觉得解气吗? 好在文|革还有一年就结束,他们只要老老实实做人,安生度过这一年,以后都是康庄大道。 张向阳笑着安抚她,“我还真不是唬你。” 他侧头在她耳边道,“真的。你也知道我在邮局工作,每天都能看免费报纸。上面政策真的在变。相信我们的好日子就快来了。” 何方芝彷徨不安的心瞬间落了地,她直起身子,回头看他,“还要多久?” 张向阳随口道,“大概还有一年吧。” 何方芝一怔,疑惑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这么精确?” 张向阳心里一紧,他打着哈哈,“上面有政策下来,通常都要开会,然后往底下落实,起码要一年。” 何方芝不太了解这年代的事情,既然他这么说,那应该就是对的。 “这一年,我该做什么呢?” 难道她都要待在地里上工吗?她真的很不喜欢干农活,干了这一个多月,她手心长了许多茧子,皮肤也晒黑了。她现在都不敢照镜子,生怕看到镜子里那个面黄肌瘦的自己。 张向阳想了想,当看到床头柜上的一本书,忙拿起来递到她手里,“我觉得你可以读书。再有两年就恢复高考了。你可以在家复习。” 何方芝摇头苦笑,她现在连找个教书先生都找不到,还谈什么复习。 她背对着他,但张向阳还是能感觉到她的低气压,以为她是没信心,毕竟她已经五六年没摸书本了,忘了很正常。 他拍拍她的背,“你放心,如果你有什么不会的,可以来问我。我还记得呢。” 何方芝身体一僵,干巴巴地笑,“不用了,如果你发现我笨的话,该笑话我了。” 张向阳唇角带笑,“不会的,我肯定不会笑话你。” 何方芝握了握自己的手,故作娇嗔,“那也不成。如果我有不会的,可以问明秋。她可是高中生。” 听她说起高中生三个字,张向阳这才想起一事。是哦,原身是个初中毕业生。他是不是该找人教他高中知识呢。 要不然等他考上大学,大家一定会起疑吧? 何方芝见他终于不再问了,心下松了一口气,往旁边挪了挪,转身朝他道,“快睡吧,明天还要上工呢。” 张向阳点了点头,开始思考该找谁教他比较好。 对了,赵志义那小子,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水平。明天问问。 第二日一早,张向阳就找到赵志义。 “你想学高中知识?”赵志义惊讶地看着他。 “是啊,你知道咱们生产队谁是高中生吗?” “没有!”赵志义摇头,指了指不远处的知青点,“只有那里有人是高中生。” 虽然张向阳很不想跟知青们接触,可谁让他们生产队没有高中生呢,他想了想,便从家里拿了些东西,亲自到知青点找人。 看到他过来,那些女知青们全都躲到屋子里,男知青们倒是不担心他耍流|氓,只是好奇地打量着他。 张向阳轻咳一声,“我想问下,你们谁是高中毕业的?我有事请他帮个忙。”他把手里的篮子往上提了提,“只要帮我这个忙,这些东西就是他的。” 男知青们面面相觑。 这些人都是下乡好几年的,靠自己挣工分,日子过得苦哈哈的。 有些人坚持不住,就娶了生产队的姑娘。有的人找关系,调回城里。剩下的这些人,都是既没关系,又不想在乡下落户的。 张向阳提的篮子里放着六七个鸡蛋,一把水果糖,一块肥皂和几个大土豆。 都是很实用的东西,也是大家最缺的。 其他男知青对张向阳都很怵,即使很心动,可依旧不肯上前。最终还是知青队长林岳川走到他面前,“你有什么想要我们帮忙的?” 张向阳把自己的来意很快说了一遍。 林岳川微微皱眉,“恢复高考的消息未必是真的。如果是假的,你?” “就算是假的也没关系,反正知识学到脑子里也不亏。”张向阳毫不在意。 听到他这话,林岳川松了一口气,朝他点头,“那我教你吧!” 张向阳把篮子递给他,“这是我的谢礼,你放心只要你能好好教我,我肯定不会亏待你。” 林岳川点点头,他只所以站出来,可不是眼馋这些东西,而是怕他在知青点闹事。 因为魏玉红的事情,现在社员们看他们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儿了。 前几天有个男知青要跟生产队一位姑娘定亲,都选好宅基地了,却因为这事黄了。那家人说什么也不愿自家的闺女嫁过来。 生产队谁不知道张向阳是个浑人。听说这次捉奸也是他带人去捉的,可见这人有多霸道。 魏玉红就算跟人胡搞,说起来跟他也没什么关系,就因为他跟她好过,他觉得魏玉红背叛了他,他就把人给整成女流|氓,心太狠了。他们哪敢惹这种煞神。 张向阳朝他答应,又补充道,“那我每天早上六点和晚上七点过来,各学两个小时。” “好!”林岳川弯腰把篮子里的东西放回屋里,然后把空篮子递给他。 张向阳提着篮子转身离开了。 一天时间很快过去,下午回来,吃完饭后,张向阳拿着书本往知青点走。 迎面碰上鼻青眼肿的赵志义,张向阳忙上前问,“你这伤咋回事?” 赵志义捂着自己的半张脸,眼泪差点落下,“我爹知道我跟你去捉奸,把我狠狠打了一顿。” 张向阳心中愧疚难安,掏出五毛钱递给他,“你到赤脚医生那边买点药抹抹吧。都是我的错,不该带你一起去的。” 早知道他应该叫他哥一起去了。他爹肯定不会打他哥的。 赵志义见他居然掏出五毛钱来,惊了一下,忙推辞,“我不要。”他看了眼四周,把张向阳拉到一旁,“你知道那两人怎么样了吗?” 张向阳摇头。虽然他是在镇上上班,可他只能待在邮局分邮件,根本不能出去。所以还真不知道后来的结局。 赵志义有些唏嘘,“今天一早你爹就去公社找公安,他们审问之后,从魏玉红屋里搜出吴克明送给她的衣服,还来找我录口供,当即就给他们定了流|氓罪。我听说他们原本应该判二十年的,可吴克明的爹找了人,最终只判了十年。” 张向阳惊了一下,这直接去掉一半,也太牛了吧。 赵志义又丢下一剂重弹,“不过这两人待的地儿不一样,魏玉红是发配到边疆受苦,吴克明却能留在咱们这边的劳改农场改造。”末了,他感慨一句,“同样的罪名,人跟人的差别可真大呀。” 张向阳默默叹了口气,“是啊。” 有背景的人,想要成功就是比他们这些无权无势的老百姓要容易许多。他前世一直没有出头之日,也是因为他得罪了人。被对方打压,连个稍微重一点的角色都接不到。所以他这辈子一定要当人上人。他握着拳头,眼里闪着坚定的光芒。 赵志义见时间已经不早了,再不去割草,明秋明天该挣不到工分了,忙举起镰刀,“阳哥,我去割草了。” 见他要走,张向阳坚持把钱塞给他,“拿着吧。你这伤没有一个星期好不了。这个情我会还你的。” 赵志义见他还心心念念还人情,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阳哥,如果你真想帮我,不如带我挣俩钱吧?” 张向阳懵住,挣钱? 赵志义以为他不肯,有些委屈,“你以前说带我混的,可每回我问你,你都不肯说。你就带我挣钱吧。我天天累死累活也就挣十个工分,咱们生产队一个工分才四分钱。” 合着他一天才挣四毛钱。张向阳自动给他换算了下。 张向阳略微沉吟了下,“如果你不怕的话,我可以给你指条路子。你自己考虑要不要做。” 赵志义心下一喜,“什么路子?” 张向阳瞅了四周一眼,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就是跟人换东西。” 赵志义眼睛瞬间睁大,这不是投机倒把吗? 张向阳见他误会了,忙摆手,“东西换东西,从中赚点小差价。比你辛辛苦苦上班强多了。这是合法的,可不是投机倒把。” 赵志义还是有些不信,“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张向阳之前跟靳红军换东西,靳红军还想要些新鲜一点的蔬菜呢。 县城菜市场卖的那些蔬菜,因为运输时间长,有些都烂了。 张向阳很快给他出了主意,“你就拿些自留地里种的萝卜,青菜等等,去县城试试呗。只跟人换东西,不要收人家的钱。即使被治安大队逮住,也顶多批评教育几句,不会给你定罪的。” 赵志义将信将疑,“你之前说挣到大钱,用的就是这个法子?” 张向阳打着哈哈,扬了扬手里的书本,拍拍他的肩膀,“兄弟,我还要去学习呢,咱下回再聊吧。” 似乎很怕对方再问他挣大钱的事儿,忙脚底抹油般地跑了。 身后的赵志义看着他逃窜的背影,嘟哝一声,“拿菜换东西?能成吗?” 赵志义站在原地想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去问问李明秋比较好。她以前就是县城人,应该知道这事靠不靠谱。 23.第 23 章 八月末的阳光依旧很炙热, 太阳照在人身上火辣辣的疼。 东方生产队的田里,依旧到处是辛勤劳动的农民。 何方芝戴着一顶草帽正弯腰割草。这些日子,她除了做鞋子, 剩下的时间都是在琢磨找谁教她认字。 可她苦思冥想了好久, 愣是没能找到合适的人。 她朝学校的方向扫了一眼, 心里暗想, 如果她去教室底下偷听会怎么样?想了想又觉得这事不靠谱。 学校上课都是在上工时间,如果她不下地挣工分, 一定会被人说是懒婆娘, 再说公爹也不允许。所以偷听这事不靠谱。 可她该找谁,才不会让人发现异常呢。毕竟原身可是中专生, 她却是个半文盲。差距不是一星半点。谁教都能发现她的异常。 越想越绝望,何方芝忍不住叹了口气。 正在她垂头丧气的时候, 一声惊呼声自她旁边响起,“李明秋, 你怎么了?” 这声瞬间把何方芝从惊慌中拉出来, 她闻声看去,这才发现, 离她不远处的李明秋正栽倒在地,旁边的两个女知青正围在她旁边不知所措。 何方芝立刻把手中的镰刀丢下,三两步跑过去。 到了跟前, 她赶紧朝两位知青道, “你们有毛巾吗?把毛巾打湿拿过来给她擦擦。” 两位女知青这才如梦初醒跑到地头去找毛巾。其他人都凑过来看情况。 东方生产队不种稻子的, 所以小河沟里常年处于干涸状态。 因为马上临近下工时间, 大家带的水壶都喝完了。 两个女知青只能跑回生产队,打算用井里的凉水来降温。 何方芝让大家帮忙把人抬到大树底下,久等不到她们回来,就有些着急,突然想到自己衣兜里还有自制的药膏,这个药膏可以预防中暑,也不知道已经中暑的能不能治。 不管了,死马就当活马医吧。 她把药膏涂抹到李明秋的额头,腋下,手心等处,不停地揉搓。 这药膏闻起来清香,涂抹到身上却给人一种很清爽的感觉。 过了半个小时,李明秋眼皮动了一下。 她缓缓睁开眼睛,迎上的就是何方芝那双充满惊喜的脸庞,她弯了弯嘴角,感激地看着对方,“方芝姐,又是你救了我啊?” 见她想坐起来,何方芝轻轻按住她,“你还没恢复,先缓一会儿吧。” 见她醒来了,其他人都觉得惊奇。 大柱娘转了转眼珠子,拍着大腿赞道,“向阳媳妇,你刚才给她涂得是什么药膏啊?可真管用。你也给我一盒呗?” 何方芝笑着点头,“成啊,我家里有新的,从县城医院买回来的,五毛钱一盒,回头我就送去您家里。” 大柱娘一听居然要钱,立刻摆手拒绝,“不用了不用了,这东西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我们家可用不起这么金贵的东西。” 其他人都哄笑起来。见没热闹可瞧,大家伙全都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 很快那两个女知青也回来了,看到李明秋已经醒了。两人还是把带来的井水递过来,“还是再降降温吧。总不能白跑这一趟。” 李明秋立刻朝两人道谢。 两位女知青都是好性子,谦虚了几句。 过了一会儿,李明秋感觉自己恢复了正常,刚站起身,那边下工的哨子响了,李明秋叫何方芝一起走,何方芝摇头,“你们先走,我还有事。” 李明秋点了点头。 何方芝这会子非常高兴,她实在没想到这药膏居然还能治中暑,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只是家里的药膏不是很多,她需要再采些草药回去。 24.第 24 章 何方芝背着竹篓, 拿着镰刀绕道去了趟水库,水库下边有许多分支,河渠边上长着许多草药。 她拿着镰刀下了河渠, 寻找需要的草药。 等她从河渠底下爬到岸上准备背着竹篓往家走的时候, 迎面碰到一个头发半白, 眼袋很深的老头子。他手里拿着根藤鞭, 时不时看向正在低头啃草的老牛。 这是一个陌生人,何方芝从未见过对方, 自然也没想跟他打招呼。 擦身而过的时候, 何方芝随意瞟了眼那头膘肥体壮的老牛。 在农村乡下,牛的待遇比人都要好, 从体型上就能看出来。 东方生产队那么多口子,几乎找不出一个胖人。可这头牛却养得膘肥体壮, 身上的毛擦得雪亮,干净又好看。 只是紧接着她眼睛微微一缩。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条牛的脖子上居然挂着一枚先秦平首圆足的“三孔布”刀币。前世的时候, 三孔布因为形制奇特、铸造精工、品相端美, 传世及出土又极其稀少,是为先秦古钱币中的难得珍品, 所以价格节节攀升。她曾经也只在姐姐的私库中见过,没想到在这种乡下地方,居然就能见到一个。而且看那做工也不似仿品。 她把视线移向刚刚那个放牛的老翁, 这才发现虽然他在放牛, 可身上的气质却跟农民截然不同, 竟有种书卷气。 她微微蹙眉, 这人到底是谁啊? 她停留的视线有点久,老人家自然也发现了。他微微侧头看向她,见她眼里只有疑惑没有敌视,心中有点讶异。 何方芝朝他点头示意后,转身离开。 下午上工的时候,何方芝特地向杨素兰打听,“表姐,我下午去水库那边挖草药的时候,遇到一个放牛的老人家。” 放牛的老人?杨素兰不用多想立刻猜到对方的身份,她警惕地看了眼四周,凑到表妹耳边小声叮嘱,“以后看到他你一定要绕道走,可别跟他走得太近。他可是臭老九。跟这种人扯上关系,被别人知道,会影响你的成份。” 臭老九?何方芝有点懵,这是什么意思? 她琢磨了一下这个词,很明显是个贬意,“他是犯了什么错误吗?” 杨素兰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全告诉她了,“我听咱爹说起过,他在大学教书的时候,说话不经过大脑,被人找到错处撵到乡下来了。” 在大学教书?那他的知识水平一定很高了?何方芝有些激动。这么多人都疏远他,不愿意跟他来往,如果她去接近他,求他教自己,那她是个文盲的事情一定可以瞒住。越想越觉得这事可行。 至于她会受什么样的影响。此时的何方芝也顾不得了。她现在迫不及待想摆脱自己文盲的身份,要不然等张向阳问她课本复习得咋样,她还不得露馅? 吃完晚饭后,她提了半篮子的东西,拿着镰刀背着竹篓往水库走。 万幸的是,那个老人家还在。她瞅了一眼四周,发现两边的田地里还有不少人在割草。 不能让别人看到她和他有来往,她只好顺着斜坡往河渠底下走。 等到了地方,她仰头跟他打招呼,“老人家,您好,我叫何方芝。” 杨培华一开始没认为她是在跟自己说话,等他左看右看都没人,这才确定对方真的是在跟他说话。 自从下乡之后,他似乎就成一个毒|瘤,谁也不肯靠近,哪怕只是简简单单打声招呼也没有。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让他难以忍受的是,许多学生看到他还会对他吐口水,骂他是臭老九。 这还是头一回,在这个地方看到有人冲他笑,他朝她点了点头,声音有点干涩,“你好,我叫杨培华。” 何方芝沿着斜坡往上走,到了大半截,她把自己带来的东西拿出来放到坡上。 半包红糖,三个红薯,一碗咸菜,一把水果糖以及她攒了好几天的鸡蛋。 东西摆放好之后,何方芝又往下退了一步,眼巴巴地瞅着他,“杨叔,我想求您点事。” 杨培华蹲下身,看着面前这些东西,眼里满是疑惑和不解,“我能帮你什么忙?” 何方芝看着他一脸诚恳,“我能跟你学认字吗?” 可能是受前世影响,哪怕对方现在是人人避之不及的臭老九,她对他依旧保持着敬重之心。 杨培华对她这态度很是受用。只是他有点不懂了,“认字的话,你可以去扫盲班啊?”生产队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开设扫盲班。她为什么要舍近求远跟他这种人扯上关系。风险太大,不值得啊。 何方芝摇头,别说她不知道有扫盲班的存在,就算有,她一个中专生能去上吗?这不是明晃晃地告诉别人,她有问题吗? 她摊了摊手,“我听说马上就要恢复高考了,扫盲班教得都很简单,我要学得东西很难。” 扫盲班一听就是用来扫盲的,根本就不可能教很深的课程。否则为什么明明有扫盲班,大家还要送自己的孩子去学校呢。 “什么?要恢复高考了?”杨培华腾得直起身子,眼里满满都是惊喜。如果国家真的要恢复高考,他是不是就有机会恢复身份了? 他原本就是大学教授,教的还是数学。国家恢复高考,肯定需要老师教啊,数学又是必学科目一定能用得着的。 他仰头大笑,惊得何方芝一个趔趄顺着斜坡往下滑。 等她稳住心神往上看的时候,差点让她崩溃,原本站在边上叉腰大笑的老人家竟直直往她这边倒了过来。 何方芝刚想伸手去接,却发现他眼疾手快抓住了岸边的树干。 何方芝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差点被他吓死。 不过即使没有跌下来,可他年纪这么大,也不知道有没有摔伤。此时的她也顾不上会不会被别人看到了,忙跑上岸扶他,“您怎么样?” 杨培华坐起身子,背靠着树干,胸口不断喘息着,脸上的褶子一道道的,脸上却满满都是笑容,“我好的很。我的机会就要来了。” 何方芝略一思索也就明白他的意思了,冲他点头笑,“您说得是。”紧接着她迟疑了一下,“那您还肯教我吗?” “教啊,怎么不教。”杨培华指了指她刚刚放在岸边的东西,“就冲这些东西,还有你给我带来的好消息,我当然要教你。” 何方芝眼睛一亮,“谢谢您,杨夫子。” “哈哈”杨培华摆了摆手,“叫我老师吧。叫什么夫子?这又不是旧社会。” 想到自己受的苦全是在新社会,他突然有点意兴阑珊了。什么旧社会,新社会,只要让他好好活着,就是好社会。 过了好一会儿,杨培华咬牙切齿道,“等我恢复身份,我一定把当初那个陷害我的小人揪出来,否则我一生都不得安宁。” 何方芝微微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好在杨培华也只是发发牢骚,并不是在跟她说话,他指了指斜坡,“你快点到下面去吧,可别让人看见了。” 何方芝这才反应过来,也顾不上看四周了,猫着腰往斜坡下滑。 两人一个蹲着,一个弯着腰开始说话。 “你现在什么水平?”既然已经答应要教她,杨培华自然要先了解对方的水平。 “我只会写繁体字。” 杨培华一怔,“拼音呢?” “不会!” 杨培华又问,“数学呢?” “除了会打算盘,其它的一概不会。” 杨培华眉头皱得都要能夹死苍蝇了,“你这水平考大学,我看有点悬。” 何方芝摇了摇头,“老师,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杨培华见她充满自信,很认同地点头,“看来你很有信心,那就好。只要你肯下苦功,再难的事情都有机会。” 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就算考不上大学,到时候也可以上大专。总归比窝在乡下有前途。 何方芝点头附和,“老师您什么时候方便教我?” 杨培华也很爽快,“我每天都会牵牛出来,如果你上工的话,就早晚过来一趟。我先教你把拼音认全,字的话,你就在家多练练就成。你年纪也大,许多东西读一遍就能懂,不需要我给你讲解,倒是省了不少事。难得是数学。我先教会你简单的阿拉伯数字,然后你先照着课本学。遇到不会的,晚上可以到牛棚那边问我。” 牛棚?何方芝还真不知道在哪。 瞅着她懵懂不解的样子,杨培华还以为她是刚嫁过来的小媳妇,想了想问,“王家巷,你知道在哪吧?” 何方芝点头。王家巷,她当然知道。前些日子,她差点在那里上演一出抓奸戏码呢。 杨培华微微有点酸涩,“王家巷右边走大概一百多米的位置,有一排棚子屋,那里就是牛棚。” 何方芝点了点头,杨培华朝她道,“你早点把书本拿过来,我先帮你把音标上,到时候你可以照着字母读。” 何方芝立刻从自己的竹篓里拿出一本书,里面还夹着一只铅笔。 杨培华脸上带笑,“你这小同志想得还挺周到。” 何方芝笑了笑。把书和笔递给他之后,拿着镰刀开始在四周找草药。 等过了好一会儿,杨培华已经把所有音标都标好了,然后让她过来,他一遍遍地教她读。 何方芝毕竟不是真的一点都不会。前世,她学字的时候,不会的也会在旁边标同音字。所以他读过一遍之后,她基本上都能记住。 一个小时后,她已经基本会掌握拼音的读法与结构了。杨培华也不得不佩服她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只是不免替她惋惜。 他收回心神,看着她,“明天再教你偏旁部首,你先回去复习一下。明早我要考考你。” 何方芝把书笔收起来,朝他道谢,“好!” 杨培华见她要走,看了眼正在吃草的牛,走到它边上,伸手把牛脖子下面的那枚刀币解下来,递到她手心,“这是送你的。希望你以后都能有颗向学的心。” 何方芝低头看着这枚刀币。她只是给他一些简单的粗食,他却送她这么贵重的东西。 她面露迟疑,“老师,这也太……” 杨培华摇头苦笑,“这种东西前些年不知道毁了多少。这还是我原本留着自杀用的。” 他把这枚刀币绑在牛脖子下,是想着有朝一日,如果他坚持不了,可以用它来了结生命。 只是日日望着这枚刀币,想到那个害了他一生的小人还逍遥自在好好的活着,他就怎么都下不了决心。 活着,哪怕像畜生一样的活着,他也要活着回去报仇。就是这样的信念支撑着他度过这么多难捱的岁月。 好在一切都快要结束了,他马上就要迎来曙光。 何方芝被他这话惊住,自杀? “哈哈,你放心,好日子就要来临了,我哪肯舍得自杀。”被她的样子逗笑,杨培华眼泪差点流出来了。 何方芝有点窘,朝他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 回到家中,何方芝把晒好的草药捣碎,然后架起砂锅熬制。 调制成糊糊之后,还要放在锅里蒸。 因为这年代的柴火也很难得,所以蒸红薯的时候,她把糊糊放到红薯边上。 帮着盛饭的张向阳看到这碗绿色的东西,还有些惊讶,“这是什么?黄瓜泥吗?” 何方芝摇头,“不是,我自制的清凉膏,就是我身上的味道。” 反正也瞒不住了,直接跟他说吧。反正只是一种自制的药膏而已,应该也不会怎样吧。 张向阳有些惊讶,“清凉膏?做什么用的?” 何方芝笑着道,“可以防中暑。你也知道我是学医的,无意中捣鼓出来的。防暑效果还不错。” “能给我一盒吗?我想送给彭家木,大热的天,他天天要下乡。前些日子还差点中暑了呢。”彭家木帮了他那么大的忙,虽然他爹给彭家木送了不少好东西,可关系要想长久处好,平时也得多来往,这清凉膏不值钱,重要是他的心意。 对彭家木,何方芝也挺有好感,想了想也就同意了。等晚上制好之后,她还特地找了个粗瓷小瓶子装上。 “这下子味道应该不会跑了!”何方芝把瓶子递给他。 张向阳接过来,凑到鼻端嗅了下,有些奇怪,“这味道没有你身上的好闻。” 何方芝凉凉地看了他一眼,“一样的东西,你还能闻出不一样的味道来,你可真行。” 张向阳被她噎住,同时不免对自己的鼻子产生了怀疑。 等晚上躺到床上的时候,他忍不住伸着脖子凑到她身后,轻轻吸了下鼻子,的确是她身上的味道更香啊。 何方芝被他喷出来的热气弄得心烦意乱,又担心他不守规矩,催他,“快点睡吧。别再胡思乱想了。” 张向阳有些委屈地缩回脖子。 就在何方芝迷迷瞪瞪快要睡着的时候,他突然把她的身子掰过来,晃了几下,“方芝?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身上更香了?” 何方芝手一抬,大喝一声,“玲珑!把人拉出去打二十个板子!” 张向阳一呆。这人在做梦? 突然,何方芝睁开眼睛,这才想起自己身处何地,她刚想发火,可这并不符合原身的性格。她只好憋着气,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你还让不让我睡了?我都累了一天了,真的没时间陪你闹。” 她撅着小嘴,娇嗔控诉他的样子真的很可爱。张向阳喉头一紧,身体不由自主地靠近她。 何方芝却是一扭头,又背对着他睡了。 扑空的张向阳看着她的背影失落不已。 25.第 25 章 时间如白驹过隙, 很快进入九月。天气却依旧很炎热。 这天上工时,李明秋避着人把挎包里装的钱递给何方芝,“这是他让我交给你的。” 何方芝秒懂。赵志义现在时不时就往县城跑。 何方芝也是问李明秋才知道他去县城跟人换东西去了。 昨天赵志义又向队里借了自行车, 带了些鸡蛋, 顺便还帮她卖鞋。 “他让你多做几双鞋子, 到时候他再帮你去跑腿。”李明秋凑到她耳边小声道, “你做的鞋子很多人抢着要呢。” 何方芝做鞋的手艺好,比那些厂子里生产出来的更舒服。 虽然何方芝自信满满, 可还是谦虚几句。 “鞋子卖的是五块钱一双, 和供销社一个价。上回那瓶药膏卖了五毛钱。”李明秋把卖的价格报给她听。 何方芝没想到赵志义这个从未见过世面的乡下小伙子到人生地不熟的县城,还能把每双鞋子都能卖到五块钱, 这本事还真不小。要知道,张向阳有门路也才卖这个价的。又听连药膏也卖到五毛钱, 当即夸赞起来。 李明秋心中油然升起一股自豪,不过她还是很中肯地道, “也是你手艺好, 他才能卖出好价钱。别人做的就卖不上好价。” 何方芝瞅了瞅四周,转了话题, “你俩是咋打算的?” 这两人总不能一直就这样拖下去吧。说起来,李明秋今年都二十岁了。这个年纪在哪里都算是老姑娘。 李明秋脸上带着羞涩的笑,“他想多攒点钱, 等我考上大学, 到时候他也花点钱到外面找份工作, 就近陪着我。” 何方芝轻叹一声, 很认同地点头,从钱袋里掏出几张纸币递给她,“你帮我转交给赵志义。以后他帮我卖的每双鞋,我都给他一成好处费。” 李明秋忙推辞不要,“这不行,你救了我,是我俩的恩人,哪能要你的钱。” 何方芝把钱塞到她兜里,“我救你是应该的。但是我总不能让他白跑腿吧。再说他耽误那么长时间不上工,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李明秋有些犹豫,“那你还挣什么?” 何方芝把剩下的钱塞回自己口袋里,“放心吧,我还有得挣呢。” 做鞋的成本其实并不高,赚的就是辛苦钱。不过好歹也能有项进账,她心里倒是踏实许多。她没想到药膏也能赚到钱,她要不要多采点草药呢。 李明秋见推辞不过,只好收下,握着她的手感激不已,“方芝姐,谢谢你。” “谢啥,以后只要你家赵志义还愿意帮我卖鞋就成。”何方芝现在一心只想好好学习,至于见识世面什么的,等以后再说吧。 既然赵志义想多赚些外块,那现在帮他一把,以后也是情份。 往县城跑一趟,比上一天工赚得还要多,赵志义越来越喜欢往外跑了。 他高兴了,可他嫂子对他的行为很不满,经常在饭桌上对他冷嘲热讽,闹得家里不得安宁。赵母想劝小儿子上工,可他左耳进右耳出,愁得她头发都要白了。 赵母跟张母聊天的时候,没少抱怨小儿子忤逆不听话。 张母替她出主意,“要不你还是同意他娶那个女知青算了。娶回家,管他过成啥样,都是他自己选的,也怪不到你头上去。” 赵母哪里肯,头摇成拨浪鼓,“不成不成。如果真的让他娶了那个女知青才是害了他一辈子,他年纪小,看上人家的脸了。我能理解,可却不能任由他胡来。要不然他一辈子就搭进去了。我不能看着他犯糊涂。” 这话也在理,张母叹了口气,“那你准备咋办?” 赵母就是因为自己想不到好法子,才过来找好姐妹商量的。 张母就不是个多智的,自然也没折。 两人都想到张草花,她到底是个妇女主任,见识比她们大多了。 张草花听到两人的来意,也不推辞,当下就给赵母分析起来,“现在摆明了志义那小子就是逼你同意这门婚事,要不然他就不好好上工。可你大儿媳妇又不乐意,天天这么吵,也不是个事儿。我看你不如分家。分开后,你家大儿媳妇也不能管到小叔子。你呢,就让你小儿子自己攒钱,什么时候他攒到钱,再去娶媳妇。” 赵母有点懵,咋让她分家呢?她还想当说一不二的婆婆呢,分家之后,谁还肯听她的? 张草花一眼就猜到她的想法,“你呀,思想不要这么古板。你想想你还能当几年家?撑死了等志义结婚,你们就得分家。要不然你大儿媳妇能让?你现在也就是提前而已。” 赵母有些犹豫,张嘴想反驳,可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张母也觉得小姑子说的对,“我看分了好。你看看,我们家就相当于是分开了。我一点烦恼都没有。而且我还是跟老大两口子过的。他俩也不敢不听我的话。” 赵母哀怨地看了她一眼,“你家能和我家一样嘛。你男人是大队长,我男人就是个老实头,他屁用没有。我们家要是分家,可没人愿意听我的。” 张母总算是看出来,她哪里是不肯分家,根本就是舍不得放权。 张草花也不催她,这毕竟是她的家事,当然要由她自己做决定。 过了两天,赵家到底还是分家了。原因很简单。眼见着小叔子三不五时就请假,赵家大儿媳妇终于爆发了,她“病了”,不能再上工了。 赵母看着她红光满面地躺在炕上,用脚趾头就能猜到她是在装病,心下十分不满。 婆媳二人大吵一架之后,赵父做主分了家。两人跟着老大两口子过,把赵志义一个人分出去。 不过赵父还算公道,给赵志义分了两百块钱,大儿子才一百。赵志义打算再攒点钱,到时候好让人帮忙在城里找份工作。 现在赵志义已经搬进他们家老房子那里。这房子是泥草房,外墙还裂了几条缝。屋里几乎没有任何家具,条件很艰苦。 可让他再待在那个家里,有点不合适。 搬到这边,他挣的钱不用避讳任何人就能给明秋开小灶。给她吃些好的补补身体,省得她老是晕倒。 这不,白天他刚跑了趟县城,换了一点大米,熬了一个多小时,把大米都熬出米油来了,用砂锅装好,他端着走到两人相约的地方。 他们每回都是约在学校里见面。这个点学生都已经下课,所以学校里也没什么人。 李明秋坐在最后一排教室前面的石阶上,看到他端着砂锅过来,脸上不禁带了几分笑。 “这是什么?”等他坐过来,李明秋忍不住开口问。 赵志义把盖子打开,从包里掏出一个木勺塞到她手里,“趁热吃吧。” 李明秋低头一看,只见里面是熬得浓稠的白米粥,眼眶瞬间红了,她动了动嘴,微微皱眉,“你哪来的?你该不会是把那两百块钱拿来买米了吧?” 见她误会了,赵志义忙否认,“哪能呢。我今天跟人换到半斤白米,今天熬了两把,等明天我再给你熬。”赵志义心情很不错,现在的日子有了奔头,他也不担心养不活媳妇了。 李明秋松了一口气,喝了一口粥,只觉得这碗粥比她以前吃过的都要香。 她也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你也吃。” 赵志义忙推开,“不用不用,我一个大老爷们哪需要吃这么好的。医生说你这病得多吃些好的补补。”他有些自责地低下了头,“都是我没用,让你很我受这么多苦。” 听他这么自责,李明秋忙把勺子放下,握着他的手,眼泪汪汪,“你别这么说。你对我好我都知道。是我身体不争气,这几年要是没有你,我早死了。” 赵志义见她哭了,给她擦干净,故作不在乎地道,“这有什么。你是我媳妇,我不对你好对谁好。”担心她哭个不停,他忙催促她,“快吃吧。等会儿有人过来,看到就不好了。” 虽然他们是男未婚,女未嫁,正常谈对象,可到底没有结婚,还是需要避讳的。 李明秋点点头,很快把这小半锅粥吃完。 赵志义见她吃得这么香,心里无限满足,握着她的手许下承诺,“明秋,等我当上工人,我肯定天天让你吃细粮。” 李明秋笑得很甜蜜,侧头看他,“你有门路了吗?” 赵志义挠了挠头,“还没有,我现在多跟那些城里人接触,说不定有人要卖工作,让我捡着了呢。” 李明秋噗嗤一声乐了,“你就唬我吧。” 说着她身体前倾慢慢靠向赵志义,在他嘴角轻轻吻了一下,赵志义脸瞬间爆红,胸口如擂鼓砰砰跳,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李明秋的唇,只觉得她红艳艳的嘴唇比那野蜂蜜还要甜。他舔了舔自己的唇,慢慢向她靠近。 一吻过后,已是黄昏。面颊绯红的李明秋靠在赵志义的怀里,轻轻推了他一下,“咱们快点回去吧。” 娇香软玉在怀,赵志义哪肯舍得松开,不仅不松,抱着她的手臂反而往里收了收,“再等一会儿。” 他靠近她的脖颈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味,“你身上的味道好香啊。” 李明秋有些不好意思,“这是方芝姐自制的药膏,我听她说需要二十几种草药才能配成呢。我不好意思问她白要,就说让你帮她卖。实际是我买来用的,你可别说漏嘴了。我天天抹,很清凉,已经好久没有眩晕的感觉了。”说着把从挎包里掏出一个粗瓷制的小瓶子,伸出食指往里挖了一小块抹到他脸上,“你试试看,是不是很清凉?” 赵志义细心感受,眼睛瞬间睁大,“还真是。” 李明秋还要给他抹,赵志义却推辞了,“不了,这么点,还是你自己用吧。” 李明秋看了眼夕阳,也就没有坚持。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就各自分开了。 张向阳抱着书本,从知青点出来,以后他都不用再过来学了。 想到林岳川明显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张向阳就觉得这人其实挺有意思的。 无论他问多么刁钻的难题,林岳川都会很认真的帮他解答。自己不会的难题,他就会问其他知青。 如果其他知青不会,他还特地写信给以前的老师。可见这人还是很认真的。 这样认真又会做人的朋友很值得他结交。 “阳哥,你学完了?”赵志义从学校里出来,跟从知青点回家的张向阳撞上了。 张向阳看了眼他怀里的砂锅,“你这是干啥呢?” 赵志义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打着哈哈没说话。 张向阳见他不肯说,刚想点头离开。 却见赵志义突然勾住他的脖子,小声凑到他耳边道,“阳哥,多谢你上回给我出的主意,让我小赚了一笔。” 他说完之后,感觉张向阳似乎有点不对劲,浑身散发低气压。 该不会是他撸得太紧了吧把人给勒着了吧?赵志义吓得赶紧松开,却见对方已经木呆呆的,轻轻推了一下对方有点僵硬的身体。 张向阳满脸的不可置信,“你……”他一把揪住他的衣摆,声音发颤,“你刚才跟谁在一起?” 轰! 赵志义惊得差点跳起来,他脸庞涨得紫红,想到刚刚的画面,根本不敢抬眼去瞧张向阳。阳哥该不会知道他耍流氓了吧?似乎是怕对方追问,像被狗撵似的跑走了。 张向阳木呆呆地看着赵志义眨眼就消失不见,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可他却觉得自己哪哪都疼。 他陷入深深的怀疑当中。 他想起上回在河渠时见到的那次,两人聊的很开心,可看到他,赵志义却跑走了。 还有上回捉奸那事。原以为赵志义是帮自己的,可细细一想,觉得有点不通。就算再是好兄弟也该商量好一起去跟踪,而不是他单枪匹马就去完成。他图什么呀?所以赵志义极有可能是帮方芝,毕竟那人是想找方芝的麻烦。 现在两人身上一摸一样的香味,还有赵志义那涨成猪肝色的脸。 这些理由都昭示着这两人关系不寻常。两人极有可能有私情。 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一个笑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张向阳才晃过神来,大踏步往家走。 到了家里,只见两个孩子正在院子里玩跳房子。 张向阳先是把家里仔仔细细找了一遍,没有发现他媳妇。 他只好问红叶,“你娘呢?” “我娘出去了。”红叶不明就理老老实实回答了。 “出去多久了?”张向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放缓,不吓着孩子。 红叶果然没有看出他的异常,很平静地说,“你走没多久,她也走了呀。” 那就是两个小时了。 张向阳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他突然想到前世那个跟他交往了七年的女友。大一刚开学,他们一见钟情。 毕业后,为了能早点给她一个家,什么样的脏活累活,他都肯接,甚至有好几次给人当替身,差点出了爆破事故。 可她却在他忙着挣钱的时候,跟追求她的富二代在一起,生生瞒了他三年。 要不是后来,他拒绝娱乐圈一位富婆的包养,被对方打压再也红不了,让她看不到希望,他还一直被她瞒在谷里呢。 他不怪她选择有钱人家的公子,可她不该的跟他交往的时候劈腿。他平生最恨这样的人。 哪怕她后来被富二代甩了,想回来找他,他也不为所动。 现在,他又要面临这样的情况。 所以他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遇到这种对感情不负责任的女人。如果她觉得赵志义好,可以跟他离婚啊,为什么要脚踩两条船。 26.第 26 章 何方芝回到家里的时候, 红叶和红心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娘?你回来啦?” 这声‘娘’把受了打击的张向阳拉回现实,他缓缓转身, 呆呆地望着她, 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何方芝把身后的竹篓放下, 从里面掏出几本书往屋里走。两个孩子又去玩跳房子。 “你去哪了?”张向阳跟在她后面进屋, 看她把书放回高桌上,声音很平缓, 和往常没什么区别, 但仔细听还是可以感觉到他声音有点发颤。 何方芝也没仔细分辨,她现在渴得厉害, 给自己倒了杯热水,轻轻抿了好几口, 才扭头回答他的问题,“我去采草药了, 怎么了?” 张向阳握紧拳头, 慢慢靠近她,眼神死死地锁住她的脸。 何方芝被他盯地头皮发毛, 直到被他逼到墙根,她眉头一皱,指尖点他胸口阻止他前进, “你怎么了?” 他一手撑着墙, 埋头在她脖间嗅了一下, “你之前不是跟我说过吗?这药膏是你自制的。” “是啊。”何方芝不明就理, 他离得这样近,呼出来的热气让她起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张向阳声音微冷,“你都送给谁了?” 何方芝歪着脑袋想了想,“上回就做了两瓶。一瓶给你了呀,另一瓶我卖了。” 张向阳抿了抿嘴,不死心地追问,“真的没有送给别人?” “没了!”何方芝觉得他说话的语气很奇怪,眼神也比往常冷淡。她有什么惹到他吗?简直莫名其妙! 张向阳当下心如死灰,盯着她的眼睛,质问她,“那为什么赵志义的脖子处有相同的味道?” 何方芝蹙眉,“你什么意思?” 张向阳见她还不肯承认,便一条一条给她捋,“你上次和赵志义有说有笑,赵志义甚至帮你解决想要暗害你的人,你俩身上有同一种味道。而且那药膏还是你自制的。这些还不能证明你俩关系非同一般吗?” 何方芝没想到他居然猜出来了,不过她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自然不可能像个真正的村姑一样被他三两句话就把老底都露了,她用跟平时相差无几的语气,淡淡地问,“你什么意思?” 张向阳见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她还死鸭子嘴硬,当下也顾不上什么,冲口而出,“你们什么时候开始在一起的?” 怪不得上次要跟他口头约定,看来她是心有所属。 何方芝没想到他居然猜得这么离谱,看来他还没找赵志义确认。也是,如果他先找赵志义,以赵志义那不会转弯的脑子,很快会被他诈出来。哎!可惜了! 她低下头,酝酿一会儿,再抬头的时候,眼圈红红的,“你明知道赵志义和明秋在处对象,我和明秋关系又亲密,你还这么冤枉我,是不是在你眼里,我就是水性杨花,连好姐妹的男人都会勾搭的下贱胚子?”她捂着脸,很压抑地低泣,肩膀一耸一耸的。 张向阳的气瞬间就瘪了下去,他被她的话震住了,“你是说他跟李明秋在处对象?” 何方芝点头,“是啊。咱们全生产队的人都知道,你分明就是故意的,你要是想休我,你直接说就好了,我不会挡着你再娶美娇娘,可你不该往我身上泼脏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为你生了两个孩子,到底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要这么侮辱我?” 张向阳还从来没被人骂得这么难听过,可如果她真的是冤枉的,他这样怀疑她,似乎真的很过份,“可他为什么要帮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跑荒郊野外听人家墙角?还冒着得罪人的风险。” 何方芝擦擦眼泪,娇美可人的脸上满是哀戚,“之前我不是救过李明秋吗?可能他想报恩吧。”这话说得一点毛病也没有。 张向阳不死心追问,“那药膏呢?你刚才说没送给别人。” “赵志义经常去县城,我让他帮我卖药膏。可能他没卖吧。毕竟那药效挺好,他想留着自己用,也很合理。”何方芝随便找了个理由。 张向阳竟无话可说。原来她没有背叛他,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他高兴了,何方芝脸色却很难看,脸上挂着泪珠,眼神幽怨,“所以你能告诉我,你喜欢上谁了吗?” 瞅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张向阳只觉得自己可恶至极,她明明这么好,他怎么会猪油蒙了心,以为她出轨呢?见她这样委屈,他立刻摇头,“没有,我没有喜欢上别人。我心里一直都有你。” 何方芝根本不信,“你就别唬我了。我知道你一定是嫌弃我了。呜呜呜……”她推开他靠过来的身体,直奔里屋,趴在炕上,哭个不休。 张向阳跟着进去,搂着她的肩膀不停道歉。可惜效果不佳。 “哎!”张向阳重重叹了口气。最近他的心情很糟糕。自从上回误会媳妇和自己好兄弟有一腿,他媳妇已经一个星期没理会他了。 这天他步行往邮局走,还没到门口,迎面就碰上彭家木。 彭家门大步走过来,两眼放光,上前捶了他一下,“阳子,你干啥没精打彩的呀?怎么昨晚奋战一夜,累着了? 张向阳白了他一眼,“你有啥事就说!” 彭家木这才想起正事,“上回送我的清凉膏,你还有吗?” 张向阳点头,“家里只有一盒,这东西耐用,做多了也是浪费,怎么你还要?” “对!”彭家木拉他到旁边说话,“有人想拿东西跟你换,你干不?” 张向阳眼睛一亮,“你有门路?” “我一个朋友是司机。经常往南方跑,你也知道那边的天气有多热,我上回去他家玩,给他用了一点你送我的清凉膏,他用了也觉得好。想跟你换。”他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才继续道,“他门路广着呢,什么东西都能给你带。” 一听这话,张向阳激动地直搓手,“我想给我媳妇买点适合她的东西。你问问看能不能让他给我整点票。” 彭家木退后一步,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通,揶揄道,“怎么?你惹弟妹生气了?” 张向阳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但还是老实地点头,“我说错话把她惹恼了,她已经一个星期没跟我说话了。” 彭家木捶了他一下,“你这张臭嘴,一喝醉就什么都外胡咧咧,我跟你说你以后就坏在你这张嘴上。” 张向阳想说他没喝醉。又一琢磨,不喝醉就敢怀疑媳妇出轨,似乎更欠打,所以也就不说了,只是舔着脸求他,“彭哥,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成啊,这有什么不成的。”彭家木也好说话,拍着胸口保证道,“我保证给你找到好东西,让弟妹原谅你。” 张向阳立刻朝他道谢。 这天刚好是头一回发工资的日子。 张向阳先去趟老房,给了亲娘二十块钱,接过亲娘递过来的小半篮子鸡蛋。 刚转身就看到大嫂拿着镰刀从院外进来,看到他手里提着的篮子,杨素兰脸色登时不好看了。 张母见她要发火,忙把手里的钱朝她扬了扬,“瞧见没?我儿子发了工资立马交了二十块钱给我。看看他多孝顺。” 张大队长从外面走进来,看了眼篮子没说话,背着手进屋去了。 杨素兰见公公不反对,朝张向阳道,“我表妹也喜欢吃鸡蛋。你别自己独吞了。” 说着也进屋去了。 张向民朝三弟点了下头,什么话都没说。 张母见小儿子一脸尴尬,担心他脸皮薄不肯拿鸡蛋,忙道,“你别听他们的。快回去吧。” 张向阳收回心神,到底不忍心拂了她的好意。 他提着篮子,回到家里就把鸡蛋放到堂屋的高桌上。 当看到自己媳妇端着饭菜进屋,给两个孩子洗手上桌,却根本不理会自己,张向阳只好自己舔着脸坐过来,从兜里掏出十三块钱递到她面前,“方芝,这是我的工资。那二十块钱,我已经给咱娘了。” 何方芝默默把钱收下,却依旧不肯搭理他。 张向阳继续舔着脸笑,“方芝,你能不能帮我多做几盒清凉膏啊?我有个朋友要用。” 换来的东西,可以当惊喜送给她。 何方芝没说话,依旧晾着他。 张向阳摸摸鼻子,一扭头就对上红叶朝他做了个鬼脸。 张向阳回了个无奈的表情,把她逗得咯咯直笑。 何方芝瞧见了,眉头皱起,斥道,“吃饭的时候不要笑,当心呛到。” 红叶立刻闭嘴,只顾着低头扒饭吃菜,连看一眼她爹都不敢。 张向阳赶紧朝她道歉,“对不住,是我错了。” 何方芝依旧不答话。张向阳这顿饭吃得那是没滋没味儿。 吃完饭,他主动收拾碗筷,何方芝也不跟他争,任由他表现。 到了晚上,两人洗漱好之后,都躺到炕上。 张向阳见他媳妇又背对着他睡觉,心里悔得肠子都要青了,早知道他该揪着赵志义那小子问。而不是直接质问他媳妇。哎,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在心里检讨了一番,他侧过身,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方芝,你能不能别不理我啊?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发誓我以后一定不会再怀疑你了。” 屋内一片静默。只有两人浅浅的呼吸声。 张向阳轻轻叹了口气,“其实我是被气糊涂了。当我以为你喜欢上赵志义的时候,我觉得全身像是被蚂蚁咬过一样,又麻又痒,烦躁得想打人。我之所以那么气愤,不是因为你是我媳妇,而是因为我喜欢你。我想一辈子都跟你在一起。” 一直闭眼装睡的何方芝猛地睁开眼睛。 张向阳依旧说个不停,“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要不是因为两个孩子,你早就一走了之了。我想加倍对你好,我在乎你,又怕失去你。所以才会胡思乱想。说这些,好像是在给自己找理由。但是我真的认识到错了,我保证以后都会相信你。” 何方芝转过身看他,“怎么相信我?” 见她终于回过头来,张向阳心里一喜,忙道,“只要是你说的,我都相信。” 何方芝望着他欣喜若狂的眼神,心中十分疑惑。她到底做什么了?让他喜欢到连矜持都不要了?甚至许下这种诺言。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何方芝用怀疑的眼神淡淡地道。 见他不信,张向阳忙举手发誓,“如果我说谎,就让我断子绝孙。” 何方芝惊了一下,“你可真敢说。”这人该不会是脑子有问题吧?居然连这种恶毒誓言都敢发。腹诽的同时,心中竟觉得这人还真是傻的可爱。 张向阳忙道,“只要做到,就不怕应验。” 何方芝背过身去,淡淡地道,“看你表现吧。” 张向阳重重点头,“好!” 说完他忍不住摩拳擦掌,好似要干一番大事业似的。 过了两日,何方芝把做的十多瓶药膏交给他。 又过了三日,张向阳拿着一大袋东西兴冲冲地回来了。 刚进家门就朝院里喊,“方芝,快看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何方芝正在屋里学习,听到他咋咋呼呼的声音,轻轻叹了口气,这人怎么这么喜欢闹腾呢。 她刚站起来,就见张向阳已经大步走进来了,把手里的麻带解开,东西直接倒在矮桌上。 “方芝,快看!这是我用清凉膏给你换来的好东西。你瞧瞧,喜不喜欢?” 两个孩子听到有好东西,忙从院子里冲进来,两人扶着矮桌,拍着小手蹦蹦跳跳地嚷嚷着,“我们也要好东西。” 张向阳赶紧从中挑了一包糖果,给两人打开,“瞧,这是大白兔奶糖,好吃着呢。” 两个孩子眼睛一亮,红叶立刻抓了一把塞到自己围兜的袋子里。红心也有样学样。两个小姐妹捂着自己的口袋像偷腥的猫似的。 何方芝从上面拿起一个长方形面料做的东西,一头是个环状的松紧带,另一头是两根带子,“这是什么?” 张向阳在旁边找到包装盒,看到上面写的三个字,脸色有些红,“是卫生带。” 何方芝惊了一下,把东西卷起来,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盒子,往自己衣兜里塞,脸色涨得通红,都快冒烟了,有点尴尬地轻咳了一声,“这种东西,你咋弄到的?” 张向阳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去供销社买的。我们单位每个月都会发一张这种票。” 想起前几天她懒得动弹,他隐约猜到她应该是来了大姨妈。所以他把药膏交给彭家木的时候,特地跟他打听在哪买这东西。 何方芝没想到他一个大男人,居然敢去这种地方买这种东西。饶是她前世见过各种形形色色的人,也没见过他这样的。 要是前世,她肯定要骂这种男人没脸没皮,可瞅着他坦坦荡荡的样子,她又觉得自己才是小见多怪的那一个。 她拍了拍有些发烫的面颊,朝他点头道谢。 张向阳眼睛一亮,指了指桌面,“你看看其他的喜不喜欢?” 何方芝拿起离得最近一个看起来像贝壳样的东西。 张向阳早就注意到她没有化妆品,每天都是素面朝天,要不是她年轻,再加上不容易晒黑的体质,估计再过几年,她会老得很快,“这是蛤蜊油!” 说着把它掰开递给何方芝,这贝壳里装的是白色的凝状物体,闻起来有股香味。 “用这个擦脸皮肤不会干燥。”张向阳到底是混过娱乐圈的,即使对这年代的化妆品不了解,可也知道护肤是非常重要的。 不仅如此,他还用手指挖了一点,涂到自己脸上,把何方芝雷得里焦外嫩。他一个大男人居然往自己脸上抹女人才用的东西。 “怎么了?”张向阳抹完之后,发现他媳妇呆呆地看着他。 “你擦这个在脸上不怕被人说嘴吗?”虽然何方芝挺想笑,但更想知道他到底是咋想的。她发现这人还挺有趣的,说话做事都让人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张向阳从桌上翻出一个镜子,对着自己的脸左照照右照照,虽然这张脸比他前世差了些,也黑了些,可还是很帅的。他秃噜下自己的头发,侧头看她,理所当然地道,“男人也要保持年轻,我可不想有一天,跟你一起走在大街上,人家管你叫姐姐,管我叫叔叔。” 何方芝被他逗笑了,又觉得他这想法也没错。谁都想永葆青春,凭什么女人可以保养,男人却不行,“你说的对!” 何方芝低头继续看其他东西,居然还有两卷缠在一起的毛球。这是什么东西? “这个?”何方芝捏起一卷,看向张向阳。 张向阳以为她不会织毛巾,在一堆东西里翻找出两根木头做的毛线针,朝她扬了扬,“你放心,我会织。” 何方芝风中凌乱,她咽了口唾沫,“你会织什么?” 张向阳捏了下毛线,可惜太少了,他侧头看她,“给你织件毛衣吧。我跟你说,我会很多花样的,保管你穿的舒舒服服的。” 何方芝在毛线上瞅了一眼,组织了下他刚才说的话,瞬间理解了他话里的意思。这线其实就是跟布一样,可以织的。布需要重新裁剪才能成衣,这个不用,像鱼网一样织起来套在身上就成。只是这样能好看吗? 她怀疑地眼神看着他。 张向阳以为她不信,忙拍板保证,“虽然我有点手生,但是我真的会。” 何方芝点了点头。又看了眼其他东西,发现都是吃的。比如说江米条还有半斤面条。 “咱们今天吃面条吧。”张向阳看着她。 何方芝点头朝他道,“行。” 她顿了顿,嗔了他一眼,“你别以为往家里带回东西,我就原谅你了,这些东西说起来还是我的药膏换来的,买东西的钱还是我出的,你也就帮忙跑个腿而已。” 张向阳见她终于吐口,忙不迭地点头,“你说的对。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你别再生我的气就成。” “我暂时还想不到,先欠着吧。我也贪心,你答应帮我做一件事就成。”何方芝道。 “行!”张向阳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只不过等她真的提出要求时,他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何方芝把桌上的东西归拢了一下。跟他一起到灶房准备饭菜。 吃完饭,张向阳想跟她一起去采草药,何方芝握着书本的手一顿,不动声色地拒绝,“你白天上班总忙,还是多陪陪两个孩子吧。” 张向阳瞅了眼正在院子外玩闹的两个孩子,只好点头同意了。 27.第 27 章 九月上旬快要结束的时候, 天气骤然变冷。 张向阳下工回来的时候,坐在院子里,边照看孩子边织毛线。 他之所以会织毛衣, 还要归功于当初他演的一部偶像句。他演的是个男主的室友。别人打游戏, 他会织毛衣。而且织得很溜。 其实这是个非常娘的角色, 说话也有点嗲嗲的。 可他受人打压, 根本接不到超过三句以上台词的角色。 像这种角色绝对不可能红,所以哪怕他接了这个角色, 那人也没利用手中的权力把他替换掉。 为了这个角色, 他特地在网上找了视频,学习针法。 到录制的时候, 他的动作既娴熟又自然,导演很满意, 后来还给他加了好几场戏,他也因此多赚了好几千块钱。 何方芝回到家的时候, 看到他织了一半的半成品, 心中很是讶然,“这样式还真挺好。” “那当然了。”张向阳有点自得。 何方芝捏了捏针角, 略有些嫌弃,“可惜织得粗细不均,糟蹋了。” 一盆凉水就这么浇了下来把张向阳火热的心淋了个透心凉。好吧, 他已经好几年没碰, 手真的生了。 “你来教教我吧。我自己织。”何方芝还挺有兴趣。 张向阳也顾不上哀怨, 开始教她怎么绕线, 怎么织以及各种针法。 可能她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张向阳只教了一遍,她就能上手了。 “真是厉害!”张向阳看着她手指翻飞速度极快,心中纳闷,难道女人学这个比男人有天赋吗? “这个挺简单的,比刺绣容易多了。”何方芝随口答道。 又过了几日,何方芝终于在早上上工之前把一件毛衣织完。 她套在身上,里面穿上一件白色的衬衫,惹得张向阳连连夸赞,“你穿这件好看极了,非常有气质。” “什么气质?”何方芝觉得他这句夸赞着实新鲜。 “显得很温婉,很有书卷气。”张向阳想了想。 何方芝摸摸毛衣,这东西真的很暖和。想到原身也没什么厚衣服,等到了冬天,估计要冻着了。 她略有些遗憾,“如果能多弄几卷毛线就好了。我想给两个孩子各针一件。” 张向阳有些吃味,“只给她们织,不给我么?”什么时候她的心里才能有他呢。 何方芝拍了拍他的脸,歪着脑袋笑道,“你能弄到,就给你织。” 张向阳眼睛一亮,“好!” 两人各忙各的去了。 何方芝脱下毛衣,重新换上下地才穿的旧衣。 她跨着竹篮往地里走,杨素兰从后头跑过来问她,“表妹,马上就要过中秋了,今年你还不打算回娘家吗?” 何方芝心里一紧,回娘家?哦,对哦! 这个月二十号就是中秋节,也就是大后天。按照这边的习俗,嫁了人的闺女是该回趟娘家的。 可她根本不知道娘家在哪呀。她总不能一直不回娘家吧?既然占了人家的身体,总要替人家尽一份孝心。 “往年你都让小叔去送礼。那事都过去好几年了,你的气也该消了吧?舅妈这些年那么做,也是不得已,你这样一直躲着她,也不是个办法。”杨素兰见她迟迟不答话,忙劝她。 这内容有点丰富啊,何方芝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敷衍地道,“让我再想想吧。” 见她不肯答应,杨素兰有些失望。 到了晚上,何方芝从外面学习回来,看到张向阳正坐在院子外给红叶剪指甲。 张向阳看到她回来,朝她笑道,“大后天是中秋,明天是周末,我们这次放三天假,我准备利用周末时间带红叶红心去县城玩。” 何方芝点头,“成啊。” 突然她脑子里有了个主意,既然以前都是他去送年礼,今年照旧好了。 她不是没想过今年和他一起回娘家的。可表姐说的话信息量太大了,她还什么都闹不明白,万一露馅了,可就得不偿失了。所以还是按照以前的来吧。 “孩子他爹?”何方芝搬着板凳坐过来。 张向阳头也不抬应了一声,“怎么了?” 何方芝把红心抱到膝盖上,朝他道,“中秋要到了,咱们是不是该给我娘家准备一份礼?” 张向阳点头,“行啊。你准备二老喜欢吃的东西吧。我没意见的。” 何方芝叹了口气,“可我今早刚来了月事,肚子不舒服,身上非常疲软,你帮我跑一趟吧?” 张向阳手里的剪刀差点拿不住,他去送礼?可他连她娘家路在哪都找不到。 他呆了一愣,脑子飞快地运转着,所以他该拿什么理由来拒绝?要不就说他记不清路了? 可还没等他张嘴,只听她继续道,“往年都是你去送的。原本今年我打算自己去的。可我身体实在不争气,你好好跟我爹娘解释一通,可别让他们误会了。” 张向阳到了嘴边的话就这么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糟心玩意!对媳妇这么差,该用心的地方你不用,不该……好吧,送礼也是应该的。 第二日一大早,张向阳吃完早饭后就蔫蔫的。 “你还好吧?”何方芝见他没精打彩的,有点奇怪。 张向阳捂着肚子,“我有点不舒服。” 何方芝看了眼他的气色,红润健康,眉头微皱,就想伸手搭上他的脉,“我给你把一下。” 张向阳惊了一下,下意识直起身,讪讪地笑了,“啊?没事,我没事,不用把脉。” “一大早的,你逗我玩呢。”何方芝真的很想给他翻了个白眼,可这动作太不雅,到底没做,可脸上却透出来几分。 张向阳只能无奈苦笑。他怎么就忘了她是个医生呢。真是糟心,连装病的机会都不给。 一顿饭吃得如同嚼腊,速度更像乌龟爬。 但速度再慢总有结束的时候,张向阳看着媳妇递过来的篮子,十分不想接。 何方芝瞅着他这副脸色,暗自猜想,他该不会是小气,不想送礼吧? 想到这里,她脸色有些不好看了,鼓着脸把篮子里的东西打开,一一拿出来给他看,边拿边解释,“一捆青菜是家里种的,十个鸡蛋是家里的鸡下的。一包红糖是从供销社买的。还有两个馒头是留给你路上吃的。这份礼贵重吗?” 张向阳下意识摇头,“不贵重。” “既然东西不贵重,那你做甚一张死人脸?”何方芝也来火了,从昨天晚上,她跟他提起这事,他就一直拉着脸,好似她要把家里金山银山搬回娘家似的。也太欺负人了吧?就让他帮忙跑趟娘家送份不太贵重的礼,他居然这样不给面子。 张向阳差点要给她跪下了。他是死人脸吗?他分明是生无可恋。 看她已经发火,要是他再不走,她该怀疑了。张向阳只好快速把东西往篮子里拾,朝她笑,“我去,我去,我现在就去。”哎!真是头疼!他该找谁问路呢。 何方芝终于满意了。哪知还没等他走出家门口,就见张向民推着自行车进来。 “大哥,你这是?”张向阳看到他,眼睛瞬间亮了。他大哥应该知道他媳妇娘家在哪吧? “哦,这是你大嫂看你们一直没去队里借车,让我给你们送过来。路这么远,你们不骑自行车,回来该天黑了?”张向民把自行车送到张向阳手里。 张向阳正好想问他路,立刻精神抖擞,接过他递过来的自行车,把手里的篮子往车把上一挂,转身朝他媳妇挥挥手,“媳妇,我走了。” 说着,他转身朝张向民道,“大哥,走吧,我顺道带你。” 张向民一怔,下意识地点头说好。 等两人出了巷子,张向阳突然道,“大哥,你知道我媳妇娘家在哪吗?” 张向民随口接道,“咋不知道。不就在三里屯吗?”等回答完之后,他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对劲儿,“你咋问这个?” 张向阳打着哈哈,“啊?我这不是考考你吗?” 张向民也没多想,“你骑快一点,下午三四点应该能回来。” 张向阳暗自琢磨,那应该不是远了。他在邮局看过这边的地图,知道怀江县很大,长风公社差不多是在离县城稍近的地方,所以三里屯应该也是怀江县的。 不过他还是要确认一下,免得走了冤枉路,“大哥,三里屯还是我们怀江县的吧?” 张向民懵了一下,“你这话说的,不是我们怀江县的,还能是哪的。” 张向阳挠头傻笑,“我就问问而已。” 走到岔路口,两人分开,张向民不需要去岳家,他媳妇自己回娘家送礼。 何方芝上完工,给两个孩子做完饭,等她们吃完,又去杨老师那边上课。 等回到家里,过了半个小时,天也黑了。 可张向阳却一直没能回来。 “娘?爹怎么还没回来?”红叶正在洗脚,时不时勾头往院外瞧。 只是外面漆黑一片,隐约能听到几声狗叫,就是没有她爹的声音。 何方芝也有些纳闷,他明明是骑着自行车的,听大哥的意思,应该能在天黑前回来的呀。 何方芝回头瞅了眼红心,见她小脑袋一点一点地,快要磕到桌面上了,忙把她抱起来,朝红叶道,“快点上床睡觉吧。等明天一睁开,你就能看到你爹了。” 红叶撅着小嘴,一副‘你哄傻子’的表情。 何方芝拿她没办法,只好采用迂回一点的法子,“那你上床等你爹回来吧。到时候我叫你。” 红叶眼睛一亮,“好吧。” 说着开始擦脚,穿上草鞋,把洗脚水倒了,才跟在她娘的身后一起进屋睡觉。 红心原本就快要睡着了,放到床上,一会儿就打起了小呼噜。何方芝给她盖上被子,一扭头就看到红叶坐在床上,小手托着腮,眼睛半眯着,一副昏昏欲睡的小模样。 何方芝把她放倒在床,红叶陡然间醒过来,“娘?” 何方芝拍拍她的背,“快睡吧。你爹回来的话,我叫你。” “好!”红叶模模糊糊间吐了这个字就睡了过去。 何方芝给她盖上被子,轻手轻脚出了房间。 她拿着笸箩开始做鞋子。 等她快要把一双鞋子做完了,才听到外头有车铃声响起。 她放下鞋子,站起来,只见张向阳提着篮子进来。 “你怎么才回来?”何方芝一脸担心地看着他,“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张向阳把篮子递到她面前,何方芝一脸呆滞,“东西怎么原封不动拿回来了?他们不要吗?” 张向阳秃噜下脸,一脸愧疚地看着她,“我刚走到镇上,就遇到我们领导,他让我回邮局加班,我才回来。” 何方芝松了一口气,“只要人没事就成。” “等明儿我再去送。” “行,快洗洗睡吧。”何方芝点头,催他。 见混过去了,张向阳松了一口气。 等躺到炕上的时候,张向阳心里直纳闷,三里屯为什么没有姓何的人家?还有那个生产队的人为什么没听过何方芝这个名字呢?难道他走错路了? 28.第 28 章 翌日清晨, 彩色的小鸟在屋后补食,叽叽喳喳的叫声透过窗户传了进来。 张向阳睁开眼,浑身酸软, 尤其是腿肚的地方, 疼得要命。他撑着身体爬起来, 捶了捶自己的小腿, 朝正在穿衣的何方芝道,“媳妇, 我腿有点疼。” 何方芝穿好衣服, 爬到炕沿,伸手摸向他的小腿, “那我给你揉揉。” 张向阳:“……” 他重重叹了口气,看来是躲不掉了。 吃完早饭后, 张向阳推着自行车到老房这边。 因为还没到上工时间,所以全家人都在。 “大哥, 我昨天加了一天班累得半死, 真的骑不动了,你带我去吧!”张向阳可怜巴巴地看着大哥。 张向民倒是不反对, 只是拿眼去瞧他爹。张向阳秒懂。 张大队长给假,才能去。乡下种地可是没有假期的,哪怕是中秋节也得下地。 四个人, 八双眼睛齐齐看着他, 张大队长却不紧不慢地抽着烟袋锅子, 眼睛眯起, 烟雾缭绕间也看不清他的神色。 杨素兰轻咳一声看向公公,“爹,您就让孩子他爹去吧。到底是过节,不送礼过去,人家该怪我们家不懂规矩了。” 这还是大嫂头一回帮他,张向阳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又一细想,大嫂之所以帮他,无非想让她娘家不要错过这份礼。不过他也不气,好歹是真的帮他了。 他冲对方感激一笑,惹得杨素兰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又有些心虚。 张大队长抬头看了一眼大儿媳妇,冲两人点头,“成吧!你们早去早回!” 张向阳悬着的心立刻落下来。 出了院门,张向阳跳上后车座,拽了下他的衣摆,“大哥,你知道路吗?” 这话问的,张向民觉得他这是小看自己,闷声道,“不就三里屯吗?我又不是没去过。” 张向阳心里总算踏实了。 一个多小时后,两人终于到了目的地。张向阳心里那叫一个郁闷。他昨天问了一路,磕磕绊绊才找到这里,在村口遇到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婶,先是问了何家怎么走。可对方摇头表示,这里没有姓何的人家。 他又问她认不认识何方芝,对方却说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他一开始以为这大婶可能不是这个生产队的,所以又问了好几个人,答案却都一样。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张向阳莫名有些忐忑,总感觉待会儿要掉马似的。 前面的张向民可不知道他的心思,一路狂奔,很快就到了目的地,是位于生产队中间一户人家。 到了门口,两人都从车上下来。 张向阳跟在他大哥身后,准备等他大哥叫完人,自己再跟着一起叫人。 张向民推门进院子,廊檐底下坐着好几个人。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去上工。 看到两人进来,一个年纪大约五十来岁的农家汉子忙迎了上来,紧接着就是一个大约四十来岁的妇女跟在他身后。 “余叔,余婶,我和三弟来看看您嘞。”张向民很快叫人。 张向阳刚刚就在猜测,既然这村子里没有姓何的人家,那说明他媳妇的娘改嫁了。要不然都说不通。现在听他大哥叫余叔余婶,他更加确定这一点了。 三人不停寒暄。张向民也一改往日的寡言,场面话说得一套一套的。 张向阳提着篮子装作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反正原身就是这么不靠谱的一个人,他也不担心会被人看穿。 张向民跟余叔余婶讲了好一会儿话,也没听到三弟凑过来,一扭头就见三弟仰着头看着屋后树稍上的鸟钱。他尴尬地朝余叔余婶告罪,“不好意思哈,我三弟太累了。” 说着他直接把人拽过来,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你看啥呢,赶紧叫爹娘啊。” 张向阳忙回神,朝两人试探着叫道,“爹,娘,这是我媳妇让我送过来的礼物。” 郝爱华握着他的手,有些激动,“芝芝怎么样?” 张向阳点头,“她很好。” 郝爱华点点头,眼圈有点红了,“她还是不肯原谅我。” 张向阳懵了,没有说话,多说多错,他还是静观不变吧。 余中良走过来,拍拍她的背,提醒她,“赶紧让俩孩子进屋吧。” 郝爱华这才反应过来,懊恼地拍下自己的大腿,“看我光顾着自己了,倒把你们给晾在这儿了。” 进了堂屋落坐后。刚才坐在廊檐下的三个男人也进了堂屋。 稍微年轻一点的两个小伙子都穿着灰蓝色衣服,手肘和膝盖处都打着补丁,很是朴素。 那个年纪大的男青年穿着蓝色衬衫,左胸袖口上方还印着四个字“怀江电工”,下身军绿色长裤,脚上穿着胶鞋,他这身打扮颇有几分城里工人的样子。 但三人进屋后都叫张向阳,“姐夫。” 张向阳一一点头朝他们笑,便附上一个‘好’字。反正叫不出人名,就先这么糊弄过去吧。 郝爱华想多了解何方芝的事情,又拉着张向阳说话,“你来的时候,她有没有让你稍什么话给我?” 张向阳回想了下他媳妇说的话,“最近忙着上工,她有点累。让您二老别介意。等她有空了,一定会回来看您。”后一句是他自己加的。反正听她的意思,应该是有心和好吧。 郝爱华瞬间红了眼眶,两手捂着脸,呜呜地哭。 张向阳被她这一出吓了一跳,求救般地看向余中良。 余中良却帮着劝,反而从怀里掏出一包大生产,递了一根给张向民,又递一根给他。 张向阳摇头拒绝。 余中良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戒烟了?” 张向阳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就是不想抽了。” 郝爱华擦了擦眼泪,插了一句嘴,“戒了的好,一包要好几分钱,多浪费钱啊。” 余中良有些尴尬地红了脸。 刚刚那个穿着很好的年轻男人开口了,“娘,余叔想抽,您就让他抽呗,反正也花不了几个钱。” 张向阳在边上听了,确定这个男人是他媳妇同父同母的弟弟。而另两个是同母异父弟弟。 郝爱华默默叹了一口气,朝张向阳和张向民道,“你们先坐着,我先去做饭。” 张向阳和张向民站起身客气几句,余中良非要留他们吃饭。 郝爱华又点了那两个小子,“大军过来帮我提水,小军过来帮我抱柴。” 大军和小军对视一眼,怏怏不乐地起身。 张向民和余中良在那边聊地里的收成。 张向阳觉得有些无聊,也说不上话,所幸到院子外透透气。 年轻男人跟了出来,朝他使了个眼色,“姐夫,我想问你件事。” 张向阳只好跟在他身后出了院门。 年轻男人左右看了看,直到确定没人了,才从自己裤兜里掏出一卷钱塞到张向阳手里,凑过来小声道,“姐夫,给你,这钱你帮我拿给我姐吧。” 张向阳被他这动作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也不想就推辞,“不成,不成,你姐哪能要你的钱。” 年轻男人没想到他会推辞,直到钱塞到他手里,他还有点懵,捏着手里的钱,有些不解,“之前她都要的,怎么现在又不要了?” 张向阳总算是弄明白了,为什么原身对他媳妇那么差,却每年都会过来送礼了。感情这边有钱等他过来收。 张向阳想了想,还是决定把钱收下,既然原身收过,那他不收,反而奇怪,所以在年轻男人塞过来的时候,他收下了,顺便还为刚才的推辞找了个合适的理由,“我这不是担心你身上的钱不够用嘛。” 年轻男人松了一口气,“没有,我这不挺好的嘛。”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让我姐放心,当初欠她的三百块钱,我肯定会还清的。让她别再生娘的气了。她要怪就怪我吧。” 张向阳点了点头,“好,我会原封不动地转告她的。” 吃饭的时候,那两个年轻一点的小子却没上桌。 张向阳眼见都要开饭了,两人还没回来,奇怪问道,“娘,大军和小军咋没来呢?” 郝爱华默默看了眼自家男人,见他8沉着脸抿着嘴,便笑着解释,“他们中午已经吃过了,还不饿。咱们吃吧。” 张向阳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儿。尤其是当他大哥的脚故意碰了他一下,就更确定了。 余中良见饭菜已经端上桌,“孩子他娘,去把咱家那瓶老白干拿过来吧,我今天要跟女婿多喝几杯。” 张向阳忙摆手拒绝,“爹,不用了,我们还骑着自行车呢,喝醉了,要是骑到沟里就糟了。” 余中良有些惊讶,又劝了几句,张向阳都不为所动。 余中良朝张向民道,“要不向民陪叔喝几杯?” 张向民摆手,“不成,不成,我还要骑车呢。” 余中良在两人身上各扫了一眼,“你俩不是只骑了一辆自行车吗?” 张向阳赶紧解释,“我昨天加了一天的班,腿酸得厉害,我和大哥轮着骑的。” 余中良这才消停了,只是颇有几分遗憾,“咋骑自行车来了呢。我还想着跟你多喝几杯呢。” 张向阳颇有点不好意思,“爹,以后我再陪您多喝几杯吧。” “成吧!” 吃饭时,郝爱华很热情,一个劲儿地招呼他们吃菜。 “他大伯啊,多吃点,就像自己家一样。” “向阳啊,多吃点菜,别客气。” “方信啊,吃点鸡蛋。城里鸡蛋供应少,这是家里养的鸡下的,你多吃点。” 于是,张向阳知道了他这大弟叫何方信。 吃完饭后,他们就告辞离开了。 29.第 29 章 回去的时候, 张向阳依旧是坐在车后座。他从兜里掏出那卷钱数了数,居然是五张大团结。 他仔细整理了下,觉得原身应该没有把这钱给他媳妇。 要不然他媳妇为什么连买布钱都没有。 真是糟心玩意, 居然拿媳妇的钱养小三, 还能更混账嘛。 他捏着钱, 心里暗自愁苦, 等他回去该怎么跟他媳妇解释之前他收了他弟弟钱的事情呢? 突然他想到红叶找到的那一百六,会不会就是何方信给的。 他越想越觉得有这可能。可又想到赵志义曾经说的话, 又觉得不是。 他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种猜猜猜的烧脑生活啊。 先不提张向阳,就说何方芝这头。 等张向阳出门没多久, 她就下地上工了。 领了农具,一直待在边上的杨素兰凑过来。 杨素兰看了眼大路, 叹息一声,“也不知道你大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何方芝怔了怔, “大哥去哪了?” 杨素兰回头, 奇怪地打量了她一眼,“小叔没跟你说吗?他腿酸骑不动自行车, 让你大哥陪他一起去的。” 何方芝想到昨晚张向阳回来时累成那样,倒也理解几分,“可能他是临时起意吧。” 杨素兰点了点头, 只是对她不回娘家, 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介怀的, “我知道你还在恨你娘, 可方芝啊,舅妈这些年也苦。她带着你们改嫁到余家,日子过得本就艰难。当初她那么做也是不得已。你何苦一直记恨她呢。” 何方芝微微低头,遮住眼底的神色,好一会儿,才轻轻叹道,“表姐,你能理解她原谅她,那是因为她对不起的人不是你。” 慷他人之慨当然容易了。何方芝对杨素兰这想法不认同。 杨素兰重重叹了一口气,“可方信是何家唯一的独苗。他过得好了,你在张家也能挺直腰板。” 何方芝踢了下脚边的土坷垃,靠弟弟才能挺直腰板? 前世的她不就是被所谓的弟弟给害得名声尽毁,年过二十五,只能待字闺中,替家族卖命。所以说,无论身处何地,人最该靠的是自己。 杨素兰继续劝,“你那后爹就是个没本事的乡下老农民。当初他也只说接受你们,并没有说白养你们。养你们的钱都是你亲爹生前留给你们的。虽然你那份工作是你自己考上中专分配下来的,可你上学的钱是你亲爹的吧,你爹如果知道你这样自私,他该多伤心。” 何方芝抬头看她,“所以为了何家的独苗苗,就得牺牲我?表姐,在你眼里,是不是只有方信才是你亲表弟,我就不是?” 杨素兰被她噎住,气得跺了跺脚,“你这话说的。你俩都是我的亲人。我这不是看你们好几年不来往,我心里急嘛。” 说着杨素兰上前一步握着她的手,“要不,我跟你弟说,让他给你赔偿。三百还是五百,随你要。总归是一家人,一个娘胎里出来的,难道你还真的要跟他老死不相往来吗?” 何方芝有些头疼,抿了抿嘴,似乎在思考。 见她不肯答应,杨素兰没辙了,“你说说你。姓都改回来了,还犟着干啥。” 何方芝抚着额头的手顿住。改姓?哦,原身娘改嫁到余家了。 原身跟亲娘以及亲弟闹了矛盾。似乎还跟她原来的工作有关。要不要原谅他们?她一个冒牌货哪有资格。有资格的人,也没法给她答案啊。 等她弄清楚之后,再做决定吧。 何方芝淡淡地道,“表姐,你让我再想想吧。” 杨素兰拿她没辙,只能眼睁睁看她走了。 中午下工,太阳从云层露出来,难得的艳阳天,何方芝把家里的被褥全都拿出晒。 就在她忙活时,彭家木拎着东西上门了。 看到他过来,何方芝立刻请他进来,给他端茶倒水。 彭家木还真有些渴了,端起大碗吹了几下,一饮而尽。 何方芝歉意地看着他,“彭哥,真对不住啊,孩子他爹不在家,一大早就去我娘送礼了,估计得等下午才能回来。” 彭家木虽然有些遗憾,但两人常见面,倒也没说什么,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这是单位中秋节发的福利,一盒月饼,我正好给阳子捎回来。” 何方芝拿起水壶想给他再倒一杯热水,听他说这盒月饼是单位福利,也挺高兴,随口问道,“今天不是放假嘛,你怎么还特地跑单位去一趟?” 彭家木解释道,“一开始是在前天发的,可路上司机出了点事,就晚了一天。这不,昨天早上,车子一到,财务那边就通知住在镇上的人去领。阳子住在乡下,也没人通知,我就想着帮他领,给你们送过来。顺便再找他去水库那边钓鱼。” 何方芝端着碗的手抖了一下,碗里的热水烫到她手指,碗啪叽一下摔在桌子上,轱辘了几下,最终卡在木缝之处,倒是没有摔破。 “哎,弟妹,你没事吧?”彭家木吓了一跳。 何方芝从惊愕中回神,立刻到水缸旁边舀了半盆水到搪瓷盆里,把手浸到凉水。好一会儿,手上的灼热感才慢慢褪去。 可是手上还是长了一个豌豆大的燎泡。 彭家木有些懊恼,“我去给你买个烫伤膏吧。” 说着也不等她回答,骑着自行车飞快出了院子。 正在院子里玩闹的红叶和红心见此忙凑了过来。 红叶非要看,何方芝倒也没推辞。反正这燎泡也不大,应该不至于吓倒她们。 红叶皱着小眉头,仰着小脑袋看她,“娘?疼不疼?” 何方芝想了想,不能说不疼,要不然她们以后不会留意热水了,“挺疼的。” 红叶忙给她呼呼,“我给你呼呼就不疼了。” 说着握上她的手腕,往燎泡上呼了好几下。 其实烫伤的地方碰到热气更疼,只是何方芝到底不好拂了她的好意,朝她赞道,“娘不疼了。” 红叶眼睛亮了,弯起了嘴角。红心也有样学样,也帮着一起呼呼。 两个小姐妹,你争我抢,把腮帮子都鼓酸了。 何方芝每人夸了几句,就把手又浸到冷水里。 彭家木过了半个小时就回来了,他骑着自行车飞奔着往镇上跑,速度比步行快了一倍以上。 何方芝朝他道谢,又把药钱给他。 等涂抹之后,何方芝这才想起之前说的事情,“彭哥,孩子他爹在邮局干得还好吧?” 彭家木听她提起这个,朝她竖了个大拇指,“你还别说,昨天我去领月饼的时候,他领导还跟我夸他呢。说他做事踏实,跟女同志也能保持距离,是个拎得清的。” 何方芝立刻打听,“他没遇到有人刁难吗?” “没有啊。”彭家木见她挺关心阳子的工作,心里也很满意,笑着给她解释,“他是分管邮件的,顺便看看人家信里有没有写些不该写的。一天说不了几句话,谁会刁难他呀。” 何方芝听了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他笑,“我就是担心他这工作干得不好,领导批评他。现在听你这么说,我心里可算踏实了。” 彭家木摆了摆手,“弟妹,你就放宽心吧。” 说着他看了眼天色,站起身,“弟妹,我先走了。” 何方芝知他是避嫌,客气几句后,送他出来。 想了想,在临走的时候,又叫住他,“彭哥,昨天孩子他爹说他去加了一天的班。” “啊?”彭家木彻底呆住,他有些讪讪地挠了挠头,那他今天过来这一趟是拆他兄弟的台了? 他张了张嘴想替他兄弟补救一下,如果他们因为他来这一趟干架,那他岂不是成了罪人?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何方芝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抢先一步,摆了摆手,“他昨天回到家的时候,累得身心俱疲,看样子好像是帮人干活去了。估计他是怕我担心才撒谎的。彭哥,这事你就当不知道吧。” 彭家木挠了挠头,“可那月饼?” 何方芝想了想,“你就说你要赶着钓鱼,送完月饼就走了。” 彭家木朝她竖了个大拇指,不吝夸赞起来,“弟妹,你这人真是大气。阳子能娶到你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福气。”说完还一脸羡慕。 想到自家那个婆娘,只要他回家稍微晚一会儿,或者身上沾了一根长头发,她都能拷问半天。 可阳子的媳妇,却想着帮着他遮掩。这人跟人的差别咋这么大呢。他简直生无可恋。 何方芝抿嘴笑,“彭哥过誉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送走了人,何方芝脸上的笑容缓缓收起,眉峰却在不知不觉拧成了麻花。 他为什么要撒谎?明明没有加班,他却说自己去加班。而且回来时,他还累成那样。 原以为他在外面又养了小妇,要去跟对方私会。可彭家木说他的工作几乎全是读信和分信,几乎不接触人。 而且他每天都按时回家,不像是去跟人鬼混的架势啊。所以这条可以排除了。 想到之前她要他去送礼,他百般推辞,甚至不惜装病。看得出来,他似乎只是不想去送礼,并不是另有安排。 何方芝支着下巴,眼神幽暗。 她努力回想自她附身以来,他的所有表现。 一开始的恶声恶气,被她三两句就激的摔在桌角处。 再到后来的各种忍让,各种讨好,脾气温和得超乎她的想像。 他这不像是改邪归正,倒像是换个芯子!!! 这个念头一出,就好像星星之火瞬间燃烧了整片荒野。那些不合常理的异样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30.第 30 章 初秋的风是凉的, 太阳却是暖的。 张向民骑着自行车载着张向阳一路行驶。 快到东方生产队的时候,张向阳突然想起吃饭时大哥踢他的事,“大哥, 你知道大军和小军去哪了吗?” 张向民一怔, 对三弟这性子也颇有些头疼, “三里屯是出了名的落后生产队。余家的口粮一直很吃紧。你没瞧见他家房子都裂缝了吗?” 张向阳经过这一提醒, 才恍然大悟,他刚刚哪里顾得上仔细打量人家的房子, 光顾着收集这家人的信息了。 “大哥还是你心细。”张向阳这是真心夸赞, 没想到大哥一个大老爷们心思还这么细。 张向民无奈摇头,三弟这是被后母惯坏了, 一点也不懂得察言观色,而且他忘性也太大了吧。 他笑了笑, “咱们生产队前几年都陆陆续续盖了新房,就算盖不起砖瓦房, 也会推倒重盖。要不然屋内潮气太湿, 人容易得病。可他们家那房子已经盖了好些年了。” 张向阳托着下巴,“咱们生产队为什么这么差啊?难道是有贪官?” 张向民点头, “可不是嘛。你就说咱爹这个大队长,每到农忙时还得下地挣工分,可他们那生产队就是个土皇, 每天不下地也能有十个工分, 而且去公社开会还有加班费。听余叔说, 那大队长天天往公社跑。他一个人的工分都抵得上余叔一家的。” 张向阳心里腹诽, 连小小的生产队都有贪官,他叹了口气,又问,“那社员们为什么不去告啊?” 张向民嗤了一声,准备跟三弟请里面的弯弯绕绕,省得他一天到晚在外面闯祸让爹生气,“怎么不告,之前那些好的大队长都被撸了。这个大队长跟革委会主任关系好着呢。听说他就是拍对方的马屁上的位。也没用社员选,直接指定的。” 张向阳气得拍了一下车后座,想到明年就是文|革结束,那革委会很快就要废除,他恨声道,“他们嚣张不了几年了。” 张向民觉得三弟太天真,“谁知道呢。你上班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要轻易跟人结怨。可能看起来不起眼的人,他身后站着的是局长呢。” “你说的对!”张向阳没想到大哥还能说出这么有深刻的话。倒是对他更佩服了。 他突然想起上一世,他刚入行的时候,公司一起签约二十多个新人,其中就有个长相很不起眼的。当大家都在磨练演技,上各种课的时候,这人却率先当了男主角,惊掉大家的眼珠子。 后来他才听人说,那人是个富二代,因为明星来钱快,所以就进娱乐圈。 可惜他长相不佳,没有观众缘,性格也不讨喜,他家里人为他投资的一部剧连本钱都没捞着。 所以说娱乐圈光靠钱堆也是不成的,还有要运气和实力。 到了生产队,张向阳从车上跳下来,“大哥,自行车你骑回去吧。” 张向民应了声好,骑着自行车拐进旁边的小巷子里。 张向阳还没到院子,就听到红叶和红心打打闹闹的声音。 他进了家门,何方芝正在坐在廊檐下做鞋子,看到他进来,她笑着上前,“怎么样?你累了吧?” 张向阳有点懵,这还是他头一回看到他媳妇亲自过来迎接他呢。他的心怎么慌得这么厉害? 趁着她进屋的时候,张向阳跑过来拽他衣摆手红叶和红心。 把红心搂在怀里,凑到红叶耳边小声问,“你娘咋这么高兴?” 红叶嘴快地道,“彭叔叔今天来了。” 张向阳脑子一懵,彭家木来了?糟了!他该不会是露馅了吧。 咦?不对啊,如果他媳妇知道他撒谎骗她,应该会发火才对。怎么可能冲他笑呢。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面前出现一碗冒着热气的水,他顺着那手看去,是他那长相娇俏的媳妇,只听她笑着说,“骑了一路的车,渴了吧?快喝。” 张向阳压下心里的疑虑,接过碗,一饮而尽。 他试探着问,“方芝,彭家木今天来了?” 何方芝接过碗,“是啊,他过来送月饼。放下就走了。”说到这里她还夸赞了一句,“我看他这人不错。知道你不在家,也没有多待,可能是担心别人说嘴吧。” 张向阳心里那块大石彻底卸下。他暗自长舒一口气。 何方芝让两个孩子去院子里玩,转身进了屋,“刚才这俩孩子吵着闹着要吃月饼。我想着这月饼还是等中秋的时候,再分着吃,更有意境,你说呢?” 张向阳点头附和,“应该的。” 想到这里,他从兜里掏出五十块钱递给她,“这是方信让我给你的。” 何方芝接过来,脸上的笑意缓缓收起,淡淡地问,“你今天见到他,他看起来怎么样?” “他气色看起来挺好的。”张向阳一本正经地回答。 何方芝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她想问的是对方的为人,他居然回答这么肤浅。 何方芝又问,“他是不是想让你帮忙在我面前美言几句?” 张向阳惊了一下,“啊?你都猜到啦。” 说到这里,他有些心虚。照他的猜想,原身应该收了方信好几年的钱,可他应该不会把钱给他媳妇。所以他媳妇还一直以为方信是个无可救药的人。 何方芝淡淡地‘嗯’了一声,“表姐,今天又劝我呢。我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回娘家。” 张向阳忙道,“我都听你的。” 何方芝坐到椅子上又给他倒了杯热水,递给他,装作很不经意地问,“咱俩结婚时,你还记得你跟我说过什么话吗?” 张向阳接碗的手一顿,只觉得这碗怎么这么烫? 他立刻把碗放下,两只手不自觉地交握在一起,手心开始往外冒汗。 他讪讪一笑,冲她抱歉地笑了下,“方芝,咱俩都结婚好几年了,要不你直接跟我说吧,”说完,他紧张兮兮地看着她,似乎是怕她发火的样子。 何方芝倒是没生气,反而深以为然地点头,“你说的也对。红叶都这么大了,你忘了也很正常。”她顿了顿,“你说你这辈子都只有我一个女人,绝对不背叛我。” 说完,她重重叹了口气,“可才几年,你就在外面胡搞。”她抚着额头,一副伤心欲绝的架势。 张向阳心里一紧,忙道,“方芝,以前都是我对不起你,以后我保证只有你一个女人。” “真的?”何方芝放下手,用略带怀疑地眼神看着他。 张向阳看着她发红的眼圈,重重点头,“真的,真的。” 何方芝满意地弯起嘴角,起身从笸箩筐里,拿出一双鞋,“看,这是我给你做的鞋,喜欢吗?” 张向阳接过来,她做鞋的手艺一直很棒,要不然也不能卖到五块钱一双。 他接过来,往鞋底看去,“这个是千层底的?” 何方芝点头,“是啊,你天天要步行去邮局,得做厚实一点。普通的鞋底很快就磨破了。” 张向阳心里像塞了棉花糖似的,满满都是感动,他拉着她的手,看着她如湖水一般清澈的眼睛,“媳妇,你真好。” 何方芝被这声媳妇叫得浑身酥麻。 张向阳轻轻把她搂进怀里,何方芝心中暗道,之前欺负你这么多次,就让你欺负这一回吧。省得我心中总是愧疚。 说起来,她还真没见过这号人。 明明他不是原身,却一直好脾气地承受她的指责。如果是她这种不得已才装小白花的身份,她还能理解。 可他不是啊,就他那个原身可是个混不吝,把媳妇都给活活打死了的烂人,发个火而已,不要太正常。 可他却没有!一直尽职尽责扮演一个改邪归正的好男人形象。 她是个瑕疵必报必报的人。前世,害过她的和伤害过她的,通通都被她算计过。 她也就是表面看着贤良大度,其实她心里有个小本本,但凡得罪过她的人,她都要在上面记上一笔。 曾经的她也想过找个正人君子当相公,当个大家族的当家主母。 可惜,她的命不好。 头一回定亲的未婚夫是个心眼比她还小的伪君子。只不过因为她跟国都圣手下了一场盲棋,赢了对方。他就觉得她抛头露面,有失体统。 呵,后来她辗转打听,才知道他是觉得丢了男人的面子。毕竟国都圣手可是全天下棋艺最高超的人。他娶了她,连头也不抬不起来。 退婚后,她设计他娶了个比他心眼还要小的姑娘。结婚后,两人针尖对麦芒,生活过得有滋有味。偏偏他们这样的人家,结婚是两个家族的联姻,轻意不能休妻。他想后悔也晚了。 第二回和第三回定亲,人品倒是没什么瑕疵,就是寿命一个比一个短。 京城人都传她克夫。 可只有她知道,这是她亲爹亲娘着人传出去的。目的就是不让她出嫁,要她拯救已经日渐没落的家族。 她同意了,倒不是她对他们妥协。而是在她看来,与其嫁给一个不靠谱的男人,为对方奔波劳累,奉献一生。 还不如就待在家里,彻底掌权,成为家族中权力最大的族长。 她成功了。只是在姐姐替她向皇上请求,封她为安国夫人当晚,她的魂魄却跑到这里,附身在这个可怜无辜的女人身上。 “媳妇,你今天好奇怪啊?”一个温厚的男声传来,把何方芝的心神打乱。 何方芝心里一紧,“怎么奇怪了?” “就是觉得好温柔,你要是能天天这样就好了。”张向阳觉得心里美得直冒泡。 何方芝没搭话。让她当一个温柔可人的媳妇?呵!没当过! 31.第 31 章 何方芝原本的打算, 是跟张向阳安安生生过完这两年。 趁着这两年,她多攒点钱,到时候去上学的时候, 把两个孩子带上。不是离婚也胜似离婚。 可她没想到会有意外。张向阳和原身一样都换了芯子。 她对这个新相公还挺好奇。甚至她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心里。 只是她不可能一辈子都当原身。 她的性格早已定型, 而且她也不认为柔弱可欺的原身值得她学习。 纵使她这副身体是原身, 她对原身也有感激之情。 可并不代表她就认同原身的性格。 在她看来, 原来的张向阳是个缺点非常明显的人。好色,大男子主意, 脾气暴躁, 无论哪一点,都能好好利用, 继而把他整垮。 可原身并没有,一味的自怜自弃, 倒比她这个古人还要柔弱。 如果这个张向阳只喜欢原身这种温柔如水的女人,那她注定入不了他的眼。 婚姻在她看来, 是可有可无的。感情更甚。 只是她现在对他有兴趣, 自然也希望他能喜欢上真正的她。 所以她打算慢慢恢复自己的真面目,如果他不喜欢, 那他们只能好聚好散。 以他的为人,即使他执意要孩子,她也能放心。 何方芝收回心神, 轻轻拍了下张向阳的胳膊, “快点松开吧, 待会儿该来人了。” 张向阳十分不舍, 难得她有这么温顺的时候,他可不得好好把握机会嘛。 他双手扣住她的肩膀,眼神如勾一直锁住她的眼睛,眼底的笑意像璀璨的星子一样耀眼。 何方芝有时候都觉得自己眼瞎。明明这人的变化这么大,她居然到今天才发现。 此时的张向阳觉得自己如踩云端,人们都说,要认识一个人就要看她的眼睛。 以前她媳妇看他时,她总是很冷淡,眼里冰凉如水,甚至有时候还透着几分让人难以察觉的厌恶。 纵使她表现的很温顺,可他前世生活在娱乐圈,周围的人几乎全是两副面孔,他早已司空见惯。 而现在的她笑起来是灿烂的,是发自内心的愉悦。这让他有种欣喜若狂的感觉。 他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顺着她的肩膀慢慢滑向手肘,再至手腕,再至指尖,正准备十指相扣时,却不小心摸到她指腹有个小小的突起。 何方芝疼得‘嘶’了一声。 “怎么了?”张向阳低头去看,这才发现她的食指指腹被烫了一个炮,他眼睛眯起,声音有点发干,“这是怎么弄的?” “不小心碰到的。”何方芝想抽回手。她实在不习惯跟个男人这么亲密。 “别动!”张向阳按住她的手,不让她动弹。 他这强硬的动作让何方芝一怔,她下意识看他,只见他侧着一张脸,他眼睫毛很浓很密也很长,此时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指尖,眉峰稍拧,眼神一如既往的认真。 “你先别动,我去给你买烫伤药,要不然将来得留疤。” 何方芝摇头,“家里有药,可惜效果不佳。”说着她指了指高桌。 张向阳走向高桌,拿起那支烫伤膏,从她的笸箩筐里抽出一截纱布和一根针。 他把针放在开水里。 “你这是干什么?”何方芝被他这动作弄懵了。 “消毒啊。”张向阳头也不抬,末了又有些疑惑地抬头,“你不是医生吗?怎么连这个都不懂?” 何方芝心里一惊,面色依旧很平静,嗔道,“我是问你拿针干什么?你该不会是想把这个炮给扎破吧?” 张向阳理所当然地点头,“当然啊,扎破了,再抹药膏效果会更好。”她应该知道这个的,所以“你该不会是怕了吧?” “谁…谁怕了?”被他笑话,何方芝有些尴尬。 张向阳也不戳穿她,把她的手也洗了洗,然后拿起针戳了一下,把里面的浓水挤出来,开始抹药膏。 他的动作很轻柔,一点也不脱泥带水,当看到那么恶心的浓水时,他依旧能面不改色,眼神也没变动一下。 他,居然一点也不嫌脏?何方芝的心暖暖的,歪头看他,“你以前学过?” 张向阳点头,“只会些简单的。比不上你这个医生能给人看病。” 何方芝抿了抿嘴,看着他的侧颜,低头认真包伤口时,他的眼神非常柔和,就像春日里最暖的阳光,带给人舒适与惬意。 她突然好奇他原来的身份了。他附身过来一个多月,谈吐气质跟这边的人一点维和感也没有。 他会写这年代的字,也能认得。不像她到现在写字还会多一两笔,多年的习惯不是那么好改的。可他并没有这样的困扰。 所以他应该就是这个年代的人。 说起来,要不是他的性格跟原来的张向阳差别太大,她还真不可能认出来。 至于他原先是干什么的,她还没有摸透。 他会的东西挺多,会写字,会钓鱼,会织毛衣,会点包扎知识。 “如果你考上大学,将来想当什么?”何方芝曾经跟杨老师探讨过这个问题。也知道这边的大学是要选专业的。 张向阳头也不抬就道,“我想拍戏。” 何方芝一怔,声音有点尖锐,“你要当戏子?” 纵使这年代有许多地方跟她前世不同,可多年根深蒂固的思想不是那么容易转变的。 在古人眼里,戏子就是下九流,上不得台面,任人消遣的玩意。她还听说,有许多男伶人被许多二世祖收入私宅,肆意玩弄。 她没想到他居然要学这个,一时之间竟难以接受他被别人嘲讽玩弄的场面,她晃了晃自己的脑袋,“为什么要学这个?” 张向阳帮她包好手指,还用线缠了好几圈发条把纱布固定住。 听到她声音有些不对劲儿,微微抬头,对上她复杂且激动的眼神,他微微一怔,“我感觉表演非常有意思。” 有意思?她怎么没看出来呢? “可是我听说这个行当很……”何方芝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担心贬低太过,伤了他的颜面。 张向阳却自动把她的未尽之语理解成‘乱’。 娱乐圈不好混,尤其是那些没有身份背景的人就更加不好混。 当初他拒绝被人包养时,也不是没想过要转行。 可他实在舍不得,他喜欢表演,喜欢站在舞台上诠释每一个角色。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安抚她,“你放心。我会多赚点钱,将来即使没人找我拍戏,我自己也能投资拍。如果真红不了,我就当个配角。过过戏瘾就成。” 何方芝心里总算好受一些了,“你的意思是说,如果别人逼你,你就不拍?” “对!”他笑着道,“我现在有你们,如果红不了,我就换份职业,总要先养家才好。” 前世他是一个人吃喝不愁。女朋友离开之后,他就是个单身狗,无牵无挂,自然也不怵什么。 可今生不行,他有责任,他有家,不能得过且过。 中秋是合家团圆的好日子。 一大早,张母就过来通知,晚饭要在老房那边吃,让他们别做那么多饭。 于是晌饭的时候,何方芝和张向阳做了顿非常简单的饭菜。 原本张向阳打算带着她们去县城逛逛,吃点好吃的。可他问张母才知道,自行车已经被生产队里其他人借走了。 从这里走到县城,估计得走上好几个小时,所以只能作罢。 下午上工,到了三点钟就结束了,让大家早点回家准备过中秋。 何方芝和张向阳从地里回来,各自换好衣服,带着两个孩子,拿上礼物直奔老房这边。 到了家里,何方芝去灶房帮着表姐做菜。红叶和红心立刻跑到院子里跟两个哥哥玩。张向阳把带来的一盒月饼放到桌子上。 “这又是花了多少钱买的?”张大队长看着那包装精美的铁盒子,微微眯了眯眼睛。这败家玩意上班才多久,花起钱来这么大手大脚的。 这是动怒的前兆,张向民暗地里给三弟使了个眼色。 张向阳很快接收到,他赶紧赔笑,“这是我们单位发的福利。我想一大家子都没吃过这么好的月饼,让大家都尝尝。” 正在院子里玩闹的红叶听到月饼两字,立码两眼放光,丢下手里的沙包,飞快往屋里奔,“爹,你不是说今天可以吃月饼吗?什么时候吃?” 张向阳摸摸她的头,“等吃完饭就吃。你先去玩吧。” 张大队长抽着烟袋锅子,脸上的怒气已经消散。 张母端着菜进来,听到红叶的话,“孩子想吃就让她吃呗。等吃完饭,哪还有肚子吃。这么好的月饼,可别剩着了。” 说着,直接把盒子打开,露出里面四块摆放整齐的月饼。 在张向阳看来,里面没有东西固定住,月饼已经被挤得有点变型,着实不太好看。 可张母却是激动地拍大腿,夸张地叫道,“哎哟喂,这月饼的模子可真俊,上面居然还印着花。” 张大队长和张向民也都伸头往这边看。 只是两人到底是大老爷们,即使好奇也没有像那些孩子似的咋咋呼呼跑上前来围着。 没错,红心,红根和红进早在张母出口的时候,就围了上来。 四个孩子齐唰唰地盯着那月饼,不停地舔着嘴唇,馋得不得了。 红心眼巴巴地瞅着张母,“奶奶,我们什么时候吃月饼?” 张母伸出拿出一个月饼掰成两半,刚想递给红叶。 张向阳伸手一挡,对上红叶控诉的眼神,他轻轻咳了咳,朝四个孩子道,“谁先把手洗干净,谁第一个吃。” 四个孩子立刻扭头跑向水缸。 这年头的水缸是非常大的那种粗釉缸,比红叶还要高。 水缸里的水只剩下一半,所以那三小只都够不着里面的葫芦瓢,只有红根掂着脚尖才将将能够着。 他拿着舀子开始朝三个孩子道,“把手都伸出来。” 三个孩子乖乖把手伸出来。红根把水往三人手上倒。 三个小的洗完之后,飞快往屋里奔。红根这才开始洗自己的。 等他进屋时,三个小的每人捧着半块月饼吃上了。 张向阳先是给他半块,然后又掰了半块给他。 红根一怔,抬眼去看他。张向阳冲他笑,“拿着吧。” 张向民在边上看到,想伸手阻止,“他是老大,哪能吃最多。” 张向阳却坚持把手里的半块月饼塞给他,“红根是个好哥哥。” 红根羞得脸都红了,他两只手各拿着半块月饼,飞快地往灶房奔,兴奋地大叫起来,“娘,娘,小叔奖励我半块月饼。” 三个小的羡慕地看着他,而后又齐唰唰地看向张向阳。 张向阳摇头,把盒子盖上,“不行!你们大哥谦让,懂得照顾你们。这是给他的奖励。你们没有做到,所以没有。” 三个小的看着手里的月饼面面相觑。 灶房里的杨素兰听到大儿子说的话,板着脸道,“谦虚一点,可别骄傲了。” 红根低下头,失望地‘哦’了一声,看了眼手里的月饼,转身离开灶房。 何方芝趁着红根还没走远,赞道,“你家红根可真懂事。大嫂,你要多夸夸孩子,可别一味打压。” 杨素兰朝她道,“我这还不是盼他能成材嘛。人家都是棒打出孝子。可见打比夸更有用。” 何方芝拿她没辙了,扭头去看红根,见他脸上带笑扭头跑开了。这孩子知道他娘是好意就成。 中秋过后,张向阳重新上班。 一大早,他就穿上他媳妇给他做的新鞋子。 千层底的鞋子穿着真舒服,踩在地上,软软的,又轻便。 想到路上土坷垃太多,张向阳担心把鞋底磨破忙把鞋子脱下来,换上那双胶鞋。 “怎么又给换回去了?”何方芝瞅着他的动作十分不解。 “我先穿上胶鞋,等到了单位再换上布鞋。”张向阳忙解释。 “穿坏了,我再给你做。”何方芝见他这样爱惜鞋子,忙补充。 张向阳拉着她的手,声音轻柔,“我舍不得你辛苦。” 何方芝头皮一麻,脸色瞬间涨红。 之前他说情话,她半点也没入心,因为他在她心里就是个杀人犯。没把他宰了,都是被现实所逼,喜欢他,那绝对不可能。她又不是受虐狂。 可现在,听他说情话,真的很考验定力。他看起来那样认真,说话的语气又是那么温柔,眼睛里透着不容人忽视的深情。 这让她怎么无动于衷,她拍着胸口,推了他一下,“别贫嘴了,快点走做饭吧。” 说完,她也不等他反应,火急火燎出了房门。 身后的张向阳嘴角漾起一抹笑。她害羞时,小脸微红,眼睫颤动,灵动又迷人。 32.第 32 章 张向阳提着鞋子到了邮局门口, 就把鞋子换成布鞋。 说起来,他前世穿的最贵的鞋就是内联升,做工和他脚上这个差不多, 可他也没有像现在这么爱惜。说起来, 那双是花钱买的, 这双却是他媳妇亲手做的, 意义不一样。 进了邮局,跟同事们打完招呼之后, 他就开始手头上的工作。 读信和分信都是极简单的活。可长时间对着字, 眼睛也累,所以每个一个小时, 他就站起来走走或是倒杯水给自己解渴。 张向阳看了眼正在低头工作的同事,起身伸了个懒腰, 走到靠墙的高几上,往自己杯子里倒了杯热水, 他正喝着水, 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向阳,你跟我过来一下。” 张向阳一扭头, 就发现是他的顶头上司许科长。 同事们看到这一幕,都勾头看他,无声张嘴问, “啥事啊?” 张向阳摇头, 说着他紧跟在许科长后面, 进了科长办公室。 许科长看到他进来, 笑眯眼,“向阳,这一个月来,你工作踏实认真,我都看在眼里。嗯,不错!” 张向阳笑着道,“许科长,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好,好!”许科长端起搪瓷缸子喝了一口热水,放下后又道,“我叫你来是有个差事要交给你。” 张向阳立刻会意,“您有事尽管吩咐。” 许科长从抽屉里掏出一把钥匙,“你也知道我们仓库那边堆积了许多杂物,我想找个心细的人去帮忙整理一下。国家现在提倡节俭,你把仓库里的东西整理一下,好好归置,能用的就放到前面柜台卖,可别浪费了。这些信封啊,信纸啊全是稻草麦草弄出来的,老百姓不容易,咱们要体谅他们。这事我交给你办,你可要给我办仔细喽。” 张向阳一听这事,点头答应,“成!”只是他迟疑道,“那我负责的那些信件怎么办?” 许科长挥了挥手,“没事儿。我分给其他人。你只要把仓库整理好就成。” 张向阳点头应好。 他拿着钥匙出了房间,同事们都好奇地围过来询问。 张向阳晃了晃钥匙,朝大家道,“许科长让我去整理仓库。” 有个男同事挥了挥手,哼了一声,“他又欺负新人。” 张向阳不解,看向对方,啥意思? 对方撇着嘴,给他解惑,“许科长的老子是仓库管理员,年纪大,眼神不好使,他特地把你拨过去替他老子干活呢。谁都知道,仓库那里又脏又乱,东西堆积成山。你这一去估计没有十天半个月都完成不了。” 张向阳这才明白其中的关键,他笑了笑,朝大家道,“可这活总要有人做。如果我不做,许科长肯定会把活派给你们。为了大家,我也得勇往直前。” 一个同事感激地看着他,“张向阳同志,你这人真仗义。” 其他几个同事纷纷附和。 另一同事问他,“张向阳同志,你这是想学雷锋啊。” 张向阳摇头,“我比雷锋差远了。我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我往哪里搬。只是我去仓库整理东西,手里的活就麻烦大家了。” 同事们忙道,“没事。没事,仓库的事要紧。” 有人能主动接着整理仓库的活,他们感激还来不及呢。哪里会介意他分过来的活呢。 下午,张向阳就到仓库报道了,也在仓库门口见到了许科长的老子,这年代似乎并没有退休年龄这一说。 面前这个老头子看起来已经八十多岁,头发花白,脸上沟沟壑壑,长着许多老人斑,说话的时候还有点耳背。 张向阳费了好大劲儿才让对方听清他说的话。 对方颤颤巍巍地起身,指着旁边一间屋子,“那里是杂物间,你把那间屋子整理一下。” 说着,他两手背在身后,腰背已经驼着虾状,拄着拐杖缓缓地走了。 张向阳打开仓库,就看到许多杂物堆放在房间里,看样子,这已经有十多年没人整理了。 他花了一下午才整理一小半。 邮局的仓库放的都是些汇款单,存折卡,报纸,报刊以及他最想要的邮票。 他之所以毫不拒绝这份工作,为的就是这个东西。 他以前上学的时候,也学过人集邮。所以知道这年代的邮票是非常有价值的。一张猴票能拍到几百万。文|革时的邮票更贵。 一枚“无产阶级□□的全面胜利万岁”(俗称“大一片红”)未发行邮票(新票)就曾卖过七百多万人民币的高价,创造了中国单枚邮票的拍卖纪录。 “你身上怎么弄得这么脏啊?”张向阳回到家,何方芝看着他满身的灰尘,忙让他脱下来。 张向阳从自己兜里掏出好几张保持完整的邮票。这些邮票都是他花钱买来。因为是内部员工,这些邮票又是旧物,许科长就把这些邮票以瑕疵品折价卖给他。 八分钱的邮票,他只花了六分就买到,其中一张就是他心心念念想要的大一片红。 “方芝,看看这是什么?”张向阳像献宝似地把兜里的邮票掏给她看。 这个时期的邮票跟后世有很大区别。比如说邮票志号被取消,取而代之的是以在整版邮票的边纸部分标注“文某”新标记。由于许多邮票中带有M主|席的肖像,所以将邮票的票幅加大,防止销戳时盖于人物的面部。 何方芝哪里认识这种东西,更何况邮票上面也没有邮票二字。 她从中抽出一张大幅都是红色背影的邮票,上面有人物,有金鸡地图,底下写的是“无产阶级□□的全面胜利万岁”。 左边拐角处还竖着两个字“8分”。 何方芝扬起邮票问他,“你拿这个回来干什么?” 这么小小的一个东西居然要八分钱,这也太黑了吧。就算印刷精美,也不值这个价啊。都说男人爱花钱,看来这人也不例外。 张向阳有些得意,“这是邮票,怎么样?好看吧?” 何方芝点头附和,“是挺好看。但你买这么多干什么?” 张向阳知道这年代许多人都不知道有集邮这回事。他也不好解释说这些东西将来都能升值,所以他笑着道,“我很喜欢这个,媳妇,我能不能多买些?” 何方芝前世就见过许多人会有些特殊的爱好。比如说她曾经的一个闺中密友特别喜欢绣品,为此收集了许多品种的绣样。 有的人喜欢古物,还有人喜欢收集鼻烟壶。她那嫁进宫中的姐姐喜欢收集各种名家字帖。 虽然这些东西都挺花钱,可至少也不算什么见不得光的小癖好。 何方芝自己是没什么爱好,但她能理解别人,“你喜欢就去做吧。”说着还从身上掏了一张大团结递给他,“我只给你十块。想要收集更多,你自己去想办法。” 张向阳见自家媳妇居然还掏钱支持他,喜得眉开眼笑。他媳妇真是好。瞧,多大气呀。 十块钱,六分钱一张,他至少可以买一百六十六张。 虽然不是所有的邮票都能卖到七百多万的价格,可每张五十万总有的吧?加起来就是八千三百万。 哪怕他不奋斗,等到了2000年之后,这些邮票卖的钱足够他拍一部电视剧了。 想到这里,他激动地握住他媳妇的手,“媳妇,你真好。” 何方芝有些好笑,故作笑话他,“就算你甜话说得再多,我也只给你这么多。这东西喜欢就罢了,可不能为此倾家荡产。” 别看这东西看起来很便宜,可它也不占地方,要是真的着迷,买一万张,撑死了也就一个小箱子。可这东西又有啥用呢? 张向阳点头附和,“好,都听你的。” 第二日,张向阳又到仓库整理东西,但他没想到仓库里的邮票会这么多。这个多倒不是说全新的多,而是已经使用过的多。 比如说许多信件在寄出去和收进来都要拆开来检查有没有言行不妥的地方。如果有不当之处,这信就会被扣下来,十年刚开始的时候,革委会专门过来拿这些违法信件,然后去追究写信人。 到了这中后期,革委会更愿意把时间花在挖人家祖坟上。毕竟追究写信人,可能要跨市跨省,长途跋涉不说,还耽误时间。 所以大部分信件就留了下来,塞到这仓库里。 张向阳问过许科长之后,这些信必须保留,可邮票可以任他处置。 所以他等于没花钱,就把这些邮票收入囊中。 就他所知,这段时期的邮票发行量很大,可未用过的却极少。所以这些旧的也值很多钱。 他用剪刀把这些邮票从信封边缘裁下来,全部带回家处理。 何方芝见他忙到半夜还在处理这些邮票,提醒他,“时间已经不早卫,该睡了。” “你去睡吧。这些我自己来就成。”张向阳见她没有上炕睡觉便知道她要来帮自己,忙催她去睡。 何方芝倒是没睡,反而坐到他旁边,看他把这些邮票放入水中侵泡等自然脱落。 然后用镊子夹住邮票,再用棉签洗去背胶,放在阴凉通风处自然凉干。 看着他轻拿轻放,仿若至宝的模样,何方芝啧啧称叹,“这可真麻烦。” 张向阳看着这一枚枚邮票晾在笸箩里,仿佛是在看金元宝,眼里都闪着光。 何方芝见他动作这么慢,也拿着棉签小心翼翼地洗背胶,“我来帮你,咱们早点睡吧。天越来越凉,着凉了可不好。” 张向阳侧头看她,油灯下,她的五官更显柔和,透着一股朦胧的美感,“好” 过了半个小时,油灯快要灭了,张向阳想添油,何方芝打了个哈欠,“明天再弄吧。这东西又不会放坏。不必急于一时。” 张向阳有些舍不得。何方芝却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拽着他的袖子,就往屋里拖,用不容质疑的语气道,“快点睡觉。” 张向阳被她这动作弄得一懵,她说话的语气好似变了一个人。 “方芝?你没生气吧?”躺倒炕上的时候,张向阳试探着问。 何方芝没有再背对着他睡,而是平躺,听到他的话,她把头扭过来,与他对视,“没有啊。我很正常啊。” 正常?张向阳可没觉得,“那你今天说话怎么怪怪的?” 何方芝手肘支起来,单手托着头,笑看着他问,“哪里怪?” 张向阳挠了挠头发,斟酌了一番说辞,“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特别的自信,非常有气势。还有也没有那么温柔了。” 何方芝淡淡地道,“你想要温柔一点的媳妇?还是现在这样的?” 张向阳也说不上来哪种更好,“只要是你就好。” 就知道直接问,他给不了答案。何方芝只好道,“快点睡吧。” 张向阳在仓库待了半个多月才把仓库给整理完毕。 只要是没有破损的邮票,他全部都剪下来带回家里。 彭家木听说这小子居然花钱买了些邮票,跟他一起吃饭的时候就笑话他,“你想要邮票找我呀。我每天去乡下送信。把信交给他们的时候,我可以问他们要。反正这玩意已经用过了,也没啥用,他们肯定会给。” 张向阳有些犹豫。虽然他很想集邮,可他并不想故意去破坏别人的机缘。 也许这些人会有人珍藏信件,继而把邮票保存下来,多年以后,把邮费卖掉,也能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如果自己去找他们要,就是把他们的机缘给抢走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所以他当下摇头,“不用了。我只是觉得这些邮票好看,买几张留着看而已。” 彭家木见他不要,也不好说什么,反而问道,“上回我朋友找你要的药膏,你还有吗?” 张向阳张了张嘴,“我上回可是给了你十几盒,他都用完了?” “你也知道他们跑长途的,天天待在车上,咱们这边凉快倒还不觉得有什么。可南方那是真热啊。”彭家木以为他不知道南北差异,“我听说最南边的地方,天气热得很,哪怕咱们这边在下冰刀子,人家那边也就穿一件褂子。” 张向阳想了想,“有是有。不过马上就要秋收了,草药得趁着这段时间早点收。你就让他给个准信,到底要多少瓶,我一次给他做完。等秋收繁忙,可就丝毫不得空了。” 彭家木一听这话,想了想,“那我做主,找你定两百瓶。” 张向阳呆了呆,“这么多?” 彭家木给他算了笔账,“他认识的人都是跑长途的司机,几十口子。一瓶也就够一个月的。现在离明天春天还有半年,两百瓶不算多了。” 张向阳想了半天,试探着道,“我都要粮票,他能帮我弄来吗?” 彭家木看了眼四周,小声凑到他耳边,“准成。” 粮票也成?张向阳有些难以置信,“真的假的?” 彭家木很肯定地点头,见他想要刨根问底,彭家木忙抬手阻止了他,“这事你就凭管了。往后有的是机会知道。” 张向阳满腹的疑问就这么憋回了肚里。 一个跑长途的司机居然能弄到几千斤粮票,可真厉害。怪不得这年头的司机这么吃香呢,敢情是油水够多。 到了家里,张向阳把彭家木的要求说给媳妇听。 何方芝听到要这么多,“看来得找咱娘和表姐帮忙了。” 张向阳想了想,“咱们从中赚钱这事不能告诉咱爹,要不然他会以为这是投机倒把,到时候不给咱娘和表姐请假。” 何方芝随口扯了个理由,“那我就说这是彭家木要我帮忙的。我们这是还他帮你找工作的人情。” 当初彭家木帮着找工作,公爹虽然送了他不少礼。可那是礼数,人情还是要还的。 张向阳见她张嘴就能说出个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笑着捏了下她的鼻子,赞道,“你的脑子转得可真快。” 何方芝被他这动作弄得懵了,反应过来之后,把他的面皮往两边扯,张向阳倒是没嚷疼,何方芝却被逗得哈哈大笑,“你成了大青蛙。” 张向阳见她笑颜如花,还应景似地呱呱了两声。倒是把何方芝逗得更开怀了。 张向阳搂着她的肩膀,趁着她不背在她脸上吻了一下。 蜻蜓点水的一吻,很快就松开。 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的何方芝脑子瞬间死机,等她反应过来,张向阳已经跑远了,嘴里丢下一句,“我去找咱娘和大嫂吧。” 何方芝没有跟着去。 张向阳回来后,冲她道,“咱爹答应了。明天咱娘和大嫂就陪你去找草药。” 何方芝点头,然后让张向阳陪两个孩子玩,她背着竹篓出去一趟。 张向阳看了眼天色,“马上天就黑了,等明天再去吧。” 何方芝笑了笑,“没事,我不走远,就在河渠那边逛。” 张向阳见劝不动,所幸由她了。 何方芝是特地跑出来把这事告诉杨培华,“杨老师,我这几天可能都没时间来学习了。” 紧接着把做药膏的事情说给他听。 杨培华很为她高兴,“你有这个本事,合该学医才是。” 何方芝现在还没想好到底学什么专业。她对许多专业都不太了解。 学医是原身的职业,可不是她的。她除了会把脉,对其他一窍不通,真的能当好医生吗? 杨培华望着远方日渐落下的夕阳,心中感慨万千,“现在中医日渐没落。当初我有许多老伙伴都跟我一样遭了罪。以后恐怕是西医的天下了。咱们老祖宗的东西反而没有了用武之地。当真是可悲可叹。” 何方芝听了,也是五味杂陈。可恨她当初没能多跟太医学点东西,要不然她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茫然无措了。 33.第 33 章 何方芝带着张母和表姐在各个生产队忙活了大半个月才把两百瓶药膏做完了。 装药膏的瓶子还是张向阳特地在镇上卖粗瓷的人定的。 上面的塞子是张大队长做的。张向阳也是在此时才知道他爹还会点木匠活。虽然多年没做手有点生, 可做塞子这种活还是没问题的。 虽然明面上,这东西是免费替彭家木做的,为的是还人情。可实际上他们得了不少钱。 张向阳和何方芝一商量, 就给张母和表姐每人做了身衣裳, 当作谢礼。 张向阳把药膏卖完之后, 又把粮票交给赵志义, 让他帮忙换成钱和一些家里缺的物资。 他原本打算直接要钱的,可一想如果要票的话, 他捣腾一下, 还能多赚点,所以就要了粮票了。 但没想到人家几千斤的粮票居然连眼都不眨一下, 直接给了。 张向阳把彭家木请回家里,还把他大哥也叫过来陪酒。 何方芝特地下厨给他们做了顿丰盛的晚饭。 三个大男人在那边唠嗑, 何方芝就带着两个孩子到水库边钓鱼。 之前中秋那天,他们没能去县城, 所以张向阳就带他们一起到这边钓鱼。 虽然那天有点背, 一条鱼也没钓到,可两个孩子却非常高兴。 张家, 张向阳手里提着个酒瓶朝彭家木笑道,“今天你来,我特地找人买了这瓶茅台酒。彭哥, 你看我这够意思吧?” 彭家木笑眯了眼, 虽然张向阳这小子不靠谱, 可对人是真大气。 彭家木附和着点头, “够意思!”说完斜睨了他一眼,故意揭他的短,“你不是答应弟妹戒酒了吗?” 张向阳嘿嘿笑,“我媳妇那是最通情达理的。跟别人喝,她不放心。跟你喝,她二话不说就批准了。”他凑过来,小声道,“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彭家木被他恭维的还挺高兴,顺着对方的话头往下问,他倒要看看阳子还能说出啥好话来。他挑了挑眉,似乎非常感兴趣的样子,“为什么?” 张向阳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因为你家有只母老虎!哈哈哈!” 彭家木撅着嘴,瞪他一眼,“我跟你闲聊说的话,你怎么什么都往你媳妇耳里灌呀。你这嘴就没个把门的。” 张向阳重重叹了口气,“彭哥,你这话说的,我媳妇问我,我能不告诉她嘛。要不然我夜里不得睡地上啊?” 张向民和彭家木齐齐看向他,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意,眼里的意思是“你居然这么怂?” 彭家木更是拿手指点着他,“你还我说怕媳妇,我看你呀,比我好不到哪里去。你嫂子再怎么刁蛮不讲理,也不会让我睡地上。” 张向阳懊恼地抓了抓头发,似乎很怕他媳妇听到的样子,直起身子,探头探脑外往外瞧。 彭家木拍了他一下,笑话他,“别瞧啦。刚才弟妹拿着你的钓杆出去了,你又不是没看到。估计这会才走到水库边上呢。” “哦,哦,那就好。”张向阳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就这么闹了一通,两人的关系更亲近了。 张向民反应过来之后,才明白他弟弟的意思,原来跟人拉关系也要投其所好。 彭家木家里个母老虎,肯定经常被人说是‘扒耳朵’,‘怕媳妇’。现在见人跟他一样都怕媳妇。共同话题有了,隔阂也没人。那接下来就是重点了。 张向阳给彭家木又敬了好几盅酒,然后有些腼腆地开口,“彭哥,实不相瞒,兄弟我这有事相求。” 彭家木歪着身子,往自己嘴里扔了颗油炸花生米,斜睨了他一眼,声音扬了几声,“我早知道了。说吧,你这小子又打我什么主意呢?” 张向阳嘿嘿笑,拉过他大哥的胳膊,朝彭家木面前凑,“彭哥,你看我大哥这人咋样?” 彭家木一怔,点了点头,“挺好的,健健康康,沉默寡言,一看就是个老实本份的”庄稼汉。 张向阳满意了,凑到彭家木耳边,小心翼翼地问,“你说让我大哥学开车怎么样?” 彭家木手里的花生米啪叽一下掉桌上,他诡异地打量张向阳一眼,“我说你小子,够鬼的呀。居然想当司机?你知道这行有多抢手吗?你可真敢想。就算你学会了,你没有关系,也找不到工作。学它干啥!” 司机可是高薪职业,现在厂子里的岗位那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哪怕要退休了,司机也会把自己的工作传给儿子。轻意不可能传给外人。 “你这胆子咋没把你肚皮给撑死呢。”彭家木不停摇头,“如果我有那本事,我自己就先给找个司机当当了。也不至于现在还当个邮递员了。” 彭家木见他误会了,忙搂着他的肩膀解释,“彭哥,我是让我大哥学会。没让他进厂工作。” 这下子轮到彭家木不懂了,“那你图个啥呀。哦,学会了,却不进厂?你钱也花了,东西也学会了,却一分钱也赚不回来?当心你老子又揍你!” 这小子整天想啥呢。张叔说得没错,这小子就会乱花钱。 张向阳挠头辩解,“那不是技多不压身嘛。如果我大哥学会了开车,那学开拖拉机是不是就容易多了?等咱们生产队的拖拉机手退休了,我大哥就可以顶上嘛。” 彭家木有些不信,“那你让你大哥学开拖拉机就好了嘛,干啥要学开汽车。那玩意可比拖拉机难多了。” “要不是我爹根本不让我们碰他那宝贝疙瘩,我能绕这个弯嘛。”张向阳垂头丧气。心里却在想着,开拖拉机有什么前途?难不成他大哥以后都要种地嘛。 彭家木低头沉吟片刻,没有答话。 张向民见彭家木似乎很为难,忙劝道,“三弟,要不这事就算了吧。” 他就算再傻也知道求人办事肯定是要花钱的。虽然他爹这人挺正值的,可前些年他爹苦怕了,好不容易攒点钱,除非重大事情,他轻易不肯花。如果后头有个工作托着,他爹肯定能同意。可没有工作,光花钱,他爹哪肯。 张向阳还在等彭家木发话,听到大哥打退堂鼓,忙道,“大哥,你就听我的吧。我是你弟,我还能害你?” 张向民只好闭嘴不言。 彭家木见张向阳铁了心了,叹了口气,“既然你铁了心非要学,我帮你搭关系也没啥。学一门手艺,可是要花不少钱的。你真的想好了?” 张向阳很肯定地点头,“想好了!” “那成吧!”彭家木拍了下桌子,人家非要撞南墙他也拦不住啊。 张向阳给他又倒了一盅酒,“彭哥,这事你多费心。” 说着他起身到里屋,推出一个大藤筐,摆到彭家木腿边,“彭哥,你帮我瞅瞅,这份礼物怎么样?” 彭家木低头看去,有他膝盖高的大藤筐里放着两个麦乳精,两盒铁皮装的饼干,两条大前门香烟,两瓶茅台酒。 这边送礼讲究双数,这样听起来比较吉利。 彭家木瞠目结舌,赞叹一声,“这么重的礼别说学车了,就是娶个媳妇也能娶到了。” 张向民心有愧疚,“三弟,这礼也太……” 张向阳摆了摆手,“大哥,你就别跟我客气了,咱俩是兄弟。”说完,他有些愧疚地看着大哥,“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 彭家木和张向民收回视线,把目光移到他身上。 “将来我可能要出去闯闯。”张向阳含糊不清地道。 彭家木皱眉看着他,“你出去就得开介绍信,你爹能让吗?” 张向阳忙摆手解释,“不是,我是说上学。” 这下轮到张向民不懂了,“可今年的工农兵大学已经来不及了呀。” 每年生产队都有一个工农民大学名额,为了这个名额大家都抢破了头。 九月初就是开学的日子,这都到月底了,还去个屁啊。 彭家木这下子明白了,“那就是明年。” 张向阳挠头傻笑,“我听知青点那边说,再过不久可能会恢复高考。到时候我试试看。” 张向民倒是不反对他弟弟去读书,“可我爹说咱们年底就分家,你去上学,家里老婆孩子怎么办?” “我带她们一起去。”张向阳笑道,“而且我媳妇应该会跟我一起考大学。这事大嫂也知道的。”他顿了顿,“我们一家出去了,我不放心咱爹咱娘,所以以后就劳烦大哥多多照顾二老。” 张向民拍拍他的肩膀,“看你这话说的,我是儿子,照顾他们还不是应该的。” 张向阳又补充道,“这事先不告诉咱爹,要不然他准会说我瞎折腾。我现在还在复习功课,可禁不起他闹。” 张向民点头答应,“好!”他看眼这筐礼物,“三弟,你放心,等分了家,我肯定会还你钱的。” 张向阳也没拒绝,本来这事就是为他忙活的。 酒足饭饱之后,张向阳还特地送了一双他媳妇做的鞋给他。当然他有点小心思,不让他媳妇给彭家木做,而是给彭家木媳妇做。之前他就拐弯抹角问过彭家木尺寸问题。 彭家木喝得醉醺醺的,自然也没细看,直接揣自己怀里了。 到了周末,彭家木提着张向阳准备的重礼,特地拜访了跟他关系最好的朋友蔡章平。他也是跑长途的。 蔡章平听到不需要他帮着联系工作,只需要教会对方考上证就成,还是答应了。 这年头的司机也是要考证的,不仅仅是开车水平要高,而且还要会修车。因为这年代也没有维修站,所以如果中途车子出了问题,都是司机自己处理。 如果因为一点小毛病就要联系单位,那得多浪费人力物力。所以修车也是必考项。 这也说明司机必须得会识字。好在张向民是小学毕业。虽然这么些年也忘得差不多了,可到底比真的文盲要强上许多。只要复习一下,还是能写能认的。 蔡章平每个月有四天休息时间。可以均两天时间教张向民。 这事办完之后,彭家木趁着天还没黑,马不停蹄往东方生产队赶。 彭家木先去找了张向阳,然后跟他一起到老房这边把这事告诉张向民,“明儿,我带你去见他,穿的要精神些。还有头发也要修一修。有点太长了。” 张向民秃噜了下头发,“那我待会儿去镇上让大师傅帮我剪剪。” 张大队长坐在门边,自然也知道了这事儿。彭家木没有把重礼说给他听。要不然可不得把他心疼死。 张大队长有些迟疑,“要不这事就算了吧。你也说了学会开车,也未必能轮到好工作。那学这玩意干啥。他以后又摸不到车子。再过几年,就该全忘光了。” 彭家木坐到他旁边,“张叔,老话说的好,技多不压身。不定什么时候咱大哥就时来运转当上司机呢。到时候他一个月就能拿好十块钱的工资。比我和阳子都厉害。” “这没影的事,你可真敢想。”张大队长被他逗笑了。只是人家好心帮着牵线搭桥,他要是不同意,岂不是不识好歹,以后还怎么求人办事? 张大队长在那边犹豫着,张母却不乐意了,“老大要是去学开车,那不就得耽误挣工分嘛。而且马上就要秋收了。地里全是活,竟等着人干呢。” 杨素兰有心想说两句,可她却找不到合适理由,急得她一脑子的汗。 张向阳对他娘使了个眼色,张母愤愤地瞪了他一眼。别以为她不知道,这彭家木能帮老大,他肯定是知情的。 她想不通了,又不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她儿子为啥处处帮着老大。 张向阳见他娘装看不见,只好自己开口劝,“爹,我觉得这事挺好的。等大哥学会了,将来说不定还能有份工作。不是有句老话嘛,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等机会降临,你才发现自己这也不会,那也不会。那不是白瞎嘛。” 张大队长诧异地看了他好几眼,“你啥时候会说出这么有水平的话了?” 张向阳心里一突,打着哈哈,“我天天读信看信,那些人说的话哪个不比我有水平,我就算再笨,看的多了,也会依葫芦画瓢了。” 张大队长也觉得这话挺有道理,“那让你去邮局上班还去对了。至少没有以前那么混了。” 以前的张向阳脾气暴躁,但凡哪句话惹他不高兴了,他就能跟你吵。气得张大队长每回都想拿烟袋锅子抽他。 张向阳有些自得,“那是!同事们都是斯文人,我要是粗鲁,肯定会让他们看不起。到时候大家都排挤我,我这工作还做不做了?” 张母在旁边哼哼,“你这班是上得好了,可你把娘都给忘了。” 张向阳有些心虚,虽然他挺想要母爱,可他更怕掉马。 原身媳妇以前对原身不上心,再加上他不得不跟她生活在一起。可张母就不同了,她养大了儿子,对他的口味爱好,脾气秉性都了如指掌。他再往上凑,他不是找死嘛。 张向阳腆着脸朝张母笑,“娘,你也知道我工作有多忙。” 张母挥了挥手,重重叹了口气。以前她觉得儿子脾气不好,不争气。现在他变好了,可跟她又不亲了。 气氛一时竟有些尴尬。 彭家木忙把话题拉回来,“张叔,您考虑如何了?” 张大队长抽了口烟袋,“成吧。这事我答应了。就像你说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得上呢。反正知识学到肚子里,也不撑肚皮。” 彭家木哈哈大笑,“张叔,您说话可真逗!” 张向阳也憋着笑。张向民心下松了一口气。 第二日,收拾利索的张向民就跟着彭家木去了省城的省会城市余留市。 他们直奔省城长途汽车站,这边有许多车子都是跑长途的。 就像彭家木所替张向民找的这位司机师傅,他就是专门跑余留市和海口市,跨越五个省,去一趟起码要十来天。 蔡章平今天是假期,特地到车站来见他的徒弟张向民。这事本来他挺不乐意的,毕竟他的工作是要留给他儿子,可彭家木说不需要继承他的工作,所以也就答应了。到了之后,蔡章平见他长得粗眉大眼,身板结实,目光沉静,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小伙子不错。干咱们这一行的,就是不能急躁,性子一定要稳。速度可以慢,安全得要有保障。” 张向民立刻朝他鞠了一躬,“谢谢师傅。” “哟,还挺懂礼,不是个不识礼的。”蔡章平更满意了。 这事就这么定下来,彭家木把张向民留在那边学车,自己回了长风镇。 34.第 34 章 进了十月就是秋收。 张向阳刚好放国庆假, 回来一起帮着秋收。 而张向民前几天才去过省城,下一回得等到月底。 因为现在几乎没有烈阳,何方芝便让两个孩子出来玩。也不要她们干农活, 待在地头就成。 何方芝还记得上回秋收时, 累得她两层皮都快下来了。 这一次, 她挥了挥镰刀, 心里直叹气。 “你现在太瘦了。我看得给你补补才行。”张向阳看着她纤细的手腕,觉得她现在还是太瘦了。 何方芝边弯腰割黄豆边朝他道, “你说的倒是轻巧, 可东西哪来呀。” 这年代特资真的很匮乏。前世她吃惯的人参燕窝,在这边没说买了, 连听都未听说过。 “等秋收一结束,我去镇上想想办法。”张向阳想起上回同事们说, 镇上有时候也会有猎户去卖野猪肉。 当然这种事情是碰运气的,可遇而不可求。 何方芝也没当真。只是到了第二天, 已经大中午, 天空一片雾蒙蒙的,好似要有一场暴风雨似的。 张大队长担心收上来的粮食淋了雨, 就让大家全部到打谷场。 收上来的玉米还没有剥掉外面那层皮;黄豆还在杆子上,需要捶下来;红薯倒是好一些,把泥土弄干净了, 直接放在大队仓库的地窖里;至于花生需要摘下来, 晒干之后再卖到供销社或是粮站。 张大队长让底下的几个队长安排队员干活。 大队仓库这边都是茅草房子, 暴雨之后, 地面就有些潮湿。所以需要在地面上铺上一层塑料。可生产队的塑料并不多。每年都是限量买的。其中有一半粮食就这么堆放在地上。 忙活了大半天,每个人都饿得饥肠辘辘。 张大队长回了家,张母和杨素兰去灶房做饭。 等开饭时,一家人都在等张大队长。 他站在门边,手里捏着烟袋杆,望着外面如倾盆大雨,脸色沉得吓人。 张母担心他着急上火,走过来劝他,“你也别急,兴许明天就能恢复好天呢。” 张大队长重重叹了口气,连烟袋锅子也顾不上点,“你瞅瞅这天,地里的黄豆可要糟蹋了呀。” 玉米还长在杆上,损失还好一些,黄豆就不行了,原先就已经成熟,这一场雨把黄豆直接给砸开,掉到地上,到时候哪有时间一颗颗捡。 至于红薯和花生是埋在土里的,半点不受影响,倒还好些。 张向民在旁边,憋了半天才道,“爹,咱们是农民,就得靠天吃饭。老天下雨,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杨素兰也劝道,“是啊,与其担心地里的,倒不如赶紧把收上来的好好弄弄。” 张大队长回过神来,坐到自己位子上,“那明天咱们开始到仓库那边忙。” 全家人都‘嗯’了一声。 第二日,依旧下着雨,只是不再是倾盆大雨,反而成了连绵小雨。 张母笑着道,“你看看,雨小了,很快就会停了。” 张大队长脸色也好看了些,吃完饭,直接召集各个队员到仓库。 玉米把皮剥掉之后,堆放在一起反而容易生霉,所以他们需要把玉米扎在一起,在屋里搭上架子,把玉米挂起来。 至于黄豆就得拿大棒子捶了。成熟的捶一下就能从壳里掉下来,没成熟的就得用手剥开。比平时要麻烦多了。 最简单的就属花生了,只要把它摘下来就成。 只是它同样的也是最麻烦的,为此领导班子专门开了会。 “这些鲜花生可放不了多少天。大队长,我们得想想办法啊。”一队队长火急火燎地开口。 张大队长看了他一眼,“你有什么法子?” “我看不如分给底下的社员们。花生一斤顶一斤五两细粮,我们生产队有八百口子,分一分没多少了。”一队队长想出了个还算靠谱的主意。 二队队长表示反对,“你问问底下的社员,有几个愿意要花生的。” 同样都能榨油,一斤黄豆能换一斤细粮,花生就得一斤半。少了半斤粮食,傻子才愿意换! 三队队长也觉得二队队长说得有道理,“今年我看大家伙在自留地里都种了花生。谁也不可能把花生当饭吃吧?” 几个队长都面面相觑。 正好张向阳有事过来找他爹,听到他们在里面讨论花生的归置问题,随口道,“为什么不弄到县城菜市场卖呢?” 几个队长面面相觑,“这还没晒干,菜市场能要吗?” 张向阳摊了摊手,“试试看呗。反正放在那也是烂掉。去试试看,不成也就浪费点唾沫星子,又不妨碍什么。” 几个队长觉得这法子挺好,可让人谁去呢?大家都是地里抛食吃的庄稼汉,哪好意思上门让人家收他们的花生。 讨论来讨论去,都没能找出一个合适的人选。 四队队长朝一队队长道,“老林,我看你这人嘴皮子溜,你去试试看。” 他话音刚落,其余几个队长就忙附和,“对,我也觉得老林行。” 一队队长吓得忙摆手,他平时虽然挺爱抢话,可那是在生产队,大家都认识,出去了,他哪有那个胆子。而且如果人家领导拒绝,他得多丢脸。他脸色都变了,“我不成。我不成。” 见他们推来推去,张大队长有些看不过眼。 张向阳站了出来,“如果你们给我五十个工分,我就去。” “五十个工分?你可真敢要。”六队队长直接惊呼起来,“你咋不去抢呢?” 张大队长扯了他一下,喝了一声,“怎么哪都有你。去什么去?”说着,又瞪了他一眼,“你不在仓库干活,干啥来了?” 张向阳挠了挠头,“仓库地方小,好些人都没分到活,我就过来看看能不能借辆自行车去县城一趟。” “你去县城干啥?”张大队长抬了抬头,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张向阳含糊不清,“我有事。你别管了。我都这么大的人了,你还整天管东管西的,你不累吗?” 这臭小子!还以为他改好了,可说起话来还是这么浑!张大队长举起烟袋锅子就要打。 张向阳抬手去躲,而后从手臂中透出自己的眼睛,朝张大队长嘿嘿一笑,“我逗您玩呢。我就是觉得你老现在忙成这样。我去县城买点东西,这点小事,就不用跟你汇报了吧?” 张大队长斜睨了他一眼,板着脸朝旁边的保管员道,“让他签字,赶紧滚蛋!” 保管员立刻拿钥匙给他,张向阳接过钥匙,朝对方道了声谢,刚想转身离开,一队队长叫住了人。 一队队长刚才就想有人出头,便朝张向阳道,“你去也成,不过要是花生卖不掉,你就不能要工分。” 张向阳拍着胸口保证,“那是当然。如果我一斤花生都卖不出去,哪好意思要工分。” 几个队长听到他这话,都在思索这事的可行性。 虽然五十个工分是挺多,可如果他能把花生都卖掉,至少不会让大家有损失。 几个队长纷纷举手表示同意,张大队长见大伙都同意了,他也不好反对,再说这事不成也没什么损失,让他去碰一头灰也好,省得他一天到晚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下,无所不能,他沉着一张脸,“那成吧!” 张向阳朝他们道,“花生有多少斤?每斤卖多少钱啊?” 几个队长你看着我看着你。以前都是卖干的,鲜的没卖过呀。 一队队长抢先道,“一斤鲜花生晒干只有六七两。咱们昨天只收了二十亩。每斤花生的亩产是一百二十斤,换成鲜花生就是……” 到最后,他自己算不出来,所以起身到外面找会计来算。 张向阳掐着手指算了下,“如果按六两,那就是四千斤。价格呢?” 会计走进来,报了下价格,“干花生卖到是一毛八一斤。那鲜花生就是一毛零八厘。” 张大队长想了想,“如果他们都要,你适当降下价也成。但是不能低于一毛钱。” 大家伙也都表示同意。毕竟晒干花生可是需要人力物力的。卖鲜花生就要省事多了。 张向阳点头记下。 他回到家里,披上蓑衣,骑车往县城去了。 何方芝听说这事已经是在一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她望着外面蒙蒙细雨,有点担心他生病。 张向阳到了县城,直接到县城最近的一家菜市场去问问情况。 秋收的时候,几乎是没什么菜的。 因为大家都在忙地里的收成。所以这里卖的都是些白菜,萝卜,土豆,红薯这些耐放的蔬菜。 他直接找到菜市场管事的,听说他的职位还不小,是个科长呢。只是看着对方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 张向阳心中暗想,这小子该不会上头有人吧。 张向阳先是把自己带来的花生递给他看,“您看这花生颗颗饱满,花生米红润光泽,水份又大。煮盐水花生也是盘菜。” 科长还是头一回看到有人过来推销的,对他的推销词新鲜的很,“你这花生还没晒干呀?” “盐水花生就得新鲜的才好吃。晒干了有什么好吃的。”张向阳立刻道。 科长捏了一颗花生,看了眼外面的雨幕,凑过来道,“说得这么好听,该不会是因为外面下大雨,你们生产队担心花生长霉了吧?” 张向阳笑笑,“都被你看穿了。”他叹了口气,“咱们农民种地最怕遇上这种天气。一旦有雨,那地里的收成就得减掉一大半。这花生现在还能当盘菜。等发霉了,就得全扔。真是糟践东西。科长,我看你也是个心善人。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么多粮食打了水漂吧?” 科长本来就大的年纪,也没有老成持重的派头,听了他都要哭出来了,要是自己不答应,就成了恶人,差点笑喷,“我倒是能答应你放在我们这菜市场卖卖,不过你这价格?” 张向阳赶紧补充,“科长,我们卖到供销社是一毛八,这新花生晒成干的能有七两,差不多就是一毛两分六。” “能有七两?”科长不知道这个,有些怀疑。 张向阳含糊道,“差不多是这个数。” 科长想了想,“你这人有点滑,我也不跟你兜圈子,直接一毛一分钱吧。你们先给我运过来五百斤,我先放在菜市场门口卖试试。” 亏本倒是不可能的。菜市场这边的干花生卖的是三毛六分钱,有一半的差价。 但是这东西好不好卖,还真不能确定。 科长给张向阳开了采购单。张向阳把他爹开好的证明信递了上去。 “明天一早就送过来。我们这边五点就开始卖菜,你们可别耽误了时间。”科长不放心地叮嘱。 张向阳朝他道,“我想要些大骨头,你能卖点给我吗?” 这鬼头鬼脑的样子,科长看他一眼,“你没票吧?” 张向阳有点不好意思地点头。 科长叹了口气,带着他到卖猪肉的地方,让对方给砍了根大骨头,张向阳付了钱,科长给垫了票。 张向阳立码把手里带来的两斤花生递给他,“送你的。” 科长接过来,“成!” 35.第 35 章 张向阳提着大骨头到了生产队, 天已经黑了。 他先是到老房这边报信。 张大队长听说他真的把花生卖了,心里很高兴,只是随即又有点迟疑, “怎么才五百斤?那剩下的怎么办?” “你怕鲜花生发霉, 人家就不怕吗?”张向阳随口道。 张大队长被他这吊儿郎当的态度气得牙痒痒, “是不是你小子不好好办事?” 张向阳真的觉得挺冤枉的。他虽然说话学的是原身, 可心里还是没问题的吧?他像炸了毛的狮子一样,远远跳开, “爹, 你可别冤枉我。人家想试试看能不能卖掉而已,如果卖的好, 肯定会再要。” 张母过来护住小儿子,嗔他一眼, “你这么急干什么?好饭不得在后头嘛。你急个什么劲儿!我看小三子这事办得挺靠谱!” 张大队长梗着脖子没说话。 张母朝小儿子道,“留下来吃饭吧。你骑着雨累了一天了。” 张向阳摇了摇头, “娘, 没事,我先家去吧。”说着他把车筐里已经跺成两半的大骨头, 拿出其中一根拿给他娘,“这是我跟人换的。您给煮汤喝吧。” 说着也不等她反应,骑着自行车飞快出了院子。 张母把骨头提到张大队长面前, “瞧瞧, 还是咱儿子孝顺。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我们。哪怕一块骨头也知道分我们一半。” 张大队长脸色好看了些。 当下晚上, 何方芝炖了一锅大骨头汤, 里面加了些萝卜和粉丝,吃的一家人心满意足。 “媳妇,你这手艺可真好。”张向阳用帕子抹了下嘴,赞不绝口。 何方芝斜睨了他一眼,“说吧。你这又是在憋什么坏呢?” 张向阳嘿嘿一笑,“媳妇,还是你聪明,我心里想什么,还没说,你就能猜到。” 何方芝捏了下他的鼻子,“你做的这么明显,除非我是傻子才感觉不到。” 张向阳在她手心蹭了蹭,倒是把何方芝羞得脸都红了。 她看了眼两个孩子,见两人都是捧着碗,埋头喝汤,两只眼睛却时刻盯着他们的动静。 她的脸色更红了,在底下掐了下张向阳的大腿,把他疼得差点叫出声来。 只是在接收到对方使的眼色之后,他直了直身子,一本正经地道,“我看那个科长是个有本事的。年纪也不大,性子还挺好玩,我想着跟他交交朋友。” 他前世被人打压,如果有个朋友帮他,也不至于连稍微重一点的角色也接不到了。 何方芝倒是不反对,“那你可得看仔细了。有些人值得你深交,有些人连点头问好都是多余。” 张向阳点了点头,“成!我是想着,如果花生卖的好,他说不准会到我们生产队,到时候我们招待他。你做菜手艺好,我酒量好,到时候我跟他多唠唠,先了解一下。” 何方芝嗔了他一眼,“你鬼心思倒挺多。” 吃完饭,张向阳自动去收拾碗筷,“你先去复习功课吧。我来弄。” 何方芝托着腮,看着他的动作,这人脑子好使,有点可爱,还很贴心,如果能长长久久跟他在一起,日子还挺有趣的。 36.第 36 章 第二日, 天不亮,张向阳就跟大哥冒着雨驾驴车到县城。 这驴车没有棚顶,所以两人身上都穿着蓑衣。 到了蔬菜公司门口已经有许多人在排队。 两人直接从后门进去, 年轻科长似乎很少起这么早, 坐在椅子上, 眼睛半眯在一起, 嘴里哈欠连天。 看到他们过来,科长略有些责备, “你俩速度咋这么慢啊?不是说五点的嘛。” 张向阳看了眼墙上挂钟, 上面显示四点四十分。 科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略有些尴尬, 挥了挥手道,“赶紧走吧。” 张向阳和大哥共同抬着一麻袋花生。 这鲜花生一麻袋至少要有两三百斤。他们一共装了两袋过来, 走了两趟才把麻袋搬过来。 张向阳也不知道这年代有没有磅秤,但是科长手里拿的是杆非常粗的勾称。 科长给他们找了根如婴儿手臂粗的棍子, 两人抬着, 科长拨秤砣。 “两百六十二斤” “两百八十一斤” 科长把称放回原处,回到里屋开始拨算盘, 张向阳先他一步报出数字,“一共是五百四十三斤。每斤一毛一,那就是五十九块七毛三分钱。” 科长抬头扫了他一眼, 有些不信, 又低头笨手笨脚地拨弄起来。 加法用的是算盘, 乘法用的是纸笔。科长抬眼看他, “你数学还挺不错的啊?” 张向阳谦虚地道,“也就是初中水平,刚好学过。” 科长哼了一声,“初中生就这么嘚瑟,还真符和你们乡下人的做派。” 就冲这一句话,张向阳就不喜欢他了。 乡下人怎么了?乡下人吃你家大米了。 不过他虽然不高兴,可面上却没表露出来。他固然可以跟对方争口舌之争,可如果他瑕疵报复,那生产队的几千斤花生咋办? 接过对方的钱之后,张向阳冲他道谢,就直接出了房门。 可把科长气得够呛。原本称重这活,根本不需要他。他也是看上回这小子挺有趣,想跟他结交结交,就当是寻个乐子。 可谁知,对方居然如此不识抬举。用完人就丢,连句客套话都不说,真是太没有眼力见了。 “大哥,咱们去城北的蔬菜公司看看吧?”张向阳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 张向民调转车头,等车子平稳了才道,“你是想多找几家?” 张向阳先是点头,随即又问道,“咱们生产队的花生是不是挺多的呀?” 他大哥常常听他爹在家里念叨,自然知道的比他多。 张向民点头,“那当然!咱们生产队有一半是沙地,当然是种花生比较多。还有几百亩没收上来呢。” 张向阳沉吟片刻。 蔬菜公司里的蔬菜多数都是乡下供销社从乡下收上来的。 收的时候要好几天,运输也要花时间,到了公司又要花时间。所以运到蔬菜公司里的蔬菜已经打蔫了。稍微嫩一点的菜直接烂了,造成了极大的浪费。这也是统销统购的一大弊端。 就像湿花生容易发霉,所以供销社是不收的。 “如果咱们都卖湿花生,这样可以省了不少事儿,钱也没少赚,不是更好嘛。”张向阳想了想道。 张向民一想也是,“听你的!” 怀江县的蔬菜公司一共有五家,遍布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除了城南的这家要了五百斤,城中这个要的最多,直接要了一千斤。 张向民听到三弟的汇报,喜得一个劲儿搓手,“这一次就卖掉三千斤,三弟可真厉害。” 张向阳笑笑,“昨天雨下得有点大,我担心身上淋湿了会生病,就没来这边问问。真是失策了。” 张向民忙道,“哪能怪你。如果淋湿了,你那五十个工分还不够医药费的。如果咱爹怪你,我会帮你求求情的。” 张向阳朝大哥道,“大哥,你不能跟我爹说,我是因为偷懒才没来这边问的。你就说,我第一次没成功,那些人见城南这家花生卖的好,眼馋了,我再上门的时候,他们才定的。” 张向民哭笑不得,“哎,你真是把咱爹的性子摸得透透的。” 他爹最讨厌不勤快的人。如果知道三弟连问都没问,肯定会劈头盖脸骂他一通。 张大队长听说又卖了两千五百斤,立刻招几个队长去准备。 这湿花生从藤子上摘下来,还要把外面的泥土清洗掉。所以花的时间比较长。 “爹,我先去补觉了,明天我跟大哥一起去吧。”张向阳打着哈欠。 张大队长脸色稍霁,点了点头。 一队队长看到他还是这副冷淡样子,看了眼张向阳的背影,“大队长,我看向阳这孩子不错,嘴皮子利索,是个能干人。你呀,对他也别太苛责了。” 张大队长没说话,瞅了瞅外面的蒙蒙细雨,“如果明天他们花生卖得不错,咱们是不是该安排人去底里拔花生啊?” 一队队长想问,要是生病了,咋办? 可又一细想,这雨要是一直不停,花生烂在地里,估计大家伙能哭死,于是点头道,“明天向阳去送花生的时候,正好问问今天卖的咋样。到时候我们再安排人手。” 张大队长点头。 昨天因为大家要处理玉米,黄豆,红薯和花生四样。 玉米和红薯都弄完了,可黄豆和花生还剩下一大半。 明天要运两千五百斤花生到县城,所以大家也顾不上管黄豆了。全都跑过来摘花生和洗花生。 何方芝一整天都在负责摘花生,手都麻了。 到了晌午吃饭,回到家里,发现张向阳已经把饭菜做好了。两个孩子坐在凳子上,边吃碗里的煮花生边听他讲故事。 何方芝揉着腰进来,张向阳瞅见她的动作,赶紧迎上来,“要不你下午别去了吧。我昨天和今天都挣了五十个工分。足够你们娘仨吃的了。” 何方芝叹了口气,“那不行。咱们生产队人人都去,只有我不去,那我以后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前世的她,因为被父母传克夫,那是没办法。后来,她把日渐没落的家族重新抬至上层权贵圈,再也没人说她克夫,只会说她是福星。 人活在世上,为了长久的利益,可以不争一时长短,但没有人逼,你就得要维护你的名声。名声这东西看起来虚无缥缈,没什么用,其实不然,好名声大多时候能省下不少麻烦。 张向阳见劝不动她,让她坐在桌子上,他去帮她热菜。 “快点吃吧。吃完之后,我跟你一起去上工。”张向阳到底不忍她一个人劳累。 何方芝捏了下他温暖干燥的手指,朝他笑了笑。 张向阳惊了一下,“你手指咋这么凉啊?” 现在已经是秋天,俗话说的好,一层秋雨一层凉,更何况已经下了两天的雨。 “我一直在摘花生,凉不是很正常吗?”何方芝倒是不在意,可张向阳却很心疼。 他把她的两只手握在自己手心不停揉搓,等有了点温度,又塞到自己肚子上。 何方芝摸着他滑腻的皮肤,触到他肚皮那个小窝,她伸手点了点,指腹下的肌肤明显起伏了几下。 “别动!”张向阳只觉得被她按压的地方好似一块烙铁,滚烫又灼热。 何方芝低低笑了两声,冲他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张向阳总觉得自己的小心思被她发现,耳尖都红了。 红叶和红心见亲娘笑,跑到她身边,“娘,您笑什么?” 红心个子矮,视线刚好落在她娘手往她爹肚皮放的地方。 她人小,不知道这是在取暖,还以为她爹肚子上有什么好玩的,所以也伸出小手往她爹肚皮塞。 可她刚刚吃的是盐水花生,手上都是油盐酱醋。 张向阳见她伸手过来,忙阻止,攥着她的手腕,“你瞧瞧,你这小脏手,还不快去洗洗。” 红心朝他吐了吐舌头,“我不摸了,我要吃花生。” 说着又端起自己的碗继续吃了。 红叶在她娘和她爹脸上各停留了一会儿,傲娇地一昂头,“就是摸下肚皮而已,脸居然红成猴屁股了。” 红心星星眼地看着她姐,“姐,你看过猴屁股啊?” 红叶被她噎住,“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红心摇头,嘴里嘟哝一句,“姐,可我只吃过猪肉没见过猪跑。” 生产队有任务猪,不过这东西是金贵玩意,都是养在猪场的。红心才两岁大。平时也只在家里,老房和地里这三个地方,哪里去过猪场。 ‘噗嗤’一声,何方芝再也憋不住了,她伸出手来,在红叶和红心脑门上各点了一下,“你俩真是对活宝。” 两个小的偷偷吐了下舌头。 张向阳看着娘仨笑得一脸灿烂,心中像吃了蜂蜜一样甜。 吃完饭后,张向阳收拾好碗筷,让两个孩子待在家里,哪也不许去。 然后他和何方芝一起去了仓库。 因为全生产队的人都要过来帮忙。但地方不够大,所以许多人都是穿着蓑衣在院子里忙活的。 何方芝是待在屋里摘花生,张向阳就没这么好运了,他力气大,又是后来的,所以要留在院子里洗花生。 一直折腾到下午五点多,他们才把花生洗完。 第二日,又是天不亮,张向阳和张向民又驾着那辆驴车去了县城。 两人送完货后,又特地去了趟城南蔬菜公司。 昨天送过来的花生已经卖掉一大半,还剩下一小部分,许多人都挤在摊子前抢着买。 张向阳原本想问问科长要不要再定些,可他人去总部开会了,并不在。 其他人又做不了主,所以张向阳和张向民只能回来。 张大队长到底还是没有让社员们下地刨花生,而是让大家开始忙活黄豆。 37.第 37 章 阴沉沉的天, 乌云盖顶,整个天空就像一片青灰色,细雨绵绵, 冷风吹过, 钻进人脖子里, 刺骨的冰冷。整个东方生产队笼罩在蒙蒙细雨中。 生产队的仓库里到处都是砰砰声。往里一看, 十几个人拿着粗棒往黄豆杆上捶打。累了就停下来,用手晃了晃杆子, 听听黄豆晃荡的声音。 而这群人当中并没有何方芝和张向阳。 何方芝就不用说了, 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体力活。 而,张向阳, 除了小时候受过点苦,长大后, 哪怕他为挣学费去兼职,也更多是抹桌子扫地, 跟地里的活可不一样。 何方芝端着一盆热水放在矮桌上, 朝旁边的张向阳道,“赶紧泡泡吧。要不然入了凉气就不好了。” 昨天干了一下午的张向阳浑身湿透。蓑衣虽然也能遮雨, 可穿上身太过笨重,干活特别不方便。 许多人都把蓑衣脱掉,头上顶个草帽开始干。 虽然是细雨, 可时间一长, 帽子还是被淋湿了。 干活的时候, 浑身都是招呼劲儿, 也不觉得冷,可当停下手里的活,冷风往身上吹,才发现有多冷。 刚从县城回来,吃了点热饭之后,张向阳好好睡了一觉,这会子已经到了晌午,他肚子又饿了,从炕上爬起来,听到她的话,忙走过来泡手。 “待会儿,你去炕上休息。由我看着两个孩子就成。”何方芝见他脸色有点差,担心他会生病,忙叮嘱他几句。 张向阳刚想点头。却不想外面有人冲着院子里喊。 “这里是张向阳家吗?” 张向阳也顾不上继续泡手,忙拿了块毛巾开始擦手,勾头往院门外看去。 “你咋来了?”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城南蔬菜公司的科长。 科长似乎没在意他的冷脸,他把自行车往廊檐底下放,然后把手里的雨伞收起来,从车筐中拿出自己带来的东西递给何方芝,“嫂子,我叫李学生。今年二十岁。” 何方芝立刻邀请他进来,“我们刚准备吃饭,李同志一起吧。” 李学生从善如流,从自己兜里递上两张粮票,“那嫂子就麻烦了。” 何方芝朝张向阳道,“这就是你说的新朋友吧?我去灶房给你们再炒两个菜,你好好招待人家。” 张向阳想开口阻止,但当着客人的面,也不能说实话,只能憋屈地认了。 只是对这个连客气话都听不懂的李学生非常有意见,哼了一声,“你这名字听起来还真新鲜。你爹娘这是想让你一辈子都要勤勉好学?” 李学生笑笑,“这名字是我自己起的。” 张向阳一怔,对哦,这年代改名字就像吃家常便饭一样简单,不像后世,没有关系都不好改。 他招呼李学生坐下,“这下着雨,你怎么就来了?” 李学生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就因为下雨我才要过来啊。我这不是担心你们生产队的花生因为潮湿发霉嘛。” 张向阳心里冷哼一声,臭小子,年纪不大,嘴巴倒是够甜。 他还记恨之前的事情,“哎!可真难得。我还以为你嫌弃我们乡下地方太脏乱,污了你的鞋呢。” 看不起我们乡下人,那你现在屁颠颠地跑过来干什么? 李学生听到他这话,夸张地指了指自行车的车轱辘,“你看看我的车。在大路上骑的时候,一点泥都没沾上,就进了你们生产队,从村头骑到村尾这一小段,居然沾了这么多。待会儿,你给我招根树指,我得把盖瓦下的泥给掏空了,要不然轮子都转不动。” 张向阳哈哈大笑,瞪了他一眼,“该!” 李学生撇了撇嘴,“我知道,你是觉得我看不起乡下人。可也不能怪我呀。乡下就是脏 ,就是泥多,这是事实吧。” 张向阳哼了一声,“那还不是因为没钱,有钱的话,谁想脏,谁不想都铺上石子路。” 李学生深以为然地点头,“可不是嘛。都是穷闹的。” 张向阳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戴着眼镜,穿着的确良的中山装,戴着梅花牌手表,领口还挂着枝钢笔,“就冲你今天这身打扮,你觉得你适合说这句话嘛。” 李学生挠了挠头,“我知道你这是生我气呢。” 张向阳哼了一声,“道不同不相为谋!” 李学生把眼镜拿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布擦,“我以前有个同班同学。跟你一样是乡下人。前几年闹得最凶的时候,他攀上了学校的当权派,成为了红卫兵,因为嫉妒那些城里人,他抓了许多人,也害了许多人。我生平最恨的就是这种小人得志的人。我之前说的话没什么意思。就是说你喜欢显摆。” 张向阳静静看着他,那眼里的意思是“你继续编,看我信不信!” 之前明明是看不起乡下人。他也就是报了下数字而已。哪里猖狂了?居然拿他跟红卫兵相提并论。 李学生有些尴尬,“但我觉得你跟那人不一样。我听说其他几个蔬菜公司也卖了湿花生,是你送去的吧?” 张向阳没否认。 李沉重拍了下他的肩膀,“没想到,你这人脑子还挺活。”他叹了口气又道,“你卖这湿花生倒是给我提了醒。” 张向阳没法再装鹧鸪,“什么醒?” “今天早上开会,总部让我们多加蔬菜品种。”他叹了口气,“你也知道,乡下收上来的菜,要么烂了,要么数量太少。我们蔬菜公司要是再这么下去,就要入不敷出了。” 别看收上来的价格很低,卖的很贵,可因为路上损耗太多,再加上要给员工开工资,所以蔬菜公司长期处于亏本状态。 李学生把自己的打算说了,“我打算跟底下的生产队合作,直接由你们把菜送到我们蔬菜公司卖。这样就不怕中途坏了。而且还省了车钱。” 张向阳看他,“这样可行吗?供销社能同意?” “他们有什么不同意的?他们还省事了呢。”李学生撇了撇嘴,“他们更喜欢运鸡蛋,别看这东西容易碎,可它放的时间久啊。不像蔬菜要是放坏了,两家就得扯皮。有时候为了推卸责任,能吵好几天。原本坏了一小半,因为这一耽搁,直接坏了一整车。我们两家的龌龊早就结下了。现在不用运蔬菜给我们,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张向阳哦了一声,“那你想要什么菜?” 李学生直了直身体,“我听说你们生产队种了土豆,红薯,花生,这些都是菜啊。” 张向阳点头,“是啊。” “那花生可以卖给我们蔬菜公司。土豆和红薯也行。” 至于玉米,这属于粮食,蔬菜公司不卖粮食。他们也不能收这个。 何方芝端着两盘菜进来,一盘是盐水花生,一盘是红烧干豆角。 “你们边吃边聊吧。” 李学生立刻朝她道谢,“看这菜色,就知道嫂子的手艺非凡!辛苦嫂子了。” 这么直白的夸赞,何方芝听了非常高兴,一个劲儿地招呼他多吃。 张向阳脸都黑了,捏着筷子的手背上冒着青筋,小白脸,就会说甜话!丝毫忘了,之前自己也是这么没有节操地夸赞自己的媳妇。 何方芝给两个孩子盛饭,让他们自己吃。 李学生吃了口盐水花生,赞不绝口,“嫂子,你煮的花生真是太好吃了。前天,张大哥也送我了两斤花生,我也煮了,味道跟你这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嫂子,你这是怎么煮的呀……” 张向阳忍无可忍,阴阳怪气地道,“李科长这是想改行当厨子了?” 李学生在他脸上看了一眼,摇头,“当什么厨子呀。我这不是想以后每天都能吃到这么好吃的盐水花生嘛。”他朝何方芝笑,“要不是嫂子嫁了人,我肯定把嫂子娶回家。” 张向阳哼了一声,“就冲你话,以后你娶的哪里是媳妇,分明就是厨娘。” 李学生理所当然地道,“当然啊。我娶媳妇就是为了满足我的嘴。其他的都得靠后。” 张向阳凉凉地道,“只要不是眼瞎,手艺好的厨子凭啥看上你?” 李学生都要被他气炸了,“我有哪点不好了?” “你哪哪都不好!” 何方芝见两人吵起来了,忙给张向阳碗里夹了一块红烧豆角,“赶紧吃吧,你不是最喜欢吃这菜嘛。”说着还朝他使了个眼色。 张向阳接收到信息,也不说话了,低头扒饭。 何方芝邀请李学生吃菜,“李同志,可别介意啊。孩子他爹有时候就是太幼稚。跟个孩子似的,非要争个对错。其实争这个有什么意义。又不是他娶媳妇。” 李学生平复一下,吃着菜,“嫂子说的对。是我娶媳妇。他说我娶不着就娶不着了?我肯定能娶着。而且还要比嫂子好!” 何方芝:“……”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吃完饭后,张向阳带着李学生去老房那边商量合作的事情。 李学生又要了一千斤花生。刚好他们昨天送完两千五百斤花生,还剩下一千多斤。李学生全要了。 张向民亲自去送,张向阳也跟着一起去。 回到家里,何方芝问张向阳,“你不是要跟人家交朋友吗?怎么还吵起来了?” 张向阳把之前他看不起农村人的事情说了出来。 何方芝一怔,“也许他就是随口一句嘟哝。并没有那个意思呢。” 这就像被男人伤过,女人随口就会说上一句“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可事实上,她并不是对所有男人都有偏见! 张向阳有点尴尬地道,“我觉得他这人油嘴滑舌,一看就不是个老实人,我看着不爽。” 何方芝皱眉回想,“有吗?” 张向阳很肯定地点头,“有!他一直在恭维你。谁知道他有没有安好心。我看他八成是来撬我墙角的。” 何方芝哭笑不得,感情他这是吃醋了,她捏了捏他的鼻子,“你竟瞎想。他年纪比我还小呢。而且他比你还孩子气,我哪里会看上他。” 张向阳紧张地抓住她的手,“那你看上谁了?” 何方芝弯起嘴角,点了下他的额头,“看上你这么愣头青了。” 张向阳搂住她的腰,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道,“外面那些男人都不是好人。他们都没我好。他们娶媳妇都是为了传宗接代,为了有人做饭,为了欲望。只有我是真心疼你的。” 何方芝挑了挑眉,含笑反问道,“这么说你娶我,不需要我传宗接代,不要我做饭,不需要纾解欲望了?” 张向阳挠了挠头发,他好像把自己给套住了。 何方芝捏了下他的脸,眉眼都透着几分笑,“你呀,真是个小可爱!” 说着,把他的手拿开,转身出了屋子。 张向阳看着她的背影,咦?他什么时候成了小可爱了。还有她的语气好奇怪啊。 38.第 38 章 因为与城南蔬菜公司有了合作。 张大队长冒雨让底下的社员到地里刨花生。 下雨有个好处就是, 刨花生不需要特地撒水了。直接拔就可以。缺点就是,上面的泥太多。加重了运输的重量。 张向阳和何方芝两人都要待在地里拔花生。 忙活一整天,等到了下工时间, 两人都累得精疲力尽。 草草吃完这一顿之后, 两人简单梳洗了下, 就到炕上睡觉。 到了夜里, 张向阳觉得自己好像被人压住了一样。他睁开眼,发现他媳妇的脸正贴着他的胳膊, 一只手更是压在他的胸口, 怪不得他喘不过气来了呢。 张向阳刚想把她的手放进被窝,却发现触手之处, 温度极高。他摸了摸她的手心,滚烫得都能煮鸡蛋了。 这是发烧了?吓得张向阳立刻爬起来, 摸向她的额头,对比下自己的, 差别如此之大, 肯定是高烧。 只是这大晚上的,公社的卫生站也不可能有人值班, 这边都是到点就下班。 所以他只能用他前世知道的物理降温。 替媳妇重新盖好被子,发现她嘴巴发干,已经起了皮。 出了房间, 到堂屋的高桌上提了下暖瓶, 这才发现暖瓶已经没水了。 张向阳也没惊动两个孩子, 轻手轻脚地端着热水进了屋。 他先是在脖颈, 手心,脚心处不停擦拭,但效果不太明显。 想到上回请彭家木喝酒还剩了小半瓶茅台,他立刻拿过来帮她擦拭。 “玲珑” 已经到了说胡话的地步了,张向阳眉峰紧蹙,摸着她滚烫的额头,心里焦急不已。 “玲珑,我好热!” 张向阳呆了一瞬,却发现她开始动来动去,不仅把衣服蹬掉,更是在扯自己的衣服。 “玲珑……” 张向阳按住她的肩膀,“媳妇?媳妇,你醒醒?”可别是烧糊涂了吧? 何方芝睁开眼睛,对上他焦急的眉眼,喉咙动了动,却发现声音干涩,“我这是怎么了?” “你发烧了。应该是淋雨冻着了。”张向阳把刚才他倒在床头柜上的碗端起来,“快点喝水吧。等天亮了,我就去借车给你买退烧药。” 何方芝接过碗喝了个精光。 一碗热水下肚,浑身舒坦,何方芝恢复了点力气,重新躺回床上,握着他的手,“我没事!你别担心。” “你刚刚都烧糊涂了,开始说糊话了。一个劲儿地叫玲珑。”张向阳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又摸了下她的额头,温度依旧很高。 何方芝眼睫颤动了两下,又飞快低下了头。 张向阳微微蹙眉,她刚才下意识躲避他的视线。难不成玲珑有什么问题?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何方芝侧头看他,“辛苦你了。” “我帮你擦擦腋下吧。这样能降得比较快。”张向阳试探着开口。之前他们有过口头约定。 何方芝怔了下,本就烧得通红的脸更添了一层红云,倒是比那熟透的红苹果更艳丽。 她解开衣襟,里面穿着背心,倒是不担心走光。可她从未在男人面前这样失态过,所以眼睛闭得紧紧的。 瞅见他的动作,张向阳忙安抚她,“你别紧张!我肯定会小心的。” 说着拿着棉花沾了些烈酒往她腋窝入擦。之前睡着的时候还没发觉,现在倒是感觉被酒擦过的地方有点火辣辣的。虽然不是很疼,可那感觉绝对不一般。 一个晚上,张向阳都在不停帮她擦拭,也暂时忘掉了她说糊话的事情。 浑身乏力的何方芝倒是睡得昏昏沉沉。 到了五点的,张向阳去找他爹借了自行车,他骑着自行车跑到镇卫生所买退烧药。 回来后,张向阳给她服下一颗药,“赶紧吃吧!” 接下来的日子,何方芝都躺在床上休息。像她这样的情况,生产队还有好几个。 只是他们的命都没有何方芝这么好,可以卧床休息。哪怕不能下地,也要到仓库摘花生。 这个年代可没有讳疾忌医的说法。如果因为生病就不来挣工分,大家只会说你娇气,躲懒不干活。 所以当别人问起他媳妇的时候,张向阳总是把病情说得极严重,“吃了好几颗退烧药,一直不见好。我这天天要上工,也没时间送她去医院治病。再说她也心疼药钱,不肯去。” “你媳妇是个贤惠人!哎,也是她平时身体太虚。你呀,平时要记得多给她补补。” 张向阳每回都答应着。 等到了第三日,何方芝的病终于好了。她开始跟大家一起下地挣工分。 张向阳原本想让她在家休息,可她怎么都不肯,“我现在要是再躺下休息,估计人家也不会再信你的话了。” 张向阳听了,心里五味杂陈。 好在,何方芝上工的那一日,天气放晴了。 生产队这次种的花生最多,红薯和土豆次之,剩下的就是玉米和黄豆。 这次秋收持续了一个多月。剩下的耕地,不必急于一时。 等秋收之后,他们家也分到了新的口粮。 张向阳瞅着她这身板,想到自己还剩下些粮票,就想带她去县城吃饭。 “把两个孩子也带上,咱们全家都去。”张向阳想趁着天气好,让他媳妇出去溜达溜达,吃点好的。 “县城的百货大楼里什么都有卖的。咱们去逛逛。对了,红叶和红心还没看过电影吧?咱们去看看。” 何方芝还有些犹豫,红叶和红心却听了心痒难耐,拽着何方芝的胳膊,一个劲儿地央求她,“娘,我们去吧。我想去看电影。” “我也要去!”红心不甘人后,举手嚷嚷着。 何方芝只好答应。 于是,张向阳骑着自行车,前面坐着红叶,何方芝坐在后头,怀里抱着红心。 何方芝还是头一回坐自行车,一手抱着红心,一手紧攥着坐垫,“你小心点,可别把我们娘俩摔出去!” 张向阳哈哈大笑,“绝对不会!放心吧,我骑车很稳的。” 通往县城这条路是条石子路,路上也没有坑坑洼洼。 一行人到了镇上,肚子都饿扁了。 张向阳便带着她们到国营饭店。他把自行车停放在门口。一行人进了屋里。 两个孩子好奇地打量周围的环境。何方芝看了眼正在吃饭的人。 一位穿着蓝色衣服的女服务员走过来,朝张向阳道,“为人民服务!同志,您要什么菜?” 张向阳一点也不怵,“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同志,我要一盘红烧肉,四两韭菜猪肉馅的饺子,一盘香菇青菜,再给我上两碗白米饭。” “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同志,肉是要肉票的,您有吗?” 张向阳从身上掏出票,“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同志,有的。” …… 这两人你来我往,终于把饭菜点完。 何方芝还从来没见过这个阵仗,隔着桌子,低声问他,“你们刚才前面为什么要加那一句奇奇怪怪的话?” 奇奇怪怪的话?张向阳双眼眯起,指着一面墙上的几个大红字朝她道,“你知道这几个字是谁写的吗?” 何方芝念了一句,“为人民服务!” 张向阳轻声道,“是毛|主|席!” 何方芝赞叹不已,“他的书法可真好。如果能见到他,我一定要拜他为师。” 自从何方芝跟杨培华学会汉字之后,就开始学数学。因为她认为自己记忆力极佳,倒不如把时间花费在自己最不擅长的上面。 因为数学书不像语文书有关于毛|主|席的故事。 乡下人自然也不会把毛|主|席挂在嘴边。他们聊的都是东家长西家短。 受前世根深蒂固的思想,无论是权贵功勋还是贫民百姓都不可以随便妄意君王,所以哪怕家里挂了毛|主|席的画像,可她并不知道那是现在的领袖,还以为是张家的祖先。 张向阳抚了抚额头,心里那一直消散不已的疑惑终于有了答案。 这新中国还有不认识毛|主|席的人吗?可他媳妇不认识。这世上,也就他媳妇可以大喇喇地说出,我想拜M主|席为师这种话吧。其他人连想都不敢想。 他是个胸怀坦荡的人,当他有了疑惑,不会像何方芝一样藏在心里,他喜欢明明白白地问出来。 所以吃完饭后,张向阳带着一家人到附近的电影院买了四张票。 其他人都看得津津有味,何方芝和张向阳却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何方芝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因为一个人名被张向阳看穿。 “你能告诉我你的身份吗?”张向阳惊讶过后,开始回想,这人是什么时候穿过来的。 他跟何方芝最大的不同就是他看过许多穿越题材,再加上他自己就是穿越的,所以他不需要像何方芝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 他左思右想确定这人应该是他之前就穿过来的。 何方芝扫了他一眼,“那你能告诉我你的吗?” 黑暗中,张向阳眼睛瞬间睁大,手下意识地攥紧她的手腕,“你早知道了?什么时候?” “也没多久。就是你去我娘家的那一天。” 张向阳怔了怔,“那你为什么一直不肯告诉我?” 何方芝被他问住。说实话,张向阳发现她的身份能坦坦荡荡地说出来。可她却不行。她从小到大,学会的就是掩饰自己的情绪,要时刻保持端庄,要得体。哪怕她现在很惊讶,可她依旧可以保持平静。她就像已经被人打造好的器皿,性格已经定了型。 但她不告诉他,倒不是因为她谨慎,而是“因为我想知道你喜欢的是我这个身份还是我这个人。” 何方芝没有想要瞒一辈子。她一点一点展露自己的性格,自然也不担心自己会被他识破。毕竟他也有秘密握在她手上。 张向阳被问住。他喜欢的是她妻子的身份,还是她? “我,何方芝,绝不可能当别人的替身,为别人活着。” “你?”怪不得她最近的言行举止都跟以前不一样,说话的语气铿锵有力,神态没有半分柔弱,反而透着韧劲。 “我不柔弱。你知道我的家族是如何培养出合格的名门闺秀的吗?”她凑到他耳边,热气喷到他的耳窝,可他连半分旖旎心思都没有。她说话的声音无静无波,没有任何起伏,可无端让他觉得有一丝凉意袭至面门。 她淡淡地笑了,眼神有些发飘,“我五岁的时候,喜欢一只猫,通体雪白,常常逗我笑。养了半年,有一天,我娘亲自要我把那只猫杀了。” “为什么?”张向阳猛得一惊。 “因为何家的女儿不能柔弱。要记得,再喜欢的东西,在你没有绝对的权力面前,你不配拥有,随时都可以失去。” 张向阳心脏猛地缩了一下,他握住她冰凉的手指,声音发颤,“都过去了!” 39.第 39 章 黑暗中, 何方芝的脸被电影屏幕照的忽明忽暗,她直视前方,幽幽地叹道, “过去了吗?” 她怎么觉得头顶还压着乌云呢。 张向阳又加重手上的力度。 何方芝回神, 侧头看他, “你还没给我答案呢。” 张向阳沉默了。他之所以这么快接受她, 无非是因为她是他的妻子。爱倒是谈不上,但喜欢却是肯定的。 他喜欢温柔贤惠的妻子, 可是现在她告诉他, 她不仅仅不是他的妻子,她还不温柔。 “你给我点时间吧。”这些天, 她一点一点地恢复自己的性格,就知道她不想再装下去。 接下来,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何方芝静静看着电影屏幕。这还是她头一回看电影,一切都是那么新奇。 因为有了这一层意外, 两个大人也没了闲心再逛下去。所以看完电影之后, 四人就回家了。 路上,红叶一直问个不停, “爹,为什么那布上可以有人影,还能发出声音呢?” 张向阳耐心给她解释, “那是电影, 旁边是有发电机的, ……” 何方芝抱着红心也认真的听着。 自行车骑到村口的时候, 张母正好从河渠边上拐进村里,看到他们便迎了上来。 “你们咋才回来呀?咱家来客人了,小三媳妇,你跟我回家去做两样拿手好菜吧。” 何方芝抱着红心下来,红叶也从前面跳下来,张向阳推着车子,侧头问张母,“谁来了?” “就是你大哥那师傅。也不知道他为啥就来咱家了。可把我忙活的。” 话音刚落,一行人就走到了家门。 正巧,张大队长一行人也从堂屋里走出来。 “这是咋啦?怎么不留客呢?”张母有点奇怪。 张大队长瞪了她一眼,“让你去准备饭菜,你折腾到现在还没回来,你去哪了?蔡兄弟马上就要走,你说说,咋这么会耽误事呢。” 蔡章平忙拉架,“张大哥可不能这么说。我也就是开车经过这边,过来讨碗水喝,顺便跟向民说声,后天就去我那上课。” 张大队长忙道,“蔡兄弟是个负责的好师傅。老大,你要好好跟他学。要是学不好,我不认你这个儿子。” 张向民忙点头,“是,爹!” 蔡章平笑笑之后,就跟大家伙告辞走了。 张大队长送完人,看到小儿子一家,“你们去县城逛了一天了,早点回去吧。” 张母忙道,“孩子他爹,咱们现在好不容易忙完秋收,有点空闲时间,孩子来玩,还没见家门,你就把人撵回去,你当的这是什么爹呀。” 张大队长被她噎住,“随便你吧。” 张母拉着小儿子进院子,“走,帮娘干点事儿。晚饭就留在这边吃吧,别回去做了。” 张向阳无可奈何,只好跟着进去。 他们自留地里的粮食也全都收上来了。张家住的是花生,土豆和红薯。 全家人都在院子里摘花生。 吃饭时,男人们在边上喝酒,聊今天工分的事情。杨素兰和何方芝也在边上聊天。 杨素兰见何方芝好久没来找她玩,有些纳闷,“你天天在家干啥呢?” 何方芝有点不习惯在吃饭时讲话。只好在嚼完饭菜的空隙,回她,“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我要复习。” 杨素兰拍了拍脑袋,“看我这记性。” 说着,她扭头去看公公,“爹,知青点的那些人说马上就要恢复高考,是真的吗?” 何方芝下意识看向张向阳,这话似乎是他先说的吧。 张大队长嗤笑一声,“哪有的事儿。竟听他们瞎说。” 何方芝飞快看向张大队长,“高考不会恢复?” 张大队长很肯定地摇头,“从取消高考那一天,上面就分成两派,一派主张恢复,一派支持废除。都七八年了,吵吵个不停。教育局那边也没有下来文件。这事我看十有八|九是那些知青自己闹出来的。” “爹,你知道他们闹,还不去澄清?”杨素兰有些想不通。 张大队长眉毛一竖,“你这话说的。我为啥要去澄清?他们老老实实待在知青点看书不好吗?省得那些黑心烂肺的出来祸害我们生产队的小姑娘。” 啊?一桌子的人都齐齐看向他。原来张大队长这么腹黑。 回去的路上,何方芝侧头看向张向阳,“你说真能恢复高考吗?” “能的。”张向阳很肯定地点头,“只要数字帮垮了,就能恢复。” 何方芝侧头看他,“你是怎么能确定数字帮一定会垮呢?我听说他们现在势很大呢。” 张向阳抱着红心,凑到她耳边小声道,“等回去再说吧。” 到了家,红叶和红心到院子里玩。 何方芝和张向阳到堂屋说话。 “说吧!你怎么会知道?”何方芝想了想,眼睛一亮,“你该不会懂占卜之术吧?” 张向阳摇了摇头,“不是。我是穿越过来的。” “穿越?”这是什么意思?何方芝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么新奇的词呢。 “就是从未来穿越到现在。从现在穿越到过去。” 何方芝两手托腮,眼睛冒光,“那你这比占卜还厉害啊。人家还有几分失误的机率,你却完全不用担心这点。” 张向阳:“……”好像说的也挺有道理。 何方芝啧啧称赞,一脸艳羡,“你该不会是老天爷的儿子吧?居然给你这么大的优势。” 张向阳:“!!!”他要真是老天爷的儿子为啥要穿到这个渣男身上,而且还不给他记忆,让他受尽委屈。这金手指该不会是老天爷对他的补偿吧? 何方芝想了想,“既然咱们已经说开了。那不如定了期限。咱们就以三个月为期。如果你没法接受我,到时候咱们就离婚。孩子一人一个。互相可以看孩子。” 张向阳“?”他怎么觉得他一个现代人都没她一个古人这么开放呢?在古代,离婚对女人的伤害应该很大吧? 他有些纳闷了,“既然你这么洒脱,为什么一开始不跟原身提离婚呢?” 何方芝两手一摊,“那个烂人,我要是跟他离婚,这两个孩子咋办?我到底用了人家的身体,总要替她尽点责任吧。” 张向阳总觉得这人心机很深,瞧瞧,她一个古人,明明也就比他早穿过来一个月,可却能瞒过他。这不是心机深,这是什么?他轻轻叹了口气。 也许被他识破了,她和他说话时,那眼神都变了,幽深中透着几分凌冽,阴狠中带着几分倔强,他点了点自己的脑门,试探着问,“原身这个太阳穴的疤,真的是他醉酒后不小心磕的?” “那晚我激怒他,他自己磕到桌角受的伤。”何方芝也不瞒他,“他发酒疯想打我,我只是想给他个教训,谁知道他运气这么差,居然磕到了致命点。” 张向阳嘴角直抽抽。看她这样子,一点也没后悔过。也是,她这样长于内宅,熟练运用人的弱点,达到自己的目的,怎么可能会内疚。杀伐果决,倒是比他这个男人还狠辣。 想到这里,他眉峰又不自觉皱起,“后来,你就没有想过报复我?” 他也就磕了个不大不小的疤,而且为了不让她怀疑,他为此还装了一段时间原身。以她这性子不可能不报复啊?他摸了摸自己的脖颈竟觉得有些发凉。 何方芝注意到他的动作,眼睛微微眯起,神色依旧如常,“原本你和魏玉红见面的那个晚上,我就想把你们的丑事闹开。” 张向阳突然想起那天晚上的那个黑影,所以说那人是她?张向阳原以为自己会惊讶,可实际上他半点都没有。他突然发现这几个月,他似乎每天都在悬崖边上走钢丝啊。如果不是因为她不习惯干农活,养不活两个孩子,她恐怕早就一脚把他踢到劳改农场改造去了吧? 所以说,她已经不单单只是不温柔了,她根本就是温柔的对立面。 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何方芝淡淡地道,“如果害怕的话,咱们现在就可以离婚。你放心,我虽然不是啥好人,但我不会牵连无辜。” 张向阳没想到他们相处这么久,她可以把离婚说的如此轻松,他心里堵得慌,又有些生气,“你说的这么轻松,难不成你前世跟人和离过?” 被休绝对不可能。以她几次三翻让他吃下哑巴亏的劣迹来看,估计她只能丧夫或者和离。 何方芝摇头,“我没有嫁过人。我定过三回亲,一个心眼比针还小,另两个命太薄,我连面都没见过,人就陨落了。” 张向阳有点同情她了。在古代,这种应属于克夫了吧?不想嫁和嫁不出去是两种概念。 何方芝瞅见他脸上的怜悯之色,语不惊人死不休,“所以男人这东西对我来说,可有可无。” 张向阳:“……”他收回刚刚的念头。她哪里需要他同情。他才是需要被同情的那一个。 张向阳心里有点发闷,“你怎么现在说话这么直白?以你的教养应该知道怎么把话说得更好听吧?” 那此电视剧里名门闺秀的小姐们不是可以把话说得很漂亮,很让人妥帖吗?她怎么说得这么赤果果,连块遮羞布都没有。 何方芝定定地看着他,“我说过,我想让你了解真正的我。如果我说话太迂回,还怎么让你认识真正的我。” “好吧!”他彻底被她打败了。他原以为几个月相处,她对他应该有感情,可谁成想,她居然还可以轻意说出,他对她来说可有可无这种话。 好气人!张向阳崩着脸,很想霸气地来一句,“女人对我来说,也同样可有可无。” 可他说不出口。他前世孤独了二十五年,他渴望温暖,也想要一个家庭,想要在累的时候,有人能陪着自己。 如果这人是何方芝,他似乎也不排斥。虽然她不够温柔,可她聪明大方,明理识字,会是个好的贤内助。最重要的是,她让他心疼,当她说起前世之事的时候,他仿佛看到那个五岁的小女孩,泪眼朦胧,不得不举起手里的屠刀往付出半年心血的猫儿身上扎。他仿佛看到了她在低泣,她平静外表下想要抗争的心。 这种感觉,他从未有过。如果他现在跟她离婚,她将成为他这辈子都忘不掉的朱砂痣。即使他将来喜欢上别的女人,对人家也不公平。何苦呢。 何方芝见他一脸愤愤,好心劝他,“如果你现在还拿不定主意,咱们以三个月为期,不必急于一时。” “不用了!”张向阳握住她的手,“虽然你欺骗了我,可我也骗过你。我能理解你之前的做法。但是你要答应我,以后不要再这样对我使心眼。我不喜欢被自己的枕边人算计。” 何方芝浅浅地笑了,伸手抚摸他的脸,“我就喜欢你这性子。”这样豁达的性子,她这辈子都做不到。 张向阳觉得被她摸过的地方烫得很,但他尽力忽略掌下的热度,锁住她的眼睛,非要她回应,“你能答应我吗?” 何方芝凑到他面前,两人间隔不过一掌距离,“如果你不背叛我,我自然不会算计你。” 张向阳伸出一只手,“那我们击掌为誓!” 何方芝看着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拍了上去。当她想要收回手时,张向阳顺势握住,一个吻落至她的手背,“我会用一生来证明给你看。” 她不轻意相信别人,他会慢慢捂化她的心。让她心里有他,再也要说出‘他可有可无''这种扎人心窝的话。 何方芝眼眸如星,唇角勾出一抹浅笑,薄唇轻启,“那我们拭目以待!” 40.第 40 章 晚秋时节, 太阳在东方缓缓升起,温度还没彻底上来。河渠两边枝叶繁茂的杨树随着偶尔掠过的清风摇晃着枝头,空气中隐约还能闻到点绿草的清香。 生产队的屋子错落有致, 在树叶的掩映下如图一幅精美的田园画。 张向阳和何方芝一前一后起来, 洗漱好之后, 两人到灶房一起做饭。 何方芝负责洗菜, 张向阳负责择菜烧火,顺便还聊着天。 “你以前吃的都是山珍海味吗?”张向阳手里拿着一把芹菜在那边择着。 何方芝正在揉面, 头也不抬回他, “再好吃的东西,也得轮着来, 哪能天天都吃好的?” “哦,那你吃粗粮吗?”张向阳不死心地追问。 何方芝摇头, “一年也吃不了两回。” 张向阳默默叹了口气,“别说你了, 我也没有吃过。”他顿了顿, “不过还是比不上你。” 何方芝有些好奇,“你问这个干什么?只要你我好好干活, 我们迟早能过上好日子。” 她相信人定胜天。何况他们家现在的日子已经比之前好多了。 张向阳看了眼外面,身体倾过来,“我跟你说, 很快政策就变了, 到时候我们就能做生意了, 我们到时候可以当第一批富起来的人。” 何方芝放下手里的面, 看他,“什么时候?” 张向阳小声道,“这个地方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改革开放,但是有几个试验点会早一点,大概是79年就能执行。” 何方芝一怔,79年?那离现在也就四年时间了? 想到上学,何方芝惊了一下,“可你不是想上大学吗?一心不能二用吧?” 张向阳想了想,“所以我想找个合作人,跟他们一起创业,最好是我投资,他们做事。等我毕业了,我可以直接拿钱投资电影。一举二得。” 何方芝前世经营那么多祖业,她除了会看账目,还知道挑选店面以及挑选合适的人才。 这想法不错,可这种事情还是有风险的。前世有卖身契,这个世界连法律都没有,该怎么约束他们? “你可要想好人选,可别被人家骗了。”何方芝顿了顿又问,“你的初始资金哪里来?” 张向阳也在琢磨这事儿呢。搞投机倒把,他不敢。跟人换东西,他也没时间。 “要不你帮我做鞋子?”何方芝朝他道,“你也知道我手上力道不行,做鞋子速度极慢,但是你比我有力气,如果你专门负责纳鞋底,我专门做鞋面,咱俩一起来,速度肯定行。” 张向阳总觉得自己这脸已经丢到爪蛙国去了。之前会织毛衣,导致他媳妇现在说让他做鞋子连照顾一下他的面子都没有。 之前那是因为接角色,他才学织毛衣。一个大男人像个娘们一样天天盘腿坐在炕上纳鞋底,那画面太过酸爽。他现在想想都能抖一身鸡皮疙瘩。 他打了个寒颤,头摇成拨浪鼓,“我不做鞋子。” 何方芝捂嘴偷笑,“哈哈!你真可爱!”说着伸手掐了下他发红的耳尖。 张向阳这才明白她这是调戏他呢。他两手都是泥,不好去摸她的脸,只好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往她耳垂上咬了一下,触感滑腻,身上幽香阵阵。他的心跳得飞快,脸涨得通红。 何方芝觉得被他咬过的地方一阵酥酥麻麻,她的脸颊像火烧一样,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似的,她有些羞恼地瞪了他一眼,却发现他耳朵红艳似雪,心里顿觉好笑。看来他也害羞了。 她凑过来,小声问他,“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没碰过女人呢?” 张向阳窘了一下,很想告诉她,其实他前世有过相处七年的女朋友。可一细想,他除了拉小手,似乎也没干过什么别的。 那时候他穷的很,除了上课就得去打工。跟女朋友相处,大多处都是用手机。基本上属于柏拉图恋爱了。 他一直没说话,那就是默认了。何方芝心里竟高兴许多。如果她真的爱上他,可能会对他之前的事有种嫉妒心理吧。 何方芝在这边胡思乱想着,张向阳冷不丁地凑到她耳边问,“我们什么时候……” 何方芝不懂他的意思,示意他往下说,“什么?”说话只说半句话,不像他的性格呀。 张向阳脸颊发烫,在她黑白分明的眸子下,他竟觉得自己刚刚的想法好龌龊。他支支吾吾地根本张不开嘴。 何方芝望了眼天,拿手肘碰了下他的胳膊,“快点弄饭吧。你待会儿还要上班呢,可别迟到了。” 张向阳酝酿了好一会儿的台词被她这一撞弄了个支离破碎。他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两人接下来配合地天衣无缝。 何方芝让张向阳盛饭,她去叫两个孩子起床。 等她们洗漱完毕之后,一家人重新坐在饭桌前吃饭。 “媳妇,我会好好挣钱的,你别做鞋子了,仔细伤眼睛。”往后天越来越暗,天天做鞋子,眼睛都不好使了。 “放心吧。天暗的时候,我不做。要做也得等好天,在堂屋门口做。”何方芝还是很宝贝自己的眼睛的。前世有条件,根本不用她动手。可现在,她缺钱。 既然以后能做生意,她现在多攒点钱,到时候也能开一家自己的铺子。 等两个孩子结婚了,她这个娘也能帮他们出一份力。 还有张向阳要是想演戏,她也能拿钱出来支持他。 正吃着饭,李学生提着东西上门了。 张向阳看了眼挂钟,朝他道,“我还有二十分钟空余时间,有话快点说吧。” 李学生一呆,朝何方芝可怜兮兮地道,“嫂子,我肚子还饿着……” 何方芝忙站起来,“我给你盛饭。等着哈。” 张向阳斜睨了他一眼,“大早上的,你饭也不吃,吹一肚子冷风来咱家。应该有大事吧?” 李学生看了眼桌上还算丰盛的菜,点头,“对!有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张向阳急得不行。 李学生拿了双干净的筷子,夹了一下咸菜,“上回我吃到嫂子做的饭菜之后,心里就生了个非常好的想法。” 张向阳瞅见他的动作,心里一琢磨,这话好像似曾相识啊,皱眉道,“这么多好吃的菜,你吃什么咸菜呀?我跟你说,虽然你这人嘴巴很欠,但我这人宽宏大量不跟你计较,对客人尤其大方,你还是吃菜吧。都是今早我媳妇炒的。” 他好不容易让他媳妇给他腌的咸菜,总共也没多少,这小子倒是一点也不客气。 李学生双眼紧闭,嘴巴一直在嚼,抬了抬手,示意他闭嘴。 可把张向阳给气的。你到我家,还让我闭嘴。 只是看他不像是闹着玩的,张向阳也只能乖乖闭嘴,等他睁眼说话。 就在何方芝端着粥过来的时候,“啪”一声,李学生一掌重重拍在桌子上。唬了在座一大跳,何方芝面色倒没什么反应,可她的手下意识抬高,碗有点倾斜,里面的粥差点淌到她手上。 张向阳眼急手快,赶紧接过来,送到李学生面前,瞪了他一眼,“你这是干啥?一惊一乍的。” 两个孩子怒目而视。 李学生嘿嘿笑,立马给何方芝道歉,“嫂子对不住,我刚才想事情想得太入神,抱歉了。” 何方芝摇头,“没事没事!” 她坐下来,问他,“你这是干啥呢?” 李学生把自己想出来的好主意说给何方芝听,“嫂子做菜的手艺这么厉害。我回去后,就想着不如把菜弄成咸菜,到时候放在我们蔬菜公司卖。” 何方芝眉峰拧在一起,“恐怕不行吧。” 张向阳刚才还觉得这主意不错。如果做成咸菜,那就不用担心菜烂掉了。不得不说李学生这主意真是不赖。 可他没想到他媳妇会反对。 张向阳和李学生齐齐问,“为什么?” 何方芝比他们还懵呢,“卖咸菜不属于贩卖盐吗?” 前世,咸菜咸鱼都是不允许卖的。难不成这个年代可以?她把视线落到张向阳身上。 张向阳还真不知道这个。不过她的话倒提醒了他,前世好像有过一责新闻报道,有个厨子在A地买了六十公斤盐运到B市,在高速公路上的时候被交警查到,被拘留了。 李学生还没想到这一层呢,他之前以为她会说,盐不够。可谁成想,盐本身的问题更大,“我回去问问吧。等回来后给你答复。” 何方芝点头,还不忘告诉他,“腌咸菜要用粗盐。” 李学生记下了,然后端起碗继续吃。 张向阳也端碗吃饭,然后又问,“就算卖咸菜不犯法,可腌咸菜需要那么多盐呢。你能提供那么多盐?” 李学生点了点头,“我有个朋友就是在百货大楼的采购科长,我可以通过他的门路弄到一批盐。” 张向阳见他想的周到,便又道,“除了盐,还要有配料,比如说油,八角,花椒,辣椒,香叶……” “这?需要这么多?”李学生惊住了,他低头看了眼这咸菜,似乎也没那么多调料啊。 何方芝给他解释,“那些材料在炸好之后,就捞出去了,你当然看不到。这些材料要的份量不低的。” 李学生朝她竖了个大拇指,“怪不得味道这么好呢。原来里面有大料。” 他刚刚吃的时候就有所猜测,但因为加的大料不多,他还以为剂量不大,应该不难。但没想到这也是一项难题。 “我看你这科长做的也真不容易。”张向阳现在总算知道为啥他年纪轻轻就能当科长了。 “我们局的主任就要退休了,接任者从我们这些科长中选。我年纪最轻,资历比不上他们,所以就想拼业绩。”李学生倒也没有瞒他,把事情一五一十说给他听。 何方芝和张向阳对视一眼,两人齐声道,“那你加油!” 李学生摇头苦笑,“原以为这是个好主意,可没想到需要协调的方面还挺多。” 张向阳突然想到彭家木认识的那些朋友,“你觉得盐的事情能解决吗?” 李学生想了想,“我现在也没法给你答案,等明天我再过来吧。” 说完,他加快速度,把饭扒完。 张向阳和他一起出了院门。 等到了邮局,张向阳找到彭家木,“你能不能帮我弄到香料?” 彭家木抬眼看他,“你要香料干什么?” 张向阳给他解释,“我媳妇想腌咸菜,卖给蔬菜公司,放心吧,这些香料都是炸过就扔,不会放在菜里的。” 彭家木没想到他居然又想到赚钱之法,有些瞠目结舌,“你小子这速度可真快啊。” 前些日子还嘟哝着要赚钱,这么快就让他想到法子了。 张向阳摇头,他倒不是需要从中赚钱,而是想帮帮他媳妇。 他媳妇前世可是个大富豪,现在手里只握着不到两百块钱,心里肯定没踏实感,他想帮帮她。 至于他自己,他肯定会琢磨到更好的法子。 彭家木倒是答应地很爽快,“香料倒是不难弄,难的是价格。我担心你买不起。” 张向阳瞅了瞅四周,压低声音道,“黑市的价格?” 彭家木重重点头,“是!”担心他多想,又补充一句,“你也知道做他们这行的,图的就是赚钱,要不然跟供销社一个价,他们图个啥。” 张向阳心里叹了口气,“你让我好好想想。” 到了第二日,李学生又在饭点出现。 刚进院子,李学生脸上就挂着喜气洋洋的笑,“我使出浑身解数终于让我们领导同意了。他说只要我的盐是从百货大楼购买,有正规收据,就没关系。” 这是担心用的是私盐。但有账就不怕查。 张向阳和何方芝同时想到这点。 41.第 41 章 张向阳侧头看向李学生, “那香料怎么办?” 就算他跟百货大楼采购科长有关系,人家也不可能帮他把所有香料都调到吧。要知道香料的产地可是来自五湖四海。想要大批量,估计得求爹爹告奶奶才能弄到, 这就要看李学生和这个朋友关系铁不铁了。 李学生叹了口气, 看向何方芝, 神色有些萎靡, “嫂子,就不能减少些香料, 或是不用香料吗?这个毕竟是咸菜, 成本多了,肯定卖价也得高, 到时候恐怕没人买的。” 何方芝想了想,“减少香料倒是行, 可那味道就会差了许多。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李学生无奈,“不行也得行啊。我弄不来更多的。” 张向阳给他建议, “我觉得你可以把这咸菜设成高低档, 一种便宜的,一种贵的。” 李学生挠了挠头, 眉头皱了皱,“有这个必要吗?” 张向阳知道他这是转不过弯来,所幸就跟他讲得更明白些, “试试看呗, 说不定价格贵的更好卖一点。如果这个贵的好卖, 利润比便宜的高, 你卖十瓶贵的比卖一百瓶便宜得到的利益多,你说你想做哪种?” 李学生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成,就按你说的办。” 张向阳给媳妇夹了一筷子菜,朝李学生道,“便宜的直接用包装袋就可以,但是贵的,恐怕得要用玻璃瓶,你还得找食品厂帮忙塑封。” 李学生笑着道,“那是肯定的。而且为了保质期能久一点,恐怕还要在里面加防腐剂呢。” 何方芝用公筷给张向阳夹菜,然后侧头问,“那你打算做哪种咸菜?” 李学生边喝粥边问,“现在能做什么咸菜?” 何方芝一一数给他听,“萝卜干,萝卜缨,酸菜,大头菜,雪菜” 李学生想了想,“萝卜干就算了,萝卜是我们公司卖的最好的蔬菜之一,都做成咸菜就没有新鲜的可卖了。酸菜是用大白菜腌的,可以少做些。萝卜缨,大头菜和雪菜可以多做些。” 何方芝当即立断,“那你把材料给我弄过来,我先把咸菜切丝,到时候你材料到了,我直接就能腌。” 李学生点了点头,然后从自己挎包里掏出采购单。 张向阳和何方芝都凑过来看,只见李学生写着:采购萝卜缨,大头菜和雪菜上等各二十斤,下等各一百斤,酸菜上等十斤,下等五十斤。”他顿了顿,把笔递给她,“你把所需的材料斤数填上。” 何方芝算了下各个类型的蔬菜重量,填写上去。 “那我媳妇能有多少好处费?总不能让她无偿帮你吧?”如果赚不到什么钱,张向阳才不会同意让他媳妇白忙活一场呢。 李学生想了想,“这样吧,一斤给你两毛辛苦费。” 张向阳在心里算了笔账,所有加起来一共是四百二十斤,那就是八十四块钱,他有些不乐意,“这可是秋天,水都是冷的,我媳妇又是洗菜,又是切菜,还要负责咸。弄上好几个月才八十四,也太少了吧?” 李学生满脸黑线,“你们生产队辛辛苦苦一整年也不过才挣七八十块钱。你媳妇只是利用空闲时间做点咸菜就比上一年工还要多,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他顿了顿,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们,“如果我跟你们大队长说这事,恐怕他直接命令你媳妇帮忙,但是只会给她记工分。到那时候,别说八十四,恐怕她连八毛四都分不到。” 何方芝也知道他说的是实话,拉了拉张向阳的袖子,朝他道,“我能答应你,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李学生朝她点头,笑道,“嫂子,你说。” 何方芝侧头看了眼张向阳,“等成品做出来,贵的这种,你能不能每样给我们十瓶?” 李学生眉头一锁,“你要这么多干什么?” 何方芝冲张向阳眨了眨眼睛,“孩子他爹有几个好朋友,我们想给他们送礼,说不定将来他们也能给你带点销路。” 张向阳立刻明白了,他媳妇这是说彭家木认识的那些司机。他们有钱,他媳妇做的这些咸菜味道非常棒,他们跑长途的,风餐露宿,路上的国营饭店又都是不到饭点不开门,他们经常错过,只能露宿荒野。卖给他们倒是一条出路。 他们虽然说的是送礼,可李学生摸爬滚打好几年,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水至清则无鱼,就连他也经常跟那些混黑市的人打交道。他也不是什么迂腐之人,只是思考几秒钟就拍板答应了,“成!这事我答应你们了。” 这事就这么定了。等人走了,张向阳握着何方芝的手,“媳妇,你对我真好。” 他刚刚不是没动过这个歪心思,可一想到自己挣钱还要媳妇帮忙就觉得丢人,张不开这个嘴。可谁成想,他媳妇居然替他开口了。她果然是个善解人意的贤内助。 何方芝有些意外,“你这么客气干什么!” 张向阳抿嘴笑,望着她的时候,亮得惊人。 等张向阳去上班,何方芝就拿着采购单找公爹,因为这年头不能私人买卖,所以单子是直接由城南蔬菜公司向大队下的单,菜当然就是由大队出。 至于工钱,可以私下结清,并没有走大队公账,所以李学生没有给她个人开票据。 张大队长让队里几个妇女去地里割菜,割完后直接运到何方芝家里。 张母,张向民以及杨素兰都过来帮忙。 张向民负责挑水,张母和杨素兰负责洗菜,何方芝负责切菜。分工也算是非常明确。 李学生当天下午就把盐送过来了。其他的可以晚几天到,盐这东西比较早点放,要不然菜很容易会变色。 一直折腾了半个多月,咸菜终于入了瓮。酸菜放在大缸里,用块大石压着。 又过了一个月,咸菜终于成功。 李学生特地让张向民骑着驴车帮忙运到县城的食品厂,下等的是装袋,上等的是玻璃瓶。 回来的时候,张向民还带回了几十瓶,交给了何方芝。 张向阳得到成品让彭家木帮忙兜售,为此还特地给了对方提成。 彭家木原以为他这么长时间没有找他买香料,应该早就放弃那个赚钱的念头。可谁成想,一个多月没见,咸菜居然腌好了,“你这速度够快的呀。这东西哪来的呀?还有这个瓶子不好弄,你哪弄的呀?” 张向阳不想说得太明白,含含糊糊地说,“我找朋友弄到的。” 彭家木见他不肯说,也不逼他,“成!我帮你卖试试。” 张向阳立刻朝他道谢,“这一瓶是半斤,六毛钱一罐。不可卖便宜了,要不然我没赚头。” 他卖的价格和蔬菜公司一个价,但他这不需要票。 彭家木点头,为了自己的好处费,他也得给卖出去。 半个月后,彭家木就给卖完了,一瓶可以赚两毛五,张向阳因此赚了十块钱,给了彭家木三块钱。把彭家木喜得眉开眼笑,“对了,这东西还有没有?等他们吃完了,说不定还要。” 张向阳也还在等市场的反应,“过段时间再说吧。” 就算等下一批,也得一个多月才行。他倒是不急,毕竟那一罐起码也得吃上一个月。时间刚刚好。 李学生是在一个星期后登门的,他刚进院子就给他们报喜,“我就知道,这咸菜主意不错。看到没?几百斤,几乎卖掉大半。” 何方芝和张向阳也很高兴。如果这次卖的好了,那是不是代表他会加量。 李学生坐下后,朝何方芝道,“这次我要加量,下等的你给我各做两百斤。” “上等不要?”张向阳有些纳闷。 李学生脸上挂着得意洋洋的笑,“上等的不好卖,我这次要多做些下等的。” 张向阳迟疑道,“上等怎么不好卖了?”明明上等比下等好吃一百倍。价格也贵两倍而已。 李学生想了想,“可能是咱们县城工人不够多吧。所以大家都勤俭,只想要下等的。” 张向阳有些头疼了。何方芝道,“我们还是只要上等,每样五十瓶。你看可以吗?” 李学生在两人身上溜了一圈,“你俩这是卖到哪里的?这么贵居然有人买。” 何方芝笑着解释,“他朋友是省城的。你也知道省城的工人可比我们怀江县多多了。” 李学生想了一会儿,“那成吧。我答应你了。不过瓶子太难弄,这次我免费帮你们,下回你们自己想办法。” 张向阳想了想道,“我可以让他们把瓶子退回给我。到时候我们用开水煮上好几次,应该能消毒。” 何方芝朝他竖了个大拇指,“你这法子不错。” 张向阳跟彭家木提了这条,他倒是没有反对,“这玻璃瓶也是好东西。如果你要收回的话,恐怕也得花点钱买回来才行。” “买就买吧,总比欠人情的好。”张向阳想也不想就应了。 李学生找他们帮忙是公对公,他们不得不帮。他们找李学生帮忙就是私对公了,一点优势也没有。人家想拒绝,你连理由都找不到。 就在你来我往两次过后,张向阳居然接到了大定单。 “你是说要一千瓶?真的假的?”张向阳显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错!我一个朋友特地找我定的。他连定金都给了呢。”彭家木从兜里掏出六张大团结。 “可我们没有那么多瓶子啊?”张向阳非常心动这六百块钱,这咸菜的利润超过四成,除去给彭家木的三成,他还有一百七十五块钱。可他弄不到瓶子,这笔生意注定要打水漂。他急得心里直痒痒,抓耳挠腮的。 42.第 42 章 张向阳老老实实道, “这里面的咸菜是我媳妇做的。可外面的瓶子,我弄不到这么多,你有没有主意?” 彭家木原先以为张向阳回收玻璃瓶是想省点钱, 可谁成想是因为弄不到更多的。 他想了想, “不如弄成塑封袋?这样还能节省开支。” 张向阳摇头反对, “蔬菜公司卖的就是那种低档的, 里面用的材料非常少。像这种用的材料多,汁子也比那些多, 当然要用玻璃瓶来装更好。” 他想了想半天, 突然道,“你说能不能去县城找人收瓶子?” 这个年代的玻璃瓶造型几乎差不多, 都是做罐头用的瓶子。 彭家木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我这就去县城找人, 我跟你说我有个朋友就在旧货回收站工作的。到时候我让他收货的时候,帮我们留意那些完好无损的。” 张向阳突然眼前一亮, 他终于找到一个来钱的路子。 这年代刚好是文|革, 有许多违禁物品都被收到旧货回收站,说不定他能从中捡露。 他凑到彭家木耳边小声道, “我跟你一起去。” 彭家木瞅着他这发亮的眼神,怀疑地看着他,“你老实跟我说, 你又憋着什么坏呢?” 张向阳挠了挠头, “彭哥看你说的, 我就想去里面买点有用的书本, 哪有你想的那么坏。” 彭家木眉头皱起来,一脸不信,“真的假的?”他会这么老实? 张向阳给他解释,“我家里只有一套高中书籍,我想去找找看。” 彭家木见他表情严肃终于信了。不过顿了顿,他又道,“我还以为你想去里面捡露呢。” 张向阳:“……”他尴尬地笑了,“彭哥去捡过?” 彭家木倒也没瞒他,“当然去过。我那个朋友之所以去那个地方工作,为的就是想捡点露。可惜,啥也没捡着。” 张向阳一颗火热的心立时凉了半截。 到了周末休息,张向阳和彭家木各自骑了一辆自行车去了县城唯一一家旧货回收站。 这个旧货回收站几乎什么都收,书本,铁器,木材,玻璃,甚至连砖头瓦片都有。 彭家木见张向阳找他朋友马大顺在边上说话,他随意逛逛,最终走到书本那一堆找东西。 他想要找书本倒是真的。后年就会有高考消息传来,到时候这些书本可是抢手货,到时候他卖出去,也能从中挣到一笔钱。 他在那边挑挑拣拣,只要是高中书籍,他都要。 彭家木嘱咐完朋友,就过来找他,看到他已经找了一堆书,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阳子,你要这么多书干什么?” 张向阳解释道,“我们生产队有那么多知青,我想着把书拿回去,看看他们需不需要。” 彭家木朝他竖了个大拇指,赞不绝口,“兄弟,你这人真会钻空子。” 如果上头真的恢复高考,那张向阳可就赚翻了。 张向阳嘿嘿笑,彭家木也过来帮他忙。 张向阳在这堆废书里继续翻找,头也不抬就问,“你朋友怎么说?什么时候能弄到?” 彭家木小声道,“咱俩算是幸运了。本来昨天他就准备把收到的瓶子都打碎,今天卖出去。可谁成想,昨天上面临时过来检查,耽误他一天时间。这不,他现在正在把袋子全倒出来,帮我挑呢。” 张向阳惊喜万分,“这么巧的事情居然被咱俩给赶上了。” 彭家木哈哈大笑,他眼睛本就小,这么一笑,居然成了一条线了。 两人正在这边忙活着,突然张向阳从中抽到一张卷轴。他心里一突,试着展开一点,发现居然是一幅水墨竹画。 彭家木发现他没动静,也凑过来看,“这画是真的吗?” 两人在下面找落款,辨认了半天也没看懂这字到底是什么字。 彭家木摇了摇头,“这画即使是真的,现在也不值几个钱。” 张向阳有些诧异,“那你过来捡什么露?” “当然是金银啊。”彭家木小声道,“金银到哪什么时候都能卖得上价。虽然现在的银器不值几个钱,不过将来就不一定了。” 这年代的银价低到离谱,就像银元,银行才收一块钱一个,到后世起码能卖几十万,稀有的如袁大头能卖至几百万。 张向阳看他,“那你怎么不去铁器那一堆里翻找?” 彭家木撇了撇嘴,“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他指了指外面,“我朋友肯定早就翻过了。” 张向阳一想也是,他站起身,“我去找你朋友要个麻袋。” 彭家木点头。 张向阳饶过好几个废品堆,终于在最里面的地方找到正在翻找玻璃瓶的马大顺,“能给我一个麻袋吗?我挑的书有点多。” 马大顺回头,看到是他,笑得一脸憨厚,“成,你等着。” 说着去里屋找麻袋。 正在此时,从外面溜进一个瘦小男子,他猫着腰,两眼滴溜溜地转,看到张向阳的时候,眼睛一亮,凑到他面前小声问,“听说这里收银元比银行贵一毛钱,是真的吗?” 张向阳还没来得及答话,马大顺就从屋里出来,他的手里拿着一条崭新的麻袋。 张向阳一脸尴尬,朝那个瘦小男子低声道,“你找的人应该是他。” 马大顺在瘦小男子身上随意扫了一眼,就把视线落在张向阳身上,原本憨厚的气质抖然间变了,那平静的眼神化成利剑一样往他伸上扎。 张向阳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他撞上马大顺收银元了,对方该不会想杀他灭口吧?张向阳忍着心里的不适,接过马大顺递过来的麻袋,飞快跑到书本堆那边把这事告诉了彭家木。 彭家木也意外地很,原来这就是马大顺一直不肯换工作的原因。 张向阳趴在木材堆警惕地瞅了眼外面,然后朝彭家木道,“他该不会记恨我,要把我灭口吧?” 他这倒霉催的。咋碰上这事儿了呢。看马大顺那样子应该是老手了,为了不让人知道,对方还真有可能杀人灭口。 彭家木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你在这等着,我去找他。” 张向阳点头。他看着彭家木拉着马大顺到旁边说话,也不知两人说了什么,马大顺突然抬眼往他这边扫了一眼。 张向阳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如果对方真的想杀他,他反击回去倒也说得通。可对方的心思,他摸不透。就这么去写举报信,好像有点太缺德了。 而另一边,彭家木等那瘦小男子走了之后,才凑过来跟马大顺说话。 “原来你一直待在这里是为了挣这些东西?”彭家木推了他一下,压低声音道,“你胆子可真大!” 马大顺面无表情,淡淡地回他,“我只是穷怕了。”他下巴点了下张向阳的方向,“这人可靠吗?” 彭家木很肯定地点头,“当然可靠。他可是我最好的哥们。你放心,你的事情,他肯定不会说出去。再说了,他又没有证据,就算去告发,谁信他的呀?” 马大顺脸色稍霁,扫了他一眼,“你让他把嘴闭严,要不然你俩的事情,我肯定也给抖落出去。” 彭家木气恼地拍了他一下,“咱俩好几年的朋友,你说这话就不怕我生气?”他瞅了瞅四周,“你做这个可得小心。当心被人盯上。” 马大顺点点头,“你放心,我肯定会小心的。” 他正打算收手不干,但没想到今天居然会凑上来一个小喽啰,还认错了人。 张向阳正在这边胡思乱想,彭家木脚步轻快,回来了。 彭家木脸上带着笑,“放心吧。我都已经谈妥了。只要你不往外说,他就当你不知道。” 张向阳心中一喜,“真的假的?” 彭家木重重点头,“我跟他说,你想买走那幅画,他同意了。” 张向阳怔了怔,这是交换秘密? 彭家木幽幽地道,“咱俩想要那么多玻璃瓶,他应该也能猜到我俩要干啥。咱们都在干危险的事。只能互相保密了。” 张向阳点了点头,但心里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彭家木撇了撇嘴,“你也不过只是撞上,又没有证据。是他太过谨慎才会草木皆兵。” 张向阳扫了他一眼,“你没让他收手吗?” 在县城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干这种事情,始终太过危险。如果他将来出事,是不是会怪到他头上? 彭家木重重叹了口气,“已经说了。他也答应了,以后都不会再干这事。” 估计他这些年应该攒下不少好东西,所以才能这么快就收手。彭家木倒没有眼红,这种拿着生命挣钱花,太过刺激,他这种拖家带口的,还是算了吧。 付钱称重的时候,张向阳特地打量了下马大顺的神色,见他没有异样,心情倒是好了几分。 这些书本,一分钱一斤,他一共买了一百五十八斤。 至于玻璃瓶也是称重的,一斤也是一分,差不多可以有三个瓶子。算起来,也就三厘,比买新的可要便宜多了。 这次找到了七十个瓶子。 马大顺指了指边上那些碎了口子的,“以前也没人要完整的,所以他们也不知道爱惜。你们先拿这些回去用,下周再过来,我给你们留着。” 彭家木一脸感激,“那就多谢了!” 张向阳回到家里,跟媳妇提到这事。他把自己的思虑说了一遍,“我总觉得马大顺不会这么简单就放过我。” 虽然彭家木一再跟他说,双方都有对方的把柄,让他不要担心。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何方芝一直沉默着。如果是前世,她恐怕会先下手为强,可张向阳跟她不一样,他心善,做不出害人这种恶毒事。 她托着腮,“那你想怎么办?” 他低头凑到她耳边嘀咕了几句。 何方芝听了五味杂陈,“你是不是很害怕?” 张向阳默默叹了口气,虽然他不是这个年代的人,可也知道不少关于这个年代的事情。尤其是那些黑五类平反之后,那些知识分子开始铺天盖地跟人讨论这个时期的黑暗。口口相传,流传几十年,听得多了,他自然也入了心。 像他这样卖掉一千瓶咸菜,那就是被枪|毙的下场。他还有美好的人生,还有娇妻和两个女儿,未来是幸福的。他实在没必要为了那一百七十五块钱,就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张向阳一脸坦然,“我当然害怕。我只是个平凡的小人物。” 何方芝怔了怔,神色有些恍惚,“你这样爱惜自己的生命倒也没错。”不是谁都想上战场当将军,建功立业的。 张向阳握着她的手,觉得她神色有些不对劲儿,“你这是怎么了?” 何方芝回神,“我想到我曾经有个关系极好的朋友,他幼年家道中落,为了重振家族声望,他十四岁就上了战场。” 她眼眶有些发红,双手交握在一起,微微垂眼,“如果他像你一样,懂得爱惜自己,不那么看中家族声望,也不会连个子嗣也没留下,就死于马蹄之下。” 张向阳轻轻叹了口气,“如果我处于他那种身份,恐怕也会做这个选择。” 何方芝想不通了,“为什么?活着不是更好吗?” 张向阳望了眼窗外的月色,“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他的责任是重震家族,我的责任是你们。如果咱家急需救命钱,恐怕今天的我也会铤而走险。我现在之所以小心谨慎,也是因为我要保护我的家庭,不能让它出现裂痕。” 何方芝懂了,“你说的对!” 她握着他的手,心中微微有些自责,她刚刚竟以为他是个贪生怕死之人。身上全是软骨头,没有一丝勇敢。看来是她太不了解他了。 张向阳把自己带来的一麻袋书本倒出来,朝她笑道,“这些可都是我的起始资金。” 何方芝凑过来扫了一眼,“这个来钱路子倒是走得很正。” 张向阳挠头傻笑,把带来的书抱到高桌上,摆得整整齐齐。 何方芝从中间抽出一幅画,“这是什么?” 张向阳一拍脑门,“看我这记性。这是我在那边找到的。你看看这画是谁画的?这字好像是繁体,我看不懂。” 何方芝展开画作,在落款上扫了一眼,“郑燮?这是谁啊?” 张向阳在脑子里回想了一下,姓郑?画竹?那岂不是就是‘杨州八怪’之一的郑板桥吗? 他的画作可是价值连城啊。 “可惜这画作是个赝品。”何方芝突然叹息起来。 “啥?”张向阳只觉得自己的心随着她的话七上八下的,“真的假的?”他顿了顿,“你刚刚不是说不认识郑板桥吗?” 他媳妇是古人,可她所处的年代,他根本没听过。但按照时间线,应该是唐代。 郑板桥是康熙年间人,她不认识很正常。那她还怎么鉴定不属于她这年代的画作? 何方芝斜睨了他一眼,“虽然我不想泼你冷水,但画这种东西看多了,多多少少也能领略出其中的奥妙。你瞧瞧这幅竹,虽然画得很形似,但却没有竹的□□,没有灵魂,丝毫没有体现出竹子的‘坚韧不拔,遇风不倒’的高尚情操,这应该是幅仿品。” 张向阳彻底放弃了,他把画胡乱卷了几下,朝她道,“你先休息吧。我去烧开水,把这些瓶子烫烫,这些毕竟是用过的,得要好好消毒才行。” 何方芝挑了挑眉,“那画你准备烧了?” 张向阳点头,“一幅赝品留着它只会给家里糟灾,烧了一了百了。” 看着他的背影,何方芝抿嘴笑了笑。 张向阳把锅里添完水之后,开始烧火,直接用火柴把画点燃。看着那画一点一点燃烧殆尽,他心情格外复杂。 43.第 43 章 为了这次大定单, 何方芝和张向阳忙得晕头转向。 白天,一个上工,一个上班。到了下工, 趁着还没天黑, 两人就在院子里忙活。 “你这一天天忙成这样, 还怎么复习功课啊?等这单子弄完, 你就休息在家吧。”张向阳知道她没什么基础,担心她赶不上进度。 何方芝抬头看他, “再过几天就要冬至, 到时候我可以不用下地,天天在家学习。” “你数学和理化学得怎么样了?”对于从未接触过这方面的人来, 这些应该很难吧。 何方芝手里飞快地切着菜,头也不抬地回他, “数学挺容易的,但是理化这个就有些难度了。” 杨培华就是教数学的, 他有多年教学经验, 但凡是她不懂的,他都能很快给她解答。 但是理化就不行了, 她自己照着书本学,许多东西都理解不了,全是她硬记下来的, 脑子里空有理论知识, 只要变化超过三次, 她就能绕晕了。 张向阳想了想, “等这次订单结束,我去学校问问看,能不能让咱们去实验室参观参观。” 何方芝怔了怔,“你不是要报考表演专业吗?怎么也要看这个?” 表演专业,哪怕这个专业最高学府,文化课成绩也不会很高。再加上这个属于文科,绝对不需要考物理和化学的。 “我这还不是担心你说错了话。”张向阳现在还心有余悸,担心他媳妇什么时候会露点出马脚来。 他这么关心,何方芝心里升起一丝暖意。 “你真的打算学理啊?我觉得以你的记忆力学文更占优势。”张向阳可是领教过她的记忆力的。只要一篇课文让她看过三遍,她当场就能给你复述出来。如果再隔几日,复习一遍,基本上一个月都不会忘。这应该就是世上常常艳羡的过目不忘了。 何方芝笑了笑,“我听人说,学医的话,是要报理科才行。” 对于她想学医,张向阳倒是一点也不经验,谁让她本来就是个医生呢,“你这么聪明应该很快就能学会。” 他记得1977年的高考试题是历届最简单的。 一是因为许多人都忘了,二是因为这年代有个现象,上课的老师不敢往深了教,担心考差的学生报复。所以这年代还有劳动课和思想政治教育。 倒是比前世那些深受题海战术之苦的高三考生要幸福多了。 何方芝自己也没多大把握,“尽人事听天命吧。只要我努力过了,我就不会后悔。” 张向阳也深以为然。心里暗暗想着,要不自己给她找个初中物理和化学老师,先让她把基础学会了,要不然接下来根本没法学下去。 一个半月后,张向阳终于把一千瓶咸菜做完。 彭家木过来查看,见每个瓶子都是一样的,而且塑封的很结实,朝张向阳笑道,“明天晚上,我朋友正好开车经过咱们这边,到时候直接运上车就成。” 张向阳也松了一口气。 第二日晚上,夜幕降临,凉风也来了,吹在树上,呜呜作响。 张向阳和彭家木坐在堂屋的椅子上,时不时就抖腿,显然是等的有些心焦。 何方芝从旁边出来,张向阳轻声问,“两个孩子睡着了?” 何方芝点头,朝屋外看了一眼,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外面一丝动静也没有,只有树叶被风刮过的沙沙声。 “他们什么时候过来啊?”张向阳打着哈欠问旁边的彭家木。 彭家木听到声音,睁开他那张半睡不醒的眼,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之前就是八点。”他侧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这会子都快到九点了,可能是路上有事耽搁了吧?” 张向阳点了点头,朝何方芝道,“媳妇,你也快坐下吧。他们肯定会来的。” 何方芝转身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屁股还没坐热,就听到墙外有急急的脚步声传来。 三人立时从椅子上站起来,面面相觑,脸上都松了一口气。 张向阳和彭家木去开门。 很快他们带着一个身穿蓝色长裤长褂,大约四十来岁的男人进来,他压低声音问,“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好了!”张向阳指向门后的大麻袋,朝他道,“准备好了。” 一共是两个麻袋,中年男人朝彭家木看了眼,彭家木给他了个很肯定地眼神。 中年男人从兜里掏出钱,正准备交给两人,只听门外砰砰直响。 一时间,众人全都唬了一跳。 中年男人首先急眼了,“谁?你们这是要害我?” “快点开门!我们是革委会的,接到群众的举报信,说你们在这里投机倒把。” 一听是革委会的,屋里人全都吓得面色惨白。 张向阳朝何方芝扫了一眼,她立刻到高桌上的一本书里抽|出一张纸,给那中年男人看,安他的心,“你放心,这东西是正规的。瞧着没?待会,你就说是来我们家坐一会儿。这是蔬菜公司开的收据。不会牵扯到你身上。” 中年男人见上面真的有章,松了好大一口气,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太好了。你放心,我肯定照你说的做。” 彭家木看了眼张向阳,眼里惊讶无比,什么时候他连这东西也准备了? “快点开门!”大门被拍得阵天响。 何方芝朝张向阳使了个眼色后,张向阳立刻去开门。 从门外冲进十来个民兵,为首的一个年人,大约三十来岁,丹凤眼,圆脸,更让人惊讶的是他的啤酒肚,以他一米七的身高来算,这人估计有一百四十斤,算得上是这年代的胖人了。 他沉着一张脸,大踏流星地往堂屋走,民兵分别立于两边,他进来后,高举手里的信,朝其他人毫不客气地训斥,“我接到举报信,说你们正在搞投机倒把。” 他那双丹凤眼在屋里随意扫了一眼,很快发现屋后的麻袋,示意一个民兵上前查看。 他惊喜地叫出声,“刘主任,这里全是罐头装的咸菜。” 张向阳大步上前,把手中的收据拿给他看,“瞧见没?这是我们生产队特地给城南蔬菜公司做的咸菜。上面明明白白写着一千瓶。” 刘主任接过收据,上面的日期是一个月前的。再往下面的章扫了一眼,确实是真章。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在张向阳身上扫了一眼,“既然这是城南蔬菜公司让你们代做的,怎么还留在这里?” 张向阳笑了笑,“咸菜刚做好,明天我们正准备送过去。” 他又掏出另一单子,这次是次一等的咸菜,“还有连同这些一起送过去。” 刘主任在上面扫了一眼,“好!”他顿了顿,恨声骂道,“真是可恶,居然敢耍我!” 其中一个民兵开口,“主任,这举报信上不是还说了,这家藏有四旧之物吗?” 张向阳神色微变,看了眼彭家木。 听到这人提起四旧之物,彭家木身体明显晃了晃。开始他还心存侥幸,以为真的意外。以为是他或者张向阳不小心,才会被人察觉干了投机倒把之事。 可谁成想,现在连四旧之物也提起了。 那写信之人,除了马大顺还能有谁?彭家木气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和马大顺已经认识四五年了,关系一直很好。他没想到,马大顺心会这么狠。 如果不是张向阳心思缜密,那他们今天这投机倒把的罪名就定了。他和张向阳都得人头落地。 人怎么能这么坏?他和张向阳都没想要去告发他买卖银元。 他一脸愧疚地看向张向阳,要不是他带跟马大顺提起书画之事,张向阳也不会受今天这一遭了。 44.第 44 章 张向阳朝刘主任伸手, “我想看看这举报信是否为真?” 刘主任脸一沉,“你什么意思?你是想说我诬陷你?” 张向阳浅浅一笑,“刚才事情太急, 我都忘了刘主任到底是哪边的革委会主任?怎么我都没见过您呢?” 刘主任脸色难看至极。旁边的民兵替他回答, 挺着胸送过来, 斜着眼指高气昂地瞪着他, “你可听好了,我们刘主任可是怀江县革委会主任, 可不是你们长风公社的革委会主任。” 张向阳和彭家木对视一眼, 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失望与愤恨。 何方芝眉头蹙起,微微眯起眼睛打量这个刘主任。这人从面相看, 似乎很有威严,但嘴角时不时会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这位一看就是毒蛇一样的人物。 既然他是县革委会的, 那就是比长风公社的革委会主任要大上一级。 张向阳去县城的次数并不多。近几次去多数都是为了拿瓶子。 得罪的人并不多,知道他要投机倒把的也并不多。毫无疑问, 那个马大顺就是第一嫌疑人。 张向阳诧异地看向刘主任, “刘主任这么大的官怎么会跑到乡下来呢?” “此事太过重大。如若属实可是掉脑袋的事情,我能不重视嘛。”刘主任脸一板, 对着立在一旁的民兵招了招手,“废话少说,赶紧去搜。” 那几个民兵开始屋里屋外搜。何方芝担心他们动静太大把两个孩子给吓着了, 所以立刻进屋照看两个孩子。 张向阳也没阻止他们的动作, 反而继续追问, “如果刘主任没有找到什么四旧之物, 我应该能看这封诬告信吧?” 刘主任沉着脸,哼了一声,“给你看有如何,这是一封匿名信。” 见他默认,张向阳倒是松了一口气,他朝彭家木点了下头。彭家木心领神会。 而旁边的中年男人朝刘主任道,“刘主任,汽车还在大路上停着,我先回去了。你们先搜着吧。” 刘主任点了下头,“成!你走吧!” 张向阳对彭家木使了个眼色。他拉着中年男人的胳膊道,“成叔,我们是想请你帮个忙。” 中年男人下意识看向刘主任,见他正盯着他们,中年男人声音有些发抖,“什么忙?” 张向阳走过来,脸上带着几分不好意思,“你帮我们把这些东西给运到城南蔬菜公司吧。” 中年男人眼睛瞬间睁大,张向阳快速站在他面前,帮他刘主任的视线。 中年男人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好,好,我帮你们运!” 彭家木和中年男人一人提着一个麻袋出了院门。 刘主任总觉得这两人之间有猫腻。 张向阳见他一直盯着两人的背影看,故作好奇地问,“刘主任这是想把那些咸菜全都打开找四旧之物?” 刘主任转身朝他甩了下袖子,“你别得意!” 张向阳收起笑脸,“刘主任这就说笑了。我家正在被搜查。我有什么得意的。” 刘主任背着手,没有再答理他。 大约半个小时后,民兵们把所有房间都搜过了,齐齐朝刘主任摇头,“没有!” 刘主任猛地看向几人,“什么东西都没搜到?” 像他们这种人,哪怕再干净的地方也能被他们找到一些名头出来批判,可没想到会在这边碰壁。 其中一个民兵凑到刘主任耳边,小声嘀咕着,“主任,这家穷的很。”搜了这么长时间了,居然连一分钱都没搜到。藏得够深的。 刘主任心里一深,目光淬了毒似的,看向张向阳,“说!你把东西藏到哪里去了。明明有人说你从旧货回收站买了一幅古画,为什么没有?” 张向阳嗤笑一声,摆了摆手,“那画拙劣不堪,当初买它回来,我还以为是小孩子的随意涂鸦,想着拿回来挂在墙上当墙纸也不错。可谁成想,有一天下了一夜的雨,家里没有引火的草,我媳妇就给点了。”他挥了挥手,“烧了就烧了呗,本来就不是啥好东西。” 刘主任上前两步,“当真烧了?” 张向阳举起三根手指,对着M主|席方向,“我对着M主|席发誓,如果我没有烧那幅画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民兵们面面相觑,刘主任看了他好几眼,见他严肃又认真,心里倒是信了几分。他登时冷了脸,把那封信往他身上一甩,“当真是晦气,居然让我们白跑一趟。” 说着带着民兵们呼啦啦地走了。 等人全走了,彭家木从黑暗中回来了,他拍着自己的胸口,快速进了院子,把院门关上。 飞快往堂屋奔,看到张向阳手里的信,他一把夺过来,“我看看,我认识马大顺的字迹。” 张向阳凑过来一起看。 彭家木拆开信封,上面的字写得歪歪扭扭,但从字迹上来看还真有可能是马大顺所写。他气得一脚揣上门,恨得牙痒痒,“我去找他!” 张向阳瞅着他的神色有些不对劲儿,又想到外面已经黑了,忙拉住他,“等明天再去找他吧。” 彭家木一脸愧疚地看着张向阳,“对不住,兄弟,都是我的错。我没想到马大顺会这么丧心病狂。” 张向阳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不用把什么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 彭家木到现在还不相信他认识了好几年的朋友会干出这种缺德事。他懊恼地捶着好几下脑袋。 何方芝安抚好孩子从屋里走出来,“明天,你们都去一趟吧。” 张向阳点了点头。 何方芝到他们的主卧扫了一眼,东西翻得到处都是。 张向阳也跟着进屋,帮她一起收拾。 等两人收拾完东西出来,彭家木迎了上来,把刚才的钱交给张向阳,“这是咸菜的钱。” 张向阳收下来,把属于他的那份钱给他。 彭家木却没接钱,“你老实跟我说,那收据哪来的?” 张向阳给他解释,“那天从县城回来,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所以我就跟城南蔬菜公司的科长说,让他们以公司的名义开单子,就当是我帮着他们卖。” 彭家木惊试地瞪大眼睛,“那你岂不是挣不到钱了?” 张向阳摇了摇头,“谁说没挣到。这些瓶子,我不是挣到了吗?” 彭家木气得直跺脚,“瓶子能挣几个钱。”把他递过来的钱往后推,“既然你没挣到钱,那我也不能要这个钱。” 张向阳想了想,抽出十块钱给他,“这是瓶子挣的钱,你总该要了吧?” 彭家木还是推辞不要,“如果不是因为我认识了个心思歹毒的朋友,你也不至于走这一步。这钱,我不能要。” 张向阳坚持把钱塞给他,“哪能不要。这也是你辛辛苦苦往县城跑了好几趟才得到的。咱们是好兄弟,有福一起离,有难一起当。” 彭家木两眼泛红,“阳子,多谢你。” 张向阳拍拍他的肩膀,“天天让我喊你彭哥,你现在这么一客气,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彭家木哼了一声,“我本来就是比你大呀。你叫我彭哥也是应当的。” 何方芝见两在这边斗嘴,朝张向阳道,“你带你彭哥去我们屋睡吧。我跟红心挤一张床。” 彭家木有些不好意思,忙摆手拒绝,“不用了,我现在就回家。” 张向阳推了他一下,“急啥啊,就在咱家住一晚呗,明早我们一起去找马大顺算账。” 彭家木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得回去。我们家有只母老虎,我今晚要是不回去,估计她能甩我三天脸子。为了家族和谐,我还是回去吧。” 他这么一说,两人也不好再留客。 张向阳送他出来,“那你可要小心一点,外面天这么黑。” 彭家木摆了摆手,“没事,没事,这路我熟着呢。” 等彭家木走了,张向阳和何方芝齐齐叹了口气。 两人躺在炕上的时候,何方芝问张向阳,“你准备拿马大顺怎么办?” 张向阳想也不想就道,“我要把他打得鼻青眼肿,好好出了这口恶气。” 何方芝满脸黑线,无奈摇头,“你性子可真好!”要是她的话,可能会让这人这辈子提到她的名字都发抖。 张向阳听出她话音里的奚落,把手背在脑后,叹了口气,“我也是没办法。毕竟彭哥和马大顺是好几年的朋友。如果我真的把人打死打残,彭哥可能会觉得我这人心太狠。” “妇人之仁!”何方芝掐了下他的脸,疼得张向阳‘嘶’得一声叫出声。 张向阳揉了揉被她捏疼的脸,“我知道你是怪我优柔寡断,可我毕竟没事。我能咋办?从法律上来说,他顶多是诬陷未遂。并没有构陷成功。罪名还是不一样的。” 何方芝气得捶了下床,“窝囊死你算了!” 说着就背过身去!不敢再理这种没用的男人。别人打他一巴掌,他居然就这么轻而意举的放过,真是岂有此理! 张向阳见她真生气了,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真的生气了?” 何方芝把被子拉上,“生气了!” 张向阳哈哈大笑,“我逗你玩的。” 何方芝猛地转身,“你逗我玩的?” 张向阳脸色转冷,“这次就算彭哥求情,我也得把这人打断一条腿。这种卑鄙小人,不让他断胳膊断腿的,他根本不长记性。” 何方芝心里总算舒服了些。她虽然是个女人,可她并不喜欢随意烂发好心的男人。 张向阳转过身看着她,“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 何方芝饶有兴致地看向他,“你真的想知道?” 张向阳点头,“当然想知道!” 何方芝眼神瞬间变得阴冷,“我会先把他攒的那些钱据为己有,然后再打折他一条腿。最后还要他跪地求饶。哎!可惜的是,这年代不能随意处罚人。要不然我会拔了他的舌头让他再也说不了话。废了他的手筋,让他再也写不了字。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再多嘴多舌,随意害人。” 张向阳越听越觉得自己的头皮发麻,“这也太……” “怎么了?这就被吓着了?”何方芝瞅着他变得煞白的脸色,有些好笑。 “嗯,有点太狠了!”张向阳叹了口气,“以前你过的日子一定很辛苦吧?” 能把一个好好的人逼到这份上,这得是什么样的生活环境才能造就。 何方芝听了,却是摇头,“不辛苦。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就得到的东西。你想要什么东西,就得付出努力。这种事情在我们那朝代,很常见的。当主子的最恨的就是乱嚼舌根的下人。这叫杀鸡儆猴。以后就没人再敢犯了。” 张向阳伸手,轻轻摸向她的脸,“咱们只是普普通通的百姓。你不能生出这种念头。” 何方芝笑着点了下头。 45.第 45 章 第二日一大早, 天气晴朗,阳光明媚,凉风徐徐, 是个难得的好天。 张向阳和彭家木的心情却是非常糟糕。一路上, 两人都没有开口讲话。 两人直奔县城, 找到废品回收站的时候, 却发现换了个人。 这是个年纪稍大的男人,穿着非常朴素, 彭家木凑过去打听, “请问马大顺人呢?” 男人扫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凌厉, 粗着嗓子质问,“你找他干什么?” 彭家木被他陡然间变脸吓了一跳, “我……” 张向阳拽了下彭家木的胳膊,上前一步, 恨得咬牙切齿道, “马大顺欠我们哥俩钱,我俩找他算账来了。” 男人紧绷的面皮倒是松快了些, 只是随后却又斜眼看着他们,不怀好意思地哼了一声,“我说你们呀, 甭找他了, 他被革委会抓走了。” 彭家木瞪大眼睛, “什么时候?” 张向阳在旁边补充一句, “我们的钱还能要回来吗?” 男人撇了撇嘴,“就在一个星期以前,他就被抓进革委会,你们还想要钱?别做梦了。进了那种地方,就别想着出来了!我看他这回,十有八|九人头落地。” “他犯了什么罪要被砍头?”彭家木吓得声音有些发抖。 男人斜睨了两人一眼,“他在工作时间,居然利用职务之遍收银元。咱们县城明明有银行,他却在这里私设一个。这不是撬国家墙角吗?不抓他抓谁!” 两人还想再问,那男人却有些不耐烦了,像赶苍蝇似的赶他们走,“快点走吧。这种人说多了都晦气。” 张向阳和彭家木只能出来。 两人拐进一条小巷子里,彭家木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上面是有落款时间的,“这封信是他被抓之后写的呀。” 张向阳眉峰一拧,“你说他该不会因为自己被抓,以为是我告发的,所以也写一封告发信抓我吧?” 彭家木呆了一瞬,竟觉得他这想法很有道理,“那咱们怎么办?” 张向阳警惕地望了四周一眼,“你说他现在被关在哪里?” 彭家木想了想,“肯定是革委会啊。听说他们那里有牢房的。” “你认识革委会的人吗?”张向阳又问。 “你太抬举我了,我哪里认识那里的人啊。”彭家木要小声道,“能进革委会可都是没有良心的人。我这心还热着呢。” 张向阳默默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谁害了他。我可不想一直背黑锅。” 彭家木也很憋屈,可现在马大顺已经被关进革委会,以他的罪行估计是要被枪|毙的。洗清罪名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两人对马大顺都了解不深,所以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被何人所害。商量了一阵之后,也没想到好的法子。只能决定不管这事。反正他们问心无愧。 两人出了巷子,张向阳便让彭家木陪他去城南蔬菜公司,“这一千瓶咸菜已经卖出去了,我得给他结账。” 彭家木点了点头。 到了城南蔬菜公司,李学生刚好在,只是他脸色不怎么好看,胸口一直剧烈起伏着。 张向阳还是头一回看到他被人气成这副样子呢,“你这是咋地啦?” 李学生凉凉地看了他一眼,语气有点冲,“你来干什么?” “吃火|药啦!口气这么冲。”张向阳从挎包里掏出钱递给他,“这是一千瓶咸菜的钱。” 李学生接过钱,数了数,给他开了张收据。 张向阳接过来,有些好奇,“该不会是主任的名额被别人抢去了吧?” 李学生抬头扫了他一眼,“你以为我像你这样没本事?好不容易接到大单子,居然还一分钱没赚到,丢人!” 这臭小子,咋这么气人呢!张向阳哼了一声,“我今天来是告诉你一声,我媳妇要上工,没时间帮你做咸菜了,你另请高人吧。” “啊?”李学生也顾不上呛他了,“为什么呀?我给的工钱不低啊,她为啥不做了?” “她要复习功课,没时间帮你做咸菜。”张向阳淡淡地道。再多的钱,他也不打算让她再做了。 天气越来越冷,生产队的柴禾十分有限,在冰水里洗菜,很容易伤身。再加上她的身体一直很虚弱。 李学生见他铁了心,心里的火更大了,一拳砸在桌面上,“我咋什么事都不顺呢。” 张向阳朝彭家木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转身。 在快要走出房门的时候,李学生忙把人叫住,“张大哥,你先等下。” 张向阳转过身看他,“有事?” 李学生朝他讨好地笑笑,“张大哥,这咸菜卖得挺好的。我就等着这东西卖钱涨业绩呢。你能不能让嫂子帮帮忙。你放心,我肯定不让嫂子白忙活。我私下里给她涨工钱。” 张向阳朝他道,“不成,现在天太冷了,我不想让我媳妇这么冷的天洗菜。” 李学生忙道,“这还不简单嘛。不想用冷水,那就用热水呗。我帮你弄煤炭。” 张向阳一听用煤炭,心里倒是同意了些。至于他媳妇的复习时间,他可以请他娘和大嫂过来帮忙。他媳妇只负责帮着调一下配料即可。等事后,给他娘和大嫂发工资。 “如果你答应帮我一个忙,我就让我媳妇接下这个单子。”张向阳趁机提了要求。 “你说!”李学生就知道他不是这么好打发的,也做足了心理准备。 “我想进革委会看守室看一个朋友。”张向阳知道彭家木还是很想看看马大顺的。 李学生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什么?” 张向阳看着他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 “你疯了啊,要去这种地方。”李学生不可思议地打量了他许久。 张向阳叹了口气,视线落在彭家木身上。 彭家木也知道他这想法在别人眼里可能有点冒险了,可马大顺以为被抓是他和阳子举报的。如果马大顺在临死前告诉家人,那他们岂不是招惹了麻烦,留下了一个隐患。他想跟马大顺说清楚,他们真的没有害过他。 “你以为我不想挣那一千瓶咸菜的钱吗?”张向阳转了话题,随即苦笑,“那是我担心被人知道我在搞投机倒把。所以不得不这么做。” 李学生哼了一声,开始损他,“谁让你做个咸菜还瞎嚷嚷?” 张向阳:“?”他哪里有瞎嚷嚷过。只是现在也没必要再说这些了,“你说吧,到底能不能帮这个忙?” 李学生见他执意如此,没有再劝,点了点头,“进倒是能进!不过你可得想好了。跟这种人沾上关系,仔细将来给你招来麻烦。” 张向阳心生退意,他只想安安生生过日子,可不想搅和到这里面去。 彭家木感觉到他的变化,“那刘主任已经找过我们麻烦了。我们去的话,他也只以为我们是想跟马大顺对质,并不会多想。” 张向阳细想了下,也觉得很有道理。 李学生答应带他们去革委会,当下把钱锁进抽屉,锁上门,带着他们往革委会走。 革委会是处于县城中心,就在县政府进门往左侧的那排平房。 李学生似乎经常过来这边,他跟门卫点了下头,就带着他们大摇大摆地进去了。 到了革委会这边,李学生从兜里掏出两块钱塞到门边上那个背着长|枪的民兵手里。跟对方叽里咕噜了一阵。 李学生就回头冲他们招手,示意他们跟上,“你们比较幸运,刘主任今天刚好不在。还给你们省钱了。” 到了看守室门口,李学生又给了看门的两人各五块钱,并让他们保守秘密。 李学生朝张向阳和彭家木道,“你们进去看他吧。我在外面等你们,顺便给你们望望风。如果刘主任回来,我就咳嗽,你们赶紧出来。我身上钱不多,喂不饱他的胃。” 张向阳重重点头,“好!” 民兵给两人开了门。 张向阳和彭家木一进去就看到马大顺被人绑在架子上,一副耶稣受难的架式。 他身上有被鞭子抽打的痕迹,皮肉纷飞,伤口都裂开了。张向阳这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么惨烈的场面,到处都是鲜血淋漓。 张向阳呆愣在原地,彭家木三两步跑上前,轻轻响了声,“大顺?” 他的声音很轻,一直昏迷不醒的马大顺却在这声轻呼声醒来了,看到两人的时候,他眼睛撑目欲裂,好似要吃人似的,“你们为什么要写信告发我?你们怎么可以这么狠?” 彭家木见他果然误会了,忙急赤白脸地解释,“大顺,我们真的没有告发你。你要相信我们。” 张向阳回从惊愕中回神,大步走过去,蹲下来对上他的眼睛,“是!我们都没有告发你!不信我现在就给你发誓。” 说完他张嘴就来,什么恶毒,他发什么。 马大顺在两人人脸上溜了一圈,他苦着脸,干咳了好多声,血水一直往下流,他眼睛像最锋利的刀一样,“那为什么我会被抓?不是你们还能是谁?” 彭家木见他还是不信,气地跺了跺脚,“谁知道你之前跟人交易的时候,是不是被人看到了?我俩只是听人说一嘴,又没亲眼看到你和人交易。你凭啥就认定是我们呢。” 彭家木觉得他是真的冤,急的团团转,“我真的没有,要不然我为什么要冒着风险跑过来看你呢?” 张向阳心里也憋屈得很,“我说没有就没有。我从来不做这种黑心烂肺的事情,我天天上班,偶尔来一趟县城,也是跟彭哥一起的。我俩就没有单独行动过。” 彭家木在边上直点头,“就是,我俩这段时间一直忙着呢!” 见他依旧怀疑,张向阳直起身体哼了一声,“你都成这样了。我们还有必要骗你吗?再说了,我们告发你,对我们能有什么好处?你也不想想我们又不是你的仇人,为啥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彭家木不停点头,“就是!就是!” 马大顺疲惫地掀了掀眼皮,满脸苦涩,“想不到我马大顺在临死之前,连陷害我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当真是可悲可叹。”他似乎很疼,每说一句话,都像用尽全身力气似的。 彭家木到底不忍心看着他死,给他出主意,“我看你不如把钱全都交给刘主任,我听人说,他这人很贪财的,说不定看在钱的份上,他能放了你呢。” 张向阳也在边上附和,“是啊,钱哪有命重要。” 马大顺轻轻摇头,“那就是头喂不饱的狼,即使我把钱全都拿出来给他,他依旧不肯放过我。而且我把钱拿出来才是做实了罪名,我才不会犯傻。” 彭家木重重叹了口气。其实看到刘主任去张家抄家的架式,他就能看出刘主任的为人了。只是还是心存一丝侥幸。 马大顺轻声道,“如果你们真的想帮我。不如帮我一个忙。” 张向阳在边上没哼声。彭家木却飞快点头,“你说吧。只要能帮,我一定帮。” 马大顺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气喘吁吁地道,“我把钱藏在十个秘密地方。我先告诉你们一个地方,你们把钱拿出来替我疏通,让我早点出了这个鬼地方吧!刘主任明明没有证据却把我扣在这里上重刑。我再不出去,迟早会被他打死的。剩下的钱,等我出来,我们三人平分,如何?” 彭家木有点慌,“可我们不认识什么人啊?如何救你?” 张向阳凑到门边,听外面的动静。 马大顺耷拉着脑袋,缓了好一会儿气,才朝他道,“你们试试看吧。反正我家人待我也不亲,那钱留在那里也是发霉。不如驳一线生机。如果真的没有办法,那钱就当是补偿你们的损失了。我心里也能好受一些。” 彭家木脑子乱成一团,他拼命在脑子里回想,他都认识哪些大人物,可悲催的是,他根本就不认识什么大人物。至少比刘主任还大的官,他一个也不认识。 他看向张向阳,想到刚刚的李学生似乎是个很有本事的人,居然对这县政府熟悉的像进自家大院似的。 他脑子一热,就给答应了,“我试试吧。但你一定要坚持住。千万别放弃。” 马大顺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嘴角又流出血丝来。看着他这幅惨样,两人都提不起恨意。 马大顺缓过来,招呼彭家木过来。 彭家木凑到他耳边,听他嘀咕几句。马大顺看他,“记住了吗?” 彭家木重重点头,“记住了!” 因为这事,两人也不敢再耽搁了,飞快从看守室出来。 等出了县政府大门,彭家木一直提心吊胆的心才算是放下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一脸的心有余悸,“这地方真的太吓人了。” 张向阳脸色也不好看,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脑袋一热就给答应了。 这事说起来也是相当难办吧。可他为了那钱,居然真的应承了。 “好了!人,你们也见过了,答应我的事,可别忘了办。”李学生有些意兴阑珊,准备往自己那蔬菜公司走。 彭家木朝张向阳使眼色。 张向阳心领神会,拦住李学生的去路,“我想问下,你认不认识比刘主任更大的官?我看那马大顺快要被打死了,也太草菅人命了吧?”就因为一封举报信就把人打成那样,也太无法无天了吧? 李学生眼睛眯起,“我看你是寿星公嫌命长,找死呢吧。居然连革委会抓的人也想救。”说完直接推开他,转身进了公司。 “你什么时候到我们生产队?”张向阳在他身后喊了一声。 李学生头也不回,“明天一早就去。” 等人走了,彭家木耷拉着脑袋,颓废极了,“看来他也不认识什么大官吧。”他叹了口气,“可惜了!” 张向阳看向彭家木,“咱们去看看他有多少钱打点吧?” 彭家木望了眼四周,点了点头。 两人到马大顺指定地点挖到第一笔钱。他塞到一个十分偏僻的小巷子里,之间的距离仅够一人行走。那一罐银元就埋在中间位置。 两人挖上来之后,也不敢耽搁,塞到前面的车筐里,然后把身上跨包拿下来放在上面盖住。 路上两人也不敢再耽搁,马不停蹄回到家里。 何方芝正在屋里学习,两个孩子在院子里蹦蹦跳跳。 看到两人惊慌失措地回来,何方芝忙迎了上来,给张向阳扔了条干毛巾,“这头一回干坏事,是挺下不去手的。” 张向阳抹了把脸,又把毛巾扔给彭家木。 两人坐在椅子上喘无粗|气。过了好一会儿,平复下来的张向阳才开始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何方芝。 何方芝听到沉默良久,她在两人脸上各扫了一圈,“既然他已经补偿了你们,这事就这么了结不是挺好吗?何苦还要再折腾。” 彭家木惊了一下,当即反对,“这怎么行?怎么说我们也该尽力而为才是。” 何方芝在两人脸上各扫了一圈,“你俩现在不恨他了?他可是差点让你们也进那个鬼地方呢。” 张向阳秃噜了下脸,看到对方那么惨,他现在哪还有半点气愤,只剩下对革委会的愤怒。 彭家木却道,“这也是情有可原的。如果是我先进了那个地方,那我肯定也会怀疑是你们害的。至于会不会报复你们,这我暂时还想不到。” 张向阳点了点头,“我差不多也是这个想法。” 何方芝撇了撇嘴,“还真是善解人意。”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年代的人要么是疯子,要么是老实到极点的善良人。 就在这时,彭家木懊恼地拍了拍脑袋,“看我,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忘了!” 他快步跑到廊檐下,从他那辆自行车车筐里抱出一个陶罐。 何方芝站在门边,时刻注意外面两个孩子的动静。 张向阳和彭家木把陶罐往矮桌上一倒,里面的东西散落在桌上。 里面只有两样东西,银元和小黄鱼。 两人数了一会儿,张向阳给出答案,“一共有五十个银元,四根小黄鱼。” 彭家木咽了口唾沫,“这么多钱应该够买他一条命了吧?” 张向阳摇头,“虽然有举报信,可并没有搜到钱,这事情可大可小,可咱们找不到跟刘主任抗衡的人呐!”就这点才是最难的。 两人把这些又收回陶罐里。 何方芝坐过来,“你俩是打定主意要帮他了?” 彭家木点头,“我想试试。我和他毕竟是好几年的朋友。” 张向阳倒是直白许多,“看在钱的份上,我帮他。” 何方芝托着腮看向那陶罐,“他还有很多这种陶罐?” 彭家木很肯定地点头,“嗯,他说还有九个。如果我们把他救出来,到时候他会跟我们一起平分。” 彭家木也没想到马大顺平时不吭不响的居然能攒下这么多钱。看来这几年他一天都没懈怠挣钱。 张向阳心中想的是,他现在跟人做生意,每次都要提心吊胆的。倒不如就接这一个大的。这么一来,他的初始资金就够了。 何方芝看着这陶罐竟也开始认同张向阳的想法。这么多钱够她做十年的鞋子。 她试着帮两人分析,“救人这事,我看还得请李学生帮忙。其他人可能没有办法。” 张向阳看向她,“你有把握说服他?” 何方芝淡淡一笑,“试试看吧。只要是人就有烦心事。你刚才不是还说,你去的时候,他似乎跟人吵过架吗?” 张向阳点头,那李学生的样子确实很像跟人争吵过。 彭家木朝两人道,“有什么地方是我能帮忙的吗?我总不能一点活都不干吧?” 张向阳有些无语,“总得问过李学生为啥烦恼,才能找你商量吧。” “你们说的是!” 46.第 46 章 第二日, 张向阳很早起来就坐在院子里洗菜,何方芝在灶房烧水,顺便看看书。 因为热水难得, 张向阳的速度相当快, 洗完之后, 就端到旁边的矮桌上切, 他手上的力气比何方芝大多了,速度也快了许多。 等洗好切好后, 天边的太阳已经升起, 空气里渐渐有了温度。 何方芝炒了好几个菜就等着李学生过来。 两个孩子见饭桌上居然有红烧鸡块,馋得流口水, 眼巴巴地望着何方芝就等着她说开饭。 可是两个孩子等啊等啊,一直没能等到父母开口。两个孩子大眼瞪小眼, 互相推搡着。最终年纪还小的红心被亲姐推出当了挡箭牌。 红心攥着小拳头,嘴边留着哈喇子, 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盘鸡肉, “爹,娘, 咱们什么时候开饭呐?” 何方芝摸了摸她的头,低头哄着她,, “红心乖啊, 我们还要等李叔叔一起吃呢。” 红心抹了抹嘴角, 撅着小嘴, 低下了头。 红叶听到亲娘这话,立刻把视线移向大门口。约莫等了两分钟,她嘟着嘴,可怜巴巴地看着张向阳,“爹,李叔叔什么时候来啊?” 张向阳望了眼墙上的挂钟,站起身往外走,“我去看看,他有没有来?” 以前都是卡着饭点来的,今天却迟迟没有出现,真是奇了怪了。 何方芝叮嘱一句,“在大路上看一眼,没有人就回来吧!” 张向阳响亮地嗯了一声。 只是没等他走出家门,院门外有自行车的声音传来。 一家人齐齐看去,见来人果然是李学生,都松了一口气。 张向阳满脸笑容,大步流星走上前,热情地招呼他,“李科长,你终于来了,咱们全家就等着你呢。” 李学生推着自行车进来,顺口解释一下为什么会迟到,“早上出门的时候遇到个朋友,来晚了,不好意思。” 等他说完,才觉得不对劲,以前他都是厚着脸皮过来蹭饭,这一大家子可没这么热情过,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居然特地等他。 李学生把自行车往院子里一放,被张向阳拽着往屋里走。 “瞧见没?知道你要来,特地给你做了两个荤菜。”张向阳指着一盘红烧鸡块炒青豆和一盆鱼头豆腐汤。 李学生落座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张向阳,“说吧。你到底想干啥?如果事情简单,就冲你给我整的这两个菜,我答应了。” 张向阳笑容灿烂,夹了一筷子鸡块放他碗里,“我想请你帮忙把昨天他看的那个人弄出来。” “什么?”李学生脸色霎时变了,这已经不是小事,而是给自己找麻烦了。他揉了揉自己的脸,把脸上的疲惫揉散,他把视线移到何方芝身上,有点难以置信,“嫂子,您这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不劝着点。张哥这是找死,你知道吗?” 何方芝一手托着下巴,来了兴致,“那个刘主任有问题?”她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弯起嘴角,试着猜测,“难道告发马大顺的人就是刘主任?” 张向阳惊讶地张了张嘴,有点懵,“媳妇?真的假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何方芝摊了摊手,“我就是随便猜猜。上次他带人来我们家搜东西,我就觉得那人是个非常阴险的人。后来又听你说,马大顺被打得遍体鳞伤,我就猜到是他。不过我只是感觉,没有证据,所以才没跟你说。” 像她这样什么阴谋诡计都耳熟能详的人,对坏人有本能的直觉。 张向阳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他看向李学生,迫不及待地追问,“李科长,我媳妇猜的对吗?” 李学生在短暂地惊讶过后,心里升起一丝惊异。那马大顺是跟人换银元的,估计经手的人没有五百也得有一百。她只不过是见过那刘主任一面,居然就能猜到了,这种直觉简直是变态了。 李学生很肯定地点头,“嫂子说的没错。我也是一次偶然机会才发现刘主任这人有问题的。他每次都是锁定犯人,说是有人写举报信举报对方,那犯人就会在有怀疑对象,然后让犯人写举报信,他把人抓进来,两边都得利。他把人家搅得天翻地覆,他却坐收渔翁之利。得了不少好处,搜过来的珍宝数不胜数。有一次,他污蔑我的一个朋友,我朋友从不与人结怨,根本不提供嫌疑人,最后他恼羞成怒想找个证人污蔑我朋友,想要把之前他污蔑的罪名落实,可惜的是我朋友有后台,才没让他得逞。” 张向阳气的脸色铁青,一巴掌拍到桌子上,咬牙切齿地道,“这人简直无耻!该千刀万剐才是!” 李学生叹了口气,无奈摇头,“他是革委会主任,除了咱们县的周书记,恐怕无人能治他。” 张向阳心里一喜,“你认识周书记?” 瞅着他的笑脸,李学生毫不犹豫地给他泼了盆冷水,“我认识又如何,他不会帮你这个忙的,刘主任可是周书记一手提拔上来的,两人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张向阳眼里的火被他这话浇得死死的。 何方芝侧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眉峰拧在一起,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显然是打击太大。她转过头看向李学生,“我看这事,也未必不能解决。” 两人齐齐看向她。 何方芝托着下巴,眼黑如墨,“你们不是说,犯人不承认犯罪,会改由法官决定他是否有罪吗?” 李学生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知道的告诉她,“恐怕他坚持不到法院开庭,人就没了吧?到时候,他直接可以对外人说,他是畏罪自杀。” 进了那个地方,就别想活着出来。没有罪名也得给你罗列新的罪名,总不能辛辛苦苦把人抓来,却又把人无罪释放吧?那多麻烦,再说也有损革委会的形象。这些人就是这么无耻。 何方芝倒是没有半点反应,张向阳却是如坠冰窖,连手指都没办法动弹。难道就没有办法了? 何方芝招呼李学生吃菜,又让两个孩子动筷子,“快点吃吧,一会儿菜该凉了。” 两个孩子像是活过来似的。 明明又那么好的饭菜摆在他面前,张向阳却毫无胃口。他垂眉搭眼,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何方芝看着李学生,“我听孩子他爹说,你昨天跟人吵架了?要不要我帮你分析分析?” 李学生嘴里啃着鸡骨头,重重叹了口气,“家里人催我回去相亲,我正愁着呢。” 何方芝想了想,“你拒绝相亲,难道是因为你相中的姑娘身份不够?” 李学生呆了好半天,“你查过我啊?” “我随便猜猜。原来真的猜对了。看来你不仅仅是城南蔬菜公司科长这么简单呀。你家里什么来头?”何方芝继续猜测。 张向阳瞠目结舌,这从哪里就猜到这点了?他怎么没看出来李学生家境不一般呢? 李学生看起来就是一普普通通的工人,就是他这个年纪和他的岗位有点不符,可李学生的本事绝对对得起他的岗位。他脑子转的极快,举一反三的本领也是非常厉害。就算他出入县政府很熟练,可那也有可能是他常常要去里面交税啊。并不代表他就是个官二代。 李学生定定地看着何方芝,要不是他大哥才从北京过来,他都要以为他大哥把他出卖了。 五年前,他独自跑到怀江县这个犄角旮旯的小地方,就是不想娶自己不喜欢的人。可谁成想,他们还是找过来了,还用他小妹的幸福相要挟,可恶至极。 李学生定定地看着何方芝,“我不想回去联姻,嫂子有没有办法帮帮我?” 何方芝想也不想就摇头,“我帮不了你。”她指着张向阳,“但是他可以!” 张向阳和李学生同时愣住了。 李学生是不相信。 张向阳却是直接惊呆了,他能帮李学生?他怎么不知道? 哦!不!他当然能帮到李学生,他可是先知。张向阳忍不住翘起嘴角,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我想问你,你们家想要联姻的对象是不是跟数字帮有关系?” 李学生点头,“那当然,现在还有比他们更有影响力的人吗?”为了得到更大的权利,他那父亲简直无所顾忌,连亲生儿女的婚姻都能利用。 张向阳松了一口气,看了一眼一直悠闲吃菜的媳妇,又回头朝李学生道,“你只要把相亲拖到明年年底即可。” “只是一年就行?”李学生有些难以接受。拖个一年就能解决问题?他咋这么不信呢? 张向阳笑而不语,明年是多事之年,数字帮也会彻底失败。他们的国家也会迎来新发展。 “如果只拖一年,那好办。我先在这边拖到年底,回家后,再生场病,又是一个多月,再是联络亲戚朋友,又是一个月,谋求新工作,又是三四个月,最后再相看,相处……” “你还真是一点也不浪费时间啊。”张向阳被他这计划惊得目瞪口呆。瞧瞧人家这脑子,一眨眼就能把事情安排的密不透风,你还不能说他不对。 李学生侧头看他,“一年后,若是没有自动解决,我就是千里迢迢也要跑来找你算账。” 张向阳哼了一声,“我都没问你收钱,你还找我算账,你好意思吗?” 李学生撇了他一眼,颇有几分好笑,“你真的没有所求?”他的身份被暴露的那一刻,他就猜到何方芝的真正意图了。肯定是让他帮忙把人捞出来呗? 他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居然被她猜到了。真是失策! 47.第 47 章 三日后, 马大顺从革委会里出来了。 他也信守承诺,把自己这些年所得的财务分给了张向阳和彭家木两人。 张向阳看着他伤痕累累,心中感慨万千。 两人把马大顺抬到驴车上, “我带你回家, 等你恢复, 再送你回来吧。” 马大顺的父亲特别混账, 小时候,马大顺曾被他毒打过无数回。他的母亲生了六个儿子, 他是最不受宠的。可他却是家里最出息的那一个。他每回的工资都被两人要回去, 他从小没有安全感,所以为了让自己有安全感, 也让自己过得更好,他才铤而走险。 马大顺握着他的手, 眼眶发红,“彭家木, 谢谢你。” 彭家木眼睛湿润, 笑着摇头,“不用客气, 再说我是靠着你才挣到这么多钱的。”说完,他又觉得这话不对,忙道, “要不这钱还给你吧, 你冒着生命危险, 好不容易才得到这些钱, 我就这样拿着,有点太趁人之危了。” 马大顺捂着胸口,闷声笑着,“没事,在看守室里,我就暗暗发誓,只要有人能救我出来,哪怕我把全部家当都送给他,我都在所不惜。更何况我还有三罐呢。我已经很知足了。” 彭家木见他真的不在意,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朝马大顺道,“这次多亏阳子。要不是他,你这回可能真的必死无疑了。” 马大顺一脸感激,对着张向阳拱了拱手,朝他点了下头,“这次真的多谢张兄弟,上次是我太过多疑差点害了你们,我对不起你们。多谢张兄弟能不计前嫌来帮我。这次是我欠你的,以后张兄弟旦有所求,尽管来找我。我一定还你这个人情。” 张向阳指着自己车后座的三个陶罐,摇头谢绝,“不用不用。我可没有你说的那么大义无私,我是看在这些钱的份上才帮你的。” 马大顺却摇头,“话也不能这么说。你也是冒着风险的。”说完,他捂着胸口咳个不停,一声比一声厉害,咳得肺都要出来了。 张向阳头上戴着帽子,所以感觉不到有风吹过,但彭家木却是冻得直哆嗦,“这才几天呀,温度就降了这么多。我们赶紧走吧。”他低头对着马大顺道,“你还病着呢,一直吹风,也不利于恢复身体。” 马大顺点了点头,和张向阳告别。 张向阳带着那三个陶罐,迎着冷风回了家。 冷风刮在脸上,火辣辣的疼,张向阳却丝毫感觉不到痛苦。他一路上笑了好几次,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没想到李学生这么轻轻松松就能把人救出来了。 到了家里,张向阳把麻袋里的三个陶罐摆放在炕沿的床头柜上。他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出来。里面是银元,大黄鱼和小黄鱼,也有零星的几个戒指。 张向阳眼睛一亮,把所有戒指都挑出来。 一个钻石戒指,上面的钻起码有二三十克拉。 一个红宝石戒指,颜色如同鸽子血,红艳逼人,熠熠生辉。 一个男款金戒指,粗重的厚度,起码得有一两重,戴上去直坠手指。 另一个是乌金戒指,上面是造型逼真的神兽,戒指环上还刻着两个字,只是看那字型应该是大篆。 何方芝见他摸着这些东西爱不释手,轻轻咳了一声,“马大顺怎么样了?” 张向阳回过头来,笑着回她,“哦,他人没事。幸亏李学生救得急时,要不然他这条命就没了。” 何方芝轻轻点了下头,看着张向阳道,“也不枉费,你把秘密泄露给李学生。” 张向阳拿着那个钻石戒指,戴到她左手食指上。 何方芝怔了一下,“这是何意?” 张向阳左右端详,这戒指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竟不大不小,刚刚好。见她有疑惑,张向阳跟她解释,“结婚时,男女双方戴同一款戒指,寓意可以心心相印,心灵相通。” “那为何要戴无名指?”何方芝又问。 “因为左手连心。”他双眼里盛着深情。 何方芝听了若有所思,伸手看了看,这钻石戒指一看就是大户人家才有的宝物。 “可惜只有一款,要不然凑成一对该多好。”张向阳握着她的手有些可惜。 何方芝把戒指摘下,放到他手里,“等有钱了,咱们可以自己打一对。” 张向阳想了想,点头答应,“行!” 说着,他把家里的一个古木箱子拿出来,把这些东西全部放进去。然后放到何方芝面前,“媳妇,这些东西,你收着吧。” 何方芝怔了怔,看着他的眼睛,好半晌没回过神来,“让我收着?” 张向阳理所当然地点头,“你是我媳妇,当然要由你收着。” 何方芝低头看着古木箱子。前世,哪怕是夫妻,双方的财务,也都是各归各的。就算妻子管家,可那财务也都是公中所有。丈夫每月也只能领到些月例。也都是由交身边的小厮帮着管理,并不属于妻子的。几乎没有一个丈夫会把自己的私房钱交给妻子来管。 可他却能。这些钱可不是个小数目。将来可是他的起始资金。 “你就这么信任我?”何方芝看着张向阳的时候,眼神格外复杂。 “你是我媳妇,我们既然是夫妻,当然要患难与共。”张向阳朝她道,“你上回是怎么藏钱的?连那些民兵都找不到,也太厉害了吧?” 何方芝收回心神,笑着道,“我把钱塞到堂屋那张画相后面了。” 张向阳:“@…@”量他们那胆子也不敢把画拿下来检查。 “那这些东西放在哪里?”张向阳有些头疼了,这些东西份量不轻,看来只能挖个坑埋才行了。 何方芝点了点头,“只能如此了。” 如果是自己家的房子改装一下,绝对不会让人察觉,可这个房子又不是自己的。只能用最笨的方法。 张向阳在屋子里找了一通,最终还是把东西埋到院门那里。在眼皮子底下,才放心。 “我在上面盖块木头,等过些日子拿掉,应该就能平整了。” 何方芝点了点头,准备上炕睡觉。 张向阳却怎么都睡不着,手枕在脑后,侧头看她,“你是怎么猜出来李学生家境不凡的?” 何方芝睁开眼睛,对上他那双求知欲极强的眸子,淡淡开口,“他谈钱时那毫不在乎的态度,表明这人见过不少钱。” “那也有可能他跟马大顺一样,私下里弄了不少钱呢。”张向阳想到另外一种可能。 “他不是那样的人。就像做咸菜一样,以他的手段应该能替自己攒到不少钱,可他还是选择走公账。一笔一笔记得清清的。他职位不低,年纪又轻,盯着他的人比马大顺要多上很多。他怎么可能会让别人抓住他的把柄,冒险去捞钱呢。”何方芝声音不急不徐。 张向阳听了若有所思。 何方芝朝他笑,“李学生应该感激你的。你可是替他解决了大麻烦呢。” 如果李学生执意拒绝家人的安排,那他现在的工作很有可能岌岌可危。他有弱点在别人手里,一直犟着,只会对他更不利。 现在能拖上一年就能解决婚姻大事,对他来说绝对是最好的结局了。 “可惜啊,他不能娶他喜欢的姑娘。”何方芝叹了口气。 李学生到怀江县已经好几年了,如果真有喜欢的人,应该不会不跟她结婚。可他却一直单着。 “对啊,他不是说他有喜欢的姑娘吗?咋不跟人家结婚呢?”张向阳这才发现有点不对劲儿了。明明有喜欢的人,却不娶她。难不成对方是有夫之妇? 何方芝可不知道他这想法,“我猜那姑娘的身份应该有问题。” “你也认为李学生做得太过份了?居然看上有夫之妇?这口味也太重了吧?”张向阳哼了一声。 何方芝听了他的揣测哭笑不得,“你想到哪里去了,我猜那姑娘是属于黑五类?他才没法娶的。” 张向阳呆了好半天,尴尬地挠了挠头,“真的假的?他居然跟黑五类有关系?” 何方芝摊了摊手,“这只是我的猜测。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张向阳想了想,“也有可能那个姑娘没看上他呀?” 刚说出口,他自己就给否决了。那姑娘只要不是个眼瞎的,一定会看上李学生。李学生长得斯文,又有本事,也有工作。凭啥不喜欢? 张向阳又想到李学生年底就要回去了,“那这姑娘怎么办?” “所以你的机会来了呀。”何方芝笑迎迎地看着他。 “你是说他会托我照顾?”张向阳转了转眼珠子,也顺着她的话头往下猜。 “十之八|九吧。他除了找你帮忙,应该也找不到一个关系好的乡下人了吧?”黑五类要么是在生产队改造或者发配到劳改农场。不过他选择在怀江县,离得最近的劳改农场是在隔壁县。离这里有一百多里。他不可能舍近求远?所以说,那姑娘应该在乡下的生产队。 张向阳懵了,“咱们生产队只有一个老教授啊。没有小姑娘。你的意思是他会把人调过来?” “应该会吧。” “那也应该是由你照顾,怎么可能让我照顾?” 何方芝双目含笑,“你爹是大队长。当然是你说话更好使。” 私下里给食物那是最下等的主意。从明面上照顾,让她少干点活,才是真正的解决燃眉之急。 张向阳竟无话可说,他笑得一脸得意,“那他可就欠我一个人情了。” 他突然从炕上坐起来,“你说他和我们生产队合作,是不是也在考察咱爹呢?想跟咱爹攀关系。” 何方芝满意地直点头,“你脑子其实也挺活的。居然连这点都能想到了。” 张向阳:“……” 李学生买他们生产队这么多花生,他爹拿李学生当财神一样供着。如果李学生开口让他爹帮忙照顾那姑娘,他爹肯定二话不说就同意了。瞧瞧,人家才是真牛。做事滴水不漏,他得跟人家好好学学。 张向阳颓丧着脸,躺回炕上,“那他应该找我爹帮忙,怎么可能找我。” 何方芝摇了摇头,“那可未必!” 张大队长现在看在花生的面上会好好照顾那姑娘,可等李学生回到北京。人走茶凉,城南蔬菜公司新科长未必会跟他们生产队合作。到时候张大队长未必会念旧情帮那姑娘。可张向阳就不同了,他是个好人。 何方芝笑着道,“估计还因为你是邮局的工作人员,他写信给你,再由你交给他对象。会省许多麻烦。” 如果有人写信给黑五类,那肯定要经过层层审批,更有可能会被人直接撕毁,美其名曰‘不让对方犯错误。’ 何方芝曾经听杨老师说过。外面人寄给黑五类的东西,大多数都没到他们手里。即使给了,也会被别人抢走。因为黑五类不配用好东西。 48.第 48 章 如何方芝所料, 没过几天,东方生产队的牛棚里又多了新的坏份子。只不过,不是一位, 而是两位。 一位面白无须的老人家和一位正当妙龄的姑娘。 那姑娘满脸的麻雀斑, 密密麻麻瞧着十分吓人。 张向阳看到这姑娘的时候, 都有点不可相信, 这姑娘居然是李学生心仪之人。他皱眉盯了她许久,发现她的皮肤虽然吓人, 可五官却是清丽脱俗的。 张向阳凑到他媳妇旁边小声道, “媳妇,这人是不是过敏了?” 何方芝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那个老人家身上, 听到他的话,扫了那姑娘一眼, 只是略微怔了怔,点了点头, “应该是。” 张向阳朝四周望了一眼, 大家伙对这姑娘全都露出嫌恶样,多看一眼都不愿。这避之不及的态度应该是她最想要的吧。 他侧头看向媳妇, “这人挺小心的。” 见媳妇的视线落在那老人家身上,张向阳颇有几分不解,“怎么了?” 何方芝微微抬了抬下巴, “你说这人是什么人?” 张向阳看了那老人家好几眼, 眉头蹙了好一会儿。这人该不会是个太监吧? 他把猜想告诉媳妇。何方芝却摇头, “我猜他是个唱戏的。而且唱的还是旦角儿。” 旦角儿?那岂不是和梅兰芳一样, 是女扮男装吗? 张向阳仔细打量他的身板,这才发现这人是真的很瘦,骨架很小,如果不看那张老树皮一样的脸,他佝偻的身躯确实如女人一样羸弱,一阵风就能刮倒似的。 周围看热闹的人全都散了,何方芝特地凑到张大队长身边,“爹,这两人是爷孙吗?” 张大队长摇头,“不是。他们是师徒关系。” 回去的路上,何方芝侧头看向张向阳,“你不是想当戏子吗?不如想个法子拜那老人家为师。” 张向阳颇有些哭笑不得,他耐心跟她解释,“媳妇,我说的是拍戏,不是当戏子。” 何方芝拧眉,“有什么不一样吗?拍戏的不就是戏子吗?” 张向阳这才发现,他媳妇从来没见过电视,她哪里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他转了转眼珠子,在脑子里琢磨该怎么跟她解释,“咱们以后,会有一种特别的东西,可以放出人的影相,但是不是那种戏曲。就比如说那些前人写的小说。可以让人用白话文演绎出来。这是新的表演形势。就跟那电影里的人物似的。我想当那样的演员。不是戏剧那种形式。” 何方芝立刻恍然大悟,只是她想到之前看的那电影,觉得他未来面对的困难会很大,“那你得好好磨练演技。” 张向阳没想到她会认为他演技不够。颇有点伤了自尊的感觉。 何方芝很快察觉到他的变化,却丝毫没有顾忌,“你也说了,你前世混得并不好。除了有人给你使绊子,还有一点,你的演技并没有好到让人非你不可的地步,否则人家也不会轻易将你舍弃。” 张向阳听了若有所思。他原以为自己一直没红,就是因为对方势力太大。明明他学的就是表演专业,属于科班出身,可那些导演畏于对方的权势根本不肯给他机会。现在听她这么说,他心里倒是有了感慨。 “不过就那天看到的电影来看,你的演技比那些人好多了。”何方芝又补充道。至少这人在她面前演了一个多月。演技还是不错的。只可惜没有好到非他不可的地步。 “你样说,我心里好受多了。”张向阳一颗心像是被人塞了棉花糖,又甜又暖。瞧吧,贬一下,再夸一句,这就是会说话的人。 他回头看了眼那个老人家,“你刚刚出的主意,我仔细想想,倒也不错。虽然电影和戏剧不太一样,不过都是表演形式。那位老人家对演戏的领悟也比我透彻,我一定要想法子让他教教我。” 何方芝点了点头。 等张向阳去上班,何方芝背着竹篓到河渠那边捡柴禾。现在已经入了冬,不需要再下地了。 杨培华依旧在河渠边上放牛,看到她过来,他立刻起身。 何方芝立刻把生产队又来了两个坏份子的事情告诉他。 杨培华看着村口的方向,声音发涩,“什么时候才能恢复真正的平静呢?” 何方芝见他误会了,忙给他解释,“那两人是从别的生产队调过来的。不是新的坏份子。” 杨培华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何方芝试探着问,“杨老师,我看那位老人家似乎是个戏剧大家,我家那位想当演员,所以等您跟那人接触深了,能不能帮我探探他的口风啊?” 杨培华一脸震惊,“你男人是不是疯了呀?戏子可是要挨批|斗的,会被定为坏份子的。他好好的日子不过,这是抽哪门子的疯呀。” 见她一脸懵懂好似根本不知道这事情的严重性,杨培华立刻跟她解释,“你在电影院看的那叫样板戏,都是由数字帮扶持的。上面马上就要恢复高考,你让他别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 何方芝原以为那个老人家被定为坏份子是因为他犯了事,可谁成想,只因为他是戏子。 她陪着杨培华聊了好半天,才知道原来坏份子的定罪如此随便。 等晚上,张向阳下了班,何方芝才把杨培华的事情告诉他,“看来你还是别跟他学了。生产队人多眼杂,并不比县城安全多少。等他恢复身份,你再请专业老师请教吧。” 张向阳想了想,决定按兵不动。他侧头看了眼他媳妇正在翻看的课程,笑着道,“今天我跟我一个同事打听,他哥哥就是中学老师,我请他帮忙,帮我们联络下实验室,到时候我带你一起去做物理和化学实验。” 何方芝双眼冒着光,“真的啊?”她把自己的物理本子,翻了翻,“瞧见没?这些夹了的页数全是我不懂的。到时候我一定要亲眼看看,到底能不能真的通电。” 张向阳看了看油灯,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咱们这边什么时候能通上电。天天晚上都点油灯真的很伤眼睛。” 何方芝斜睨了他一眼,“你去问问咱爹呗?他不是大队长吗?应该知道吧?” 张向阳望了眼外面的月色,朝她道,“那你先看书,我去问问。” 说着,转身出了房间,往老房那边去了。 到了老房,一家人都还没睡呢。张向民不在家,今天是他去省城学车的日子。杨素兰正在灶房烧水,红根趴在桌子上写字,红进在旁边捣乱。张母和张大队长正在堂屋剥玉米棒子。时不时看着两个孙子打打闹闹。 张母见小儿子回来,忙站起来,“怎么这么晚过来?” 张向阳笑着回她,“我这不是好些日子没来看您,想您了嘛。” 张母乐得合不拢嘴。拉着他的手,想要他跟着进屋。 张向阳拍了下她的手背,朝张大队长道,“爹,我想问下,咱们生产队什么时候能通电啊?方芝天天点油灯纳鞋底,太伤眼睛了。” 张大队长瞪了他一眼,摸出自己的烟袋锅子,又摸了盒火柴点上。烟雾弥漫间,他吞云吐雾,幽幽叹息道,“你以为我不想通电啊?上面卡得太紧了。我跟上面说了无数次。可现生产队都在等消息,我能有什么办法。” 张母嗔了他一眼,“你凶什么啊?咱儿子不就是问你一句,你居然发这么大的火。” 张大队长哼了一声,“还不都是因为他?!” 张向阳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嘴里嘟哝着,“关我啥事。上面不给我们生产队通电,又不是我害的。” “你忘了吴克明了?”张大队长气得脸色铁青。 “吴克明?他是谁啊?”张向阳更是懵了。 张大队长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张母拍了下小儿子的胳膊,在旁边小声嘀咕,“你这傻孩子,那吴克明就是魏玉红的姘头,被你和赵志义亲自捉奸的。他爹现在当了公社的主任,处处拿你爹开刀,你爹受了他不少窝囊气。原本这个月该轮到咱们生产队通电的。可他硬是不让,你爹正气着呢。你呀,这回可是闯了大祸了。” 张向阳这才恍然大悟,紧接着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那吴克明的爹不是大队长吗?咋还成主任了?” 张母长吁短叹了一阵儿,才慢慢跟他解释,“那吴安国当大队长的时候,手段就非常狠辣,为了争行进,每年都把生产队的粮食全部上交。偏偏他又是上面直接选的大队长,底下的社员也不敢轻意得罪他。家家户户都吃个半饱,听说他们生产队每年都饿死人。偏偏在所有大队长里头,他的业绩最出众。主任的位置就落到他头上了。这不,你爹间接害了他的儿子。你说他能不报复咱家吗?” 张向阳讷讷地,走到张大队长身旁,“爹,你要是气的话,就打我两下吧。可别气坏了身子。都是我的错,如果我能用温和一点的方法。也不至于让您受他的窝囊气了。” 自从张大队长当了大队长一直都是让底下的队员们吃得好穿得暖,哪怕被上面骂,他也硬着头皮抗下来了。张向阳还是很敬重这样一位老人家。 张大队长疲惫地摆了摆手,“算了。我原本跟他就不对付。哪怕没有你,他也会给我使绊子。”他看着小儿子,叹息一声,“这事也给了我一个警醒。凡事不能只想着办好事。有时候也要讨好上级。如果上级对你不满意,是会给找你麻烦的。” 他这大队长干得都是得罪人的活。为了能让乡亲们吃饱,他也不后悔。乡里乡亲的,他可不能让其他人戳他的脊梁骨骂。可他小儿子不能像他这样不懂得变通。如果上级对小儿子不满意,小儿子这牛脾气,很有可能会一气之下,说不干了呢。那他这钱可就打了水漂了。他坚绝不能让这事发生。 张向阳听进去了,一个劲儿地点头,“爹,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工作,绝不让您的钱白花。” 张大队满意地笑了,“那就好。爹,现在最不放心的就是你。” “爹,要不你跟上面的领导告状,就说那吴安国蓄意报复。”张向阳试着出主意。 张大队长摇头,“吴安国就是他提拔上来的,他们才是一条船的人,怎么可能会听我的呢。” 张向阳想了想,觉得这事也不急,左右很快公社就会被废除,到时候那吴安国在哪还不知道呢。 “天晚了,你早点回去吧。明早你不还要早点上班吗?”张大队长催他。 张向阳站起来,“好,爹,娘,我回去了啊。” 说着他转身就走。 49.第 49 章 时间如白驹过隙, 转眼间到了年底。 东方生产队的队员们都在等着分红。何方芝却依旧窝在家里不肯出来。 她现在好不容易有腾出时间来学习,自然什么事都不肯搭理。 杨素兰偶尔过来找她,发现她都在看书, 便也不在来了。 晚上下班回来, 张向阳听村口的几个队员说队里的分红已经开始发了, 他立刻转道去了大队仓库。 早上这里还人挤人, 队伍排到大路,到了下午已经少了一大半。 他进院子的时候, 刚好看到几个队员欢天喜地地出来。 看他们脸上洋溢的笑容就能猜到, 今年的工分一定比去年多。 “哟,阳子来啦!”张向阳等了不到一个小时, 就轮到他了,会计看到他过来, 脸上堆满了笑,“多亏了你呀, 要不是你帮队里卖那些湿花生, 今年的分红也不会涨了一半。大家伙都感激你呢。” 张向阳原本想谦虚几句,可谁成想张大队长在旁边哼了一声, “这些都是他应该做的。你不用夸他。” 一队队长笑道,“大队长,话可不能这么说。阳子这是给我们生产队办了好事, 当然要奖励。你呀, 也别总以为阳子还像以前一样混不吝, 我看他这几个月就变得挺好。天天一大早就起来去上班, 回来后还下地挣工分。这样的儿子,你还有啥不满意的?” “就是就是!大队长,你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六队队长也附和着。 张大队长老脸一红,讷讷不言。 张向阳忙道,“没事儿,我爹说我也是为了我好。他这是担心我犯错误,我知道的。” “哎哟,阳子真孝顺。”二队队长也凑热闹。 张向阳摆摆手,看向会计,“今年我们家能分到多少钱啊?” 张向阳的粮油关系已经不在队里,所以他不需要分粮食,但是他挣的工分是可以计在他们家的。 “你能领到一百一十八块六毛钱。”会计把他和何方芝的工分本都拿给他看。张向阳翻开他的那本从上至下扫了一眼。 从这工分本上看,原身在八月前,几乎没怎么出过工啊。 他又翻了他媳妇这本,除了躺在炕上那半个月,其余时间都是天天不落,一天也没少过。 张向阳弯腰在领钱的那一栏签字。 领完钱后,张向阳把那一百块钱递给他爹,“爹,这一百块钱先还您。剩下这十八块六毛钱,我领回去当家用。” 张大队长接过来,脸色好看多了,让张向阳陪他一起走回去,“明天是周末,我们家要主持分家。你和你媳妇都过来。” 张向阳呆了一瞬间,颇有几分无措,“我娘,她?” 张大队长摆了摆手,“不用担心你娘,只是分家,又没说不让你孝顺她。” 张向阳笑着点头,“那就好!”他还真的担心他娘会闹。他娘要是闹起来,他爹也招架不住。 “宅基地,我也给你批好了,你打算什么时候盖?”张大队长背着手,看着他。 张向阳怔了怔,他想了想,“爹,暂时不盖。我还打算考大学呢。如果没考上,我再盖房子,如果考上了,房子盖在那里也是浪费。” 张大队长挑了挑眉毛,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对上小儿子那认真无比的眼神,登时就怒了,气得拍了他一下,“你傻啊?那些都是谣言,谁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再说了,你现在已经有稳定工作了,就算你考上大学,不一样还要工作吗?何苦费那事儿。” 张向阳挠了挠头,他没想到他爹会这么想。他跺了跺脚,竟学起原身撒起泼来,“爹,你怎么能这么落后。大学生不比中学生光荣啊?您说您,还是大队长呢,思想咋这么落后呢。” 张大队长哼了哼,“你还知道你是中学生啊。你连高中都没上过,你考个屁啊!”他拍了下自己的脑门,颇有几分懊恼,“我也是被你气糊涂了。你有几斤几两,我还能不知道嘛。当初你那初中也是为了躲避干活才去念的。你要考就考吧。反正你也考不上。”说完,甩袖走了。 张向阳看着他爹背着手溜溜达达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就知道他爹对他考大学一点信心都没有。 他轻轻叹了口气,正准备转身离开,可谁成想,身后居然站着两个男人。 “林岳川?你来领分红啊?”张向阳很自然地跟他打招呼。 林岳川一脸抱歉,“刚才无意间听到你和大队长说话,上面没有恢复高考的消息?” 张向阳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只能含糊不清道,“上面两派一直在争吵,我爹也没有信心。但是学习是无止境的,所以无论何时何地,我们都不能放弃学习。” 林岳川怎么说也是他半个老师。张向阳还是希望他能考上大学的。 林岳川脸色有些苍白,他旁边的男知青同样如此。两人对视一眼,朝张向阳道了声谢就离开了。 张向阳到了家里,看他媳妇在学习,自己到灶房做饭炒菜了。 “媳妇,快过来吃饭吧。”张向阳把饭菜端上桌,担心饭菜一会儿凉了,哪怕他媳妇学得很认真,他也不得不开口。 何方芝从屋里出来就看到红叶和红心正乖巧地坐在饭桌前等着吃饭。 何方芝给两个孩子盛饭,又给张向阳盛,朝他展颜一笑,“辛苦你了。” 张向阳接过碗,“客气啥。你现在的功课得抓紧了。以后早饭和晚饭就由我来做吧。” 何方芝有些犹豫,张向阳笑着摆手,“你放心,家里没有别人。让两个孩子也别出去乱说。” 红叶和红心齐齐低下了头。 见两个孩子面色难看,连白米饭也不肯吃了,何方芝有些担心,忙问,“怎么了?” 红叶抿了抿嘴,双手从碗上拿开,缩到腿弯处。 张向阳摸摸她的头,“怎么了?不好吃吗?” 红叶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她娘,轻轻点了下头,“没有娘做的好吃。” 何方芝刚想说,以后她来做。 可张向阳却蹲下身,把两个孩子搂进怀里,“你们啊,真是惯坏了。”他指着那一碗白米饭,“这些粮食全是爹娘辛辛苦苦挣来的。你娘为了让你们以后有更好的生活,不得不学习。你们要体谅她啊。” 红叶看了眼何方芝,眼里有些犹豫。 红心瘪着小嘴,从张向阳的怀里走出来,跑到何方芝怀里,“娘!” 红叶也走过来,抱着何方芝的腰,“娘,我以后一定乖乖吃饭。再也不说爹做的饭难吃了。” 何方芝摸摸两个孩子的脑袋,“你们放心,等娘考上大学了,一定天天做饭给你们吃。” 红叶重重点了点头,然后走到自己座位上,开始吃饭。 吃完饭,何方芝继续回房学习。张向阳收拾好碗筷,督促两个孩子洗完脚,催她们上床。 一切妥当之后,他才回到炕上,开始复习功课。 两人一个在炕上,一个在床头柜上,认真看书。 到了十点,何方芝眼睛都酸了,才开始端水洗脚。 张向阳也放下自己手里的书,看着他媳妇娇美的侧颜,跟她讲话,“媳妇,你有没有觉得红叶和红心有点变了?” 何方芝轻轻点了下头,“由俭如奢易,由奢入俭难。她们还都是孩子,心性还小。我们要有耐心才行。” 前世,她连婚都没结,自然也没有教养过孩子。她的成长经历也不具备参考性。所以她对两个孩子颇为宠溺,倒是张向阳却很有原则。 不得不说,没有人是完美的。她和他也不例外。 “所以啊,你别看到孩子哭,孩子闹,孩子不高兴,你就没辙,你要坚持自己的原则。宠孩子相当于害孩子。她们还小,多吃点苦,也是好的。”张向阳训起人来竟也一本正经。 何方芝已经好久没被人这么批评过了。她尴尬了好一会儿,羞得满脸通红。她掐着自己的手指,“那我以后不干涉你教孩子。”哎! “那我明早要给她们吃红薯,你没意见吧?”张向阳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开口。 何方芝眉毛都要竖起来了,“她们胃不好,要不你给他们煮点白米粥吧?” 张向阳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吓死他了,他还以为他媳妇不让他做粗粮呢。 “行!”张向阳一口答应,又解释一句,“咱家的细粮也快没有了。你挣那点钱还要留着以后用,我挣的钱暂时也不能变现,咱们还是省着点花吧。要是把两个孩子养得太娇气了,将来她们遇到一点打击都承受不住,那才是害了她们呢。” 张向阳从来不认为女孩子要娇养。挫折教育是不分男女。而且他们现在的家境也不足以让他们顿顿都是细粮,那样太招人眼了。 何方芝低头想了会儿。 前世,她有好几个好姐妹,嫁出去之后,因为生活过得不如意,就开始怨天尤人,一日比一日苍老。或许她们就像张向阳所说的,是温室里的花朵,经不起外面的狂风骤雨,所以才会那么快就枯萎。 倒是她那位比她还要狠的姐姐,从御女一路升至贵妃。手段和家世自然都是她的依仗,但她的抗压能力也确实远非常人。 何方芝再抬头的时候,很诚恳地跟他认错,“你说的对。我以后一定会改正。” 她确实不该因为两个孩子以前过得太苦,现在就一个劲儿地补偿。把她们养得连他爹这种普通厨艺水准都接受不了。这么娇气的女孩子以后的路恐怕也走不远,她这不是爱她们,而是害她们。 张向阳见她这么郑重,忙摆手,“你不用这么自责。咱俩谁也没有当过父母,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我看见你做的不对,就要指正。你看到我做的不对也要指正。这样孩子才能在正确的轨道上成长。”说着,他握住她的手。 何方芝回握住,“你说的对。” 说完,她松开手,端着洗脚水出去了。 张向阳看着手心里的热度,失落不已。 等人进来了,张向阳把今天领到的钱和他爹说的话讲给她听。何方芝把钱收起来,“那我们明天应该能还完钱了。” 张向阳点了点头。 何方芝爬上炕,躺下后,刚闭眼准备睡觉。她手上突然多了一点温度。 她睁开眼侧头看他,“还有事?” 张向阳轻轻靠过来,两人脸对着脸,间隔不过一指距离,近到何方芝能感受到他鼻息之间的热度,她面色发烫,“你?” 张向阳微微抬头,在她嘴角吻了一下,又飞快松开,“晚安!” 何方芝怔了怔,下意识回了他一句,“晚安!” 张向阳抿着嘴,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的甜,她刚刚没有推开他。太好了。 50.第 50 章 大队长家要分家, 请来的见证人无非是跟他关系还算好的,一队队长,三队队长和六队队长。对了, 还有他的亲妹子张草花。 见证人分散坐在一边, 另一边是张向阳, 何方芝, 张向民和杨素兰。张母和张大队长坐在主位上。 张大队长把一直用手肘压住的本子打开,“我就你们这两个儿子, 咱家的东西按理说应该是你们平分的, 不过当初是你自己执意搬出去住的。你们后来也添了不少东西。如果再分给你们,你们也要不了那么多。我就直接给你折钱吧。咱们的锅碗瓢盆, 桌椅板凳都你们的一份儿,包括这屋子, 家里的被褥之类的。合在一起,我就取个整数, 两百块。你看怎么样?” 张向阳点点头, “爹,我没意见。您做主就好。” 张母瞪了他一眼, 转身朝张大队长道,“老头子,两百块钱也只够盖一间泥草房而已。他们两口子年纪轻, 请不来这么多客人, 到时候你得帮忙张罗才行。” 在乡下盖房子, 都是村里人帮着搭把手, 不要工钱,但是得管饭。 这年代的饭不是那么好管的。谁家的粮食都是定数,所以得跟关系好的商量着用钱买。因为干的都是体力活,所以得让人家吃饱了,要不然干活都没力气。 张向阳以前的名声那就不用说了,他盖房子估计没人肯过来。但是由张大队长出面就不一样了,他是个大队长,在生产队一直很有威信。 张大队长哼了一声,“他是我儿子,他盖房子我能不帮忙嘛。可人家啊……” 话未说完,他就住了口,担心一会儿再因为盖房子的事情吵起来,他即时改了口,“到时候我肯定会帮着张罗的。你放心吧。” 张母点了点头。 另一边张向民和杨素兰也没意见。他们可没那本事弄来那么多粮食让人家帮着盖房子。 再说这房子也没盖几年,还很新呢。至于棉花被褥更是如此,有钱都买不来。 张向民心里暖暖的,觉得他爹果然还是偏疼他。 其实他哪里知道,这是张向阳自己要求的,他已经托人买到了棉花,何方芝早就套了好几床棉花被。 张大队长把旁边的盒子打开,里面放着钱。 他数了数,把今年领的分红数出来一部分递给张向民,然后跟张向阳和何方芝解释,“你们的分红是属于你们自己的。你大哥大嫂的分红也得属于自己。我和你娘的分红也留在自己手里。” 张大队长又数了剩下的钱,“一共是四百七十块钱。你的工作花了三百块钱,每个月还我二十,还了六个月,就是一百二十块钱,昨天领分红又给了我一百块钱,加起来就是两百二十块钱,你还欠我八十。对吧?” 张向阳点头,“对!” 张大队长拿着铅笔在旁边记上。 又在这边接着算,“加起来一共是五百五十块钱。除掉刚才说的,两百块钱盖房子的钱,还剩下三百五十块钱,你们平分就是一百七十五块钱。” 他又算了好几回,“老大可以分一百七十五,小三是两百九十五块钱。” 两人都点头附和。接下来就是谈养老和自留地问题。 “自留地,咱们直接按人口分,一人一分地。你们是四口人,那就分四分给你们。我会跟附里申请,自留地就分给你们家附近。至于你二婶留给你的自留地,你们先帮她种着。她的粮油关系还在村里,人回不来,得花钱补工分才能分到粮食。你们种的菜也别忘了送点给你二婶,他们在县城买什么都得要票。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张向阳立刻答应,“爹,都听你的。” 一队队长笑着道,“阳子现在很懂事啦。” 张大队长梗着脖子,“他这是看你们在才这么听话的。” 张向阳好脾气地笑笑,没说什么。 张大队长也觉得没趣,开始说接下来的问题,“我和你娘暂时先跟你大哥住。我们两口子的工分也跟老大一起。将来等干不动了,你们兄弟俩要轮流给我们养老。但是小三毕竟是分出去的,所以将来养老问题,我会按照四六开。你俩觉得咋样?” 啊?还能这么干?张向阳还是头一回听说有这么养老的。 相较于张向阳的惊讶,何方芝绝对是惊涛骇浪了。她微微低头,暗自琢磨,这年代和她前世有很大不同。前世的大家族,嫡长子可以分到至少六成以上的家产。剩下的四成才是剩下的兄弟分。当然也不可能是平均分配,依旧是嫡子占大头,庶出基本上只能占一小部分。 父母一般也都是选择跟嫡长子生活,除非有特殊情况的,比如说小的比大的有出息,父母跟着有出息的,更有面子,那就是另当别外了。 但这边分家产,秉持的是公平公正原则。她一时之间也说不上,到底哪种更好。 张向阳呆愣过后,“爹,我也没意见。” 张向民和杨素兰也纷纷点头。 张大队长看向一直没发言的小儿媳妇,“小三媳妇,你呢?” 何方芝回过神来,笑着点头,“爹,您这么公平公正,我和孩子他爹没有意见。” 这话说得让人舒坦,张大队长哈哈大笑,“还是你会说话。到底是个中专生,说的话都好听。” 几个队长也纷纷点头,“这么分,挺好。” 张草花坐在桌子侧面,给他们写证明。在乡下分家,这种证明信绝对比法院判的还有效。 双分各自拿到钱之后,张向民也把之前三弟帮他准备的拜师礼给了三弟,张向阳倒也没推辞。 办完手续之后,张大队长还留两人在这边吃顿散火饭。 张大队长原本想留几人吃饭,可家家户户都不容易,所以都推辞了。 就连张草花也没留下来,“哥,我还得回去给孩子做饭呢。你们吃吧。咱们是实在亲戚,大年初二,我来给你拜年,请你去我家吃酒。” 张大队长满口答应,“成,到时候我跟旺林好好喝一盅。” 送走张草花,何方芝,杨素兰和张母去厨房做饭。 张向阳和张向民聊起学车的事情。 听三弟问车的事情,张向民眼里都冒光,“我已经会开车了,现在正在学怎么修车。” 张向阳笑着道,“那什么时候能考证啊?” 张向民憨厚的脸上有些窘迫,“这个不急。我还得重新学着写字,要不然等考试那天,我连字都不会写,那就麻烦大了。” 张向阳刚想说话,红根跑过来,笑话他爹,“哈哈,小叔,你不知道我爹可笨啦。他居然连怀江县都不会写。还问我呢。” 被儿子笑话,张向民气得脸都红了,站起来就要揍他,红根时刻注意他爹的动作,见他爹站起来,跑得比兔子还快。 “站住!红根,谁让你这么没大没小的。居然敢笑话你老子。” 红根回头朝他做了个鬼脸,一回头就撞上正要进屋的张大队长。 一直背着手的张大队长被红根撞了下肚皮,疼得‘嘶’了一声。 红根吓傻了,“爷爷,您没事吧?” 张大队长摆摆手,“没事!” 红根松了一口气,刚想转身,却不想被他爹拽了过去,狠狠打了下屁股。 正想再打,张大队长一把扯开他,“干啥?谁兴你大过年打孩子的。怎么你现在牛了是吧?” 张向民涨红着脸,嘴唇直哆嗦,“爹,咋这么说呢。我这是为他好。他小小年纪就不学好,居然笑话他老子。” 张大队长甩了甩袖子,“那你觉得你不会写‘怀江县’三个字很光荣呗?” 张向民脑袋耷拉着,不敢再跟他爹犟嘴。 张向民忙替他解围,“爹,大哥就是时间长了,把字给忘了。您也不能只批评我大哥。红根这孩子得管教。这么点的孩子居然会嘲笑别人了。这是不对的。” 说着,他扯开红根,“红根,你爹天天上工,所以没时间看书。可他一心向学,这份心非常难得。你这样笑话他,是不对的。你想想,你是不是也不会很多东西?”见他一脸懵懂,张向阳又举了例子,“比如说你不会包包子,不会包饺子,不会切菜,不会下面条。” 红根不服气了,“小叔,这些都是女人干的活。” 张向阳脸一板,“什么男人女人。那是你见识短浅。国营饭店里有许多厨子都是男人。”见他一脸不信,张向阳所幸又收回话题,“那你还不会割麦子,上回割草,还把自己手指头给割破了。你想想,那时候你娘,你爹有笑话过你吗?” 红根低下了头,想了好一会儿,又抬头朝张向阳摇了摇头,“没有。小婶还夸我呢。” 那是他头一回被人夸,现在还记得小婶说的话。他听了心里甜滋滋的。 想起他娘每次只会训斥他,他听了心里特别难过。 他爹是不是也跟他一样啊。 由已及人,红根认识到自己错了,走到张向民身边,握住他爹的手,仰着小脸一脸恳切,“爹,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笑话你了。” 张向民心里一阵熨帖,抬头朝三弟露出感激一笑。 张大队长诧异地看了小儿子,“你现在倒是懂得挺多。看来你这班没白上。” 张向阳心里一紧,笑着道,“我天天读人家的信,看报纸,自然懂得多了。” 张向阳看过这年代的报纸,青一色全是M主|席的事迹。他说的话,他的指示,他的成长小故事,学习他的精神。 通篇都是夸人的话,许多词都不重复。看着人家写的文章,他受益匪浅。 张向阳还把那些旧报纸带回家,让他媳妇多多学习。 恢复高考,政治也是必考科目。 51.第 51 章 分完家之后, 队里组织开大会。先进社员和特别贡献者都可以得到奖励。 何方芝和张向阳带着两个孩子坐在底下听大队长站在台子上讲今年的收成。 “……今年,咱们生产队的工分涨了一半,都是大家的功劳。明年我们要继续努力, 再创辉煌……” 北风呜呜的刮着, 刺骨的风吹在脸上, 上面是声嘶力竭的吼叫声, 底下的何方芝却听得昏昏欲睡。她昨晚有个难题一直没弄懂,让张向阳给她讲解, 耽误了正常睡觉时间。她捂着嘴, 打了个哈欠,眼睛湿润, 她抹了下眼里的泪水。 “这会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我困死了。”何方芝凑到张向阳耳边小声嘀咕。她怀里抱着红叶,张向阳怀里抱着红心。两人坐得极近。 张向阳捂着嘴, 刚想凑到她耳边说话,只听他爹在上面喊, “张向阳?” 张向阳一个激灵, 下意识坐直了身体,朝他爹看去。众人也齐齐回头朝他看, 眼里都是羡慕。 张向阳还处于懵逼状态。张大队长瞅见他这副神情,脸一黑,背着手, 板着脸道, “滚上来领东西。” 张向阳哦了一声, 把怀里的红心放到凳子上坐着, 往外挤。大家伙交头接耳讨论起来,“向阳这小子得了这么大的奖励,怎么也不见大队长替他高兴啊?还拉着一张脸。瞅瞅,都成驴脸了。” “哈哈哈” 一直坐在张向阳后面的一位妇女笑得很隐晦,“大队长在上面讲个不停,他亲儿子却没注意听,他面子下不来呗。” 台子上,张大队长给几位先进社员一人发了一个搪瓷缸子。但轮到张向阳的时候却是搪瓷盆。 张向阳原先还以为他爹这是寻私,可紧接着就听他爹道,“滚下去吧。” 张向阳翻了个白眼,劝他,“爹,您开会能不能少讲点。一句话能讲完的事儿,您非得用四五句,您不嫌烦,我听着都烦了,您没瞧见吗?底下的人都要睡着了。平时也没见您话这么多呀。” 在家里就是个闷葫芦,在大会上,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句接一句地往外蹦,其中有一大半话像是车轱辘似的翻来覆去地讲。 底下的队员们齐齐笑出了声。 张大队长气得脸色铁青。举起烟袋锅子作势要打,张向阳往台下一跳,“我就是给您提提意见。您咋还动起手来了呢?” 回到自己位子上,张向阳把手里的搪瓷盆献宝似地往媳妇手里塞,一副你要表扬我,“媳妇,你刚才听了吗?我这因为啥得的奖励?” 何方芝刚才特地跟人打听过了,笑着给他解惑,“因为你帮队里卖了鲜花生呗。大家伙一起推选你当的。” 张向阳心里舒坦了。原来是这样。他还以为他爹给他寻私了呢。 可能是小儿子的话真的听进去了,接下来张大队长倒没有像往年那样发表长篇大论,说了几句之后,就散会了。 张向阳抱着红心,红叶把手塞进她爹的裤兜里取暖。何方芝摸着衣兜里新发的布票,朝张向阳笑迎迎地道,“咱们明天去百货大楼吧。我想给孩子们再做两件罩衣。” 今年给两个孩子新做了棉衣,冬天的衣服厚,洗一次要晾晒好多天才能干。所以她打算再做两件罩衣。 张向阳有些发愁,“可你的课程怎么办?” 因为没学过,所以她学得很慢。而且理科这东西跟文科不一样,死记硬背是没用的。 何方芝笑笑,“天天在家闷着,我脑子都学僵了。我想去放松放松。” 听她这么一说,张向阳也觉得有道理,“你说的对。” 他想了想,“如果实在没法子,将来你就改学别的专业吧。” 医学院无论在哪个年代都很吃香,要报考这个专业,那分数绝对很高。 偏偏她的性子又不服输,遇到什么问题,她都要解决了才成。他担心她会钻进牛角尖出不来。 何方芝想了想,“还有一年多呢。别说这种丧气话。”她就不信她学不会。 这次去县城,没有带两个孩子,主要是天气太冷,路上太滑,担心把两个孩子摔了。 张向阳骑着自行车带着何方芝到县城百货大楼。 何方芝把手里的布票全部花光,两人又进了二楼。 楼上的东西都是比较贵的,比如说三转一响。何方芝也跟着长了见识。 张向阳安慰她,“等以后,我一定都给你买。” 何方芝笑着点头,“嗯,我等你。” 被她这么信任,张向阳心里美得直冒泡,他从兜里摸出一张糕点票,“这是我们单位发的。咱们买点回去给孩子吃吧。” 糕点?何方芝立刻口齿生津。她喜欢吃甜食,尤其偏爱糕点,比如桂花糕,绿豆糕,豌豆黄,枣泥酥等等。 可是当她看到这长长的队,就有点打退堂鼓了,“要不还是算了吧,为了这一斤糕点,要排这么久的队,有点太耽误时间了。不如去供销社买吧。” 张向阳看了眼票上的日期,“今天不买就要过期了。” 这?好吧。为了不浪费,只能排队。 两人排了一个多小时的队,终于轮到他们。 只是当何方芝看到面前这些颜色发黄的云片糕,一时之间竟呆愣在原地,久久未动一下。 见她一直盯着那云片糕看,张向阳侧头看她,“想吃那个?” 何方芝一个劲儿地摇头。想吃?开什么玩笑? 在前世,哪怕她身边的三等丫环都不吃这种劣质货。也不知道这些是怎么做,云片糕应该是质地滋润细软,犹如凝脂,颜色应该白如雪花。可这个居然发黄。 她一脸嫌弃,视线移向其它糕点,可惜还不如这个呢。 售货员不耐烦地催促,“我说你俩买不买呀?一直怵在这儿,耽误别人买东西啊。” 何方芝刚想说不买了,可张向阳却飞快地指着那绿油油的绿豆糕,“我要这个。” 何方芝退到一边,等他付完钱出来。 “怎么了?”张向阳见她神色有些不对劲儿,有些摸不着头脑。 何方芝指着他手里的绿豆糕,“这绿豆糕应该是微微偏黄,可这个却是绿油油的。里面也不知道加了什么东西。” 张向阳想了想,“应该是加了人工色素。” 以前他来过县城好几次都没看到有绿豆糕,想来是过年才有的新产品。像这种包装精美的,一般都是卖到国外的。 但是如果国外公司因为经济状况违约,这些东西就会打回来,也就是通常人们所说的出口转内销。 何方芝一怔,“加这玩意干吗?” “颜色更好看啊。”张向阳想了想。颜色更好看,才更容易卖出去。 何方芝想了想,“那这东西对人有害吗?” 她是古人,虽然不懂医,可还是知道许多东西都是对人有伤害的。 她问这样认真,张向阳自然不能说没害,他点了点头,“有害的。” 何方芝觉得他这人简直有病,拽他到没人处,低声道,“有害你还给孩子吃。你心怎么这么大?” 张向阳觉得自己挺冤。人工色素算什么呀。后世连蔬菜都是打农药的,那可比人工色素伤害更大。他都已经习惯了。 他担着绿豆糕的包装袋,讷讷不言。他不能说她不对,毕竟她是从古代来的,她以前吃的精细,哪里吃过这些加了化学添加剂的东西。 他斟酌了好一会儿,替自己辩解,“这东西又不是经常吃。偶尔才吃上一次,不会怎么样的。” 以后这种产品比比皆是,她要是不习惯,恐怕以后她只能自己种菜吃了。 何方芝见他坚持,想来他也不会害孩子,心下松了一口气,又确认一遍,“真的不会怎么样?” “这种票有多难得,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们想吃也没有啊。”张向阳尽量让她接受得自然些。 何方芝还有些犹豫。 张向阳又道,“就像你弄的那些咸菜一样。里面也是加了防腐剂的,你看卖了这么久,也没有食品问题吧。这东西只是稍微有点小伤害,但是问题并不大。” 何方芝还是不愿意让孩子吃这种伤害很小的食物。 可张向阳叹了口气,“以后咱们国家,水和空气都是污染的,吃的菜是打了有毒农药的,零食是加了防腐剂的。水果是打腊或是加了甜蜜素的。你想吃纯天然的东西,你觉得可能吗?” 何方芝被他这话惊住了。 张向阳继续道,“因为国家要发展,所以这些都是必然的结局。你要早点习惯。孩子们也要习惯。别这么犟着了。” 听他这么一说,何方芝都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了。所以说她现在吃的这些,在未来的某一天再也吃不上了? “行吧。”何方芝拿他没辙。两人买完东西,就这么回了家。 何方芝突然道,“未来似乎也不全都是好的。” 张向阳拍了拍她的肩膀,“落后是要挨打的。对于一直饿肚子的人而言,哪怕是包了蜜糖的砒|霜,他们也能笑着吃下去。别这么纠结了。” 说完,他把自己带来的绿豆糕分给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拍着巴掌,蹦蹦跳跳地唯着张向阳要糕点。 等两人终于一人分到一块,红叶忙把手里的糕点往何方芝面前举,“娘,你尝尝。” 何方芝摇头不想吃,可红叶硬要她吃。 不忍心拂了红叶的孝心,她轻轻咬了一小口,准确地来说,只是沾了一点点,但没想到这味道甜得发腻,而且还粘牙。她差点吐出来。 可当她低头瞅见两个孩子眯着眼睛,一脸幸福的小模样,她就怎么也吐不出来了,她默默对自己说,“何方芝,你要学会适应。” 52.第 52 章 大年三十这天, 张向阳带着媳妇孩子到老房这边。 张向阳带了许多东西。有过年时发的猪肉,有上回买的绿豆糕,有何方芝特地给二老做的千层底棉鞋, 以及张向阳前些日子发的豆芽。 可能是过年, 所以张大队长没有对张向阳甩脸子, 反而笑迎迎地看着几个孙子孙女玩闹。 这次的饭菜是张母做的。何方芝和杨素兰专门负责蒸馒头, 包包子。 到了饭点时,张向民把家里的炮仗拿出来。 这鞭炮是从供销社买的, 家家户户都限量。他们只有两挂, 一挂是今天放,另一挂是闺女回门, 请客时放。 张向民把鞭炮放在地上,找了一根长树枝到灶房点火。 红根火急火燎地迎了上去, 仰着小脸,殷勤地接过他爹手里的树枝, “爹, 我来点吧。我来点。” 被儿子温声软糯的声音萌得一脸血,张向民手就这么松过去了。 等大儿子兴冲冲地跑到鞭炮前, 想要点燃的时候,张向民忙道,“再退后几步!” 红根吓得一抖, 立刻往后退, 直到退无可退, 他才歪着身子, 开始点火。 红心和红叶站在张向阳旁边,看着那鞭炮呲的一声之后,开始噼里啪啦地炸开了。 红叶兴奋地一个劲儿拍手,红心却是吓哭了,声音一抖一抖的,都能盖过那鞭炮声了。张向阳低头看着红叶抱着他的腿,小身子一抖一抖的,心里一阵疼惜。 张向阳把她搂在怀里,抱起来轻声哄着,“红心,不怕不怕,这是鞭炮。红心不怕鞭炮的,是不是?” 红心抽抽搭搭地躲在他怀里,依旧哭个不停,不过哭声倒是小了许多。 很快鞭炮声就停了,红根和红进在鞭炮碎屑里找没有炸开的鞭炮。 “吃饭吧!”张大队长朝外面喊了一声。 红根和红进把自己捡来的炮仗放进自己的裤兜里,偷偷的笑了。 张向民不放心地叮嘱,“玩的时候,一定要闪得快些,要不然手会炸掉。知道不?” 红根和红进忙点头答应。 吃饭时,张母一个劲儿地给张向阳夹菜。他看着自己碗里这冒尖的肥肉,心里直犯恶心。 前世,为了保持身材,他从不吃肥肉。 他穿过来之后,几乎就是在邮局食堂吃,因为材料是公家的,所以那些厨子并不节省,那油放得也很足。 所以他跟这年代的人不一样,不喜欢吃肥肉。 他求救般的目光看向自己媳妇。何方芝却没接收到他的视线,此时的她正在跟表姐讲话,忙着呢。 张向阳举起碗刚想把自己碗里的肥肉拨一些到他大哥碗里,却见他娘虎视眈眈地瞪着她。 张向阳吓得心一抖,手心都开始冒汗,手一转,把肥肉拨到他爹碗里,“爹,您多吃些。您辛苦了。” 张大队长抬头扫了他一眼,看了眼碗里的肥肉,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张母这次倒没有一直盯着小儿子不放了,反而对老头子道,“瞧瞧,还是我们小三子孝顺懂事吧。” 张向民夹菜的手一顿,抿嘴看了他爹一眼,默默把自己夹的菜往他爹碗里放。 张母恨恨地瞪了张向民一眼。张向民察觉到了,却装看不到。 红根无意中一抬头,看到这一幕,有点呆呆,“奶奶,您为啥老是瞪我爹呀?” 张母一脸尴尬。张向民嘴里吃着饭差点呛到。 张向阳把碗里的肥肉往红根碗里放,“快点吃吧。听说隔壁生产队踩高跷呢。咱们吃完饭也去看看热闹。” 红叶眼睛一亮,举着小手,忙道,“我也去!” 红心和红进也不甘示弱。 张向阳笑呵呵地道,“都去,都去!” 红根又像个好奇宝宝似的,开始问张大队长问题,“爷爷,为什么咱们生产队不请呢?” 张大队长有些尴尬。他能说那是因为人家生产队今年的工分是公社第一么?说出来,他都替自己感到丢人。 张母跟他过了几十年了,还能不知道他的心思。她眼珠子转了转,脸上堆着笑,朝红根道,“请那些人是要花钱的,咱们要把钱花在吃穿上,哪能用在这种没用的地方呢。红根,你说是不是?” 张向阳诧异地看了他娘一眼。没想到她也会有讲理的时候。 一直跟何方芝讲话的杨素兰抽空听了一耳朵,诧异地看了婆婆一眼。 何方芝趁着空隙也望了望两个孩子以及孩子的爹。 只这一眼,却让她提心吊胆起来。 张向阳吃了几筷子肉菜之后,觉得肚子里腻得慌,就想夹素菜。他瞄到放在他右手边,也就是他娘面前的一碟凉拌胡萝卜丝。 刚想把菜往自己碗里放的张向阳,却没注意到张母那惊讶到无以复加的表情,她的眼神一直随着他的动作,紧盯着不放。当看到他要把那胡萝卜丝放在碗里的时候,她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饭桌上跟她一样紧张的人还有何方芝,不过她反应够快,立刻把自己的碗伸过去,凑到他那筷子底下,“谢谢你给我夹菜,我就喜欢吃这个。” 张向阳一怔,下意识松开。一扭头就看到他媳妇那皮笑肉不笑的俏脸。 突然,他左边的大腿处被人掐了一下,不用看,就知道是他媳妇。 想到她刚刚那假笑,张向阳心里砰砰直跳,心领神会。换上笑脸,夹了一块鸡肉到他娘碗里,“娘,你也吃。想吃什么我来给你夹。” 一扭头又冲着他媳妇道,“除了胡萝卜丝,你还想吃什么,我还给你夹。” 何方芝点了离她最远的白切肉,“帮我夹吧。” 张向阳点了点头,帮她夹了一筷子。 张母有点酸酸地,朝何方芝道,“大家都吃着呢,你想吃什么,直接站起来夹就好了。干什么一直使唤我儿子。” 最后这一句话,她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坐在她旁边的张向阳却听得真真切切。 他不着痕迹地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笑语晏晏又给他娘夹了一筷子肉,“娘,您也累了一整年了,多吃点好的。等我以后挣大钱了,一定让您吃好的穿好的。” 又听到这熟悉的话,张母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的甜。 以前小儿子常常会说这些甜话,可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仅话听不到,连人也见不到了。 她笑得满脸褶子,“只要你孝顺,娘就知足。” 张向阳暗暗松了一口气,侧头看了他媳妇一眼。 何方芝似有察觉似的,冲他眨了眨眼。然后扫了一眼桌子,无声摇头。 杨素兰一回头,就看到这一幕,“你俩这是打什么哑谜呢?” 何方芝笑着道,“他刚才指着那白切肉问我会不会做。我冲他摇头,意思是不会。” 杨素兰噗嗤一声乐了,“你烧得菜那么好吃,怎么连白切肉这么简单的菜也不会做啊。” 何方芝嘴里谦虚着,“人无完人嘛。”她扭头越过张向阳看向张母,“娘,这菜怎么做的呀?” 张母剔了剔牙间的肉,对她的恭维很满意,挺直了身体,开始讲做法,“先烧热水,把肉放锅里……” 何方芝听得极认真,极大的满足了张母的虚荣心。 等她讲完后,何方芝还甜甜的冲她道了声谢,顺带着夸赞几句。 又吃了一会儿,众人都吃了七分饱,开始扎堆聊天。 正热闹着,门外有人冲进来,“向阳媳妇,向阳媳妇,快看看我家娃吧!” 何方芝一回头,就见一个中年男人抱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往这边冲,后面跟着好几个人。其中有个中年妇女正抹着眼泪,眼里全是心疼与懊悔。 “哎呀!”杨素兰一回头,就被那孩子满脸的血迹给吓住了。 何方芝同样是头皮发麻,“这怎么搞的?” 中年男人脑门全是汗,眼里也全是泪,“放鞭炮的时候,给炸的。” 孩子一直在哭,半边耳朵都没了,左耳血肉模糊,半边脸上全是血,疼得他歇斯底里,哭声一声比一声绝望,听得人揪心不已。 何方芝忙道,“我这没有药,你快去公社卫生所看啊。” “恐怕卫生所也看不了,我看你直接去县城吧。”张向阳在旁边赶紧补充。 这孩子耳朵炸掉一半,肯定是要做检查,看看能不能手术恢复的。镇卫生所只能看头疼脑热的,这种严重的炸伤可治不了。 中年男人听他这么一说,忙朝张大队长道,“大队长,我想借下驴车。” 张大队长忙从怀里掏出钥匙,快步走出来,“快点走。再晚了,这孩子命都没了。” 何方芝朝那中年男人道,“有没有干净点的纱布,先把他耳朵给包上,这样能少流点血。” 身后的中年女人忙道,“我回家拿。”说完一溜烟跑走了。 时间不等人,中年男人抱着孩子往外跑,张大队长连烟袋锅子都顾不上拿,也跟着小跑出去。 张向民原本想跟一起去,好帮着驾车,可看到后面有那中年男人的本家堂弟,就退回来了。 坐下之后,张向民脸一黑,大手往红根红进面前伸,“快点把炮仗交出来!” 两个孩子还从来没见过亲爹这么严厉的一面,许是被他唬住了,也有可能是被刚才那个孩子的伤势吓住了,两个孩子半点都没犹豫,就把兜里的鞭炮掏给他了。 何方芝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松了一口气。 张母重重叹了口气,“以后,这孩子的耳朵也不知道能不能听清楚了。” 张向阳也是一脸惋惜。谁能想到,大年三十居然会发生这种事呢。 他摸摸两个孩子的脑袋,不放心地叮嘱,“以后你们看到有人放鞭炮,一定要躲得远远的,当心炸到你们。” 红叶和红心齐齐点头。 53.第 53 章 吃完饭, 除了张大队长和张母,其他人都打算去隔壁生产队看踩高跷。 路上,红叶和红心手牵着手, 红根和红进走在前头, 到处乱窜, 张向民跟在后头叮嘱两人小心看路。 何方芝和杨素兰走在最后, 聊起了八卦。 “看热闹的人真多啊?”杨素兰望着前后左右都是人,感慨道。 何方芝心不在焉地回头瞅了好几眼。 杨素兰老早就注意到, 她跟表妹说话时, 表妹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她碰了碰表妹的胳膊, “你怎么了?”她回头望了望,这才发现有些不对劲儿, “你男人呢?” 何方芝笑笑,“他说回家一趟。” 杨素兰指了指了这前前后后的人, “这么多的人, 到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地方看,他还跑回家, 瞎耽误时间!” 何方芝侧头看她,“不是说是踩高跷吗?怎么会没地方看呢?” 踩高跷可是沿着生产队的主道上来来回回走好几趟的,路那么长, 怎么都能看到的。 杨素兰叹了口气, “那么多生产队都去凑热闹。估计能把路围得水泄不通。” 光东方生产队就八百口子, 附近几个生产队只多不少。大过年的, 家家户户也没什么事,十之八|九都会去凑热闹。 两人正说着,何方芝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呼叫,回头去看,只见张向阳迈着大长腿,边跑边喊。 等他挤过人群跑到这边,脸涨得通红。他立刻停下来,手撑着膝盖大喘气。 何方芝看着他身上的挎包里鼓鼓囊囊的,“你回家拿啥东西了?” 张向阳直起腰,摆摆手,“没事儿,就是给孩子带了一些吃的。” 杨素兰有些好笑,“刚吃完饭,你又回去拿吃的。你可真行!” 见后面人都往这边跑,杨素兰赶紧拽着何方芝的胳膊,“咱也快走吧。可别没地方了。” 何方芝应了声好。说着加快脚步。上前牵住红心的手。 到了隔壁生产队,大老远就听到断断续续的锣鼓声。 “哎呀,马上吉时就要到了,他们在试练呢。” 其他人全都呼啦啦地往前跑,杨素兰抱起红进,又催着张向民,“快点抱红根,咱们快点。” 张向阳也捞起红叶,何方芝抱起红心,四人往前面冲。 到了大道上,路两旁已经挤得人山人海。 张向阳以前是看过踩高跷的,男女身上穿着颜色艳丽的戏服,头上戴着绢花,腰上系着长飘带,踩在长长的棍子上,腰一扭一扭的,手里挥舞着长飘带,嘴里唱着戏词。 可眼前的这些却根本不是那回事。 这些人身上穿着的是军绿色的衣服,脸上画着跟样板戏一样的妆容,表演的是《沙家浜》。 即使没有欢快的歌舞,可时不时的擂鼓声也让场面沸腾起来,还曾一度失控。 有那顽皮的小孩更是调皮到不行,跑到踩高跷的队伍里,差点把人家绊倒。 “你最近怎么回事?总感觉你心事重重的?”回去的路上,何方芝问张向阳。 “前段时间,我写了好几封信到上面,可是一直没有消息。” 何方芝侧头看他,“那信很重要吗?” 张向阳凑到她耳边小声道,“七月份会有一场地震,夺去二十多万人的性命。我想救救这些人。可是那信一直石沉大海。” 何方芝眼里全是不可思议,“你不是说现在还被数字帮把持吗?那些人怎么可能会重视你的信。” 其实认真想想,没消息很正常。连气象台都没法预测的事,他一个普通人说出来,根本没有任何可信度。 何方芝捏了下他的胳膊,“你没用真实姓名吧?” “没有!”张向阳揉了揉脸,“我还特地用报纸上的字剪下来粘贴上的。应该没人能察觉出来。” 何方芝算是被他打败了,连这都能想到。 张向阳默默叹了口气。他一连寄出五六封,收件人还都是不同人,可没一封有消息的。 这年代的信,收信和发信前都有人专门检查。照理说他这封信太过怪异,内容也耸人听闻,应该不至于默默无闻。可直到现在还没消息,那足以说明,他信里的内容根本没人相信。 “你已经尽力了,没人相信,咱们又去不了你说的那个地方。不放弃又能如何?”何方芝拍拍他的肩膀,轻声安慰他。 张向阳点了点头。突然想到吃饭时的意外,他侧头问她,“你是怎么知道我不吃胡萝卜的?” 何方芝拢了下头发,“我被你打在炕上不能动的时候,你娘去看过我。我直接跟她说,我惹你不高兴了,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避讳,下次我避讳着点。她就一五一时跟我说了。你不能吃蚕豆,因为会过敏。特别讨厌吃胡萝卜,一丁点都不吃。” 张向阳松了一口气,“还是你有办法。”怪不得他刚穿过来时,他娘会那么说他媳妇。甚至还有好几次夸她媳妇懂事之类的。想来何方芝表现出对她儿子很上心的样子,让她觉得这儿媳妇没娶错。 何方芝眼神幽暗,“这种胆战心惊的日子,太折腾人了。” 她不会西医始终是个隐患。而张向阳的性格和原身相差十万八千里。天天演戏,能把人累死。 张向阳侧头安慰她,“等咱们考上大学就好了。” 何方芝只能点头,嗯了一声。 很快到了初三,这天是招待出嫁闺女的日子。 张向民一大早就被张大队长指使过来,“三弟,咱爹让你去请二妹一家人过来。” 何方芝昨天可是特地跟表姐打听过。张向阳上面有个二姐,跟他一母同胞,受母亲的影响,跟张向民的关系很不好。 张向阳连老丈人家都找不到,出嫁的亲姐家自然也不例外,所以他非要拉着张向民一起去,并且还抛出一个非常诱人的诱饵,“大哥,你不想再骑骑自行车吗?我见你上回骑得不是很熟练。如果有一天带红根去县城,我担心你会把红根摔下来。” 张向民:“……” 他骑得不熟练那是因为爹根本舍不得让他碰。 想想他之所以能学会骑自行车,还是因为三弟好几次骗他爹借自行车骑,被他发现,三弟为了让他保密才把自行车让他骑一会儿的。骑是会骑的,可惜技术确实不怎么好。 张向阳见他面上有些犹豫,他又补充一句,“也就是我这皮糙肉厚的,不怕被你摔着。”这话说得多么大义凛然。 张向民拍拍这自行车,咬着嘴唇,有些尴尬地道,“我媳妇还让我帮着挑水呢。” 张向阳一听是这事儿,立刻道,“不就挑水嘛。咱俩一人提两桶,把那水缸添满就成了。” 张向民还在犹豫,张向阳拿话激他,“大哥,你还是不是个老爷们。家里也没啥事,你别再找烂借口了。要不是天冷,我怕骑到一半手冻僵了,我能让你跟我一起去吗?” 张向民挠了挠头,“如果二妹见到我,又说些难听的话,你……” 他面色十分犹豫。张向阳这才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原来他是怕二姐。 张向阳忙拍着胸口保证,“大哥,你放心,我肯定帮着兜着。” 既然他和二姐是一母同胞,那关系肯定很好的。帮着劝劝,应该没问题。 张向民松了一口气,“那行!我陪你一起去!” 张向阳跟何方芝打声招呼,然后推着自行车往外走。刚出院子,张向民就主动把自行车接过去。 瞅着他这猴急样,张向阳嘴角直抽抽。 到了老房这边,杨素兰听说他男人要去二妹家,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还从来没听过有人愿意找上门挨骂的?你是不是觉得你现在脸皮厚,经得住她骂啊。” 张向民脸庞涨成猪肝色。张母在一旁,听到杨素兰这话,气得把葫芦瓢往水缸里狠狠一扔,掐着腰就开始骂杨素兰,“老大媳妇,你这话什么意思?” 杨素兰语笑嫣然,“要不我跟您老打个赌,如果你女儿回来,不跟我俩吵架,我把杨字倒过来写。” 张母气得说不出话来。打这样的赌,不是把她装进去了吗?她傻啊! “好了!老大想去就去。你俩大过年的,吵什么吵。想今年一整年都吵个不停嘛。”张大队长不知何时从堂屋里出来。 杨素兰瞪了张向民一眼,紧接着又使了个眼色,嘴里无声命令“不许去!” 张向民有些心虚地挪开视线,张向阳没看到两人的眉眼官司,担心他爹待会儿又训他,他忙拽着大哥的袖子就往外走,“爹,我们快去快回。不在二姐家吃了。” 张向民拒绝的话没能说出口,杨素兰追出去的时候,两人已经骑出老远了。 杨素兰看到自家男人骑着自行车,头昂得高高的样子,气得直跺脚,“瞧这没出息的样子。为了骑自行车,居然把脸送上去让人打。这什么人呐!” 张母在旁边幸灾乐祸,“看吧,腿长在他身上,是他自己乐意去的,可不是我们小三非逼着他去的。” 杨素兰气得牙疼,“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说完,一扭头进院子去了。张母在她身后露出得意的笑容。 张大队长扫了她一眼,“都是一家人,等小梅回来,你好好劝着点,别让她跟老大两口子吵。” 张母没答话。 张大队长斜睨了她一眼,“小三那房子……” 张母一个咯噔,脸上堆着笑,“我会说的。你放心好了。” 张大队满意了。拿着烟袋锅子,找人唠嗑去了。 张母有些委屈地揉了揉脸,“好像小三子是我一个人的儿子似的。你明明就是偏心,还不许小梅说。” 54.第 54 章 这几天, 温度又冷了几分,寒风呼呼地吹着,沿途经过几个生产队, 大多数人都穿上打着补丁的厚衣服, 左手插进右衣袖, 右手插进左衣袖, 缩着脖子站在门口跟人聊天,但可能是身上的衣服不够暖, 冻得瑟瑟发抖, 时不时就跺一下脚。 张向阳缩了缩脖子,看了眼前面骑得火热的大哥, 他戴着雷锋帽,耳朵倒是没冻着。但手上没有手套, 冻得通红,时不时就放到嘴边哈一下。 张向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 便故作抱怨着, “大哥,照你这速度咱们啥时候才能到啊?” 张向民虽然身上冷, 可心里却暖和。平时他几乎没有机会能碰到这自行车。今天却能可着劲儿地骑。他脚上蹬得特别起劲儿。 听到三弟的话,张向民以为他是太冷了,忙道, “没事儿, 我骑快些, 咱们一会儿就能到。” 这个一会儿, 还真是一会儿。连五分钟都不用。拐了弯,就到了村口。 老远就看到一个穿着蓝色褂子,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大姐迎了上来,“三弟,你可来了。家里饭菜都做好了,就等你来呢。” 她上来就拽住张向阳的胳膊,热情地他都快招架不住了。 他还从来跟人这么亲密接触过,面上颇有些不自在。 他试探着把自己的胳膊往外抽,“二姐,我爹让我和大哥来请你。我俩已经吃过饭了。你们吃吧。” 张二梅嗔了他一眼,“你这话说的,到了你二姐家就跟到了自己家,哪能这么客气。” 说着,一把抱住张向阳已经抽出半截的胳膊,不让他动。 张向阳无奈地笑笑,侧头提醒她,“大哥也来了。一路上都是他骑车带我的。” 张二梅脸色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在张向阳笑迎迎的目光中,才不情不愿地朝张向民叫了声,“大哥” 张向民有些惊讶,搓着手,有些生疏地叫了声,“二妹” “走吧!”张二梅拽着张向阳往家走。 张向阳没法子只能被她拽着。 张二梅扭头往后瞅了一眼,又小声趴到他耳边小声问,“你咋跟他关系这么好了?” 张向阳笑笑,“他是咱大哥啊。亲兄弟。” 张二梅像看神经病似的看着他,“三弟,你傻了啊。”她压低声音,“你又不是不知道咱爹最疼他。你还跟他走得这么近,当心他给你使拌子。” 张向阳呵呵笑,张向民给他使拌子,不说智商问题,就说他大哥这性子,他也干不出这事儿啊。 张向阳一脸懊悔,“二姐,你别这么说大哥。大哥其实对我挺好的。八月份,我花了三百块钱弄到了一份工作,他还帮我跟爹说好话呢。” 张二梅有些不信,“真的?他能这么好?” 张向阳很肯定地点头,“真的。” 张二梅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又问,“那他媳妇就没说什么?” 张向阳摇头,“他没说什么。她也帮我说好话了。”虽然大嫂最后让他把钱交给他媳妇,但确实帮他说过好话。 张二梅这下子眉头已经拧成麻花了,“这两人该不会憋着什么话吧?” 哈?这从哪得出这么多阴谋论?张向阳有心想替大哥大嫂说两句好话。却听二姐又道,“说不定咱爹私下里拿钱补贴他们了。你不知道而已。” 这?张向阳哭笑不得,“可过年时候分家,咱爹连账目都拿出来给我们看的。你知道的,我识字的。上面记得很清楚。” 这年代几乎没有什么外快。唯一的收入来源就是年底的分红。张大队长每一年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几年除了盖房子也没有别的开销,所以张大队长还真没有偏袒谁。 虽然张大队长更偏疼大儿子,常常骂他,训他,可那也是因为原身太混账,张大队已经骂习惯了。 张二梅这下子是真的想不通了。 张向阳忙道,“还有,我媳妇帮队里做咸菜,大哥大嫂也过来帮忙,他们人挺好的。” 张二梅对上他的眼睛,“可以前咱娘说,他们两人常常跟咱爹告你的状。经常害你被骂。这些你都不跟他们计较了?” 告状这种事,他大哥应该做不出来,估计是他大嫂干的。不过自从他把私房钱给他媳妇之后,大嫂似乎就不怎么管他们家的事了。 张向阳也不再计较以前的事,左右跟他也没什么关系。帮原身出头这事儿,想都不要想。他都替原身背过多少黑锅了。早不欠原身了。 “以前的事都过去了。我现在有份稳定的工作,也跟他们分了家,他们也没要像以前一样告我的状。我耳根子可以彻底清净下来,何必再翻以前的旧事呢。” 张二梅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只是半年没见,我咋觉得你变了呢。” 张向阳笑容很温和,“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张二梅也说不上来。照理说他三弟脾气变好了,她该高兴,可他现在处处替她娘的死对头说话。她应该高兴吗? 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思,三人到了张二梅现在的家。 张二梅所嫁的男人叫吴成虎。上面有两个哥哥,底下有两个弟弟。 吴家分家比较早,所以张二梅早就当家作主了。 张二梅生了一儿一女。一个六岁,一个五岁。此时两个孩子正在院子里剥板栗吃。 看到三人进来,那两个孩子吓得直往堂屋跑,嘴里还嚷嚷着,“爹,小舅又来抢我东西吃了。” 张向阳:“……” 张向阳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好尴尬啊! 张二梅捞起立在墙边的扫把就追了上去,“你们两个兔崽子,说得这是什么混话。居然这么说你小舅。” 两个孩子还没跑进堂屋,就被腿长脚长的张二梅追上,举起扫把就想揍。 张向阳唬了一跳,忙上前阻拦,“哎,二姐,别真打孩子呀。” 他还未靠近,屋里冲出一个矮个子的男人,抱起孩子,“二梅,别打孩子!孩子不懂事,你好好说就成,别真打。大过年的,打孩子不好。” 他说话的声音不仅小,还唯唯诺诺的。 张向阳嘴角抽了抽,何着还是个窝囊货。怪不得他这便宜二姐这么横呢。 张二梅根本不听他的,非要把孩子拽过来打。张向阳忙把她手里的扫把夺下来,气得一跺脚,“二姐,我们才刚到你家,你就打孩子。别人还以为是我撺掇的。我以后的名声还要不要?” 张二梅被他这话唬了一跳,回头一看,可不是嘛,有那听到声音的队员们全都勾头往她家院子里看呢。 她掐着腰,板着脸,大步往外走,冲着外面骂骂咧咧地道,“看什么看?一天不看热闹,就能憋死你们……” 后面的话,张向阳简直不能入耳。他望着两个受惊的孩子,两人躲在吴成虎的后面,脸上怯怯的。 张向阳从自行车车篮里拿出带的礼物。一包红糖,一包水果糖,还有他媳妇给两个孩子炸得江米条也带着小半包。 吴成虎看着小舅子递过来的东西,还有些不可思议。小舅子居然知道拿东西上门了。 张向阳把红糖和江米条往他手里塞。把那包水果糖撕开,抓了一把,递给两个孩子。 还未碰到,两个孩子已经吓得浑身发抖。 张向阳把糖往两孩子衣兜里塞,笑着道,“这是水果糖,甜的。吃吧。” 两个孩子瞪大眼睛看着他,眼里写满不可思议。 吴成虎见小舅子似乎很温和,小心翼翼地问,“三弟这是有喜事?” 张向阳哈哈大笑,拍了下吴成虎的肩膀,“还真是瞒不过二姐夫。我现在是邮局工作人员了。也吃上商品粮了。” 听到是这么大的喜事,吴成虎松了一口气。那说明这些东西没问题。他立刻朝两个孩子道,“快吃吧。这是你小舅给的。” 两个孩子还是不信,根本不动。吴成虎怕小舅子生气,忙从他们的衣兜里摸出两颗,撕开包装袋,然后一人塞一颗。 甜味瞬间沁入嘴里,这味道太好了。大一点孩子忙从衣兜里摸出一颗,快速撕开包装袋,递给他爹。 吴成虎摇头道,“爹不吃,你们吃吧。” 那孩子这才作罢,然后塞到自己嘴里。 在外面骂了一通的张二梅进了屋,看到两个孩子嘴里吃着东西,脸色沉了几分,哼了一声,“以后再敢这么没大没小,当心你们的屁股。” 说完话,她绕过两个孩子,看到吴成虎手里拿东西,略带责备,“我弟弟拿来的东西怎么能收呢?快点放回去。” 吴成虎忙把东西塞回张向阳手里。 张向阳哭笑不得,“二姐,这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我买给你们吃,也是应该的。” 张二梅脸上堆着笑,“你有这份心,我就心满意足了。你是我们张家的男人才该吃好的。”说到这里她斜睨了自家男人和孩子一眼,“给他们吃糟践了。” 张向阳震得目瞪口呆。等手里被塞了东西,他才回过神来,忙推了回去,故作不快地道,“二姐,你是不是埋汰我呢。我是你弟弟,送亲姐姐吃的,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什么张家能吃,吴家就不能吃。你这都是什么歪理。” 张二梅朝旁边的吴成虎哼了一声,“有好东西,谁知道吃进谁肚子里。” 张向阳没听懂。但张向民却是知道的。这吴成虎是个老子娘,特别好吃,只要谁家来亲戚,她都会登门,千方百计把东西要走。 张二梅虽然厉害,可跟婆婆吵,从大道上就不占理,所以吃了不少亏。在外面的名声,也极不好。 张向民朝张二梅道,“二妹,红糖你就留着自己喝。江米条,你待会儿就吃吧。” “啥?江米条?”张二梅忙把其中一个牛皮纸打开,里面确实是炸得金黄的江米条,她心疼地直抽抽,“哎哟,咋这么浪费钱啊。我看你那媳妇就是个败家娘们,不会过日子。” 张向阳脸一黑,何着他送东西过来,还让他媳妇挨了骂,“二姐,这是我媳妇心疼你,才让我拿过来的。你别不识好歹。” 见他突然变得严厉,张二梅差点没晃过神,“你说什么?你居然向着她说话?” 张向阳眉头皱起,“如果你送人家东西,人家还挑三捡四,说你坏话,你能乐意啊?” 张二梅被他噎住,只好道,“是,我不该说她。”她狐疑地眼神看着他,“什么时候你对你媳妇这么上心了?” 张向阳轻轻道,“她是我媳妇,我对她好不是应该的嘛。” 张二梅还想再问。 张向民忙道,“二妹,你们先吃饭吧。我和三弟在院子里等你们。咱们晌饭还得放鞭炮呢,可别误了时辰。” 张二梅也顾不上再问,赶紧招呼孩子吃饭。 55.第 55 章 无论张二梅怎么邀请两人吃饭, 两人都以吃过为借口拒绝上桌。 这个家真的很穷,泥草房已经裂缝,看起来已经二三十年的样子。 他们一家在那边吃饭, 张二梅时不时侧头跟两人讲话, 确切地说是张向阳一人。张二梅还是不肯搭理张向民。 张向民也不生气, 二妹没找他麻烦已经是个奇迹了, 他现在很知足。 “你准备什么时候盖房子?”张向阳看着这屋子潮湿得不行,坑洼处还积了点水。显然这屋子还漏雨。 前阵子下了一场雨, 这都过了十来天了, 这水还没干透,这要是接连下了四五天, 估计这房子能淹了。 听到他问这个问题,张二梅脸色臭得不行, “盖什么房子,哪有钱呐。” “你攒了七八年, 连盖房子的钱都没有?”张向阳有些不可思议。 这吴成虎一看就是老实性子, 不可能整天游手好闲不去上工啊。 张二梅摇头,“不是钱的事儿。是根本找不到人来帮忙盖。” 张向阳和张向民对视一眼, 都从对方眼里看到惊讶和不解。 “为什么?” 张二梅把饭碗往桌上重重一搁,那吴成虎头登时又低了几分。 张二梅却不庭他,狠狠瞪了他一眼, “还能为啥。因为他那娘呗。” “怎么说?” 发泄过一通的张二梅也没等张向阳追问, 像竹筒倒豆子似的倒了个干净, “前年, 我们就打算盖新房。可大哥家先盖了。我们就想着等他们家盖完。我们再盖,总之要错开时间点。可谁成想,他们家盖房子,他娘居然给人家喝太阳晒的水。为了省柴禾,蒸馒头时,锅烧开,就不添柴了。那水飘了一天的灰脏死了,那馒头里面都是生的,第二天干活的人全都拉肚子,再也没人替他们家盖房子。到最后,他们几个兄弟花了四个多月,耽误了干农活才把房子给盖完。” 张向阳抽了抽嘴角,他还从未见过如此不靠谱的人呢。 一家人正吃着,从门外进来了一个老婆子。她大约五十来岁,吴成虎和她有七八像,这人应该是吴母了。 张向阳和张向民看到来人都站起来跟她打招呼。 可张二梅却飞快地把盘子里剩下的几根江米条往两个孩子嘴里塞。 她这是临时起意,两个孩子被她这猝不及防的动作给吓住了,等反应过来差点呛着。 吴母看到这一幕,气得脸都黑了,“孩子不喜欢吃,你干嘛强逼着孩子吃。” 说着她走过去,就要夺两个孩子嘴里的东西。可这两个孩子年纪不小,更何况江米条还这么好吃。哪怕呛着了,也没有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而是用手捂住,往嘴里使劲儿地塞。 见两个孩子眨眼间给吃了一干二净,吴母气得脸红脖子粗的,登时就骂开了,“饿死鬼投胎啊。吃这么快!” 张二梅站在她面前,“娘,这大过年的,你说什么死字。咒我儿子呢。” 吴母脸都黑了,转着眼珠子在屋里扫来扫去。 熟知她性子的张二梅早已把东西藏好了,吴母无功而返,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又看了眼,窝囊至极的三儿子,连招呼都没跟张家兄弟打一声,就气呼呼地走了。 张向阳还头一回见过这种人呢。 吃完饭,吴家四口打算跟他们一起去。 可坐车的时候犯了难,“我们只有一辆自行车。要不前头带大的,大哥你后头抱个小的吧。” 张二梅一听是三弟骑,登时就改了主意,“不用了,让琳琳跟我一起走吧。丫头片子,坐什么坐。” 张向阳脸一黑,“什么丫头片子,都是你孩子。” 张二梅被他训了一通,还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嘟哝一声,“是丫头片子没错啊。” 张向阳不想跟她掰扯,“两个都带吧。你俩在后面走吧。” 张二梅点头,又有些不放心,看了眼张向民,“大哥,要不还是你骑吧。向阳年纪小,我担心他把孩子给摔了。” 张向民嘴角抽了抽,三弟也就比他小三岁,都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哪里小了。 不过张向民还是点头答应了,“我骑吧。” 张向阳摇头说不用。张向民忙道,“我本来送你过来就是想多骑自行车的。你干啥不让我骑。” 一句话堵得张向阳哑口无言。他其实就是随便找了个借口,哪成想他大哥真是为了多骑自行车才跟他一起来的呀。 张二梅见大哥应了,忙回屋拿了些东西过来。 “你这是干什么?”张向阳见她一会儿拎出五斤花生,一会儿又拿出三斤红豆,一会儿又拿出五斤黄豆…… 把这些东西全装麻袋之后,竟是满满一麻袋的东西。 “这么多东西没法带啊?”张向民有些为难了。 张二梅不死心,“就让琳琳下来走。把这袋东西放在前面的大杠上,让根宝坐在他小舅怀里。” 张向阳已经没法跟她沟通了,想了想还是劝道,“家里什么都不缺,你别带这么多东西回去。你家也不容易。”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姑娘有点缺心眼,一心想拿自家的东西贴补娘家。也不知道张母是怎么教的,洗脑这么成功。 张二梅怔了怔,面上有些难过,“你是不是嫌东西少啊?三弟,都是姐没用,我没法给你弄到更多的东西。你放心,等今年,我在自留地里都种上黄豆,到时候榨了油送给你。” 张向阳:“……”他真不是嫌东西少,而是觉得她该为自己这个家考虑。再说他也没有占人家便宜的习惯啊。 他板着脸,有些不高兴,“姐,你少瞧不起人了。我现在好歹也是工人。吃商品粮的,我能看上你这些东西嘛。你留着自己吃吧。” 张二梅还想再说,张向阳已经催着大哥往外走了。 张二梅见他不要,狠狠心一咬牙就指着丈夫道,“跟我抬去吧。” 吴成虎一脸肉疼的看着这些粮食,“小舅子都说不要了,咱们留着……” 话还没说完,张二梅已经扇了他一巴掌。吴成虎的话就这么硬生重咽了回去。 张向阳一回头正好看到这一幕。 他黑着脸,把两人拉出屋子。 初三上门,也不能一点东西也不带,张向阳从袋子上面拿出一包粮食,“行了,就拿这个吧。带太多,你俩累不累啊。我跟你说,我真的什么都不缺,二姐,你过好自己的日子都成。你瞅瞅你家这房子破成这样,我都不想登门。”道理说不通,那就来激将法。 张二梅忙道,“那等夏收后,我就找人盖。”担心请不到人,她又补充一句,“我花钱请人盖。” 张向阳松了一口气,“这就对了。日子是你的,这个家也是你的,孩子也是你的。你别什么事都想着我。我好着呢。” 这还是他第一回求人别把他当回事。前世的他明明是谁都不肯要他,都当他不存在。 张二梅听了他的话,感动的直抹眼泪,“三弟,你长大了,知道护着我了。咱娘说的对,只要我对你好,你会给撑腰的。这边没人敢给我甩脸子。” 张向阳:“……” 就冲你这脾气,谁敢给你甩脸子呀。他有些同情地看了眼吴成虎。 吴成虎低着头没说话。他个子小,长年被媳妇压一头,造成了他走路几乎不怎么抬头。 张向阳跳上车后座,抱着琳琳,很快走远了。 因为两个生产队并不远,所以张向阳到家半个小时后,吴成虎和张二梅也到了。 张家堂屋里坐了好些人。看那年纪,应该都是跟张母处得比较好的。 这些人看到张二梅带回来的东西,每个人的脸上都闪着兴味,以及那不怀好意的鄙视。 张母羞得满脸通红,不顾客人面就掐着张二梅的胳膊往屋里拽。 张向阳担心两人吵起来,忙跟了上去。 屋里,张母猛拍张二梅好几下,声音像尖刺一样,“你怎么回事?就带了五斤黄豆,你要气死我是不是?是不是想让我在生产队抬不起头?” 无论哪个年代的人,都有个不好的习惯,那就是喜欢攀比。 许多人攀比谁家生的儿子多。有人攀比挣的工分多。这些张母都没什么拿得出手的。 让她最有面子的事情就是她女儿每回过年送的年礼都是最多的,全生产队独一份。许多人都夸她会教女儿。 可谁成想,今年她把全生产队最喜欢传是非的姐妹们叫过来,她女儿居然给她掉链子。她这丢人都丢大了。不用等明天,她就会成为全村笑柄。 张向阳见他二姐被打,忙上前拉开,站在他娘面前跟她解释,“这事不怪二姐。是我不让带的。” “你傻啊,居然不要!”张母有些不信,指着张二梅的脸就骂,“好啊你,居然敢撺掇你弟弟帮你撒谎。小梅,你能耐了哈。” 说着,她开始找东西揍人。 再温和的人也是有脾气的,张向阳好几次被何方芝冤枉都没说。那是因为那错不是他犯的。既然穿了人家的身体就要承担一部分责任。 可现在呢?这叫什么事儿! 他气得大吼一声,“住手!” 张向阳眼圈都红了,万分痛心地看着张母,“娘。你是不是跟我有仇啊?” 张母被他凶狠的样子吓住了,她上前一步,颤抖着手摸向他的脸,“小三子,你怎么了?娘是最疼你的。你知道的呀。” 张向阳退后一步,不让她碰,“可你为什么要害我?” 张母眼里全是不可置信,明明她这么疼他,他却说她是在害他,她忍着心痛问,“我怎么害你了?” 张向阳自己的价值观早就定了。让他心安理得地接受二姐送来的东西,他怕自己晚上睡不着觉,“我现在好不容易出息了。可你却非要二姐补贴我。她已经嫁人了,有自己的家庭。他们家住的是破泥草房,到处漏雨。如果哪天天气不好,连续下暴雨,他们全家都得跟着遭殃。到时候,得了风湿病,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你觉得我这辈子还能安心吗?” “我?”张母已经说不出话来,她气得拍了好几下张二梅的肩膀,“都怪你二姐没本事。连屋子都没盖上。” 张向阳看了眼一直低着头,任亲娘责骂也不还手的二姐,心里竟产生出一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复杂情感。他央求她,“娘,你以后别问二姐要东西了。他们家过得挺不容易的。” 张母有些犹豫,女儿好不容易养大,现在正是该她回报的时候,怎么能不要呢。再说小儿子分家后,那点钱盖完房子也就不剩什么了。她不得替他张罗嘛。 张向阳可不知道他娘的心思,见她迟迟不肯答应,他所幸换了个方式,“娘,我现在是工人了。咱们生产队谁的工分能有我多啊。你不总说靠儿子嘛。我现在不就给你争光了嘛。你就别让二姐补贴我了。她送来的东西对于我来说可有可无,对他们一家来说却是救命粮。” 张母听到前面截,眼里已经冒光了,以致于到后面基本没听,她兴冲冲地跑出外去,“行了行了,就按你说的办。你不说,我都忘了这一茬了,你现在是工人,一个月有三十三块钱的工资……” 张向阳一脸懵逼,这是答应了? 他回头朝张二梅道,“二姐,咱娘答应了。你以后别带那么多东西回来了。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 张二梅眼眶通红,脸上全是泪,她握着张向阳的手,“三弟,谢谢你。” “客气啥,你是我二姐。” 等他出了屋子,正好听到他娘在那眉飞色舞的吹嘘着,“我儿子一个月三十三块钱,他们领导说他干的好,来年就给他涨工资……” 张向阳:“……”他怎么有种给自己挖坑的感觉呢。 何方芝刚进屋就对上他求救的目光,怔了怔,待听到她婆婆说的那些话。她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为了防止他们家成为全生产队人的拜访对象,张向阳立刻上前打断了他娘的话,“娘,我媳妇叫你呢。我肚子饿了,咱们是不是该开饭了呀?” 意犹未尽的张母听到这话,忙道,“饿了啊?那成,我马上去。” 说着又回头跟几人说,“等我下回再跟你们唠吧。你们家去吧。” 几个妇女互相对视一眼,起身告辞。 张母要去灶房,自然没法送她们。 张向阳把她们送出门外,顺便还道,“我娘刚才说得太片面了。我的工作是托人情又花了三百块钱才换到的。” 几个妇女心里嗤笑,花这么多钱买来的工作还好意思往外显摆,真是越过越回去了,可面上还是恭维,“那也了不得了。” 56.第 56 章 张母进了灶房, 想到女儿拿过来那么点东西,就没了兴致。 她侧头看了眼小儿媳妇,“你煮锅苞米粥, 再洗些红薯放锅上蒸吧。” 何方芝和杨素兰对视一眼。 杨素兰板着脸, “大过年的, 就给客人吃这些, 娘,你这是让我俩挨咱爹的骂呢。” 张大队长最是要面子的人, 要是她们真的给客人吃这些, 她们两人估计能被他骂得狗血喷头。 张母恨得牙痒痒,拿起灶台边上放着的锅铲往锅盖上拍打, “就你大方。她带回来那么点东西,我给她吃红薯苞米就不错了。还想好鱼好肉供着, 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她说话的嗓门特别大,好似故意说给外面的人听似的。 外面张向阳和张二梅听得真真切切。 张二梅低下头, 绞着手指, 眼里的泪水滴嗒滴嗒往下掉。 张向阳忙安慰道,“二姐, 你别听咱娘的。” 院子里的孩子听到老太太发火,也都惊恐地往灶房这边看。 吴成虎在堂屋跟老丈人说话,却是如坐针毡。 张大队长黑了脸, 背着手往灶房走, 站在门口就吩咐两个儿媳妇, “你们把过年时发的肉炒上, 再把咱家那只不下蛋的母鸡也给杀了。待会儿咱们就吃大年三十蒸的馒头包子。” 他说一样,张母的心就抽疼一下,听到吃馒头包子,她立刻火了,“凭什么?” 张大队长板着脸,“大过年的,你别逼我动气。小梅也是你女儿,你别让孩子心寒。” 正在这时,张二梅和张向阳也过来了。 张二梅听到这句话,眼泪流得更凶了,“爹,要不我先回去吧。我带来的东西太少了……” 张大队长回头,当看到她流着泪,脸色也有些难看,“大过年的,哭什么!把眼泪擦了。” 张二梅立刻用袖子抹眼泪。 “你现在要是走了,我的老脸都丢干净了。”张大队长看了眼站在院子里局促不安的吴成虎,“就待在这儿吃吧。” 张二梅只能低低地应了。 这顿饭到底还是按照张大队长的标准来做了。 只是张母一直拉着一张老脸。以致于张二梅根本不敢往那些好菜上夹。吴成虎更是胆小如鼠,被岳母瞪了一眼,连瞄都不敢瞄一眼。 两个大人尚且如此,孩子更不必说了。 张向阳只好对他媳妇使了个眼色,他拉着他娘讲他工作时的趣事。 把张母逗得哈哈大笑,一个劲儿地追问结下来的发展。 何方芝趁着张母不注意的时候,给张二梅和两个孩子夹了好些菜。 只是她到底是个古人,给没有血缘关系的吴成虎夹菜,她做不出来,所以她碰了下杨素兰,让她吩咐张向民夹。 杨素兰叹了口气,“就你好心。” 话虽如此,她还是让张向民给吴成虎夹了几块肉菜。 吴成虎有些受宠若惊,看着张向民的眼里都透着异样的神彩。 这一顿饭吃下来,其他人都吃足了,唯独张向阳饥肠辘辘,嘴巴又干又渴。 等其他人吃完,他才开始吃剩下的菜。 不过他的碗里早就有他媳妇给他夹的好菜。 张母见他肚子饿了,也不再逗他讲话,跟他一起吃。 她抬眼一看,肉菜几乎一干二净。她脸色异常难看。 “娘,都怪我。要不是我一直拉着你说话,你也不至于连一块肉也吃不上。”张向阳一脸愧疚地把自己碗里的肉往他娘碗里拨。 张母忙推辞,“这是干什么。娘不吃。你吃,你看你现在都瘦了。” 张向阳心中一暖,虽然她有点极品,可独独对他是好到天上去了。他硬是把碗里的肉拨给她,“娘,我有一块肉也得分一半给你。谁让你是我娘呢。” 张母眼眶泛红,激动地道,“好儿子,你是娘的好儿子。” 张向阳劝她,“娘,以后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你看咱们生产队谁能有我挣得多啊,你就别管我二姐家的事了。” 张母没说话。 张向阳也没再劝。 吃完饭后,张向阳非要拉着张二梅去他们家。 两个孩子跟红叶和红心已经熟悉起来。主要是这两个孩子非常大方,牢记她爹的话,要把好吃的跟哥哥姐姐们一起分享。 所以在两个孩子进来的时候,红叶和红心就把家里炒的南瓜子和江米条分给他们吃。 “琳琳,根宝,你们也去我们家玩吧。”红叶和红心很喜欢跟表哥表姐玩。 红根和红进也嚷嚷着要去。 于是六个孩子跟着大人们一起转移了阵地。 到了村尾,何方芝把家里的红糖拿出来招待他们。 张二梅喝着这甜滋滋的水,心里也暖的不像话。 六个孩子也都分到一碗。眼睛亮晶晶的,齐齐砸吧着嘴。那一模一样的动作,逗得何方芝和张向阳忍俊不禁。 何方芝把之前买的蜜饯一人分一颗,“好了,你们去院子里玩吧。” 红叶和红心拿着手里的蜜枣,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神秘兮兮地招呼其他小朋友凑到她面前,小声道,“这东西可好吃了。比糖还甜。” “真的吗?”琳琳舔了下手里的枣子,比水果糖还要甜的味道充斥她的嘴里,她眼睛一亮,“真的很甜。” 说着她立刻把蜜枣往自己嘴里塞。这么好吃的东西,吃到肚子才是自己的。 剩下几个孩子也全都开始吃。 等他们意犹未尽地吃完,都眼巴巴地瞅着何方芝。 她把手中的牛皮纸袋做了个倒扣的动作,“这东西很难得,已经没有了。” 几个孩子都失望不已。红叶人心鬼大,“这蜜枣是我爹发的券买的。只有一点点。” “你爹真厉害啊。”其他四个孩子一脸羡慕,红叶和红心挺了挺小胸脯一脸骄傲。 张二梅刚刚看到三弟妹居然把这么好的东西分给丫头片子吃,有心想阻拦,却被自己弟弟拽住。 “二姐,我们单位还发了点小米,我给你拿几斤回去吃吧。” 张二梅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拒绝,“不用了吧?要是被咱娘知道了,恐怕又会说我……” 年礼这么寒酸已经让她娘丢足了脸,现在还要拿些回去,她怎么好意思。 何方芝在边上劝着,“二姐每天煮点小米粥给两个孩子吃吧。这两个孩子实在是太瘦了。” 其实已经不单单是瘦了,而是面黄肌瘦,可能长期营养不良的缘故,所以脑袋还特别大。长此以往,这孩子都长不高了。 张二梅看了眼院子里玩闹的六个孩子。明明根宝已经六岁了,可连四岁的红叶都不如。个子和体型相差一大截。不像哥哥,倒像个弟弟。 根宝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她心里怎么会不喜欢他呢。 可她是老张家的人啊,她爹偏疼大哥不喜欢三弟,她娘过得太苦了,如果她还不帮着点,她娘和弟弟该指望谁…… 张向阳和何方芝见她望着院外,眼泪婆娑,对视一眼,两人眼里有些许笑意。 张向阳把小米往张二梅手里塞,“别只给根宝喝,琳琳也要喝,我看这丫头是个机灵的。只要你好好待她,将来也是个孝顺的。” 张二梅摸着手里的袋子,有些肉疼。 “二姐,这小米是我送给你的。你别忘了我刚才说的话。”张向阳见她露出这副表情,又补充一句。 张二梅忍着心疼,轻轻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何方芝对张向阳道,“你陪二姐说话,我去里屋看书去了。” 张向阳点了点头。 张二梅回过神来,听到她的话,眉头蹙起,“她不把家里打扫干净,看什么书啊?” 张向阳笑笑,“家里早上刚打扫完,又不脏,” “那她做点针线活也好啊。为啥要看书?”张二梅还是有些不高兴。 “她怎么就不能看书了?” 张二梅见她弟弟傻呼呼的,把凳子往他身边移了几步,拍了下他的胳膊,“你傻啊。她是中专生。你才初中,跟她差那么多。你不怕她看不起你?” 张向阳顿时哭笑不得。 “你笑什么?”张二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张向阳抹了把眼角挤出的泪,“没事。二姐,你多想了。她看的那些书,我都会。你别小瞧你弟,我现在上班天天看报纸,帮人读信,我认的字比她还多。”说到这里,他凑到张二梅耳边,“她这是自卑了,所以想要多学学,怕被我比下去了。” 张二梅有些不相信,“真的假的?” 张向阳很肯定地点头,“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干什么。” 张二梅这才相信她这三弟是真的出息了,有了大本事了。她侧头看他,“你现在一个月真有三十三块钱啊?” “真的。”张向阳点头,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不过这工作是花了三百块钱跟人换的。我才工作半年,钱还没回本。” 张二梅又问,“那什么时候才能回本啊。” 知道她没念过书,也不会算账,张向阳顺口说了一句,“还有几个月就能回本。” 张二梅松了一口气,又问他盖房子的事情。 张向阳不想把恢复高考这事嚷得人尽皆知,就随口道,“等过段日子吧,我手里宽裕些,再自己盖,说不准还能盖上砖瓦房呢。” 现在盖的话,没门路,也只能盖泥草房。张向阳是真不喜欢这种房子。 一到下雨天,屋里潮气都能钻到他心里。 张二梅朝他竖了个大拇指,“有志气。” 张向阳又补充道,“你家准备盖房子,别忘了来请我和大哥,我们去给你盖,不要工钱。” 张二梅笑着点头,“好!” 她看了眼时间,起身道,“我得回去了。家里的鸡还没人喂呢。” 一家人站在村口目送他们离去 57.第 57 章 回家的路上, 张向阳问何方芝,“在你们那时代,应该有很多这种思想的女人吧?” 他指的是张二梅, 何方芝笑笑, 点了点头, “记得我当上族长那一天, 哪怕是身为贵妃的姐姐都亲自送了礼物来恭贺我。更别说何家其他出嫁女了。我是族长,是他们在娘家的依仗。” 张向阳一阵沉默。 何方芝继续道, “对于古代女人而言, 儿子和娘家是女人在婆家安身立命的根本。甚至如果要排名的话,娘家比儿子还要胜一筹。” 张向阳瞠目结舌, 想起以前看的电视剧有些不可置信,“不至于吧?儿子不是更重要吗?” 何方芝解释道, “只要有娘家撑腰,哪怕女人生不了儿子, 也可以抚养同族的孩子或者抱养庶子。大家族里除非犯了滔天大罪, 否则是不会休妻的。” 张向阳看她,“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何方芝挑了挑眉, “怎么?你也想要儿子了?” “不是。”张向阳揉了揉眉心,“我就是无法理解。所以想问问你是怎么想的?” “顺其自然吧。”何方芝倒是没有别的想法,“我从来不靠任何人, 我只信我自己。” 张向阳看着她, 眼里一丝激赏一闪而过。 何方芝叹了口气, “不过你这二姐不是个聪明人。她被你娘教得太迂了, 如果你没有换芯子,将来她的结局绝对会是个悲剧。” 以原先张向阳的为人,除非有好处,他才会凑上去。张二梅一直补贴娘家只会让两个孩子和丈夫对她更加失望。 张向阳也想到了,“以后咱们帮帮她吧。把她的性子给掰过来。” 要是不掰正,张二梅只会是下一个张母。 第二日一大早,张向阳做好了早饭,一家人正吃着,一个意外的人登门了。 何方芝看到面前这个男人还有点发懵。 张向阳凑到她耳边小声道,“他就是何方信” 何方芝这才恍然,看着来人,不冷不淡地打了声招呼,“二弟” 何方信今天穿着蓝色的工作服,里面套着旧棉衣。他是骑着自行车来的,脸上冻得青一片白一片,一个劲儿地搓着手,“大姐。” “你怎么来了?”何方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瞅见她好似看陌生人的目光,何方信便猜到她还在生他的气,“大姐,你还生气呢?” 他把手里带的东西放屋上一放,有些拘谨地看着何方芝。 张向阳瞅着他这可怜兮兮的样子,忙招呼他到火炉旁边取暖,“先暖暖身子再唠嗑。不急!” 说着给他盛了碗热粥,何方信接到手里,摩挲着粥碗取暖,并没有喝。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侧对着他而坐的何方芝,“大姐,爹娘让我来请你。你跟我们回去吧。” 何方芝抿了抿唇,“你之前说还我钱是真的吗?” “是真的。”何方信忙从身上掏钱,“之前我让大哥带给你一百四十块钱。这次我给你带了一百六十块。还有五十,等下下个月,我就能攒到。到时候我一定拿来给你。” 何方芝接过钱,低着头没说话。 她之前听表姐和张向阳说的话,也只猜到她这弟弟应该是欠了原身的钱。这个钱应该也跟原身的工作有关系。 她握着钱,眼里蓄满泪水,“可惜这么多的钱也换不回我的工作了。” 何方信低下头,“姐,我知道是我混账。我当初不该把你卖工作的钱拿去换电力局的工作。可我也是没办法。我不想一直待在乡下,余叔又不是我的亲爹,他是不会为我娶媳妇的。我知道我这么做很自私,可我也是没法子了。姐,你就原谅我吧。” 何方芝一手捂着侧半身。 按照原身的心性,应该是不知道何方信给她钱的事情,她只记得自己先是被人毁了清白,再是被亲娘亲弟弟算计,就这么孤身一人来了张家。过着艰苦朴素的生活。 原身会不会原谅何方信,何方芝也不知道。 不过她不是个喜欢跟人结怨的人。既然这人不是十恶不涉,那自己何不利用他的关系,达成自己的目的。 “以前的事就算了吧,我们毕竟是一家人。”何方芝想了好半晌才回了这么一句。 何方信立刻破涕为笑,“大姐。” 张向阳提醒他,“赶紧坐过来一起吃吧。” 见两个孩子眼巴巴地瞅着何方信瞧,张向阳忙给两个孩子介绍,“这是你们的二舅,快叫人吧。” 红叶和红心忙叫人。 何方芝从兜里摸出两个用红纸包的红包递给两个孩子,“快拿着吧。” 这两个孩子过年的时候,已经收到张大队长和张母收的红包了。虽然不多,只有一分,可也是长辈们的心意,再加上这东西是可以买到糖果的。两个孩子眼睛立刻发光。 “谢谢二舅!”两个孩子把红包接过来就塞到自己的兜里。 何方芝侧头看他,“你什么时候开始上班啊?” “初六就开始上了。”何方信回答。 何方芝指了下他工作服左胸口的四个字‘怀江电工’问,“你是在怀江县电工局工作?” “对!”何方信微微点了下头。 “你别多想!”何方芝叹了口气,“我就是想问问你,我们生产队什么时候能通电啊?家里的煤油一个月只有一两,根本就不够用的。” 何方芝挠了挠头,皱眉不解,“我记得已经轮到你们公社了呀。” 张向阳在旁边解释,“因为我们公社换了个主任,我之前因为一件事得罪过他。他特地绕开我们生产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们这儿。” 何方芝侧头看他,“这事你怎么没跟我说啊?” 张向阳有些心虚,“我这不是怕你着急上火嘛。”以她的性子要是知道这事儿,估计得闹大。 何方芝拧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咱们生产队一直没通电,接下来还要一年多的时间,连电都没有,我还怎么复习。” 张向阳忙道,“我以后帮你多弄些煤油就是了。咱们生产队有许多人家,晚上都不点灯的。找他们匀一下就行了。” 何方芝诧异地看向他,“你之前不是说煤油太伤眼睛吗?现在怎么又不让我闹开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何方信见两人吵起来,忙拉架,朝张向阳使眼色,“姐夫,到底因为啥,你就跟大姐说吧。她这人气性大,你让着她点。” 被逼无奈的张向阳只好把革委会主任和吴安国是一伙的事说了出来。 “你也知道那些革委会主任都是疯子。咱们只是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哪里斗得过他们。不忍又能有怎么办呢?”张向阳也知道自己这想法挺窝囊,可他也是没法子,他不认识什么大本事的人。他只想在这动荡不安的年代保护一大家子。 何方芝捏着拳头,眼睛微微一眯,冷哼道,“咱们公社一共有二十多个生产队,一个生产队装电起码要两三个月,照这么算下来,恐怕高考结束,我们生产队还轮不上呢。” 她还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如果她不把那吴安国拉下马,她这口恶气都出不了。 “可李学生已经回了北京了,咱们还能找什么人?”张向阳见他媳妇面色都有些不对劲儿了,忙道。 何方芝眼神幽深,“这世上没有不盯苍蝇的蛋。这过年尤其是送礼的好时候。你说吴安国,会不会趁此捞钱呢?” 前世那些官员为了多收礼,一年恨不得过十回生辰。那吴安国吸村民的血上位,照理说,应该是没钱的。可他居然能送吴克明去县城上班。可见他这人也是贪官。 张向阳见她执意要把吴安国拉下马,又补充一句,“如果要把吴安国拉下马,光整他一人是不够的。” 革委会主任执意包庇他,不把这个大靠山扳倒,他们的目的就不能达成。 何方信看了眼张向阳,有心在姐姐面前表现一番,“姐,姐夫,你们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一定帮忙。” 何方芝侧头看他,“年初六,你到哪个生产队装电?” 何方信笑着道,“今明两年都在长风公社,头一个就是红旗生产队。年前刚组织把屋前屋后的树给砍了,就等着过年开始规划,埋电线杆了。” 张向阳猛地一拍大腿,“那吴安国就是红旗生产队的呀!” 何方信眼睛眯成一条信,眼里精光乍现,“那可真是巧了!” 何方芝想了想,“那你就利用这次机会,好好看看都有哪些人提东西去拜年。像他这种做贼心虚的老狐狸多半是不会把赃物藏在家里的。你最好能把他藏东西的地点也弄清楚。” 何方信立刻点头应下,“我会的。” 张向阳揉了把脸,“我去公社家属区监视那革委会主任,看看他是不是个清廉的好官?” 何方芝脸上露出不屑的笑容。 听到这话,何方信捧着肚子大笑不止,“姐夫,你可真天真。能当革委会主任的能是什么好官。十个有九个是黑心肠。剩下一个是有爹生没爹教的畜生。” 张向阳见他抖然间戾气这么大,“你这是怎么了?” 何方信抹了把脸,“没什么,就是想到以前上学时,有个特别好的朋友家里也被抄了。全家人都死了。我一时之间失控了。” 张向阳拍拍他的肩膀,“咱们利用这次机会好好整治这些坏人。” 何方信点了点头,用袖子擦了下眼角的泪珠。 商量好正事,何方芝催道,“快点吃吧,待会儿饭该凉了。” 吃完饭,何方信就带着这一家到了余家。 58.第 58 章 一行人到了余家, 何方芝看到了后爹余中良和亲娘郝爱华,以及他们生的两个儿子大军和小军。 郝爱华还是第一次看到红叶和红心,抱着两个孩子稀罕得不行。 虽然两个孩子刚才已经叫过姥姥了, 可毕竟是第一回见, 被这么亲密地搂在怀里都有些尴尬。 郝爱华见两个孩子挣扎忙松开, 随后看向何方芝, “以后多带两个孩子来玩,明明我是孩子的亲姥姥, 可孩子跟我这么生份, 我这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何方芝点了点头。虽然知道这人是原身的亲生母亲,可她毕竟不是原身, 不光没有继承原身的记忆连情感都没有。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何方芝这样的表情在郝爱华看来,心里酸胀的厉害。虽然女儿原谅她了, 可到底跟她这个娘是生份了。两人就像是隔了一道厚厚的墙。 郝爱华拉着何方芝的手,眼眶瞬间红了, “云云, 你真的不怪娘了?” 云云?何方芝心中一动,突然想到之前表姐说过, 她把名字改回来的事儿。想来她以前的名字应该姓余,叫云云。 她摇了摇头,“娘, 我不怪你了。以后咱们还是亲人。” 郝爱华眼泪再也忍不住, 从眼眶中汹涌而出。 余中良在旁边劝她, “大过年的, 别哭了。云云能回来,是好事啊。你哭什么。” 郝爱华赶紧擦眼泪,一个劲儿地说,“对,对,看我这激动的。”说着招呼大家坐下。 余中良推了下郝爱华,“快点去灶房盛菜吧。孩子大老远地回来,应该饿了。咱们一起吃顿团圆饭。” 郝爱华忙站起身,何方芝见一屋子都是大男人,忙起身去帮忙。 郝爱华正好也想跟女儿拉家常,她掀开锅盖,迎面扑上来一层厚厚的热气,像吞云吐雾似的往上蹿。 烟雾弥漫间,郝爱华的声音传来,“你说你来就来了,带那么多东西来干什么。当心你婆婆生气。” 何方芝接过她递过来的碗,“没事儿,我们已经分家了。” “那也不能拿那么多啊,姑爷毕竟只是半子,还是要避讳着点。”郝爱华低声凑到她耳边,“男人也有许多心眼小的,他们就怕娶到那种只知道贴补娘家的媳妇。你呀,能过得好,娘就知足了。娘也不图你那些东西。” 何方芝笑笑,“也没什么东西,不就是些粗粮嘛。”她想了想又解释道,“原本我想带些细粮回来让您尝尝。可我弟说,家里粮食不够,所以我全换成粗粮了,看着挺重,其实不值什么钱。” 郝爱华重重叹了口气,脸上全是愁苦,“咱们生产队可算是被大队长给害惨了。家家户户都吃不饱。” 何方芝突然想到之前张向阳似乎跟她提起过,这个生产队的大队长跟吴爱国是一丘之貉,攀关系才上的位,并不是队员们自己选的。她侧头问,“就不能想法子把人给告倒了?” “有什么用啊?人家上面有人。”郝爱华小声嘀咕着。 何方芝拧着眉头沉思。 郝爱华神秘兮兮地凑到何方芝耳边,“我听说咱们生产队长还给县城的革委会主任送过东西呢。” 何方芝怔了怔,所以说,她不仅要把吴爱国和长风公社革委会主任扳倒,还得再加一个县城革委会的吴主任。 想到之前马大顺差点被吴主任害死,想必那吴主任手里的人命只会更多。 想要告倒马主任,得找比他更大的官。可她怎么知道比他更大的官就不是吴主任这一头的呢。 如果对方是吴主任这一头的,到时候他给吴主任通风报信,吴主任再把他的赃物转移阵地,那她岂不是白忙活一场了。 想到了之前那个李学生,何方芝还是决定麻烦他。 这顿晌饭,其实准备得并不丰盛,但对于余家来说,已经是把能拿出来的东西全拿了。 何方芝和张向阳没有夹肉菜,也没有再添饭。主要是这家太穷了。 吃饭时,郝爱华问何方信,“你什么时候决定结婚啊?” 何方芝这才知道何方信还没结婚呢。 那这几年他攒的钱都到哪里去了? 何方信慢条斯理地吃着饭,“等夏收之后就结婚。” 郝爱华点了点头,抹了把眼泪。 何方芝侧头看何方信,“你怎么现在还没结婚啊?” 何方信刚想开口,郝爱华忙道,“也不怪你弟弟。前年,你余叔上工的时候,把腿给伤了,原本想还你的钱全拿来给你余叔治病了。” 余中良在旁边直点头,“是啊,你别怪你弟弟。都是我拖累了他。” 何方芝没话说了。 余中良叹了口气,“我愧对你弟弟,你俩没有吃过我一粒米,但我却花了他那么多钱。” 何方信忙道,“余叔别这么说。这些年要不是你给我们姐弟一个家,我们姐弟早就没命了。” 余中良一脸惭愧,无力地摆摆手。 吃完这顿饭,何方芝又陪着郝爱华聊了一会儿天。 因为离得确实挺远,也不敢待太久,何方芝便跟他们告辞了。 等到了家里,何方芝便让张向阳初八的时候给李学生寄封信。 “寄信的速度很慢的?”张向阳听到她的打算,提出质疑。 何方芝把油灯拨得更亮些,“你不是说电报很贵嘛,而且还说不清楚。你就把吴主任的劣迹写在信里。反正这信中途不会有人拆,那吴主任也看不到。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张向阳侧头看她,“你弟弟去监视吴安国,我去监视东风革委会主任,那吴主任谁监视啊?” 何方芝脸上露出微笑,意有所指地看着他,“你说谁监视比较好?” 张向阳瞬间福至心灵,点了点她的鼻子,“你呀,真是一点也不浪费!” 何方芝拍打他的手,傲娇地哼了一声,“马大顺可是比你我更恨吴主任的人。只要你一跟他说,想要把吴主任拉下马,他肯定二话不说就同意。” 马大顺可是被吴主任打得差点没命,要不是散尽三分之二的家财,他根本就出不来。 张向阳点点头,“那明天就去找彭家木,让他带我去马大顺家。” 第二日,张向阳带了些东西去了彭家木家。来开门的是彭家木的媳妇吕秀英。 张向阳怔了怔,随即神态自若,恭敬地叫人,“嫂子,我找彭哥。” 吕秀英乍然间看到彬彬有礼的张向阳,还呆了一瞬。之前她男人跟她说张向阳改好了,她还不信。可现在见到真人,她只要看这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就知道这人确确实实是改好了。瞧那眼神多正派啊,看不出来一点歪心思。看着她的时候,一点淫邪之光都没有,跟以前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她笑着请他进屋,然后回头冲屋里喊彭家木。 彭家木听到声音从房间里出来,看到是张向阳来了,脸上的笑意越加深了。 他让媳妇上茶,自己招呼张向阳坐下。 张向阳也没跟他兜圈子,也没讲那些过年时的吉祥话,而是直接把来意说了。 彭家木听说他要找马大顺,挑了挑眉,“奇了怪了,你找他干啥?” 张向阳不想让他掺和这事,“我有事找他,这事跟你没关系,你别掺和了。” 彭家木见他不肯说,便也不再问了,直接报了马大顺的地址。 张向阳不敢耽误,站起身就外走,“那我去找他了。” 彭家木见他来了就走,想来是急事,也就没有再留客。 吕秀英端着茶走进来,只看到张向阳火急火燎的背影,“咦?这人怎么就走了?我还没跟他说两句话呢。” 彭家木回头看着她,有些好笑,“以前他来,你都对他爱搭不理的,觉得他这人不是正派人,今天这是转性啦?” 吕秀英笑笑,“不是你跟我说他改好了吗?我刚才看他,确实像是改好了。我又不是那小心眼的人,干啥一直揪着过去的事不放啊。” 彭家木心里舒服了些,只要她别每次都给阳子摆脸色就成,“你找他能有啥事啊?” 吕秀英白了他一眼,“难道只有你的事才叫事,我的事就不叫事啦?” 彭家木向来怵家里这只母老虎,见她想要跟他理论,所幸退后一步,“行,行!你的事才是大事,我的事全是小事。你能说说你找阳子有啥大事不?” 吕秀英满意地笑了,“还不是之前你跟我拿回来的那鞋子嘛。你不是说是阳子媳妇给做的嘛。我想请她再帮我做两双。我娘和我嫂子都喜欢那鞋子,穿着舒坦,让我帮着也弄两双。” 彭家木满脸不可思议,“你娘家可是北京人,你娘和你嫂子都是大厂里的工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居然能看上农村媳妇做的鞋子,真的假的?我咋这么不信呢。” 吕秀英翻了个白眼,“可不是嘛。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上回你送我那鞋子,我一直没想起来穿。后来走娘家的时候我就顺手给塞到包里带回娘家了。我嫂子就以为那鞋子是给她买的,她那脚跟我一样大,我也不好意思说不是给她买的。谁知道,她穿上觉得那鞋子特别舒服。跟百货大楼卖的内联升也不差啥,可那内联升一双就要十五块钱,我这双只要五块,省了十块钱呢。” 彭家木惊讶地张大嘴巴,真的假的,之前听阳子说他媳妇卖鞋子,但没想到她手艺居然这么好。怎么没听他吹过呢。 彭家木低头想了一会儿,冲她摆了摆手,“这事等我跟他说吧。他大过年的来找我,连句拜年话都不说,就火急火燎的,肯定是有啥急事。咱们别耽误他的正事了。” 吕秀英哦了一声,“那成,只要你别给我忘了就成。” 反正也没几天了,她等得起。 彭家木应了一声。 59.第 59 章 张向阳骑着自行车到县城, 马大顺在县城租了一间房子。 只是当他到达马大顺家的时候,发现门口全是看热闹的人,屋里正炒得不可开交。 张向阳依稀还能听到马大顺那隐忍怒吼的声音, “都出去, 都出去!” 张向阳侧头问两旁看热闹的大娘大婶们, “里面是谁啊?” 有个妇女是个嘴快的, “马大顺丢了工作,他家里人来找他算账了。” 张向阳还想再问, 就听马大顺发出一阵咳嗽声。 张向阳担心他伤口再复发了, 忙挤开人群走了进去。 “马大顺?我来找你还钱!”张向阳还未进屋就冲里面大声嚷嚷起来,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屋里的人听到还钱二字, 脸色瞬间不好了。 张向阳大踏步进了房间,看到这么多时还愣了一下。屋里有一对中年夫妻, 看打扮应该是农村人。 还有几个半大小子正瞪着扶墙咳嗽的马大顺。 马大顺侧头看到来人是张向阳,心里松了好大一口气, 他咳了咳, “你怎么来了?” 张向阳哼了一声,“上回我花了那么多钱把你弄出来。你说等你好了就还我, 我这不要账来了嘛。我跟你说,你别想赖账。我既然能把你从里面弄出来,就有本事塞回去。” 屋里的人都瞪大眼睛, 惊恐地看着他。 马大顺转过身靠着墙大喘气。他胸前的衣服上全是血丝。 张向阳眼睛微微一眯, 看向其他人。他眼尖地发现那个中年妇人手里正抱着个铁盒子, 他大步走上前, 动作非常粗鲁地夺过来,“你欠我五百块钱。你今天要是不还我,我非把你家翻个底朝天不可!” 他夺过盒子也不打开,而是直视这屋里几个人,“你们是什么人?是不是马大顺的亲人?” 这是要他们也帮着还债的意思了?马父马母忙摆手,“我们跟他可没关系。我们就是他……” 他急得一脑门子的汗,想到对方刚刚说的话,这人似乎很厉害的样子。马父拉着马母的胳膊,火急火燎地往外跑。 临走前,还把呆站在旁的几个孩子也一半给拽走了。 看着他们脚底抹油的架势,马大顺嘲讽地大笑起来,“滚滚滚,你们都给我滚。我马大顺没有你们这样的父母兄弟。” 他脸上全是泪,人们都说男人有泪不轻弹,那是因为未到伤心时。 被亲爹亲娘亲弟弟这么对待,只要是个有血有肉的人都会崩溃。 张向阳扶着他到桌边坐下,把手里的铁盒子递到他面前。 马大顺抱着冰凉的盒子不撒手,嘴巴抿得紧紧的。 张向阳给他顺气,“你还好吧?” 马大顺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起来,他一点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张向阳任他发泄,他站在门口,往院子里看了一眼。 刚才还围得水泄不通的院子,在他的注视下,全跑了个无影无踪。 张向阳站在门口,望了眼外面一团一团的乌云,心里暗暗祈祷,可千万这时候下雨,怎么也得等他说完事,回到家你再下雨啊。 过了好一会儿,马大顺终于哭够了,直起身,看向张向阳,声音沙哑,“你怎么来了?” 张向阳回头坐到他侧面的位子,“我有事来找你。” 马大顺捂着胸口,嘴边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我都成了这样,还有什么事能帮你的?” 张向阳压低声音把自己的打算跟他说了。 张向阳敏感地察觉到马大顺的眼里突然蹿出熊熊烈火。他媳妇说的没错,马大顺心里有仇恨没有发泄出来。 马大顺低头想了半天,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你确定真的能把他扳倒?” 张向阳很肯定地点头。其实如果他不插手,过个几年吴主任的结局也不会好。但他媳妇等不及了,非得现在就要把人整下来。 “咳咳咳……”一阵惊天动地地咳嗽之后,马大顺脸上已经毫无血丝了。 张向阳见他迟迟下不了决心,就能猜到他应该是害怕吴主任。毕竟他可是差点被吴主任打死。人都是惜命的,能活着,谁也不想死。他想了想决定加一把火,“上回救你的人,你也知道他的能耐,这回我还打算找他帮忙。你也不用太害怕,那吴主任手里沾的血太多了,未必知道这事跟你有关系。” 马大顺握了握拳头,抬头看他,“我只需要监视他就行?” “对!”张向阳笑道,“举报信我来写。” 马大顺松了一口气。他侧头看着张向阳,把刚才一直盘桓在脑海的问题问了出来,“你为什么要整吴主任?” 张向阳摊了摊手,“其实我只想整我们公社的治保主任吴安国,可他跟吴主任有关系。即使我写举报信,吴主任也不会整他,所以我只好先把吴主任弄下台了。反正他们都是坏人,少一个,咱们老百姓就能过好日子。” 马大顺深以为然,“你说的对!” 两人商量了好一会儿,张向阳就告辞离开了。 监视这种活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成功的。 他给李学生写过信之后,除了上班时间就开始去公社家属区转悠。 为了不让自己暴露,他花了点钱买了些水果糖,让镇上的小孩子替他监视。 彭家木见他整天不见踪影,只好上班的时候过来找他。 “你这些天都忙啥呢?我每次下班过来,你都不见人影了。”吃了好几回比闭门羹,倒是把彭家木的好奇心勾起来了。 张向阳边拆信边跟他解释,“我这还不是想着能早点能让咱们生产队通电嘛。” “你能有什么法子?这通电可是公社领导安排的。”彭家木有些奇怪了。 “你就别问了。”张向阳侧头看他,“你找我啥事啊?” 彭家木凑到他耳边把鞋子的事情说了一遍。 张向阳有些为难,“我媳妇现在天天在家复习功课,你也知道好鞋出细活,做鞋子太废功夫了。她那手劲不行,别的老师傅一个月能出好几双,她得要两个月出一双。彭哥,能不能等我媳妇考完大学再帮你媳妇做?到时候你想要几双都行。” 彭家木见他皱巴着脸,“你媳妇不是中专生吗?她学起来应该很快才对啊。” 张向阳叹了口气,“她都好些年没碰了。现在天天熬夜看书,眼睛都熬成兔子了。现在咱们家的活全是我一人干了。” 彭家木瞠目结舌,捶了下他的肩膀,“行啊,你小子,居然连家务活都包了。看来你是真改好了。”他砸吧着嘴,“那还真是不巧了。” 张向阳见他没生气,“要不你好好跟嫂子说说。如果嫂子为难你,你再来找我。哪怕她不睡觉,我也让她帮你做完。” 彭家木眉毛直竖,眼睛都瞪圆了,“哎,这可不成。你媳妇那么柔弱,要是把身子熬坏了,我上哪赔你一个媳妇。” 两个月后,张向阳终于收到李学生的回信。上面写着让他们暂时先等一等。 1976年7月6日,朱德委员长以90岁高龄与世长辞。 “7·28”唐山大地震,死亡人数超过二十万。 1976年9月9日,中共中央主席、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缔造者M有|席逝世,举国哀悼。 1976年10月,数字帮被粉碎。这场长达十年的文|化大|革|命终于彻底地结束了。一直让他媳妇感觉到压仰的乌云终于散开了。 革命一结束,张向阳很快察觉到周围人的变化。 先是同事们,似乎不再像以前一样谨小慎微,讲话也能讲几句玩笑话了。 路上的行人也变多了。大家的精神面貌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大家的脚步似乎也都轻快了些。 张向阳回到家里,没想到居然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你怎么来了?”张向阳看到李学生,还有些惊讶。 李学生笑笑,“之前还想着相亲呢,可上面发生这么大的事,家里哪还顾得上给我相亲。” “你们家还好吧?”之前他们家一直在跟数字帮搭关系,也不知道有没有成功。 李学生把自己带来的茅台酒打开,给他倒了一杯,“说起来这事还多谢你了。要不然咱们家这回可能真的要遭殃了。” 比起跟那些已经联姻的相比,他们讨好数字帮已经不算什么大缺点了。 在新任领导面前,他们家还是有一席之地的。 两人端起酒杯,互相碰了下,李学生把自己的情况跟他说了,“上面这回要整改。我已经担任了咱们县的县长。” 张向阳有些好奇,“那原先的那个呢?” 想起那个拍马屁才当上县长的郭红军,他不屑地哼了一声,“当然是滚回原来的厂子上班了。” 以前是工人阶级领导一切,许多官员都是由工人直接升上去的,甚至连人大代表都有许多是工人出身。可从今以后就大不相同了。 何方芝在旁边插了句话,“那革委会呢?我们可都把他们的罪证全都搜罗好了,就等着你的消息呢。”张向阳也眼巴巴地瞅着他。 李学生哈哈大笑,“放心吧。等我上任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些蛀虫全部清掉,一个也不留。” “太好了!”何方芝喜得眉开眼笑,“那我们生产队很快就能通电了。” 李学生点了点头,“嫂子,能不能麻烦你给我们整几个菜?我跟张哥好好喝一杯。” 何方芝立刻答应。也不耽误他们说正事,到了灶房给他们烧了好几个菜。 这些材料全是李学生带回来的。 堂屋里,李学生脸上全是志得意满,“谁能想到,去年我还是被人逼得差点走投无路,今年就形势大好了呢。这天变得可真快。” 60.第 60 章 张向阳斜睨了他一眼, “我听你话里的意思,好像意有所指啊。” 李学生拍拍他的肩膀,“看来你也不是那么呆嘛。” 张向阳撇了他一眼, “何着就你是聪明人, 别人都是傻子。” 李学生喝了一杯酒, 突然想到之前的问题, “你怎么知道只要延迟一年,事情就能自动解决呢?” 张向阳握着酒杯的手一顿, 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一仰脖子把酒杯里的酒全倒进自己肚子里。火辣辣的白酒吞进肚子里暖得不像话。 他朝着李学生笑, “我自然有我的猜测了。”他拍拍李学生的肩膀,“虽然成功率只有一半, 可现在看来我赌赢了。” 李学生瞠目结舌,“何着你是拿我当实验呐?你这也太不靠谱了。” 张向阳摊了摊手。“你的运气好, 不用跟人家联姻了。我的运气也好,没费什么事, 就把人给救出来了。” 李学生斜睨了他一眼, “那你跟我说说你的猜测?我倒要听听你是怎么得出结论的。” 张向阳摇头晃脑,“不行不行, 我不告诉你。这可是机密,说出来可是要调脑袋的。我自己知道就成。” 李学生拿他没办法,正好看到何方芝端菜进来, 他指着张向阳就开始告状, “嫂子, 你以后一定要看好他, 他去年信誓旦旦跟我说只要我推迟婚姻一年就自动能解决,可我刚才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他居然是说他猜到的。” 何方芝看了眼已经醉眼迷蒙的张向阳,如果不是他的手正戳着她的腿,她都要以为他是真的喝醉了。看来他还真是专业的,瞧这演技多逼真啊,差点连她都要骗过去了。 何方芝笑笑,安慰已经炸毛的李学生,“你呀,还是别问他了。他自己还稀里糊涂的呢。你也别生他的气了,你看我这不是给您烧了好几个菜嘛。你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被菜香味吸引的李学生也顾不上找张向阳算账,就算他真的是诳自己的,可又能怎么办?人家运气好,还真让他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李学生拿起筷子,斜睨了一眼已经喝柱的张向阳,“你醉成这样,这么好的菜可全都归我了。” 说完,他对着那盘刚出锅的小鸡炖蘑菇大快朵颐。 虽然张向阳不靠谱,可李学生却是个说话算话的主。 怀江县的官员从上至下,全都进行了大改革。 最底层的官员,比如说生产队大队长以及生产队书记职位,全采用投票表决的形式正式进行重选。 公社的领导就要复杂一点,先是让群众检举揭发,看看有没有违法乱纪的情况,如果情况属实,不太严重的那就撸掉。严重的,那就是劳改以及判刑。 上面的大动荡终于波及到下面了。 许多职位都空了出来,大队长和生产队书记比较好弄,直接让队员们自己选。 可公社的这些领导职位就不行了。 没有被波及的官员这次得了升迁的机会。空出来的位置,公社都张贴公告,欢迎广大人们群众去应选。 各个岗位都有具体的要求。 张向阳听说了,就怂勇张大队长也去试试,“爹,你去试试呗。连吴安国那种人都能当上劳保主任,你凭啥不行?” 张大队脸一黑,“臭小子,你胡咧咧啥呢。你把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大队长跟一个劳改犯放一起比较,你就这么看你爹的呀?” 这次大清洗,张向阳想要整的三个人全都落了马。其中吴主任被判得最重,直接死|刑。其他几人都是劳改。因为受贿情况不同,两人判的时候也不一样。 但以那两人的年龄,能不能平安出来,还是两说呢。 张向阳笑笑没说话。 张大队长叹了口气,“之前那吴安国还在公社对我蹬鼻子上脸,这眨眼的功夫居然就进劳改农场了。我都不敢相信。” 说着他把腰上的烟袋锅子抽|出来。 张向阳拿起桌上的火柴给他点火,“爹,你应该高兴才是啊。” “我高兴,我咋不高兴。”张大队长吸了口烟,“我就是有些慌,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他看了眼外面,“你说这以后不会再变了吧?你看那报纸上都是咋说的呀?” 张向阳拍拍他的肩膀,“爹,咱们以后都会越来越好的。” 张大队长有些不信,“谁知道呢。我就是不想再折腾了。太吓人了。” 两人正说着话,李学生骑着自行车来了他们家。 张大队长忙上前迎,“李县长,你今天咋有空过来啊?” 李学生指着张向阳道,“张叔别客气,我来找张哥有点事。” 张大队长见他一脸严肃,想必是正事,忙对张向阳道,“好好给李县长办事。不要马虎。要不然我拿烟袋锅子抽你!” 张向阳嘴角直抽抽,心里很想问上一句,到底谁才是你儿子呀。 不过到底不敢太气他。 张向阳朝李学生道,“那你跟我去我们家吧。我们边走边说。” 能吃到何方芝做的饭菜,李学生自然满口答应,“行!” 出了院子,李学生开门见山,“前阵子,咱们县大清洗,判了许多人,这事你知道吧?” 张向阳点头,“大喇叭天天在广播里播放,我要是不知道,我不就成聋子了吗?” 李学生看了眼四周,确定无人才凑近他耳边压低声音道,“是这样的。那些贪官搜刮了许多好东西。但是已经那些东西的主人几乎没有一个健在了。我们就想着把这些东西全部卖出去。公职人员怕上面以后跟他们秋后算账,所以都不敢买。大多数人都只买一件两件的。我想让你帮我想想法子,把这些东西都卖出去。” 李学生不是个迂腐的人。既然从明面上走不通,那就私底下出货。 “你这么大胆,你就不怕以后被人查出来啊?”虽然张向阳对那些东西很心动,可他更怕李学生因此落马。 李学生见他一脸担忧,笑着摆手,“没事儿。这事是所有人签字的。而且每样东西都有定价的。不是你想给多少钱就给多少钱。” 张向阳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李学生重重叹了口气,“其实大家的顾虑,我也能理解。如果以后再变动,这些东西很有可能成为把柄。” 张向阳有些奇怪了,“咦?你们可以把东西运到华侨商店啊?那里的价格也不低的。” 李学生哼了一声,“卖得再贵有个屁用。老子见不到一分钱。” 张向阳嘴角抽了抽,“你居然说脏话!” 李学生看他,“这事能帮我办不?” “我尽量帮你卖,但是你也知道的,如果东西太贵,咱们乡下这种人家,可能要的货不多。” “没事儿,你尽量帮我出点。”李学生朝张向阳道,“明天,你就到我们县政府去选东西。不查身份,但是必须先付钱。” 张向阳:“……”他瞪着李学生,“何着你是让我自己全买了呀。” 李学生嗔了他一眼,“你先少拿一点,说不准这些东西就是你们家的传家宝呢。” “那你怎么不弄些传家宝回去?”张向阳反问道。 李学生叹了口气,“谁说没有。我也花了不少钱买了。但是我的工资有限,所以能买得并不多。” 张向阳了然。 到了家里,何方芝听说这事儿,差点没崩住,直接乐出声来。 张向阳板着脸,一脸严肃地呵斥道,“你有啥可乐的。那东西是要花钱买的。人家不白送你。” 何方芝拼命压住嘴角的笑意,“我知道了。” 为免露馅,她到灶房做菜去了。 李学生等人走了,“瞧瞧,你媳妇就是比你有眼光。你呀,就是眼界太低。” 张向阳心里还郁闷着呢,“我眼界高有啥用。我攒的钱又不多。估计也买不了几样,你呀,也别为了多挣俩钱,就拼命撺掇我。” 他这话倒是实话。除了发的工资和分红,他撑死了五百多块钱。那些毕竟是古董,一件怎么也得要五十一件,他顶多就买十样。 所以说,有一个发财的机会就摆在你眼前,你却吃不到。这多得让人窝火呀。 李学生一想也是,“那你还是多帮我拉些人吧。” 张向阳点了点头。 等李学生吃得心满意足走了后,张向阳和何方芝开始盘算家里的家当。 何方芝见他抓耳挠腮的,便有心开解他,“那些东西未必全是真货,等明天,咱们去看看再说吧。” 张向阳点了点头,“明天咱们把钱全拿过去,能买几样是几样。” 何方芝歪了歪脑袋,“你老实跟我说,这些东西以后的价值是不是很高?” 张向阳一直不敢告诉她,他们家藏的那三罐子银元以及戒指的真正价值。 可现在,不告诉她是不行了。 他凑到媳妇耳边轻声道,“就那个钻石戒指,一件都能值上亿。” “什么?”何方芝惊讶地张大嘴巴。她做一双鞋子才五块钱,那一个戒指就值上亿,这物价也太离谱了吧? “以后会通货膨胀。你做的那鞋子起码能值五六百块钱一双。”张向阳给她解释。 何方芝歪头看他,“你的意思是说,以后人人都变有钱了,但是钱却不值钱了?” 这话说的好像是这么回事。可张向阳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儿。 可他毕竟不是学经济的,不会跟她讲太多大道理,只好含糊地跟她解释,“但是以后的日子确实比现在好过许多!” 何方芝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随即又反驳起来,“连吃的东西都是有毒的。好在哪里?” 张向阳:“……”话题怎么扯远了。 61.第 61 章 第二日一早, 何方芝就和张向阳一起骑着自行车上县城。 为了这事儿,张向阳还特地请了一天假。 张大队长气得追在后面想要打他,直接张向阳解释说要帮李学生办事, 才幸免于难。 到了县政府, 李学生亲自过来接待他们。 外面有许多穿着绿军装, 拿着长|枪的士兵在门口看着。 负责人就坐在门口, 看到他们来,忙站起来, “李县长, 他们也是来选东西的?” 李学生点头,“对!我亲自带他们进去看。” 负责人忙把门打开。 进了门之后, 一间屋子摆了十几张桌子,整整齐齐排开, 桌子上铺着黑色的绒布,上面摆得满满当当。 种类繁杂, 有珠宝首饰, 古董字画,古钱币, 文房四宝,摆件雕塑,甚至连祖传嫁衣以及圣旨也有。 张向阳不太懂这些东西, 所以他只是走马观花扫了一眼, 他最关心的是上面的价格。 他发现这价格全是按大小来的。大的价格贵, 小的价格便宜。 何方芝原本想一样样看, 张向阳建议她先看戒指。 因为这些戒指的价格每个才十块钱。但那些大百件最低也要八十。 “媳妇,你说这是红宝石的吗?”张向阳看中一款颜色如鸽子血的戒指,家里就有个跟这类似的,他看着差不多。 何方芝接过来,在上面仔细打量了一翻,轻声摇头,“应该不是吧?” 李学生走过来道,“嫂子懂这些?” 何方芝笑笑,“我就是个乡下人哪里懂这些。我就是看这四周的做工太粗糙了。看着不像是价值连城的古物。” 李学生一想也是,“我也不懂这些。我都是随便挑挑的。”他笑笑,“不过你们挑戒指是对的。这玩意便宜,就算真是假的,也只亏了一点点。所以这些戒指几乎没有多少了。” 张向阳和何方芝对视一眼,齐声回道,“那我们可得好好挑挑。” 李学生朝两人道,“那你们仔细挑,我还有公事要处理就不陪你们了。” 两人点头,张向阳道,“我们还不知道要挑多久呢,你忙你的事情去。” 等李学生走了,又进来两个士兵,两人不错眼地盯着他们瞧。 张向阳想想也觉得他们盯得挺有道理,这些东西都挺贵的,要是少了一件,就是他们工作的失职,所以他们正对着他们看东西。倒是让他们省了不少事儿。 何方芝看东西非常快。 一筐子的戒指被她挑了七七八八。之前张向阳跟她说起过,钻石的最值钱。宝石的话,因为没有工具检验,先挑成色,再挑大小。 何方芝从中挑了十一个戒指。 “那些都是不好的?”张向阳怎么也不相信,会有那么多假货。 何方芝摇摇头,“不好的很少,普通的挺多。” 宝石这种东西也分档次。颜色越难得越稀有,价格就越贵。就像同样克度同样切工的钻石,粉色的就比白色的贵。 张向阳又让她在里面挑稍微好些的,“你刚才不是听李县长说了嘛。许多人都挑戒指。兴许等下回咱来的时候,这些戒指就没了。” 听他这么一说,何方芝只好从中又选了五个稍微好些的。张向阳在别的地方逛。他把那些成色看起来很好的挑出来让他媳妇帮忙鉴定。 张向阳指着一款保存完好的青花瓷给她看,“你觉得这是真的吗?” 在所有瓷器当中,张向阳只知道青花瓷是最贵的。可他忘了一件事,他媳妇所处的朝代相当于唐代,青花瓷可是明清才有的。 看字画可以从画中看其所要表达的内容,但瓷器这种东西就有些难了。 这瓷器看起来太好了,一点岁月的痕迹也没有,何方芝看了好半天,都没法肯定,摊了摊手,“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张向阳笑笑,“没事儿。那咱们先看其他稍微有把握的吧。” 何方芝点头。 两人都是从小件上逛。何方芝挑了两个都是唐代以前的瓷器。 虽然她以前所处的朝代不一样,但历史的轨迹却是大同小异的。就比如说她以前也有个秦国统一六国,只可惜称帝的人不叫秦始皇。 最后何方芝的视线停留在圣旨和嫁衣上面。 这两样东西,她略微懂一点,也摸过好几次,自然能看出来真假。 她把圣旨展开,这上面的字倒是毫无问题,可按照圣旨所书内容,是入内阁的大喜事,这可是加官,轴柄的材质应该用一品玉轴,而是四五品的黑牛角轴。仔细看圣旨的面料也有点问题,圣旨的材料均为上好蚕丝制成的绫锦织品,图案多为祥云瑞鹤,富丽堂皇。而这个圣旨却没有图案,显得很寡淡。 何方芝有些遗憾,这种东西如果是真品的话,价格应该很贵的。 倒是这件嫁衣是真的,只是价格有些偏贵了,要四十块钱。 衣服这种东西作为古董来收藏是非常不容易的,因为容易老化。 何方芝把自己的判断说给张向阳听,两人决定不要。 何方芝又看了字画。她对这个东西是非常有研究的,不仅仅是因为她是出身书香门第,从小耳濡目染,还因为她很喜欢欣赏名人画作,她在闺阁的时候也曾画过不少,可惜为了清誉着想,她的画从来没有拿出去让人品鉴过。 她对画的了解比刺绣还要精通,否则当初她也不会连郑板桥都不认识,就能知道那画是假的。 字画是有灵魂的,只要是懂画之人都能看出画中的奥妙之处。 何方芝从中挑了三十幅画。这里的画作赝品的相当多。几乎有三分之二是假的。 这画的价格是十五块钱一幅。何方芝一口气挑了三十幅。 他们这回一共带了五百八十块钱。 十六个戒指就是一百六十块钱,这三十幅画就是四百五十块钱。这加起来就是六百一十块钱,还差了三十。 何方芝非常喜欢字画,所以最后从戒指是城挑了三个放回原地。 张向阳指了指其他的东西,“其他的,你还看吗?” 何方芝点头,“好不容易来一回,当然要看。” 她想知道这里有多少是真品。即使买不起,过过眼瘾也不错。 你还别说,假字画挺多,可假摆件却非常少。 一款翡翠白菜,雕得活灵活现,郁郁葱葱,好似看一眼就能发财似的。 “这价格估计没人买吧。” 哪怕是不懂行的人,都能看出这东西是个好货。可惜价格太贵,一个就要一百八十块钱。 何方芝还看上两个和田玉摆件和一尊西汉虎牛铜案。这三样都是真品。 张向阳还从角落看到有几把紫檀木椅子。 他眼睛一亮,拉着何方芝看,“那是真的吗?” 何方芝围着椅子看了好半天,冲他点头,“应该是的。” 张向阳激动地搓搓手,何方芝忍不住给他泼了盆冷水,“咱们买不起,这三张椅子加起来要三百块钱,而且人家不单卖。” 张向阳:“……” 好吧,他白高兴一场了。他试着问道,“不如咱们把那些字画放回去,咱们买这椅子吧。” 何方芝好半天没回神,抱着字画的手却下意识收紧。 张向阳见她不愿意,忙凑到她耳朵边上小声道,“紫檀木可是稀有物,将来这几把椅子就能值上亿。你那字画不好保存,将来的价格不如这些椅子。” 何方芝凉凉看了他一眼,抱着画转身就出了房间,也不再看其他物品了。 张向阳见她气呼呼地出了房间,忙跟了出去。 何方芝付完钱,也没有等张向阳,把带来的画往她带来的麻布袋里一塞,转身出了县政府。 “哎,你等等我呀。”张向阳骑着自行车往前追,等到了跟前,他拦住她的去路,“你生什么气呀?” 何方芝抬眼看他,“难道你买这些东西就是为了以后升值吗?” 张向阳很诚实地点头,“不为了升值,我何必花这么多钱买它。这东西又不当吃不当喝的。” 这话可把何方芝气得够呛,“你这人可真俗!” 张向阳耸了耸肩,“我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我哪里懂那些阳春白雪的事情。我本来就是很俗的一个人啊。” 何方芝突然发现张向阳有时候也挺没脸没皮的。被他这无所谓的态度激怒了,她瞪着他,眼里全是倔强,“那如果我不卖呢。我喜欢它们,我不会卖出去的,这辈子都不卖。” 她还是头一回用这种很失望的眼神看他,张向阳心里有些发毛,不敢再跟她开玩笑,忙表明立场,“你喜欢就留着呗。别生气了,当心气坏了身子。” 何方芝这口气没撒出来,倒像是打到了棉花上,有些憋屈,“我就是觉得你这人没有追求,你知道吗?” 张向阳有些好笑,“我怎么没有追求了?我之前不是一直跟你说过我的梦想吗?” 当明星应该是最敢想的了吧?前世可是许多北漂都以这个为目标呢。 何方芝摇头,“我不是说这个。我的意思是说对生活品质的追求。” 她像是憋了好久,今天不吐不快了,“为了过上你所说的有钱日子,你不在乎吃进嘴里的东西有毒,可我不行。我心里怵的慌。” 她听姐姐说过,宫里的生活是非常辛苦的。不敢乱吃任何人递给你的东西。每样菜都要用银针测过,让太临试吃过,半个时辰后,他没问题了,才肯放心吃下去。 只是到那时,食物都冷了。姐姐进宫第二年就得了很严重的胃病。姐姐活得如履薄冰。她只能不断地壮大家族,不停地给那些宫女太监塞银子,才能让姐姐过得舒服些。 可张向阳却告诉她,将来她也要过像她姐姐一样的生活,吃的东西都是有毒的。哪怕那毒量很小,她也觉得恐怖,简直太可怕了。 张向阳没想到她心事这么重,忙安抚她,“如果你不想嘱那些东西也不是没有办法的。你可以自己种啊。或者请人种。这样你总能放心了吧?” 何方芝看他,“可以吗?你不是说土地不可以买卖吗?” 张向阳忙道,“不能买卖,但可以租啊。我们租几亩地,专门请人给我们种菜,种了自己吃就好了。花不了几个钱的。” 何方芝蹙眉看他,“不能买卖却可以租,可真奇怪。” 张向阳想了想,“可能上面是怕像古代那样,有许多人圈地吧。” 他也不知道这猜测是不是对的,就胡乱扯了个理由。 何方芝想了想,竟觉得这理由还真有可能。她松了一口气,脸上也有了笑模样。 只是她心情好了,张向阳却又愁上。她媳妇喜欢那画,已经把钱全都花了,可他怎么才能把那几张紫檀木椅子买回来呢? 62.第 62 章 经过一夜的抓耳挠腮之后, 张向阳决定秉持肥水不流外人田的作法。 让他大哥把那三张椅子买了得了。也总好过落到外人手里。 张向阳特地把张向民叫出来。可谁知张向民听说他把家里的钱全拿去买古董字画,吓得浑身发抖,“三弟啊, 你是不是疯了呀?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你傻了呀?” 张向阳有些哭笑不得, 耐心给他解释, “这东西是县政府统一发卖的。是合法的。不会有事的。” 张向民却不信,他指着屋后一望无际的田野, “以前那里是我们张家的祖坟, 可前些年被那些革委会的来给抄了。里面的东西全都砸烂了。金银之物全部他们抢走。甚至我们全村还被那些革委会批|斗过。后来因为法不责任,这事才不了了之。你是不是都忘了呀?” 张向阳心里哇凉哇凉的。他试着跟大哥解释, “大哥,以后真的不会再发生以前的事了。文|化大革|命已经结束了, 数字帮也已经被抓起来了。咱们以后都能过消停日子了。” 这种事情谁能说得准,张向民根本不信这些, 反而极力劝说张向阳, “三弟,你就听大哥的, 把那些东西全都还回去,把钱要回来。这事我不告诉咱爹。你偷偷的。” 张向阳现在颇有种对牛弹情的感觉。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 张向民已经被前些年吓怕了。张向阳熟知历史,自然不可能把大好的机会给错过了。 大哥有钱, 却不敢买。他想买, 却没钱!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张向阳颓丧着脸回了家, 何方芝一心扑在那字画上面。她对这些画家非常陌生。所以也不知道这些画以后的升值空间, 只纯粹以欣赏的眼光看这些画。 而张向阳对画家了解不多,只知道一些耳熟能详的画家。所以他自然也不知道,何方芝挑的这些画,其实价值并不比那三个椅子低。 张向阳坐在炕上,瞅眼正忙活不停的媳妇,默默叹了口气。 何方芝听到他的叹息声,头也不抬地问,“你怎么了?” 张向阳没说他跟他大哥吵架的事,反而问了别的问题,“你说怎么会有那么多赝品呢?” 三分之二都是假的。这要不是他媳妇是个懂画的,他都以为她在诳他。 看那些赝品仿得惟妙惟肖,纸质也非常有年代感,不懂行的人还真看不出来。 何方芝回头看他,“但凡是好这一口的,都喜欢临摹画作。这些画都流传几百年了。中途不知道经过多少人的手了,有那擅长字画的,可不就得临摹几幅么。” 张向阳恍然大悟。 何方芝又跟他补充,“你别看那些是赝品,其实价值也不低的。” 这话张向阳就不懂了,“为何?” 何方芝把手里的画小心翼翼地卷起来,“如果临摹作品非常出色,对一个人的技法也是有很大提高的。等他成为大家之时。你说这幅临摹作品是不是会成为对方的污点?那价格能便宜吗?甚至还有可能超过原画的价格。” 张向阳在脑子里回想了下,有大家会去临摹别人的画吗?他怎么不知道? 瞅着他这幅表情,何方芝就能猜出来了。当初她学画的时候,可是临摹过不少画家的作品。画是高雅的,学这门高雅的艺术也是极烧钱的。也就是她出身好,不需要为笔墨纸砚费神。可那些出身贫苦人家,可就不一样了。初期为了糊口,都是临摹别人的作品,“等那些人成名了,就会千方百计找这些作品,把这些临摹作品烧掉。” 她唇角勾着笑,眼里闪过一丝兴味儿。 张向阳瞅着她这幅神情,“你是不是想到以前的事啦?” 何方芝重新打开一幅画,“我就是想起我刚掌家时,家中公账已经不足百两。为了挣银子,我以一幅山中真人的《仕女图》为诱饵,请天下画师过来帮忙鉴定。《仕女图》价值连城,传说中已经被开国皇帝得到,放于墓葬中。大家听说我有真迹,都趋之若鹜。” 张向阳奇了,“只是鉴定画作而已,怎么挣钱了?难不成你收他们进场费?” 何方芝摇头,“那幅画其实是我的临摹作品,我小的时候,我爷爷帮开国皇帝修复过那幅画,所以我也跟着看过几眼。后来我回去后,把那幅画临摹出来。因为太喜欢,所以我一直收起来了。那一次,我也有些冒险。” “画作而已,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买来的就一定是真品。”张向阳安慰她。 何方芝笑他太天真,“那得看是什么人。一个不懂画的,如果买了幅临摹作品,大家也不过是一笑置之,甚至还会鼓励他,下回警醒着些。可我们家,世代书香,其中更是有许多书画大家。常年打燕却被燕啄了眼睛,那名声也会跟着受损。” 确实也对啊。专门研究这个的,你还给弄错了,这就是失误,他忍不住更好奇了。“这么严重?那你还走这步棋?” 何方芝单手托着腮看他,“因为那幅画已经几百年未见于世。开国皇帝也是在晚年从别人坟墓中得到的。他这事做的本来就不光彩,哪里能正大光明告诉别人。得到之后,也没有大张旗鼓。新皇登基,朝廷动荡不安。于是那陪葬之事全部交由太后处理。没过多久,太后也随之一起离开。所以就连新皇都不知道那幅画其实就藏在他爹的棺椁里。” 看来她也不是盲目下这步棋,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盯着她继续道,“然后呢?” 何方芝笑笑,“我先是考察这些画师的眼力。如果有人提出合理的质疑,我就把他招入何家。对他们进行培养。” “考科举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明明何家有那么多的书,按理说这应该是得天独厚的优势,可惜何家人才日渐凋零,到我辈的时候,已经没有一个男丁出仕。我也只能走这些旁门左道。”何方芝看着张向阳的眼睛,“我让族中精通此道的长辈精心教导这些人才,让他们为我所用。后来又挑几幅出色的画作献给新皇。有几人比较幸运,还因此当上了宫廷画师。为了还何家的人情,他们每年都会画几幅画送给我。何家因此重新站稳脚跟。也在新皇面前露了脸。” 听了她的一席话,张向阳好半晌没有回神,一直木呆呆地想着什么。 何方芝侧头看他,“你跟大哥没谈拢吧?” 他的心思,哪怕她用手指头都能猜到。 张向阳抹了把脸,倒也没再瞒她,“是啊,他不肯买。”他顿了顿又补充,“不仅不买,还让我们把这些东西全还回去,把钱要回来。” 何方芝一幅我早料到了的表情,“你大哥有这样的思想并不奇怪。你呀,还不如想法子把他手里的钱弄过来呢。” “啥?”张向阳腾地从灶沿坐起来,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弄过来?你啥意思?” 他就算再想要那椅子,也没打算骗他大哥的钱啊。 “懒得理你!”何方芝见他蠢成这样,也懒得再说,继续埋头看画去了。 张向阳的满肚子的火没处发,气得跑到屋外。 外面夜色正浓,张向阳站在院子里看满天的星斗,心中一片煎熬。 夜晚露水很重,他的脸渐渐泛起一丝凉意,不对啊!他媳妇不是那种没水准的人。她是书香门弟出身,最是看中品行。绝对不可能做出坑蒙拐盗之事。那她刚才说的‘弄过来’是什么意思? 张向阳百思不得其解。 他媳妇用一幅假画就拯救了家族。完全是借鸡生蛋。他呢?他有什么? 63.第 63 章 他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唯一值点钱的,也就是他的工作了吧。 工作?张向阳怔住。所以他现在只能拿工作跟他大哥换钱? 张向阳猛地转身回屋,看到媳妇正拿着画对着油灯反复观摩。 他小心翼翼地走近, “媳妇, 你说我拿工作跟大哥换钱, 怎么样?” 何方芝回头看他, “那你想好用钱的理由了吗?” 张向民不可能不问张向阳为什么要这么多钱。张向阳能跟他说实话吗?显然不能! 他拧着眉,难不成他要把工作换给别人?凭啥啊?他的工作不仅仅是花了三百块钱, 还搭了人情的。 他思索了半天, 突然眼睛一亮,“媳妇, 不如咱们就说钱是借给我同事的,一年之后连本带利还我一成利。” 这也是前世, 他从众多P2P理财得出的经验。有利息,大多数人都会心动。 何方芝有些惊讶, “你居然连这法子都能想到。” 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张向民跟张向阳再亲近, 也不能阻拦弟弟的发财路。 张向阳有些发窘,“难不成我在你眼里就是傻子。” 何方芝很认真地点头, “你是啊。”不仅如此,她还煞有其事地点头,“你说当明星, 红了的话会有知名度, 还有许多人追捧。可我觉得你这人挺幸运的。” “我怎么就幸运了?”刚进圈子没多久, 就被一个富婆看中, 被她打压,他甚至连稍微好一点的角色都接不到。这也叫幸运的话,那些一二三线明星岂不是锦鲤投胎了? 何方芝放下手中的画,转过来面对他,“如果你真的红了,眼红你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你的心眼,你的防备心远远达不到那个水平。你呀,不红还能安生过日子,红了之后,估计很快就能被人整死。” 张向阳:“……”他有这么差吗? 何方芝突然转了话题,“我现在发现其实你也挺聪明的,可能以前是没人教你,你爹对你又不上心。所以你才这么单纯。” 提起亲生父亲,张向阳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他父亲只会让他不停地干活,只会压榨他,哪里肯花精力教他。 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儿,何方芝立刻笑着转移话题,“这事我去跟表姐说吧。你刚为古董的事跟你大哥起冲突,现在上门谈工作的事儿,他一定以为你是想拿钱买古董。” 张向阳有些难为情,“这不好吧。” 何方芝拍拍他的肩膀,冲他调皮地眨眨眼,“我要买这么多画,你都没跟我计较,这回我帮你吧。” 说起来这些钱,大部分是属于张向阳的,她却买了自己喜欢的东西。而且以后还不允许他卖出去。似乎有点太过份了。 她这是感激他?张向阳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他握着她的手,“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当长长久久的夫妻吗?我让着你都是应该的。” 他一个大男人哪能跟自己的媳妇斤斤计较。虽然他心里确实可惜那三把椅子。可就像他媳妇说的,他看中的是三把椅子将来的价值,而不是喜欢它。但他媳妇就不一样了,她喜欢那些字画,拿它们当宝贝一样,真心爱护着。看到她坐在油灯下潜心研究这些画作,他仿佛透过这一幕看到了她的过去。 何方芝一抬头对上他满含深情的眼眸心中微微一暖,他这样好脾气的人才会包容她的任性,她的唯我独尊吧?她轻轻闭上眼,“你吻我!” 轰! 张向阳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敲打了一样,他看着她轻阖的眼帘,她的睫毛浓密且长,此时正颤抖着,她的耳尖已经发红。显然她并不是她外表展现的这样淡定。 这样看似外表很强大内里却如一张白纸的姑娘是他这辈子的妻子,也是他心尖上的人。 他慢慢俯身,在她如桃花般娇艳的唇上落下轻轻一吻,像一片羽毛拂过她的唇瓣。他刚离开,她的手就勾住他的脖子,两人间隔极近,近到他睫毛眨一下就能扇到她的脸上。 她慢慢凑到他耳边,轻轻笑道,“你这么可爱,就别当正人君子了。” 张向阳对上她湿漉漉中满含笑意的眼眸,那目光透着别有深意的诱惑。 他脑中一片空白,忘了思考,忘了反驳她的话,只能本能地抱紧她,搂住她,压向她。他浅浅地吻着她的唇,然后更深入地探索。 她的粉唇莹润柔软,带着点清甜,鼻尖飘过她身上甜而不腻的清香气息,他心跳如擂鼓,手伸向她衬衣上的扣子。 他一手掐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身,她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两人谁也不肯松开,衣服渐渐褪去,两人卷入被中。 一切都是那么地水到渠成,只是在结束的时候,他怎么都不肯在她体内留下精华。 他压在她身上慢慢喘息着,她轻轻推了他一下,“你刚才?”餍足过后的她如同被风吹过的海棠花,娇美动人。 “如果现在怀孕,你就没法复习功课了。等上了学再说吧。”张向阳在她脸颊边轻吻一记。虽然红叶和红心是他的孩子,可他也想要一个独属于他们的孩子,这是他们爱情的结晶。 何方芝故作羞恼地推了推他的身体,“快下去,重死了。” 张向阳倒到旁边,胳膊伸向她的脖颈,把她圈在自己怀里,把玩她纤细的手指,在她身上又嗅了嗅,“媳妇,你身上可真香。” 她身上是一种栀子花的暖香味。东方生产队没有栀子花,所以这味道应该是属于她自身的。 何方芝趴在他胸口,仰头看着他,眼里全是疑惑,“为什么你懂得那么多花样?” 他之前明明说,他跟他前女友只拉过小手,其他什么也没干。可现在不仅吻接得好,甚至连床上的事,他也懂得许多花样。 张向阳有点冤。只要从后世来的人,还有谁会不知道岛国的动作大片嘛。就算这个没见过,那各种网站上的广告总见过吧。 他想实话实说,可又担心会吓住他媳妇。之前就因为他嘴快,把那些防腐剂,人工色素说给她听,吓得她整夜整夜睡不着。 她心思又这么重,什么事都喜欢闷在心里,他哪里能发现得了。 想到这里,他没有把后世这些耳熟能详的事情说给她听,而是随口说道,“以前上学的时候,听舍友说的。” 何方芝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她承认她就是这么小气的一个人,她希望他是完完整整属于她的。 张向阳轻声问,“还疼吗?” 她舒服得哼了一声,“不疼。就是有点累!” 张向阳捏捏她的腰,轻声哄她,“那你快点睡吧。明天看书吧。等考完试,你再研究那些画也不迟。” 见她这一整天都处于兴奋状态,张向阳不忍心给她泼冷水。但明天再这样,她真有可能考不上大学了。本来她就没有基础,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对她都是宝贵的。 何方芝自然也知道其中的厉害。她只是看到那么多画作,一时之间太忘形了,所以才会不管不顾的。听到他这么一说,她轻轻点头,打了个哈欠,“你说的对!明天我就把这些画全都收起来。” 第二日,何方芝是在张向阳怀里醒来的,浑身酸疼得厉害。她揉着额头,低头一看,这才发现昨天居然没洗就这么睡过去了。 她忙推醒他,“快点去灶房烧水,我要沐浴!” 张向阳睁开眼,就对上他媳妇娇俏的脸,只是此时她的脸上全是尴尬和羞恼。 张向阳立刻心疼了,“媳妇,怎么了?” 何方芝简直欲哭无泪,她才来这边多久,居然变得这么邋遢,房事之后连清洗身体都给忘了。要是她的那些丫环婆子知道这事,估计能把她笑话死了。 张向阳还从未见过如此孩子气的她,他忍住笑,搂着她的肩膀,“好了,好了。咱们家只有一个暖瓶,那水早就被我洗脚用完了。” 何方芝捶他,“没热水,你不会去烧嘛!” 随着她的动作,一直紧裹住她身体的被子滑下,又露出里面光洁如玉的身体,张向阳眼神暗了暗。没有经过这事的男人一旦尝过这种美妙,就怎么都戒不掉似的。他上瘾了。 何方芝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他压在身下了,她挣扎着想要推开他。 他却一改往日的温柔,变得霸道起来,他灵巧的舌头钻进她的嘴里,让她再也没法发出声音。 一个小时过后,他餍足地搂着她讨好,“乖媳妇,我现在就给你烧水。” “大骗子!”何方芝气得把枕头扔向他。张向阳动作麻利地穿衣下床。仔细听了听旁边的动静,家里很寂静,外面的光线还不是很足,显然孩子们还没醒来。 他讨好地朝她笑,“我马上就好。媳妇,你再睡会儿。” “你还得背我去!”何方芝才不打算这么轻松就放过他。这人太气人了,她明明都让他住手了,他却不听…… 张向阳响亮地应了一声,转身出了房门。 没一会儿,张向阳就烧好了热水,何方芝裹着衣服,趴在张向阳的背上,到灶房清洗。 家里只有一个大木桶。想要沐浴是不太可能的。也只能凑合着用。 张向阳望着那么小的桶,有些遗憾,“等以后咱们家一定要建个大浴室。”最好是两人能一起洗的。 “那你别忘了这事儿。这种太憋屈了,配不上我的身份!”何方芝傲娇地道。 这噘嘴的样子太可爱了。张向阳忍不住凑过去吻了一下。 何方芝点了点他的脸,声音娇媚,“死开!死鬼!” 这声含羞带嗲的腔调抖了张向阳一个机灵,他瞪大眼睛,“你?” 何方芝冲他瞅瞅眼,“你看我是不是也有演戏天赋?” 张向阳搓了搓胳膊,“你何止是有天赋,你已经成妖孽了。” 冷酷的,女王的,娇弱的,柔情蜜意的,伤感的,她哪种都能驾驭。这妥妥的就是戏精附身啊。 “可惜我过不了自己这一关。”何方芝拿起毛巾给自己擦身体。已经十一月了,天气转冷,刚洗没多久,水就冷了。 张向阳担心她着凉,等她擦好就给她穿上衣服,“你心里哪一关?” 何方芝叹了口气,“戏子是贱籍呀。如果我一个出身书香门弟的世家小姐去唱戏,恐怕何家的列祖列宗都能从地底下爬出来找我算账。” 张向阳替她穿衣服的动作一顿,而后就是一阵沉默,再抬眼的时候,他对上她含笑的眼睛,声音有些苦涩,“你也会看不起我吗?” 哪怕在后世,也有许多人会骂他们是戏子。这是极不尊重的称呼。他心中也不是不难过的。 虽然他演戏是喜欢这个专业,可他也想红。想让更多的人看到他的作品。所以别人不尊重,他都能忍受,但被自己心尖上的人看不起,他心里一阵阵发疼。 他问得小心翼翼,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低气压,何方芝怎么可能感受不到,她抚摸他的脸,反问,“我不喜欢这行,你就不演了吗?” 张向阳被她问住了。无论她喜不喜欢,他都会选择这一行。这是他的执念。 何方芝轻轻叹了口气,“我的确不喜欢这一行,但是我喜欢你。” 像一颗惊雷轰得他浑身舒坦,他四周的毛孔就像是炸开了。好似血液都滚烫起来,脑子里全是烟花,空气里全是粉红泡泡。他这副神情就像是中了邪一样。 何方芝轻轻拍了下他的脸,担忧地问,“你没事吧?” 张向阳握住她的手,“你说的对。咱们生活环境不一样。我不该要求你这么多。” 她不该只喜欢她的贤惠温柔,也应该喜欢她有自己的看法和观点。 说起来,她已经比他想像中的大家闺秀好太多了。她能听进别人的意见,不会管太多。她还聪明大方,对他的朋友都能客气招待。 她比他心目中理想的妻子还要好,他为什么不能包容她不喜欢他的职业呢。人都有自己的喜好,更何况她的思想是根深蒂固的。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改变的。他要接受她的不喜欢。 只是这样安慰自己,心里还是有点小难过。如果以后他红了,她会为他高兴吗?如果他得奖了,她会为此骄傲吗?他没有答案。 外面依稀有孩子说话的声音,该不会是两个孩子已经醒了吧?何方芝加快手上的动作,“好了,我们快出去吧。” 张向阳也顾不上想这些东西,立刻回神。 等她出去后,他把大木桶里的水全部倒干净。然后开始升火做饭。 吃完饭后,何方芝便要去找杨素兰。 “你先去找彭家木吧,跟他商量一下,就说是他需要钱。你大哥和你爹只要听说是他借钱,应该都能同意。”何方芝叮嘱张向阳。 张向阳想了想,“那也成,本来我也想把这事跟他说说。” “如果他买的都是假货,将来会不会怪你?”何方芝想得更多一点。 “我尽量把你说的那些真品介绍给他。也许他会买呢。”张向阳倒是早就想好了。 何方芝不置可否:“但愿他能听得进你的话。” 张向阳低头想了半天,朝她保证,“我只是把这事分享给他,至于买多少,全由他自己来定。” 说不说在他,买不买就是彭家木的事了。那里面赝品那么多,如果彭家木全买了假货,那将来他岂不是要被彭家木埋怨? 何方芝突然想到,“今天你还上班吗?” 张向阳点头,“上的,我只请了昨天一天假。” 说着,背上挎包,趁着两个孩子没注意的时候,亲了媳妇一下。何方芝羞得满脸通红,这个没皮没脸的! 64.第 64 章 张向阳一早到邮局门口等彭家木。 彭家木看到他精神奕奕的样子, 还有些惊讶,“你这是有啥好事呀?” 张向阳拉他到旁边的巷子里,“上回带我俩去革委会去看马大顺那个人, 你还记得吧?” 这事也才过去一年, 而且这事也不是件小事, 他一说, 彭家木就想起来,“记得啊, 我还记得他的名字叫李学生, 这么怪的名字,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咋地啦?” 张向阳见他神情抖然间变得特别严肃, 忙道,“他不是升了县长了嘛, 前段时间抓了那么多贪官,搜罗了许多旧东西, 让我帮着卖卖, 我就想问你,你想不想要?” 旧东西?彭家木双眼一眯, 身子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眼睛在张向阳身上扫了一眼,随后警惕地看看四周, 扭头就瞪向张向阳, “你不要命啦, 居然买那玩意儿。” 这反应怎么跟他大哥一模一样啊, 张向阳有些头疼了。他连他大哥都说不通,更何况跟他还差了一层血缘关系的彭家木了。 他烦躁地抓抓头发,斟酌下语言,“你也知道现在上头的情况。既然上面说这场运动已经结束,那就不可能自打嘴巴。而且还是县长亲自卖的。他买了那么多,我也买了不少。你怕啥呀?” 彭家木看他,“你也买了?” “买了,买了很多!”张向阳怕不信还把价格也告诉他了。 “五百八十块钱?你小子疯了吧?”彭家木瞪得眼珠子都快要下来了,这人的胆子也太肥了吧?他指着张向阳已经没脾气了,“你呀你,你让我说你什么才好。你买这么多就不怕人家把你家给抄了?” 张向阳呸了一声,“你咋说话呢。我这是有好事想着你。你还咒我,有你这么当兄弟的嘛。”张向阳也来火了。啥个意思嘛,他有好事就想着他,他居然狗咬吕洞兵不识好人心。 见他生气,彭家木也懵了,反应过来之后就替自己辩解,“阳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你做事太莽撞了。” 张向阳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可这事不止我们一个两个干,那些工人全都买了。要不是李县长想着我,他能把这好事告诉我?你想得倒美呀。” 彭家木怀疑地看向他,“真的假的?你跟李县长关系很好嘛?” 张向阳点头,“当然很好了。”为了让彭家木能发财,他这脸也算是豁出去了。他挺了挺胸,“不信的话,咱们周末去县政府,我让你见见他。” 那他来真格的了,彭家木忙摆手,“不用不用,上回又不是没见过。”彭家木低头想了想,“这事挺大的,我得回去跟我媳妇商量商量。你等我消息吧。” 这事也不急,离周末还有两天时间,张向阳大方地摆摆手,“成,成,你回家商量去。”想了想,他又补充,“对了,这事你别忘了跟马大顺说。” 彭家木指了下县城的方向,“阳子,马大顺在县城,我还要上班,我怎么去通知他呀。等周末我们去他家找他吧。” 张向阳一想也是,拍拍他的肩膀进邮局去了。 等晚上下了班,彭家木和他媳妇吕秀英说起这事儿。 吕秀英倒没有彭家木反应那么大,事实上她上班的时候,也听人提过一耳朵,“我有个同事,他家里就是县城的,听说几个厂子的工人都去选过。” 彭家木惊了一下,“看来阳子说得是真的呀?” “那还能有假,这事县城的工人都知道。” “媳妇,那你说咱买吗?” “买吧。不是说那玩意将来挺值钱的嘛。”吕秀英是个有文化的母老虎,以前就从书上见过金银珠宝这等词汇。“你想啊,咱们可以多买那些金啊银啊的,反正这些东西放久了也不会坏。要是跌得话也不会跌到哪里去。就算拿去银行卖也能卖钱。咱们也不亏。” 就这样,彭家木居然被他媳妇给说动了。 到了第二日,彭家木就把这事告诉了张向阳。 何方芝去找杨素兰提起工作的事儿。 杨素兰听她要把工作让给她男人,她还高兴一阵,而后满脸疑惑,“你傻了吧。你那男人现在改好了,要是没有工作,他将来止不定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为了咱们两家以后能清净,还是算了吧。” 何方芝怎么也没想到她表姐居然没问先问她钱的事情,而是担心这个。她心里又暖又堵,“表姐,你要是真为了我们好,就把钱借我们吧。” 杨素兰急得一脑门子汗,“可你大哥还要跟人家学开车呢。他总不能老请假吧?” 张向民已经学了一年的车,一个月去一次省城,路费都花了不老少,眼看着再过半年就能通过笔试,正式拿到驾驶证书了。他哪能半途而废呢。 何方芝想了想,“要不然,工作都大哥考完试再接替?” 杨素兰还有些犹豫,何方芝又加了一把火,“表姐,你就帮帮我吧。” “你们借钱给彭家木就为了那一成利?可那一成利也不过才三十块钱。何苦呢。”杨素兰看着她。 “不是!”何方芝早就想好了说辞,“我们也想多留点时间,好考大学。” “难道恢复高考了?” “上面已经在开会了。马上就能落实。表姐,我想考大学,我不想天天待在乡下种地,如果我男人不上班了,他还能和我一起复习功课。要不然只有我一人考上大学,他也不可能放我走啊。” 好吧,她也算彻底不要脸了。好像百分百能考上大学的人是她,不是张向阳。可谁让她是中专生,张向阳却是初中生呢。她这个说辞才是最合理的。 “我说你们搞什么鬼呢。原来都想考大学才把工作丢给你大哥的呀。”杨素兰可算是找到其中的关键了。 她生气的样子很凶,可何方芝一点也不怕,握着她的手,可怜巴巴地求她,“表姐,你帮不帮我?你是不是我的好表姐?” 杨素兰在家里把男人孩子管得死死的,可她有个逆鳞,就是见不得她这表妹对她撒娇。 何方芝这么一闹,她就缴械投降了,“成吧。既然你们两口子一心想考大学,那我也不能耽误你们。”她咬咬牙,“大不了,如果你男人没考上,那工作就还给你男人。” 啊?何方芝呆愣当场,她一直知道杨素兰对她不错,但她没想到还能不错到这地步。何方芝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之前扮小白花,眼泪都是憋出来的,可这次她却是真的感觉了,眼眶都红,“表姐?” “这事啊,还是瞒着你大哥吧。他这人我了解,要是把这么多钱借出去,他夜里估计都睡不着觉。恐怕天天得担心阳子受人家骗了。为了我的耳根子能清净。我就作主借给你了。”杨素兰拍拍何方芝的手背。 何方芝看着她的认真的发神,眼里全是感动,惊讶过后,问了个很哭笑不得的问题,“钱都在你手里啊?” 杨素兰没想到表妹会这么一个问题,惊讶过后,很自然地回答,“当然啊。这里几乎都是女人管家。” 何方芝低着头若有所思起来。 晚上,何方芝把三百块钱拿给张向阳,顺便还把表姐的话说给他听。 张向阳捏着钱的手,心里那是五味杂陈。瞧瞧,他爹和他大哥疼他,却更担心他受骗。 他大嫂疼他媳妇,却处处宠她,相信她。这人跟人的差别咋这么大呢。 何方芝见他一直摇头,安慰他,“你呀,也别怪大哥。你也不想想你这副身体之前都干了多少缺德事儿。你别看你现在改好了,后遗症还一直在呢。” 张向阳还能说什么。这老天爷也没给他选择的机会呀。 “等将来,咱们一定报答他们,让他们也过上好日子。”何方芝搂着张向阳的胳膊,突然感慨道。 “怎么了?”张向阳笑话她,“原来你也会感动?我还以为你是铁石心肠呢?” 何方芝撅着嘴,捏着他的脸,故作生气道,“你说什么?你居然敢说我的坏话,当心我撕烂你的嘴。” 张向阳忙求饶,“疼疼疼,媳妇,我跟你闹着玩呢。” 何方芝松开手,“你说表姐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张向阳暗自猜测,“你爹是何家的独子,她娘肯定在她面前念叨,让她多多照顾你呗?” 何方芝一想也是。 到了周末,张向阳带着何方芝,彭家木带着吕秀英一起去县城。 四人先是去找马大顺。他刚好在家。 听说要去买古董,马大顺倒是有兴致,可他哪来的钱买这些玩意,所以最终还是拒绝了。 到最后只能他们四人去了。 何方芝继续看上次没看完的东西。屋里的东西比上回少了许多。尤其是些小物件,几乎没有几个了。 “哎呀,这玩意也太贵了吧?”吕秀英看着那个银元宝,上面写的是十克,居然要十块钱,这东西拿到银行也才三块钱。 她有些打退堂鼓,彭家木见张向阳搬了椅子,走上前问,“你这是干啥呢?” “我打算买这三把椅子。” “这玩意贵吗?要不我也买一把。”彭家木试探着问。 “三把三百块钱,不拆卖。”张向阳面色不变,直接报价。 彭家木脸色登时就变了,“这么贵?你真买啊?” 张向阳点头。为免夜长梦多,他来了之后就直奔这三张椅子。 彭家木见他真的付了钱,忙拉着他媳妇的手,“媳妇,要不咱们也买点东西吧。说不准将来真的能成为传家宝呢?” 吕秀英见张向阳三百块钱眼睛一眨不眨真给花了,心里升起一股热意,“成吧,咱也买。” 两人在买什么东西当传家宝泛了难。实在是这里面的东西每样都贵。而且他们还听说这里面是有赝品的。 这下子可把两人给吓着了。 彭家木拉着张向阳的手,“你不是说这些东西都是大户人家抄上来的吗?怎么还有假的?” 张向阳左右看看人,确保别人不会听到,才轻声道,“你以为那些大户人家都是傻子,不会做两手准备啊?” 一席话惊喜梦中人。彭家木这才知道其中关键。他左右看了看,“那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呢?” 张向阳把之前他媳妇挑的三样拿给他,“我偷偷打听的,听说这三样真货的可能比较大。我随你选择,但是我也不能保证一定是正品。” 哪怕是他媳妇也不能保证这东西百分百就是古董。毕竟这东西不像画,她媳妇看不出其中的灵魂。 彭家木围着那三样看了好半天,又在其他地方挑挑捡捡先三样,最后跟自己媳妇商量了一会儿,终于选了一个张向阳介绍给他的,另外两样是他自己选的。 张向阳曾经让他媳妇看过,那两样似乎都是仿品。但东西也不大,所以价格并不高,所以彭家木三件也不过才花了一百五十块钱。其中最贵的就是张向阳选的那尊西汉虎牛铜案,一百二十块钱。 但凡是唐代之后的物品,除了字画,何方芝几乎是分不清真假的。而这里恰恰就是明清物件最多。其实也很好理解,毕竟古董这东西,时间越久,留传下来的东西就越少。 “你没事吧?还有什么要买的吗?”张向阳担心他媳妇也跟他一样,对某样东西念念不舍。 何方芝摇头,“没有。” 她对这些东西的喜爱就不如字画了。所以哪怕有几样东西也确实很贵重,可她也没有半点心动。 看到彭家木选了一尊西汉虎牛铜案,她悄悄对张向阳说,“那东西的价值非常高。是西汉的东西。” 张向阳惊住,居然是西汉的。他原以为这东西保存这么完好,是明清时期的呢。 “不过这东西保存这么好,一定是从地底下出来的,让他们埋起来吧,别摆在家里。”何方芝对这些东西是很忌讳的。明明该跟死人待在一起的东西,偏偏被人挖出来。这要是摆在家里,像什么话? 张向阳赶紧把这话跟彭家木说了。 他哈哈大笑,“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这东西摆在家里,我不是找死嘛。” 张向阳松了一口气。 两个男人骑着自行车,两人后面的自行车车座后面各自绑着一个椅子,张向阳前面车筐里还挂着一把椅子,这造型,在路上吸引了不少行人。 吕秀英夸赞何方芝的手艺,“我可就等着你考完试,好帮我做鞋子了。” “肯定的。嫂子要多大的码数啊?等我考完就帮您做。” “一双四十,一双三十九。”吕秀英是个脾气,道谢之后当即报了码数。 何方芝记下来。 65.第 65 章 时间一眨眼进入了1977年, 这一年几乎没什么变化,唯一称得上的变化就是,县城似乎比以前松了。街头巷尾出现了许多农民在兜售自留地生产出的东西。 巡逻队似乎比以前少了许多。管理得也不太严格。甚至还有人也会买这些东西。 就连他们乡下也有了一点变化, 比如家禽放宽了, 随便大家养多少只。 张向阳和何方芝为了多挣些钱, 养了三十来只, 都圈在院子旁边的小巷子里。 刚进九月,东方生产队就发生一件大事。 杨培华平反了, 上面领导亲自下的通知。 牛棚现在住三个人, 许未生和许文英听说杨老师平反了,都替他高兴。 虽然杨培华心里一直坚信, 他很快就能平反,但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 他整个人都懵了,他身体发抖, 眼眶里的热意再也忍不住, 汹涌而出,哭得像个孩子。 “杨老师, 您一定要多多保重啊。”一起生活大半年,许文英很尊敬这个同病相怜的老人,见他像是要倒, 忙走过来搀扶他。 何方芝听说杨培华平反, 丢下手里的活就从家跑过来。 到了牛棚这边, 门口挤满了许多看热闹的人, 何方芝扒开人群往里挤,刚进去就看到杨老师摇摇欲坠似乎要倒,她心里一缩担心他出事,忙上前,“杨老师,您怎么了?” 看到她,杨培华激动地握住她的手,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抖个不停,“孩子,我平反了。” 何方芝握着他的手,脸上全是笑,杨老师终于平反了,太好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张大队长宣布杨培华得到平反,大家就一直在这儿讨论,为什么坏份子还会平反?不是说成份是反革|命吗?可现在文件都下来了,再怀疑也是真的。 有那心思重的都暗自后悔没有在杨培华落魄的时候雪中送炭。 张大队长见小儿媳妇居然跟杨培华走得这么近,惊了一下,不过现在杨培华现在已经恢复身份,他也没必要把这事嚷嚷出来。 “杨老师,请您跟我到我家办理手续吧。还有上面发下来的的路费,也得您亲自签字才行。” 杨培华连连点头,“好,好!” 何方芝搀扶他往外走,杨培华回头看了眼牛棚,视线落在许家爷孙身上,“我现在平反了,你们以后也会平反的。只要还有一线希望,你们就不要放弃。” 许未生抹了抹眼泪,“杨老弟,你放心吧。我们这么多年都抗下来了,还差这短短几年嘛。你放心回去吧,到时候咱们一起去北京全聚德吃烤鸭。” 杨培华重重点了下头,转身离开了这个生活了好几年的地方。 到了张家,张大队长把上面发下来的文件拿给他看,还有需要杨培华登记的资料。 又把领到的五十块钱递给他,“这是回去的车资,你看看够不够,如果不够我再向上面申请。” 杨培华接过来,在文件上签字,“够的够的。” “我看上面写的时间挺急的,您还是早点动身比较好。可别耽误了正事儿。”张大队长把文件上的一行字指给他看,上面明确表明只给下面的人一周时间落实。 “我接到文件就通知你了,半点时间没敢耽搁。之所以三天才接到,那是因为从上至下,总得一层层来。”张大队长担心杨培华多想忙跟他解释。 杨培华了然地点头,“我知道的。”他看着张大队长,从刚刚到现在,他敏感地发现张大队长对他的态度发生了巨大改变。 就是刚刚走过来的路上,那些人看他的目光也不再是仇恨和厌恶,而是讨好。这让他心里有种重新被尊重的感觉。 何方芝一直等到杨培华把资料填好了,才开口问,“杨老师,你说上面是不是想让你一起出试卷啊?” 杨培华摇头,“这我哪知道。”人逢喜事精神爽,杨培华也有了开玩笑的心思,揶揄道,“怎么着,你还想走歪门邪道啊?” 何方芝羞得脸都红了,抿嘴笑道,“歪门邪道谈不上,但是如果我的老师刚好是出题考官,我说出去得多有面子啊。” 杨培华微微一笑,“你啊,还是要抓紧学习吧。时间不等人了。” 他都恢复身份了,这恢复高考的消息也快到了吧。 何方芝点头,“我会的。” 杨培华看向张大队长,“估计很快就会恢复高考,你别让这孩子下地了吧。她基础不好,这些年又忘得差不多了。让她多点时间复习吧。” 张大队长怔了怔,拿着烟袋锅子的手抖了一下,“所以说上面真的会恢复高考?” 杨培华很肯定地点头,“应该是吧。” “可上面一直吵吵这事,总没个定数。”张大队长还是不相信。 “但这次不一样。你看我不就平反了嘛。很快其他人也会平反的。”杨培华这话是想让张大队长对那爷孙俩好点。 是人就有功利心思,如果许未生和许文英恢复身份,这生产队的人没一个能高攀得上的。 许未生可是比他还厉害的人物,人家可是京剧大师。以前听他戏的人哪一个不是大人物。 张大队长再傻也知道这一层,不管杨培华是因为什么目的提点他,但对人家好一点,他这个大队长还是能办到的。 他动了动嘴唇,脑袋往杨培华面前凑了下,压低声音道,“会的,你放心吧。” 说完,他又扭头看了眼何方芝,“以后你别上工了。到时候考大学,也能给咱家争光。” 何方芝眼睛一亮,“谢谢爹。” 她看向杨培华,“杨老师,您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杨培华也是归心似箭,“我明早去县城看看什么时候有去北京的火车,再做决定。” 归期给了一个月的时间。照理说他不用这么着急。可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收回自己的房子。 何方芝一脸惊讶,“您刚出来,这么快就走?”刚才走路还颤颤巍巍的,她有些不放心,“我看您还是留在我们生产队,让我帮您把身体养好了再走也不迟啊。从这到北京也就三四天的路程,不急的。” 杨培华一脸苦笑,摇头道,“我家有个祖宅,上面领导说了可以还给我。我想好好回去归置归置。” 张大队长没说话。就在这时,一大早就去水库钓鱼的张向阳背着篓子风风火火地跑进来。 他之前一直去给许家爷俩送东西,自然也知道杨培华,后来还从他媳妇那得知这人是他媳妇的老师,对他更敬重了些。 他把鱼杆往院子里一扔,连篓子都没卸下就跑进来,“杨老师,我听说您恢复身份了,是真的吗?” 杨培华见他急得满头大汗,知道他这是替自己高兴,心里暖暖的,“是真的。” 张大队长哼了一声。对小儿子现在游手好闲的样子越发看不眼。 今年六月,大儿子终于拿到驾驶证书,小儿子也坚持把工作让给了大儿子。大儿子文化水平不够,只能在仓库干些整理东西的活。工资倒是没有变。 可小儿子却天天在家,他每天下地只挣了八个工分,比大儿子十个工分差了两个工分。想想就觉得脑壳疼。 张大队长板着脸,吩咐小儿子,“杨老师说要早点回去归置祖宅,我看不如你陪杨老师去一趟北京吧。”省得天天在家闲得慌。 张向阳想也不想就应下了,“行啊。杨老师我陪你去一趟吧。你那房子估计有人住进去了,到时候我帮你撵人。” 杨培华原先还怕耽误他时间,可听他这么一说又有些犹豫了,他迟疑道,“可这样会耽误你学习吧?” 虽然张向阳的成绩比他媳妇好,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谁知道将来他会不会因为一分之差就错失好大学。 张向阳摆手,“没事儿,我报考的学校分数线应该不高。” 表演专业的录取分数线肯定比不上那些热门专业。 何方芝也在旁边劝,“是啊,就让他去吧。到时候让他干点跑脚的活。” 一家子都这么说了,杨培华再拒绝就矫情了,点头答应了。 何方芝站起来,往张向阳身后的篓子扫了一眼,“你今天运气不错啊,居然钓了两条大鱼。那我拿去炖了吧。” 张向阳这才想起篓子还没卸下来,笑得眉开眼笑,“今天我是沾了杨老师的光才钓到这么大的鱼的。” 两条草鱼加起来有六七斤重。活蹦乱跳的,想来是才钓上来没多久。 杨老师笑得满脸慈爱。笑容一直浮现在脸上。 就在这时,张母和杨素兰也从地里回来了。 张大队长看到两人立刻吩咐道,“老婆子,赶紧去杀只老母鸡,炖个鸡汤,给杨老师补补身体。” 杨老师忙推辞。张大队长装作生气似的不容他拒绝,“哪能不要呢。你这副身体回去,恐怕还没待几天,就得病倒了。到时候上面领导肯定会责怪我办事不周。” 杨素兰有些懵,看向表妹,无声询问,“这是咋啦?” 何方芝拎着鱼往外走,笑着道,“杨老师平反了。” 杨素兰惊讶地张大嘴巴,忙追了出去。 张母也呆了呆,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去后院逮鸡。 一家子忙得团团转。 张向阳这才想起来,“杨老师,您的孩子在哪?要不要写信通知他们啊?” 杨老师走得这么急,回到北京估计一大堆事,还不如现在就写,让他大哥明天上班给带过去。 杨培华刚才还如沐春风的笑脸下一秒就沉了下去。 张向阳呆愣了好一会儿。他问到不该问的了? 时间过了好一会儿,杨培华才轻声道,“我家人都死了。” “啊?”虽然张向阳从他沉默这么长时间就已经猜到会是个悲剧,但是没想到会惨到只剩下他一人的境地,“他们?” 杨培华紧紧握着拳头,浑浊眼里全是愤恨,“因为我。因为他们不肯跟我划清界限,所以他们才没的。” 他的儿女都是他亲自教导,个个都很孝顺。别的家,父亲举报儿子,儿子攻击父亲,妻子举报丈夫,丈夫背叛妻子。乱成一锅粥。只有他们家,一直温暖团结。 可谁成想,因为他被人陷害,被下放劳改。他的家人不肯跟他划清界限,就被那些畜生给害死。 他的女儿才十六岁啊,他的儿子才十五,他的妻子疯了,没到两年也饿死在北京街头,他们一个个都离他远去。他活着的每一天都想要复仇。 他要查出来,到底是谁要害他。他一定不会放过那些伤害过他的人。 张向阳心中很是悲痛,“杨老师,你……” 杨培华回过神,他拍拍张向阳的胳膊,“傻小子,你别担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他们希望我活着。” 那些人没死,他怎么可能会死呢。他一定会活得好好的。 很快,何方芝和杨素兰就收拾了一桌丰盛的晌饭。 为了照顾杨培华的年纪,老母鸡,她炖了三个小时,鸡汤味道很是鲜美。 吃饭的时候,张向阳想起来道,“杨老师,明天我帮你买票吧。” “好!”既然已经欠了一个大人情,杨培华也不再客气,大不了,等他走的时候,他的祖宅就留给他们夫妻吧,也算是回报他们这两年来的照顾了。 晚上,张向阳和媳妇说起杨培华的家事。 张向阳虽然是个男人,可并不代表他就没有感觉,杨老师说起家人都没的时候,那脸上的神情不是悲痛,而是恨,“你说他会不会想不开走上歧途啊?” 何方芝想起杨培华听说要恢复高考时,一时激动说的话,她心中微微一动。不得不说,张向阳的感觉是对的。 不过她并不认为杨老师的做法有什么不对。既然恨能支撑他这么些年,说明他的恨太多,“就算如此,你又能怎么办?” 张向阳一时语塞,他想阻止杨老师不要害人,可他有什么立场去阻止,事情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说‘原谅’这两个字当然容易。 何方芝拍拍他的肩膀,“你呀,也别想那么多。杨老师的仇人很多,他年纪也大了,你认为他会跟人动真刀真枪吗?” 张向阳被她这话逗笑了,“他当然不会跟人家动真刀真枪,可就怕他为了报仇,采用非法手段。如果他精明一些,没被人查出来还好,一旦被人察觉,他可就完了。” 何方芝倒不是这么认为的。张向阳跟杨老师接触不深。所以不了解杨老师的为人。可她却能从杨老师解题方式上看出来,这人非常懂得变通,心思缜密。以他的智商一定会选最好的法子来报仇,绝对不会让人抓住把柄的。 “希望如此吧!”张向阳还是有些担忧。 到了第二日,张向阳一大早就骑着自行车,拿着张大队长给开的介绍信到火车站买票。 比较凑巧的是,最近的票居然就是明天。张向阳买了两张之后就回来了。 又过了一日,何方芝起来给他们做了些干粮,“你一定要好好照顾杨老师。他年纪大了,胃又不好,你记得去开水间打热水把馒头泡了给他吃。” 张向阳一一记下,末了又有些不舍地握着她的手,“我舍不得你。” 何方芝搂着他,在脸颊上吻了一记。两个孩子也哭得稀里哗啦,这还是张向阳第一次要出这么远的门呢,两个孩子都十分不舍。 张向阳担心她们哭太久了,眼睛该肿了,忙跟她们保证,“等爹回来之后一定给你们带好吃的。比如说糖果,好吃的饼干,江米条,北京烤鸭……” 两个孩子馋得一个劲儿流口水,倒是没有再哭了。 何方芝催张向阳赶紧走。 66.第 66 章 张向阳和何方芝拎着包裹带了老房这边。 张大队长驾着驴车过来, “小三子,你过来赶驴车吧。我和杨老师坐在后头。” 张向阳和何方芝对视一眼。他哪里会赶驴车啊。可别把驴赶到地里头。 何方芝刚想开口,张向阳拉住了她, “爹, 我昨天去仓库借自行车的时候, 逗这头驴玩, 他还踢了我一脚,你说它待会儿会不会不听我的话。” 张大队长听到他这不着调的话, 气得举起手里的烟袋锅子, “你闲得呀,居然逗驴玩。” 张母忙拉住, “你干啥呢,杨老师还赶火车呢。你不是会赶驴嘛, 干啥要让他来。” 张大队长气鼓鼓地瞪她一眼,“到底我是老子还是他是老子。”话虽如此, 他还是蹦到前面驴车上了。 张向阳扶着杨培华上了驴车。 杨培华一脸感激地看着张大队长, “谢谢你了,大队长。” 张大队长脸上的怒色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算个啥。我就是乡下老农民,赶驴车而已,不要太熟。” 何方芝跟杨培华告了别。杨培华一再叮嘱她要好好学, 将来考上北京。 何方芝都一一答应, 记在心里。 驴车很快就到了县城, 张大队长不放心地吩咐小儿子, “一定要把杨老师照顾好。他年纪大了,腿脚不好,要是他走不动道了,你记得背他。” 张向阳全都答应。 上了火车,张向阳跟杨培华坐在一起。现在已经错过开学时间,所以火车上几乎没什么人。 吃饭的时候,张向阳去打热水。 杨培华看着这些饭菜,眼睛都湿润了,“你媳妇是个心细的,居然都想好了。” 原来何方芝把这几天要吃的饭菜都标记了。 第一顿吃的是新鲜的蔬菜和鱼肉,主食是馒头。第二顿只能吃些她切好的凉拌豆腐,调料和豆腐是分开的。主食依旧是馒头。剩下的都是咸菜和煎饼了。 到底是九月份,天色热得很。馒头顶多也只能保存一天不馊。 张向阳听杨老师夸赞他媳妇,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的甜,比夸自己还要自豪,“我媳妇确实不错。” 杨老师被他照单全收的做法唬得一愣一愣的,他还从未见人如此不谦虚,当下摇头失笑,“你呀你!” 两人吃着饭菜,杨老师瞅着他脸上幸福的笑容,想起自己刚结婚时也是这样甜蜜,心里空落落的,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杨老师,您怎么了?”张向阳见他不肯吃,担心饭菜不合他胃口,想了想道,“要不我去列车上打点菜吧。我刚刚听说这火车上的东西不要粮票的。” 杨培华摇摇头,“没事儿,你媳妇做的菜很好吃。我刚才是走神了。” 张向阳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到了北京,张向阳陪着杨培华到了他住的地方。两人先到街道办落户。 负责接待的是个年纪约有四十的中年妇人,名叫孙梅花,看到他的资料,孙梅花眼神闪了闪。 她板着脸,把杨老师的资料审了一遍又一遍,但凡有问题的地方她都要问上一遍。等审核结束后,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 看着她把居民户籍上盖了个戳,张向阳拿起本子就要扶杨老师走。 孙梅花忙问,“你们住哪呀?” 张向阳再傻也知道,刚刚这人是故意的,一直问东问西,极不配合的样子,要不是他爹把这事办得妥妥的,说不定这回他还得回家跑一趟。耽误时间不说,说不定杨老师还不能恢复身份。所以他对这个孙梅花一点好脸色也没有,“我们有家,不劳您费心。” 说完,他就扶着杨老师出了街道办。 张向阳问杨培华,“杨老师,您跟她有什么恩怨吗?” 杨培华想了半天,还是摇头,“没有!”他的脚步停在一处房子面前,“我现在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一处青砖青瓦的四合院,大门敞开,里面交错拉着好几根绳子,上面晾着各种衣服。 杨培华的视线落在其中一个男娃身上,“那个孩子就是刚刚那个女人的。” 他话音未落,就见孙梅花从后面追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杨老师,您下放劳改了,我们也是给您看房子……” 杨培华打断她的话,冷冰冰地看着她,“现在,马上给我滚!” 在孙梅花的印象里,杨培华一直是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他脸上常年挂着笑,当初住在这一片的女人哪个不羡慕他妻子。 可没想到,他刚回来,居然就骂人,而且还是用这么侮辱的词汇。 孙梅花眼睛怔了怔,拍着大腿往地上一堂就开始嚎,“我的老天爷呀,坏份子骂人啦。这世道又变了呀。” 她的嗓门极大,周围的人全都跑出来看。一时间之间居然围了四五十个看热闹的男女老少。全都冲着杨培华指指点点,甚至还有人骂他,“坏份子该拉去批|斗!” 杨培华气得脸色铁青,指着孙梅花的手都抖了。 张向阳担心他一会儿气出好歹来,忙拉着他往外走,“杨老师,我们先去趟学校把工作落实下来。这里交给我吧。” 杨培华也顾不上说话,那些看热闹的人已经被孙梅花煽动,往他们扔土坷垃。 见他们越来越激动,张向阳停下来背着杨培华跑出了这条巷子。 到了安全地带,张向阳扶着墙大喘气,“这些都是什么人啊,我们跟他们解释,他们咋不听啊?”边说话他边扑头上的尘土。 明明跟他们说了,上头已经恢复了杨老师的成份,不是坏份子了,可这些人还是朝他们扔东西。 “估计这些人也都跟我同样的情况。”杨培华满脸苦笑,“原来那条巷子里住的全是跟我一样的老师。可我刚刚看到的,全是陌生脸孔,他们鸠占鹊巢,简直岂有此理。”说到最后,他已经咬牙切齿了。 张向阳想了想,“我们先去学校吧。我先帮你安排好。我来办这事。” “你能怎么办?这些人可都是无赖。”杨培华担心他出事。刚才那些人可没放过张向阳。 “我有法子的,放心吧。”张向阳前世可是听过不少钉子户被撼动的事情,这些老赖,他还不放在眼里。 杨培华见他信心十足,也不再追问。两人到了学校办理入职手续。 让杨培华没想到的是,学校居然连这几年的工资都补发给他了。 “有了这些钱,将来我做事也能容易一些了。”他握着钱,嘴里嘟哝一声。 张向阳没听清,“什么?” 杨培华回头,“没事。”他抽出五张大团结给张向阳,“你办事肯定要花钱,这钱你拿着用,不够再找我要。” 张向阳也没推辞,“成!” 张向阳扶着杨培华从财务室出来,迎面就碰上一个跟杨培华年纪差不多的中年男人。 看到杨培华的时候,他一脸惊讶,“杨老师,你也回来?” 看到他,杨培华也有些惊讶,“是啊,林老师,我从怀江县回来了。你呢?” “我从西北回来。”他揉了揉脸,“过了好几年苦日子,终于回来了。” 杨培华一阵沉默。 林老师侧头看了眼张向阳,“这是?” 杨培华给他介绍,“这是我徒弟的丈夫。叫张向阳。这几年都是他们小两口照顾我的。要不是他们,我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林老师打量一眼张向阳,点点头,“你这徒弟看着挺精神。你呀,有后福。”末了他叹了口气,“不像我,妻离子散。” 林老师的遭遇和杨培华差不多,不过他比杨培华好一点,他的老婆孩子都还活着。在他一出事的时候,他们就跟他划清关系,“他们想要回来,可我根本不想认回他们。” 虽然杨培华没有不孝子,可他教过的学生并不都是好的。其中还有几个他平时关照有佳的带头批|斗他,他当然知道那种被伤害过的心凉,他没有劝林老师要接受他们,反而道,“你现在住在哪里?” 提起这个,林老师也是一脸愁苦,“你回永春巷了吗?那里全被人占了。我一个老头子哪里是那些泼妇的对手。我去找公安,他们派了好几个人,可根本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只能无功而返。我没办法只能拿着上面发的津贴,在外面租了一间房子。那里有好几个都是以前的同事,你要不要也去租一间?还有空房呢。” 张向阳想了想,“杨老师,要不你跟林老师先去住几晚吧。我去找人解决祖宅的事情。” 林老师惊讶地看着他,“小伙子,你怎么解决?” 张向阳想了想,回他,“我去乡下找些人手。放心吧,这种没皮没脸的人,公安治不了,唯有以暴治暴。” 林老师有些发怔,“会不会出事啊?那些人什么事都能干出来。” “放心吧。一定行的。”张向阳一点也不担心。 林老师若有所思,“如果你能把房子要回来,能不能也帮我一回,你放心,我会给你好处费的。” 张向阳侧头看向杨老师,笑着道,“不用啦。您是杨老师的同事,举手之劳,不用这么客气。” 林老师脸一板,异常严肃,“必须给钱。否则我不找你了。” 他宁愿花钱,也不要欠人情。 张向阳:“……”想了想,“等我帮杨老师的房子要回来再说吧。” “好!”林老师高兴了。 张向阳陪着杨老师一起去林老师所说的地方。 林老师说的没错,这里确实住着许多恢复身份的老师。杨老师跟这些老同事唠嗑,张向阳便一个人去了乡下。 他找到生产队大队长,把自己的来意跟他说了,“你们吓吓他们就成。把他们的东西全都扔出去。那是祖宅,如果不拿回来,我恐怕连觉都睡不着。” 大队长有些犹豫,其他社员全都眼巴巴地瞅着那一排排的大团结。 “大队长,只是去一趟,就能得到这么多钱,这么好的事,您还犹豫什么呀。” 大队长抽烟着烟,吐出烟雾,“你们懂什么?什么情况还不知道,你们就在这边胡咧咧。” 张向阳见他怀疑,忙道,“不信的话,你们可以跟我回去,房产证明我没带在身上,放在我爹身上。” 大队长见他连房产证明都有,惊了一下,“你们家的房子咋住进外人呢?” 张向阳满脸愁苦,抹了把泪,“我爹之前被人冤枉,幸亏领导查实后恢复他的身份。还给他发了津贴,恢复了他工作,让他继续当大学教授。可没想到一回来,房子就被人占了。” “大队长,人家身份没有问题。咱们去吧。” 大队长迟疑地看着他,“真的恢复身份了?” “不信,到时候可以先给你们看户籍证明。” 大队长思虑了很久,直到一根烟吸完,才吐口答应,“成吧!” 张向阳握着他的手,一个劲儿地感激,“多谢你们。你们放心。只要你们帮我撵走了坏人。这三十块钱就是你们的。我先给你们十块,等事情办完,再给你们二十。” 大队长接过那张大团结,他们这么多人,也不怕他到时候反悔,“成!” 说完,他点了十来个壮劳力。张向阳忙道,“叫婆子比较好。那些人都是泼妇,叫壮劳力就怕他们嚷嚷着说非礼啥的。到时候扯不清了。” 大队长一想也是,于是这十来个壮劳力全换成了五大三粗的农村妇女。 张向阳来时是公交,外加搭人家的驴车来的。回去的时候,他们生产队有拖拉机,大队长亲自开着拖拉机。 张向阳先带他们到杨培华租的地方。他把这事跟杨培华一说,杨培华立刻拿着房产证明和户籍证明出来。 他的那些同事们也跟出来,看到这些妇女都有些迟疑,“能成吗?” “谁知道呢,再看看呗。” 大队长看完资料后,手一挥,“上来吧,带我们去吧!” 到了目的地,大队长下来后,板着脸叮嘱这些妇女,“一定要听我指挥,千万不要莽撞,更不要打人。咱们的目的是清理房子。把不属于这家人的东西全部扔出去,当然也包括人。” “是!”这些妇女们全都摩拳擦掌,一副想要干大事的样子。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巷子里涌去。 孙梅花看到这么多人,想要伸手拦,却根本拦不住。 当她张嘴想要喊人过来帮忙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晚了。 大队长一进院子就指挥妇女把大门反插。 然后指挥这些妇女把东西全都越过墙扔出去。 屋里有人阻止,她们就腾出来,把人给捆起来。 老赖们在外面撞门,大队长拿着根棍子站在门后,神情淡漠。 东西一件件丢出去,外面的哭喊声越来越多,看热闹的也越来越多。 张向阳和杨培华待在巷子外的拖拉机里都能听到这边的哭喊声,里面还夹杂着孩子的哭闹声。 张向阳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大人的事,小孩子跟着掺和干什么。这些人真不会教孩子。 旁边的杨培华却连眨都眨,手里拿着资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老师也跟着一起过来,勾着往巷子里瞅,“我的老天,太厉害了。这些人简直太厉害了。居然能把这些泼妇给治住。张向阳同志,你是从哪找来的?” “乡下这种人不要太多。这些老赖也就欺负你们这些读书人面嫩外加手无缚鸡之力。” 林老师气得牙痒,“你说得对。这些人就是欺软怕硬。你让他们也帮我把房子要回来吧。省得再跑一趟了。” 张向阳点头,“成!待会儿等他们出来,我就跟他们说去。” 67.第 67 章 无论这些人有多么猖狂, 但对上比他们更强的人还是束手无策。 哭闹一阵,见里面丝毫没有停手,天色渐渐暗下来, 再僵持下去, 连东西都要保不齐了, 孙梅花也只能认栽, 开始收拾东西。 他们原来是住在前面的巷子里的,但因为这一条巷子的人都下放劳改去了, 所以他们才鸠占鹊巢, 住到这边。 一直等这些人全都走了,大队长才打开房门, 他带着两个妇女到了巷子外。 张向阳付了他二十块钱,又把林老师的请求也说了。 大队长倒是一口答应。反正扔东西也要不了多长时间。之所以这么久, 也是因为那些人哭哭啼啼堵在门口,为了怕被对方讹, 他们才待在院子里没出来的。 大队长走了没一会儿, 巷子里又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林老师搓着手,脸上闪着兴奋的光芒。 张向阳看了眼时间, “杨老师,林老师,我去百货大楼买两把锁吧。省得一会儿关门了。” 两人也顾不上看热闹, 忙掏钱给他。 只是给完钱, 两人才想起来, “现在得要工业券吧?” 张向阳怔了怔, 他来的时候并没有拿这些券。怀江县发的工业券大多数都是地及县,没有全国的,所以拿了也没用。 他想了想,“我去试试看,能不能找到人卖。”没有门路,也只能如此了。 张向阳经过路人指引找到离这最近的百货大楼。 前世他在商场逛街的时候,经常看到黄牛在商场出没。如果有倒卖票证的二道贩子,一定也会在这附近。 张向阳运气不错,一眼就看到百货大楼门口,那个瘦高个子的小伙子一直站在门口,像是在等人。但张向阳注意到,如果有人往百货大楼里走,他几乎都会凑上前跟人说几句。有人似乎跟他买了什么,也有人摇头。跟人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通常都会往百货大楼的两边看。这人十之八|九就是黄牛。 张向阳也走过去,可那黄牛看到他这副打扮,外加这个体型,居然没有像对其他人一样,凑过来跟他说话。 张向阳没法子了,山不过来,他就山呗。 “大哥,你这有工业券吗?我想买两把锁。” 瘦高男子一怔,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似乎在思索。 张向阳这才恍然,原来这人是把他当成卧底了,他无奈摇头,开始说家乡话,“我是怀江县过来的。别看我穿得人模狗样的,可我是地地道道的农村人。” 瘦高男子四下瞅了瞅,见真的没有什么巡逻队,他松了一口气,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兄弟,不好意思,我也是小心使得万年船。” 张向阳摆摆手,“没事儿。有工业券吗?” 瘦高男子忙掏出来,“有,有,你买两把锁,要四张就够了。八毛一张。” 张向阳有些迟疑,“怎么这么贵啊?我们怀江县才五毛钱一张。” 瘦高男子忙道,“八毛一张还贵啊。刚出来那会儿,一张都要七八块呢。现在才八毛。大兄弟,一个地方一个价,你不能跟你们乡下比啊。” 张向阳一想也是,以后不需要票,这些票还会继续往下降。 他买了四张锁之后,又跟瘦高男子买了其他票,比如说毛巾票,肥皂票,搪瓷盆票等。 因为不知道林老师有没有这些东西,所以张向只给杨老师一人买了。 七七八八买了一大堆,这年代也没有购物袋,他只能用搪瓷盆盛着东西出来。 杨老师和林老师坐在拖拉机上,远远就看到他抱着东西,往这边走。 “看来他买得东西还不少。”杨老师脸上带着笑。 林老师替他高兴,“我看这张同志还不错。是个实诚人。” 两人从拖拉机上下来,走过来帮张向阳的忙。 “你一个人买这么多东西多累啊?早知道我该陪你去的。”杨老师有些过意不去。 张向阳抹了额头上的汗,笑得很是爽朗,“您身子不好,如果我连这么点小事儿都办不好。回去我媳妇该笑话我了。” 杨老师笑话他,“你不告诉她不就完了嘛。你媳妇远在老家,她又看不到你。” 张向阳嘿嘿笑,“她回去一准得问我。那我不就露馅了嘛。” 杨老师无奈摇头,和林老师道,“真是个实诚人。” 林老师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确实是个实诚人。 张向阳把买锁剩下的钱给林老师,从搪瓷盆底下找出锁递给林老师。 又把杨老师剩下的钱也给他,“找人只需要三十块钱,我买了这些东西,还剩下这些。您看看还需要什么?趁我在这边,我一次给您置办齐了。” 杨老师推辞不要,张向阳塞到他裤兜里,“我来的时候,我媳妇给了我不少钱。放心吧。” 张向阳在北京待了两天,就回了怀江县,临走时,杨老师亲自过来送他,还让他回去一定要督促他媳妇好好学习。 张向阳拎着杨老师给他准备的吃食上了火车。 等他到吃饭点打开包袱,才发现里面居然塞了五十块钱。 杨老师该不会以为他是个穷光蛋吧? 张向阳对他的好心还是收下了。他打开杨老师从大学食堂买回来的油饼。嗯,这味道可真不错。 下了火车之后,张向阳归心似箭,一路步行往家走。他原本想着,兴许半道上能遇到顺路的,可惜的是他今天运气不行,一个顺路的也没有。 68.第 68 章 张向阳到家的时候, 天已经黑了。这么晚了,他也没去打扰父母,直接回了家。 乡下这地方, 一入夜就睡觉。但何方芝因为要复习功课, 所以还在点灯……咦, 没错, 是在点灯。 张向阳从门缝中看到窗户的光特别亮堂,想来是电已经装好了。 说起来, 自从吴安国进了劳改农场, 东方生产队就被安排装电。本来嘛,按照远近, 也该是这边先装,都是因为吴安国捣乱, 故意针对东方生产队才一直拖延到现在。 张向阳边敲门边往里喊,“媳妇, 我回来了。” 何方芝正在做笔记, 听到外面依稀有动静,侧耳一听还有那熟悉的声音。 她脸上一喜, 把铅笔夹在书里,立刻跑出房门。只是还没等她开门,才想到自己头发没有打理。衣服还是睡衣, 不够漂亮。 她立刻回屋换上之前做的新衬衫, 又把头发整理了下, 擦了点雪花膏, 才出来给他开门。 “你怎么才来啊?在屋里干啥呢?”张向阳见她过来,先还抱怨一句,只是等她出来,眼睛立刻亮了。 她刚才是在梳洗打扮。张向阳火急火燎地把门插上。 然后搂着媳妇狠狠亲了一口,“媳妇,你真好看。” “还是大学生呢。一点文采都没有。”何方芝羞得满脸通红,被他搂着往屋里走。 张向阳把包往堂屋的矮桌一放,就火急火燎地拽她进屋。 “媳妇,你有没有想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更何况他已经十天不在家了。 何方芝来自古代,她性格虽然霸道,可并不代表她会把想啊想的挂在嘴边,更不用说这种腻死人的甜话了。 她双目亮晶晶地看着他,暖黄的灯光下,她的身影越发窈窕,他的心像是被人挠了一下,痒得厉害,他吻着她的唇把她压在炕上,她欲拒还迎,笑容越发迷人。 平日里,跟她相处,她霸道,她任性,她毒舌,但此时的她却温柔至极,像水一样包容他,让他欲仙欲死,恨不得在她身上昏死过去。 事毕,他搂着她,在她耳垂上亲啄几下,说着相思之情,“你没想我,我可想死你了。” 何方芝只觉得被他咬过的地方热得厉害,她何尝不想他。以前她也就是觉得他挺好玩,心胸比较大,什么都让着她。挺喜欢跟他说话。 看着他被自己逗得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很有趣,但她没想到他只不过离开短短十天而已,她会这么想他。 吃饭的时候,还时常对着空气叫人。她似乎更在乎他了,也更喜欢他了。 他的手一直放在她胸口,何方芝红润的脸颊上热得要滴汗,她娇嗔地看着他,“你怎么想我了?” 张向阳最喜欢她露出孩子气的一面,她从未在旁人面前展露出来。他心里像是被她狠狠揪了一下,一转身,他又压在她身上。 幸好两人睡的不是床,要不然肯定会被这两人给晃散架了。 抱著怀中的媳妇,张向阳看著她红豔的脸颊,凝在额头、鼻尖的细小汗珠,心中一阵激荡。 一连做了三次,直到两人都累得精疲力尽,才作罢。 张向阳见她没了力气,忙穿衣下床,“我去给你烧水。” 自从第一次,他被她狠狠凶了一回,他就牢记事后她必须要沐浴的习惯。 何方芝坐在木桶里,听张向阳说起北京之事。 “没想到你还挺有办法。”何方芝倒是对张向阳刮目相看。 张向阳摇头,“也不是什么高明的法子。谁都能想到的。只不过那些老师们拉不下脸来而已。” 何方芝深以为然,“你说的对!”说到这里,她突然满脸喜色,“你的那些书全部被我卖掉了。” 张向阳很震惊,“这么快?” 惊讶过后,却有些奇怪,上面还没有明确下来高考的消息,怎么就卖出去了? 何方芝见他一脸疑惑,笑着给他解释,“是那些知青。他们写信回去,听说上面领导已经在开会了。那领导一直主张恢复高考,这事十之八|九是真的。” 张向阳一想也是。就像包产到户这个政策其实中间也搞过几次,但因为主张之人被数字帮诬陷,最后不了了之。往后这些主张改革的领导越来越多。倒是不担心事情会生变故,再说数字帮都被垮了,也没人出来作妖了。 “你怎么没问我卖了多少钱啊?”何方芝见他一直在发呆,拍了他一下。 张向阳这才回神,讨好地朝她笑,“我想别的事呢。卖了多少钱?” “一本五块钱。卖了整整五百二十块钱。”何方芝有些得意。只是末了又有点不好意思,“咱爹知道这事,把我狠狠骂了一通。” 张向阳立刻心疼了。他爹这人很有分寸的,像媳妇做错事,通常都是由儿子来管,他毕竟是公公,不好掺和。 可这次的事不一样,一本书明明才两三毛,他媳妇直接卖了五块钱。指不定生产队的人都在戳他们家的脊梁骨。他爹这么爱面子的人哪里受得了这个。 张向阳一脸愧疚,“咱娘没拦着吗?” “就是有咱娘拦着,我才把所有书都卖出去了。要不然那些书说不定被咱爹白借出去了。”何方芝还有些羞恼。 被公爹在那么多人面前骂,她脸面也不好看。可他是长辈,她也不好跟他犟嘴。 “咱娘把爹狠狠骂了一通,他才走的。” 这么好的发财机会,张母只会支持,哪会让张大队长破坏。张向阳都能想到张大队长骂他爹的话了。心里倒是对他娘升出了一丝感激之情。 “其实你不用这么急的,这事等我回来再办也成。反正我皮糙肉厚,不怕被他打。”想到这里,张向阳立刻四下打量她的身体,“他没打你吧?” 何方芝被他看得发窘,摇头捂着胸口,“没有。” 张向阳松了一口气,而后凑到她耳边,“原来你这么喜欢我,明明知道做这事会被咱爹骂,还帮我做了。媳妇,你真好。” 何方芝被他戳中心思,羞恼地甩了一手水到他脸上。 热水喷到脸上,有的甚至喷到眼睛上,张向阳下意识闭眼,抹了下脸,朝她伸出了恶魔之手…… 两人闹了一阵之后,很快又回到炕上。 张向阳太累了,很快睡了过去。何方芝看着他安静的侧颜,心里别提有多踏实了。 难怪前世她那些闺中姐妹会那么牵挂丈夫,当自己的丈夫纳妾之后,一个个形容枯槁,好似弃妇一般。 当心中所爱把温柔给予旁人的时候,女人会产生嫉妒。 她想,如果张向阳真的对不起她,恐怕她会比把张向阳碎尸万段才能发泄心中的苦闷吧。 第二日,何方芝破天荒没让张向阳起来做饭,而是自己到灶房烧饭。 张向阳躺在炕上晚起了半个小时,再也睡不着后,就起来了。 洗漱好之后,孩子们也醒了,张向阳过来给她们穿衣服。 两个孩子看到张向阳回来了,在床上活蹦乱跳,双手伸向他,“爹,我的饼干,江米条和北京烤鸭呢?” 张向阳瞠目结舌,这才六岁的孩子,记忆力也太好了吧。 他委屈巴巴地看着这两小只,“你们就不想爹吗?只记得吃的。” 红叶和红心小脸通红。红心不好意思地搂着他爹的脖子,“也想爹。” 红叶人小鬼大,掐着腰,“爹,您该不会没买吧?” 张向阳:“……”这熊孩子,脑袋瓜子还挺灵。 他笑着解释,“当然买了。快点穿衣下床,刷完牙就能吃。” 两个孩子立刻拍着巴掌大乐,嘴里还谄媚地道,“爹真好。” 张向阳无奈地摊了摊手,“不过烤鸭,爹没带。那玩意没法带回来。路太远了。等明年咱们全家去北京,爹亲自带你们去全聚德吃怎么样?” 原先还以为能塑封带回来了。可现在天气还有些热,带回来也会馊,所以张向阳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红叶委屈得都要哭了,一脸控诉地看着他。 张向阳忙道,“不过其他的,爹都买了。饼干,江米条还有你们没吃过的驴打滚也有。可好吃了,比绿豆糕还要好吃。” 红叶立刻破涕为笑,“你还是好爹。” 说完一溜烟跑了出去。 红心拉着张向阳的手乖乖出了房间,张向阳捂着受伤的心灵,哎哟,幸好还有这个可人疼的小女儿知道心疼他老爹。 “爹,我这么可爱,这么孝顺,是不是可以多吃些?”红心仰着小脸,眨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期盼地看着他。 张向阳目瞪口呆。所以这才是红心没有出去找好吃的原因?他一直以为最乖最懂事的小女儿其实才是最精的主儿? “你俩发什么呆呢?”何方芝端着饭菜从灶房出来,就看到这父女俩站在门口大眼瞪小眼的。 红叶在屋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从屋里跑出来,“爹,好吃的呢?” 张向阳还没开口,何方芝板着脸,“吃完早饭再吃。现在去洗脸刷牙。” 正常来说,何方芝是非常宠女儿的。可有一个例外就是在吃的方面。绝对控制很严格。 如果两个孩子吃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这个慈母就会化为严母。 当她露出这一面,两个孩子都不敢再造次,实在是太吓人了。 红心放下张向阳的让他,小跑到水缸边。红叶也跟在她后头。 “媳妇,你说咱家这俩孩子该不会是猴精托世的吧?”张向阳回过神来,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何方芝被他逗笑了,“你想多了。你家这俩孩子称死是吃货转世。” 张向阳看着红心。哎,他乖巧可爱的小女儿啊。你怎么也跟着你大姐学精了呢,倒衬得他是家里最傻的那一个了。 69.第 69 章 1977年10月21号, 上面终于公布了恢复高考的消息,并透露本年度的高考将于一个月后在全国范围内进行。 生产队的喇叭里天天都在播这个消息。 张母听说这个消息,脸上的喜色压都压不住, “你说咱家这两个能考上吗?” 张大队长抽着烟袋锅子, “我怎么知道。” 张母沉吟了一会儿, 往屋外看了一眼, “你说小三媳妇要是考上,咱儿子要是没考上, 该咋整?” 不怪张母这样想, 毕竟何方芝是中专生,张向阳是初中生。成绩都不在一个层次上。 张大队长朝她哼了一声, “你不天天夸你儿子能耐嘛,怎么现在又说这丧气话了?” 张母被他一噎, “我这不是跟你唠嗑嘛。你说这事咋办?” “等考完再说呗。”张大队长没答话。 张母眼睛一亮,碰了碰张大队长的胳膊, “你说这上学是不是也要你这边开介绍信?” 之前当兵或是工农兵大学名额都需要老头子开介绍信, 也不怪张母这么问。 她一张嘴,张大队长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扫了她一眼,不耐烦道,“你就会用这种下作法子。这样留住人又有什么意思。” 说完, 直接背过身去, 张母见他不高兴了, 嘴都撇歪了。只要能留住人就成。她才不在乎那么多呢。 张母越想越不放心, 老头子并没有答应她,以前老头子就对小三媳妇心生愧疚,如果小三媳妇跪下来求他,他说不定真得会良心过不去,给开了。 不止知青点忙活开了,张向阳和何方芝也同样如此。自从张向阳回来,除了去看过父母,已经一个多月没出过家门了。 张向阳要在家做饭,带孩子,复习功课,顺便给媳妇辅导功课,忙得昏天黑地的。 何方芝就更不用说了。本来她的时候就挺急。再加上理科不像文科只需要背下来就行,得要多做习题,学习解题思路。两人现在已经是闭门谢客了。 外面拍门拍得噼啪响,张向阳放下书本,走了过来,“娘?你怎么来了?” 见是小儿子过来开门,张母脸色一喜,把小儿子拉到外面,又探头往里瞧,见小三媳妇没有出来,她才小声凑到张向阳面前道,“你媳妇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怀孕啊?” 红心都四岁了,这怎么迟迟没怀上呢。 张向阳脸色一红,“娘,我们不是打算去上学嘛,现在生孩子,没法照顾。再说到时候去北京也不方便。” 这个傻儿子哟!张母气得拍了他一巴掌,拍完就后悔了,还给他顺顺,“你傻不傻呀你。如果她考上了,上了大学,天高皇帝远的,她哪还想得到你呀。” 张向阳心里别提有多难过了。何着在他娘心里,他就考不上大学了呗? 他轻咳了下,给他娘吃颗定心丸,“娘,你想多了。我要考的大学分数线比我媳妇低。她需要三百分才能上,我只要两百就成。” 张母还是头一回听说有这等好事,她一把握住他的手,“真的假的,你别蒙我。” 张向阳信心十足,“我蒙你干什么。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娘,你相信我,我肯定能给你考上。” 前世他的文化课成绩就不错,虽然没一样拔尖的,可他也不偏科,当初他的成绩连好一点的二本都能上。只是他喜欢演戏,所以才没去。 张母将信将疑,等她往家走的时候,半道上拐去知青点。 林岳川听到有人找他,心里还有点不耐烦。之前他在路上遇到张大队长说不会恢复高考,他就把课给停下了。 不仅是他,就连其他人也都失望了。 可谁成想,一年后,高考又恢复了。时间紧急,他也没写信回家,让家人帮他找书,而是直接花高价从何方芝那边买了一本,跟其他人换着看。 没有的书,他都是手抄的。 这书只借了一天,他才抄了三分之一。就听到有人找他。 他有些不耐烦地站起来,走出房门,看到来人是张母,他脸色倒没有之前那么难看了,“婶子,你有事吗?” 张母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林知青,我听我家老头子说你是北京来的。我想跟你打听件事儿。” 林岳川声音有点清冷,淡淡地道,“什么事儿,您说吧。” 张母也没在意,刚才她在外瞅了一眼,那屋子里的知青们全都趴在床上抄书呢,她也不敢耽误他功夫,“大学的分数线是不是不一样啊?” 林岳川点头,“那当然。清华北大的分数线能和临北大学一个样吗?” 他这么一说,张母这才恍然大悟,是哦。北京的大学肯定要比临北的好。分数更高,也很正常。 她忙朝林岳川道谢。林岳川转身进了屋。 因为此次报名的学生特别多,所以临北省还举行了一次初选。时间就在半个月后。考的科目也简单,只有语文和数学。其他科目因为时间关系,暂时不考。 到了初选时间,张向阳和何方芝把孩子交给张母照看,两人跨着书包,骑着自行车去了考场。 两人并没有分在同一个考场。不过,张向阳去县城的时候,经过何方芝这个学校。 何方芝还是头一回参加这种不分男女混在一起的考试。以前她上学女学,一班都是闺秀,就连上课的老师都是女人。 现在,她和男人坐在同一间屋子里,突然感觉到女人也得到了和男人一样的机会。这在前世根本不敢想。 初试只需一天,成绩三天后就能发放。 因为只是初选,所以都是诸如判断,选择这种客观题,主观题几乎没有,批改得相当快。 张向阳骑车载着何方芝的时候,两人还把答案对了一下。 语文倒是毫无二致,但是数学就有点出入了。 “也就两三个不一样,你别担心,应该能通过的。”张向阳安慰她。 何方芝也没矫情,事实上这个成绩已经让她相当满意了。 到了家,张向阳去还车,何方芝就继续回家复习,片刻也不敢耽误。 在两人这样孜孜不倦的努力下,很快初试成绩出来了。 东方生产队这次一共报考了一百四十八个人。除了有一百二十个知青,剩下的全是生产队的队员。 但这次通过初试的只有九十八人。其中,张向阳的初试成绩最高,两门都是一百。 何方芝语文是一百,数学也有九十五分。 张母听到这个成绩的时候,喜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地拜菩萨,“哎哟,我的老天爷,我儿子可真能耐,居然考了个第一名。怪不得他让我不要担心呢,原来他是信心十足啊。” 张大队长无语,之前一直说丧气话的,好像都是你吧。 因为这两人初试成绩不错,其他人都过来问他们问题。何方芝烦不胜烦。 为了让他媳妇能清净,张向阳只好跟来人说,“我每周奇数去知青点学习,其他时间就在家里帮我媳妇复习功课。” 大家见此,也都能理解。谁的时间都是宝贵的,他能抽出一半时间解答他们的问题,大家已经很满足了。 其实张向阳才没有那么好心,他也是担心大家说他太心黑,才不得不为之。 毕竟之前那书卖得那么贵,他再不帮大伙儿解答,也有点太说不过去了。 就这样,何方芝得到了宁静,其他人也满足了,只是苦了张向阳,大冬天的还要往外跑。 如果只是跑也就罢了,这知青点冷得要命。 本来这些知青就是娇生惯养,不爱干活,一听说有了高考的机会,一个个全都猫在知青点看书,连地也不肯下。更不用说去捡柴禾了。 每人轮着做饭,那柴禾也都是去现捡的,有那怕耽误功夫,就花点钱跟旁边的队员们换。颇有一种什么事都要为高考让道的意思,倒是跟前世有些方面不谋而合了。 张向阳在家里复习功课,坐在热腾腾的炕上,身子暖暖的。还能跟媳妇一起探讨学问。 可到了知青点,直接冷了十度不止。知青点的房子也是泥草房,这种房子一到阴雨天,屋里就会非常潮湿,他们又不烧炕,所以空气里很湿冷。 张向阳一整天都坐在凉板凳上,冻得他屁股都僵了。 “好了,都十点半了,我该回去了。”张向阳给最后一个知青解答完习题,就开始收拾书本,准备回去。 林岳川走过来,拍着他的肩膀送他出来,“没想到你之前说的都是真的。早知如此,我当初应该听你的话。” 张向阳笑笑,“你也别说丧气话,你现在还有机会。” 林岳川也通过初试了,只是成绩有点不理想。他这人是偏科的,跟他媳妇刚好相反。 死记硬背的东西,林岳川忘得特别快,重拾起来也是相当慢。所以林岳川是少数不用让他讲课的人。 张向阳出了知青点,这才发现外面飘了雪花。一点一点的,已经积了厚厚一层。 张向阳心里暗道,幸好明天不用过来了,否则他的手非得冻僵不可。 只是让张向阳没有想到的是,这场雪会下得这么长。 一连好几天,没完没了的下,一开始只是小雪花,后来就上升到鹅毛大雪,他穿着胶鞋过来,雪都没过脚踝了。 来了好几次知青点,他的身体都冻僵了,手冰冷至极。 回到家里,何方芝十分心疼,给他倒热水擦脸,又给他搓手,“我先给你搓热了,把那硬疙瘩去掉,要不然明天该肿了。” 张向阳见她垂着眼睛认真给自己搓手,心里暖的不像话,他声音有点干涩,“媳妇,你真好!” 何方芝一抬头就对上他亮晶晶的眼神,每当他露出这种神情,她就知道他要干坏事了,她嗔了他一眼,“这么冷的天,你给我老实一点。” 张向阳心里痒,“媳妇,炕上是暖的,不碍事的。咱们还是来吧!” 何方芝掐了下他的脸,“都冻成这样了,你还折腾,你不怕感冒啊。” 张向阳摇头,双眼放光,“没事,我身体好着呢。” 说着就拿着自己被她暖过的手往她怀里钻。 何方芝没奈何,只能随了他的心思。 北方的炕是真的暖,哪怕外面下着大雪,屋里也暖得像春天似的。 第二日一早,张向阳精神抖擞地从炕上起来。何方芝正坐在炕上学习。 “咱们今天就随便对付一顿得了。”何方芝见他开始穿衣下床,心疼他。 张向阳想了想也就应了,“那我就在煤炉上蒸红薯,再煮锅大米粥吧。” 这顿饭吃得很简单,两个孩子倒也没有嫌弃。不过中午的时候,杨素兰冒着大雪给两人送菜。 “咱娘担心你们俩为了学习,不好好吃饭,就让我炒了两个菜给你们送过来。你们可要爱惜身体。别还没考试就把身子给累垮了。” 说完,她也不敢耽搁两人学习,又冒着大雪走了,连屋都没进。 张向阳端着菜把菜放到堂屋矮桌上,回到房间,何方芝头也不抬,“又有人来问你题目?” 张向阳摇头,“不是。是大嫂给我送菜来了,我请她进来,她怕耽误我们复习,不肯进来。” 何方芝心里很是感激。 等张向阳再次回到知青点的时候,那些知青病倒了一大半。大多数人的手脚都肿了,可却没有一个躺在床上不起来,全都抱着病体,拿着书继续看。 张向阳倒是被他们的拼劲儿震撼到了。这些人其实也并不是不够勤快。他们只是不喜欢干农活而已。 很快,正式考试时间到了。 这次虽然没有下雪,但是天公依旧不作美。狂风席卷大地,刮得人脑袋都嗡嗡作响,树上的枯枝咯吱咯吱地往下掉。 张向阳和何方芝这次没有骑车,而是选择和大家一起步行。 到了目的地,张向阳叮嘱何方芝,“你准备得这么充分,别担心考不上,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何方芝点头,也不忘提醒他,“你也太骄傲,一定要仔细检查,千万别粗心大意。我还想着你挣个高考状元,给我脸上添点光呢。” 张向阳郑重点头,“我会努力的。” 这次是考两天,三天后就得填写志愿,成绩二十天后再公布。 何方芝回到家里跟张向阳对成绩,语文数学相差倒不大。可张向阳学文的,何方芝是学理的,这就没法对成绩了。 而知青点的其他人,成绩参差不齐,也不具备参考性,何方芝心里有些打鼓。 “我看你还是报首都医学院吧。说不定你真的能考上呢。”张向阳见她一直拿不准,就给她出主意。 首都医学院当然好,可何方芝并没有多大信心,“如果我考不上呢。” “不是还有两个志愿吗?”张向阳安慰她。 “你不是考试都是先紧着第一个志愿吗?”何方芝露出难色。 “但也有第二个志愿录取的。”张向阳安慰她。可似乎没有安慰到她。 张向阳见她迟迟下不定决心,决定去趟高中,寻求高中的帮助。 比张向阳还有优势的就是这些应届毕业生。他们可没有忘过一次课程。 张向阳迎着寒风到县城最好的高中,把自己的来意跟校长说了。 因为是三天内交志愿,所以学校里还有不少学生。校长倒是找到班主任,让他们把自己做过的试卷拿给他作个参考。 张向阳对着老师们千恩万谢。 回到家里,何方芝照着试卷估了下成绩,张向阳算了好几次,“你这分数应该能成吧?” 四张试卷,一共四百分,他媳妇估的分数差不多是三百二十分。 何方芝倒是比之前多了点信心,“那我还是报这个首都医学院,专业就选中医吧。” 张向阳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个挺不错的。” 70.第 70 章 填报风志愿之后, 两人并没有轻松。何方芝要给吕秀英做鞋子。张向阳天天去水库那边冰钓。 买完那些古董之后,两人又开始攒钱。 一连好几天都是一无所获,张向阳有些急了, “我听说县城已经管得不严了, 我想把咱们生产队的东西弄点去卖。” “你要卖什么?”何方芝想不到他能做什么。东方生产队并不靠山, 所以不存在山货, 这又是冬天,家家户户的鸡也都停止下蛋了。他能卖什么? “你之前不是说你会做糕点吗?你把步骤写出来, 我来做。咱家不是还剩下下红豆和绿豆吗?”张向阳脑子转了一圈突然觉得这主意不错。 吃食在哪个地方都不愁卖。 何方芝一想也行, “咱家正好还剩下半斤白粮,不过你没有模子啊, 咋整?” 张向阳想了想,“我去找咱爹帮着做一个。他以前手艺好着呢。” “行!” 她拿出纸笔开始写步骤。绿豆糕的做法比较简单。但材料还是不少的。 除了白糖, 绿豆,还有面粉, 麻油, 好在这两样家里也都有的。 现在是冬天,大家都猫在家里过冬, 张大队长听说小儿子要模子。说了两句胡闹之后,还是给他做了。 张向阳趁着这两天,又在生产队搜罗了些原材料, 争取一次做个十来斤。 为了赶上过年送礼这一热潮, 他还特地去供销社买了红纸和牛皮纸, 让他媳妇帮着写上吉祥字。 何方芝手是真的巧, 她还会剪窗花。一包放八个糕点,用牛皮纸包好之后,用麻绳扎紧,上面贴个红纸剪的福字,非常上档次。 张向阳盘算了下成本,哪怕他卖得跟供销社一个价,也照样有赚头。 不过为了多挣些钱,他还是打算卖得贵一点。 “一袋咱们卖四毛钱怎么样?”这一袋是半斤,供销社卖的绿豆糕是散称的,一斤要五毛。他这不要票,包装得又这么好看,贵一点很正常。 何方芝见他忐忑不安,便安慰他,“如果你卖不完,可以让彭哥帮你卖给那些司机,这绿豆糕能放,不怕坏了。” 张向阳一想也是。 为了早点卖出去,张向阳还特地把赵志义叫上。 “你在县城混得熟,你帮我卖,到时候我给你一成好处费。”张向阳也不是个小气人,当下就把这事给定下了。 赵志义这次也参加高考了,可惜他初试就被刷下来了,但是李明秋考得却不错,成绩仅次于张向阳。 这些日子,赵志义过得很煎熬,吃不好睡不好,人都瘦了一圈。张向阳叫他出门,他人是出来了,可魂却丢了。 张向阳一直跟他讲话,赵志义却一声也不吭。 现在正是冰天雪地,张大队长担心他们路上滑倒,根本不肯借自行车,所以这两人只能步行往县城走。 张向阳见自己说话,他不回答,皱了皱眉,拍了他一巴掌,“你咋啦?哑巴啦?” 赵志义重重叹了口气,“阳哥,你说我跟明秋能成吗?” “成不成的,你俩之前不是已经说好了要一起到城里吗?”张向阳从他媳妇那已经听说这两人的打算了。 一阵冷风吹来,直往人脖子里钻,两人都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两人身上都穿着老棉袄,后面的竹篓老是往下打滑。赵志义把肩带往肩膀上拨,“我就是心里没谱,总觉得她考上大学,咱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似的。” 张向阳拍拍他的肩膀,“兄弟,你别想这么多。她那身体,就算考上大学了,我看也得够呛。” 李明秋身体太差,她能选择的对象也不会很多。 当然如果赵志义一直这样窝囊也不行,张向阳给他打气,“你好好挣钱,让她过舒服些,我看她不是个没良心的人,一定会记得你的好。” 这话像是给赵志义吃了颗定心丸。他脸色好看了些。 两人一直走了一个半小时才到县城。 “工厂家属区和百货大楼门口,你选一个吧。”赵志义到底是比张向阳要熟,所以直接让张向阳先选。 张向阳想先去找下靳红军,怎么说也是熟人,说不定他会需要,“我去家属区试试看。” “那两个小时后到,无论你有没有卖完都到百货大楼门口来。” “成!” 张向阳一共做了二十斤红豆糕,每人十斤,包装都是包好的。当然还剩下几块没包,是留着给大家尝尝口味的。 张向阳还是到服装厂家属区找靳红军,因为是在上班时间。 张向阳特地让门卫帮着喊下人。 靳红军看到是他,还愣了一下,“好些日子没来了吧?这回钓了几条啊?” 过年送鱼,寓意年年有余,多好啊。 张向阳边走边道,“我没钓到鱼,这次是做了些绿豆糕,想问问看你要不要? 靳红军想了想,还是没有拒绝。 到了靳家,张向阳把主楼放下,把包装好的牛皮纸拿出来给他看,然后又拿了块绿豆糕让他尝。 从外型上看,这绿豆糕一点也没有散,形状规范整齐,上面刻着精美的花纹,中间围着个福字,色泽浅黄,细润紧密,口味清香绵软不粘牙,又香又糯。 靳红军觉得这东西送礼都很有面子,“这个不错。怎么卖的?” 张向阳直接把价格跟他说了。 靳红军想了想,“我家可以要两斤,但是你有好东西第一时间来找我,我也不能只要这两斤,我帮你别人家问问,看看他们要不要吧?” 张向阳立刻朝他道谢,“行,多谢了。我这次不要票,只要钱。” 靳红军拍掌大乐,“那更好啊。” 要票的话还有点费事,只要钱就好办多了。 靳红军出去,张向阳也不好一直留在他家,到底不太熟,要是丢个什么东西,可就说不清了。所以他站在院子看着靳红军挨家挨户问情况。 靳红军似乎号召力很不错,在厂子里也吃得开,没一会儿就叫来一群人。 张向阳把散的那几块,掰了好几瓣让大家尝。 只要是尝过的,都买了,少的是半斤,多的是两斤。 没一会儿,这十斤就卖完了。得到消息晚的人家还非常失望,看着张向阳问,“你什么时候再来啊?这么好的东西,送礼多合适啊。” 张向阳想了想,“三天后,我会再来的。” 为了表示感激,张向阳还把剩下的两块糕点送给了靳红军。 “如果你钓到鱼,一定要送过来给我,我家孩子需要这个补身体。” 张向阳点头答应,“我尽量帮你弄来。” 东方生产队有个鱼塘,每到年底都会分鱼。去年分了六七条,今年也不知道能分多少。 从服装厂家属区出来,张向阳就直奔百货大楼。 没想到的是赵志义的速度也不慢。已经卖了八斤了。 “这边人流量很大的,只是今天是周三,要上班,天冷,出来的人有点少。不过你这东西好,只要叫过来的,都买了。”赵志义笑得合不拢嘴。 说完,他眼睛一亮,又拉到一个人,递给对方一小块绿豆糕让对方尝了之后,那人把剩下的两斤买了。 卖完之后,赵志义背着空竹篓回来了,“你要买什么东西吗?” “我还想买些绿豆,你知道哪有卖的吗?”张向阳没有要粮票,但是赵志义却收了几张。他是倒卖这个的,如果收到票,还可以再挣一笔。 赵志义想了想道,“我这有几斤细粮票,咱们去粮店看看有没有绿豆?” 可惜他们特地绕到粮店,却没有绿豆可买。没法子,两人只好买了些面粉。 “回去的时候,咱们绕道去趟红旗生产队,我姥姥家就是那儿的,说不定会有绿豆。”赵志义给他出主意。 “成!” 71.第 71 章 两人到了红旗生产队, 买了二十斤绿豆,回到家的时候,天刚刚擦黑。 张向阳把之前答应给赵志义的好处费给他之后, 就回了家。 这一套, 除了试吃一斤, 剩下的二十斤, 每斤八毛钱,给了赵志义好处费八毛之后, 本钱不到五块钱, 他这趟赚了六块钱。 张向阳还算满意,把钱交给媳妇后, 看到媳妇把钱放进铁盒子里,心里一热, “我明天继续磨绿豆。三天后再去卖。” 何方芝给他揉手,“这么冷的天, 你吃得消吗?” 因为天冷路滑, 他脚上穿的是防水的胶鞋,里面只有棉鞋垫子。鞋帮周围却是冰冰凉凉的。 “等咱们去北京, 还要把孩子送到育红班,花费大着呢。还是多挣点钱吧。” “我们可以边上学边挣钱啊。”何方芝不忍心他大冷的天还跑出去。摸着他冰凉的脸,心中揪得厉害。 看着她担忧的眼神, 张向阳忍不住亲了她一下, “没事儿, 我皮实着呢。” 别看他平时一副好说话的样子, 可对于自己想要做的事异常坚持。何方芝无可奈何,只好连夜给他织了双袜子。 “你哪来的毛线啊?”张向阳有些惊讶。 “红心那件毛衣拆的,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去年织的毛衣,今天连头都套不进去了。我就把它拆了给你织了一双袜子。” 张向阳摸着这针脚厚实的袜子,“媳妇,你真的很有才。” 他当然知道毛线能织袜子,可他并不知道袜子怎么织,但没想到他媳妇只是琢磨了下自己就弄懂了。 被他这么夸赞,何方芝心中像吃了蜂蜜似的甜到不行,“早去早回吧!” 张向阳就是在这样忙碌的生活中,度过了这十来天。 一转眼就到了公布成绩的日子。 学生可以去学校问成绩。像他们这些人就必须自己去教育局门口看了,或者等张大队长去公社拿成绩单。 但这样会耽误时间,所以大家伙全都跑教育局门口看。 就是那些怕冷的知青们也都穿上自己最厚实的衣服,冒着寒风,往县城跑。 张向阳一大早就和赵志义到县城卖糕点。他把竹篓全交给赵志义卖,自己去教育局门口等成绩。 何方芝没出来。主要是天太冷,张向阳担心冻着她,坚持不让她出来。 一直到十点钟,教育局才出来张贴成绩单。 教育局的宣传栏就在教育局门口右边的墙上。成绩单贴上之后,大家伙全都围堵过去。 今年临江省一共有二十多万人报考,怀江县一共四万人,初选刷掉一半,只剩下两万人。一张纸上贴了五十个人名,一共张贴四十张。 张向阳好不容易挤进去,从左至右,一张张看。 等看完成绩,已经是四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赵志义这时已经卖完糕点,正在人群外等着他呢。 看到他出来,赵志义忙迎了上去,神情也是相当紧张。 “怎么样?你考得怎么样?明秋考得怎么样?” 张向阳把自己手里的纸条递给他,因为要好几个人的成绩,他事先是拿纸笔记的。 “哎呀,阳哥,你可真厉害,居然考了三百八十六分,你这成绩,啥大学上不了啊。”他顿了顿,“你说明秋这成绩能考上吗?” “她报了什么学校啊?”张向阳心里也忐忑着。虽然他媳妇这次比之前预估的多了八分,可如果报考中医专业的人很多,那她未必能考上。 “她报的是京都师范大学。”赵志义说完之后,眼巴巴地瞅着他。 张向阳想了想,“她考了三百三十五分,机会很大。”至于能不能考上,他到底还是不好说得太肯定。 “那就好!那就好!”一直心事重重的赵志义听到他这话,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 他这副表情倒让张向阳很意外,“你不担心她了?” “明秋说,我们下个月就结婚。我爹娘也同意了。”为了跟李明秋结婚,赵志义生生跟亲爹亲娘耗了两年,无论他们使什么招数就是不肯好好相看对象。 赵母拿他没法子,只能同意了。 李明秋担心他瞎想,在赵母同意之后,也同意了他的求婚。 “她说,无论她有没有考上,她都会跟我结婚。” “兄弟,你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张向阳对他这么痴情也是相当佩服。处于他的情况,许多人未必能禁得起诱惑。 赵志义挠头傻乐,“咱们早点回去给他们报喜吧。芳芝姐肯定也等着呢。” “好!” 回到家里,张母听说儿子考了三百八十六分,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虽然她儿子初试考了第一,可听说那试题很容易,许多人都考八|九十分,哪怕她儿子双百,也没什么稀奇的。但现在不一样了。其他人都考了两百多,她儿子居然考了三百大几,这超过人家一百多分,太吓人了。 她捂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的心脏,“老头子,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张大队长拿着烟袋锅子,从兜里摸火柴,一连好几次都没把火柴擦着。 张母见他这么失态,噗嗤一声乐了,“老头子,你也没想到吧。咱儿子真能耐,居然考这么高,比那些知青还厉害。” 她上前拍拍儿子的肩膀,得意地迈着步子,胸口挺得老高,颇有种狐假虎威的架势,她朝外面撇嘴,“我看那些知青还敢嘚瑟,天天说自己是知识分子,城里人,可谁成想,一个个考得连我儿子都不如。我儿子连高中都没上呢。” 张向阳心里发虚,忙道,“娘,你这话说的。我能考上大学,也多亏了这些知青,尤其是林岳川,我之前都是向他请教课程的。” 张母有些不高兴,“那也是因为你聪明。如果换了旁人,你看能考上吗?” 张向阳见劝不住,转身就想走。 张大队长却叫住了他,“对了,你报考了什么专业啊?” 张母也眼巴巴地瞅着他,“报的是清华还是北大?” 张向阳低下头,“我报的是京都电影学院表演系。” “京都电影学院?”两人对视一眼,齐齐问,“干啥的?” “演戏的。就是像电影里人物一样,演戏。”张向阳担心他们也说自己是戏子,解释得更详细了一点。 哪知听到他这话,张母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啊?那娘以后是不是能在电影上看到你演的戏了?” 咦?这接受度很高啊,张向阳瞠目结舌,侧头看了眼他爹,似乎也没有什么异样,他心里好受了些,“应该能吧。”这话说得有点底气不足。 能上好大学未必就能红。这种也是要看机遇的。 张母拍着他的肩膀,“那你可要好好演,到时候哪怕让娘天天跟着放影队,娘也乐意。” 每年夏天,放影队就会在各个生产队放映电影。二十多个样板戏轮着来,天天不重样。 每到农忙结束后就放这种片子,一放放十年,她早就腻了。但是如果换成他儿子上去演,天天看,她也不嫌弃。 张向阳很是感动,“娘,我会努力的。” “那你什么时候能接到通知书啊?”张母又问。 “我也不知道呢,从北京到咱这儿,起码也得二十来天吧。”这已经算是好的了。起码年前能收到。要是再远的地方,估计得年后了。 这个年过得相当舒坦。在腊月二十六的时候,张向阳和何方芝终于收到了各自的大学通知书。 彭家木一接到信,立刻就给送过来了。 “彭哥,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不让我大哥给送过来啊?还辛苦你跑一趟。”张向阳有些过意不去。 彭家木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你们两都考上大学,我也能沾点喜气。” “你沾啥喜气,你又不考大学?”张向阳给他倒了杯热水。 彭家木捧着白瓷碗,冰凉的手瞬间被捂热了,“你俩将来就是发财的命,我先提前沾着。” “你这次还接到谁的录取通知书了?” 彭家木见他好奇,便也没瞒着他,把邮包打开,取出好几个都是东方生产队的。 “李明秋,林岳川,嗯,就这两个,剩下的都是隔壁生产队的。” 张向阳便自告奋勇,“那我帮你送过去吧,这两人我都认识。” “行啊,多谢了!”彭家木也没多停留,因为上面大力支持高考这事儿,他们这些邮递员被领导们上了发条,一旦有录取通知书,一定要立马送到收件人手里。 张向阳先跑了趟赵志义家。因为这两人已经结婚了,所以李明秋也搬到了赵志义房子里。 在赵志义千恩万谢后,张向阳又跑了趟知青点,林岳川看到这通知书,心里总算踏实了。 他也顾不上跟张向阳寒暄,立刻打开邮包,“虽然不是第一志愿,但我已经很满足了。” 张向阳侧头看了一眼,“也不错了,这专业挺好的。学的是金融专业,确实很适合林岳川。” 回到家里,何方芝又喜又愁。 “咱们攒的钱也不多,带着两个孩子过去,是不是要把家也搬过去?” 张向阳跟她商量,“我们先把东西打包寄到杨老师家吧。来的时候,他还把地址给我了呢。” 何方芝倒是没有反对,“这天冷路滑,东西会不会湿啊?” 被子什么的比较占地方,但是这些东西也不好买。等他们上了大学,也不会住校,所以得在那边租个房子。 “不会的。咱们已经攒了四百块钱,我想让杨老师先帮咱买个小房子,先住着,等我再攒点钱,咱们再买大的,你看怎么样?” 何方芝捏了捏他的脸,“你想得这么周到,都没有我的用武之地了。” “我希望这辈子都不用你烦心。”张向阳抱她坐在怀里,心里那块巨石终于落下。 如果她没考上,那她就不好拖家带口跟他去北京了。 现在好了,终于让她考上了。 “现在还感觉有点不可思议。我居然真的考上了。”何方芝还是挺意外的。 “你其实也挺拼的。”张向阳可是见识过他媳妇的努力。 如果一个人智商高,还努力,那她就可以把不可能的事情变成可能。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张向阳写了封信去了趟老房,把这事告诉父母以及大哥大嫂。 张母当即表示要大办酒席。 现在已经不像以前管得那么严了,也不会有人下来查铺张浪费。 “小三子,这事不用你操心,咱们家已经好些年没办过喜事了。你爹也同意的。” 张向阳有些意外,张大队长抬头扫了他一眼,也没有反对。 “一家出了两个大学生,这么大的喜事,谁不想沾啊。”张母神神叨叨地就开始准备菜单。 杨素兰罕见得没跟她唱反调,反而跟她一起出谋划策起来。 72.第 72 章 张家摆了宴席, 水准还不错,居然有两个荤菜,猪肉炖粉条和猪肉炖土豆。那猪肉是张大队长特地用工分跟人家换的。 只要来吃酒席的人都会看一眼这两人。 张向阳一整天都笑僵了。而何方芝一直清清淡淡的, 所以大家伙也没有什么反应。 到了腊月二十七这天, 大家伙的通知书该到的都到了。 这次考上的一共有十六个人, 其中有六个是大专。 但四个是京都大学的。 林岳川经过张大队长的允许, 开了介绍信,就直接回了北京。 张向阳还特地去送过他。 林岳川一脸感激地看着张向阳, “如果没有你让我帮你复习, 恐怕这次我未必能考得这么好。以后咱们常联系。” “好!” 在邮局放假的前一天,张向阳和何方芝终于把所有东西收拾妥当。 床单被褥, 搪瓷盆,书, 杯子,毛巾, 手电筒, 蚊帐,四季衣服, 以及孩子的衣服。 满满当当准备了三大麻袋。 张向阳特地借了队里的毛驴车,让赵志义陪他一起到邮局寄东西。 “阳哥,这次真多谢你了, 让我们也跟着一起沾光。”赵志义和李明秋的东西也一起寄了过去。到时候, 他们可以一起去运东西。 “没事儿, 到时候, 我恐怕还要麻烦你呢。”张向阳这话说得倒不是假的。 等他上了大学,恐怕也没时间做生意,所以他打算跟赵志义合伙。 赵志义性子还算不错,人比较实诚,没有那么多歪心思。再加上他们是一起长大的,也不怕他跑了。 回到家里,张向阳把自己的打算跟媳妇说了。 何方芝之前就听过他的打算,对于赵志义这个人选,她也没有意见,“你自己决定就好。” 张向阳侧头看她,“我打算跟他一起捣腾粮食卖,你觉得怎么样?” “你钱还够吗?”买了房子,手里应该不剩啥了吧? 张向阳从兜里拿出一沓钱,“这是咱们这次宴席收的礼钱。咱爹娘都给我们了。” 何方芝怔了怔,看这一沓起码也得有两百块钱了。 “礼钱能收这么多?”她咋不信呢。这边的礼金都是一毛两毛的,最贵的也就是她娘家五块钱。 她这么一问,张向阳也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了,他仔细想了下就明白这多出来的钱是爹娘给的了,“估计是他们支援我们的。我跟他们说,我们要把两个孩子也带过去,还打算在那边买房子,他们就给了我这么多钱。” “等咱们手头宽松了,再寄给他们吧。”何方芝想了想,还是决定收下了,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她也觉得憋屈。 “对了,咱们那些宝贝怎么办?”何方芝突然想起来。 张向阳一拍脑袋,在屋里转了老半天,“你说咋办?”这么多的东西,拿着上火车吧,担心检查行礼的时候,被人查出来。 放在家吧?又有些不踏实。谁知道他爹会不会把那些东西给扔了?毕竟这些东西在前几年可是要命的玩意儿。 “我们埋起来怎么办?”何方芝见他不同意把东西让他爹收着,出了个主意。 “可没过几年,咱们这儿会重新分地的。谁知道他们翻地的时候,会不会翻出来。”最主要是,重新规划,说不定连埋在哪都找不到了。 “我们可以埋在你家老房的后面。”何方芝想了想出了个还算靠谱的主意,“咱们埋得深一点。” 这些东西现在看着不值钱,可等将来,可值不少钱的。 两人也不想考验人心,所以还是决定谁也不告诉。 当晚,两人就偷偷摸摸把东西搬到老房后面。 足足挖了有两三米深,才把东西埋下去。 回到家里,何方芝腿都麻了,胸口一阵发凉,恶得想吐。 “你该不会是受凉了吧?”张向阳自责不已,“早知道我就一个人去了。” “你一个人去哪行,不得有人给你望风嘛。”何方芝吐了好一阵儿酸水,胃里难受得不行。躺在炕上,蔫蔫的。 张向阳忘了眼外面的天,这么晚了,卫生所肯定没有人。他急的团团转,“要不我去给你找赤脚医生,总不能一直吐下去啊。” 何方芝吐了好一会儿,自己给自己把脉,过了好一会儿,依旧没有吐露半个字。 张向阳担心她得了重病不肯告诉他,忙问,“严重吗?媳妇,你别担心,我就是砸锅卖铁都给你治,你别不说话啊?” 何方芝刚想开口,又呕得不行。 张向阳灵光一闪,眼睛巴巴地看着她,“媳妇,你该不会是有了吧?” 何方芝喘了会儿粗气,轻轻点了下头,“之前我的月事不准,刚才把了下脉确实是喜脉,算算日子,应该有三个月了。” “你这当娘的,还真粗心。”虽然嘴里怪她,可行动上已经出卖了他。张向阳搂着自己的媳妇,抱着她,给她顺气,“这是独属于我俩的孩子,我太高兴了,媳妇,你真厉害。” 何方芝一点也不感动,她嘴里难受得不行,眼巴巴地看着他,“我现在想吃热腾腾的面条。” 张向阳像是被人按了开关键似的,立刻站起来,往外走,“媳妇,我现在就给你烧。” 这速度快得何方芝都没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又回来了,“对了,媳妇,你想不想吃炒菜?” 何方芝摇头,“吃面就好。要肉丝面。”她也就这点追求了。 张向阳应声而去。 何方芝继续弯腰开始吐。 等张向阳端着一碗肉香扑鼻的细面进来后,她已经吐的浑身没劲儿,躺在炕上像条垂死的鱼。 张向阳心里一紧,立刻把碗放到床头柜前,扶着她起来,“快点吃吧,一会儿改凉了。” 何方芝靠在他怀里。任由他端起那碗面,吹了几下,送到她嘴边,“你手上没力气,我喂你。” 何方芝抬头看了眼他的侧颜,他眼里的温柔可以溺死人,奇迹般的,她心里竟觉得感受许多。 一碗面吃得很慢,主要是她不怎么饿,刚才只是嘴巴淡了,馋得不行。 张向阳以前就听人说,孕妇的口味会变得很奇怪。也没逼着她非要吃完,“你还想吃什么?我去给你找来。” 一听他提起吃的,何方芝嘴里立刻分泌唾液,脑子里全是前世她吃过的那些美味佳肴,可惜这个地方,既没做菜的厨子,也没做菜的材料,她幽幽叹了口气,“算了,你去给我做绿豆糕吧,我想吃那个了。” 张向阳立刻应好,心中也多少猜到他媳妇的心思了。心中也不禁替她委屈,明明是大家小姐,却跟他过这种苦日子。 他握着拳头,心里比任何时候都要急,如果改革开放早点到来,他媳妇也不用糟这么大的罪了。 何方芝这次孕吐持续了好长时间,久到快要出发了,她还没有缓过劲儿来。 张母心疼她肚子里的孙子,原本想让她留在家里别去上学了,可却别儿子一口回绝了。 送行这天,赵志义帮着抱孩子,张向阳一手牵着红叶,一手提着行李,后面还背着个大包。何方芝只背了个挎包,可一直呕个不停。 进站的时候,四人是分开来坐的,这次也没之前那么幸运,可以胡乱坐位置。 不过四人都是大人了,倒也不用担心,反而是两个孩子需要时时刻刻看紧。 红叶靠在张向阳的怀里一直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当对面一个十岁大的女孩看着她的时候,红叶也朝她笑。 “你叫什么名字啊?”红叶一点叶不认生跟她讲话。 那个女孩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摆了摆手。 红叶有些发怔,看向她爹给,凑到她爹耳边小声问,“爹,她是哑巴吗?” 张向阳看了一眼对面的女孩,她有些拘谨地靠在她娘怀里。似乎从上车到现在,她都没有讲过一句话,张向阳轻轻地点了下头。 红叶同情地看着她,把自己兜里的糖果拿了一块塞到她手里。 女孩看着手心里的糖果,脸色微微一怔。一直抱着她的妇女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糖塞到自己手里,“回去给你弟弟吃。” 红叶气呼呼地瞪着那妇女,对方却丝毫没有拿她一个小孩子当一回事儿。 红叶求救般地看向她爹,张向阳原本不想管,可当他看到妇女那毫不掩饰的嫌弃深深刺痛了他的心。他曾经就是这样被他爹深深伤害过。后来,他一直自卑,一直厌弃自己,后来他听人说只要好好学习,考上大学,你就可以离开那个家,他才拼命努力。 后来,他渐渐长大了,但那种被亲人伤害过的阴影却一直停留在他脑海里。 张向阳轻咳一声,看向那妇女,“你女儿这么可怜,我女儿好心给她一块糖,这你也要抢,大姐,你这做法也太不合情理了吧?” 那妇女立刻嚷嚷起来了,“谁可怜,你女儿才可怜呢。你不就给一块破糖嘛,你有什么了不起的,还对老娘指手画脚,凭你也配?” 张向阳黑了脸,朝着看热闹的人群解释,“大家评评理,你女儿浑身上下全是补丁,手上全是冻疮,她难道不可怜吗?” “是挺可怜的。一块糖而已,你居然都不肯给她吃。你该不会是后母吧?” 中年妇女气得牙痒痒,推了下怀里的女儿,“你哑巴啦?你跟他们说说,我是你后娘吗?” 红叶刚才还怒瞪妇女的小脸立刻变了,“你不是哑巴啊?” 女孩摇了摇头,开口说话了,只是她的声音非常干涩,好似东西被石子碾过似的。让人听了很不舒服。 73.第73章 “我不是哑巴, 我刚才是说我嗓子疼。”女孩先是给孩子跟红叶解释,又对着张向阳解释起来,“叔叔, 她是我娘, 是我亲娘。”说完她低下了头, 绞着手指有点不知所措。 张向阳这才知道自己闹了大乌龙, “好,叔叔知道了。”他抬头看着那妇女, 声音冷冽, “亲生女儿尚且虐待,你简直枉为人母。” 其他人也是一脸愤愤地瞪着她。 实在是这小女孩太可怜了。穿着就不用说了, 但凡外出谁都会穿上最好的衣服,可这个女孩身上穿的衣服不仅脏得不像样, 而且从上至下打了十几个补丁。甚至还洗得发白。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那衣服还簿得很, 春秋穿都有些冷, 更不用说这零下几度的冬天了。这女孩的脸冻得发紫,缩着脖子, 抖个不停。瞧着就是副小可怜的模样。 那妇女被这么多人声讨,脸色涨得紫红,踌躇片刻还是从兜里掏出那块糖塞到女孩手里, “吃, 吃, 吃, 就知道吃。你马上就要去人家过好日子了,给你弟弟留块糖怎么了?” 小女孩看着手心里的糖,久久没说话。 那妇女似乎觉得丢了面子,开始跟旁边的妇女唠嗑,看那意思就是想洗白自己,“大姐啊,你们是不知道,咱们生产队过得有多苦。我们家六个孩子,五个女儿,一个儿子。家里养不了这么多孩子,我就想着给孩子找个好人家,总不能让他们饿死在家里。这不,我有个远房亲戚给招娣找了个壮劳力多的人家。招娣到了他家,再也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旁边的妇女似乎跟这妇女是个志同道合的,刚才也没有跟着一起声讨这人,所以听她这么一说,也附和起来,“可不是嘛,孩子多的人家不容易,你女儿是到人家享福了,以后她会孝顺你的……” 那妇女假模假样的道,“我也不指望她孝顺,只要她以后不恨我就成。招娣到底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哪能不盼着她好呢……” 张向阳听着心里厌恶得不行,说得这么好听,不就是把女儿卖给人家当童养媳嘛。 坐在张向阳对面的小伙子似乎也是个大学生,听到她们一唱一和,把自己标榜得那么伟大,嘴巴都要撇到耳朵根了,“让这么小的孩子去伺候那一大家子,这比后娘还狠,享福?能有命长大就不错了。” 正在剥糖纸的小女孩怔住了,她机械地把糖塞到自己嘴里,微微低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两个妇女装作听不到,继续一唱一和。 红叶虽然人小鬼大,可她并不会分辨事非。她看着对面的小姐姐吃了糖,便也没有再管,拽着张向阳的袖子小声问,“爹,我们去北京住哪里呀?” 张向阳摸了摸她的脑袋,“爹已经买了房子。到时候送你和妹妹去学校上学。” 红叶眼睛一亮,“好啊,我喜欢上学。”她又问,“北京大吗?” “大,很大,比咱们生产队大多了。” 红叶越听越神往,倒是没有之前那么忐忑了。 对面的小女孩看着这对父女,眉头越拧越紧。嘴里的糖也不觉得甜了。 火车行驶十来个小时后,广播里播放了停站地点,对面的妇女也从睡梦中醒来。提着自己的行礼,拽着小女孩往外挤。与此同时又有大批乘客往上挤。 走道两边被挤得满满当当,张向阳搂着红叶,望向窗外。外面漆黑一片,只有近处的站台上亮着几展昏黄的路灯。 左边的人往上挤,右边的朝外去,行成一个入字。只是人群里有个人特别扎眼,她从右边的队伍里乱蹿,似乎在找什么人,又跑到左边的队伍里乱找。 她嘴里焦急地喊着什么。 “爹,你看那个大婶……” 张向阳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有些惊讶,“好像是刚刚那个小女孩的娘,她该不会是把小女孩弄丢了吧?” “哎呀,那小姐姐多可怜啊。”红叶瘪着小嘴一脸同情。 张向阳抿了抿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妇女似乎也发现了他们,忙朝他们挥挥手,大声嚷嚷着,“你们看到我女儿了吗?” 张向阳回头望了眼车厢,打开窗户往外喊,“没有!” 那妇女左右看了看,还是没有发现女儿,忙往车上挤。 这边停留时间只有半个小时,她从车上下来就花了十分钟,这会子已经到了临近发车时间。 外面的警员一直吹着哨子,喇叭里也在提醒火车要再次出发了。 那妇女只来得及在上面扫了一眼,就被警员提下了火车。 火车咣当咣当响了起来。从一个小窗户里露出一个小孩的身影,她静静的看着那个焦急奔跑的妇人,抿了抿嘴,转身离开了窗口。 “爹,你说那个姐姐跑哪去了?”红叶收回视线,面上全是疑惑。 张向阳心里有好几种猜测,但无论哪一种,都不是红叶能听的。 他把红叶抱到膝盖上笑着道,“那个小姐姐说不定已经在广播室等她娘了。爹不是教过你吗?如果走丢了,要么站在原地,要么到广播室。那位姐姐比红叶大,肯定知道怎么做的。红叶别担心。” “是哦。”红叶顿时放宽了心。 又过了一会儿,红叶想去厕所,张向阳把行礼放下,带着她到洗手室。 红叶已经七岁,张向阳自然不可能跟进去。给她几张卫生纸后,就等在外面。 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红叶有动静,张向阳便以为红叶要大便,便也没有再催。 又过了一会儿,红叶终于打开房门走了出来,神色略微有些仓皇。张向阳边给她洗手边问,“怎么了?脸色这么古怪?” 红叶望了四周,惦着脚尖凑到张向阳耳边,“爹,那个姐姐躲在厕所里。” 张向阳猛地看向红叶的眼睛,见她认真地点头,也压低声音问,“她是故意的?” 红叶煞有其事地点头,“她想去北京。她不想给人家当小媳妇。” 张向阳瞠目结舌,这孩子胆子也太大了吧。他望了眼厕所的门,想推门,红叶却把他拉住,“爹,我们帮帮她吧,小姐姐好可怜的。别人跟她说,当人媳妇要干许多脏活累活,干不完,就没饭吃。” 张向阳有些犹豫,叹了口气道,“那我们回去吧。” 红叶拽着他的胳膊,“爹,我们帮帮姐姐吧。” 张向阳想了想,这么小的孩子也确实可怜,他从兜里掏出五块钱,从厕所的门缝中塞进去,“这钱能买好多东西,够她吃了。咱们回去吧。” 红叶点了点头。 见她不再闹,张向阳松了一口气,拽着红叶往座位上走。红叶脑袋一直回头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爹,为什么不能把姐姐带回我们家呢?”坐到位子上,红叶歪着脑袋继续问。 张向阳不好跟她解释这么多,只好示弱,“因为你娘马上又要生小宝宝了,三个小宝宝,爹娘又要上学,挣不到钱,所以养不起那么多孩子。” 红叶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事儿。红叶长这么大,其实是没干过农活的。之前是因为小,后来是因为两人都要复习功课,大人都不下地,自然也不放心小孩子去地里。 所以她也不知道养活他们是需要钱的。 她一直之间有点害怕,因为那个姐姐家里就是因为养不起那么多孩子,才把她送人的,“爹,你们也会把我送人吗?” 张向阳搂着她安慰着,“怎么会?你是爹娘的好宝贝,爹娘哪里省得把你送人。” 红叶松了一口气,倒是没有再提把小姐姐带回家的事了。 她仰着小脸,看着张向阳,奶声奶气地道,“爹,我也想赚钱养你们。” 张向阳一颗心都化了,笑着道,“等你大了,就能赚钱。” 红叶掰着指头算,而后垂头丧气,“我还要好久好久才能长大呢。” 又过了一天一夜,他们终于到了目的地。 张向阳抱着红叶,背着行礼,顺着人群挤了出去。 等下了火车,他一回头,没看到媳妇和赵志义他们,倒是看到那个小姑娘。此时她正穿着那件打满补丁的薄衣,睁着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珠子看着他们。 张向阳被她看得有点发毛,刚想上前寻问,却见火车的出口处,何方芝正站在那里,他也顾不上问这个小姑娘,低头跟红叶小声说了句,“就站在这儿别动。” 张向阳丢下行礼,绕过那小姑娘,走到出口处扶住媳妇下了火车。 何方芝刚落地,就吐得昏天黑地,张向阳一边帮媳妇拍背一边回头看红叶。 红叶乖乖地站在行礼那里,只是那个小姑娘却不知何时走到她面前,跟她说着什么。 没一会儿,赵志义和李明秋也下了火车,看到他们走了过来。 何方芝好受了点,站起了身,“好了,我们赶紧走吧。” 等几人到了红叶跟前,看着这小姑娘面面相觑。 何方芝捂着肚子,声音有些微弱,“这谁啊?” 张向阳简短意骇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赵志义放下行礼,眉峰拧在一起,“何着她这是赖上你了?” 张向阳无奈地摊了摊手,“恐怕是的。” 红叶仰着小脑看着何方芝,“娘,你就留下小姐姐吧。我把我的饭分一半给她,好不好?” 何方芝眼睛一眯,对上女儿稚嫩的小脸,面色平淡,她勾了勾唇角,“好啊。” 其他人都一脸诧异地看着她,似乎是没想到她会答应这种事情。 何方芝也没跟其他人解释,看了眼正朝他们走来的警员道,“咱们先出去吧。” 出了站台,有好几辆毛驴停在门口,他们手里也没有拿招牌,也没有吆喝,更没有过来招呼他们。但他们眼巴巴地瞅着大家的样子,让人一眼就能猜到他们是做拉客的生意。 张向阳朝赵志义隐晦地笑了笑,“看看,哪里都有商机啊。” 赵志义也回了一笑,对阳哥之前的提议有了点信心。 两人招了辆驴车,张向阳和赵志义一左一右坐在前面,围着那赶驴车的人打听,“大爷,这边现在管得严格吗?” “老叔,你这驴车是队里的还是自家的?” 前面一个问题,那人倒是没什么反应,“现在抓投机倒把的倒是少了。城关街,王府街,三元井,张福街都有人卖东西,你们要想买东西得一大清早去。”后面一句直接忽视了,不肯说。 赵志义松了一口气,看来这边的黑市比怀江县还要多。 到了杨家,还不到八点,杨培华还没睡,听到敲门声过来开门。看到他们一群人倒也没有惊讶,“怎么不给我发张电报,我好去接你们呀。” 张向阳笑笑,“我又不是找不到这地儿,哪用得着您接呀。杨老师,我托您买的房子,买到了么?” 杨培华见他问这个,脸上的褶子都多了几根,“一接到你的信,我就给办了。” 张向阳指了指驴车,“那我们先去那边吧,我这刚找到辆驴车,正好把行礼也一起给拉过去。省得再折腾了。” 杨培华一想也是。从身上掏出钥匙,带他们到厢房,张向阳和赵志义手脚麻利地把行礼搬上驴车。 杨培华回头瞅见何方芝这蔫蔫的样子,眉头蹙起,关切地问,“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何方芝捂着嘴,轻轻摇头,“没有,怀孕了。胃里直犯恶心。” 杨培华忙道,“是不是肚子饿了呀?我去给你们做吃的去。” 何方芝拒绝,“不用了,杨老师,我在火车上吃过了。”何方芝摆手,“我想早点回去歇着。” 杨培华见她坚持,不好再劝。 等东西都上了驴车,人就没了位置,张向阳抱着红叶,赵志义抱着红心,其他人都走着。杨培华在前头领路,“离我这边近得很。只不过离京都影视学院有点远,阳子,你以后得坐公交车了。” “离京都医学院近就成。”张向阳一点也不在意。 没一会儿,就到了新家,杨培华开了门,回头解释,“你也没给我户籍,所以我先把房子落在我头上,等明天咱们去改户口。这房子是我一个同事的。他全家出了国,房子就便宜卖了。倒是挺宽敞。” 赵志义也想有个家,心中一动,“有多便宜?” 杨培华竖了三根手指。 赵志义和张向阳都齐呼一声,“三百块钱?是挺便宜的。”虽然这房子是很老旧,泥草房已经露了顶,可好歹能坚持一段日子。 杨培华把所有房间门都打开,“这房子是建国前盖的,是民居,只有主屋是青砖青瓦,其他房间都是泥草房。你不是说要面积大的嘛,我是按照你的要求来选的。瞧瞧,满意吗?” 张向阳和赵志义选了一间厢房放行礼,然后张向阳付车夫钱,驴车溜溜达达地走了。 张向阳转身就把院门给关上了。 他四下打量这个院子,四周的围墙也是泥草,一半开垦出来种了蔬菜。另一半就是晾衣服的地方,角落处还有口刚打没多久的井。 杨培华指着堂屋,“后院还有一块地,你们可以种点菜。方便着呢。” 张向阳和何方芝都挺满意。 赵志义搓着手道,“杨老师,这种房子还有卖吗?” 杨培华脸上带笑,“你也想买?” 赵志义有点不好意思,这样麻烦人家似乎挺不好的,他硬着头皮点了下头,“对!” 杨培华一点也在意,笑着道,“那我回去帮你问问。” 74.第 74 章 杨培华把他们送过来, 才想到他们没有粮食,所以又回了趟家拿了些粮食和菜过来。 张向阳和赵志义两个大男人跑到灶房做饭。小女孩过来帮忙。 张向阳看她土豆丝切得又细又快,和厨师差不离了, “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女孩头也不抬, “我叫齐招娣, 今年十二岁。” 张向阳和赵志义对视一眼, 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不可思议。 张向阳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你十二了?” 怎么看都不像啊, 怎么矮成这样? 齐招娣把土豆丝放在大碗里, 舀了点水进去,“我爹长得矮, 所以我姐姐妹妹弟弟都矮。” 张向阳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本来先天就不好,父母又亏待, 长得这么矮倒也很正常,“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呀?” 齐招娣抿了抿嘴, 低头洗红薯, 小声回他,“我没有跟着你。” 张向阳不信, “你没跟着我,那你为啥来北京?”中途经过那么多站呢,她为啥要选北京呀。 齐招娣放下手里的刀, 把手伸向裤兜, “我想把钱还给你。”说着把钱递给了他。 只是掏钱的时候, 她从口袋里带出几个硬币, 滚到了地上,她立刻弯腰把硬币捡起来。 然后把那纸币塞给张向阳,硬币放回自己兜里了。 张向阳脸有些热,但更惊讶了,“那你为什么要来北京呢?” 齐招娣抬头望着他,“我听你跟那个小妹妹说北京很大,我想过来看看。” 不知怎地,张向阳突然想起前世一个比较出名的段子“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这小姑娘该不会和那人同一个想法吧,只是单纯想要看看。 赵志义揉着面,听到她这话嗤笑一声。 齐招娣有些羞恼,却没跟他争辩。 张向阳继续问,“看完北京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呢?” “不知道!”齐招娣切红薯的动作顿了一下,神色有些黯淡,浑身上下都透着低气压。 吃饭时,齐招娣一直追着杨老师问北京都有哪些好看的地方。杨老师便说起了天|安|门。还说让他们什么时候去看看。 吃完饭,杨老师就告辞了,两家人开始收拾房间。 何方芝吐得厉害,张向阳收拾好主卧后,就让她先去床上躺着了。 张向阳让齐招娣跟着两个女儿一起睡,这间次卧的床跟主卧一样大,倒是很宽敞。 第二日一早,张向阳起来就看到堂屋的木桌上摆满了饭菜。 他看向东屋,房间还从里面关着,一看就没起来。 他到次卧去看两个女儿,却没发现齐招娣的踪影。 吃饭的时候,张向阳纳闷了,“这孩子跑哪去了?” 何方芝看他,“你昨天没问她吗?” 张向阳还没回答,赵志义就抢先开口了,“方芝姐,她说想来北京看看。这话,你信吗?” 何方芝怔了怔,李明秋侧头看了他一眼,“有什么不信的呀,之前搞串联的时候,多少人往北京涌啊。她想看看北京,有什么稀奇的?” 赵志义急切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她这个年纪,十二岁,身无分文,一个人来北京,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不知道钱很重要吗?” 何方芝看了一眼红叶和张向阳,“钱不是个事儿,反正有人给。” 张向阳闹了个大红脸,“我这不是同情她嘛。她一个小孩子,年纪这么小,又那么可怜。” 红叶看着何方芝,“娘,你不想帮她吗?” 何方芝端起她的碗倒了一半到张向阳碗里,“因为你说要将你的口粮分她一半,我才帮她的。所以以后你只能吃以前的一半。剩下一半给她吃。她应该吃完饭才走的。” 红叶看了眼手里的馒头,自发掰了一半,放到筐子里。 张向阳摸摸她的头,“如果坚持不住了,记得要告诉爹娘。” 红叶扁着小嘴嗯了一声。 吃完饭,张向阳和赵志义就到附近转悠,考察生意的事情。 张向阳十八号就要上课,所以片刻不能耽搁。 两人先是到车夫所说的那几个地方看看,现在还不到八点,这几个地方都还有人在摆摊。两人便去问了各种东西的价格,还买了些东西。 张向阳当即立断做了决定,“我看卖粮食这主意不错,咱们明天就开始,现在先去找辆板车到乡下运些粮食过来。” 赵志义也没有意见。等买了房子,他身上恐怕也要捉襟见肘了。可不得多挣俩钱嘛。 两人到杨老师家借了板车,直接到最近的郊区去买粮食。 齐招娣一直没回来,红叶肚子饿得咕咕叫,不想动弹,红心想拉她起来陪自己玩沙包,她死活不肯起来。 李明秋看不下去了,就要起身去做饭,何方芝制止了她,“说好了中午十二点吃饭,哪能因为她一个就提前开饭呀。再说了,你晌饭提前,晚饭也要提前吗?那她得饿一宿的肚子。” 李明秋拿她没办法,“她是你亲女儿,你口头教育一下也就得了,还真饿她呀。你这当娘的,可真狠心。” 何方芝坐在椅子上纳鞋底,头也不抬,“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她已经七岁了,是个大孩子了,说话就得算话。” 李明秋无语,只好眼不见心不烦,回自己屋整理东西去了。 好不容易挨到晌饭,两个男人还没回来。何方芝现在吐得厉害,根本闻不了油腥味,李明秋独自做的饭。 何方芝只给红叶盛半碗饭,李明秋对她的做法很不认同,“那孩子不是不在吗?你怎么还只给红叶盛半碗啊?” 何方芝面不改色,“说好的事情哪能变了。她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吃。”她何方芝的女儿可以善良,但一定要知道做善事的后果。用父母的钱做好事,那就是慷他人之慨。 红叶抿了抿小嘴,吃完半个馒头和半碗粥后,肚子依旧瘪瘪的,她的心里升起一抹悔意。 吃完饭,何方芝带两个孩子到杨老师家做客。 杨培华刚刚午休之后,把他们迎进屋。 “房子住得还行吧?” 何方芝把带来的东西递给他,“好着呢。说实话,我是真没想到,这房子这么便宜。” 杨培华接过东西,“这什么呀?” “我亲自给您做的鞋子,之前都是我给你做鞋子的,您还夸过我呢。也不知道您这恢复身份,还能不能穿得惯?” 杨培华笑得合不拢嘴,“你还别说,我还真就怀念你做的鞋子了。” 他把鞋子淘到脚上当场试穿,走了两步,“还是这么舒坦。”看了眼她的肚子,“你现在怀孕了,可不兴动针线。这双我就收下了,以后就算了。” 何方芝摆了摆手,“不让做这做那,我呆在家里闷得慌。” 杨培华无奈地笑了笑,一回头看到两个孩子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似乎很是拘谨。 他一拍脑门,“你瞅瞅我这脑子,我一大早就去百货大楼买了一包大白兔。你们等着,我给你们拿去。” 他走到高桌底下,打开抽屉,拿出一包糖。一人抓了一把,叮嘱道,“糖不能多吃,吃多了要坏牙,今天吃几块,剩下的明天再吃。” 两个孩子都嗯了一声。红叶手忙脚乱地剥开一颗糖,缓和了一下饥饿的感觉。 杨培华原本想要留她们在这边吃饭,何方芝却以家里有事为由,拒绝了。 杨培华送她们出去,临走时不忘道,“那你们以后可得常来。” “好,好” 出了杨家,三人很快到了新家。李明秋依旧在收拾东西。齐招娣还没回来。 一直到晚上五点,齐招娣才披星戴月回来了。 她一回来,就开始到灶房烧火做饭。 何方芝捂着鼻子,忍着油腻味进了灶房,看到她蹲在地上择菜,“你中午吃饭了吗?” 齐招娣放下手里的菜,站起来,“我在饭店帮忙,大师傅给我吃了客人的剩饭剩菜。” 何方芝胃里又犯起一阵恶心,走到外面,扶着墙吐个不休。 齐招娣追出来,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从兜里掏出一个橘子递给她,“大姐,你吃这个就不吐了。以前我娘怀弟弟的时候,就是吃这个才不吐的。你肚子里一定也是个男娃。” 何方芝看着这个橙黄色的橘子,吃这个能止吐? 齐招娣见她不接,忙把橘子给剥了,掰了一半递到她手里,“你吃试试。” 何方芝放一块在嘴里,这橘子味道很甜,似乎真的能压制住胃里的恶心感。 齐招娣见她脸色好看了些,又把剩下的橘子递给她。 等何方芝把一个橘子都吃完了,才想起来问她,“这橘子哪来的呀?” “我在王府街的巷子里买的。我钱不多,只买了一个。”说完,她有些不好意思。 何方芝从口袋里掏钱给她,“多少钱啊?我给你。” 齐招娣摆手拒绝,“不用了。你们肯收留我住在这里,我已经很感激了。”说完,她低下了头,“我想看完北京就离开,您能暂时收我住下吗?” 何方芝看着她清亮的眼睛,心里竟升起久违的同情。这种陌生的情绪让何方芝怔住了,这似乎不是她啊。 齐招娣见她不肯答应,又低头道,“我大概会待二十天。看完北京,我就走。” 何方芝看着她,“你为什么想要看北京呢?” 孤身一人到北京,对于一个长期逆来顺受的小姑娘而言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她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力量让这么小的孩子做出了这个决定。 齐招娣绞着手指,脸上流下一行热泪,“我几个姐姐嫁人之后,不到三年就死了。我想在临死之前,想看看北京有多大。” 不知何时,李明秋和红叶红心也走了出来。 李明秋性子更软,心疼得不行,“这孩子真是可怜。” 何方芝眼睛微微一眯,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前所未有的严厉,“你知道你娘想把你卖了?” 齐招娣点头,“知道啊。我大姐二姐和三姐都被我爹娘高价卖了,一个卖得比一个远,周围人都知道我家女娃身体不好,入门不到三年就会死,所以我娘才把我往远了卖。” 李明秋搂着齐招娣,“傻姑娘,哪里是你们身体不好,是因为……” 她有点不知道该咋说了。 齐招娣看着李明秋呆呆地问,“因为什么?” 李明秋额头都要滴汗了,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实话。 何方芝扶着膝盖看着齐招娣,对上她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一字一句地道,“因为她们是被害死的。” 齐招娣呆呆地重复这句话,“害死的?” 何方芝点头。肯花高价买这么小的媳妇,不用说男方一定有问题。累死,虐待而死,不外乎那几个理由。 突然院门被人推开,张向阳和赵志义一进门就对上这么多人,唬了一跳,“你们干啥呢?都堵在灶房门口?” 看到齐招娣,张向阳问,“早饭是你做的吗?你怎么不等我们起来就把饭给做了?” 齐招娣抿了抿嘴,瑟缩了下脖子,“是我做的。我一早去天|安|门看升国旗,所以要早起。” 张向阳笑了笑,“你这孩子还挺聪明。该不会昨晚一直追问杨老师天|安|门的事儿,就为了今天去看吧。” 齐招娣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下头。 因为这两人回来,也顾不上问齐招娣的事情了。 “饭还没烧,你们赶紧烧饭去吧。”何方芝肚子已经饿了,催张向阳。 齐招娣一溜烟地跑进灶房,张向阳把大门打开,跟赵志义一起把板车推进去。 何方芝和李明秋看着他们运回来这么多粮食,两人都露出喜色。 “怪不得这么晚才回来呢,原来是跑到乡下去了。”何方芝摸着粮食感慨道。 红叶嘟着小嘴,“娘,咱家这么多粮食,我不用再吃半碗饭了吧?” 何方芝拒绝得相当干脆,“这粮食不是留给自家吃的。”她脑子飞快转了下,不能告诉这孩子粮食是要卖给别人的,万一她嘴快,走漏了风声,可就糟了,“是你爹和赵叔叔帮人家运的。明早就送给人家。” 红叶失望地趴在车把上,哀嚎起来。 何方芝拍拍她的肩膀,“你齐姐姐要在咱们家住二十天,你再坚持十九天。很快就能看到曙光了。” 红叶掰着指头算了半天,十九天,她一共才十根手指好不好? 她捂着饿得咕咕叫的肚子,想要吃糖,可今天已经吃了三块糖了,她娘也不让啊。一扭头就见红心眨巴着眼睛看着她,“红心啊,好妹妹,你帮帮姐姐吧。” 红心摇头,“娘说,我现在人小,一定要吃得饱饱的,要不然将来长不高。” 红叶气得小脸鼓鼓的,“自私鬼。” 红心手足无措地看着她娘。 何方芝拉着红心的手,沉着脸看着红叶,“你迁怒你妹妹干什么。你自己不量力而行,反而迁怒妹妹。你就是这么当人家姐姐的呀。” 红叶都要被她娘气哭了,红着眼眶看着她娘。 何方芝也不管她,直接回房,继续纳鞋底。 李明秋走过来,给红叶擦脸。 红叶可怜巴巴地看着李明秋,“李阿姨,我做错了吗?” 李明秋想了想,“你也没错。只不过你没有量力而行。现在粮食多金贵啊。你还把粮食让给别人。你娘这是让你长记性。” 红叶抹了把眼泪,“那我去跟我娘说我后悔了,我以后再也不说大话了。” 李明秋赶紧拉住她,“那你娘只会更气。” 红叶哭得更凶了,说话都有些结巴,“为…为什么?” 李明秋直截了当地告诉她,“因为你说话不算话啊。” 红叶捂着肚子,瘪着小嘴,继续哭,“可我更不想饿肚子。” 李明秋把她的小身子转了个方向,“那你去求求你娘。” 红叶心跳得飞快,肚子饿得咕咕响,进了堂屋。 75.第 75 章 白炽灯下, 何方芝坐在椅子上,她的面前是一方木制矮桌,上面放着从老家带来的笸箩, 里面放着针头线脑。她微微低着头, 拿着一个鞋底, 正在用粗针往鞋底上戳。 红心剥开一块奶糖, 糖纸塞到煤炉的火里烧了,糖块递到她娘嘴边, “娘, 你吃糖。” 何方芝抬头看着,“娘胃里不舒服, 不想吃糖。” 红心捏着糖块,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何方芝丝毫没有心软, 淡淡地问,“你今天吃了多少块了?” 红心掰着小指头数啊数, “两块?” 何方芝戳破她的小伎俩, “已经三块了,不能吃了。” 红心脸蛋红红的, “那这块糖怎么办?” “你爹还没吃饭呢,肚子还饿着,你还吃吗?” 红心脸上果然露出心疼之色, 忙不迭跑出去, “我去找爹。” 只是还没等她跑出堂屋, 迎面就撞上正要进屋的红叶。 红叶比红心高两个头, 这一撞直接把红心摔了个大马哈,手里的糖块也掉地上了。红心瘪着小嘴,“姐姐坏。” 何方芝立刻站起身,扶她起来,“怎么样?摔哪了?你就不能好好走路,跑啥呀?” 红心眨巴下两滴泪,看了一眼委屈巴巴的姐姐,揉着屁股,“不疼了。” 红叶抿着小嘴,把糖块捡起来递到红心手里,红心破涕为笑,“我去洗洗。” 说完一溜烟跑了出去。 何方芝坐回椅子上,也没批评红叶,继续纳鞋底。 红叶搬着个小凳子坐到她旁边,双手捧着小脸,“娘,我能求你件事吗?” 何方芝一开口就给她堵死了,“如果是吃饭的事就免了。你已经七岁了,马上就要上学了。说话就得算话。” 红叶揉着肚子直叹气,低头想了一会儿,“娘,我这么大了,干什么活能挣到钱啊?” 何方芝猛地一抬头,惊讶地看着她,“谁给你出的主意?” 红叶蹙着小眉头,“没谁出啊。不是您说下地挣工分就有钱分吗?我也去捡麦穗,挣工分换钱。我爹说了钱可以买好多吃的。” 何方芝静静看着她,聪明是聪明,就是不知人间疾苦。以为挣工分是那么容易呢。只是也确实不能让她一直饿肚子,要是把肠胃给饿坏了,可不得了了。 何方芝想了想,“那你明天跟娘一起去捡柴禾。” 红叶眼睛一亮,“好!” 过了一个多小时,张向阳和赵志义端着饭菜进来,齐招娣也捧着个筐子,里面是热气腾腾的馒头。 红叶这顿是吃了一个馒头,其中还有半块是晌午剩下的,有点凉,所以掰碎了放在粥碗里,倒也能吃。 何方芝跟她解释,“你齐姐姐中午吃过了,这馒头,你吃吧。” 红叶看了眼齐招娣,抿了抿嘴没说话。 等大家都吃完饭,齐招娣已经挽起袖子麻辣地收拾碗筷去了。 张向阳到底有些不忍心,“我来吧。你今天跑了一天了,估计累着了。” 这么瘦小,天天干重活,难怪这么矮呢。 齐招娣看了眼他身后的何方芝,“大姐肯收留我住下,我已经很感激了。你不用跟我客气。” 说着,绕过张向阳,捧着碗筷出去。 屋里人全都看向何方芝,她却浑然未觉,坐在椅子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张向阳坐到她旁边,“我怎么感觉那孩子说话总喜欢看你眼色呢?” 何方芝回神,对上其他人的眼神,怔了怔,“什么?” 李明秋笑,“你让她洗碗了?” “没有啊。”何方芝摇头,理所当然地道,“我们收留她,她洗个碗,这叫等价交换。大家心知肚明的事,为什么还要说出来?” 李明秋有点难为情,“可咱们这么多大人,让她一个孩子去洗碗,好像有点欺负人似的?” 何方芝很不认同她的话,“你这话就错了。我们这么多大人,可没一个是她亲戚,她天天待在咱家白吃白喝,一天两天,你们不介意,还会怜惜她,她要在这边二十天,你们能乐意?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李明秋被她说得脸有点红,赵志义拍拍媳妇的肩膀,“方芝姐说的是。她洗个碗,帮着切点菜也不是啥重活。这种活,我很小的时候就会干了。” 何方芝看向张向阳,“我明天打算带红叶去捡柴禾,你知道哪儿有树吗?” 张向阳看了眼她的肚子,“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何方芝头点了点外头,“那孩子从王府街买了一个橘子,我吃了一点也不吐。明早,你出去给我买点回来。我们晌午,天气暖和时出去。我也顺便看看这北京城有多大。” 张向阳立刻笑了,“那成。”他想了想,“出了巷子往右拐,一直往前走,大约有四里地,有一个小土丘,上面长满了树。” 何方芝松了一口气,“那就去那儿。” 李明秋想了想,“我也跟你一起去吧。” “行!” 第二日一早,张向阳和赵志义早早起来,却发现灶房的灯已经亮了,两人也顾不上刷牙洗碗,立刻到灶房帮齐招娣的忙。 “你今天去哪逛啊?”张向阳随口问道。 齐招娣小声道,“我想去爬长城。” 张向阳点了下头,朝赵志义道,“你多蒸点馒头,让她吃完饭带两个。”又扭头对齐招娣道,“爬长城不吃饱了,可爬不上去。” 齐招娣洗红薯的手顿住了,“不用了,我中午去国营饭店帮人家干活,他们会给我吃的。” 张向阳又不是没吃过国营饭店的饭菜。这年头粮食太难得,人人都很节省,几乎没人会剩菜。齐招娣说的剩菜,恐怕不知道多少天剩下的了,先不说口味了,不知道滋生多少细菌了,“你别跟我们客气。你一大早就起来给我们做饭,还洗碗打扫堂屋和院子,这是你应得的。” 齐招娣低下头,“这不算啥。我在家都干习惯了。” 张向阳见她不肯要,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一块钱,“我们俩今天去不了王府街,不如你去那边的时候,帮我们买一点橘子回来,你大姐吃了橘子就不吐了。” 他们待会儿要去城关街和三元井卖粮食,不一定能买到橘子,如果卖完粮食再去王府街,估计天都大亮了。 王府街离这边太远,他们拉着粮食去那边,不合算。 齐招娣没有接钱,“橘子三分钱一斤,一块钱能买好多呢。” 张向阳又换成了一毛,“买这么多吧。你要是渴了也吃两个。” 齐招娣接过钱,一本正经地摇头,“我这么大了,哪会那么馋。” 赵志义噗嗤一声乐了。张向阳悄悄瞪了他一眼。 三人吃完饭后,就各自出发了。 赵志义问张向阳,“我觉得那孩子挺勤快,也能是个好帮手,你为啥不带她一起做生意呢?” 不能干重活,起码能帮着称称收钱。 张向阳叹了口气,“咱们干的也不是啥正大光明的事,那孩子又不是知根知底的,你也放心?” 赵志义一想也是。他叹了口气,“我就是觉得这孩子怪可怜的。几个姐姐都死了。听说死的时候连十八都不到。要不是她在火车上听你说北京很大,她一时好奇想来看看,估计她也活不到十八。” 张向阳脸都青了,“谁说不是呢。十二岁的孩子就送去嫁人。这得多狠的心才能干出这种荒唐事。” 两人越说越来气。 先到了城关街,张向阳留在这里卖,赵志义拖着板车往三元井走。 “卖不完,也得八点过来。这边超过八点就会有巡逻队过来。”张向阳叮嘱他。 赵志义满口答应。 等他一走,张向阳开始解开绳子,也不用吆喝,就等旁人过来问。 渐渐的就有客人上门。一个两个的,人数并不多。 天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客人越来越多。张向阳忙得晕头转向。 七点半的时候,两袋粮食就卖得一干二净。 张向阳拿着两个麻袋,在这街市上逛了一圈,买了些土豆,干菜和苹果,唯独没有橘子。他只好到巷子外等赵志义。 没过一会儿,赵志义也拉着板车过来了。车上的粮食也都卖完了,只是也没人买到橘子。 张向阳有些失望。 赵志义拍拍他的肩膀,“咱们北方很少种橘子,估计那橘子是从南边运过来的。只有王府街那边才有得卖。” 张向阳看了眼天色,“我现在去,估计也晚了。” 赵志义点头,搂着他的肩膀,“咱们先回去吧。说不定那孩子已经回来了。” 正如赵志义所料,他们回去的时候,橘子已经摆在饭桌上了。 “她人呢?”张向阳没看到齐招娣有点好奇。 何方芝给红叶盛了半碗粥,又递了半个馒头给她,才回张向阳的话,“她急着爬长城,临走前我给她塞了两个橘子。” 红叶捧着小碗看着半碗粥,默默叹气。 红心端着自己的小碗,用勺子舀了三勺子到她碗里,“姐,你吃吧。” 张向阳笑得肚子都要疼了,摸着红心的脑袋,“怎么只给姐姐这么点?” 红心一本正经地道,“我要吃饱了才有力气拾柴禾。” 红叶叹了口气,“虽然少,但是好歹还能塞牙缝。” 红心又把自己手里的半块馒头掰了一小块给她,“再给你点。” 红心人小,饭量不大,所以她每顿只吃半块馒头,那碗也是最小的那种碗。 红叶也不客气,甚至还许下诺言,“红心,等你有一天被爹娘罚着不许吃东西,我会把自己碗里的饭和馒头分你……一小半。” 红心点头应了声好。可放下碗又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对。 她们在这边吃饭,张向阳和赵志义推着板车又要出去了。 李明秋愁得慌,“你俩天天都要出去?以后张向阳去上学,赵志义,我看你一个人咋整?” 赵志义笑道,“媳妇,你不用担心。我们昨天已经跟生产队的那户人家说好了。他们一周给我们送一回粮食。我们可以每斤多给他们一厘。” 李明秋松了口气,“那还差不多。” 两人很快出家门。 吃完饭后,何方芝带着红叶到附近串门。 “我去打听下附近哪儿有学校,红叶和红心该上学了。” 李明秋点头应了,“那我带着红心在家。你去吧。” 何方芝手里拿着昨晚张向阳给做的绿豆糕,特地拜访了邻居。 对方也给她指了路。何方芝便到学校去问情况。现在还没开学,只有门卫在。 何方芝跟门卫寒暄一阵后,问“我想把孩子上半年就送过来,可以吗?” “她跟得上吗?”红叶是直接上一年级,缺了半学期,还真说不好。 何方芝笑着道,“没事,下学期,她还上一年级。” “留级啊?那行啊。” 76.第 76 章 何方芝看了眼学校, 一排的红砖瓦房,一看就是新盖的,操场也很大, 只有一个水泥台子, 上面立着根旗杆。 这里的环境比乡下好多了, 何方芝还算满意, “大叔,那他们什么时候开学啊?到时候我带孩子过来报名?” 门卫老大爷笑着道, “十六号就开学了。到时候你要把户籍资料带过来。这边的学费一学期三块钱。中午那顿饭, 你们要自己准备粮票。” 何方芝跟门卫道谢之后,就带着红叶往家走了。 “学校离得这么近, 以后放学你自己回来,成吗?”何方芝搂着红叶的肩膀道。 红叶回头看了眼学校, 恋恋不舍,“行。” 到了家, 四人拿着绳子出发了。 四人按照张向阳指的路线, 半个小时就找到那片小山丘。 这里杂草丛生,全是矮小的树木以及灌木。四人只能挖下用手折树枝。 一直弄了一个多小时, 四人才将将弄了两捆柴。 两个大人还小些,红叶和红心累得满头大汗,早上扎得整整齐齐的小辫子现在已经散开了。 何方芝和李明秋一人背着一捆柴, 往家走。 何方芝看着红叶耷拉着脑袋, 没精打采的样子, 心疼得不行。 李明秋也瞅见了, “差不多得了,孩子不错了。还没那树高,就过来砍柴,够勤快的了。” 何方芝侧头看她一眼,“我看呀,你以后也是个会惯孩子的。” 李明秋脸一红,突然凑到何方芝面前,“方芝姐,我感觉我好像怀上了。” 何方芝也替她高兴,“真的啊?几个月了?” 李明秋抿抿嘴,有些拘谨,“我也不确定,我那个晚了十几天了。我怕不准,所以一直没跟我男人说。” 何方芝摆摆手,“等回去,我给你把把脉。” 李明秋眼睛一亮,“谢谢你,方芝姐。” 等到了家,两个孩子累得坐在椅子上大喘|气,何方芝给李明秋把脉。 过了几分钟,何方芝对着一直盯着她不放的李明秋点头,“是滑脉,你确实怀孕了。” 李明秋笑得一脸甜蜜。 红叶和红心对视一眼,鼓着小脸问,“李阿姨肚子里也有小宝宝了吗?” 李明秋点头,朝两人笑,“对啊!” 红叶奶声奶气地道,“我想要个小弟弟,李阿姨,你要生个小弟弟。” 李明秋笑得合不拢嘴,开始逗她,“为什么要小弟弟?” 红叶挺了挺小胸脯,一本正经地道,“因为我奶奶说,弟弟长大了就是男人了。” 这话没毛病,可张母真是这么说的?何方芝猜想,估计张母说的是男娃才能传宗接代。 何方芝脸上的笑容淡了,“男人有什么好的?” 红叶瘪着小嘴,“男人可以干重活啊。咱爹可以搬一袋粮食,娘就不行。” 何方芝竟无言以对,刮着她的小鼻子,“娘搬不动,但是娘可以找男人搬啊。” 红叶一副我为你好的样子,“对啊,所以娘要生个弟弟出来,当咱爹老了干不动了,就让弟弟搬。” 何方芝和李明秋相视一笑,被她打败了。 随后两人就商量着吃什么。 门外被人敲响。 红叶跑过去开门,门口却是个中年男人,红叶回头喊何方芝,“娘?” 何方芝走出来,望着面前的中年男人,“请问您有何贵干?” 中年男人表情严肃,目不斜视地看着她,“是这样的,我是街道办的,我听杨老师说,这房子已经卖给你们了。可你们并没有我们街道办去登记户籍,所以来提醒一下你们。” 无论是张向阳,何方芝还是赵志义都是头一回出来,哪里知道还需要登记。唯一知道的李明秋,却也把这事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何方芝忙点头,“行,等我回屋带上资料,一会儿就去。” 中年男人点头,指了巷子的一端,“出了这个巷子往左走五十步,你就能看到我们街道办了。对了,要把所有入住之人的户籍资料都送过去。非法收留超过三天可是要遣送原籍的。” 何方芝心里一紧,瞬间想到齐招娣。她没有户籍资料啊。该咋整? 关上房门之后,何方芝把这事跟李明秋说了。 李明秋这才想起来这事儿,“我看只能让那孩子早出晚归,不能让街道办的人看见。要不然她肯定待不下去。” 何方芝想了想,“户籍资料不能改吗?” 李明秋点头,“改倒是能改,可是那公安也不是傻子。齐招娣也不可能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到时候公安肯定要问孩子的出生地点。她那么点的年纪,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估计三两句就被公安套话了,这一问就不得了,我看她十之八|九会被公安遣送回老家的。” 何方芝看得出来,张向阳似乎很同情齐招娣,“你的意思是……” 李明秋有些惊讶,“她不是说了嘛,待了二十天,等她看完北京就走。” “走?她能去哪呢?”何方芝蹙着眉头,“她小小年纪,身无分文,她之前也是被我男人一句北京很大给吸引过来的。” 可能是想到前世的自己,所以张向阳对齐招娣一直像妹妹一样照顾。 李明秋也没了主意,“咱们先去登记吧。” 因为两个孩子不能没人照顾,所以何方芝独自带着两家的户籍资料以及房产证明去登记。 等她回到家的时候,齐招娣也回来了,她脸上全是兴奋的笑容。 看到她进来,忙从凳子上迎上来,何方芝唬了一跳,“你这是?” 李明秋笑着道,“她从进来就一直傻笑个不停,我们问她有啥好事,她说非要等你回来。” 何方芝看了眼一直咧嘴笑的齐招娣,“什么喜事呀,瞧你高兴成这样?” 齐招娣把手伸进裤兜里,出来的时候却是紧握着拳头的。 她眨巴着黑亮的眼睛,看着她们,“你们猜?” 李明秋抿嘴笑,“我猜里面是个橘子。” 红叶歪着脑袋猜,“我猜里面是块糖果。” 红心手指点着腮帮子,“我猜里面是钱。” 齐招娣看向何方芝,“大姐,你来猜!” 何方芝看了眼红心,“我也猜是钱!” 齐招娣忙把手打开,把手里的东西亮出来,“当当当,这是一张桥汇券。” 何方芝和李明秋都没见过这个,全都凑过来看。 李明秋激动得不行,“哎呀,这还是十元的。粮票两斤,油票一两五,副食品券半张,工业品券两张。这东西可真齐全。” 齐招娣越听眼睛越亮,“李大姐,这东西能买这么多东西呐?” “外国人?”何方芝有些惊讶。 齐招娣边说边比划,“长着黄头发,蓝眼睛,大鼻子的外国人。我今天去爬长城的时候,看见了。他们给了我一张这个券,换走我两个橘子。” 何方芝嘴角直抽抽,“你这运气还真挺好。两个橘子连两分钱都没有,你换人家这么多票。” 齐招娣有点不好意思,脸蛋红红的,“我不认识字。那个外国人指着我手里的橘子就把这东西塞给我了。后来我找了个中国人问,那人告诉我,说这票可以买许多东西。” 李明秋瞅了眼下面的日期,“对,不过这票马上要过期了。明天你得给花掉,要不然就不能用了。” 齐招娣重重点头,然后看向何方芝,“大姐,你想吃啥?我明天去给你买。” 李明秋把票递给她,有点吃味了,“你干啥只问她呀?咱们这有四个人呢?”她指着红叶,“你能留下来,还是因为她分一半粮食给你呢?” 齐招娣挠了挠脑袋,看看何方芝又看了眼红叶,“不是大姐同意,我才能住进来的吗?” 李明秋瞠目结舌,凑到何方芝耳边小声道,“这孩子看着挺憨,其实心里明白着呢。” 红叶一个小屁孩顶啥用。做主的人是何方芝。瞧瞧,这么点的孩子,眼睛亮着呢。 红叶小脸皱成苦瓜样,她饿了两天了,人家居然一点也不感激。她好委屈啊。 齐招娣见她这样,忙道,“红叶妹妹,你喜欢吃什么?我明天给你买。” 红叶一秒钟逼回眼泪,“我…我想吃饼干。” 齐招娣一口答应,“好,我明天就去买。”又抬头看向何方芝,“大姐,你要买啥?” 何方芝把那票扫了一眼,叮嘱她,“这粮票,你就买白面回来,油就打豆油。副食品券就买饼干吧,这两张工业券,你就买毛巾吧。我看你一直没有毛巾。” 齐招娣重重点头,“好,都听大姐的。” 说着把票塞回裤兜里,然后转身出了房门,去灶房做饭去了。 李明秋看着她的背影,“这孩子是撞个大运了?” 何方芝点头,朝红叶道,“去帮你齐姐姐的忙,晚饭就让你吃一个馒头。” “可我晌午拾柴禾了。”红叶委屈地道。 何方芝一本正经,“你今天捡的柴禾只够明早那半块馒头的。” 红叶一想也是。立刻到灶房去帮忙。她人小,从来也没干过活,所以齐招娣就让她帮着烧火。 李明秋从凳子上站起来,“我现在还没有孕吐,我去活面包包子。” 何方芝点头,“等我缓过这一阵,我来做。” 李明秋笑着点头,“成!” 等人走了,何方芝又开始做鞋子。红心捧着小脸问,“娘,齐姐姐买的饼干有我的份吗?” 何方芝逗她,“应该没有吧。你又没有分饭给人家?” 红心瘪着小嘴,也往灶房跑,“我去帮她的忙。” 何方芝心喊住她,“不用了,灶房够挤了。你要是真想帮忙,就去打水吧,打满了,让你爹帮你倒进水缸。” 五岁的孩子也有水井高了,倒是能打水。 “好!”红心先跑出堂屋,后又回来,“我打水,齐姐姐会给我饼干吗?” 还真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主儿。何方芝嗔了她一眼,“她不给,娘给,成吧?” 红心点着小脑袋,高兴了,“那行!” 等她也走了,何方芝加快手上的动作。没一会儿,这只鞋子也完成了。 她扭头把之前做的鞋子都拿出来。已经六双了,应该去卖试试了。之前都说她的鞋子跟内联升一个样儿。她也得长长价了。 虽然卖不到内联升的价格,但起码也得卖到十二块钱一双才能对得起她这手艺。 正想着,张向阳和赵志义推着板车进了院子。 两人身上全是灰尘。洗完手脸之后,两人各大自进屋换衣服。 何方芝给他找了干净的衣服,又跟他说起鞋子的事情。 张向阳边换衣服边道,“成,明天我卖粮食之后,顺便去百货大楼门口帮你卖卖。” 何方芝有些迟疑,“十二块钱一双能卖出去吗?” “试试看呗。少了内联升的牌子,便宜三块钱,还算合算。” 这么一说,她又有了信心。 77.第 77 章 何方芝又跟张向阳说起登记户籍资料这事儿。 张向阳想了好久, 试探着问,“不能把她落到咱们户籍上吗?” 何方芝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咱们跟她相处才多久呀。” 前世, 她管理家族产业, 人手不够的时候, 会让人牙子上门选奴仆。就她所知, 并不是所有奴仆都是被亲人所卖,其中有很大一部分, 是被人拐卖的。 尽管齐招娣一副可怜样, 也会讨好卖乖,可她心性冷硬, 不会因为对方可怜就掉以轻心。 让齐招娣落入他们家的户籍,就意味着他们法律上是一家人。 “如果她是个坏人, 咱们家这两个孩子就会成为她的囊中之物。中国这么大,两个孩子还这么小, 要是丢了, 你上哪去找?” 虽然张向阳很不想相信齐招娣是个坏人,可他们确实相处没几天。连对方老家在哪都不知道, 如何放心? 仅凭对方说的几句话,谁知道是真是假?如果真如他媳妇所说,是仙人跳, 怎么办? 张向阳思考很久, “你说的对, 损失点钱财倒是没什么。可咱们有孩子, 我们得为孩子考虑。” 他想了想,“看来咱们得快点找个保姆来照看两个孩子了。要不然等我们都上了学,孩子该没人接送做饭了?” 何方芝见他没有闹脾气,心下松了一口气,她握着张向阳的手,“等我们再了解了解,如果这孩子是个好的,我们到时候再留她住下。” 张向阳回握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下,“好,都听你的。” 又过了几天,何方芝终于敲定了一个合适的保姆。还是隔壁邻居给介绍的。 对方年纪四十多,姓李,家里人口多,虽然也是城里户口,可家里只有两个工人岗位,其余都在家吃闲饭。几个孩子毕业后也没给分配工作。 家里的两个长辈怕孩子下乡受罪,所以提前退休,把工人的岗位让给孩子。自己在附近打零工。 何方芝见那妇女做事麻利,身上的衣服虽然破旧,但很是干净,甚至她的指甲盖也是干净整洁的。 何方芝心里满意,面上却是丝毫不见,“我们是十八号开始上学。等那天你正式上班,帮我把两个孩子接回来,做顿晚饭,等我们回来,你就可以回去了,一个月二十块钱。菜钱报销。” 李婶一听有每个月有二十块钱,却只干小半天的活,喜得眉开眼笑,一个劲儿地点头,“好,好,我一定把两个孩子照顾得周周到到。您就放心吧。” 何方芝又补充一句,“还有,等我生下宝宝,到时候可能要你全天都帮忙,到时候会给你加钱。” 李婶更高兴了,“好,好!” 说定之后,她就告辞了。 李明秋笑着道,“你想得真周到。到时候,我也要请一个保姆来照顾我。” 何方芝笑道,“你家男人肯定舍得给你花钱。” 李明秋摸着肚子笑得一脸甜蜜。 第二日一早,张向阳和赵志义回来,板车上的粮食却剩了一小半。 李明秋有点纳闷,“怎么还剩了大半口袋呀?” 何方芝看了眼西间房,“你们今天运了几袋粮食出去啊?” 赵志义一掌拍到板车把上,声音有点闷,“跟往常一样是四袋。”他烦躁地抓了几下头发,“那几个龟孙子,怪不得之前打听我们在哪弄粮食呢,原来也想混这一行。我真是大意了。” 张向阳低着头,“你也不必自责。现在最好卖的就是粮食,巡逻队管得又不严。他们眼红想插一脚很正常。” 四人站在院子里没说话。 到了晚上,睡觉时,张向阳把今后的打算说了。 “媳妇,我打算扩展下项目。你帮我参考一下。” 何方芝坐起来,张向阳往她身后垫了个枕头,“嗯?” 张向阳双手交握在背后,“以后都有人往咱家送粮食,我打算找固定客户。不能老是到黑市去兜售。” 何方芝侧头看他,“听你的意思,是想从服务上压制对方?” 张向阳呆了呆,他只不过说了个开头,她居然都能想到他的目的,真的不愧是个大家小姐。他叹了口气,“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原本我想卖点别的,可又一细想,我就算卖别的,也一样有人跟风。所以还是打消这个念头了。” 何方芝点点头,“你说说看,你想怎么找固定客户?” 张向阳前世虽然没做过生意,可他看过许多名人的发家史呀,有一句话倒是记得很清楚,就是要把顾客的需求放在第一位,他把这句话放在现在,想出了一个好点子,“我打算先挨家挨户敲门,送货上门。顺便再统计各家人口,以即他们的用粮食情况。等他们快用完的时候,我再登门拜访。” “主意不错!”何方芝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你觉得不错,那我们明天就这么干!”得到她的肯定,张向阳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他立刻起身到东屋,把这打算跟赵志义说,对方一听立刻同意了。 从第二天开始,除了在黑市卖,两人白天就一家家兜售。 兜售的时候用板车有些不合适,所以两人特地买了自行车。 自行票是从黄牛那边买的,两辆都是加重型的大金鹿。一百五十块钱一辆,价格贵得离谱。而且很笨重,不太好骑。 三个孩子围着这自行车稀罕得不行,只是谁也不肯上去试着骑。 两人就骑着这自行车,后面驮着两半口袋粮食往外送。 这天晚上,张向阳和赵志义回来,就往灶房钻,齐招娣正在里面择菜,看到他俩进来。 齐招娣抬头扫了一眼张向阳,“大哥,你们是不是在搞投机倒把啊?” 张向阳面容严肃,“怎么可能!” 齐招娣才不信,“我今天回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你骑着自行车往人家里去,出来的时候,后面的粮食没有了。你可别跟我说你们是去走亲戚的。你之前不是说了嘛,你在北京只认识杨老师一家。” 张向阳抬头看她,“我俩是在投机倒把。你打算怎么办?” 这下轮到齐招娣怔住了,“什么怎么办?”她一脸懵懂地看着他。 张向阳有点尴尬,赵志义替他开口,“你张大哥的意思是,你会不会去举报我俩?” 齐招娣像看神经病似地看着他们,“为啥举报你俩啊?我跟你们又没有仇?” 张向阳和赵志义面面相觑。 她望了望窗外,压低声音道,“我就是想问问你俩投机倒把是不是很挣钱啊?” 这下子他们总算明白她的意思了,张向阳问,“你也想挣?” 齐招娣点头,“是啊。”她叹了口气,“在北京逛了这么多天,我琢磨了好久,大姐说的对,我姐姐是被人害死的。那我就更不能回去了。我要是回去,肯定也跟她们一样是个死。” 张向阳看了他一眼,无奈摇头,之前怎么都不愿意相信。现在总算是明白过来了。这孩子有时候看着挺聪明,有的时候又呆得不可思议。 “所以我这些天就想着该怎么养活自己。”齐招娣眼睛一亮,“我想起那天用两个橘子换了一张桥汇券的事。我就想卖东西。可后来才想到这是投机倒把。我胆子小,怕杀头,一直不敢跟你们开口。” 张向阳往灶膛里添柴,“那你现在又敢了?” 齐招娣重重点头,“是啊,我看你们都敢。我有啥不敢的?” 这前后有逻辑关系吗?赵志义在脑子里想了半天都没想透,“我俩敢,跟你敢有直接关系吗?” 齐招娣一本正经地给两人分析,“你俩拖家带口,都有老婆孩子,张大哥还有那么好的学校要念。可我有什么?我啥也没有。如果被杀头,你们失去的比我多,我一点也不可惜。”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呢?”张向阳听着十分不是滋味,赵志义也同样如此。 齐招娣缩了缩脖子,有点怕他俩的样子,小声道,“我就是搁心里想的,是你们非要问的。” 赵志义尴尬地笑笑,时不时摇头。 张向阳被她噎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又问,“那你想卖什么呀?” 齐招娣指着赵志义手里的面盆,眼睛亮得像黑曜石,“我会蒸馒头。你们不是卖粮食嘛,先赊点粮食给我,等我赚了钱还给你们。可以吗?” 张向阳嘴角直抽抽,“你想得还挺周到。”这孩子看着憨傻,心眼一点也不少。怪不得他媳妇对她这么警觉呢。 齐招娣见他脸上带笑,显然是同意了,忙识趣地补上一句,“大哥,如果我挣了钱,我会买东西孝顺你的。” 孝顺?才二十来岁就有人孝顺了?张向阳面皮都抖动了几下,赵志义在边上捂着肚子乐得直跺脚。 齐招娣卖馒头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 她年纪不大,每天早上都起来蒸三屉馒头,一百二十个。 因为不要粮票,她蒸的馒头也实在,所以一早上也能挣到一块多。 虽然这钱不多,可她却觉得很踏实。乐得她抱着蒸笼一路跑回来的。等到了门口,她扶着墙,平复呼吸,拍了拍因为跑得太急而发红的小脸。 “你不去逛北京城了?”见她一回来就傻笑个不停,红叶和红心齐齐捧着小脸,支着桌子上看她笑,何方芝放下手里的针线问她。 齐招娣压抑着嘴角的笑容,“不逛了,北京城太大了,我走不动了。我要多挣点钱,等以后有时间了再慢慢逛。” 何方芝这才想起,她似乎都是步行去的。可不是累嘛。 齐招娣看着何方芝手里的鞋子,又低头看了眼自己脚上的鞋子,鞋头那个缝了两层补丁的洞又被她的大脚指给拱破了,她动了动大脚趾,抿了抿嘴,轻声问,“大姐,你做一双鞋子多少钱啊?” 何方芝头也不抬地回答,“十二” “啥?”齐招娣腾地从凳子上站起来,眼睛瞪得老大。 她起身刚好碰到何方芝的手,那针差点把何方芝的手指扎破,两个孩子也吓得一跳,齐齐蹦起来。李明秋也被这声惊得差点摔倒。 何方芝忙走过来把人扶住,等李明秋坐稳了,何方芝才回头嗔了齐招娣一眼,“你瞧你这一惊一乍的样子,把大家伙给吓得。” 齐招娣挠头傻笑,朝着几人一脸抱歉。然后拖着个凳子坐到何方芝面前,“大姐呀,您这做的是鞋子呀,还是金子呀?咋这么贵啊?” 李明秋被她逗笑,“十二块钱一双,你就这么惊讶啦。太少见多怪了。” 齐招娣看了眼自己手里的钱,抿了抿嘴。“等我攒完钱,大姐也给我做一双吧。” 何方芝朝她的脚扫了一眼,“不用了,等你攒完钱,估计脚也冻得差不多了。我给你做一双吧,不要钱。” 齐招娣心里一惊,随即摇头,“不用了,我给你钱!” 何方芝见她居然不收,心中倒是对她多了一丝好感,这是个有骨气的孩子,想了想,“那等你有钱了再给我吧。”说完用下巴点了下她的脚,“你把鞋子脱下来,我先帮你缝块布盖下那个洞。这么冷的天,露脚趾该多冷啊。” 齐招娣把脚往后缩了缩,十分不好意思,“这怎么行?” 何方芝摆了摆手,“没事,就几针而已,不费啥事儿。” 齐招娣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服,“我身上的衣服都是你给的,你还帮我缝鞋子。大姐,你人真好。”说完,把脚上的鞋子脱给她。 这嘴巴还挺甜,何方芝三两下就缝好了。齐招娣看着佩服不已。 78.第 78 章 北京城的夜晚没有乡下那么静, 不远处还有路灯亮着,倒也不是很黑。 张向阳拖着疲沓的步子进来,看到自家媳妇书桌前写字, 他从身后扫了一眼, “怎么写的都是中药名?” 何方芝写好后, 放下笔, “你不是跟我说,黑市上也有卖中药材的吗?我想着不如把清凉膏做大。” 张向阳深觉有理, “你这主意不错, 到时候我去长途汽车站或是火车站兜售。” 何方芝把纸条塞进他上衣的口袋里,“明早, 帮我把上面的药材买回来。”说完脱鞋上了床。 张向阳先是点头,而后搂着她的肩膀, “你的孕吐怎么样了?还能吃东西吗?” 何方芝摸着还没有鼓起来的肚子,“已经好多了。” 张向阳脸上露出轻松的笑意, “那就好, 要不然我还真不放心让你做那膏药。” 何方芝靠在他怀里,笑容很温柔。 张向阳握着她的手, “媳妇,这些天,你考察那姑娘怎么样了?” 何方芝侧头看他, “怎么问这个?” 张向阳抿了抿嘴, “我今天在黑市卖粮食的时候, 觉得这孩子挺靠谱的。也许她说的是真的呢。” 何方芝点了下头, “你让我考虑一下吧。” 张向阳也知道他媳妇疑心很重,便也没有再劝。 第二日一大早,齐招娣卖完馒头回来,何方芝正在给她做鞋子。 齐招娣搬着小凳子坐在她旁边,捧着小脸看着她一针一线地缝着,一层又一层,一点不容易,“大姐,你做的鞋子咋这么费事儿?” 何方芝给她解释,“这是千层底,所以要贵一些。但是穿在脚上非常舒服。” “好。” 何方芝见她这么乖巧,心中也很喜欢,“招娣,你想一直住在咱家吗?” 齐招娣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可以吗?” 何方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这我说不了算。” 齐招娣拧着眉头,作苦思冥想状,“那谁说了算?”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这个家还有比大姐更大的人。别看大哥人高马大,可事事都听大姐的。 何方芝放下手中的针,对上她黑亮的眼睛道,“前些日子,你不在家,街道办让我们登记户口。但是你没有户籍,也没有介绍信,所以如果你白天出去,被街道办的人看见了,很有可能会被遣送走。” 齐招娣一听这话,心抖得不行,从凳子上站起来,不停地踱步,“大姐,这可咋办?那我以后就不出去了?” 李明秋从外面走进来,听到两人的话,顺口说道,“街道办就在巷子口那边,时不时还会上门查人口。你不出去也不行啊。” 齐招娣急得团团转,眼眶都红了,眼里的泪珠一颗颗往下掉,两个孩子正在玩花绳见她哭了,也齐齐看过来。 一时间家里的气氛倒是安静了许多。 齐招娣哭了一会儿,突然福至心灵,想到何方芝之前说的话,也许只有大姐才能帮她,忙道,“大姐,你帮帮我吧。你肯定有法子的。” 何方芝继续缝鞋子,“你把家里地址告诉我,我让你大哥去你家乡一趟,帮你把户口迁过来。” 齐招娣到底不是真的小孩,大哥找上门去,她娘就知道她在这里了,她心跳得更加厉害了,抹了把脸上的泪,“可我娘会不会不同意?” 何方芝侧头看她,“你娘当初把你卖了多少钱啊?” 齐招娣舔了舔有点干涩的嘴唇,眼巴巴地看着何方芝,“五十” 李明秋给自己倒了杯水,听到这话,嗤笑一声,“还真是高价!” 在老家那个地方,彩礼一般都是二三十块钱。对方娶招娣这么点的孩子,却出了五十,可想而知那人得有多差了。 何方芝看着齐招娣,“只要你大哥给你娘超过五十块。她一定会放人。你放心吧。” 齐招娣悬着的心落了地,脸上全是落寞与失落,“大姐说的对,我娘只要有钱,哪还会管我的死活。” 这话以前,她可不会说。不仅不会说,何方芝跟她说她姐姐是被人害死的时候,她好多天才愿意相信。何方芝侧头看她,有些诧异,“你这是听谁说的呀?” 齐招娣抿了抿嘴,“我卖馒头的时候,一个老大娘说的。” 何方芝叹了口气,“你呀,也别想这么多。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吧。” 齐招娣心里踏实下来,忙道,“等我挣了钱,我一定会还你们的。” 何方芝见她不明白迁户口的含义,不得不提醒她,“招娣啊,如果你的户籍迁到我们本子上,你和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齐招娣呆呆地重复一句,“一家人?” 何方芝点头,“是啊。你愿意吗?” 李明秋放下手里的杯子,看着何方芝,“你想通了啊?”之前还不怎么乐意,现在怎么又改了主意了? 何方芝模拟两可地道,“是啊。反正就当多养个女儿。” 如果齐招娣所说的地址是真的,她也不介意收养一个女儿在身边。 齐招娣低着头没说话。 李明秋以为她是被这个喜事砸懵了,忙推了她一下,“这么好的事,你欢喜傻了吧?” 齐招娣神色莫名地抬头看了眼李明秋,又看了眼何方芝。那眼里的神色很是复杂。 就连一向会看人的何方芝都看不懂她眼里的含义,有害怕,有惊慌,也有怀疑。 就在这时,张向阳和赵志义推着板车回来了。 大家全朝他俩看去,两个孩子也一溜烟跑到院子里,“爹,你又买啥好吃的了?” 每次张向阳从黑市上回来,都会稍些东西。大部分都是菜,水果。偶尔也会有桃酥,蛋卷之类的。 张向阳把板车放下,从车上提了一个篮子放到地上,“你俩把篮子提到边上,慢慢看。” 李明秋走过来,“你俩今天剩的粮食怎么这么多啊?” 张向阳把车上的药材往屋里搬,“不是,这是你嫂子让我买的药材,我从黑市上买的。” 何方芝走过来跟她解释,“我想做清凉膏。看看能不能卖出去。” 李明秋用过清凉膏,自然知道这东西有多好,“我看不错。”她又提了个小意见,“我看不仅要做清凉膏,您也可以做个香膏。” 何方芝微微蹙眉,“香膏是什么?” 李明秋解释道,“就是现在可以涂的,不需要有清凉的作用。你不觉得那清凉膏的味道挺不错的吗?特别好闻。” 何方芝一直以为这年代也有花露,可怎么看李明秋的意思,没有这东西呢。 前世,她比较喜欢的是桂花露,抹在身上,香气四溢。但可惜,她不知道这东西的配方。 倒是李明秋所说的香膏倒是跟花露有异曲同工之效,她很认同地点头,“你说的对,我可以改下方子,做香膏。” 只要把薄荷去掉,应该就能制成香膏了吧? 何方芝心里打定主意,朝正在搬东西的两人道,“你们先去歇着吧,我去灶房做饭,今天给你们做顿好吃的。” 张向阳好久没吃到她做的菜,嘴里生津,“那我们可有口福了。” 赵志义见他这么说,也很期待。 红叶和红心在篮子里扒拉半天,也没找到能吃的东西。听到她娘的话,立刻站起来,拍着巴掌,“娘做饭。我要吃娘做的饭。” 何方芝在两人脑袋上揉搓了一会儿,“你俩都是小馋嘴!” 红叶和红心眨着大眼睛,嘻嘻哈哈地朝她笑。 何方芝拿这两只没办法,提着篮子进了灶房。 齐招娣也跟到灶房去帮忙。只是她的神情一直木木的。何方芝以为她一时之间还接受不了刚刚说的话。便让她自己消化一下。 而张向阳也从李明秋嘴里听说他媳妇的打算。 张向阳趁着端菜的功夫,凑到他媳妇身边,“媳妇,你真好。” 何方芝侧头看他,给他泼了盆凉水,“我看咱们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人家未必乐意呢。” 张向阳朝外面看了一眼,齐招娣站在水缸旁边,微微低着头,眉头紧皱在一起,嘴角也耷拉着,似乎并不怎么开心。他回头看何方芝一脸纳闷,“这么好的事,她为什么不乐意?” 何方芝比他还懵呢,“你问问她,我哪知道。”她头一回想要做好事,可惜人家不领情,她心情不免有点糟糕。 张向阳也察觉到了,搂着她的肩膀,好生安慰她,“说不定招娣是高兴傻了。等我再跟她说一说。” 何方芝嘴角抽了抽,他到底哪只眼睛看到,齐招娣那张脸是高兴傻的。 这顿饭,何方芝一共炒了三个菜,还烧了个鸡蛋汤。 之前都是吃张向阳和赵志义做的菜,再不济是齐招娣做的菜,这三人的手艺一个比一个差。 前面两个就不用说了。就说齐招娣吧,哪怕以前在家里做惯了家务,可因为家庭条件不允许,她炒菜时只放一丁点油,为了少吃菜,她还会放很多盐。没一个吃得惯的。 现在终于能吃上这么好吃的菜,大家伙全都高兴得很。夹菜的手一刻都不停。 只是独独齐招娣一人食不知味,几乎没怎么往盘子里伸筷子。 吃完饭后,张向阳为了去她老家认人方便,所以特地带齐招娣去照相馆照了相。 这年代照相不是当天就能拿到的,最快也要三天。 回来的路上,张向阳问齐招娣,“你怎么了?不愿意留在我们家吗?” 齐招娣低头,一声也不吭。 张向阳只能蹲下来看着他,“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算了。我们也不能逼着你。” 齐招娣眼中的迷惘比以前更胜。就在张向阳想要放弃的时候,她轻轻摇了摇头。 张向阳面上一喜,“你愿意留下来?” 齐招娣先是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低下了头,绞着手指,嘴巴抿成一条线,就是不肯吐露半个字。 十二岁的小女孩已经有了心事,可张向阳一个大男人哪里懂。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拿她没辙,“走吧!” 晚上睡觉时,何方芝听到张向阳也没问出来,有些惊讶,她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你说她该不会不想跟我们成为一家子吧?” 张向阳从床上翻身坐起来,“不会吧?” 何方芝摊了摊手,“你刚才不是说了,你问她愿不愿意留下来,她点头。说明她想留在北京。可当她听我说,要跟我们是一家人,她脸色就变了。” 经她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张向阳想翻身下床,可瞅了眼外面的天色,又坐回床上,“算了,明天再问吧。” 可让大家意想不到的是,齐招娣第二天就消失了。一起不见的还有何方芝做的一双鞋子。但是她却把这几天挣的钱,全都留在了堂屋的饭桌上。 79.第 79 章 堂屋的饭桌上, 摆着已经做好的饭菜,桌子一角放着几张纸币和几个硬币。 张向阳眉心一跳,跑到灶房看了眼, 之前特地买的蒸笼还好好的放在那里。 赵志义也跟过来, “这孩子该不会走了吧?”他挠了挠头, “可她为什么要走啊?” 张向阳也奇怪着呢。就算她不想跟他们成为一家人, 也没必要走啊。 赵志义恶意揣测起来,“我看这小姑娘很有可能是个骗子。担心你们去迁户口发现地址是假的, 先跑了。” 张向阳不信, 回到堂屋,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指着那桌角的钱,“如果她是骗子, 为什么把钱留下?” 关于这点赵志义也想不透。 这两人在堂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何方芝本就睡得模模糊糊, 听到这动静立刻醒了。 她穿好衣服下床, 扶着门框,打着哈欠问, “你俩这是干啥呢?怎么还不去黑市啊?” 张向阳走过来,扶着她,轻声道, “齐招娣走了。” 何方芝怔握着他的手, “那她今天去卖馒头了吗?” “没有, 蒸笼还在灶房里摆着呢。她今天也没有蒸馒头。” 何方芝眉毛都皱成一团了。她立刻到小房间, 在箱子里翻找了一下,而后对着眼巴巴瞅着她的张向阳道,“衣服也都拿走了。” 齐招娣来的时候,身上穿得特别淡薄,何方芝就把自己以前的旧衣服改改送给她了。 张向阳脸色有些难看,“我看她是早有预谋。这孩子胆子可真大啊,没有户籍,没有介绍信,就敢在北京城里瞎溜达。” 三人心里都有些失落。本来都挺同情这个小姑娘的,可谁成想,她说走就走,连声招呼都不打。 李明秋也起来了,看到三人围着饭桌坐成一排,有点发懵,“这是咋啦?发生啥事了?” 赵志义扶她坐下,附手在她耳边把齐招娣不告而别的事说给她听。 对齐招娣的做法,李明秋也有些生气,可现在也不是生气的时候,她看向张向阳,“咱们是不是该去找找她呀。” 张向阳抬头看她,“她是自己偷偷跑的。” 李明秋揉了揉肩膀,“我知道,可她在北京又不认识什么人,可别落入坏人手里啊。” 她这句话算是惊醒大家了。光顾着生气了,居然忘了这一茬。 何方芝却不报什么希望,“北京城这么大,她要有心躲着咱们,我看也够呛。” 话虽如此,可四人还是决定碰碰运气。 连早饭也没吃,每人负责一个方向开始找。 从早上到晌午再到晚上,找了三天,依旧一无所获。 最终四人决定不再找了。张向阳从照相馆取回照片夹到书里,再也没有提起这事儿。 相比齐招娣的离开,张向阳的粮食倒是卖得相当好。短短八天,就挣了三百多块钱。 上学的前一晚,何方芝特地做了顿丰盛的晚餐,又请来了杨老师共同庆祝。 杨老师也给赵志义两口子带来了好消息,“离这里有三条巷子,面积要小一点,但是房子的质量还行。才盖不到十年,青砖青瓦。两间大瓦房。要价五百块,你们乐意不?” 赵志义猛点头,“乐意乐意。” “那明天,我带你去看房子。” 赵志义有些迟疑,“后天吧。明天我还要送我媳妇去学校上学呢。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 他这么一说,杨老师倒是闹了个大红脸,“你瞅瞅我这记性。成,后天就后天。” 吃完饭后。张向阳送杨老师回他住的地方。往回走的时候,刚好遇到林老师。 好久未见,林老师脸上的愁容一点也不比之前少。张向阳跟他打声招呼之后,就准备离开。 可谁成想,林老师把他叫住,“向阳啊,你知道你杨老师最近在干啥不?” 张向阳一听是关于杨老师的事情,忙问,“不知道。杨老师怎么了?” 林老师四下看了看,拉着他往旁边的巷子里走,“哎!我看杨老师在查当年谁陷害他的事情。听说之前批|斗他的那几个红卫兵,出事了。” 张向阳唬了一跳,“出什么事了?” 林老师皱巴着脸,“之前那几个红卫兵下乡后,没两年又通过家里的关系调回城里当工人了。你杨老师也不知道怎么弄的,把这些人的工作全给整丢了。” 张向阳想起她媳妇曾经说过,杨老师做事很缜密,就算要整人,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被人察觉,他眯着眼怀疑地看向林老师,“这事你怎么知道的?” 林老师右手拍左手,愁得不得了,“哎哟,老杨跟我喝酒的时候,自己说漏嘴的。我这不是担心他嘛,就想让你提醒他,别再查当年的事了。那几个毛孩子,整也就整了,他再往上查,那他得罪的人可就多了。难道他不想要他的工作,还想当劳改犯啊?” 见对方是真心担心杨老师,张向阳的疑心消了一半。只是他也知道自己劝是没用的。杨老师已经铁了心了。 张向阳虽然没有信心能劝动杨老师,可还是不忘嘱托林老师,“您千万别把这事告诉别人。我会试着劝劝他的。” 林老师点头,“你放心吧,我肯定不会告诉别人。”他重重叹了口气,“其实我也能体谅老杨,我又何尝不恨那些害我的人呢。可是我知道斗不过他们。我现在只想安安生生过完下半辈子。” 他眼里的落寞与无奈让人听了很揪心,张向阳问道,“听您的意思,您已经接回了儿子?” 林老师点头承认,“是啊。不认回又怎么办呢。我都这把年纪了,难不成像你杨老师一样孤孤单单地住在空荡荡的房子里,缅怀家人吗?”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当父母的总是会包容自己的孩子。哪怕他犯了天大的错。 张向阳回了家,把这事跟他媳妇说了。 何方芝听后久久不语,“你不用管这事了。” 张向阳知道,他媳妇其实和杨老师是同一类人,他们宁愿轰轰烈烈的活一场,也不愿意苟活下去。 第二日,天气晴朗,是个难得的好天。 张向阳,何方芝和李明秋都提着行礼去学校报道了。 张向阳先送何方芝去学校。赵志义也停下手里的生意,送媳妇上学。 至于两个孩子早已经送到学校上学了。 张向阳帮何方芝交完学费,替她领了书之后,就回去自己学校了。 他的学校有点远,但是学校的建筑却是非常新。 他把该办的事都办完了,然后听班导说明天正式上课,就拿了两本书回了家。 回到家里,何方芝已经到了家,正在灶房忙着做清凉膏。 张向阳肚子有点饿了,就开始洗土豆准备一会做饭。 何方芝边烧火边跟他唠嗑,“之前那草药都是我自己晒的,清凉膏也只能存两个多月。但是人家这药材是炮制过的。保质期会更久。” 张向阳不懂药,但是听她这么一说,也高兴得很,“那还真不错。回头我去兜售的时候,也能把这条当卖点。” 何方芝点了点头,又叮嘱他,“下回你再买药材的时候,记得让他把货送到咱们家,我想跟他当面聊聊。” 张向阳奇怪了,“你们有什么好聊的?” 何方芝看了他一眼,“这么懂药材的人,说不定以前家里就是开药店的。” 中国自古以来,都是药铺不分家。既然会炮制药材,说不定也会开些中药方子。 一起生活了两年多,张向阳对她也算是了解得七七八八了。她话里的潜台词,他略想一下也就明白了。 张向阳边说边把土豆捞出来,“那成,我明早卖粮食的时候,就帮你把人叫来。” 何方芝侧头看他,“你学校不是挺远的嘛,你还要去黑市?” 张向阳从窗台上捡了一片瓦,刮起了土豆,“不去不行啊。咱们得多攒点钱。” “你接下来还有什么打算?”何方芝侧头看他。 赵志义现在已经攒了不少钱了,再加上他的时间比张向阳多多了。两人未必还能合伙做下去。而且张向阳似乎也不打算一直做粮食的生意。 张向阳脑子里有许多主意,可现在做生意都得偷偷摸摸的,所以他也只能慢慢来,“我先把你的清凉膏和香露卖出去。积攒一笔钱。” 何方芝给他出主意,“我看你还不如把那咸菜生意做出来。咱们后面不是还有几分地嘛。把它圈起来,到时候做咸菜卖。” 张向阳眼睛一亮,“你不说我还忘了,这主意不错。” 何方芝有些得意,“洗菜,切菜,都可以找人来干。省了咱们多少事儿啊。” 张向阳想了想,“我觉得直接让他们把萝卜洗干净了,切好了卖给我更省事。大不了,我到时候给他们加点钱。” 如果他招人过来,天天进进出出那么多人,也太扎眼了。所以还不如让乡下人帮他洗好了,切好了。 这个法子更好,何方芝朝他竖了个大拇指,“那也成!”只是略微有点迟疑了,“可那卫生怎么保证?” 做食品最怕的就是卫生问题。张向阳想了想,“到时候我在乡下监视他们。等他们切好了,直接卖给我。这样多好?” 何方芝一想也只能用这个法子了。 两人商定好这事之后,吃晚饭的时候,张向阳就跟赵志义说了。 赵志义有点不是滋味,“阳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做粮食生意碍事了?” 张向阳见他想歪了,忙澄清误会,“没有没有。我就是觉得跟你一起做生意虽然好。可我以后要上学,没那么多时间。对你不公平。再加上你嫂子又会腌咸菜,我就刚好做这个。” 赵志义觉得他是不好明说。 张向阳拍着他的肩膀道,“但是我做咸菜也不好弄,所以前期要请你帮忙,帮我到乡下找白菜和萝卜。我周末直接去,到时候看着他们把菜洗干净,切好,我用大木桶给运回来。” 赵志义见他打定主意,“成,我肯定帮你这个忙。” 李明秋给张向阳斟了一盅酒,“阳哥,你以后有啥事只管叫他。虽然咱们俩家分开了,但是以后要多走动。” 张向阳朝两人笑,“看你说的,咱们在北京只认识你们两口子,不走动也不行啊。” 何方芝搂着李明秋的肩膀,“咱们离得这么近,你有时间就过来玩。” “好!” 红叶和红心听说两人要走,都有些舍不得。 李明秋摸摸两人的小脸,对着红叶道,“你要乖乖的,听你娘的话。” “好。” 红心握着李明秋的手,“李阿姨,我会想你的。” 李明秋一脸温柔,“这孩子说话可招人喜欢!” 第二日,从学校回来后,赵志义和李明秋正在屋里收拾东西。 张向阳问赵志义,“房产证明已经更改了?” “好了” 张向阳放下书,帮两人一起搬行礼。 这两人走后,家里安静了许多。 时间过得飞快。快到大家都适应了新生活。 红叶和红心很快在学校里交到新朋友。张向阳很快认识了新同学。而何方芝也了解了这年代的学校以及这年代的女性。 这天晚上,两人躺在床上聊天。何方芝现在的肚子已经鼓起来了。 张向阳担心她在学校被人笑话,试探着问,“你们班,结过婚的同学多吗?” 何方芝摸着肚子,“我听我们班长说,有一大半都是结过婚的。还有好几个是离婚的。听说他们为了上学,跟家人闹掰了,到了学校之后,就写了封离婚书回去。说是要忘记过去。” 张向阳生平最恨的就是这种抛妻弃子的渣男,“你以后离他们远一点。” 何方芝对人品不行的人也喜欢不起来,轻轻‘嗯’了一声。 80.第 80 章 时间过得飞快, 很快进入了四月。 春天到了,天气也变得温暖起来,空气清晰, 天空碧蓝如洗, 微风摇曳发了芽的枝条, 一股清香沁入鼻间。 又是一个周末, 张向阳一大早就去兜售清凉膏和香露了。 他骑着自行车到长途火车站和火车站兜售。这边的人试用过后,效果不错, 都买了几盒。 虽然北方天气还有点冷, 可此时的南方已经是烈阳高照,所以那些跑南方的司机一次都买了十盒。 之所以买十盒, 是因为张向阳采用了“买十送一,买二十送三”的多买多送的销售策略。 长途火车站的这些司机是他的长期大客户, 火车站就是小客户。 他站在火车站门口,也不敢明目张胆卖东西, 所以就站在火车站卖票的地方, 站在队伍的旁边,看谁买南方的票。 只要看到有人买去南方的票, 他就凑上去推销。 先是给人家试用,然后把产品夸了一通,最后说价格。 他口才还算不错, 一天下来倒了卖了不少。只是这样推销一天, 他累得口干舌燥。 何方芝特地给他炮一杯胖大海。 何方芝听他说话都有点沙哑, 心疼得不行, “我看你不如找个帮手吧。总这样去推销,你嗓子会伤着,当心你以后连戏都演不了。” 张向阳把一杯胖大海一饮而尽,“我又不是唱戏的,嗓子粗一点也没事。不过这一天下来,我的嗓子都要冒烟了,这滋味真是太难受了。” 何方芝摸了下肚子,“你这样太辛苦了。不行,我得给你物色人。” 张向阳笑道,“你又不认识什么人,怎么物色?” 何方芝撇了撇嘴,“虽然我天天不出去,可并不代表我不认识什么人啊。你还记得小方吗?” 小方?张向阳在脑子里回想了下,突然想起来,“哦,你说的是方中田啊?他不就是卖药材给我的那个小伙子吗?” 何方芝见他想起来,点头,“对,就是他!之前我不是跟他买了几个中药方子嘛。可他娘的病太重了。得要买好人参吊着命。缺钱得很。所以你找他帮你推销,一准能成。” 张向阳不是没想过找小方帮忙,可是……他看着她疑惑道,“你不怕他把你这方子给默出来?” 何方芝单手撑着脑袋,啧啧称赞,“没想到你跟我相处久了,居然也会防备别人了。不错,很值得嘉奖。” 张向阳嘴角含笑,“过奖过奖。” 何方芝看着他,“你放心吧。我之前跟小方要药材,多了好几样。多的那几种,我都用来配新药了。” 见她做事这样谨慎,张向阳放心了,“那我明天就去找他。让他去跑单子。我记得他还有个弟弟,说不定也能帮着一起卖。” 何方芝点了下头。 张向阳想到她刚刚说的话,有些惊讶,“你们教得这么快?你现在都会配药了?” 何方芝靠在床头,把记方子的本子拿出来给他看,“没有啊,不就是从小芳那边买的几个方子嘛。其中有一款是美容养颜的方子,我想试着做看看。但可能是火厚不够,制出来的药膏有点太黄了。味道也有点冲。可他给我的方子上面写的是白色的,味如茉莉。” 张向阳低头扫了一眼她的本子,上面记得很清楚,“那你再琢磨琢磨,火厚这东西,可没人帮你管控。” “嗯!” 第二日,张向阳就去黑市找方中田,听到他要找人帮着卖药膏,不仅每个月有二十块钱的底薪,卖得多还有提成,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有他帮忙销售,张向阳心下松了一口气。回到家就开始制作下一批药膏。 到了晚上,方中田过来汇报销售情况。 可能因为他是本地人,对各个区域都了解,一天下来,光清凉膏,他就卖了一百多瓶。 张向阳都惊讶起来,“你都是在哪卖的呀?” 方中田挠了挠脑袋,“我去华桥商店和长城脚下卖的。这两个地方有钱人比较多。而且多数都是旅游的人。” 张向阳听了十分佩服。 等人走了之后,何方芝开始记账,“我看咱们是找对人了。你呀,以后也能省点心了。” 张向阳也是十分认同,“你说的对!” 两人正说着话,门被人拍得啪啪响。 张向阳唬了一跳,“该不会有啥事了吧?”说完,他立刻起身去开门。 何方芝也走出院子,跟在他后头。 张向也没想到来人居然是林老师,一脸惊讶,“林老师,你怎么来了?” 林老师扶着墙喘个不停,他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无力地摆手,“向阳啊,老杨出事了。” 何方芝从后面挤过来,盯着他脸看,“杨老师怎么了?” 张向阳见他媳妇这么激动,忙扶住她,“媳妇,你别紧张,也许事情不是很急呢。” 林老师好不容易缓过劲来了,听到张向阳的话,狠狠嘲地上呸了一口,瞪着张向阳大吼道,“什么不急?急得不得了。他人都进派出所了。你说急不急?” 张向阳瞪大眼睛,“杨老师怎么会进派出所?他犯了啥事?” 林老师摇头,“我哪知道呀,我这也是跟他一起回家,突然有两个公安过来把人给带走了。” 张向阳望了眼已经黑漆漆的夜色,惊讶道,“这么晚了,公安还上班?” 林老师咦了一声,“你这话说的,公安办案,还分时候吗?”他回想了下,“他们还把证件给我们看了呢,确实是真的。再说谁敢冒充公安啊,不要命了啊。” 何方芝见他俩居然纠结这个,肚子里的火一下子冒到嗓子眼了,“咱们快点去派出所吧,只要去了不就知道了嘛。” 张向阳见她气得脸色铁青,忙道,“你在家看着孩子吧,我和林老师去派出所吧。” 何方芝哪里肯听,“不成。我也去。” 见两人争辩,林老师道,“那就一起去。” 最后两个孩子被送到赵志义家里,让他们帮着照看下。 赵志义也跟他们一起到派出所看看情况,毕竟当初他们买房也是杨老师给搭的线。 四个人步行到派出所。 虽然北京城的主要街道上有路灯,可张向阳担心自己一不小心,把人给摔着了,所以就没有骑车。 好在派出所并不远,他们走了二十多分钟就到了。 这时已经是下班时间,除了必要的值夜的那就剩办案的了。 恰巧杨老师就是涉及到一个大案子。永安街的一户人家,女人和孩子走娘家,男人独自在家,喉咙从后面被人敲进一颗钉子死了。 张向阳找公安了解情况,显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你的意思是说,杨老师是这件案子的嫌疑犯?” 绿衣公安很肯定地点头,“对!我听死者的邻居说,杨老师最近几天都在那附近溜达。我们很有理由怀疑他跟这起谋杀案有关。” 何方芝眉峰蹙起,面不改色问道,“那杨老师杀人的目的是什么?” 绿衣公安一呆,“目的?什么目的?” 何方芝匪夷所思,“你们说他杀人,总有理由吧。杨老师如果只是恰好路过,他又不是疯子,怎么会跑进人家家里杀人?” 绿衣公安瞪大眼睛,“你这位同志说话很搞笑嘛。杀人还要什么目的?他以前是坏份子,说不定看到人家过得好,他就嫉妒上了,所以就怀恨在心。把这家的男人给杀了。” 张向阳真的很想扇他一巴掌,这什么狗屁逻辑。 就在这时另一个身穿蓝色衣服的公安走进来,附手在同事耳边耳语了几句,绿衣公安微微一怔,看向同事,“你说的千真万确?” “当然是真的。”他手指向门外,下巴点了一下,“喏,人不就在那儿吗?” 其他人也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张向阳和何方芝齐齐怔住。 张向阳惊呼起来,“招娣,你怎么在这?” 两个公安一怔,回头看向张向阳,“这什么情况?你认识她?” 张向阳点头,“认识啊,她在我们家待过几天。” 另一公安把齐招娣带进来,刚才张向阳叫她名字的时候,她还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可进来后,却一句话也不肯说,只低着头不说话。 后进来的公安转身要走,绿衣公安道,“把那杨培华放了吧。” “为什么?” 绿衣公安给他解释,“有目击者看到他在六点的时候在国营饭店吃包子。发生惨案就是六点,他又不会分身。怎么可能出现在两个地方?” “说得也是!”转身出了房间。 绿衣公安敲了敲桌面,提醒齐招娣,“说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张向阳有点难以置信,齐招娣这么点的孩子会杀人,而且还是个人高马大的男人。 何方芝发现齐招娣身子一直发抖,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别害怕,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民警叔叔,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招娣身子晃了晃,轻轻抬头扫了眼何方芝,她眼圈红得像只兔子,“大姐,我没杀人。” 何方芝笑容很温柔,“我相信你,但是他们不认识你啊。你要跟他们解释。” 许是她的笑容给了齐招娣勇气,她握着小拳头,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大娘带着大壮和二壮回娘家了,我住在他们家的过道那屋。那人推门进来。看到我,说我是小偷,我跟他说我不是。可他不信,拽着我就往外走,我们挣扎的时候,他自己摔倒,砸到木头上,谁知道那个木头上有根钉子正好冒着尖……” 绿衣公安笔飞快地写着,“然后呢?” 齐招娣捂着嘴,眼眶里的泪滴到手背上,她却顾不上擦,声音抽泣,神色慌张得不行,“然后我吓傻了,打开门就跑了。” 绿衣公安又问,“你不认识那个男人?” 齐招娣摇头,“我听大娘说她男人在外地工作。所以才借住他们家的。” 绿衣公安和蓝衣公安低头讨论了一会儿。齐招娣虽然十二岁,可她长得矮,她的身高和力气不可能杀死一个一米六个头的男人。 绿衣公安把笔录都做好后,叹了口气,“我看这案子只能当意外处理了。” 蓝衣公安看了眼齐招娣,“那人就这么给放了?” 绿衣公安翻了个白眼,“又不是她杀的,咱们有什么理由拘着人家。” 蓝衣公安愁眉不展,小声凑到他耳边,“可我担心死者家属会过来闹事啊。” 说曹操到曹操就到,他话音刚落,就从外面涌进好几个人,领头的是个大约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她身后的两个男人,年纪不大,但站得歪歪扭扭,有点不太正常的样子。 他们一进来就找两个公安问事情的经过。 刚开始,那中年妇女还很冷静,两个儿子有点憨傻,只知道傻笑。 听完,那中年妇女就开始对齐招娣拳打脚踢。张向阳在他们动手的时候,就把媳妇护住,往身后藏。 公安见她居然打齐招娣,忙过来阻拦,瞪着中年妇女,“在派出所动手,不想活了是吧?” 中年妇女见他护着齐招娣,崩溃大哭,一屁股坐在地上打滚,“我不活了呀,我好心收留她,她居然害死我男人。这个天杀的丧门星,…还我男人的命来…” 两名公安拉她起来,她也不肯起,甚至还威胁对方想要对自己耍流|氓。 两名公安怕她赖上自己,只能离她远点,根本不敢靠近。 闹了好半天,中年妇女也哭累了,两名公安见事情有转击,当起了和事老,“你到底想怎么样?” 中年妇女指着齐招娣,“我要她赔偿。” 两名公安想赶紧结案,把人打发走,“你想怎么赔?她全部家当都在你家。你自己看着办吧。” 中年妇女朝着齐招娣狠狠呸了一口,“那才几个钱。我要她赔我一千块钱。少一分都不行。” 齐招娣吓得泪水像断线的风筝流个不停,“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那你就嫁给我儿子。”大娘发狠。 齐招娣看了眼对着她流哈喇子的大傻子,吓得身子一抖,脚往后缩,“我不要,我不要!” 见她居然敢嫌弃自己的儿子,中年妇女阴森森地瞪了她一眼,“不要也得要。要不然你就给我男人偿命。” 齐招娣吓得六神无主,“人又不是我杀的,他是自己撞到木头上的钉子。跟我没关系。” 中年妇女也不吃她这一套,“你要是不嫁给我儿子,那我就回你老家,找你娘要钱。” 齐招娣面色如土,腿一软,顿时瘫倒在地。 张向阳走过来,看着两位公安,“公安同志,我觉得此案有蹊跷。” 两位公安齐齐看向他,“怎么有蹊跷?” 张向阳看了眼已经处于呆傻中的中年妇女道,“这位大娘明知道自己的丈夫今天要回家,却偏偏带两个儿子回了娘家。而且还留一个出租客独自在家。这点有悖于常理。” 两位公安对视一眼,他说的好像有点道理。两人齐齐看向大娘,眼厉如刀,只一眼就如同刮骨,让人痛不欲生。 中年妇女身子一抖,结结巴巴地道,“那是……那是因为我娘家有急事。我一时没想起来……” 张向阳前世看过那么多刑侦案,他扮演过的尸体数不胜数,不要说这只是个简单案子,就是她现在的神色就有点不对劲儿,“公安同志,她娘家到底有没有急事,你们只要跑一趟就知道。可不能听信片面之词,我怀疑那木头是这位大娘故意放在那儿的。我还从来没见过钉子居然是反插的。” 他每说一下,那中年妇女的身子就抖一下。再加上被公安用眼刀子一甩,心理素质跟不上,直接吓尿了。 绿衣公安一巴掌拍到桌面上,“说吧!老实交待!” 81.第 81 章 杀人是死罪。中年妇女触到冰凉的地面时, 脑子反而清醒了一点。 她仰脸看向两名公安,急赤白脸替自己辩解,“公安同志, 你们可不能听他的。他说我是故意害我男人。这简直笑话。他们俩打架的时候, 我又不在场, 我怎么能保证我男人就一定会撞上那个钉子。” 这话说得好像也有道理。两名公安看向张向阳, 又看了眼齐招娣,这人该不会是为了这个孩子才故弄玄虚的吧? 张向阳看了眼他媳妇, 见她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心里又多了份自信,“公安同志, 这位大娘说得也有道理。” 所有人都齐齐看向他。这人该不会是糊涂了吧?居然说她有道理。 张向阳面不改色,绕过中年妇女走到公安左侧的位置, “这位大娘用钉子杀人胜算不大,我估计她应该是想告她男人耍流|氓。” 耍流|氓?两名公安齐齐看向齐招娣。这么点豆芽菜, 哪个男人吃得下去?这位男同志莫不是在搞笑吧? 张向阳笑容慢慢变淡, 眼睛眯起,视线落在已经呆愣当场的中年妇女身上, 他的声音很冷,像冬日的冰碴子倒在人脑袋上,让人又冷又怵, “据我所知, 有些男人会专门找幼童下手。说不定这位大娘的丈夫也是同道中人。” 两名公安眼睛瞪大, 头皮发麻了。这……他们居然忘了还有人会这么缺德。 林老师涨成猪肝色, 心里竟有一种污了耳朵的羞耻感。 相比这三人的内敛,赵志义一个农村来的小伙子,哪里听过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脑子一懵,直接就炸了,“啥玩意?居然这么丧心病狂,对个孩子下手。他脑子被门给夹了吧。” 中年妇女见对方连这都能猜到,她捂着脸崩溃大哭。 齐招娣双手抱着肩膀,嘴唇一直发抖,仔细回想那男人进来后的情况。 怪不得那人会拽她胸口的衣服,却没有拽她的手,怪不得刚开始进来的时候,他脑袋凑到她的脖颈,原来他是想对她…… “啊!”齐招娣捂着耳朵,蹲到地上大叫,她崩溃得大哭,脑子里那根弦被这个认知彻底崩掉。那个男人居然想要侮|辱她? 十二岁的孩子哪里知道情情爱爱,这年代也没有什么性|教育,她之所以知道,还是有一回夜里起来,听父母屋里发出乌咽声,戳破墙纸,偷看到的。 她娘被她爹压在床上欺负得。她娘一直嚷疼,说不要。她只看了一眼就胆战心惊。 所以,那个男人也想欺负她?为什么所有人都想欺负她? 何方芝走过来,蹲下来,轻轻摸着她的头发,“别担心,那人死了。所以欺负你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老天都站在你这头呢。” 屋里人面面相觑。竟觉得她的话无端让人发毛。 齐招娣从臂弯里抬头,对上她含笑的眼睛,“真的?” 何方芝把她搀扶起来,伸手撂开她额头上的发丝,嘴角含笑,“要不然为什么你三个姐姐都死了,却独独你活了下来。又或者明明那个男人比你高比你壮,却被钉子给钉死?你仔细想想,有几人的运气能比你好?” 两名公安对视一眼,嘴里发痒,很想上前叱责一句,这位女同志,你在咱们派出所里说这种封建迷信的话,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啊? 可想到这小姑娘居然差点落入人渣手里,他们那话又说不出口了。罢了,就让她多点信心也好。 齐招娣眨了瞅眼眶里的泪珠,伸手抹掉脸上的泪,朝着何方芝破涕为笑,“是哦,我很幸运。” 她还活着,她姐姐幸运多了。只要还活着,她将来就能过得更好。 何方芝回头看向两名公安,“我们可以走了吗?她一个小姑娘遇上这种事,被吓得不轻,我得带她回去安抚安抚。” 两名公安立刻摇头。绿衣公安把刚刚做的笔录又翻开,“恐怕不行。刚刚这小姑娘讲得太粗糙了,咱们得再记一遍。” 刚刚做笔录,齐招娣只说两人纠缠的时候,男人自己滑倒了。他们的关注点,也在推到和滑倒之间徘徊。现在再看,这两人肢体接触的时候,也有些疑点。 齐招娣握着双手,身子抖个不停,小胸口起起伏太,显然有点害怕,何方芝拍了下她的背,推她坐在椅子上,凑到她耳边柔声哄她,“别怕,等你做完笔录,咱们就可以回家了。” 齐招娣轻轻点了下头,又把之前发生的事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比如从他们第一次接触,对方是怎么说话的,以什么样的姿势等等。纠缠的时候,对方抓的是什么地方?这都很能说明问题。 等她全部讲完,事情的始末其实已经大差不差了。大家都是成年人,对于那档子事儿,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登记完之后,蓝衣公安对中年妇女也没了好脸色,“你也听到了,你现在还有脸问人家要钱吗?” 绿衣公安把口供本丢到桌子上,冷着脸道,“你还不老实交待,是不是要让我去你男人的单位打听打听啊?到时候把事情闹大,你连你丈夫的丧葬金都拿不到。” 听到这一句,中年妇女彻底软了,“我说我说!” 绿衣公安坐下来,把口供本翻到新的一页,“说吧。” 中年妇女从地上爬起来,眼神躲闪坐到最前面的凳子上,“他以前当革委会主任的时候就有前科,搞过不少姑娘。去年,数字帮垮台后,他也被上面打回了原籍,到老家那边的工厂重新当一名普通工人。我娘家在这边,又有工作,没法跟他回去。可谁成想,咱们大半年没见,过年的时候,他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刚进家门就跟我说,要和我离婚。我后来找人打听,才知道他死性不改,又勾搭上一个小姑娘。对方还怀了孕,所以才要跟我离婚。他一定是嫌弃我生的两个儿子傻,想让那个小姑娘给他生个健康一点的儿子。” 绿衣公安奇怪地问,“你可以写举报信啊?” 中年妇女捂着脸,边哭边说,“我写举报信,我自己是报了仇,可我家两个孩子怎么办?他们憨的憨,傻的傻。所以我收了他五百块钱,答应等他下次回来,我就跟他离婚。后来我觉得就这样放过他,太窝囊,我就想把他搞臭,等他被你们抓进来,我就去老家把他的工作换了钱。”她看了眼齐招娣,“还能多得一个媳妇儿。” 张向阳气得牙痒痒。 何方芝脸色也相当难看,侧头看蓝衣公安,“她会被判多少年?” 中年妇女呆愣当场,抓着绿衣公安的手问,“我会被判刑?” 两名公安面面相觑,“这个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只负责审案,具体判不判要由法官来定。”说完,他把口供本递到中年妇女面前,“按个手印吧。” 中年妇女手往后缩,“我不按,你别想骗我!” 绿衣公安面色冷淡对蓝衣公安使了个眼色。蓝衣公安绕过桌子,走到她身后,按住对方的肩膀不让她动弹,绿衣公安一把抓起她的手,往印泥上一按,又往口供本上戳了一下,“这么多人呢,这上面的话全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有逼你。” 中年妇女崩溃大哭,从凳子上跳起来,瞪着他们一个个,“你们都是骗子。” 蓝衣公安从口袋里取出一个手铐,往她手上一挂,“得了,先收监吧。” 中年妇女见他们来真格的,又看了眼两个还傻站在一旁的两个儿子,“大壮,二壮……” 两个儿子看着她被蓝衣公安拖走,脸上只有傻呼呼的笑容。 何方芝扶着齐招娣,对着大伙,“咱们回家吧。” 几人刚走没两步,绿衣公安把人叫住,“齐招娣,你好像没有介绍信啊。” 齐招娣身子一抖,“我……” 张向阳忙走过来,“是这样的,之前招娣是住在我们家的,可我有一回不小心把她的介绍信给弄丢了,这孩子气性大,跑了。” 绿衣民警看着他,“哎呀,照你这么说,她不是咱们北京人,又没有介绍信,那我得给她遣送回原籍。” 张向阳忙道,“我正准备去她老家帮她把户口转过来呢。您通融通融吧。再说了,你现在把她给遣送回去,她还怎么上庭作证啊。” 这话说得好像也有道理。绿衣民警想了想,“那成。你们快点把户口迁过来。要不然等案子一结束,我就要安排人把她遣送回去。” 张向阳忙不迭地朝他道谢,“好,好,谢谢公安同志。” 齐招娣也高兴地朝他道谢。 等一行人出了派出所,刚好看到杨老师站在门口不停地徘徊。 杨老师迎了上来,“你们咋才出来呀?” 张向阳笑笑,“耽误了点事儿。” 林老师走过来,“你说说你为啥要到人家门口瞎溜达?差点被人家当成杀人犯,你呀你!让我说什么才好!” 杨老师一点也不在意,“我这不是没事嘛。” 何方芝抬了抬下巴,提醒他们,“咱们回去再说吧。” 在派出所说这些,人多眼杂。林老师也自觉失言,头一个走了出去。 回到家,何方芝问起杨老师,“那人之前是革委会主任,难道他害过你们一家?” “我听人说我女儿曾经被他们带走过。死前……”说到这里,杨老师明显停顿了下,“我女儿也被那个人渣虐待过,所以我每在下班都特地走到他们家门口看看,那个人渣什么时候回来。” 林老师拍拍他的肩膀,“你现在也算是为自己报了仇。他已经死了。” 杨老师捂着半张脸,只要一想到他女儿生前所遭受的罪,他就没办法原谅这些人。 张向阳对林老师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再说了,扶着杨老师,“老师,我送您回去歇着吧。” 杨老师站起来,摸摸齐招娣的头,“这孩子不错。我想收养她。” 齐招娣猛地一抬头,看到他眼含热泪,想起以前这些人曾经说起过,杨老师的悲惨往事,她轻轻点了下头,“好!” 张向阳怔了怔,“为什么你想和他当一家人?却不愿当我们一家人?” 齐招娣低下了头,“我担心你们会把我卖掉。” 张向阳嘴里发苦,“我拿你当妹妹,你就是这么想我的啊?你气死我了。” 赵志义拍拍他的肩膀,“就是因为你对她太好了,才让她很不习惯。所以为什么咱们都比方芝姐对她好,可她却最听方芝姐的话,你总算明白了吧?” 何方芝看他,“我对她不好吗?” 赵志义面色有些尴尬,打着哈哈往外走,“哈哈,我不是这个意思,杨老师,林老师,阳哥,方芝姐,招娣,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哈。” 说完一溜烟跑走了。 杨老师看向张向阳和何方芝,“你们也别怪她。她自小生在那种环境,对人产生戒备,也很正常。我曾经何尝不是她呢。” 张向阳还是想不通,“那你为啥肯认杨老师?” 担心他们会卖她。那杨老师就不会吗? 齐招娣绞着手指,小声道,“因为他比我还惨。一个亲人都没有。” 哈?这是什么逻辑?张向阳已经无话可说了。 何方芝拉着张向阳的袖子,“好了。招娣从小没人疼爱,需要杨老师这样的长辈,杨老师痛失家人,需要招娣这样有韧性的孩子,他们成为亲人,这是件可喜可贺的事情,既然她想认杨老师,你也不用整天担心她了。” 杨老师赞赏得看着何方芝,“到底是女儿家,就是比男人细心。” 他拉着齐招娣的手,“我认她为孙女。咱们爷孙俩是同病相怜。” 林老师搂着他的肩膀,“哎哟,老杨,你这么想就对了。有个亲人在身边,和和美美多好。” 杨老师含笑不语,跟两人告辞。 张向阳想要送他回去,他直接给拒绝了。 等人走了,张向阳才想起来,“我得去接红叶和红心。” 何方芝坐在椅子上捶着腿,听到他的话,也才想起红叶和红心还待在赵志义家里。 没等一会儿,张向阳就领着两个孩子回来了。 红叶昏昏欲睡,红心直接是被张向阳抱进来的。 把红心放到床上,张向阳跟媳妇解释,“我走到一半,刚好碰到赵志义送她们过来。” 红叶也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回到屋里,何方芝侧头问张向阳,“那人会被判多少年啊?” 张向阳想了想,“这年代量刑差异很大,具体多少年我也不清楚,不过我以前在报纸上看过类似案件,对方判了十年。” 何方芝哼了一声,“便宜她了。” 82.第 82 章 第二日一大早, 张向阳送两个女儿上学。出来的时候,刚好碰到杨老师带着齐招娣从校长办公室出来。 张向阳笑着问,“杨老师?您这是让招娣上学吗?” 杨老师摸着齐招娣的脑袋, 点头, “是啊, 她才十二岁, 能干啥呀。” 张向阳高兴得不行,蹲下来跟齐招娣道, “那招娣可要好好学习, 不要辜负你杨老师的期望。” 齐招娣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重重地‘嗯’了一声, “我会的。”她抿了抿嘴,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大哥,我以后叫杨兰心, 爷爷说我的名字特别有意思, 是品质高洁的意思。” 兰心惠质,可不就是形容女子心地善良, 品质高尚,容貌高雅的么。 张向阳见她这么喜欢这么名字,当即改口, “好, 以后我就叫你杨兰心。” 杨兰心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大哥, 大姐在家吗?我想她了。” 张向阳瞠目结舌,捏了下她的小脸,“你就想她了,不想我啊。” 杨兰心脸蛋微红,有点窘迫,小声道,“也想,不过最想她。” 张向阳摇了摇头,“你大姐今天要上课,晚上放学才能回来。到时候你到我们家去玩吧。” 杨兰心摇摇头,“不了,天太晚了。我周末再到你们家玩吧。” 张向阳站起来,朝杨老师夸道,“这孩子真懂事!” 杨老师也是一脸自豪,“是啊。” 张向阳想起昨晚的事情,“她没有户籍也能报名吗?” 杨老师脸上的笑容立刻收了起来,摇头,“不行。所以我要麻烦你们两口子,帮我照看这孩子几天,我准备去她老家把户籍给迁过来。” 张向阳立刻接口,“行啊,在我们家您只管放心。您什么时候去啊?” 杨老师想了想,“最快也得明天,我得先去学校请假,然后到火车站买票。” “成,那您请完假,买完票,就把她送过来。”说话的功夫已经到了家门口,张向阳摸出钥匙开门,“我不跟您说了啊,我得拿包骑车上学了。不然要迟到了。” 杨老师刚想带着孩子往自己家走,突然张向阳探出头来喊住他们,“杨老师,我都忘了跟您说了。” 杨老师和杨兰心一起回头,“什么?” 张向阳看了杨兰心一眼,把杨兰心的家庭条件说了一遍,重点是她三个姐姐以及她亲娘的奇葩,他一脸担心,“我觉得你这次去他们家迁户口,他们家一定会狮子大开口,死命地跟你要钱。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我担心他们以后需要钱了,会找上门来,你们家势单力薄的,他们乡下人口那么多,很容易吃亏。” 杨老师眯着眼睛思考了一会儿,觉得张向阳说得很有道理。他蹲下身平视杨兰心,“你以后想回去看你家人吗?” 杨兰心思索了一会儿,摇头道,“不想” 她刚刚说话明显有点停顿,杨老师也察觉到了,他声音很平淡,“昨晚,咱们不是说好了吗?有什么话直接说,不要藏着掖着。” 杨兰心绞着手指,微微低头,“我还有个妹妹。” “你只想妹妹?不想别人?” “嗯,妹妹也很可怜!” 杨老师放心了,站起来,摸摸她的头,看向张向阳,“你有什么好主意?” 张向阳笑着道,“我看你迁户口的时候你就不要说是收养的,而是说想给你傻儿子娶个童养媳。他们一听这样,也就不好要高价了。还有啊,为了以防他们以后找上门来,你记得把户口先迁到我们生产队,落了户之后,再让我爹开了证明,把户口迁到北京来。咱们生产队谁也不知道你的名字,就算他们去我们生产队找人,也找不到。” 杨老师在东方生产队改造的时候,队员们只管他叫臭老九,他的名字,除了张大队长知道,其他人连他姓什么都不清楚。 杨老师没想到张向阳考虑得这么周到,“行。我谢谢你了。等办完这事,我请你们两口子吃饭。” 张向阳挠了挠头,“这都是小事。”他望了眼天,吓了一大跳,“我得赶紧走了。” 说完,他跑进院子,推着个自行车出来。三两下就把门给锁上,然后跨上自行车一溜烟骑走了。 时间过得飞快,眨眼又是半个月。 杨老师终于从东方生产队回来了,而且还带回了一个小孩子。 张向阳呆愣了好一会儿,“这位是?” 何方芝白了他一眼,“看这脸型,也知道是杨兰心的妹妹呀。” 杨兰心拉着妹妹的手,走到何方芝面前,“大姐,这是我妹妹,今年十岁,叫杨兰英。” 张向阳没想到杨老师居然会连她妹妹也接过来,“您这是?” 杨老师摆了摆手,“哎,我是看这孩子太可怜了。” 可不是可怜嘛。纵使给她换上新衣服,可她手上依旧有新旧伤疤,眼角也磕了一个血口子,看结痂的日期起码得有十来天了。 杨老师重重叹了口气,“十岁大的孩子就当大人使唤,我反正是看不下去了。反正我孤家寡人一个,养一个也是养,养两个也是养,我给了他们家一百块钱,他们二话不说也就同意了。” 张向阳气哼哼道,“他们家养女儿就是为了卖钱。” “你也不用生气。我看他们家德行,别说一百块,就是一万块,都过不好。这辈子都没出息。”杨老师撇了撇嘴,他脾气不算坏,但对于那一家子的作风十分看不惯,把女儿当牛羊,把儿子当金疙瘩一样宠。男孩不教他顶天立地,吃苦耐劳,将来就是个废人。 何方芝用手肘捣了下张向阳,心里暗怪他当着孩子面说这个。张向阳只好闭嘴不言。 何方芝看向杨老师,转移话题,“不说他们了。您什么时候办认亲宴啊?” 听她说这个,杨老师僵硬的黑脸立刻变得如沐春风,“我打算请你们到全聚德吃烤鸭,我记得上回红叶和红心不是一直嚷嚷着要去吃嘛。” 红叶和红心听到杨老师提到她们的名字,忙从外围挤过来,一个拉着一只手,眼巴巴地瞅着杨老师,“杨爷爷,我们什么时候去吃?” 杨老师摸摸两人的脑袋,“这个周末就去。高兴不?” 红叶和红心拍着巴掌,蹦蹦跳跳个不停,嘴里直嚷嚷着,“哟哟哟,要去吃烤鸭喽。” 相比这两个孩子的闹腾,杨兰心和杨兰英这姐妹俩就要乖巧多了。明明也就大几岁,可就像两辈人。 张向阳吵得耳朵疼,提醒两个孩子,“别吵了,再吵就不给吃。” 红叶对着张向阳做了个鬼脸,“坏爸爸,你以前说带我们去吃的。现在居然不让带了。” 张向阳脸一僵,跟她解释,“我这不是忙嘛。” 何方芝拉着红叶,惊讶地问,“你刚刚叫你爹什么?” 红叶理所当然地道,“叫爸爸啊。我们老师说现在都让叫爸爸,不让叫爹。叫爹那都是落后。都是不正式的叫法。” 何方芝抬头看向张向阳,“是这样吗?” “啊,对!”张向阳点头。 杨老师也插了一句嘴,“城市都叫爸妈。叫爹娘那都是落后了。” 妈?何方芝惊了一下。前世,妈妈都是管事婆子的代称。 “对了,你们以后要叫他们阿姨和叔叔,可不能叫大哥大姐了。都差辈了。”杨老师突然想起来,对两个孙女交待起来。 杨兰英立刻改口,“好,张叔叔,何阿姨。” 杨兰心有点叫不出口,在别人眼巴巴的注视下,她攥着小拳头,低声喊了声,“张叔叔,张阿姨。” 何方芝和张向阳对视一眼,齐齐道,“快别这么客气。这么乖,到时候我给你俩包红包。” 很快到了周末,杨老师请了一些好友到全聚德庆祝。 全聚德的烤鸭不便宜,一般人都是一年才吃一回。这次能把宴席摆在这儿,也足见杨老师对两个孙女的重视。 等杨老师介绍完孙女后,大家伙肚子都饿了,纷纷开吃。 其他人只顾着低头吃烤鸭,张向阳却一直往后看。 何方芝顺着他的视线往后扫了一眼,那一桌都是杨老师请来的旧友,“你看什么呢?” 张向阳指着一个秃顶的老头子,“看见没?那个是我们学校的系主任。人送外号一块五(无)。” 这外号的意思就是头顶有块地方什么都没有,很符合秃顶的形象。 何方芝‘噗嗤’一声乐了,“你们也太不尊师重道了。对了,他姓吴啊?” “还真是一点就透。”张向阳皱巴着脸,“前些天,我第一节没课,送两个孩子上学,出来的时候刚好遇到杨老师,多说了两句。就迟到了。刚好那天是他的课,他罚了我站了一堂课。还让我在大教室里当着好几个班级的面表演什么是诚恳的道歉。” 何方芝心疼地握着他的手,“要不然以后我来送孩子上学吧。” 张向阳看着她的肚子,“没事儿。那小学里的孩子那么淘,玩起来沾前不顾后的,要是撞到你可咋整?还是我送。” 何方芝摸着肚子,点了点头,又问他,“那后来呢?” 张向阳苦着脸,“后来他就记住我了。只要是他的课,他头一个点的就是我。” “哈哈哈”何方芝笑得前仰后合,“你这是被他记住了呀。恭喜你。” 张向阳可没觉得这是好事,嗔了她一眼,“我怎么觉得你在幸灾乐祸,你到底是哪头的呀?” 何方芝见他板着脸,拼命压住嘴角的笑意,“我当然是你这头的呀。你以前不是跟我说的嘛。当明星,最怕观众记不住你。黑红也是红。你被老师记住了,说不定以后演戏,他会向剧组推荐你呢。” 张向阳不信,“他会推荐我?怎么可能呢?”从来没听说过谁会推荐不喜欢的学生。 何方芝握着他的手,给他点力量,“很有可能啊。他成天把你挂在嘴边,说明是入心了。只要你以后好好表现,无论他怎么批评你,你都虚心接受,并加以改正,长此以往,他对你的坏印象就会慢慢转变成好印象。” 张向阳低头想了一会儿,竟觉得她说得还挺有道理,“那我听你的,谁让你是宅斗专家呢。” 宅斗专家?这话她可不爱听,何方芝气得在他胳膊上扭了一下。 张向阳疼得皱了下眉头,然后回头瞅了一眼,“那我去敬他一杯。” 何方芝点头,“行,去吧!” 张向阳站起来,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理了理衣服,端着酒杯,慢慢走了过去。 这副架式倒真有种要见重要领导人的正式感。 何方芝见两人聊开了,收回视线,继续吃菜。 杨老师带着两个孙女敬过一圈酒,收了无数个红包。他让两人把红包收好,然后坐到位子上吃饭。 何方芝趁机问杨老师,“那位吴老师是怎么个情况?” 杨老师抬头扫了眼她指的方向,“我们家兰心说你是她认识的人中最精的,我以前还不信,现在我信了。你居然能从这么多人中找出他来。你可真行啊。” 何方芝可当不起他这句夸,忙跟他解释,“他是张向阳的老师,不是我猜出来的。” 杨老师恍然大悟,“我把他叫来,就是想介绍他跟张向阳认识的。” 何方芝侧头看他,“你不知道吴老师是表演系的主任啊?” 杨老师愣住了,“这我哪知道,我只知道他是京都电影学院的教授。他们学校那么大,几千个学生,我哪知道他们还认识呀。”杨老师突然一乐,“不过认识也好。认识才好照顾,说不定吴主任还能给他个高分。” 何方芝嘴角直抽抽,把张向阳迟到的事跟他说了,“第一印象都不好,我看他未必会照顾。” 杨老师拍着巴掌,有点懊悔,“早知道我那天就不拉着向阳聊天了。”他直起身子,看了眼吴主任那边,“要不我跟他解释解释?” 何方芝摆手,“不用了,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天了,没有必要。”迟到就是态度问题,怎么解释都圆不过去。 杨老师一想也是,“现在都是毕业后分配工作,你要劝劝向阳,让他别跟老师对着干,对他没好处。” 何方芝点头,“好,我知道了。” 时间回到张向阳刚端着酒过来的前两分钟。 吴主任正吃着菜,心里肉疼刚刚送出去的十块钱见面礼,暗自思量要多吃些,争取把本给吃回来。 他正吃得满嘴都是油,听到旁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他,“吴主任?” 吴主任一回头,对上的就是张向阳那张年轻带笑的脸。他放下筷子,登时冷了脸哼了一声,“你怎么在这儿?” 张向阳笑着解释,“我跟杨老师认识。我在那桌看到您,特地来敬您一杯。” 吴主任还没说话,旁边也是老师模样的男人道,“老吴,这是你学生啊?还挺有礼貌。” 吴主任冷着脸,“礼貌还能迟到?”说完端起酒杯朝张向阳道,“喝一杯就回去吧,别以为讨好我,我就能给你高分。” 张向阳:“……”他还真没这么想过。 不过他也不好明说,他其实并不在意他给他打多少分吧?他举着酒杯敬吴主任,“没事,您最是公平公正,哪里是一杯酒就能收买的。” 吴主任高兴了,一饮而尽,嘴里嘟哝一声,“这话还差不多。”可紧接着又觉得他说的话有点不太对劲儿,“你这是给我戴高帽呢?” “没有没有。我是听人说,您是个特别讲理的老师。”张向阳笑着摆手,心里暗暗发苦,这怎么刚说两句话就不高兴了? 担心惹他生气,张向阳也没敢多待,拿着空洒杯回了自己座位。 何方芝见他脸色难看回来,忙问,“怎么样?” 张向阳把刚刚的对话学了一遍给她听。何方芝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但杨老师倒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我记得他是文|革刚开始那会儿就被打倒的,实打实遭了十年的罪。后来,他老婆带着孩子改嫁了。那后爹不好,虐待孩子,没几年也死了。他的处境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张向阳是知道吴主任也是改造回来的,但不知道他这么苦,“他为啥被打倒?” 杨老师叹了口气,“还能为啥?他性子犟,又有点小心眼,生活方面又抠搜,得罪的人太多了。” 张向阳心里很不是滋味,“其实他也挺好的。就是为人太刻板一点,喜欢跟人抠字眼。” 杨老师很认同他的话,“他现在的性子已经温和多了,十年前,如果有人敢迟到,他可不是罚站做检讨这么简单,他直接就给判不及格。让你重修。” “这么狠?”何方芝满脸不可思议。平时上课表现占总体成绩的四成,考试占六成。一百分的卷子,六十分及格。谁能保证考试考满分啊。所以只要老师平时成绩打零分,你就得重修。 张向阳摸摸胸口,听得心惊胆战,“所以我还挺幸运的哈。”可不是幸运嘛。 何方芝一脸同情地看着他,拍拍他的肩膀鼓励他,“所以你还是多多讨好他,让他喜欢你吧。” 杨老师对她的话很认同,“你的成绩好,将来的履历也好看,到时候毕业后也能分配到好一点的单位。听你媳妇的话,没错!” 张向阳握了握拳头,“行,我肯定把他当亲爹一样伺候。” 说完,他眯着眼睛看着吴主任,眼里冒着跃跃欲试的火花。 正在吃烤鸭的吴主任无端打了个寒颤。四下望了望,见大家伙都在吃烤鸭,他立刻加快速度。 83.第 83 章 七月中, 各大学校就陆续放了假。何方芝以全班第一的成绩领到了一等奖学金。虽然钱不多,可对于她的意义却是不一样的。 当然还有另一重作用,比如张向阳正在就弯腰对着两个孩子道, “你们要跟妈妈学, 下学期也要得个三好学生。知道吗?” 红叶先是点头, “没问题。”她歪着脑袋看着他, “爸,你怎么没有奖状啊?” 张向阳尴尬地挠了挠头。 虽然他尽力讨好吴主任, 可似乎马屁拍到马蹄上了。吴主任根本就不吃他这一套。他那门功课到最后只得了个七十分。这还是他期末考试得了九十分的前提下。 一门拖后腿, 整体的分重就降了下来。原本他们就是新学校,奖学金的名额本比那些资历老的学校要少, 所以他就与奖学金失之交臂了。 他捏了捏拳头,“爹跟红叶一样, 上半年都没能拿到奖状,咱们下学期都努力一把, 争取跟你妈妈一样都拿到, 好不好?” 红叶重重地嗯了一声。 何方芝扶着肚子,从屋里出来, 嗔了他一眼,“你呀,先别说大话。小心下学期, 你还分到吴主任的课。” 张向阳脑袋呆了一瞬, 脸一跨, “我不会这么点背吧?” 何方芝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 张向阳顺手接过。然后扶她坐下, “这是什么?” 何方芝把包装盒打开,“今天是吴主任的生日,这是我为你准备的礼物。你呀,就算不是为了那分数,你也要跟人家吴主任打好关系。你忘了你以前的教训了?” 娱乐圈比任何一个圈都要讲究人脉关系。张向阳虽然知道这个道理,可他并不知道该怎么做。 张向阳低头看了一眼,居然是一本书,不用打开他就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前阵子我回来你也不理我,我还以为你是在练字呢。赶情是为了他。你让我上赶子讨好他?可他不吃这一套的。”如果真吃这一套,上学期他也不会得了那么低的平时分了。 何方芝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你那是带有目的性,他当然会戒备。现在我是让你去跟他结交。我送的东西又不贵重。是我自己抄录的红楼梦。你不是说他最喜欢这本书嘛。” 张向阳翻开一看,只见一手漂亮整齐的蝇头小楷印入眼帘,她的字丰筋多力,带有一种普通人所没有气势,他爱不释手地摸了一下,“这么好的字,我都没有呢。” 何方芝见他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掐了他一下,“别作怪了,快点去。早去早回。” 张向阳见她坚持,只能把书放回盒子里,冲她点头,“行,真是拿你没办法。” 他都放弃了,她还坚持。哎,也不知道她哪来的信心。 张向阳骑着自行车很快出了院子。 两个孩子追在后面喊,“爸爸,我们要吃雪糕。” 见没人答应,又迈着小短腿跑出院子,可早已没有了人影。 两个孩子一脸失望,“爸爸骑得也太快了。” 李婶正在抹桌子,听到两个孩子这话,笑着道,“你爸这是担心你妈快要生了,想要早点回来。” 何方芝摸着肚子,笑而不语。 红心凑过来,“妈,你肚子里的是个小妹妹吗?” 红叶当即反驳她,“不是,是个小弟弟。” 红心挠头,“才不是,是个小妹妹。” 眼见两个孩子要吵起来了,何方芝忙摆手,“马上就要生出来了,到时候就知道了。” 两个孩子都眼巴巴地盯着她的肚子瞧。 何方芝见她们无所事事,便问,“你们的作业写了吗?” 红叶和红心齐齐摇头。 何方芝笑着催她们,“等小宝宝生下来,咱们家就全是它的哭声,到时候你们想写作业也写不下去。快点写吧。” 两个孩子哪懂这个。只是见她妈这么说了,对视一眼,回到自己屋里,抱着各自的书包,坐到凳子上。 平时吃饭的桌子,此时已经收拾干净,两人把书本掏出来放在桌子上,开始拿笔写。 见两人老实了,何方芝松了一口气,拿起针线继续纳鞋底。 李婶做完了手头上的事,搬着凳子凑过来问,“你这肚子还没有动静吗?” 何方芝也纳闷呢,她预产期已经过了两天了,可她丝毫没有反应。她摇头道,“没有呢。” 李婶一听这话,认真思考起来,“我听我们老家的人说,孩子一直待在肚子里不好,要不你多走走,兴许很快就能入盆呢。” 何方芝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个,不过想到她男人确实让她临产的时候多走走,他到底是后世人,知道的比她多。他说的应该有一定道理。当即她也不坐了,把针往鞋面上一扎,然后站起来,一手掐腰,一手扶着肚子围着桌子溜达。 两个孩子趁她不注意的时候,交头接耳讨论起来。等何方芝回头的时候,两人又正襟端坐,好像什么事都没干似的。 李婶憋着笑,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我去做饭,你们想吃什么呀?” 两个孩子眼睛一亮,把笔往桌上一扔,举着小手就喊,“我要吃红薯饼” “我要吃土豆饼” 何方芝看着两只笔一前一后掉到地上,轻轻咳了一声,两个孩子吓得赶紧低头,把掉在地上的笔捡起来,继续写作业。 何方芝转头对李婶道,“刚才她们说的两样都做。顺便再帮我做一份香菇青菜。中午我们吃白米饭。再炒两样菜,家里有什么你就炒什么。油放多一点。” 李婶家里的条件很一般,所以炒菜舍不得放油。何方芝每次都要提醒一下。 李婶点头,转身出了堂屋,到灶房忙活去了。 两个孩子眼睛一亮。红叶从凳子上站起来,“妈,你今天怎么炒这么多菜啊?” 何方芝低下头,故意逗她,“这么多菜又没有你们的份。” 红叶瞪大眼睛,“为什么没有我们的份?” 何方芝扶着肚子走到高几前给自己倒了杯热水,“谁让你学习不认真的。你们刚才点了什么,待会儿就吃什么。” 红心皱巴着小脸,拽着何方芝的手,“妈妈,我错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学习,你让我们吃白米饭吧。” 红叶拽着她的胳膊往旁边走了几步,然后趴在她耳边,小声说,“算了,别求她了。你什么时候见过咱妈改主意过?” 当初她要不是天天去捡柴禾,帮着家里做家务,她妈真的能让她顿顿只吃半饱。那时候她就知道了,她妈是个说一不二的人。 红心一呆,是哦。她苦着小脸,绞着小手指,期期艾艾地说,“可我想吃白米饭。” 他们家几乎一个月才吃上一顿白米饭,平时都是吃红薯土豆和玉米。 刚才她们说吃红薯饼和土豆饼,也是因为这两个菜有油水,吃起来酥脆。 可这东西再好吃,哪敌得过白米饭配菜啊。 何方芝见两人一直嘀嘀咕咕,时不时还看她一眼,心里笑得肚子都要痛了。 红叶和红心商量了一阵,把自己的铅笔盒打开,从里面拿出攒了好些日子的私房钱。 红叶从中抽出一张纸币的递到何方芝手里,“妈,我也想吃白米饭,我跟你买。” 红心也递了过去一张同样面额的。 何方芝接过来,“哟,还挺有钱。你俩居然有一毛钱。看来跟你爸去黑市挣了不少钱啊。” 也不知从何时起,这两个孩子就有跟张向阳逛黑市的毛病。 后来她们又在黑市遇到杨兰心和杨兰英两姐妹在卖馒头,她们也学着一起做。挣了点钱。 张向阳自然不会把两人辛辛苦苦攒的钱给收回自己兜里。 两个孩子担心何方芝反对,还让张向阳一个劲儿地保密。 可惜她们两人年纪太小,何方芝起来做早饭,少了几个蒸笼,她一眼就能发现。所以老早就猜到了。 不过她看破不说破,就一直装聋作哑,任她们在那边傻乐。 红心听到她这话,吓得心跳得飞快,把文具盒抱在怀里,警惕地看着她,“妈,你不会抢走吧?” 红叶也反应过来,把文具盒抱到怀里,同样是一脸戒备。 何方芝摆了摆手,“问问而已。再说,那是你俩辛辛苦苦挣的钱,我在你们心目中就那么坏?会明目张胆抢亲生女儿的钱吗?” 红叶和红心对视一眼,神色倒是松快了一些。 红叶歪着脑袋,一脸好奇问,“妈,你是怎么知道我俩是在黑市挣的钱?” 红心嘟着小嘴,跺了下脚不满起来,“肯定是咱爸。明明答应我们的,居然说话不算话。” 何方芝伸手在两人脑门各点了一下,“就会乱冤枉人。就你俩这毛毛躁躁的性子。我要是发现不了,我不就成弱智了吗?” 红叶和红心羞得满脸通红。仔细在脑子里回想,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岔子,让她妈发现了。 何方芝伸手,“给我瞧瞧,你们到底挣了多少?” 红叶和红心忙把文具盒藏到身后。 何方芝举起手,“我保证一分钱都不没收。我就是好奇。” 红叶想了想,决定相信她,“是你自己亲口说的,你得说话算话。” 何方芝看了两人一眼,“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过?” 鉴于她确实没有自食其言过,红叶还是把文具盒交到她手上,让她看。 何方芝打开文具盒,发现里面居然塞了两捆钱,还有几个硬币。倒是文具盒里最重要的笔,倒是没有几根。 她认真反思了下,是不是自己平时表现的太财迷,导致两个孩子小小年纪不爱学习,倒是一心钻钱眼里去了。 何方芝捏着这扎得紧紧的两捆钱问,“这是多少钱啊?” 最外面一张是十元大团结,也不知里面有多少张。 红叶有些自豪,“我有三十八块。” 何方芝把钱放回文具盒,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通,“你每天起这么早,你不累吗?” 红叶老实摇头,“不累啊?我一到晚上就睡觉。怎么会累呢?” 虽然她说得很轻松,可何方芝却有些心疼,“那你们每天早上蒸多少个馒头啊?” “我们蒸了一百个馒头。”说到这里,她有些失望,“兰心姐和兰英姐每天都蒸两百个。比我们能干多了。” 何方芝摸着她的头发,笑着安抚她,“别这么说,在我心里,你们一样很厉害。” 红叶羞得满脸通红,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真的吗?” 何方芝刚想回答,突然下身一阵有些疼。 她把文具盒往红叶手里一塞,一手扶着肚子,朝红叶道,“快点去叫李婶,我肚子疼。” 红叶和红心吓了一跳,红叶先反应过来转身就往灶房跑。 李婶被红叶喊过来,见何方芝惊慌失措,忙扶着她,“现在是怎么个疼法?” 何方芝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就是一阵一阵的疼,好疼好疼。” 李婶忙道,“没事没事。”扶着她往屋里走,“快看看有没有见红?” 两个孩子追过来也要看,李婶忙把两人轰出去,“小孩子看什么看,快回去。” 红叶和红叶只好躲在门旁,看着她娘坐在床上,扶着肚子嚷疼。 两人回过头,齐齐拍着小胸口,“妈很疼。” 红心嘟着小嘴,“我听小花说生孩子可疼可疼了。” 红叶问,“小花是谁啊?” “我同学啊。” 屋里,何方芝摇头,“没有见红。怎么办?” 李婶笑着道,“没事,现在还是宫缩,再等等。”说完,她有些惊讶,“咦,你不是生过两个孩子了吗?” 何方芝打着哈哈,“都多少年了,早忘了。” 李婶一脸认同,“说得也是。你家这个小的都五岁了。不过好在间隔时间不长,你这一胎生得也容易。” 何方芝却对生孩子莫名有些害怕。前世她一个闺中密友就是生孩子难产去世的。 不过好在这年代可以进行剖腹产。倒是多了一重保障。 一直等到张向阳回来,吃了晌饭,又吃过晚饭。 躺到床上睡了两个多小时,何方芝终于发动了。宫缩越来越紧密。 张向阳立刻穿衣下床。因为她肚子大,路上黑灯瞎火的,他也不敢抱她,只能扶着她慢慢往医院走。 到了医院,护士检查过后给他们安排病房。 办了入院手续后,张向阳便扶着她到病房,等时间。 何方芝握着他的手,牙齿咬得咯吱作响,“真的好疼啊。” 张向阳还是头一回见她表情外露,心都跟着揪起来,他拿着帕子给她塞额头上的汗,轻声哄着她,“要是疼,你就喊出来,别忍着。” 何方芝看他,“不如你给我讲讲故事,我转移下注意力。” 张向阳脑子已经乱成一锅粥,哪里还能想得出什么故事,只好问她,“你想听什么故事?” 何方芝抿了抿嘴,脸上有一丝隐忍的痛苦,“我想听趣事。” 张向阳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一个笑话。 何方芝这会子笑点倒中挺低,被他逗得直乐,但肚子更疼了,“怎么办?你还是讲悲一点的故事吧?” 张向阳又搜肠刮肚,可还未讲,何方芝就自己否决了,“不行,不行。如果它听到这么悲的故事,以后皱成小老头怎么办?” 张向阳要给她跪下了。讲欢快的,她受不了。讲悲的,孩子听不了。这不是难为他嘛。 何方芝想了想,“不如你就讲你去吴主任家的事吧。你回来后,我都没问呢。” 张向阳一听有点尴尬,“他把我撵出来了。” 何方芝奇怪了,“他家里有客人?” 张向阳摇头,“没有啊。屋里静悄悄的。” 何方芝直起了身子,“那礼物呢?你空手回来的呀?” 张向阳有点不好意思,“我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给放到茶几上了。你特地给他准备的礼物,我总要送到。不能浪费了你的一份心意。” “那也行。我猜他以为你送他什么贵重礼物呢。” 表面说是送书,可吴主任未必肯信。说不定里面还夹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前世她打点生意的时候,不少干这样的事。 张向阳扫了眼自己的穿着,“你还别说,真是这样。我们班上许多人都认为我是城里人。我跟他们说我是乡下人,他们根本不信。” “人靠衣衫马靠鞍,哪个年代都是如此啊。”正感慨完这句话,她的肚子疼得厉害,感觉就要生下来似的。 “我扶着你去找医生。” 医生带何方芝去房间,又摸了下宫口,而后带她进了产房。 过了一个小时,何方芝终于生了。 护士抱着孩子给她看,“恭喜你,生了个女儿。六斤二两。” 何方芝侧头看了眼正在大哭不止的女儿,心疼得厉害,“她怎么了?” 护士见她这么紧张,微微一笑,“没事儿。刚出生的婴儿都这样,待我们帮它洗完澡,就放到你旁边。到时候你多给它裹裹奶。” 何方芝点点头。又有两个护士过来替她按压腹部的血块。 过了半个多小时,护士把孩子送过来。放到她身边。 “它好丑啊。”离得近了,何方芝才看清孩子的脸色好吓人,有点红,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 “刚出生的孩子都这样。这孩子照你长,将来也是个美人坯子。”护士笑着道。 何方芝却不认同。她这副身体的长相只能算是清秀,比她前世差远了。但是红颜薄命,太美不见得是件好事。像她这样就挺好。她轻轻碰了下女儿的小脸,“小宝贝,我是妈妈。” 护士帮她穿好衣服后,推她出了产房,边走边感慨,“我还是头一回见到孕妇生了女儿高高兴兴呢。你将来一定是个好妈妈。” 84.第 84 章 医院走廊里, 张向阳坐立难安,时不时往病房门上的窗户里看一眼里面的情况。 可惜里面都用布帘遮住,根本看不清里面的状况。 正在他左右徘徊的时候, 病房门终于从里面打开, 他立刻迎上去, “媳妇, 你怎么样?” 何方芝抬头看他,笑着道, “快看看咱们的孩子, 是个女娃娃,六斤二两。很健康。” 张向阳走过来, 帮着一起推车,他侧头看了一眼宝宝。她正侧躺在妈妈怀里, 眼睛半眯,很是乖巧。刚出生的婴儿, 皮肤红红的, 非常细嫩,都可以清晰地看到她血管浮在皮肤表层。 他嫌弃地撇撇嘴, “好丑!”语气明明很嫌弃,可他脸上的笑容却比何方芝还要夸张。他伸出指头,轻轻碰了下宝宝的脸, 宝宝蠕动了一下, 却连眼风也没往这边扫。 可张向阳却好似她做了天大事一般, 咧嘴笑, “媳妇,你看到了没?她刚刚在回应我。” 何方芝嘴角直抽抽,很想提醒他,她是嫌弃你打扰她睡觉呢。 “媳妇,谢谢你给我生了这么可爱的宝宝。”张向阳握住她的手,眸光璀璨,仿如星空一般耀眼。 何方芝笑话他,“你不嫌弃她丑啦?” 张向阳弯起嘴角,低头又仔细观察了一遍,“你还别说,越看越好看。” “你就贫吧!”何方芝笑容越发灿烂,对他的反应很满意。 到了病房,何方芝很是疲惫,她耷拉着眼皮,揉着肚子,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我肚子饿了,你给我买点吃的回来。” 张向阳这才反应过来,他抬头看了一眼对面墙上的挂钟,已经是凌晨一点了,生孩子最是消耗体力,可不是饿了么! 他一脸愧疚,“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问问护士,哪里有卖吃的。” “好!” 张向阳走出病房,走到护士台问,“我想问一下,哪边有卖吃的?” 护士摇头,“这么晚,肯定没有。明早六点,咱们医院食堂有卖饭的,需要粮票才能购买。” 张向阳有点失望,只好朝护士到,“你们有陪护人员吗?” 护士点头,“有点,一天要五块钱。你要定吗?” 张向阳毫不犹豫地点头,“要定,你现在就给我安排,我回家做吃的给她。” 护士拿出一个本子,“你先登记,我给你安排人。” 张向阳坐在凳子上填信息,护士到后面找人。 没一会儿,护士就带了一个年长点的护士过来,张向阳交代几句,便快步出了医院。 他回到家,叫醒李婶跟他一起做饭。李婶做的饭菜怎么都比他做的好吃。 “是不是月子饭不能放盐啊?”张向阳边烧火边问。 李婶正在往锅里敲鸡蛋,听到他的话,重重嗯了一声。又一再叮嘱他,“要多喝点红糖水,补血气的。千万不能吹冷风,不能吃凉的食物。寒凉食物更加不能吃。月子要是做不好,老了可受罪了。对了,她总喜欢做鞋子,你可要叮嘱她,别在月子里动针线,对眼不好。” 张向阳一一记在心里,又从自己兜里掏出二十块钱给她,“我待会儿要去送饭,留在医院里照顾她,麻烦李婶帮忙到黑市买到鱼和鸡炖汤。” 李婶笑眯眯地接过钱,拍着胸脯保证,“放心,我肯定给你办好。天气热,我买活的回来。啥时候吃,啥时候炖。” “是这个理。还有我待在医院,没时间照顾家里这两个,麻烦李婶烧菜炖汤的时候,留一份给她们说,让她们也跟着一起补补。钱不够的话,你再跟我说,不能亏了孩子和产妇。” 李婶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疼孩子的。她笑呵呵地应了,“是不是生的男娃呀?”要不然为啥这么大方? 张向阳怔了一会儿,摇头,“不是,是个女娃娃,很可爱。” 李婶诧异地看着他,见他脸上笑容不似做伪,心里竟羡慕起何方芝的好命来。 做好饭菜后,张向阳拿着铝制饭盒装好,又收拾了几件衣服便匆匆往医院赶。 还未走进产房门口,护士把他喊住。 张向阳回头,“有事吗?” 护士走过来,压低声音问,“你们家的胎盘要如何处理?医生刚刚让我过来问了。” 张向阳愣住,以前听人说过这东西很滋补,但是这么血腥的东西,他媳妇肯定吃不下,他想了想,“我问问媳妇吧。” “行,等你问完后到护士台告诉我一声。” 张向阳点头,转身进了病房。 何方芝累极了,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张向阳把饭放在床头柜上,正犹豫着要不要把她喊醒的时候,她自己醒了。 张向阳记陪护帮忙打热水,扶着她起来,把刚刚的事情说给她听。 何方芝怔了怔,“我们老家的习俗是把它埋到地里。你帮我处理了吧。” “好” 张向阳边说边帮她架起饭桌,把饭盒打开。自己转身出了病房去了护士台。 何方芝吃完早饭后,孩子也醒了,闹腾得很。张向阳把她抱在怀里哄。 可能是他的怀抱很舒坦,孩子渐渐不哭了,安安生生地闭着眼继续睡。 何方芝瞅着他这娴熟的动作,微微一笑,“你这又是跟人家学的?” 张向阳摇头,“没有,我刚刚跟护士学的。用的枕头,不过咱家娃比枕头重多了。” 何方芝压低声音问,“你起好名字了吗?” “你起吧。你比我有文化。”他虽然是大学生,可他根本不知道字的原义。 何方芝想了想,“不如叫红瑾吧。瑾是美玉的意思。” 红瑾?张向阳琢磨了两下,“还挺好听。好,咱们就叫这个。” 到了晌午,张向阳拿着饭盒回家装饭。李明秋和赵志义也听说生孩子的事了。便跟着他一起到医院看望。 李明秋还有四个月也要生了,便陪在何方芝身边,学着怎么照顾刚出生的宝宝。 到了午休时间,两人就告辞离开了。 第二日,杨老师带着杨兰心和杨兰英过来探望。 两个孩子围着婴儿车里的小宝宝十分稀奇。 现在,杨兰心比刚开始遇到她的时候开朗了许多,话也变多了。 她脆生生地问,“何阿姨,宝宝好小啊。” “慢慢就长大了。” “何阿姨,你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啊?到时候我天天来看你。” 何方芝看向张向阳。 张向阳道,“你是顺产,也没什么伤口,三天后就能出院了。” 何方芝松了一口气。 到了第二日,杨老师又来了,这次跟过来的还有吴主任。 张向阳见他出现,脸皮都崩紧了,手里端着脏衣服的搪瓷盆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何方芝提醒他,“先把盆放到洗手间吧。” 张向阳这才如梦初醒。 吴主任撇了撇嘴,一脸嫌弃,“傻小子。” 杨老师朝他使了个眼色,然后给何方芝正式做介绍,“这是吴主任,非要跟我过来一起看看你。” 吴主任摸摸自己的秃顶,有点局促,“我是来感激你送我的那份生日礼物。” 何方芝受宠若惊,忙道,“谢谢您百忙之中抽|出空来看我。真是怠慢了。” 吴主任见她这么客气,倒也忘了不好意思,“听说生了个女娃娃,恭喜你了。” 说着把自己带来的礼物送上来,是个牛皮纸袋,何方芝接过来,朝他道谢。 张向阳从洗手间里出来,听到他们的对话,拿过他媳妇手里的东西,打开一看,居然是对银手镯,上面还坠了个万福的银锁,样式很精美。“吴主任,这也太贵重了吧?” 吴主任脸一板,“哪里贵重了?比起你们送我的,一点也不贵重。” 张向阳和何方芝对视一眼。何方芝接过他手里的手镯,朝张向阳道,“这是长辈送给宝宝的祝福。我们收下吧。” 然后转身朝吴主任道,“等孩子满月酒,请您务必光临。” 吴主任心愿达成,眼睛眯成一条缝,脑袋那块光秃秃的地方越发亮堂。 “那我先走了。等你们办满月酒,我会再次登门的。” 说完,他告辞离开。 等他走了,张向阳拽住也要离开的杨老师,“他这是?” 杨老师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呀,走大运了。” 张向阳一脸懵逼?他讨好他那么多次,次次不给他好脸。她媳妇就送了一本手抄书,就搞定了? 见他还迷迷瞪瞪的样子,杨老师跟他解释,“你媳妇在书后写了批注。许多观点都很新颖,他想跟你媳妇探讨探讨。” 红楼梦这么长,哪里是三言两语就能讲得完的。可不就得长期交好吗?所以才送了这么贵的礼物。 杨老师见何方芝镇定自若的样子,“你呀,心眼可真多。” 何方芝笑笑,“我这不是投其所好嘛。” 杨老师也没说什么。以文会友,自古有之。倒也不算什么。 等杨老师也走了,张向阳坐到病房,握着媳妇的手,“还是你厉害,我都没想到用这一招。” 他知道吴主任喜欢书法,也知道吴主任熟读古书,但是他自己并不擅长。所以以前也都是千方百计找书送过去。 但喜欢书的人,自己恐怕早就收集很多。他送过去的那些,恐怕吴主任早就有了。 倒是书的批注是新颖的,怎么都买不到的。他媳妇是古人,虽然不是明清之人,但对于古代的生活习惯,封建思想,比他们这些现代人要了解许多。她的观点和角度肯定能让人耳目一新。 “客气什么。咱们是一家人啊。” 满月酒后,吴主任和何方芝倒成了忘年交。 两人都是熟读百书,对各种书法都很有研究。 他们先是从红楼谈到明清习俗,再到唐宋文化,最后讲到汉代。 说起汉文帝,两人明显有了分歧,“汉文帝即位后,励精图治,兴修水利,衣着俭朴,废除肉刑,汉朝渐渐变得强盛安定。百姓富裕,天下小康。他是个为国为民的好皇帝。” 对这个想法,何方芝嗤之以鼻,“《史记·外戚世家第十九》中记载,窦姬至代,代王独幸窦姬,生女嫖,后生两男。而代王王后生四男。先代王未入立为帝而王后卒。及代王立为帝,而王后所生四男更病死。孝文帝立数月,公卿请立太子,而窦姬长男最长,立为太子,立窦姬为皇后,女嫖为长公主。” 她顿了顿,“由此可见,这汉文帝是个薄情寡义之人。登帝两月,四子皆亡,全是原配嫡子。他纵有万千功德,但杀原配嫡子,却是不争的事实。” 吴主任梗着脖子道,“也未必是他下的手,古人重血脉,也许是旁人动的手。” 何方芝敲击了下桌面,“如果只死了一个儿子,还能说他大意。可四个儿子接连病逝,就不是大意二字可以概括的了。他根本就不把这四个儿子放在心上,更确切的来说,他希望四个儿子给他宠幸的窦姬之子让位。简直枉为人父。” 吴主任讪讪地道,“大约他只能算得上是个好皇帝,却不是好父亲吧。” “皇家卸磨杀驴之事自古有之。” 吴主任沉吟一会儿,“上面给我们各位教授布置任务,要我们每人写一个剧本,我看我不如就写汉代吧。” 何方芝有些诧异,“你以前不是很欣赏武则天吗?写她多有意思。怎么想起写汉代了?” 吴主任叹了口气,“一代女皇,我当然想写。可写了又拍不了。也是浪费。” 张向阳听到两人的交谈,立刻凑过来问,“为什么播不了?” 吴主任摸了摸自己的脑门,“上面还没有放开。” 虽然数字帮是消灭了,可封建阶级统治国家这种电视剧,自然不可能播放。要不然电视里的人穿着锦衣华服吃着山珍海味,看电视的人却穿着粗布麻衣吃糠咽菜。这不是解放,这是倒退。 何方芝有些奇怪了,“那你写汉代就行?”都是封建阶级统治,唐代不行,汉代就行?这说不通啊。 吴主任淡声解释,“写汉武帝时大兴巫蛊之术,估计能引起大家的共鸣。” 说到底,吴主任也是借题发挥。当初他下放就是因为看到乱了套,写了点不该写的东西,被红卫兵断章取义。他想借着写剧本,排解心中的憋屈。 何方芝劝他,“吴主任,要不再等等吧。说不定过个几年,就能写了。” 吴主任却已经打定了主意,“我先写着试试。反正也是应付交差。” 何方芝和张向阳对视一眼,都拿他没有办法。 等他走了,张向阳仔细回想了下,“前世这段时间没有播过古代的电视剧或电影。” “那就好。”上面不播,吴主任才不会被人盯上。 85.第 85 章 九月份开学没见天, 张向阳就从同学那边听说剧本的事情。 “听说这次选上的剧本是秦老师的《翠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选角。” “说不定咱们也能选上,不是说选年轻人吗?我们这年纪刚刚好。” “那可未必, 人家不会去话剧团选吗?怎么会选我们这些新人?” …… 张向阳心中一动, 这么快就有角色了? 周末, 吴主任过来他们家串门。 一开始只是跟他媳妇志同道合, 渐渐的竟连爱好都很相似。最后被他媳妇的手艺折服,一点也不肯吃学校食堂的那些大团饭。 “张向阳同志, 我来你们家串门, 你不会有意见吧?”张向阳刚进门,吴主任就揶揄道。 张向阳收回心神, 忙坐过来,“哪能呀。我欢迎您还来不及呢。” 又是这副没脾气的样儿, 吴主任对他十分看不上眼,扭头指导两个孩子继续写作业。 张向阳搓着手指, 不知道该不该讲。 吴主任头也不抬, “想问什么就问吧。你呀,就该跟你媳妇学学, 大气一点,别老是吞吞吐吐的。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能知道你在想啥?” 哎, 这嘴巴可真毒。偏偏他每次毒舌的对象都是自己, 张向阳心里是既高兴又痛苦, 他也顾不上多想, 忙问,“吴主任,我听说秦老师的剧本选上了。” 吴主任视线终于转过来,“哟,你的消息还挺灵通嘛。” 张向阳刚想谦虚几句。 吴主任的毒舌又来了,“选角都结束了,你才得到消息,你可真行。” 张向阳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结束了?这么快?” 吴主任哼了一声,“我们写剧本就给一个月时间,选角能用多久?” 张向阳哪知道这年代办事会这么迅速啊。前世,选角别说一个月,就是半年一年都是很正常的。 他垂头丧气地摸摸自己的头。 恰在此时,宝宝醒了,张向阳立刻起身去屋里抱孩子。 何方芝正在喂奶,刚才就听到他们的谈话,小声道,“你也别灰心。吴主任上次跟我说了,这次选角都是上面直接挑的人,他插不上嘴。而且人家要的是会说陕西话的演员,你又不会。” 张向阳有些惊讶,“他跟你说了?” 何方芝解释,“也不是特地说的,就是聊天的时候顺带着说出来的。本来我还想让他帮你推荐的,可人家的要求,你根本就达不到,所以我就给拒了。为个不可能得到的角色搭人情,不值得。你说呢?” 张向阳脸上笑容一闪而逝,他挪了下屁股,附手在她耳边小声道,“你不知道,吴主任这人不爱管闲事。既然他说给你听,肯定是之前就打听好的。” 何方芝微微有些惊讶,“真的啊?” 张向阳很肯定地点头。吴主任之前就吃亏在多嘴多舌上,虽然现在别的毛病没改,但是这毛病确实改了。 何方芝脸上带笑,“那说明他接受你了。” 张向阳可没这么乐观,“他是接受你吧?” 吴主任对他一如既往的毒舌,时不时就要刺一下,这能叫接受? 何方芝握着他的手,“接受我就是接受你。这道理他都知道,你会不知道?” 张向阳脸一热,心更暖,凑到她耳边吻了一下。 宝宝嘤咛一声,看来是挤到她了,夫妻俩忙松开。 张向阳看着宝宝吃着一边,还用手护着另一边,摸了摸她的小屁股,“这小家伙,一天一个样儿,现在瞧着多俊呐。” 何方芝一脸认同,“越看越像你。” 张向阳笑,“像你才好呢,一大一小,从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瞧着高兴。” 86.第 86 章 时间一眨眼进入了1979年, 这一年,上面决定在深圳、珠海、厦门、汕头试办经济特区。 七月中旬,刚好放暑假, 张向阳和何方芝带着三个女儿回了趟老家。 张母十分热情地招待他们一家, 只是对小女儿却不是很热情。 张向阳知道她有心结, 也不勉强。 第二日, 彭家木听说他回来了,找上门来。 张向阳拿出从北京带来的好酒, 何方芝又给他们做了几个下酒菜, 两人边吃边聊。 彭家木拍着桌子,一肚子怨气, “马大顺想去深圳闯闯,我也劝不住, 正好你回来了,咱们一起去劝劝他。你说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工作, 还没过试用期, 他就撂挑子不干了,这是啥人哪。” 因为之前差点丧命, 马大顺倒没有再干那些危险的事情。可他的性子并不是老实本份的。年初花了点钱在厂子里找了份看仓库的工作,干得十分乏味。 这不前几日,上面刚宣布了要试办经济特区。他就动了心思。要去深圳打拼, 想把辛辛苦苦捞到的工作给卖了, 还让彭家木帮着找人接替。 可把彭家木气得够呛。拿话劝他, 可人家死活不听, 死了心非要去深圳。 张向阳见彭家木一杯接一杯地喝,脸色涨得通红,已经有点醉意了,忙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先吃点菜。咱们好好唠唠嗑。” 彭家木夹了一碟凉拌藕片,“好。” 张向阳试探着问,“马大顺想去深圳做什么呀?” 彭家木也不瞒他,“你也知道他以前很喜欢干那些倒买倒卖的事。他嫌在厂里没出息。还想撺掇我一块儿去。也不知道他咋想的。” 张向阳给他夹菜,“那他什么时候走?” 彭家木梗着脖子,不高兴了,“走啥走,他工作还没找到合适的人呢?” 张向阳奇了,“工作不好卖吗?不应该啊?” 彭家木解释,“他手里头钱不多,想多卖俩钱。一直拖到现在。” “他工资多少啊,想卖多少啊?” 彭家木边说边摇头,“一个月能拿三十块钱,卖四百块钱。” 张向阳拿着酒杯的手顿住了,不可思议地砸舌,“他疯了吧,谁肯花这么多钱买啊。” 当初他可是三十三块钱,要三百块钱。他居然要四百块钱。 彭家木很认同地点头,“可不是贵。可他也是没法子,谁让他这么穷呢。以前那三罐子银元被他花得差不多了。” 张向阳沉吟了一会儿,侧头看了眼旁边醉眼惺忪的彭家木,心里升了个主意。 张向阳让张向民帮他把喝醉的彭家木送回家,洗漱之后,上了炕。 把自己的打算说给媳妇听,“我想跟马大顺合伙做咸菜生意。” 这一年里,张向阳的咸菜生意渐渐做起来。可惜太有局限性。 比如说装咸菜的瓶子,至今还是用回收的。还有香料,防腐剂之类的东西都是托关系才弄到手的。因为这些东西有眼,所以他的销量在升到一定数量后,再也提高不了。 何方芝琢磨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就不怕马大顺将来会把你给揣了?” 张向阳搂着她的肩膀,“揣就揣吧。找生意合伙人就跟找媳妇一样,有可能和和美美一辈子,也有可能分道扬镳。我反正受得起。” 何方芝见他打定主意,便也不再劝,“你自己决定就好。我没意见。” 张向阳有点不好意思,“说到底咸菜方子也是你的。我不过是沾了你的光罢了。” 何方芝直起身,佯装发怒,“咱们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再说了,我会的方子可多了。不差这一个。” 张向阳笑着道,“其他就算了。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何方芝很认同地点头,“你说得对!” 见她要睡,张向阳拉住她的手,“你将来要做什么?” 何方芝想了想,“专业上我要做国医圣手。其他方面我要过富贵点的生活。” 张向阳倒是一点也不意外她的打算,揶揄道,“富贵点的生活?怎么个富贵法?” 何方芝看着自己手心的茧子,一脸惋惜,“衣食住行,都要顶尖的才行。我现在的辛苦,都是为了将来的享福。” 张向阳握着她的手心,摩挲她的手背,放在嘴边吻了吻,“那我要更努力才行。让你早日过上前世的生活。” 何方芝摸着他的脸,心里升起一阵涟漪,轻轻应了声,“好!” 张向阳翻身把人压在身下,一夜好风光。 第二日一早,张向阳骑着自行车去找彭家木。 彭家木扒完最后几口饭,嘴里含糊道,“行,咱们一起劝劝他。” 张向阳没说什么。 到了马大顺住的地方。 马大顺看到张向阳回来了,高兴得不行。 “哎哟,大学生亲自登门,我太荣幸了。” 一阵寒暄过后,彭家木劝马大顺,“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留在县城干你的工作。娶个媳妇,生两个孩子,小日子不要过得太美,你说你折腾个什么劲儿!” 马大顺听这话都听出茧子来了,他扭头看向张向阳,“阳子,你也是这意思?” 张向阳摆了摆手,“我支持你。” 马大顺拍着他的肩膀,咧嘴大笑,“还是你有远见。” 彭家木瞪大眼睛,看向张向阳,“阳子,你这是啥意思?咱们来时不是说好了嘛。” 张向阳给他解释,“彭哥,今时不同往日了。以前做生意叫投机倒把。但现在国家在弄试点。是合法的。说明国家在变化。过去几十年,工人都是铁饭碗。但是将来未必还是。我们要与时俱进,脑子要活一点嘛。” 彭家木还是头一回听说这种道道,想反驳,可又说不出理由,垂头丧气认输,“我算是服了你这张嘴了。” 马大顺拍着他的肩膀,“人家到底是个大学生。口才比你好多了。你呀,就认输吧。” 彭家木无力地摆摆手,“算了算了,你已经打定主意了,我何苦做那坏人。” 对于彭家木的善意,马大顺还是心领了,“我知道你怕我再受苦,这份心意,我记在心上。但是我现在一点也不快活,天天待在仓库,憋屈得很。我想去外面闯闯。” 他话里有点低落,彭家木眉头皱起,“你家人又来烦你了?” 马大顺点点头,秃噜了下头发,“有时候我都怀疑,我是不是他们亲生的。有事才会想到我,没事恨不得我早死。” 张向阳认真的回想马大顺的家人,“不能吧,你跟你几个兄弟长得挺像的。” 彭家木怔了怔,一脸无语,“这就是他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 张向阳试探着问,“你想到深圳做什么呀?” 马大顺示意两人靠拢过来,压低声音道,“我想弄电视。” 张向阳和彭家木一脸惊讶,“电视?” 马大顺点头,“现在有钱人家,都不兴三转一响了。兴要电器。我前阵子在省城,看到百货大楼有卖电视的。好家伙,许多人排着队要买。” 张向阳打量他一眼,“你身上钱够吗?” 马大顺早打算好了,“我可以从小干起呀。我一台一台倒卖。” 张向阳却不看好,“你一台一台弄,多浪费时间啊,还有你捣腾几手,要花的路费也不低。我看够呛。” 一台一台弄,那就不是批发了,价格肯定很高,赚头不大。 马大顺视线落在彭家木身上,见他一脸认同。 马大顺一呛热血,还没开始就被两人泼了一盆冷水。 张向阳想了想道,“不如我跟你一块去看看。正好我放假。在那边待一个多月。正好也帮你出出主意。” 马大顺眼睛一亮,“好!” 彭家木看向马大顺,“你的工作卖了?” 马大顺摆了摆手,“你们没来的时候,有个人过来了,出了三百五,算了,我就这个价卖给他吧。老是待在这儿,也不是个事。” 张向阳不想耽误时间,立刻起身,“那你明天就跟人家交接工作,我去买票,后天咱们就出发。” 见他这么雷厉风行,彭家木还有点不适应,“好小子,这么长时间没见,你倒是越来越厉害了哈。” 张向阳挠了挠头,面上颇有几分不自在。 马大顺点头应承,“行。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两日后,张向阳背着个大包袱站从家里出来。 儿子才回来几天就要走了,张母自然十分舍不得,“你怎么不在家多待两天?” 张向阳担心她不让他走,忙哄她,“娘,我这是去挣钱,好给您买金项链戴。” 儿子这么孝顺,张母自然高兴,口是心非道,“你就哄我。” 跟家人拜别后,张向阳就跳上驴车。驾车的人自然是张向民。 到了县城火车站门口,马大顺早已等候多时。 看到他过来,马大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咱们快点走吧。” 张向阳提着包袱跟张向民挥手告别,转身进了火车站。 到了深圳,张向阳和马大顺先是住进招待所。 第二日,两人就分开考察。 张向阳考察得很顺利,这边没有咸菜厂,他的想法大有可为。 但是马大顺就不是那么顺了。 “哎,这边已经有王美电器行了,里面什么都有卖的,不只是电视,还有洗衣机,冰箱。我之前的想法根本做不起来。” 张向阳好奇地问,“为什么做不起来?” 马大顺递给了他一张宣传递,“他们现在正在招加盟商。只要有门面,一年交一万块钱押金,就可以送货。但是装修得按他们的来。少说也得要好几万块钱。” 张向阳低头一看,好家伙,前世他耳熟能详的品牌,王美电器行都有。 张向阳边看边摇头,“我看你根本拼不过人家。人家是大公司,有品牌代理,有售后服务,你有啥?” 马大顺躺在床上,哀声叹气,“谁说不是呢。也不知道这人咋这么有钱呢。” 见他颓丧,张向阳给他打气,“你再想个别的法子呗。条条大路通罗马,不一定非要干电器这行啊。” 马大顺嘟哝一声,“我正磋磨呢。” 张向阳也没打扰他,掏出笔记本在记各种费用。一时间,屋子里只有他沙沙落笔的声音。 马大顺脑子一团乱,越想越没有主意,歪着脑袋问张向阳,“你在干啥呢?” “我今天去了招商局那边问问土地租金。在算账呢。” 马大顺:“对了,你不说,我都忘了问了,你想做点啥?你只待一个半月,这么点时间干啥都不够吧。” “我想开个咸菜厂子。” “啥?”马大顺翻身从床上坐起来,一脸惊讶。 张向阳唬了一跳,“咋啦?” 马大顺忙坐过来,“你有这么好的点子,咋不带上我啊?你也太不够兄弟了。” 张向阳觉得挺冤枉的,“哪里是我不够兄弟,那天在你家,我原本就打算说的。可是我看你对电视那个痴迷样,我没好意思张嘴。” 马大顺一听有戏,眼巴巴地瞅着他,“那你现在还带我混不?” 张向阳也没拿乔,“行啊。不过咱们得有言在先。” “行,你说吧。” 张向阳喜欢事先有言在先,签订协议之后,也不会扯皮,“我这是技术入股和资金入股,你算算,你有多少钱。咱们应该怎么分股。” 马大顺把放在床头柜上的包袱打开,把里面的钱都翻出来,“一共是一千两百三十五块七毛三分钱。” 张向阳也学着他的样子,把自己带来的钱都摆在床上,“一共是三千九百八十三块六毛两分钱。” 马大顺看着他带的一沓沓钱,嘴巴都能塞下鸡蛋了,“你这是打哪来的钱?” 张向阳把零数的钱收起来,只留了三千八百块钱放在明面上,“北京那边管得松,我在黑市上赚的。” 马大顺朝他竖了个大拇指,“你牛。你胆子也忒大了。” 张向阳在本子上写了几笔,“这样吧,你出一千两百块钱,占12%,我出三千八百块钱,占38%,我出技术占30%,你出管理占20%,你看如何?” 马大顺零数钱塞回口袋,“那我一共就是32%的股份,厂子我来管理,是这个意思吗?” “对!” 马大顺想也不想应了,“那成啊。” 张向阳觉得他的股份有点少了,便道,“以后你想多占股份的话,可以拿钱跟我买。” “行,都听你的。” 两人商定之后,就在城郊的地方租了块空地,“咱们签最长的四十年,一年五百块钱,房租一次付五年吧。” 一次就花掉一半,马大顺有些肉疼,“五年太多了吧。他们不是说可以一年年付吗?” 张向阳给他算了笔账,“咱们花了一千块钱买设备,一千块钱买材料,其他方面,暂时也不需要啥钱了。钱留在账面上也是无用,不如就用来交租金,省得以后他们涨价。” 马大顺一想也是,“那也成。” 设备十天后才到,现在头一个要做的就是盖厂房。前期没必要盖很大,两个操作间即可。所以也花不了几个钱。 招工人由马大顺负责。张向阳负责考察市场方面。 “我已经说服好几家百货大楼用咱们的货了。等咱们一生产,他们就给我们下定单。” 这年代,百货大楼东西比较少,甚至有好些柜台都是处于常年无货状态。听他们有东西代卖,采购科长二话不说就同意试试。 马大顺搓着手,很是激动,“那咱们得抓紧生产。” 五天后就盖完房子了,因为他们没能买到石灰,所以厂房直接就是水泥房,没有粉刷,自然也不需要晾晒。 马大顺急着出成果,建议,“设备没来,咱们先手工切菜。” 张向阳也没反对。 前面五天,全是手工做菜。后面直接就是用机器来做。 头一批的咸菜,在一个月后,就正式兜售了。张向阳把咸菜送到百货大楼后,就守在旁边看大家的反应。 因为是新品,所以他们还搞了个试吃活动。 免费的东西,谁都想插一角。当天卖了一千多包简易装的咸菜。 马大顺和张向阳喜不自胜,跑到酒店里庆祝。 张向阳给马大顺敬酒,顺便把自己的想法跟他说了,“以后厂子要招个会计和销售部,你要统领全厂,要多学东西,千万别被底下的人糊弄了。” 马大顺对这个厂子越发有信心,拍着胸口道,“放心吧,我肯定会眼明心亮,绝不会让咱俩的钱打水漂。” 张向阳松了一口气,“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两人各自忙活,直到张向阳快要开学时,他才收拾行礼,向马大顺辞行。 晚上两人从饭店打包了几样菜,摆在两人租的房子里。 酒过三巡,张向阳提了要求,“以后咱们每半年盘一次账,一次是七月,一次是年底。你看成不?” 马大顺一口答应,“行啊。都听你的。” 张向阳有点不好意思,“我这什么事都丢给你,感觉挺不是滋味的。如果你有什么困难,可以发电报给我。”说到这里他玩笑道,“我可是把这么多年攒的钱全交给你了,你可别给我整跨喽?” 马大顺哈哈大笑,“放心吧,这也是我的厂。我肯定拿它当亲儿子一样看待。” “这就好。咱们都是从苦日子过过来的。钱虽然重要,可比不上咱俩的情谊。如果亏本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后再挣就是,咱们可不能做犯法的事。” 马大顺很是认同,给他斟了一盅酒,“这话你不说,我也会照做的。想想当初我受的那些苦,我哪还有那个胆子呀。” “说的也是。” 第二日,马大顺送张向阳上了火车。 87.第 87 章 张向阳没有直接去北京, 而是先回了趟家。毕竟他媳妇一人带着三个孩子回去也不太现实。 张母见儿子回来了,忙跑上前嘘寒问暖,“这才多久, 你就瘦成这样了。你呀, 别整天琢磨怎么挣钱, 也要照顾好自己。” 张向阳搂着他娘的肩膀, “没事,娘, 我好着呢。” 说着把毛驴车上的大纸箱搬下来。 其他人全都围了上来, 红根和红进站在张向阳前面,猫着腰瞧这纸箱上的图案, 边往后退边问,“小叔, 这是什么?” 杨素兰从旁边把两个猴孩子扯到旁边,“好好走路, 倒着走, 也不怕摔着。” 红根和红进冲她吐吐舌头,继续围过来。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 张向阳把包装盒去了,露出里面黑色的东西。 “呀,这是电视?”张向民到底去过省城很多次, 还是知道这玩意的。 其他人虽然没见过, 可还是听人说起过, 这东西有影像, 还能当广播听,“这就是电视啊?” “小叔,快放给我们看。”红根和红叶眼巴巴地瞅着张向阳。 张向阳笑眯眯地应了声好。其他人也围过来看。 把电视摆放在客厅靠墙的一面,然后把天线往外延伸,这房子是茅草房,所以要用竹梯才能上房顶。 张母见儿子把仓库的竹梯搬出来,瞧着心惊肉跳,推了下还站在旁边傻站着不动的张向民,“快去帮帮你弟啊,他哪里干过这个。” 张向民如梦初醒,代替张向阳顺着竹梯上了房顶。 在张向阳的指导下,两人合伙把天线搭好。 插上电源,屏幕是一片雪花,张向阳调整了下天线,又搜了会儿信号,只找到几个台,想来现在的台应该不多。最终停在最清晰的中央一套。 “真的能吃影像啊?这也太稀奇了吧?” 无论大人还是孩子全都凑过来瞧。何方芝盯着这电视,眼里满意惊讶。 张母有心显摆,特地在村子里逛一圈,回来的时候,带了许多村里好事的大娘大婶们上门来看热闹。 “哎呀,我的娘咧,真的能出人影,还有声音。这玩意可真好。” “可不是咋地,这跟电影差不多啊,天天都能看。” 有那心痒痒的大娘大婶们问,“这东西很贵吧?” 张向阳笑笑,“从深圳弄过来的,一台要四百八。” “啥?四百八?”张母也顾不上显摆了,直接从凳子上站起来,狠狠拍张向阳的胳膊,“你烧什么钱啊。花这多钱。” 张向阳这次回来,几乎把钱全花光了。 这四百八还是他媳妇给他当备用金,当初他集资的时候,也没拿出来。 临走的时候,想着总不能什么东西都不带回来,所以还是把钱花了,买了台电视回来。 张大队长也有些肉疼,四百八十块钱,这么多钱都够他攒了十几年了。他捏着烟袋杆子很想给小儿子一个闷棍,可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到底忍住了。 兴许是这价格太震撼了,这些大娘回家做晌饭后,捧着碗直接登门了。 堂屋里挤得满满当当都是人,张向阳和何方芝带着三个女儿落荒而逃。 “咱娘估计会找你算账的。”就连何方芝都没想到,他会花这么多钱买这玩意。 张向阳摆了摆手,“没事儿。咱们后天就走了,他们舍不得打我的。” 刚做好饭,还没来得及吃,张大队长和张母就追到村尾这边。 张大队长背着手进来,脸色阴沉得吓人,“你这臭小子,你给我老实交待,你在北京都干啥了?买电视的钱,你哪来的?” 张大队长一开始只是心疼那钱,可很快就琢磨出不对劲儿来了。他们学校每个月才花八块钱津贴。两口子都是学生,也没有额外收入,养活三个孩子都困难,哪来的四百八? 担心两人走弯路,张大队长吃了一半的饭就撂下了,匆匆往这边赶。 何方芝给两人盛饭,张向阳跟他们解释外面的情况,“在北京做买卖还遮遮掩掩,但是在深圳那就是正大光明的。国家为了鼓励大家伙创业,还免了一部分税呢。” 张大队长的脸色渐渐好看了些,“你把这么多钱都给人家,你胆子可真大呀,也不怕人家给你全赔喽?” 张向阳摊了摊手,无奈解释,“那也是没办法,我要上学,也没时间管理。不交给他不行。” 张大队长想了想也是这个理儿,只是依旧有些不放心,试探着问,“那你咋不让你大哥帮你?” 张向阳奇怪地看着他,“我大哥不是有工作嘛。你能让他把工作给丢了,跑到深圳去打拼?” 张大队长一想也是,大儿子的工作才是铁饭碗,哪能说丢就丢,“那你要经常去深圳看看,可别让人给坑了。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呀别大意了。” 张向阳忙点头,“行,听您的。我会经常跟那边联系的。” 小儿子变得这么听话,张大队长心里也舒坦了些。抽烟的动作都透着一股幸福劲儿。 张母更是高兴得合不拢嘴,拽着儿子的手,“那咱们以后买东西是不是就能方便了?” 张向阳很肯定地点头,“那当然,我听说只要深圳这几个试点成功,上面就会在全国推广。” 张大队长抽烟的手顿住,斜了他一眼,“那你就不能等国家宣布再干?要是被人抓到,你的学也就别上了。” 张向阳秃噜了下自己的头,打着哈哈,“我以后一定会小心的。” 张母生气地瞪了张大队长一眼,“你也别说咱儿子。你不让他干,那你给他钱啊?他在北京花销那么大。” 张大队么被她噎住,扫了她一眼,凉凉地道,“你就不怕他被派出所抓到?” 张母对儿子似乎有迷之一样的自信,“我怕啥,咱儿子多机灵的一个人,哪那么容易就被人抓到。” 张向阳倒是没想到他娘还能这么开明,对她倒是有了点改观。 吃完饭,张大队长从兜里掏出两百四十块钱递给他,“这是你大哥给的。买电视的钱总不能让你一个人掏。他先给你一半,另一半等明年再给你。” 张向阳忙道,“不用了,就当是我们兄弟俩买来孝敬给你二老的。” 张大队长满意地点头,“行,算你小子有孝心。” 说完,他背着手出了院门。张母拉着小儿子进房间说私房话,“我说你赶怪生儿子呀。别整天光想着挣钱。你说你挣这么多钱有啥用。连个传宗接代的儿子都没有。” 张向阳有点不是滋味,“儿子女儿不都一样嘛。都是我的孩子。” 张母气得狠狠拍了他一下,“你读书读傻了呀。儿子将来是留在家给你养老的,女儿嫁出去,就是泼出去的水。能一样吗?” 张向阳有些头疼,他一个大男人都没有重男轻女,可他娘地地道道的女人家却被破思想给洗脑了。 他一屁股坐在炕上,张母见他低着头也不说话,也来气了,推了他一下,“我跟你说话呢,你哑巴啦?” 张向阳浑身透着一股低气压,气氛一时之间怪异得很。 张母吓了一跳,忙坐到他旁边,歪着脑袋,把他脑袋给抬起来。 儿子眼眶通红,张母立时就心疼上了,“小三子,你这是怎么了?” 张向阳之前就听他姐说起过,他娘因为进门好几年,才生下他姐,因此被婆婆嫌弃,“娘,我就是想到你以前跟我说的。你生了女儿,被奶奶嫌弃的事情。我心疼你。” 张母抿抿嘴,想到之前受过的罪,她沉默了。为什么她对女儿不好,因为生下她之后,婆婆一天也没让她坐月子,大冬天的还到河里洗尿布。冷风吹得她都快倒下了。直到生了儿子,婆婆脸色才好看了些。她的日子也好过了些。所以儿子才是她在这个家安生立命的根本。 张向阳趁热打铁,“娘,你以为我不想生儿子嘛。可生不出来,又有什么办法?” 张母站起来,看了眼窗外,见何方芝正站在院子门口乘凉,低声道,“你媳妇生不出来,你可以找别人生啊。” 张向阳唬了一跳,心里有些替他媳妇难过,明明她对他娘这么好,可他娘为了儿子依旧可以伤害她,他抿了抿嘴,摇头拒绝,“娘,生不生看的是男人,咋能怪到女人头上。就像种庄稼一样,你播下去的是麦子,你能指望收上来是稻子吗?” 张母拍着大腿,脸色变了,“那咋整?难不成你以后就成绝户头了?” 张向阳哼了一声,“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他顿了顿道,“大不了,以后留个女儿在身边,给她招婿。” 张母不认同,“招来的女婿能有啥好的。再说了儿子是亲生的,女婿又不是。隔了一层,到底是不一样。” 张向阳摆了摆手,“没事儿,我也不指望他能孝顺我,只要在我死后,他能给我摔盆就成。” 张母气得牙痒痒,“那你怎么养老?” 张向阳理所当然地道,“我自己存钱自己花。我谁也不给。” 张母哼了一声,“就怕到时候你老了就不能动了,估计你连供销社都走不到,还怎么花?而且没儿子,别人还会上门欺负你。” 张向阳毫不在意,“我才不住在乡下呢。住在城里,只要你钱,鬼都能给你推磨,还怕有钱没处花?” 张母成功被他给带偏,怀疑地看着他,“真的假的?” “我还能骗你不成?”他凑到张母耳边小声道,“我媳妇跟我一起去黑市捣腾东西卖。我们家请了个保姆,花不了几个钱,但是什么东西都能帮你干。一点都费神。娘,将来我也给你请,让你舒舒服服过完下半辈子。” 张母心里暖暖的,可是她的旧思想到底接受不了,“你就不怕人家戳你脊梁骨?” 张向阳一点也不在意这个。往后,城市里的人越来越冷漠,整天忙着挣钱,谁会管你家的闲事,“娘,你可能不知道外面与农村的区别。在外面,有钱就是大爷,谁会管你有没有儿子呢。” 张母沉默良久才道,“照你这么说,倒也好些。可你总不能一直不回来吧?” 张向阳开口解释,“每年回来看你们。我还年轻总要在外面闯闯。” 张母见他打定主意,从炕上站起来,“算了,我也不管你了。你自己拿主意吧。” 张向阳声音低沉,带着点央求的意味,“生儿子生女儿都是命。娘,我不管别人怎么戳我脊梁骨,我希望你能一直站在我身边。” 张母愣了一下,心里顿时妥帖了。她儿子不是不想生儿子,而是因为生不出,算了,她还是不往他心窝扎刀子了。她疲惫地点点头,“行,我不逼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张向阳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心里松了一口气,送她出来。 到了门口的时候,张母看了眼正在玩闹的母女三人,叹了口气,转身出了家门。 张向阳送完人回来,何方芝扫了他一眼,“你眼眶怎么红了?” 张向阳担心多想,忙道,“没事儿,就是快离开家门,有点舍不得。” 何方芝一副“你哄傻子”似的表情。张向阳心一塞,他好像什么事都瞒不了她。 他搂着她的腰往堂屋里走,两个孩子还在院子里玩闹。 张向阳轻声解释了下,何方芝眉心皱得紧紧的,冷哼道,“还说什么妇女能顶半边天,全是哄人玩的。” 张向阳把她怀里的孩子接过来,笑着道,“咱们不管他们。只要我们自己觉得好就成。” “你说的是!” 到了后天,张向阳和何方芝带着三个小豆丁离开了家门。 88.第 88 章 张向阳带着妻小提着大包小包的行礼一路坐火车到了北京, 路上倒是没有出现什么状况。 两人重新把家里打扫一遍,就继续开始挣钱和上学。 刚开学不到一个星期,学校举行秋季运动会, 每个同学都要报名参加一项体育运动, 张向阳报名参加了长跑。 张向阳正在操场上跑步, 刚跑了一圈, 就见吴主任站在操场边上,朝他招手。 这还是吴主任头一会在学校主动来找他呢。 张向阳心想肯定有事, 忙加快脚步, “吴主任,您有事找我?” 吴主任背着手, 往跑步上走,“别说我没关照你。上面马上就要下来选角色。” 张向阳眼睛瞬间亮得惊人, “真的啊?什么角色?” 见他这么上心,吴主任背着的手倒是有点痒了。看来何方芝说得没错, 这小子对演戏有一腔热情。“咱们国家恢复高考。上面要求京都制片厂拍这种题材的电影。这次制片厂负责人亲自下来挑人, 你的机会很多,要好好把握。” 张向阳喜不自胜, “那我也能演男主角了?” 还挺自信,吴主任脸一黑,梗着脖子道, “虽然你平时成绩不赖, 可未必合导演的眼缘, 你呀, 回去好好琢磨吧。”说完把一直握在手上的剧本塞到他手里,“这是我写的剧本,上面也采用了。到时候一起拍。你回去给我好好琢磨。争取入人家的眼。旁的我可帮不了你。” 张向阳下意识把剧本握紧,看着吴主任的眼睛充满了感激,“吴主任,真是谢谢你了,你……” 吴主任抬了抬手,打断他的长篇大论,挺了挺胸,一脸傲娇地道,“别整这些没用的。等你选上再来感激我也不迟。还有,这事到底不好看,你可别往外传,到时候没选上,连我的脸都跟着一块丢。” 张向阳立刻点头应是。当下他也不练跑步了,把剧本往包里一塞,飞快往家跑,反正接下来是自习课,缺一堂两堂也不碍事。 他骑着自行车,一路飞奔到家,三个孩子正在吃李婶做好的饭菜。看到他进来,红叶和红心都下意识举手打招呼,却见她们的爹已经飞奔到屋里了,连个眼风都没给她们。 红叶和红心一脸委屈,眼巴巴地瞅着李婶。 李婶也不知道咋回事,只好安慰她们,“你们的爹肯定是有急事,要不然也不会连饭也不吃,就跑屋里了。” 红叶和红心对视一眼,默默叹了口气。 房间里,张向阳把剧本从上至下看了好几遍。 这年代的剧本相较于后世那些跌宕起伏的故事情况可谓是相当简单,但故事所要表达的内容却是清晰无比的。 讲述了整天游手好闲的李志军为了响应上山下乡政策毅然决然拒绝家里的安排,到王里屯当知青,白天他跟着农民在田里辛苦劳作,晚上他和同伴们一起点灯学习,共同激励。在这个过程中,他和知青点的一个女知青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可两人准备扎根农村结婚的时候,恢复高考了。两人决定先学习,争取考上同一所大学,共同进步。终于将来努力他们在恢复高考的第一年考上了各自心仪的大学。 他想演男主角李志军,年龄上来说,他这个年纪正合适。 他正想得入神,突然听到一阵女声传来,“你干啥呢?一直窝在屋里也不出来?” 张向阳忙把手里的剧本给她,“这是吴主任写的剧本,已经被上面选中了。我想演男主角。” 何方芝接过来,一目十行看了一遍,“你的形象倒是挺合适。” 张向阳有了点信心,“你也觉得?” 何方芝很中肯地点头,“你的年龄很适合,再有一个就是你的普通话说得也很好。” 她这么一说,张向阳多了一点信心。 但他到底没有当过正式的男主角,所以心慌得不行,硬是拉着何方芝看他演。 何方芝哪里懂这个,“你要是唱戏,我还能给你点意见,你演这个,我哪懂?要不我把吴主任给你请来,你对着他演?” 张向阳看了眼剧本,“他能肯吗?” 何方芝扬起手里的剧本,“他连本子都肯送来,还怕帮你排练吗?”越想越觉得这主意不错,她把剧本塞到他的手里,“你先背台词,我去帮你喊人。” 说完,她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张向阳连拒绝的机会都不给。 等人走了,张向阳立刻开始背台词。 这剧本简单,台词不多,再加上又是生活化的东西,倒也不难。 在他背得滚瓜烂熟,正在默念台词的时候,外面传来吴主任那高亢的声音,“你可说好了,待会儿要给我炒两个下酒菜,可不能唬我。” 何方芝笑着道,“您就放宽心吧。只要您帮我这个忙,我肯定拿您当亲爹侍奉着。” 张向阳也顾不上背台词了,忙从屋里出来。 吴主任斜睨了他一眼,“都背会了吗?” “会背了。” 吴主任率先进屋,“那你给我好好演演,如果你连我这关都过不了,我劝你趁早死心吧。” 屏幕上的表演肯定要高于生活的,好的演员应该能引起观众的共鸣,演戏好了,大家自然而然会被这个角色而吸引。比如说李志军这个角色,从他的穿着打扮,他的精神面貌,第一眼,你就该能看出他是干什么的。接下来就该表现出人物的性格。这就要从语言和肢体语言来表现。 张向阳对他的冷言冷语已经有了免疫力。 吴主任坐在炕上,静静看着他。 张向阳把手里的剧本递上去,“您来选吧!这上面的台词,我都会背了。” 吴主任没接剧本,“这是我写的,我就是闭着眼都能知道里面的台词。” 张向阳只好把剧本放到床头柜上,“那您说,我先演哪一出。” “先从男主刚下乡时,跟前来接人的大队长的那场争吵演起。我给你搭戏,演大队长。” “好!” 张向阳拿起一本放在床头柜的书,随意地抱在怀里。酝酿一下情绪,脸上的神情从恭谨变为轻蔑,“你们这是什么东西?我们是上山下乡的进步青年,怎么能坐驴车?” 吴主任挑了挑眉,没想到这小子,平时看着像个没脾气的面团,演戏倒是个中能手。 他猛地一拍炕桌,怒目圆瞪,手戳上张向阳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个瘪犊子,你不是进步青年吗?俺们乡下这驴车都是干农活才用的。要不是为了接你们,俺们会把这么它从地里拖过来吗?” …… 院子外,红叶和红心正在玩跳绳,突然听到堂屋里吵吵起来了,吓得一跳。 红叶忙跑到灶房,何方芝正在炒菜,李婶帮她烧火。空气里全是肉香味儿,红叶馋得口水直流,突然才想起,“妈妈,屋里打起来了,好像是吴爷爷骂爸爸呢。” 何方芝正挥着锅铲,头也不抬地道,“他们是在对戏呢。你别去打扰他们。” 红叶一脸懵懂地‘嗯’了一声,她吸了吸鼻子,快步走上前,趴在锅台,掂着脚尖,眼巴巴往锅里看,“妈妈,你烧了什么好吃的呀?” 何方芝担心烫到她,笑着道,“红烧茄子。你先去院子里带妹妹玩吧。别让她们玩水。待会儿妈妈奖励你。” 红叶眼睛一亮,脆生生地应了声“好!” 吃饭时,何方芝特地泡了两杯胖大海,其中一杯双手奉到吴主任面前,“吴主任,您喝一杯泣泣嗓子吧。” 张向阳自己捧着另一杯,咕噜噜地喝了下去,喉咙瞬间恢复三成。 何方芝眼巴巴地瞅着吴主任,“您觉得他能选上吗?” 吴主任原本口干舌燥,喝了一杯之后,肚子里舒服多了。听到她的话,点了点头,“我这关是通过了,但是人跟人是不一样的。这得看他的造化。” 何方芝给吴主任夹了几块肉,“那您帮着他美言几句。我听说编剧也是能说得上话的。” 吴主任拿她没办法,揶揄道,“你不怕人家说你是走裙带关系的呀?” 何方芝一点也不介意,“这有什么。如果两个人各方面都差不多,人家为了给你面子,自然先选你推荐的人。当然如果他真的很差,您也不好意思推荐不是?” “哼,好话歹话都让你说了,我还说什么呀。你呀,心眼倒是不少。”吴主任扫了眼面前特地给他做的两个菜,心里很满意,“行吧,到时候我会跟着一起选选,如果差不多,我就帮你们推荐一下,如果差很多,那我再开口就是为难人家。你们也别怪我不帮这个忙。” 何方芝又给他夹菜,充满感激地道,“成。只要你适当帮帮就成。他选不上,只能说他还不够努力,不够幸运,不怪别人。” “你说话我爱听。”吴主任斜睨了张向阳一眼,“不像他就是个闷葫芦,连点眼色都不会看。” 何方芝立刻给张向阳使眼色,张向阳立刻拿起桌上的茅台给他满上一杯,“吴主任,您多吃些。多谢您帮我这个忙。” 吴主任点点头,“还算孺子可教!” 他扭头就对何方芝道,“你呀,还有得教呢。” 何方芝对着吴主任低声道,“他不懂这些,恰恰是他的可爱之处。” 吴主任无可奈何地冲她摆了摆手,“你呀,口味还挺独特。算了,你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我也不说啥了。后天制片厂的人就来了,到时候你好好收拾一下,给他整两件精神点的衣服,说不定能用得上。” “行!” 张向阳陪着吴主任喝了好半瓶酒,何方芝给一直帮她的红叶夹了好几块肉菜,“快吃吧。” 红叶眼睛亮亮的,捧着饭碗还不忘拍马屁,“妈做的菜最好吃了。” 何方芝笑得合不拢嘴,点了点她的小鼻子,“你就贫吧。” 红心献媚地道,“我最喜欢吃妈做的饭菜。” 吴主任在张向阳给他倒酒的空档,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瞧见没?你家两个孩子都比你会说话。” 张向阳哭笑不得,“我要是天天对您这么说话,您受得了啊。” 吴主任仔细一琢磨,觉得有点接受不能,无端打了个寒颤,他摆了摆手,“成吧,其实你这样也挺好。” 张向阳尴尬地挠了挠头。 过了两日,张向阳特地换上白衬衫,蓝色裤子。脚上穿着回力球鞋。背着军绿色的书包上了学。 同学们看着他打扮得这么新潮都怔了怔。 有个跟张向阳关系很好的男同志挤到前面,“啧啧啧,张向阳同志,你这是农民翻身把歌唱了?咋穿着这么齐整啊?一身全是新的。” “这是我媳妇昨天刚给我买的。” 男同学一脸羡慕,“你穿上可真精神。” 有那女同学也捧着发红的脸,“真是太好看了!”往常张向阳都是穿半旧不新的衣服,虽然没有补丁,可看着就觉得他挺土。可今天这一打扮,一点也不土,比城里人还时尚。 “我也要买一套,就像你这样搭配。” 正在大家吵闹的时候。突然有人指着门口道,“看看,咱们学校是不是来什么大人物了?” 众人齐齐往窗外看去,只见校门口停了好几辆车,从上面下来好些人。院领导亲自站在门口接待,其中就有吴主任的身影。 大家纷纷猜测,“这些人都是什么来头啊?” “我听说一班的指导员说,他们是来选演员。咱们也有机会。” “演啥啊?我们才上了一年半。能不成要演死尸?” 张向阳待在坐位上,两手握着拳头,很是紧张。 这时班长从外面跑进来,“快快快,指导员让我们赶紧下去,排成队,制片厂的人要选演员了。” 其他人连书包也不拿,全都一蜂窝得往外挤。 张向阳跟在后头一起下去。 这年代的人办事都迅速。这些人刚进来就直接进入主题,也没有到校长办公室搞那些虚头巴脑的浪费时间。 吴主任拿着个大喇叭开始喊,“凡是会说普通话的都站到左边。普通话说得不好的,站在右边。” 同学们很快一分为二,制作厂和院方的人就站在中间的空地上。 几千个学生站在操场上,乌泱泱的全是脑袋。倒是张向阳这身打扮在一堆蓝衣黑衣中间分外明显。 有个制片厂的人指着他,张向阳忙挤开人群走了过去。 接着又挑了好几个长相不错的小伙子上来。 挑选右边的,那就不一样了,挑的都是非常有特点的人物。比如说看着就像个吊儿郎当的二流子。比如说尖嘴猴腮,很适合演小偷或者小混混。 知青团要挑二十个,要在里面选一个男主角和一个女主角。 因为时间比较紧,所以制片厂的人也没有耽搁时间,选角相当迅速。 张向阳在外貌上是略胜一筹的,但是接下来就要当着大伙的面试演。负责挑选的制片厂领导人和院方领导坐在椅子上看他们表演。 轮到张向阳上台的时候,他长舒一口气,握着拳头给自己打气。 台词他早就滚瓜烂熟了,表演也是经过吴主任指导的,制片方当场就把他定了下来。 张向阳听到自己被选中的时候,脑子都懵了,就像是有无数礼花在他头顶炸开。他下去的时候,脚步都是虚浮的,手心脚心全是汗。 心里狂喊,他终于得到了一次主演的机会。他终于得到了。 底下的人全都一脸羡慕地看着他。 “既然选上了,就要好好演,可别浪费了胶卷。”等制片方走了,吴主任重重拍了张向阳一拳。 这一拳瞬间把张向阳砸回现实,郑重地点头,“是,我一定会努力的。” 吴主任还是头一回看到他从头发丝都洋溢着笑容的一面,他咂了咂舌,“成。只要你不怕吃苦,也别怕挨骂,有这份劲头就成。” 张向阳忙拍着胸口保证,“我好不容易能得到这个机会。我肯定会好好珍惜的。” 吴主任放心了。 等他走了,张向阳被同学们围起来,“你小子可真幸运,还没毕业就能捞个主角当当。” 张向阳在大家脸上扫一眼,发现大家并没有用嫉妒的眼神看着他,他心里大感惊讶。 突然他悟了。这年代的人对明星还不太推崇。毕竟演戏的片酬其实并不高。并不足以让大家眼红,甚至是嫉妒。 大家选择演戏这一行,也只是把它当一种职业,并不是为了红,也不是为了发财。 说起来,这些人的想法要比他这个后世来的人要淳朴许多。 张向阳冲着大家伙道,“你们以后也会有机会的。” 有个男同学,拍着胸口道,“那当然!我们可是京都电影学院的。我这次选上当了配角,以后当主角有的是机会。” 另一人也道,“这才大二就有制片厂下来挑角色了,估计明年还会更多。” “必须得呀。” “不行不行,我得回去好好琢磨怎么演戏,可别到时候没戏拍,那就丢人了。我爹我娘还指望能从电影里看到我呢。” …… 一阵闹哄哄之后,大家伙全都散了。 张向阳揉了揉脸,觉得他们这样简单的活着可真好。 回到家里,张向阳把这个好消息跟何方芝一起分享。 何方芝也替他高兴,帮他收拾行礼的时候还叮嘱他,“去那边三个月,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 张向阳抱着她,非常激动,“我终于迎来了这次机会。” 何方芝回抱住他,“那你好好把握这次机会,争取用演技让上面的人记住你,将来也好演第二部第三部。” “是,你说的对!” 因为要分别,两人晚上折腾了很久,才沉沉睡去。 89.第 89 章 翌日清晨, 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张向阳轻手轻脚下床。 李婶已经做好了早饭,看到他起来, 忙到灶房给他盛了。 张向阳吃完早饭后, 擦了擦嘴, 想要离开, 却见他媳妇不知何时穿着睡衣倚在门边静静地看着他。 她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看到他的时候, 冲他眨了眨眼。 张向阳心里一暖, 搂着她进屋,“媳妇,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恐怕要辛苦你了。” 何方芝坐在他怀里, 搂着他的脖子,轻轻揉搓他的脸, “你好好演戏, 我会照顾好三个孩子。” 张向阳搂着她更紧了,靠在她肩头, 轻声问,“上映后,你会到电影院看吗?” 何方芝怔了怔, 很肯定地摇头, “不看。” 张向阳松开她, 静静地注视着她, 她的眼神真诚不似作伪,所以她是真不愿意看他演的戏。他的胸腔闷闷的,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揪住,酸酸的,胀胀的。他握了握拳头,抿了抿嘴,想说服她,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双手交握,何方芝自然很快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她轻轻凑到他的耳边,吐气如兰,“我不想看你跟别的女人谈恋爱,哪怕是演戏也不成。” 张向阳这颗冰凉的心立刻被她温热的气息和这明显带着醋意的话温暖,他握着她的手保证,“你放心,那是演戏,我心里只有你。” “我知道。”何方芝淡淡一笑,她微微低头,语带怅然,“我就是过不了我自己那一关。” 她的侧颜在阳光的照射下像是渡了一层金光,柔软得不像话,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她脸上的绒毛。 其他他应该理解她的,她是个古代大家小姐,自小受的就是职业分为三六九等。她接受他演戏,可并不代表她就看得起戏子。他不该逼她做她不喜欢做的事。 张向阳搂住她的肩膀,哄道,“好,不去就不去。” 何方芝点了点头,“好好照顾自己。无论你红不红,我要的都是你现在的样子。” 这应该是他听过最好的情话了,张向阳搂着她的腰,在她的唇上辗转一会儿,末了用那低沉嗓音轻声道,“是!我会保持一颗平常心,不会半道上被你甩了。” 何方芝推开他,双手捂脸,眼睛扫向包裹,“我给你带了许多东西,简易包装的咸菜,到时候你就分给工作人员。罐装的,太重,我装得不是很多,到时候你就分给导演,编剧,摄像等人就成。” 张向阳提起来,还真挺沉,“谢谢你媳妇。” 何方芝送他出来,这才想起来问,“吴主任会去吗?” 张向阳把包袱放到地上,“我听说他在那边待三天就回来。他在学校还有课,不能停。” 何方芝侧头看他,“那你的课怎么办?” 张向阳笑笑,“等回来后,我去找各科老师补课。总不能让班上那么多同学等我一人。” 何方芝放心了,“那你赶紧走吧。要不然三个孩子起来,会哭闹。” 张向阳提起包袱,冲她摆了摆手,就出了院门。 他先是到吴主任家找吴主任一起出发。 吴主任已经收拾好了行礼,但是只有一个小布包,跟张向阳这大包袱一比,就相当于芝麻跟西瓜比个头。差别不是一般的大。 “不就是去郊区吗?你拿这么多东西干什么?别以为在城里,就把自己当城里人了,一点苦日子都受不了。你要时刻记得自己是农民的儿子。”吴主任把自己的布包往张向阳手里塞,边锁门边嫌弃他。 张向阳心里有些委屈,可面上依旧好脾气地笑着,“包袱是我媳妇帮着收拾的。” 吴主任那张嫌弃脸立刻换上笑容,“要不说你小子有福气呢。看着呆头呆脑的,却能讨上这么好的媳妇。你媳妇这人细心,肯定什么东西都给你带上了。” 张向阳呵呵一笑。您看上的人怎么都是好的。这护短也不能这么护吧。 吴主任提着布包走在前面,“我估计你那包袱里面还装着些好东西,让你跟其他人一起分享,好为将来打下交情。” 张向阳脚步一顿,这人该不是他媳妇肚子里的蛔虫吧? 吴主任见他没跟上,回头一看,见他正傻站在原地看着自己。吴主任心里一塞,冲他招了招手,“快点啊。可别迟到了,我可最恨没有时间观念的人了。” 张向阳忙大步上前,“您怎么知道?” 吴主任一脸得意,“我猜的呗。你媳妇呀,除了熟读百书,最拿手的就是跟人套交情。但凡她看得上眼的,她都能想方设法讨好对方,跟人家拉关系。这本事……”说到这里,他朝张向阳竖了个大拇指,“厉害。” 张向阳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咦,你不知道啊?”吴主任奇了,“上回我写那个汉文帝的剧本,需要找大量的汉代资料,我请她帮忙。她去图书馆借书。关于汉代的书几十本,她也没那么多时间一本一本地看,所以她跟想方设法跟人家图书馆的馆长搭上关系,让人家帮着她整理出有用的资料。对方还要收她当干女儿呢。” 张向阳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事儿,他有些不信,“我怎么不知道啊?” “那是因为你媳妇给拒绝了呗。”吴主任随口道。 张向阳心里一慌,脱口而出,“难不成那馆长对我媳妇有企图?” 前世这种干爹义父都带着点黄色。他媳妇该不会是看出对方的歪心思,所以才拒绝对方吧? 吴主任朝他翻了个白眼,“你呀,一天天都在想啥呢。那馆长是个女的,她能对你媳妇有什么企图啊?你媳妇又不是个黄花闺女?还能收她当儿媳?” 张向阳尴尬地摸摸头,“那这么好的事,她为啥要拒绝啊?” 吴主任伸手数落他,“你呀,别什么人的便宜都占。那馆长家的关系复杂着呢。你媳妇只想跟馆长交朋友,不想掺和到人家的家事,所以二话不说就拒绝了。” 张向阳没想到这事情还这么复杂,“那她这么做是对的。” 吴主任板着脸,教育他,“是啊,在利益面前,许多人都会失去原则。等影片上映了,全国观众都认识你了,你也不要飘。要保持一颗本心。一定要谨言慎行。” 张向阳点头,“是!” “你媳妇这人我了解,如果你胆敢做对不起她的事情,她现在对你有多好,将来就会对你多残忍。你可别丢了西瓜捡了芝麻,干那得不偿失的事情。” “是,是!” 说着说着,公交车来了,两人提着行礼上了车。 这次他们是在北京郊区一处风景非常优美的生产队拍摄的。 这里有矮矮的土丘,有碧绿的水塘,有茂密的树林。 两人下了公交车,步行走到生产队村口,其他人也都坐在草地上。 时间还不到八点。张向阳找了块石头坐下歇息。在这期间,又有不少过来。 等到了约定的时间,九点钟,副导演拿着喇叭吼了一嗓子,“所有演员都过来集合!” 张向阳立刻提着包袱走过去。副导演拿着单子,一个个点名。 “林文山?林文山?林文山?” 一连三遍,大家都是面面相觑,副导演火了,在本子上记了几笔,然后冲着大伙道,“迟到一次扣五块钱。你们家里有钱的,尽管扣。” 话音刚落,其他人都交头接耳讨论起来。张向阳瞠目结舌。他这个主演,一个月才三十块钱工资。这些配角好像才二十块钱。这一次就扣掉五块,心也太黑了,也太严了。 副导演又拿着喇叭喊,“肃静!我先说一下,我们在这边拍三个月,中途除非发生重大家事,否则不允许请假回家。听到了没?” 众人齐齐喊了一声,“是!” 副导演接着喊,“我先带大家去熟悉环境!这住的地方既是拍戏,也是你们晚上睡意的地方。里面的摆设一定不要随便乱动。” 全部人员,包括导演在内,全部都住在生产队的仓库里,三间大通铺,每间都至少二十个人,摆了十张高低床。 不过好在这是九月,天气还挺热,他带了个毛毯,晚上盖着也就成了。 “这条件不是一般的差啊。”能下乡当知青的,从角色上来说就得是城里人。 一部分人下过乡,但是一部分赶上好时候,直接高考,没下过乡。 看到这么简陋的条件,那些没受过苦的人都受不了。但是谁都不敢闹,毕竟那副导演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可别惹恼了他,到时候又扣工资。 “哎呀,这饭盒怎么不一样啊?干啥还给我们分三六九等啊?”一个男同志指着摆放在饭桌上的饭盒嚷嚷开了。 这个房间除了床,只有三张拼凑在一起的木制桌子。在剧本里,这饭桌白天用来吃饭,晚上用来学习。 之所以拼在一起,那是因为油灯只有一盏,拼在一起,能聚光。 副导演沉着一张脸走进来,“大家看饭盒底面的名字。全是按照里面的角色特地安排的。不是歧视,这是角色需要。” 张向阳很快拿到属于自己的那个饭盒,在所有当中,他的材质算是最好的。全新铝制大饭盒。 其他人要么是个搪瓷盆,要么是一个黑瓷大碗。还有几个也是铝制饭盒,但因为用得太久了,所以有点发黄发黑。 见没人再有怨言,副导演又最后叮嘱一句,“好了,大家吃完饭的时候,都要记得摆放整齐。这是规矩。” 说完,他拿着喇叭到隔壁的女知青宿舍去了。 90.第 90 章 张向阳坐在属于自己的床上, 看着四面漏风的泥草房。好似回到了老家的知青点。 不过他们老家知青点不是这种木制高低床,而是U字型土炕。 冬天要是没有柴禾烧炕,那冰冰凉凉的土炕能把人冻成冰雕。 记得大家刚得到要恢复高考的消息, 那些知青为了抓住机会, 全都不肯下地干活, 甚至连柴禾也不肯去捡。裹着被子坐在凳子上点灯熬油看书。 那股子拼劲儿, 他至今还忘不了。 “领道具啦!”这声喇叭声把张向阳的思路吵醒。 屋里人全都一起出去,原来来了一辆蓝皮卡车。 副导演看着男知青们出来, 立刻使唤上了, “快点去搬东西,就搬到门口, 我来给大家分配东西。” 二十多个年青人把一卡车的东西全部搬下来,“这里应该是咱们这三个月的口粮吧, 怪不得这么多呢。” “多啥多啊,我听说咱们每天只有一斤口粮。” “才一斤啊?这也太少了吧?” 张向阳脸色都变了, 这工资不多, 他也可以接受,反正大家都一样。他也不指望什么。可一天只吃一斤粮, 他怎么受得了? 旁边一个身着朴素的男同学道,“你们要是有钱,可以去生产队买点粮, 导演不管的。” “这单独开小灶不太好吧?” “这有啥的, 有的人饭量大, 总不能让人家饿肚子吧?” 分粮食的时候, 果然每人只有一斤粮,大家伙也不敢表示不满,副导演正拿着大眼珠子虎视眈眈地盯着大家呢。 见没人敢发表不满,副导演满意了,“林文山?你迟到了,现在由你点名给大家发剩下的东西。” 林文山低着头,应了声‘是’。 除了粮食,还有拍戏时所用的衣服和鞋子。每件衣服里都夹了一张纸上面标明了哪些场次需要穿它。 可能是因为这个地方太过简陋,没有试衣间,所以直接发给演员。让大家自己保管。 其中男女主的衣服是最多的,林文山直接把半个口袋的衣服鞋子直接塞给他,“这里全是你的。一共五套,你点点。” 张向阳仔细检查了一遍确保无误后就在那领戏服的本子上签了字。 没一会儿,东西就发齐了,副导演过来,“大家好好保管,如果衣服破了丢了,可是要罚钱的。” 大家把东西都搬到自己床位上。 张向阳一个班的男同学名叫王林海,这次也选上了。他望了眼外面,见副导演不在外面,走过来碰了碰张向阳的胳膊,压低声音道,“咱们趁着他们还在布景,一起去村里问问看,说不定能跟他们换到东西呢?” 张向阳想了想,“暂时先不去吧,等吃完了,再去换”。 王林海有些失望,张向阳小声道,“那个副导演太凶了,说不定会借题发挥,说我们吃不了苦。” 王林海到底还是怕那个副导演的。被他给说服了。 其他人听到两人嘀咕,原本有些意动的心啪叽一下掉到了地上,“我们没粮,到时候一起行动。到时候,法不律众,副导演应该不会为难咱们。” “我一天怎么也得吃两斤。可他只让我们吃一斤,也太为难人了。” “谁说不是呢。” …… 就这样,拍摄开始了。 张向阳因为带了一大袋咸菜,跟大家伙的关系一日千里。 原来他们大卡车只送来了粮食,并没有送蔬菜过来。 所以大家伙都只能喝稀饭,吃窝窝头。现在多了一样咸菜,而且味道还这么好,大家伙全都非常感激张向阳。 就连工作人员对他也都充满感激。 张向阳不演戏的时候,就站在导演旁边,看他是怎么拍戏的。 他毕竟没有当过主演,所以许多方面都是新手。 这年代的人都是很认真的,一场戏都要排练好久,直到导演满意才肯真正拍。这样不会浪费胶卷。 因为都是新手,导演对大家也比较宽容,会经常跟大家讲戏,以及站位问题。 张向阳学到了不少。吴主任见他这样认真,倒是对他刮目相看。 跟几个工作人员吃饭的时候,吴主任还间接在他们面前替张向阳刷了一波存在感。 导演倒是对他赞不绝口,“这小子肯吃苦,只要他保持这份劲头,将来在这一行肯定能走远。” “可不是嘛。”副导演是个直肠子,虽然负责的都是琐碎的小事,可他也是有专业水准的,“吃苦耐劳的人多多了,可他有慧根,懂得融会贯通。我还听说当初他高考的成绩连北京大清华都能上。” 负责摄影的小李正在用筷子掏咸菜罐里的香菇丁,听到这话,刚掏出来的香菇还没抹到窝窝头里就掉到地上了,他也顾不上捡起来,眼睛瞪大看着副导演,“哎哟,我的娘咧,分数这么高,他干啥跑咱们学校啊?这不是白瞎了嘛。” 导演胡子都翘起来了,梗着脖子不认同地道,“你这话说的,咱们学校怎么了?在表演这一块,咱们学校的学生就是顶尖的。” 小李见导演跟他较真,哭笑不得,“导演,不是我自己贬低咱们学校。清华北大是什么分数。咱们学校是什么分数,您跟我较这个真有意思么?” 导演尴尬得脸都红了,秃噜了下脸,然后把放在他面前的咸菜罐头一把夺过来,“你吃我的,还跟我顶嘴。你够能耐的呀。” 小李眼见着那罐香菇酱被夺走,悔得肠子都要青了,“我……” 吴主任拍了下他的肩膀,“行了,我的给你吃。你说你跟他犟什么嘴呀。他呀,是越活越小。” 导演哼了一声,“就数你大方。” 副导演一脸羡慕地看着导演和吴主任,“还是你俩好啊。他送给你们一人两罐,只给我们一人一罐,我们早就吃完了,只有你们还有得剩。不行,我得去找他要。” 说完,立刻起身。 吴主任眼急手快把人拉住,“他都分完了,你上回又不是没看到。你可别丢我们工作组的脸。要不然那些生瓜蛋子还以为我们都跟你一样是个馋嘴呢。” 副导演看着吴主任一大块子的香菇酱往自己窝窝头里倒,嘴角直抽抽,“就你这样的,还说我是馋嘴,你咋好意思张这个嘴呢。” 吴主任吃着饼没法说话,被他这话噎得够呛,导演见此哈哈大笑,“该!让你这么说我。看吧,你也犯了众怒了。” 吴主任把自己面前的那罐香菇酱往副导演面前递,用手比划,意思是“你也吃。” 副导演这才高兴了,也往自己窝窝头里倒。 其他人也顾不上看热闹,纷纷开始抢夺。一罐香菇酱很快吃完。导演见他们抢那一罐,眼急手快,把自己那罐给抢走了。 等他收好之后,导演瞧着吴主任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顿觉纳闷,“你今天转性啦?变得这么大方?” 吴主任边吃边道,“我待会儿马上就回城了。回去后,香菇酱有的是。” 导演回想了下,纳闷了,“你家里不是没人了吗?谁给你做啊?” 吴主任笑笑,“你以为张向阳的这些香菇酱哪来的?” 导演:“张向阳不是说是从深圳买的吗?” 吴主任点头,“是深圳。他媳妇是我的忘年交。我俩关系好着呢。她经常给我送东西。” 导演这才恍然大悟,“我说你这老小子,最近怎么嘴这么甜呢,原来是吃了人家媳妇的饭菜。拐着弯在饭桌上替人家说好话呢。不行,好处不能你一个人给占了,你也得分我一份。” 这脑袋瓜子咋长的呀,吴主任甘拜下风,咬牙切齿道,“行!回去后,我就分你两瓶。” 那边正在抢东西的人听到这话,也不抢了,纷纷眼巴巴地看着吴主任,“哎呀,是不是听者有份啊?” 吴主任想了想,“要不等咱们这杀青宴,我带她一起过来,到时候,送你们每人两瓶,这总行了吧?” 众人齐齐喊,“行!当然行!” 小李见他们这么宰人,小声道,“咱们这样不太好吧?连主人家都没问。” “那主人家也不在啊。” “可人家男人不是在吗?” 导演扫了一眼吴主任,“你说呢?” “没事,他这人大方着呢,肯定同意,不信我给你们问。” 说着,吴主任大声朝外面吼了一嗓子,“张向阳你过来!” 正在隔壁吃饭的张向阳听到有人喊,立刻跑过来,“吴主任?您叫我?” 吴主任点头,收起笑脸,走过来,背着人冲张向阳使了个眼色,一本正经地道,“我们吃饭,觉得你这酱味道不错。所以我们杀青的时候让你媳妇一块过来,跟我们一起庆祝,咋样?” 张向阳秒懂,点头,“行啊!” 站在吴主任后头的小李插嘴问,“那你家里有那么多香菇酱吗?” “有!多的是!”张向阳点头。 吴主任挥了挥手,“行了,你回去吃饭吧。” 导演有点纳闷了,“他们家做这么酱干什么?他媳妇是四川人哪?” 吴主任摆了摆手,“不是!张向阳有个朋友在深圳开了一家咸菜厂子,效益不错。张向阳就跟他买了不少。这不,就便宜我们了?你们要的话,他回去打个电话就能订。” 大家都面面相觑,表情严肃起来。导演想了想道,“这不好吧,人家是花钱买的。我们还是花钱买吧。占人家便宜不太好。” 他话音刚落,小李就点头附和,“是,是这个理,我原先也想给他们粮票,既然是花钱买的,咱们就给人家钱吧。” 吴主任见大家都是这个意思,“行!我随便你们。不过这东西真不贵,一瓶香菇酱才一块钱,而且还不要票。” 副导演有些惊讶,“是不贵啊,虽然是半斤一瓶,可香菇多贵呀。他们啥时候也弄些东西到北京来卖啊?我听说深圳那边发展可好了。什么东西都有的卖。” 吴主任很认同地点头,“深圳是不错。咱们很快也能过上好日子了,至少不用一天只吃一斤粮食。”他放下筷子,看着大伙道,“你们先吃着,我得赶最后一班公交车。先走了。” 导演忙拉住他,举起碗,“咱们以水代酒敬你一杯。” 其他人也跟着他一起举起那粗瓷大碗。 吴主任笑容满面,“成!那就多谢了。” 导演抹了把嘴,放下碗,拍了下吴主任的肩膀,“那我送送你。” 其他人也都吃饱了。纷纷起身,吴主任提着他来时的那个小布包,往外走。 张向阳从隔壁出来,“吴主任,您走了啊?” 吴主任点头,“对!你有啥话要我转告你媳妇不?” 人群中有个知青嘴快,“人家说给媳妇听的话,哪能让你知道呀。” 其他人也都哈哈大笑。 张向阳尴尬的挠了挠头,“你帮我带句话吧,我在这边吃得好,睡得好,跟大家也相处得很好。”说到这里,他看了看其他人,凑近一步,小声道,“让她别担心我。” 吴主任拍拍他的肩膀,“好!我记住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很快就出了生产队。 一声口哨声响起,副导演拿着大喇叭开始喊,“开始拍戏!” 又是挑灯熬油开始拍戏。 张向阳从来没有像这样高强度拍过戏。从早到晚,除了吃饭睡觉都在拍戏。 他是个主角,百分之八十都是他的戏份。从早到晚,他说得口干舌燥。 白天还好说,就说拍晚上的戏份吧。九月份,天气还很热,蚊子还没下市。他点着灯,蚊子在他耳边直晃荡。吵得人心烦意乱。 偏偏你还不能让他们白天拍,因为晚上拍可以节省不必要的开支,只要拉个电灯炮就成,十分方便。 91.第 91 章 就连张向阳都没有料到, 他自己能熬过这三个月。 等杀青的时候,他不仅瘦了一圈,而且嗓子都有点哑了。 相比他, 其他人要轻松多了。尤其是跟他一个宿舍的男知青, 多数都只是个背影板, 台词更没有几句。 回去的时候, 依旧是辆大卡车,因为没有粮食带回去, 所以他们这些人也跟着一起沾光, 站在卡车上一起回去。 因为共同度过这三个月,大家都结下了深刻的友情, 张向阳秃噜了下自己的脸,叹息一声, “终于拍完了,我都已经瘦脱相了。” 虽然他们后来跟副导演混熟了, 经他同意去生产队换了些蔬菜。可蔬菜再好, 哪有肉有滋味。大家伙现在全是一脸菜色,看着就像是从难民营里出来的。 其他人头像小鸡啄米似的点个不停, “真的太辛苦了。这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工作组的人员哈哈大笑,“以后你们就习惯了。” 下车的时候,副导演叮嘱大家, “明天早上十点, 咱们在三元街的国营饭店吃杀青饭, 饭钱大家一起掏。想要带家属的尽管带过来。” 张向阳背着包袱和同伴们挥手告别。 张向阳背着包袱上门的时候, 何方芝正在背诵《黄帝内经》,红叶和红心在堂屋里写作业,李婶正在教红瑾认东西。 红叶和红心惊讶地叫出声,丢下手里的笔就跑出来了。 “爸爸,你可回来了!” 两个闺女这么热情的迎接,张向阳别提有多高兴了,张开双臂迎接两个女儿。 红叶和红心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可下一秒就捏着鼻子从他怀里挣脱开了,“爸爸,你身上太臭啦。” 两个孩子一蹦三尺远,一脸嫌弃。 张向阳把包袱放下,提了下自己的衣服用鼻子嗅了几下,“没有啊。哪里臭了?” 何方芝从房间里出来,老远就挥着鼻子,“你这是多少天没洗了呀,也太臭了。” 说完,她转身回屋,丢下一句话,“我去给你找衣服去,你别进来啊,要不然把房间都给熏臭了。” 李婶抱着红瑾出来,憋着笑,“我去给你烧水。” 张向阳朝她点头道谢。 他手撑膝盖,看着眼巴巴看着自己的红瑾,“还记得爸爸吗?红瑾?” 红瑾眨巴着大眼睛,小手点在脸颊上,似乎是在回想这人是谁。 张向阳被她这小模样逗得哈哈大笑,三两步上前,一把捞起她抱在怀里,亲了几口,“哎哟,我们小红瑾真是太可爱了。” 离得这么近,红瑾自然也闻到了他身上的臭味儿,用小手把亲爸的脸往外推。可她人小,力气不够大,用劲大力也只堪堪推了半臂拒绝,这还是张向阳故意让着她的。 还是这么臭!红瑾不干了,咧着小嘴就开始哭。 何方芝找好衣服出来,把衣服往他怀里一塞,把红瑾接过来,“你呀你,干啥惹她哭。这孩子是啥性子,你不知道啊。” 红瑾自小就不怎么哭,但是只要一哭就势必要哭够本。谁哄都没用。红叶和红心怕她哭闹被亲妈亲爸训,所以不敢欺负她。 张向阳嘿嘿笑,凑过来,“媳妇,你帮我搓搓后背吧。我都已经好久没洗过澡了。” 九月十号去的,现在已经是十二月十号。刚开始去的时候,还能用搪瓷盆冲个凉水澡,可现在天气早就凉了,那里又没有浴桶,他们只能忍着。 何方芝一脸嫌弃,“成吧。我给你搓。” 没一会儿,李婶就把热水烧好了,张向阳自己把浴涌添满。 坐在浴桶里,热水浇在自己身上,张向阳舒服得呻|吟一声。 何方芝拿着葫芦瓢往他后背上倒热水,“好了,别作怪了,天气这么冷,早点洗早点出来,当心感冒了。”说完给他搓背。 张向阳顺势握住她的手,回过头来,眼睛冒着火,“媳妇,我想死你了。” 他的话意有所指,何方芝捏了下他的鼻子,“好好洗。等晚上。” 张向阳心里一热,松开她的手,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何方芝见他不闹了,继续给他搓背,“对了,你这三个月过得怎么样啊?” 张向阳指着自己的嗓子,可怜巴巴地道,“你听听我说话的声音,就知道我过得有多凄惨。” “听出来了。那你觉得值得吗?一个月就挣那么点钱,却差点把自己嗓子给毁了。” 张向阳很肯定地点头,“当然值得。我想当演员主要目的不是为了钱,我喜欢演戏,我想让大家都认识我。钱是次要的。要不然我当初就选择当商人了。” 何方芝见他说演戏二字的时候,眼里都冒着光,心中倒是多了一丝佩服。至少她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什么东西。 她会的东西很多,比如说刺绣,做菜,画画,可这些都是别人要求她的。她自己喜欢做什么?她好像真的不知道。 就连现在要学的中医,也只是因为她有几分兴趣,要说有多喜欢,还真的谈不上。像张向阳这样说起演戏,眼里都冒着光,这种感觉她是没有过的。 如果硬要说有,那只能是在她看到名家名作,为人家的创意喝彩的时候。 张向阳见她一直沉默着,主动打破这份宁静,“明天你跟我一起去杀青宴吧。我们导演,副导演和摄像等人都想见见你。” “吴主任已经跟我说过了。”何方芝顿了顿,“你和他们关系相处得怎么样?” 张向阳嘴角翘起,“都挺好的。氛围很不错,我很舒服。” 相比前世的勾心斗角,他更喜欢现在这样单纯的讨论演技,跟大家一起插科打诨,也不必担心对方会抓住你的小辫子而畏畏缩缩,不敢多说话。 何方芝笑了笑。现在的演艺圈之所以不像他所说的那样复杂,因为没有那么多的利益纠葛。大家都能保持本心。欲望是引人犯罪的主要罪魁祸首。 何方芝帮他把后背搓好了,又给他浇了几舀水冲洗干净,才拍了拍他的背,“快点搓,水快凉了。” 张向阳从浴桶里站出来,面对面站着,何方芝看了个正着,她尴尬得红了脸,“你可真不害臊。” 张向阳见媳妇耳根子都红了,凑到她耳边,“又不是没见过,你羞什么?” 何方芝把架子上的衣服塞给他,“快点把衣服穿上,别这么没皮没脸的。” 担心她生气,不敢再逗。张向阳立刻从浴涌里走出来,把身上擦干净换上了新衣。 张向阳把浴桶的水倒了之后,何方芝跟李婶一起做了顿丰盛的晚餐。 “多吃些,你看你瘦成猴子似的。”何方芝给他夹了一筷子鸡肉。 张向阳脸上带笑,大口大口地吃着。 红叶和红心也争着给他夹菜,“爸爸,你吃。” “谢谢!你们真乖!” 红叶和红心对视一眼,高兴极了。 已经三个月没吃这么多好吃的饭菜,张向阳直接吃撑了。 何方芝铺好被想要上床,张向阳非要搂着她,让她陪着自己一直站着消食。 靠在他怀里,两人像跳交际舞似的,一步一挪。 张向阳:“我真的太高兴了。媳妇,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满足过。” “以后,你一定还有更多机会的。”何方芝倒是挺能理解他的。前世执着了那么多年,一次机会也没有。穿越后,终于有了一次机会。这是得偿所愿的满足。 张向阳趴在她的肩膀,声音有点哽咽,“媳妇,谢谢你,你对我的帮助真是太大了。” “谢我干什么?我又不懂演戏。” 张向阳不认同,“不是这样。古人说知遇之恩,应该就是我这样的。因为我喜欢演戏,哪怕你不喜欢,可你依旧能为我谋划。我虽然脾气好,可做事有点急功近利,看不到成果便会急躁。可你不一样,你的性子很果断,做事不放弃。跟我刚好互补。我为有你这么好的媳妇而自豪。” 何方芝拍了拍他的背,“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挺美的。”顿了一顿,她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没你这么好。如果别的丈夫出现在电影上,恐怕早就跑到电影院去看了。可我却做不到。” 张向阳抚了抚她的头发,低低的笑着,“你不想看我跟别的女人谈恋爱,这是你爱重我。大不了,下回我给你接个没有女主的电影。” 何方芝有些无语,“没有女主的角色?那你不就成路人甲了吗?你越演越往后退啊。” “不是啊,有许多种电影都是没有女主的。比如说英雄电影,亲情类电影,兄弟情电影。” 何方芝歪着脑袋,“你不是说未来国内这类电影没有成功过吗?” 张向阳自己也记不太清这年代都有哪些电影了,“我熟悉的都是几十年后的。最近这些年的,我不太熟。不过应该有的。” 像国外英雄电影就有许多,亲情类的电影《妈妈再爱我一次》,兄弟类的电影《雨人》都是成功作品。可惜这些都不是大陆拍的。 “凡事别强求,说不定以后有机会呢。你先好好演戏,把演技磨练之后,找你演的剧本自然就多了。” 张向阳深以为然,“你说的对!我肯定会好好演的。” 何方芝打了个哈欠,“咱们赶紧睡吧,我真的好困。” 张向阳松开她,见她脱鞋上床,张向阳立刻爬上去,“媳妇,我想你。” 何方芝搂着他的肩膀,轻轻在他嘴唇上碰了一下,“我也想你。” 虽然有句老话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但因为明天要去杀青宴,为了保持体力,两人只做了一次,就鸣金收兵,早早的歇息了。 92.第 92 章 “张向阳同志, 你是个好样的。这么能吃苦,一天也没喊累。何同志,你嫁给个好男人啊。”酒宴上, 导演举起酒杯冲着何方芝笑。 何方芝端起酒杯, “他还有得学呢。以后有机会, 麻烦您多多指导他。” “一定一定。”导演笑得一脸褶子, “听吴主任说,你对唐朝历史很有研究, 什么时候咱们讨论讨论, 说不定什么上面就放松,让我们拍了呢”。 何方芝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行啊,跟您一起讨论历史肯定能让我进步。我荣幸之至。” 导演满意地直点头, “你这小同志说话实诚。来,咱们再干一杯。” “行!” 何方芝挺好奇, “导演, 这片子什么时候上映啊?” 张向阳和其他演员也想知道,都竖着耳朵听。 导演看了眼制片人, 对方道,“元旦就能上映,咱们这片子时间比较紧, 上面催着呢。明天咱们就得加班加点, 把片子给剪出来。” 张向阳惊讶地瞪大眼睛, “我听人说审核片子很长时间的啊?怎么这么快?” 剪片子最起码也得两周时间吧?还有审核这块, 短的三五个月,长的好几年。这都十一号了,离元旦也就二十天。这么短的时候就能搞定,这是光速啊? 导演解释,“这片子是上面要求拍的。剧本都往上面报备过。也没啥需要修改的。当然快了。” 张向阳咂舌,这年代的办事效率还挺高。先看剧本,剧本通过了,拍完后,再进行最后一道审核就成。 敬完后,何方芝回到自己位子上,导演拉着张向阳继续说话,“你这朋友开的咸菜厂卖得咋样啊?” 张向阳以为他只是好奇,便也没有多想,实话实说,“挺不错的。听说一个月能卖几十万罐,就这还供不应求呢。” 其他人都震惊了,导演拍了下桌子,“不得了啊,真是不得了。” 吴主任斜睨了他一眼,“你问这个干什么?你有两罐吃就得了,还想跑到深圳去弄一车回来啊?” 导演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就是未雨绸缪,你不懂就没瞎猜。把我想成跟你一样是个馋嘴的。” 被他损,吴主任也不生气,眼睛一亮,抓着他问,“准备什么?上面又让你拍片子了?” 其他工作人员一脸愁苦。这才多久啊,居然又要拍了,还让不让人活啊。 唯有何方芝,张向阳和吴主任没受影响,眼巴巴地盯着导演瞧,他没好气地瞪了自己手下的几人,“你瞧瞧你们这些人,这是我们的工作。一个个就怕辛苦,你们啊,真该跟张向阳同志学学。瞧瞧人家多能吃苦。干得最多,拿得最少,一点也不抱怨。” 其他人都被训得低下了头,作为导演的远房亲戚小李当然不让地站出来,跑到他跟前给导演敬了杯酒,“导演,您瞧您说的。我们哪里是怕辛苦啊。我们这不是怕您累着了吗?您年纪这么大,接下来就是寒冬腊月,您这身子骨吃得消吗?” 导演脖子一梗,“我有什么吃不消的。我身体好着呢。” 小李呵呵笑,心里腹诽,也不知道是谁夜夜嚷腰酸背疼的。他忙给导演夹菜,“是,那是我多虑了。”担心他再训他们,忙转移话题,“上面要拍什么戏啊?” 导演挥了挥手,小李识趣地坐回了自己座位。 见大家眼巴巴地瞅着他,导演心满意足,“上面还没下来,但是我觉得很快了。你们想啊,恢复高考,上面就让咱们拍这部片子。那改革开放那么大的事,上面能无动于衷?而且我听张向阳同志说了,现在深圳发展得相当不错。以后肯定会全国实行。你说能少得了我们嘛。” 这年代的电影多处都是起到宣传作用。 就比如以前的样板戏,套路大多数都是一样的。在旧社会过得有多么多么苦,后来因缘际会参加了革命,取得了胜利。 像他这新戏,里面虽然加了爱情戏,但其实这部分的戏码很朦胧,只有几场,意思一下就行了。别说吻戏床戏没有,就连拉个小手,拥个抱都没有,纯情得不得了。 这戏里的立意非常明确。哪怕五岁孩子看过这电影,也能知道这电影的主题是什么。 不像后世的电影电视剧狗血不说,还毫无逻辑。通篇不知所云,就是用几个人设堆几个故事,毫无中心思想。 吴主任深以为然地点头,“你说的对,上面肯定要拍改革开放的片子。那我回去要多琢磨琢磨。” 导演笑眯眯地点头,“最好是去深圳采访一下,咱们要实事求是,不能靠瞎想。” 吴主任也好脾气地笑笑,“是!你说的对。”他拽着导演的袖子,下巴朝张向阳的方向点了点,“那小张?” 导演嗤了一声,“你这老小子,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就让我许诺。你当我是活神仙呐。我又不知道你剧本里都有啥角色,我能说大话吗?” 吴主任顺着杆子往上爬,“你的意思是说,如果年龄和角色没问题,就用他,是不?” 导演被他缠得没办法了,只好含糊道,“有优先权。” “成,优先权就优先权,总比没有的好。”吴主任满意了,又道,“看在他跟你一个姓的份上,你也要提拔他。” 导演秃噜了下自己的脑袋,“哎哟,你还别说,我居然没发现。他和我一个姓。” 吴主任翻了个白眼,“你啥人呐,相处三个月居然不知道人家姓张?” 导演解释,“不是,我以为他是立早章。” 吴主任手抵着下巴,“你可真行。这两个字,应该弓长张更多吧。你这还能想差了?” “得了,我说不过你,我自罚一杯,行了吧?”导演举起酒杯就要干。 吴主任忙伸手捂住,朝一直跟自家媳妇说话的张向阳道,“小张啊,你们导演居然不知道你姓张。你说该罚他什么好?” 张向阳和何方芝一脸懵逼,刚才还叫他名字呢,居然不知道他姓张? 吴主任冲两人使了个眼色,何方芝立刻心领神会碰了碰张向阳。 张向阳笑笑,端起酒杯,“那我敬导演三杯,让您记住我。” 导演嘴角直抽抽,咬牙切齿道,“成!” …… 宴会散后,大家伙全都喝得东倒西歪。张向阳和何方芝倒是没醉。 张向阳是因为嗓子问题,没敢多喝,大家也都能理解他,只让他意思一下,也就行了。 何方芝喝得更少,毕竟她是个女人,大男人拉着一个女人灌酒,不好说也不好听啊。除了跟她一见如故的导演喝了两杯,她几乎没碰过酒。 早在他们喝醉的时候,张向阳就去找赵志义过来。 赵志义现在生意越做越大,门路也非常广,认识不少人。其中就有租借拖拉机的。 他很快就找了一辆过来,把这些人一一送回家。 等这些人第二日醒来后,听家里人说是张向阳跟朋友送他们回来的,都觉得这小子很上道,算是记住他了。 杀青之后,张向阳又忙碌起来。 上回马大顺运了半车皮的咸菜过来,让他帮忙在北京兜售。张向阳一大早就出去跑市场。 中午回来的时候,方中田也回来了。 “正好你回来了,我让你再帮我兜售一样东西。” 何方芝打断他,“他来是有事的。正好我不定主意,你听听看。” 张向阳见两人都很严肃,也不往外掏咸菜了,找了个椅子坐下,“啥事啊?这么认真。” 方中田也在愁呢,“我之前在长城角下卖清凉膏,有个外国人,看中我们的药膏了,想买方子。给这个价。” 他比划了下手指,张向阳试着猜,“一千?” 方中田摇头。 张向阳又猜,“一万?” 方中田猛点头,脸上全是欣喜,“是!这么贵的价格,可何姐一口就给回绝了,张哥,你帮我劝劝她吧。” 张向阳不用想都能猜到他媳妇的想法,没有顺着他的意,反而对方中田道,“我同意我媳妇的想法,咱家也不缺那点钱。把方子卖了,这就相当于是杀鸡取卵。” 方中田脸色一白,见这夫妻俩一唱一和,心中很是失望。又一细想之前自己把方子卖得那么便宜,心里也是万分懊悔。 何方芝是啥人呐?她以前就是大宅门里生活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她都能看出对方的心思。更何况他的变化还这么明显。 她淡淡地道,“当初你娘病重,你走投无路,才把方子卖给我的。其他人才出你几块几十,只有我出了几百。我之所以肯出这么高的价格自然是知道你这方子的价值。但是你也没亏。你不是把你娘从死亡线拉回来了吗?人要学会知足。” 方中田微微点头,“你说的是。”再怎么后悔也晚了。他还能说什么? 何方芝见他脸色好看多了,“你放心吧,等咱们这边也能建厂了,到时候我要自己建。” 方中田点了点头,见他拿定了主意,站起来,“那我先回去了。” 张向阳忙把人拉住,把自己兜里的咸菜罐掏出来,“你瞧这个?” 方中田接过咸菜罐,扫了一眼,这是一瓶香菇酱,上面的生产地点是深圳。 张向阳见他有兴趣,极力劝说,“这是我朋友开的厂子,全国上下都卖疯了。他让我在北京兜售,你要是觉得清凉膏和香膏没什么前途,可以试着卖这个。一瓶一块钱,我给你百分之八的提成。你可以到乡下各个供销社推销下。也可以去黑市卖。” 因为现在管得不怎么严,所以乡下的供销社也会帮农民代卖一些东西。他们只会开没有章的收据,不会给你开采购单。 方中田有些心动,清凉膏就不用说了,得要夏天才有销量。香膏是女人用品,许多女人都舍不得花钱,再加上这玩意一瓶能用好久。所以他现在每个月的利润也只在一百多块钱。不像咸菜,需求量大,他接过咸菜,“行,我试着卖卖。” 等他走了,何方芝摇了摇头,“我都不知道他是咋想的。不往前看,一个劲儿地往后看。后悔又有啥用啊?东西已经给出去了。” 张向阳坐到椅子上,“他是心有不甘,其实我也能理解他。几百块钱跟一万块钱相差还是挺大的。” 虽然方中田的方子没何方芝的值钱,可几千块还是有的。 何方芝没说话。 张向阳担心她多想,又补充,“不过人命不能用金钱来形容。你也不用愧疚。” 何方芝摇了摇头,“我不是愧疚,我就是觉得那外国人不会这么轻意就死心的。” 事实上确如何方芝所料,没过两天,方中田又来了,一进门就满脸喜色地嚷嚷开了,“何姐,那外国人说可以跟我们合作。我们出方子,他出资金,利益五五分。您……”可不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啊。 “不用了。我已经托我朋友在深圳找地皮,明年开厂了。”这事情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下的决定,何方芝和张向阳也反复讨论过。 方中田一怔,“您哪来的钱啊?建厂可不是笔小数目。” 何方芝指向饭桌上的那罐香菇酱,“这厂子有我们家的股份。我不缺钱。” “那也好。啥时候开啊?需要我帮忙不?” 何方芝摇了摇头,“这厂是我和朋友一起开的,他当管事,但是你可以跑市场。你想想,北京才多大呀。你一个月都能挣到一百块,如果你跑一百个这样的城市,一个月不是有一万了吗?” 一万块?方中田听着热血沸腾,可很快他就清醒了,“像北京这样大的城市能有几个呀?” 虽然这人小毛病挺多,可他脑子不笨。何方芝还是不想放弃他,当然最主要的是这年代的人胆小,像方中田这样肯豁得出去的人,太少了。她当然要极力留住他,“小县城也不是没有市场。我们老家怀江县就是三县小城市,当初我也能卖一百多钱。说到底这东西适合在南方卖。北京只有夏天能卖,你要是去海南,天天都能卖。” 方中田恍然大悟,“你说的对。是我一叶障目了。” 何方芝点了点头,“行啦,你咸菜卖得怎么样了?” 方中田有些尴尬,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我这两天给忘了。”说着他往外走,“您放心,我马上就去推。过几天再过来。” 说完,他一溜烟跑走了。 何方芝无奈摇头。 又过了几日,方中田一脸兴味,跑上门来,“何姐,我卖了一百罐,在城东的供销社,他们答应试着卖看看。如果好的话,会再进。” 一罐他可以有八分钱,一百罐全卖出去,就是八块钱,比卖清凉膏赚多了。 “那成。我给你拿。”何方芝掏钥匙开东屋的门。咸菜都摆在这屋里。 开门后,方中田被惊呆了,只见满屋子的香菇酱,“这也太多了吧?” 何方芝斜睨了他一眼,“多还不好?你要抓紧卖啊,我跟你说,北京城可不止你一人卖啊。你可别被人挤下去?” 她说的是真的。这东西是有保质期的,所以他们不仅让方中田帮着卖,还让赵志义也帮着卖。 见他有点紧张,何方芝又给他吃了颗定心丸,“不过他跑得是城里的路线,跟你不是一块的,应该撞不到一块儿去。” 赵志义是送米的时候,顺便推销一下,多处都是城里人。 方中田放心了,背着半麻袋香菇酱出了院子。 等到了元旦,电影上映的日子,这半车皮的香菇酱已经销掉了一大半。 93.第 93 章 做为自己人生中第一部主演的电影, 张向阳绝对是大方的。他不仅打电话通知家里人要去看,还自掏腰包买了一百多张电影票,给他们班的同学每人送了一张, 还送给自己的好友。 把认识的人都送出去了, 手里还剩下四十多张票, 张向阳拿着票有些不放心, “你说还剩下这么多票该给谁呢?” 何方芝正在整理衣服,听到他的话, 随口道, “你自己看着办呗。反正我不会去的。” 张向阳凑过来,把手里的票塞给她, “媳妇,我不强求你去看, 你帮我把这些票送人吧。” 何方芝坐在炕上,低头看了眼票, “可我认识的人, 你都认识啊。” “怎么可能,你们班的同学, 我能认识吗?”张向阳似乎早就想好了。 何方芝这才恍然大悟,手指点着他,“原来你打的是这主意啊。”她歪着脑袋, 皱着脸, “恐怕不行啊。咱们这个专业要背的东西太多了。别说看电影了, 她们就连吃饭都是一个宿舍派一个代表买的。忙得不得了。” 张向阳不可思议地打量她, “你们这么忙,那你怎么还选西医啊?” 大二这学期,她们就可以选修别的专业。何方芝对西医感兴趣,就选修了它。 何方芝拢了拢头发,翘起嘴角,脸上洋溢得意的笑容,“那是因为我脑子好使吧。”她指着床头柜上的几本厚厚的医书,“这些我全都看过了。”她点了点自己的脑子,“而且全都记在脑子里了。” 张向阳看着床头柜摆放整齐的《黄帝内经》、《本草纲目》、《伤寒论》等,这些医书其实都是理论知识,尤其各种草药的介绍,就相当于一个个词条,那都是要熟记于心的。一点也不能马虎。 张向阳头皮发麻,“你都会背了?” “会了啊。我最近正在琢磨配药方的事情。”何方芝叹了口气,“我怀疑方中田给的药方有问题,其中有几味药不对。” “你是说他骗你?”张向阳有些紧张,也顾不上说电影的事情。 何方芝摇头,“他应该没骗我,当初他把他祖上传的医书借给我看了,你也知道时间太久远,而且好像还被损毁过。字迹都模糊了。各类药材应该没错,但是份量好像有问题。所以我要重新配。” 张向阳心有余悸,“那就好。虽然是化妆品的药膏,但是毕竟是涂到脸上的,不能大意,咱们要仔细些。” “那是当然。我何方芝虽然不是啥好人,可也是清清白白做人。” 张向阳搂着她的肩膀,笑道,“是,是,你是贤良淑德的好媳妇。” 何方芝掐了他一下,嘟哝道,“我才不要贤良淑德。你别想把我架起来,我才不上你的当。” 张向阳疼得嘶了一下,讨好地朝她笑,“你这样挺好的,如果能更温柔一些就更好了。” “想要温柔?可以啊!”何方芝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前段时间都是我照顾三个孩子,现在轮到你了,只要你好好表现。我一定温柔给你看。” 说完,闭上眼睡了。 张向阳看她眼睛底下一片青黑,猜想她之前肯定是熬夜把那书给背下来的,心疼得不行,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 出了房间,李婶坐在廊檐底下看三个孩子玩闹。看到他出来,李婶忙站起来,“饿了吧?那我去做饭了?” “我帮你吧。” 李婶还是头一回见一个大男人要下厨的,她呆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好啊。” 虽然他说要帮忙,可李婶不可能让他做菜,要不然做出来的饭菜不好吃,孩子不愿吃,她还得再费一道事儿,她想了想,“你帮我烧火吧。” “成啊!” 烧火的时候,张向阳想了想,“李婶,我主演的电影下午就上映了,我送你一些,你拿回去给你家人看吧?” 李婶拿着铲子的手一抖,“真的啊?” “真的!” “那谢谢您咧!”李婶很是高兴。之前她见张向阳把票送给朋友,送给领导,送给邻居,可就是没送给她,还以为她哪里惹他不高兴了呢?没想到他没忘了她,而且还多送了她好几张。 做好饭菜后,何方芝被张向阳叫醒吃饭,她睡眼迷蒙,平时的霸道凌厉全部化为娇蛮,赖在他身上,非要他背她到堂屋吃饭。 张向阳见她困成这样,心揪得厉害,捏了捏她的鼻子,“下回可不能再熬夜了。” 何方芝拍掉他的手,半眯着眼,翘起脚让他帮着穿鞋。 张向阳哭笑不得,蹲下来给她穿鞋,“为了让我能对我温柔一点,我还得给你穿鞋,背你下床。我做小伏低到这份上,你能温柔几天呐?” 穿好后,他蹲下身,“快上来吧。” 何方芝从床上滑下,爬上他的背,“看你这么可怜,我就温柔三天给你看。我保证这三天不欺负你。” 张向阳面上一喜,忍住翘起的嘴角,“这可是你说的啊,你可要说话算话。” 何方芝点头,“放心吧,我何方芝说话一言九鼎,绝不说空话。” “哎呀,娘。”红叶捂着小嘴,瞪大眼睛看着她妈被她爸背出来。 张向阳面不改色,“瞎叫啥啊?你妈腿麻了,我把她背过来吃饭而已,瞧你这一惊一乍的。” 红心低头朝她娘腿上扫了一眼,关切地问,“妈,你腿怎么了?” 何方芝睁开眼,揉了揉眼,打了个哈欠,“没事,就是睡觉睡麻了。” 张向阳兑了些热水过来让她洗脸洗手,李婶看着瞠目结舌。 几个孩子倒是一点反应也没有。面色很平静。 吃饭时,张向阳跟红叶和红心道,“吃完饭,爸爸带你们去电影院看电影。” 红叶和红心对视一眼,而后齐齐从位子上蹦起来,“真的吗?我们能去看电影?” “这有什么?爸爸演的是电影你们能看。” 不打仗,没有死人,也没有儿童不宜的镜头,谁都能看。 红叶和红心高兴地坐回自己位置上,“那我们赶紧吃,吃完就去。” 何方芝咳了咳,“急什么?那电影院两点才开门。你们去早了,也得在门口吹冷风。” 红叶和红心一听放慢了嘴里的动作。 何方芝朝张向阳道,“到时候你跟吴主任一起去吧。让他再给你指点指点。把缺点都给找出来,下回才好改正。” 张向阳呆若木鸡,还能这么干?在前世,几乎没有演员会从头到尾把自己演的戏看一遍,实在是太尬了。但是听她这么一说,他突然觉得这是个非常不错的主意。 何方芝碰了碰他的胳膊,“吃饭啊,你愣着干啥?” 张向阳眼睛一亮,“媳妇,你说的对,我吃完饭,马上就办。” 他怎么就忘了这一条呢。一部电影就是一份作业,满分是不太可能的。所以肯定会有错误和大意的地方。他可不就得找专业老师指点他嘛。 何方芝顿了顿,又补充,“最好让吴主任把张导演也给约出来。吴主任毕竟是编剧,他的想法只能基于剧本,并不一定能从整体出发,你要多听老师们的意见。” 张向阳一想到吴主任要怼他,连嘴里的饭菜都不觉得香了,硬着头皮应了声好。 何方芝抿嘴笑,“吴主任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他是长辈,你让着他点。” “我肯定让啊。我哪一回没让了?”张向阳生无可恋。 吃完饭,张向阳带着两个孩子去找吴主任。 吴主任听到他要找张导演一起去,“是你媳妇给你出的主意吧?” 张向阳尴尬地挠了挠头,“是!可以吗?” 吴主任翻了个白眼,“有啥不可以的。有免费的电影票,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虽然他们是属于工作人员,其实也只有一张免费票。张导演家里人那么多,这张票给谁都不好。说不定还要自掏腰包去买。 现在有人送上门,跟谁看不是看呢?当然,张导演自己早就看过了。但既然收了人家的票,肯定要帮这点小忙的。 “走吧!”吴主任带着张向阳去张导演家。 红叶和红心非常喜欢吴主任,一手牵一个,跟他讲学校里发出的事,叽叽喳喳说了个不停。 到张导演家,他们家一大家子,七八个人,全都出来了。好在张向阳手里的票足够多。 张向阳左边坐张导演,右边坐吴主任,两个孩子坐在吴主任的另一边。张导演的儿子坐在两个孩子的另一边。 他们坐在最后一排,其他人都看得津津有味,吴主任和张导演一直说个不停,两人都没忘了自己的使命,但凡看到不好的地方,都会说给他听。 其实张向阳犯错的地方不多,但是两人太敬业了,一场电影从头到尾,但凡是两人觉得需要改进的地方都给他指出来。大到演员的台词,小到布景与穿帮。 “虽然你这部戏是主演,可将来未必还当主演,配角要是演好了,也一样出彩。”张导演如是说。 吴主任也点头,“我记得我小时候看过一部电影就是这样的情况,当主演的没红,配角倒是红遍大江南北。” 张向阳深以为然。如果将来他能参加那些大制作的电影,人家未必会愿意用他这么个新手,演个配角,倒也是个机会,他深以为然地点头,“你们说的对。” 这个电影不太长,一个小时也就结束了。 但是张向阳从中学到的东西比他前世加起都要多。每个配角都是用心在演。 从电影院出来后,张向阳还有些舍不得。 “太好看了。爸爸,你演的太好看了。”红心拍着小手,红着小脸,激动抱着张向阳的腿撒娇。 红叶拉着她爸爸的衣摆,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瞪着张向阳,显然是生气了。 张向阳弯腰看着她,“红叶,你怎么了?” 红叶撇了撇小嘴,哼了一声,“爸爸,你为什么一直盯着那大姐姐看啊?” 这电影里的爱情戏都是用眉目传情来演绎的。红心人小不懂,可红叶就不一样了,她已经八岁了。 其他人听到红叶的童言童语都哈哈大笑。 张向阳臊得满脸通红,一个劲地挠头。 张导演的小儿子今年才十岁,名叫张林度,听到红叶的话,像个小大人似的走过来给她解释,“叔叔和那个大姐姐是恋人。” 他讲得长篇大论,可惜红叶才八岁,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盯着他,“什么是恋人啊?” 张林度抿着小嘴想了想,“就是在谈对象。” 红叶蹙着小眉头,又问,“他们谈对象,那我妈呢?” 张林度哑巴了,抬头向他爸求救。 张导演摸摸小儿子的头,“因为那是戏,是演别人的故事,不是演他们自己的故事。知道吗?” 张林度点点头,然后看向红叶。红叶发呆了好久。显然还有点分不清什么是戏。 吴主任过来打圆场,“孩子太小了,以后别带他们来看你演的电影了。” 张向阳点了点头。别说一个孩子分不清什么是现实和戏。就是有些大人都分不清。 记得前世有个演员,因为演了十恶不赦的大反派,许多网民在网上边看边骂。如果他们是骂这个角色也就罢了,可他们偏偏骂的是那个演员。这就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演员只是在演绎作品,又不是本色出演。这些人居然分不清戏里戏外,实在让人感到滑稽。 收回心神,张向阳拱手朝张导演道谢,“谢谢张导的指导,我们告辞了。” 张导点了点头,带着一大家子走了。临走的时候,张林度还回头瞅了眼红叶。眼里满是担忧。 94.第 94 章 张向阳牵着红叶, 吴主任牵着红心往家走。 快到家的时候,张向阳叮嘱红叶,“回到家里, 可千万别提刚才那事儿。你娘会不高兴的。” 红叶一脸懵懂, 看了眼她爸, 又把目光移向吴主任, 见他也点头,红叶抿了抿小嘴, “好!我知道了。” 吴主任松开红心的手, 朝张向阳告别离开。 何方芝见他们高高兴兴出去,回来时却是没精打采的, 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这是咋来啦?” 红心握着小肚子, “妈妈,我肚子有点疼。” 何方芝也顾不上问话了, 忙低下头打量她的脸色, 有点苍白,柔声问, “除了肚子疼,还有哪疼啊?” 红心摇头,“没有别的地方了, 我想上厕所。” 何方芝立刻放她去厕所。 没一会儿, 红心就出来了。何方芝又问了一些问题, 确定她是拉肚子 张向阳一脸着急, 何方芝边给红心拿药边给他解释,“估计是昨晚着凉了。” 张向阳松了一口气。红叶走到红心旁边,抿着嘴不说话,只是握着红心的手加重了一点力道。 红叶没精打采的看着她。 第二天,杨兰心上完学后,带着妹妹来找红叶红心玩。 红叶正憋着呢,见她来便拉着杨兰心倒苦水,“兰心姐姐,你看我爸演的戏了吗?” 杨兰心点头,“昨天,我爷爷带我和妹妹一起去看的。你爸爸给的票。” 红叶捧着小脸,哀声叹气,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杨兰心纳闷了,“你这是怎么了?” 红叶眼巴巴地瞅着她,“既然你去看过了,应该也看到我爸爸跟那个大姐姐在处对象吧?” 她还小的时候,经常看到她爸爸跟村里的那些女知青搅和在一起,一天到晚不着家。而且对她还凶巴巴的。 难道她爸爸又要变成以前的样子吗? 杨兰心听她这话,哭笑不得,“我爷爷跟我说那电影里都是假的。不是真的。” 红叶瞪大眼睛,“假的?那为啥要拍假的?” 杨兰心诚实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爷爷说了,等我长大了,就知道了。” 红叶若有所思,“那照你的意思说,我爸爸不会跟那个大姐姐处对象了?” 杨兰心先是点头,而后又是摇头。 红叶懵了,“你这是啥意思?” 杨兰心还没说话,一直站在边上插不上嘴的杨兰英开口了,“我姐姐的意思是,现在没有处对象,可以后就难说了。” 红叶瞪大眼睛,“为什么?” 杨兰英学着村里那些大人们的口吻,语重心常长道,“哪有男人不偷腥的呀。” 红叶和红心听得一头雾水。 等何方芝回来后,杨家两姐妹也告辞了。 红叶跟着何方芝后面进了屋里,她绞着小手指,一副不知道该不该的踌躇样儿。 何方芝早就发现这丫头有点不对劲儿了,可她最近实在是太忙了,只能等红叶憋不住了,自己说出来。 红叶仰着脖子,好奇地问,“妈妈,‘哪有男人不偷腥’这是什么意思啊?” 何方芝怔了怔,“这话是谁跟你说的呀?李婶吗?” 红叶摇头否认,“不是,是兰英姐姐。” 何方芝弯腰把人抱起来,“红叶,男人和女人都是一样的。都有好人和坏人。只要我们自己自尊自爱,别人就伤害不到我们。” 红叶拽住何方芝的手,有点害怕,“那如果爸爸跟别的女人处对象,你会怎么办?” 何方芝摸着红叶的小脑袋,微微一笑,“我会照顾好红叶,红心和红瑾,让你们过上快快乐乐的日子。” “那爸爸呢?” 何方芝淡淡地道,“不要他。” 红叶面上有些惊慌,挣扎了好一会儿,带着点哭腔,“妈妈,我舍不得爸爸。” 何方芝哭笑不得,“傻孩子,你爸爸永远都是你爸爸。你们的关系永远都不会变的。” 红叶眼里的泪意瞬间给憋了回去,“真的吗?” “真的。” 红叶立刻不哭了,转身出了房间。 何方芝回想了下,刚刚红叶话里的意思,心中有点不是滋味儿。 等张向阳回来后,何方芝把红叶的话重复了一遍给他听。 张向阳揉了揉脸,“这孩子,昨天刚答应我不说的,今天就食言了。” 何方芝捏了捏他的手指,“孩子有疑问,你给她解答就好了。干啥让她憋在心里啊。你这是怎么当人爸爸的?” 张向阳觉得挺冤枉,“我跟她解释了呀,可她听不懂啊。我能有什么办法?” 何方芝搂着他的脖子,酸溜溜的道,“也不知道你演成什么样了,红叶居然当真了。真以为你跟那阿姨走了,不要我了。” 张向阳紧紧搂着她,嘴唇缓缓靠近她耳边,轻声道,“我怎么可能会不要你。我怕你不要我。” 他的呼吸吹在她的皮肤上,又麻又痒,何方芝微微侧头,看着他,揶揄,“你这么没自信啊?” 张向阳抿了抿嘴,他点了点头,“你长得好看,又有文化,智商情商双高,这辈子能娶你这么好的媳妇,是我两辈子的福气。” 何方芝手指点了点他的唇,“就喜欢说甜言蜜语。” “不是,我说的都是心里话。” 何方芝推了推他又凑过来的脑袋,“行,我收下了。” 时间一转眼,到了期末。各大学校的考试时间略有不同。 京都电影学院的考试一结束。吴主任就过来找张向阳。 张向阳挖了挖耳朵,对上吴主任这真诚无比的小眼神,重复了一遍他刚才的话,“您是说您想明天就去深圳看看?” 吴主任点头,“是啊,你前些日子不是跟我说,你要去趟深圳吗?我就想咱们干脆一起去得了。到时候还能住同一间招待所。能省点房钱呢。” 张向阳笑眯了眼,“何着您就这么抠门啊?精打细算到这份上,我也是服了您了。” 吴主任羞得满脸通红,脸红脖子粗的,跺了下脚,发狠道,“你就说同不同意吧?你个毛孩子,才多大年纪,就敢口无遮拦挖苦人。” 张向阳见他真生气了,心知惹不起,忙讨饶,“行,行,我去再给您买一张票。” 吴主任拍着巴掌,大乐,“你买过票了?那看来我是来对了。” 张向阳十分无语,“来对啥啊。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春节高峰,各大高校都放假呢。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买到票。要是咱俩不能坐同一班车,你觉得我们还能住同一间房吗?” 吴主任张了张嘴,也反应过来了,挥了挥手,“快点快点。你休想把我给落下。” 张向阳揉了揉眉心,已经认命了,“您老可真是用得我的时候,半点也不客气。等没用的时候,直接把我丢开。哎,我这苦命的。” 吴主任在他后头喊,“呵,你还苦命。这里就数你命最好。” 何方芝从屋里出来,“什么你命最好?” 吴主任回头,“你在家啊?我还以为你不在家呢?” 何方芝揉了揉肩膀,叹了口气,“我在屋里复习功课,明天还有最后一门考试。听见你们在外边吵吵,我担心你俩打起来,就出来看看。” 吴主任一脸傲娇,挥了挥手,十分自信,“没事,这小子不敢跟我打。” 何方芝翻了个白眼,“所以你就可着劲儿地欺负他?” 吴主任龇了龇牙,笑话她,“怎么?你心疼了?” “他是我男人,我心疼他怎么了?”何方芝理所当然地道,找了个椅子让吴主任坐下,而后去高几那倒茶给他喝。 吴主任等她走过来,无奈摇头,“女人呐。真是善变。以前我跟你关系还不熟的时候,你说话从来都是向着我的。可打这熟了以后,你是半点也不站在我这边了,由着你男人欺负我这个糟老头子。” 何方芝低着头,往白瓷茶碗里放一小撮茶叶,用热水滚烫后,又把茶水倒掉,重新加热水。而后才把茶碗递到他面前,她抿嘴笑,“糟老头子?就你?你顶多算是个毒舌老头。” 毒舌老头?吴主任仔细一琢磨,一脸认同,“哎,你还别说,这外号还真称我。比那‘一块五’好听多了。” 何方芝笑眯着了眼,“咦?你还知道自己有外号呐?” 吴主任看着这茶碗上面的热气,抬头嗔了她一眼,“你这话说的。我又不是聋子,我怎么会不知道。” 何方芝一想也是,侧头问他,“你去深圳去干什么呀?” 吴主任端起茶碗吹了吹,慢慢品茶,“之前张导不是说了嘛,上面有可能会拍改革开放的电影,我得先去考察考察。找人物原型和素材啊。” 这年代的电影其实多数都有人物原型的。把人物丰满一些,再把情节设计得合理一些,手段光明一些,尽量把主角的优点放大,缺点缩小。把坏人的缺点放大,优点抹杀,这样拍出来的电影才更具有鲜明的色彩。 一般来说,这年代的电影,只有好人和坏人。绝对不会有‘好人也会做错事,坏人也会发善心’的举动。 何方芝支着下巴,感慨万千,“哦,是这样啊。看来你写这剧本也不容易啊。” 吴主任一口热茶下肚,茶香沁入五脏六腑,香得不得了,他眯着眼,一脸惬意,“现在干哪行容易啊?不都是上面派下来的工作嘛。反正我一个人待在家也没事,我就想趁着过年这一个月,好好琢磨新剧本,省得等上面发任务下来,我再忙得脚不沾地。我年纪大了,实在不能像那些年轻人,折腾不起。” 何方芝想到上次回来后,张向阳喝了很久的胖大海才把嗓子给养回来,心里很认同。 吴主任突然想起正事,“对了,张向阳那朋友是自己白手起家的吗?” 何方芝没有回答,反问,“你不会是想拿他当原型吧?” 吴主任点头,“是啊,不可以吗?” 何方芝踌躇了好一阵子,才不好意思地跟他解释,“那厂子其实是我男人和他朋友合开的。开厂子的资金还是我男人在黑市卖咸菜挣的。你能写进去吗?” 吴主任瞠目结舌,“你这两口子可真能耐啊。你们也不怕被那些巡逻队给抓住。” 何方芝尴尬地挠了挠头,“风险总是要有的嘛。”突然,她福至心灵,眼前一亮,眼巴巴地看着吴主任,“你要是把那厂子写进去,会把品牌门也写进去?” 吴主任点头,“当然,写进去才更显真实。” 何方芝双掌相击,喜不自胜,“那你写进去。把我们在黑市卖菜写成在深圳兜售。这样不就合法了吗?” 吴主任也反应过来了,“你这人精!合着让我写部电影给你宣传你家那咸菜厂啊?” 何方芝觉得自己挺冤枉,“是你先说的,我才想起来说的。” 吴主任一想也是,抬头扫了她一眼,啧啧称赞,“你这脑子还真挺好。照理说,你这年龄不知道建国前的事啊。你咋想到的?” 何方芝一脸懵懂,“啊?” 吴主任见她不理解,想想她的年龄和出身,应该不知道大上海的事情,便跟她解释,“建国前拍的那些电影,请的都是大上海有名的影星。像那非常有名的上海女人雪花膏,那盒子上就印着电影名星的头相的。卖得可好了。” 何方芝转了转眼珠子,“那照你这么说,如果你的电影出来,我还可以找主演把他们的头相印到咸菜罐头上?” 吴主任愣了一下,点头,“当然可以。” 何方芝又给她斟了一杯茶,“吴主任,您请喝茶。一定要把主角写成我男人这个形象,到时候张导演一定会优先录取他的。” 吴主任端着茶杯喝了也是,不喝也不是,“你这一会儿都给我布置几个任务了?你还让不让我活呀。我就顺道搭了你男人的床铺,你说说你……” 不等他说完,何方芝笑着道,“我包你食宿,并且还送你一年的香菇酱。” 吴主任眼睛亮得惊人,忙从凳子上站起来,三两步就奔到门外,“成交!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明早就过来找向阳。” 何方芝笑得合不拢嘴,“好咧,您慢走啊。” 红叶揉着眼睛从屋里出来,伸了懒腰,“妈妈,您干啥这么高兴啊?” 何方芝上前揉揉她的小脸,“咱家要发大财啦。” 红叶打了个哈欠,眼里全是雾气,“什么大财啊?” 何方芝担心她人小嘴快,再把这事给说出去,卖了个关子,“先不告诉你。等发完财,妈妈再跟你说。” 红叶:“……”那您倒是别先说出来啊。无良的老妈。 95.第 95 章 张向阳是在六七个小时之后才回到家的, 天都黑了。 他口干舌燥不说,还两腿发软。 吃过李婶给他热的饭菜,张向阳到房间跟他媳妇说话, “火车站全是人, 从那天桥往下看的时候, 乌泱泱的全是人的脑袋, 看着怪渗人的。” 何方芝合上书本,把笔帽盖上去, 从凳子上站起来, “你买到票了?” 张向阳点头,“买到了。我买到票后, 又把之前买的票跟人家换了。换成同一班的,而且还是同一车厢的。” 何方芝点了点头, “那你什么时候出发?” 张向阳抿嘴,“明晚十点的火车。” 何方芝有些心疼, “夜里啊?那我得给你们多准备些吃食。” 张向阳忙拒绝, “别,不用准备, 火车上都有热饭,这么冷的天,再好吃的菜都冻成冰渣子。” “你说的也是。”何方芝点了点头, 又把之前自己跟吴主任说的话跟张向阳学了一遍。 张向阳惊得目瞪口呆, “媳妇?你该不会是从后世穿来的吧?” 何方芝眨了眨眼, 有些迷茫, “嗯?”摆了摆手,“不是啊,是吴主任说可以写真实品牌名的。然后又说起上海女人雪花膏上面印的就是明星的头像。不是我自己想到的。” 张向阳恍然大悟,他搓了搓手,“原来这年代还可以植入广告?实在是太好了。” “植入广告?”何方芝觉得这词很新鲜,“这种做法叫植入广告啊?以后会很流行吗?” 流行?张向阳摇头,“前世最牛逼的广告也不会用这种植入法。顶多是拍戏的时候,把产品拍进去,像这样感觉更像品牌发家史的电影,绝对是头一回看见。” 何方芝抿嘴一笑,“那你得好好照顾吴主任,让他把角色写成你这样的。到时候我们还省了一笔使用明星头像的费用呢。” 张向阳忍不住给她科谱,“这个叫代言费。将来,知名明星的代言费贵得让人咂舌。” 何方芝拍了下他的肩膀,“那你更要努力了,说不定这个电影一播出,咱们的咸菜厂能火遍大江南北。” 张向阳摩拳擦掌,一副蠢蠢欲动的架势,“好,我会努力的。我会把他拿亲爹一样伺候。” 何方芝偷笑,抱着他的腰,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嘟哝一声,“真的舍不得你。” 张向阳揉了揉她的脑袋,心中一阵荡漾,低头在她耳边轻语,“你这么温柔,我心都要被你勾走了。” 何方芝没有抬头,耳尖却红得像要滴血,张向阳低低地笑了,轻轻咬了下她的耳尖。 何方芝一阵发痒,他温热的舌尖轻轻舔了一下,她心里腾得升起一团小火球,朝着她的四肢百骸到处乱蹿。 张向阳拽开她的手,跑到房门旁,朝外瞅了两眼,三个孩子似乎都睡了,灶房里亮着灯,应该是李婶在洗漱。 何方芝以为他出去有急事,便又回到自己坐位上复习功课,刚翻开书,拿起笔,还没看两行,就见他急切地冲进来,把门栓插上,而后抱起她,往床上放,整个人压了过来。 何方芝心跳得飞快,“你这是?” 张向阳注视着她,目光灼灼,好像要把人烫化似的,他嗓子沙哑,性感的要命,“明天我就要走了,好媳妇,这么温柔的你一定不会拒绝我的吧?” 瞅着他这可怜巴巴的样子,何方芝心都软了,捏了捏他的脸,“何着你让我对你温柔一点,是想把我装进去啊。太坏了你。” 张向阳凑到她耳边偷笑,“这叫兵不厌诈。媳妇,你这么一言九鼎的人,肯定不会食言的,对不对?” 回答他的是,何方芝温热的唇附了上来。 张向阳心中一紧,嘴唇跟她缠在一起。 …… 张向阳搂着何方芝,帮她掖好被子,不让一丝冷风透进来。 何方芝只露出个脑袋在外面,微微侧头,看到他白花花的胳膊枕在她脑袋后,“你把胳膊抽回来吧,冻着了怎么办?” 张向阳手臂一勾,她的脑袋就落在他正在微微起伏的胸口上,“不要,我想搂着你。” “媳妇” 何方芝声音软软的,透着几分慵懒,“嗯?” “我舍不得你。我会想你的。”张向阳摸摸她的头发,不等她回答,又道,“你放心,我肯定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天冷了,你有事出去的话,别带着孩子。” “好”何方芝抬头,看着他被刮得干干净净的下巴,轻轻落下一吻。 张向阳喉头上下滚动,只觉得刚刚压下去的火又被她勾起来了。他一个翻身,又伏了上去。 何方芝还没来得及惊呼,他已经吻了上来,“我还要!” 又是一阵荒唐。 事毕,张向阳伏在她身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何方芝推了推他,娇嗔道,“我身上全是汗,我要洗澡,你快点给我烧一锅水。” 张向阳抚了抚她汗湿的头发,往旁边一倒,从床上起来,给她掖好被子,才穿衣下床,“你等着。” 何方芝打了个哈欠。 大约不到三分钟,张向阳就回来了,何方芝已经裹好了衣服,看到他过来,“这么快就好了?” “李婶已经烧好了热水。”张向阳尴尬地挠了挠头。 何方芝双手捂住自己滚烫的脸颊,没有说话。 张向阳微微有些惊讶,他媳妇这么害羞的一个人,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你不觉得尴尬啊?” “我之前跟她说了啊,你明天要去深圳。她可不就得烧热水嘛。”一副你好笨的模样。 张向阳看着媳妇找好了衣服,出了房间。他想了一会儿,很快就想通他媳妇话里的意思,勾了勾唇角,原来他媳妇也想他了啊。要不然也不会暗示李婶“夫妻分别之际,必要来一场水乳交融”。 翌日晚上,何方芝送走了张向阳和吴主任。 冬天的夜里是极冷的,北风吹到人脸上的时候,能冻得人浑身发凉。 张向阳搀扶着吴主任,小心叮嘱他,“吴主任,您小心点,路有点滑。” 吴主任看了眼张向阳,他正低着头,紧盯着地上的路。 他们这一段是小路,哪怕他们打着手电筒,也只能看到脚下这方寸之地。这地上,笼罩着一层透亮的光,仔细一看原来是白天泼的水,此刻已经冻成了薄冰。 吴主任小心翼翼地踩在地上,一点一点地往前挪,人老了,骨头脆,这要是摔了一跤,那可不得了。他不满地冲着旁边骂,“真是缺德。泼水不会往墙上泼嘛,往地上泼,你瞅瞅,这要是一个不小心,很容易摔倒的。” 张向阳笑笑,“您说的是。” 两人走了半个多小时,才走出巷子,外面是条比较宽的石子路,倒是不用担心滑倒。 张向阳左手两个包,右手两个包,肩膀背着一个,前面反挂着一个,整个人就像走街串巷的货郎。 说起来,吴主任只有两个包袱,放的都是些换洗衣服。照理说冬天的衣服,外套可以穿一个冬天,也没人说什么。可深圳是南方,那边的冬天,就跟秋天也差不离了。所以他要带着两件毛衣,外加两个外套,当然最里面的内衣是必不可少的。 而张向阳呢?他拿了四个包袱,其中一个包袱是他在北京买的一些特产,毕竟要去看马大顺,总不好空手过去。还有两个包袱是换洗衣服。另一个包袱是他媳妇花了两年时间才锈好的一件嫁衣。 红色绣禾服,十分精美。这面料还是他从黑市花高价才买到的。在北京这边暂时还没人敢买,他媳妇又不想衣服一直摆在那压箱底,就让他拿到深圳来试试。 这六个包袱虽然每个都不重,可加起来也有几十斤了,张向阳走起路来,晃晃悠悠的,比吴主任这个老头子还要慢。 吴主任在旁边偷笑,“你累不累啊?” 张向阳摇头冲他笑,“不累,能帮您提东西是我的荣幸。” 吴主任被他一噎,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微微惊讶,“你小子转性啦?今天居然这么乖。” 虽然平时张向阳也都是一副好脾气,可他心里不服,所以他脸上的表情也带出了几分。但今天这知行合一的境界,吴主任还是头一回见到。 张向阳没说话,只低头看路,他要保持体力。 吴主任到底是不忍心,“我来帮你拿两件吧。” 张向阳摇头,“没事儿,也不重。我一个人能行,您老看好路就成。” 吴主任见他坚持,只好算了。 上了火车之后,张向阳整个人就像活过来一样。把包袱往头顶上的柜子里一塞,赶紧活动自己的胳膊。 吴主任心里过意不去,嘴上却是不饶人,“让你逞能,我说了自己拿,你非不要。” 张向阳翻了个白眼,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 吴主任撇了撇嘴,“你居然花钱买这么贵的手表?你可真行啊你。” 张向阳还没回答,他扫了一眼那细细的表带,一脸嫌弃,“你一个大男人干啥戴女表啊?” 旁边有人诡异地撇了眼张向阳,他尴尬得脸都红了,无奈解释,“这是我媳妇过生日的时候,我送给她的。我这不是来深圳嘛,她担心我出去办事,不知道时间,就借我戴几天。” 吴主任撇了他一眼,“你小子还真疼媳妇儿。多少钱啊?” 张向阳刚想开口,眼珠子转了转,把袖子往下盖住了,“不值啥钱。你也知道那手表票有多难弄。我和我媳妇都没有工作,哪弄得来那玩意。这是个二手的。原价六十多,我花十块钱买到的。当时买到的时候都不转了,我找人修了几下,又转了。” 吴主任一脸懵圈,刚想开口,突然了悟了,这是担心被人家惦记上,才故意这么说的。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这才惊觉自己太不小心了。 到饭点的时候,张向阳拿着两人的饭盒去打饭。 回来后又去倒热水。吃完饭后,又去把两人的饭盒洗干净。 吴主任旁边那个年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看着直咂舌,“大兄弟,你这儿子可真孝顺。不像我家儿子,上了大学,就好像高人一等似的。回到家不仅不干活,还让我一大把年纪伺候他。哎!” 吴主任摇了摇头,“不是。他不是我儿子,他是我的学生。” “哎呀,学生这么孝顺啊?那你可真有福气。” 吴主任笑了笑。 张向阳很快回来,“吴主任,您要不要去厕所,我看着包就成。” 吴主任点了点头,张向阳塞给了他些草纸。吴主任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下了火车,张向阳提着大包小包,吴主任跟在他身后,看着人来人往,他手里的包袱顺着人流被带偏了好几次。 吴主任朝他伸手,“我来拿着吧,等出去,你再拎。” 张向阳还没说话,就听外面有人喊他的名字,“向阳,阳子?我在这呢。” 张向阳四下望了望,发现吧大顺正站在围栏外面,冲着他挥臂招手。 张向阳一喜,把手里的包袱往上提了提,“吴主任,我朋友过来接咱们了。咱们快走吧。” 两人没有顺着人|流往外走,而是从人|流中出来,先走到围栏旁边,让马大顺帮着拎。 张向阳有些不可思议,“你咋来了?” 马大顺接过他的包袱,回道,“你媳妇给我打电话的呀。她没跟你说啊?” 张向阳笑了笑,“兴许她忘了。” 张向阳介绍吴主任给马大顺认识,“这是我们系的主任,对我可好了。” 马大顺刚想伸手,可这围栏有一人高,中间的空隙也没法穿越手臂,只好缩了回来,朝他点头示意,“吴主任好。我叫马大顺。” 吴主任对这小伙子印象不错,长得周周正正,身上的精神气让人看着就高兴。 他冲着马大顺点了点头。 “咱们赶紧出去吧。”张向阳扶着吴主任的胳膊道。 吴主任立刻转身。 出了火车站,张向阳才知道马大顺居然买了一辆拖拉机。 他惊喜地捶了他一拳,“你小子行啊。这么快就能买得起拖拉机了?” 马大顺见他脸上只有喜意,心里放心了,“这还不是因为跟人家租车,老是耽误时间。我才咬牙买的嘛。花了好几千呢。我心疼了好几晚上没睡着。” 张向阳哈哈大笑,“这钱该花。咱们这咸菜太重,每次都租人家的车也要花不少钱。” “是啊。总把钱往别人手里送,我肉疼。”马大顺附和,坐上驾驶坐,摇起了车。 拖拉机突突突地往前开,张向阳坐在后面车厢,觉得身上太热了,他看了一眼马大顺只穿着一件外套,侧头问吴主任,“您要不要脱一件衣裳啊?” 吴主任摇头,“先别脱了,这风吹着有点凉。” 张向阳一想也是。只好把棉袄重新扣上。 等到了目的地,吴主任有点懵,“这不是招待所啊?” 马大顺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老爷子,瞧您这话说的,来我这,还让住招待所,这不是寒碜我嘛。” 吴主任朝张向阳哼了一声,“何着你们两口子连钱都没花,就让我给你们写剧本啊?” 张向阳有点冤枉,“招待所的房间哪能比得上我们这儿的房子呢?让您住好的,您还不乐意?您可真逗。” 吴主任尴尬了,轻咳了一声。 马大顺扶着他赶紧往院子里走,“这是我们厂的宿舍,要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您多担待些。” 他这么一说,倒是显得自己有点无理取闹了,吴主任抬了抬手,“行吧,这里住着挺好的。” 张向阳拎着包袱进来,“那是!这里可是我跟大顺一起盖的房子,左边是大顺住的,右边是我住的。还有空房间吗?” 马大顺立刻点头,“有的有的。你媳妇跟我说了,让我好好招待吴老爷子,还叮嘱我,让我把房间打扫干净的。东西也要换新的。” 张向阳冲他点了点头,“您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吴主任扫了一眼屋里。一张单人床,铺了床单,床头叠着整整齐齐的被子,上面放着枕头。 旁边一张桌子,摆放一盏台灯,靠门的旁边还有一排勾子,挂着几条毛巾,再往前就是一个盆架,架子摆着两个红色的搪瓷盆。架子旁边是一个暖水瓶。 这布置也算很用心了。 吴主任摇头,“不用了,这样就挺好。” 张向阳侧头看了眼外面,天还蒙蒙亮,“什么时候吃饭呐?” 马大顺看了眼手表,“快啦。这边是六点半吹哨子起床。你们先坐坐,休息一下。我带你们去食堂吃饭。为了迎接你,我特地让食堂多烧了两个肉菜。” 张向阳捶了他一下,笑道,“谢谢啦。” 马大顺挠挠头,“咱俩客气什么。” 96.第 96 章 不到六点, 天就已经大亮了。 张向阳给吴主任打好了热水让他洗漱。 吴主任接过毛巾,唏嘘道,“你这么伺候我, 我还真有点不习惯。” 张向阳嘿嘿笑, “我媳妇来时给我布置任务了, 让我一定要把你当亲爹一样伺候。” 吴主任板着脸, 嘴却翘起,“你媳妇打的啥主意我能不知道嘛。你们这俩孩子真是妇唱夫随, 天生一对。” 张向阳把衣服换下, 重新换件外套,“您这话说的。我们感情好, 您还不高兴啊?” “好,当然好。”吴主任洗好了脸, 刚想端洗脸水,张向阳忙走过来, “我来吧, 您歇着就成。” 吴主任点了点头,“行, 反正我给你们两口子办事,你俩伺候我,我受得起。” 张向阳笑笑, 端着洗脸水出去, 吴主任见他要泼在院子里, 忙道, “把水浇到地里。可别泼院子里。” 张向阳下意识地答应一声,等他把水泼完了,才想起来,“这是深圳啊,又不是北京。晚上不会结冰的。” 吴主任哼了一声,撇嘴道,“那也不行。要是走路时滑倒呢。我这腿给你们这些年轻人能一样吗?” “得,您说得有理,我说不过您。”张向阳放下搪瓷盆。重新倒了热水,自己也洗洗。 马大顺从外面走过来,“得了,这是我从会计室拿的会计本,正好趁着饭还没好,咱们先对对账。我听你媳妇说,你这几天安排得很紧。” 张向阳点头,“可不是嘛,到时候还要麻烦你帮帮忙呢。” 马大顺拍着胸口保证,“行啊,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张向阳接过这一堆账本放到书桌上,吴主任也凑过来看,“这都是你们厂的?” 马大顺点头,“是啊。这是我们这半年来的账本。我都让会计一笔一笔记着呢。” 吴主任从上面拿过来一本,上面记录的是各种进货记录。 按理说这应该是企业的秘密,不能随便让外人知道的。可马大顺已经从何方芝那边听说吴主任的身份,所以也没有阻拦,甚至还站到他旁边,但凡他有不懂的地方都会解说给他听。 虽然吴主任不会看账本,可他识字。这本子上,每页最下面的地方都会列出当页总收入,他指着其中一页,“你们一天就能卖上百块钱?” 马大顺咧嘴笑,“老爷子,咱们这是厂房,进货都得按千记,一瓶一瓶的,那是零售。一天一百块钱都算是少的了。” 吴主任咂舌,他又往后翻,马大顺说的不错,除了刚开始是一百,两百的,到了八页以后,都上千了。 他合上几本,赞不绝口,“你们这厂子赚得还真多啊。怪不得阳子说你们一个月都能卖几十万瓶呢。” 马大顺听他夸赞,心里很美,可嘴上还是谦虚着,“也还好。不过这都是销售记录,我们还有不少支出呢。” 吴主任十分好奇,“你们都花哪去了?” 马大顺从那一堆账本中找了一本支出记录,把它打开给吴主任看,“您瞧,这些香料,油,盐,防腐剂,瓶瓶罐罐,包装机等等,都得要花钱。” “那你们这半年赚了多少钱啊?”吴主任刚问完,就把自己的包袱打开,掏出一个本子来记录。 马大顺眼神闪了闪,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头四个月没挣钱,毕竟我们厂子的租金,盖房子的材料费,还有这些原材料的费用,以及工人的工资都是笔不小的开支。第五个月盈利了一万多块,上个月赚了一万八。” 吴主任掰着手指头算了一遍,眼睛瞪大如牛铃,“那你们一年就能挣十几万块钱啊。你比那万元户还厉害啊。” 马大顺笑了笑,刚想谦虚几句,突然想到何方芝叮嘱过,最好不要太谦虚,要不然吴主任该嫌弃他们不如别的厂厉害了。他含糊地道,“还行吧。” 吴主任砸吧了几下嘴,“看来还真让你们张导说中了。上面肯定会宣传改革开放的。” 张向阳听到这话,回头道,“肯定的呀。我媳妇说张导这人是个聪明人,让我跟他多多学学呢。” 吴主任眉头蹙起,盯着他问,“咦?你媳妇就见过张导一次,她怎么就知道张导是个聪明人呢?”聪明人难不成脸上还写字儿? 张向阳刚想张嘴,突然想到什么,摇头不肯说了。 吴主任最烦人听半截话,拍了他一下后背,嗤道,“你说不说?不说我现在打电话告诉你媳妇说你对我不好。” 张向阳瘪了瘪嘴,委屈巴巴地道,“吴主任?咱们讲点良心好不好?我可是把你当亲爹一样伺候的。就因为我说了半截话,你就这么诬陷我,你良心不会痛吗?” 他这话说得入情入理,谁听了都会觉得是吴主任猪八戒倒打一耙,可吴主任也有自己的道理,“你让我听半截话,让我夜里睡不着觉,我心里能舒坦嘛。我心情不好,我能吃得下饭吗?我吃不下饭,我能好好工作嘛?” 张向阳和马大顺对视一眼,都能对方眼里看到“胡搅蛮缠”四个字。 马大顺手捂着嘴,要笑不笑的样子,他憋了好一会儿,才把笑意给压下去,他推了推张向阳的肩膀,怂恿道,“阳子,你还是说吧。省得老爷子没法好好工作。” 他把工作两个字咬得极重,张向阳瞬间秒懂,只是脸上还是带着几分犹豫。 吴主任斜着眼盯着他,张向阳不放心地说,“我说了,您可不许生气。” 吴主任咬牙切齿道,“怪不得你不肯说呢,合着这里面还有我的事。你跟我说说,你们俩夫妻怎么在背后编排我呢。” 这误会可就大了,张向阳急赤白脸地摇头,“没有,跟你没关系,我这不是担心你听了会多想嘛。” 吴主任摆了摆手,“我信你才有鬼呢,你赶紧说吧。” 张向阳小心窥视他的脸色,斟酌了下语言,才道,“我媳妇说那么多老师都下放了,只有张导没有被下放改造,可见他懂得察言观色,是个聪明人。” 吴主任沉默了,他脸色微微有些惊讶,竖着手指,想张嘴反驳,可又好像没法反驳。背着手出去了。 见他脸色铁青,张向阳有些无措地看着马大顺。 马大顺担心吴主任生气,不给他们写剧本了,一巴掌拍到张向阳后背上,“你说这干啥。你这不是挖老爷子的心窝嘛。你咋什么话都敢往外蹦,你可真行。” 张向阳觉得自己挺冤,“不是你们让我说的嘛。我说了你们又不高兴。” 马大顺被他噎住,朝他翻了个白眼,“你不会随便说件事啊,你说这个,惹人家不高兴。你虎不虎啊你。” 张向阳也有点后悔,拍了下自己的嘴。 恰好此时外面有一阵哨子声响起,马大顺忙道,“你先给老爷子道个歉,我去给你们把饭菜打回来。” 张向阳担心他一个人拿不了那么多的饭菜,忙道,“要不我们一起去食堂吃吧。” 马大顺当即反对,“得了嘛,你先把老爷子哄好,才是一等一的大事。” 等马大顺大步流星往外走,张向阳也跟了出去。他四下瞅了瞅,发现吴主任正蹲在院子外面,看着那一排厂房。 张向阳也学着他的样子,蹲下来,试探着问,“吴主任?您生气啦?” 吴主任回神,微微叹了口气,摇头,“我没生气。” 张向阳小心翼翼地揣测他的脸色,轻声问,“那您怎么不说话啊?” 吴主任低头,看着自己已经长满老年斑的手背,神色有些恍惚,带着怀念与懊悔,“你媳妇说的没错。我挺后悔的。要不是我当初口无遮拦,我的孩子也不会早早就没了。” 张向阳摇头否认,“不是,不是您的错。是那些数字帮太可恶了。” 吴主任自嘲一笑,“怎么不是我的错?为什么老张可以保存自己的孩子,我却不行?” 张向阳急切道,“那是因为您这人直率。” 吴主任眼圈瞬间就红了,捶了下自己的胸口,“我当初也以为自己没错,所以无论多么辛苦,我都咬牙挺过来了。可回到北京后,我才知道我我的孩子早就已经死了。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我的错大,还是……别人的错大。” 张向阳沉默了一瞬,“没有。您没错。您也不想的。” 吴主任见一脸自责,拍了拍他的肩膀,“算啦,你也别担心我。人死不能复生,我这把年纪,我看得开。我还想多活几年,每年清明节给我儿子烧纸钱呢。” 张向阳扶他起来,想也不想就道,“您要是不介意,我照顾您。虽然不是亲生的,但也能当半个儿子使。” “你要认我当干爹?”吴主任惊讶地看着他,“你不怕我骂你啦?” 张向阳苦着脸,骂!怎能不怕!他想打退堂鼓,可吴主任真的很可怜。张向阳咬着牙根道,“我不怕。干爹就干爹。” 瞅着他这副视死如归的架势,吴主任不高兴了,拍了他一下,“你小子这咬牙切齿的样子,让别人看了还以为是我占你便宜。你认我当干爹,是你占我便宜,好不好?我那宅子,我所有的收藏都归你。” 张向阳可从来没有觊觎过别人的东西,听他这么一说,觉得自己被他看扁了,“瞧您这话说的,我一个大男人,我会贪您那些玩意儿?” 吴主任见他这么有骨气,“那是我说错话了。” 他看着张向阳道,“你不就是怕我骂你嘛。得了,等你真的成了我儿子,我肯定爱屋及乌,不骂你。我疼你还来不及呢。” 这最后一句话,肉麻得不得了,说的人撇了撇嘴,听的人也是抖了下胳膊,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吴主任双手背在身后,斜睨了他一眼,“这事等咱们回去后再说,咱们先办正事要紧。你媳妇同不同意,还两说呢。” 张向阳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她会不同意?” 吴主任斜睨了他一眼,“还以为你俩好到穿一条裤子,原来她也不是啥事都跟你说啊。” 张向阳皱紧眉头看着他,“你指什么事?” 吴主任:“我之前想认她干女儿的呀。她不同意。” 张向阳惊了一下,他媳妇每回都让他好好对吴主任,他还以为他媳妇是想巴结吴主任呢,怎么听吴主任的意思,他媳妇放过这么好的巴结机会了呢,他愣了一下,有点好奇,“她为啥不同意啊?” 吴主任红了脸,推开他的手,梗着脖子往院子里走,傲娇道,“我忘了。” 张向阳转了转眼珠子,突然福至心灵,“哈哈,我知道了,她一定是嫌弃你知识水平没她高。不肯让你倚老卖老欺负他。” 被戳中心思,吴主任瞪了他一眼,“你一个大男人说过的话,你该不会反悔吧?” 张向阳心一塞,他好像高兴得有点太早了。 咋办?他刚才都把话说出去了。 吴主任背着手,哼着歌往屋里走,这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张向阳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他猛地一拍脑门,“吴主任,原来你刚刚是装的?你是故意想让我认你干爹的,对不对?” 吴主任被他这一声,吓得差点被台阶绊倒,张向阳眼疾手快,一个健步冲过去把人扶住。 吴主任惊魂未定,拍着自己的胸口,“你这么大声干什么,我耳朵又不聋。” 张向阳忙道歉,“对不起,我一时之间太激动,忘了这儿有个台阶。” 吴主任哼了一声,“是!就许你们俩口子让我办事,就不许我算计你们啊。我告诉你们,姜还是老的辣。” 说完,他推开张向阳扶他的手,背着手,迈着台阶进去了。 97.第 97 章 马上就要吃饭了, 张向阳左看右看,都没能找到吃饭的地方,他出了房门, 看到西边的地方放着一张木桌, 估计应该是马大顺清洗过的, 他把它搬了进来。 刚放下桌子, 马大顺就带着两个人进来了。 马大顺没把饭菜往桌上放,指着床头朝张向阳道, “阳子, 你把床边包里的桌布拿过来铺上,这桌子我昨天刚给你们洗的, 晾了一天,昨晚我回来晚了, 忘了收进去。” 张向阳找到挂在床头上的布包,从里面掏出塑料薄膜做的桌布, 捏了捏手感, “这东西不错。在哪买的?” 马大顺笑着解释,“城里开了个永润超市。我们这边的工人有住在那边的, 经常去那边逛。那里的东西便宜着呢。就那水果糖才卖一毛钱一斤,贼便宜,可惜限量, 每人只能买一斤。这边还开了许多厂, 这个塑料厂是香港人过来投资的。卖的东西都很便宜而且还实用。” 等他们把桌布铺好, 跟着马大顺进来的两人把手里的饭菜往桌上一放, 就告辞离开了。 马大顺把饭盒盖子打开,“你们尝尝粤菜,看看味道怎么样?” 吴主任坐过来,还没开始动筷子,先扫了一眼这桌上的八个菜,“虽然还没尝,不过这颜色看着就下饭。比我们北方做菜讲究多了。” 马大顺笑得合不拢嘴,“可不是嘛。这边做菜讲究的是色、香、味、型。我请的这个大厨祖上还做过大酒楼的主厨呢。快尝尝。” 吴主任夹了一筷子酿豆腐,这豆腐味道鲜美,是在白嫩的豆腐中酿入肉馅渊鱼肉、虾米等,增加了口感,而且很有韧劲儿,“我已经有三十多年没吃过这道菜了。真是怀念啊。” 马大顺冲他笑,“一看您年轻时就是个爱吃的。” 张向阳尝了尝,“虽然很好吃,不过不如我媳妇做的。” 这臭不了要脸的,马大顺朝他呲牙,把他面前的蒸排骨往吴主任面前放,“你就不能说点好话。这可是我特意让大厨给你做的。” 张向阳笑了笑,“你天天吃这么好吃的饭菜,怪不得胖了这么多呢。” 马大顺夹菜的手一顿,拍了下自己的脸,“真胖了啊?” 张向阳很肯定地点头,“胖了!”之前瘦得跟猴子似的,现在红光满面,虽然没有啤酒肚,但看着挺壮的。 马大顺目光移向吴主任,似乎在等他评价。 吴主任哭笑不得,“小伙子,我以前又没见过你,我哪知道你有没有变胖啊。”说着,他把马大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你这体型刚刚好。” “我也觉得我现在挺好,天天照镜子看我的脸,我就觉得有福气。”马大顺自恋地摸了摸下巴,喜得眉开眼笑,给吴主任倒了杯茅台酒,“也不知道您爱喝什么,您尝尝这个。” 吴主任摇了摇头,“不喝啦。待会儿还要干正事,喝醉了之后,头会疼。明天该起不来了。” 马大顺见他不喝,又想给张向阳倒酒,却见对方也摆手不要。 马大顺只好把盖子盖上,把酒放到一边,“哎呀,原本还想舍命陪君子的,既然你俩都不想喝,那我也不用遭这份罪了。” 说着大口大口吃菜。 等吃完饭菜之后,三人的肚皮已经鼓起来了。 张向阳起身想要收拾碗筷,马大顺不让,自己跑到洗水池那里,三两下就洗干净了。 马大顺招呼两人道,“正好我带你们去操作间看看,顺便消消食。” 张向阳正有此意。 去操作间的路上,吴主任扫了一眼四周,“你们这厂地很大呀,还空了一半。那一半准备干啥呀?” 马大顺笑着道,“还不知道呢。暂时先空在那儿吧。说不定以后货卖得多了,我们再加盖操作间。” 吴主任了然,又问了些其他地方。他什么都不懂,看到不解的地方都要问上一遍。 马大顺对他是有问必答,半点不耐烦都没有。 到了操作间,马大顺让两人套上白大褂,戴上口罩和帽子,担心吴主任多想,他还解释一遍,“我们是做食品的,卫生是头等大事。所以这些都是必须要穿的。” 吴主任深以为然,也不觉得麻烦了。 到了操作间,许多穿着白大褂的男男女发都在各自的台子上干活。 每人手上都戴着塑胶手套,看起来颇为正规。 马大顺带他到一个全是泡泡的洗菜池,“这里是负责洗菜的,每样菜都要洗七遍以上,用洗洁精洗干净。现在我们国家的粮食已经大量开始用化肥,打农药,这些菜上都有残留,要是不洗,吃下肚会危害我们的身体。” 吴主任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马大顺看了眼张向阳,“他说的呀。” 吴主任又问张向阳,“你咋知道的?” 张向阳随口解释,“我以前卖东西的时候,听那些外国人说的。”张向阳也不确定国内有没有研究过农产品的农药残留问题,但就算有人研究出来了,一定也不会发表。因为前年的报纸上面清一色登的都是关于M主席有关的事情。这两年的报纸,他没怎么看过,所以也不太清楚。 吴主任点了点头,出了这操作间,三人又往仓库去。 仓库里是一排一排的货架,排列整齐,上面全是瓶装的咸菜。 吴主任见工人正在指挥几人装箱,有些好奇,“你们仓库的货最多停留多久啊?” 马大顺带他们走过去,从架子上取出一个咸菜瓶,“咸菜必须要一个月才能出货。我们会在瓶子上标生产日期和截止日期。根据时间来发货。” 吴主任扫了一眼上面的黑色小字,的确标了生产日期和截止日期,他沉吟了片刻,“挺不错的。你们这厂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这话只要是生意人都爱听,马大顺也不例外,“借您老吉言啦。” 出了仓库,吴主任想要去外面逛逛,“来一趟深圳,总不能一直都窝在厂子里。” 张向阳刚好也想把他媳妇的那件嫁衣给卖出去,便也同意了,“成,我回去拿样东西,你们等等我。” 两人便在厂子中间的那条大路上等他。张向阳跑步回了宿舍。找到那个包袱,拿着就出来。 “你这包里放的是啥玩意啊?”马大顺见他似乎挺宝贝的样子,有点好奇。 张向阳提着包袱,没敢用力,笑着道,“是一件古代锈禾服。” “啥玩意?”马大顺没听懂。以他的年纪自然没听过有这种东西。 吴主任给他解释,“就是古代结婚时,新娘子穿的衣服。” 他这么一说,马大顺来了几分兴致,眼睛亮亮的,“我能看看不?” 张向阳看了眼四周,蹙眉道,“没有桌子,你咋看啊?算了吧。” 马大顺也没坚持,“那你打算卖多少钱啊?” 张向阳摸着包袱,有些舍不得,“全是我媳妇一针一线绣的,花了两年时间呢。” 马大顺咂舌,“全是你媳妇绣的?还花了这么长时间?那你这东西肯定要卖高价,没有千八百的,都不能卖。” 张向阳也没否认,斜睨了他一眼,“怎么样?你能不能找到合适的人?” 马大顺在脑子里回想了下,他认识的人中似乎出得起这个价格很多,但会花这么多钱买它,还真没有几个。 他搜肠刮肚,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我认识一人,就是那永润超市的老板。他是个香港人。家里贼有钱。说不定他会有兴趣。” 张向阳暗自琢磨了下问,“他多大啦?” 马大顺也不太确定,含糊地说了句,“四五十了吧?你也知道那些香港人日子过得好,人显得年轻。” 吴主任见马大顺没明白张向阳的意思,忙提醒道,“他应该结过婚了吧?” 马大顺点头,“当然结过了。他这个年纪不结婚,他那么大的家业谁来继承啊?我刚才的意思是说,他家大业大,什么产业都有涉及,说不定能买下来。” 张向阳恍然大悟,这就是富N代啊,这么有钱,那应该能买得起了,他笑着问,“你跟他熟吗?” 马大顺上前搂住他的脖子,推着他往前走,“熟啊,他开超市的时候,来我们厂定货。我亲自接待的。别看人家有钱,可那态度是真的好,一点也不傲。客客气气的。谈价格的时候,半分也不手软。厉害着呢。” 张向阳更加放心了,“那成,咱们现在就去找他。” 马大顺担心他无功而返会失望,提前打了个预防针,“他经常内地,香港两头跑,也不知道他在不在。这样吧,我先带你去他们总店看看。如果不在,我留言给他。他经常会过来视察店面,反正你也不会马上就走,对吧?” 张向阳点头,“对!我们在这边待一周。” “那就没问题了。”马大顺双掌相击道。 三人坐着公交车到了市区。走了几部就看到了永润超市。这四个字就挂在屋顶,亮红色,在周遭都是青砖青瓦的地方显得特别亮眼。 超市门口人来人往。进去的人脸上洋溢着笑容,出来的人提着大包小包,一副捡了大便宜的架势。 马大顺见两人都盯着客人瞧,试探着问,“这里东西很便宜的,你们要不要买点?” 张向阳很心动,他已经好久没逛过超市了,“行啊,我们先去找老板,谈完正事再下来逛。吴主任,您说呢?” 吴主任点头,“办正事要紧,买东西,什么时候都能买。” 马大顺立刻带两人往右边的楼梯走,边走边解释,“三楼是他们的办公室。” 98.第 98 章 他们一人算是幸运的, 李世荣刚到这边没多久,刚准备查账,就听到助理过来通禀, “总经理, 顺福咸菜厂的老板要见您?” 李世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抬了抬手, “请他进来吧。” 助理立刻退了出去。 没一会儿,马大顺带着几人进来了。 马大顺刚进来, 就大大咧咧地朝他笑, “李经理,我有好东西, 想问问您要不要。” 李世荣看到他身后的几人愣了一下,“你不先介绍你的朋友们吗?” 马大顺这才想起来, 忙给他们介绍,“这位是吴主任, 这位是我咸菜厂的大股东张向阳, 也是我兄弟。” 李世荣眼睛眯了眯,站起来, 分别跟两人握手,“鄙人是李世荣,永润超市的总经理。” 张向阳打量面前这个中年男人, 他大约四十来岁, 穿着一身西装, 打着领结, 浑身透着儒雅的气质。他脸上虽然带着几分笑,可眼里的精明与锐利很难让人忽视。 几人都落坐后,马大顺又讲了一遍来意。 李世荣喝了一口茶,“我这把年纪,你觉得我会需要这东西吗?” 马大顺尴尬地笑笑,“您家里不是做各种生意嘛,应该需要的吧?” 李世芝对这话不置可否,微微抬了抬下巴,“行吧,我看看。” 张向阳心里冷哼一声,装得还挺像。当他不会演戏呢。明明就有兴趣,还装。看来马大顺说的没错,这是个精明人。 张向阳把包袱打开,露出里面绿色的绸缎以及那五彩锈样。 李世荣摸着那绣得栩栩如生的祥云,眼里迸发惊异的神彩,“这是?” “这是我媳妇一针一线绣的。”张向阳颇有几分自豪,“花了两年时间。” 其实说两年时间只能是泛指,毕竟这期间他媳妇还生了孩子,怀孕后因为锈东西会伤眼睛,所以她没有再动。也就是这一年,三个孩子不哭不闹的时候,她才有时间绣。 李世荣把衣服铺开,这样式偏古式,采用的是唐代的襦裙样式,不像香港都是龙凤褂。 “这是唐朝的嫁衣,一般都是用来给大户人家闺女出嫁用的。”张向阳在旁边解释。 吴主任研究过很多历史,也知道唐朝穿的都是襦裙,看到这么精美的嫁衣,他眼珠子都瞪直了,“这嫁衣可真美啊。怪不得要花两年时间呢。实在是太美了。” 马大顺摸着下巴,满脸疑惑,“这怎么是绿色的啊?” 吴主任笑着解释,“隋唐嫁衣都是男红女绿。” 马大顺恍然大悟,嘴里嘟哝,“我就是初中生,我哪知道这些啊。”说话的时候还伸手摸上那只蝴蝶。 李世荣拍开他的手背,皱紧眉头道,“这可是绸缎,你那手那么粗,要是给勾坏了,就毁了。” 马大顺啧了一起,“这还不是你的呢,你心疼个啥劲儿啊。” 李世荣这才想来,他退回位子上,尴尬地咳了一声,“你想卖多少啊?” 张向阳竖了根手指,“一千块钱。” 李世荣惊了一下,两千块就买一件衣服,和欧美那些奢侈品也差不离了。 他把目光移向衣服,“这是女款的,男款的呢?” 张向阳摇了摇头,“男款没绣,这是手工刺绣,要花很长时间的。” 李世荣有些失望,他想了想,“如果锈男款,要多久?” 张向阳之前早就被何方芝叮嘱过,所以想也不想就回答了,“男款样式要简单一些,八百块钱就够了。工期大概一年。” 李世荣点了点头,“行,这件我要了,我也付你男款的订金,明年,你绣好了,送来给我。” 张向阳没想到他连价都没还,这么快就要了。 他有些不舍得看着桌上已经被李世荣叠好的衣裳,轻轻应了声,“好!” 直到出了房间,三人还有些恍惚。 吴主任掐了下自己的手背,“这衣服咋这么好看啊?阳子,你媳妇在哪看到的样式啊?我咋没看过啊?” 张向阳刚还肉疼呢,听到他这话抖然间惊醒了,“我媳妇自己设计的。她在襦裙的原始上,加了点嫁衣的特征。” 马大顺点头,“就是这样。真好看。这东西真不是一般人能穿得起的。太费功夫了。” 张向阳拍了拍挎包,鼓鼓的,他心里踏实了些,“行吧,咱们去逛超市。” 两人都同意。 到了超市,张向阳有种回到现实世界的感觉。许多东西都是前世耳熟能详的。 吴主任看着那一排塑料盆,“这盆可真便宜。” 塑料盒比搪瓷盆和铝盆都要便宜,而且还比他们轻巧,用的时候,也不会发出声音。 吴主任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咱们多买些回去吧。我去问问店员,买多了可不可以便宜?” 马大顺把人拉住,“老爷子,这边不给讲价。上面标多少钱就是多少钱。” “啊?”吴主任有些失望,更多的是肉疼。 张向阳拽着马大顺,低声问,“你刚才说这塑料厂也是私人开的?” 马大顺点头,“是啊。” 张向阳搂着他的肩膀,小声道,“我想进些塑料盆回去卖,你明天带我去一趟塑料厂吧。” 马大顺没有反对,反正说了他也不会听,便主动道,“干啥明天啊,那厂子就是李世荣开的。咱们直接找他不就行了。” 张向阳没想到这么巧,“行啊。” 马大顺纳闷了,“马上就要过年了,你把东西运回去,你还有空回家吗?” 张向阳早有打算,“没事,我手底下也有两个人,到时候让他们帮我卖。” 他都打算好了,马大顺也不再劝,“那行啊,咱现在就去问?” 张向阳摇头,“先别这么快就做决定。我再看看还能进什么东西过去卖。我要定一车皮的东西,可不能浪费了。” 马大顺道,“半车皮的咸菜,再加上这些塑料盆,你还想要啥?” 张向阳突然想起之前他说起的水果糖每斤才一毛钱,有些心动,“你之前不是说那水果糖很便宜吗?咱们买些回去吧?” 马大顺立刻摇头,“那不行,那糖果厂人家早就扩张了,他们跟各个地方的百货大楼都有认识的人,早就卖到全国各地了。” 张向阳啧啧两声,“人家咋这么厉害啊。咱们厂怎么才卖那几个城市?我看你手底下的那些人业务水平不行。” 马大顺叹了口气,“那帮人胆子都小得很。他们只敢在几个特区推销,旁的地方根本就不敢去。怕被人抓到,到时候定个投机倒把的罪名。” 张向阳一想也是,“那成吧,咱们先不急。等所有城市都扩张了,也来得及。” 马大顺松了一口气,“你不怪我就好。” “我怪你干什么。你这性子挺好的。”张向阳也知道马大顺的胆子其实也不大。就说发北京这批货,要不是自己坚持要,他都不敢发。 马大顺秃噜了下自己的脑袋,有点不好意思。 吴主任在那边挑挑拣拣找了十个盆,端着跑过来,“我想买十个,你们觉得多不多?” 马大顺觉得这老爷子还挺可爱,把他手里的盆放回货架上,笑着道,“他准备进一批塑料盆回去,您不用花钱买啦。” 吴主任瞪大眼睛,拍了张向阳一下,“你疯啦,运到北京,你不怕被人家逮到啊?” 张向阳摆了摆手,“没事儿。我不是自己去卖。我是让人帮我卖的。” 见他这么坚持,吴主任拿他没办法,“算了,我不管你了。” 三人又在超市了逛了半天,挑了一大袋东西。张向阳买了一大堆玩具,“这下子,咱家那三个孩子该喜疯了。” “她们疯了,你很高兴啊?”马大顺帮他把篮子里的东西一一摆到收银台上,揶揄道。 张向阳笑笑,摸着那做工精美的大卡车道,“这些玩具可真好看。” 马大顺撇了撇嘴,“我估计你拿这些玩具回去,你媳妇肯定会说你乱花钱。” “没事儿,我媳妇肯定比她们还想玩。”这些玩具,她肯定没见过。 马大顺摆了摆手,“你见过哪个女孩子会玩汽车的呀。她们都喜欢彩笔,摇铃,搭房子这种东西。” 张向阳很肯定地道,“不会的,你放心吧,我媳妇肯定更愿意她们玩这些。” “行吧,既然你不怕花钱,我也不拦着你了。”马大顺摆了摆手。 出来的时候,马大顺帮着吴主任提着袋子。 “我们就不上去了,你自己去跟李经理说吧。” 张向阳把一大袋东西往马大顺面前一放,“行,我去说!” 没一会儿,张向阳就回来了,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们,“他同意了。” 马大顺点了点头,又带他们往旁边逛,“那边有衣店。我带你们去买几件好看的衣服。” 张向阳正愁要给媳妇买什么东西呢,听到有漂亮衣服,他眼睛都亮起来了,手里的东西也不觉得沉了,忙道,“快走吧。” 吴主任哼了一声,“臭小子,花钱如流水。这要是我儿子,我非得揪着他的耳朵骂不可。” “哈哈,那幸亏不是你儿子。”马大顺摸摸后脑勺突然道。 吴主任凉凉地道,“很快啦。我们回去后就摆认亲宴。” 马大顺:“……” 他看着张向阳的背影,为自己的好兄弟默哀。家里有个总要揍他的老子,好不容易出来了,又给自己整了一个,这人是不是喜欢被被人收拾啊。 张向阳可不知道马大顺的心思,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漂亮衣服。 等到了店里,张向阳脚都挪不动了,乖乖,这些衣服还真挺好看。就他这后世的眼光,看着都洋气。 他像指点江山似的,指了指店里挂起来的几件连衣裙,“这件,这件,还有那件。都给我拿M号的。” 售货员喜得眉开眼笑,让旁边的售货员照看店里,她朝着几人道,“我去仓库给你们拿新。” 马大顺拍了他肩膀一下,“你怎么买这么多?” 张向阳有些得意,“给我媳妇穿。” 马大顺看了眼店里的牌子,凑到他耳边小声道,“这里的衣服可不便宜。” 张向阳自然也认识这个牌子,“没事儿,我买得起。我媳妇跟我受过那么多苦,好不容易有漂亮衣服可以穿了,我要让她天天都穿这么漂亮。” 吴主任在旁边轻飘飘地哼了一声,“可北京现在冬天啊,她穿布拉吉,虎不虎啊?” 张向阳呆若木鸡。是哦,北京现在冷着呢。所以这些衣服,买回去也是压箱底了? “同志,您要的衣服来了,您要不要检查一下?”售货员从仓库里出来,笑盈盈地看着三人。 马大顺见好兄弟发呆,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反悔,忙上前一步,“我们又不想要了。” 售货员的笑脸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年代,哪怕是私营的售货员也只是比那些国营的服务好那么一点点。被这么耍,心里素质还没那么好。 她直勾勾地盯着张向阳,吴主任瞧着怪渗人的,推了推张向阳的胳膊,“你就买一件回去吧。人家辛辛苦苦回仓库帮你找的。” 售货员脸色有好看了些,殷切地看着张向阳。 从呆愣中回神的张向阳问道,“有没有冬天穿的?我是北京过来的,那边太冷了,所以想买厚实点的衣服。” 售货员眼睛亮得惊人,忙不迭地道,“有啊有啊,我们仓库有冬天的衣服,国外的领导可能不知道咱们深圳这边的气厚,居然往我们这边发冬衣。有棉袄,羊毛呢大衣,羊毛大衣,毛呢裙子。” 这还真是巧了,这个牌子在前世价位在五千至一万之间,属于微奢品牌,张向阳穿不起顶尖的奢侈品,所以对这个品牌的衣服倒是很喜欢。他媳妇穿上一定非常好看,显气质。他忙不迭地点头,“你都拿过来,我挑挑。” 售货员忙点头,“行,一个码只有一件,你们等着,我去帮你们拿过来。”她转身刚想走,突然不确定地看着这些人,“你们一定会要的吧?” 张向阳点了点头,“会的。去拿吧。” 马大顺手搭在张向阳肩头,赞道,“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没一会儿,我有售货员就抱着好几件衣服过来,张向阳摸着那件咖啡色的毛呢大衣,很满意,“我要这件了,这个多少钱啊?” “八百!”售货员笑着道。 马大顺和吴主任惊得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不由自主同时摸向这衣服,金子做的呀?这么贵? 马大顺夸张地叫出声来,“你们抢钱啊!一件衣服卖八百块!再说这也不厚啊!里面得套两件毛衣才能不冻着。” 售货员咬着嘴唇,都要哭了,她直勾勾地盯着张向阳道,“你们该不会是不想买吧?” 马大顺拉张向阳到旁边说话,“阳子,我觉得你刚刚那件衣服卖便宜了。这什么衣服啊,居然要八百块。” 张向阳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我媳妇那件卖的是手艺。他们这衣服卖的是设计和面料,倒也不算亏。” 说完他走到柜台前,伸手摸旁边那件黑色的皮袄,这个设计具有欧美风,朋克设计,显得非常干练。 马大顺在旁边小声嘟哝,“跟屎一样的颜色,哪里好看了。” 售货员脸都黑了,可看张向阳似乎很想买的样子,她忙跟他解释,“您摸摸这里面多暖和,这个毛应该不是……人造毛。” 她说得很不顺溜,估计也是自己瞎猜的,不过张向阳倒是知道,“这是皮毛一体的羊羔毛。” 售货员眼睛一亮,“对,对!” 张向阳也不用别人推销,“这个多少钱?” 售货员忙推销,“这个七百,比那个还便宜一百。” 吴主任捂着胸口,一张老脸都皱成菊花状了,显然是肉疼得不行,“你个败家子,七八百块钱买一件衣裳,你咋不上天啊。” 张向阳扶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我想买给我媳妇。” 吴谁先哆哆嗦嗦地指着他,“你媳妇要是知道你把她花了两年时间绣的衣服换成这么个破玩意,估计她能找你拼命。你这个败家子!” 张向阳才不信,头摇成波浪鼓,“没有。我不是马上就能分到一万多块钱嘛。我给她买衣服,她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会跟我拼命?” 他媳妇不止一次嫌弃自己身上穿的衣服布料粗糙,颜色老气,上不了档次,她要是知道他给她穿到这么好看的衣服,她只会夸他,哪会贬低他。这两人一点都不了解他媳妇。 张向阳指向那件白色的羊毛衣,“售货员,这毛衣怎么卖?” 售货员立刻开口,“这个三百” 马大顺见他铁了心,也不劝了,反而问起至关重要的问题,“兄弟,你身上有那么多钱吗?” 张向阳摸摸自己的口袋,是哦,卖了一件衣服和定金,加起来也才一千三百块钱,他媳妇来时给了他一百多块钱,还差了一百呢。“你借我一千,等我盘完账,领到分红立马还你。” 马大顺剔了剔牙,用下巴点了下那件毛衣,“那件还买吗?” 张向阳咬咬牙,“买!” “一共是一千八百块钱。”售货员在旁边适时报价。 马大顺认命地掏钱,吴主任伸手阻拦,“这衣服不还价啊?怎么能你要多少就给你们多少?” 售货员摇头,“我们不还价的。” 吴主任默默地拿眼瞅张向阳,对方看向马大顺,“先借我一千吧,整数好还你。” 马大顺没带那么多现金,不过他有随身带存折的习惯,朝两人道,“你们在这等着,我去银行取钱。” 张向阳点了点头。马大顺大步出了服装店。吴主任瞅了瞅这店里的衣服,好看是好看,可一对比那价格,那好看就大打折扣了。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马大顺提着个包袱回来了,把钱往收银台上一丢,还啧啧地两声,“阳子,你媳妇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了,你居然肯花这么多钱给她买衣服。” 张向阳见他误会他媳妇,忙道,“她才没有。” “希望你马屁没有拍到马蹄上。”再败家的娘们也不至于这么败家吧?阳子可别被训才好。 吴主任在旁边气得直哼了一声,“我看我得考虑要不要认你当儿子了,太会败家了。估计我那点补偿金都不够你挥霍的。” 张向阳毫不在意地道,“您自己花就行了。干啥要给我挥霍呀。我有手有脚的。” 吴主任气了个倒仰。他是这个意思吗?这人咋听不懂好赖话呢。 售货员收完钱,把衣服给包好,又问,“我们这个牌子也有男装,您要不要买带两件?羊毛呢大衣也有的。” 虽然挺心动,可张向阳还是摇头拒绝了,“不用了,我身上没钱了。”剩下的钱还要留着进塑料盆,等赚了钱,再给自己买也不迟。 售货员也没失望,笑盈盈地送三人出门。 99.第 99 章 回去后, 张向阳一心看账本。他本身不是会计出身,所以看账本的速度相当慢。马大顺也不打扰他,只带着吴主任到处逛。 甚至连谈生意, 他都带吴主任一起去。 吴主任见他忙得脚不沾地, 有时连饭都忘记吃, 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 “小伙子,你这样不行啊。钱要挣, 但是身体也要得。总不能为了挣钱, 把自己的身体给拖跨了。” 马大顺揉了揉脸,“我这也没法子。谁让这几个城市都被跑遍了呢。” 吴主任一想也是, “你也别急,等咱们国家全面开放了, 你就能往别的城市铺张了。” 马大顺揉了揉脸,“但愿吧。” 两人回去的时候, 张向阳已经打好了饭菜, 马大顺捂着肚子坐过来,边吃边问, “账本看完了吗?” “看完了。”张向阳给两人盛饭,点了点头。 马大顺拍着张向阳的胳膊,哈哈大笑, “你比我厉害, 前阵子, 我看这密密麻麻的一堆账本, 头皮都要麻了。”马大顺叹了口气,“到底是你文化水平高,一看就懂,比我快多了。” 张向阳先把一碗米饭放到吴主任面前,又端起了一碗给他,才摇头道,“你先别夸我。就我查到的数据,数目有点不太对劲儿。” 马大顺吃菜的手一顿,张向阳的话就像一颗炸|弹把他的心炸得支离破碎,他愣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后,眉头皱成一团,脸色慢慢涨红,额头也沁出汗来,急着替自己辩解,“阳子,你啥意思?你该不会是怀疑我吧?我跟你啥关系啊,我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 吴主任显然也愣住了,就他这几天观察来看,马大顺这人做事谨小慎微,不像是会做出这种偷盗之事啊,他目光移向张向阳,“阳子,你会不会弄错了?” 张向阳拍拍马大顺的肩膀,“咱俩相处这么多年,我还能不了解你嘛。我是说这账本有问题。你又不是记账的。” 马大顺这才恍然大悟,用袖子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哦,我误会了。我还以为你说我……”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他所幸转了话题,“那你的意思是会计有问题?” 张向阳斩钉截铁地道,“对!而且是进货账目有问题。” 马大顺拧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不对啊。我一共招了三个会计呢。每人各司其职,如果进货账本有问题,那我们厂户头上的钱应该也有问题啊。可是我查了好几遍,都是一致的。” 吴主任朝自己嘴里夹了块豆腐,听到他这话撇了撇嘴,“这还不好办。那三人蛇鼠一窝呗。就糊弄你一人呢。” 马大顺看向张向阳,见对方冲他点头。他双手撑桌腾地站起来,不可置信,又重复了一遍,“你是说他们三人糊弄我一人?” 张向阳很肯定地点头,“对!”他拍了拍马大顺的胳膊,“咱们先吃饭,吃完饭,我再跟你讲都有跟些地方有问题。” “好!”马大顺心急如焚,吃饭的动作加快了一倍,用风云残卷来形容也不为过。 吴主任看着直咂舌,不断地提醒他,“你慢着点,刚才饿得那么厉害,这会子又吃这么快,当心你胃受不了。” 张向阳也跟着一起劝,“别急。反正人在厂子里,你还怕他们跑了不成。他们吃多少,我们全让他们吐出来就是。没必要为这么点小事费神。” 马大顺胡乱地点头,只是手上的动作下意识放慢了。 吴主任给马大顺夹了一筷子菜,然后问张向阳,“你的意思是他们贪得不多?” 张向阳摇摇头,暗自猜想,“估计是头一回,胆子不大,所以没敢贪多,也就几百块钱而已。” 马大顺大松一口气,“那还好。” 吴主任悠悠道,“我估计就跟温水煮青蛙似的,一开始都不敢拿多,但是如果你们一直没发现,他们的胆子就会越来越大,甚至还有可能卷款逃跑。” 张向阳愣住了。他突然想起前世有个大佬,创业的时候,也是因为招到的会计没有职业精神,随意用钱,以至于最终把他们辛辛苦苦攒的一些钱全部卷走了。 马大顺仔细一琢磨,也觉得老爷子说的有道理,他剔了剔牙,“我得把他们赶走。简直太可恶了。” 张向阳盯着他,“你这话说的。他们这是犯罪。赶走?凭啥便宜他们?我们要借这个机会,杀鸡儆猴。咱们以后招的员工只会多,不会少。你能确保后招的会计不会干出这种事吗?” 马大顺心一塞,他这次招的会计还是经过他层层挑选找来的。给的还是高薪。他们就是这样对待他的! 马大顺气得脸都红了,“你说说这些人。我花这么多钱聘请他们的,他们居然还不好好干活。简直可恶。” 吴主任在旁边道,“我觉得他们就是看你太好欺负了?估计你平时没少跟他们说,我是农村出来的,我就是个初中生。是不是?” 马大顺一脸懵逼,“是啊,有什么问题吗?我这是跟他们打好关系啊?” 吴主任无奈摇头,“你这招对没文化的底层员工还行。对这种有文化的人,你要用你的脑子,你的学识去征服他们,而不是让他们以为你就是个好骗的二傻子。” 二傻子马大顺简直要吐出一口血来,“我对他们好,跟他们说实诚话?他们居然想要欺负我?这天理何在啊?” 吴主任拍着桌子,给他掰扯道理,“你说哪来的天理?他们都是被你给惯的。你是个大老板了,要注意分寸。要有自己的原则,脾气好是件好事,可你不能像面团一样任人捏呀。你要硬气一点,要有当老板的架子。你看那李世荣,人家看着很和气,可该出手的时候,手起刀落,一点也不犹豫。你呢?嘻嘻哈哈,跟底下的人打闹成一团。底下的人有什么都找你。你什么事都要插一脚,那我问你,你提拔那些组长是干嘛的呀。你发给他们钱,就是让他们做事的。而你呢?居然把自己忙得晕头转向。” 马大顺总算是见识到吴主任的毒舌了,噼里啪啦给你教训一通,你连还嘴的机会都没有,他听着浑身上下热血沸腾,火气直往上头冒,“您说的对!是我搞不清自己的状况。总喜欢充大尾巴狼。” 他低着头,双后捂着自己的眼睛,身体微微颤抖着,张向阳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别自责。谁不是摸着石头过河的。” 马大顺哭了好一会儿,抬头的时候,眼眶微微有些红肿,他哽咽着,“阳子,谢谢你不怪我。” “你这话说的。咱俩可是好兄弟。”张向阳轻轻拍了他一下,“我觉得你可以参考你以前上班遇到的那些领导。” 马大顺揉了揉眼睛,有点窘迫,他一个大男人,居然当着两人的面就哭起来了,太丢人了。他轻咳了咳,用低哑的嗓子开口道,“我以前工作的时候,看那些耀武扬威的组长就看不过眼,觉得他们天天盯着人不干事。实在是太坏了。可现在听你们这么一说,似乎是我有问题。” 张向阳想了想道,“你说的那也不对。咱们采用的是多劳多得,如果他们遇到有什么难题,就让他们找组长解决,不要直接来找你。你可以天天去巡视,给组长们一种紧迫感,让他们不要随意利用自己手里的权力欺压底下人。这是互相监督。” 吴主任在旁边建议,“也可以设个厂长信箱啊。如果有人暗箱操作,欢迎举报。不要事事揽在自己身上。” 这顿饭草草吃完。 张向阳把有问题的账本拿过来给马大顺看,“你看看这上面的日期,这是秋收,萝卜应该是最便宜的时候,可价格却一直都是夏天时的价格,这很不对。” 马大顺仔细对比了一下,“还真是。这些人可真精啊。居然从这上面来糊弄我。你说说我天天忙得晕头转向的,那么长时间没到乡下去,我哪知道这些东西的最新价格啊。”他拍了拍账本,“原先我都是在他们涂改的地方仔细看,现在看来,是我太大意了。” 张向阳安慰他,“慢慢来吧。你也别气馁。” “我去找他们算账!你们去吗?” 张向阳点头,吴主任眼里闪过一丝兴奋,“当然要去。这可是我的素材。” 马大顺有点尴尬,总觉得把这事先进剧本里,显得他这人特别傻似的。 三人抱着一堆账本很快到会计室。 会计室里的三人也正忐忑着呢。到底是做贼,怎么可能一点也不心虚呢。 这里面要说最稳的应该是总会计郝大姐了,她以前就是在工厂上班的,为了让自己儿子不下乡,她才把工作让给儿子,不到五十就提前退了休。 听说这边招人,她就过来了。 在国营厂子里上班,有默认的潜规则,从账面上捞点油水,分给底下的人。 因为人人有份,所以她一点也不担心被开除,毕竟法不责众嘛。更何况,国家也说了,不会开除任何一个工人。 这有恃无恐的态度让她哪怕进了这私人开的厂子也半分没有收敛。 她拿着镜子,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斜眼瞅见对面的小姑娘,绞着手指,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她哼了一声,“至于嘛。这种事啊,我以前在厂子经常干。你们呀,以后习惯了,也就好了。” 两个年轻小姑娘对视一眼,默默低下了头。 砰!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马大顺抱着账本冲进来,三人吓了一跳。 郝大姐仗着年龄大,学历高,“马厂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两个小姑娘吓得面色煞白,这郝爱娟却是一点也不惊慌,马大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手指在三人的脸上指了指,“你们还有脸说!” “我们干什么了?你们居然这么说我们!你别以为你是厂长,就可以欺负我们。M主|席可是说了,所有职业都是平等的,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马大顺原本还想给三人机会,可郝爱娟的态度惹恼了他,他猛地一拍桌子,“你别给我扯M主席头上去,这是我的厂,我的!你敢监守自盗,我就敢报警抓你们!” 说完,他拿起桌上的电话就打了起来,两个小姑娘忙扑过去,把电话按住,“马厂长,您有话好好说,千万别报警。” 马大顺瞪了两人一眼,“怎么?你们这是承认了?” 两个小姑娘还没点头,郝爱娟先把两人拉开,站在马大顺面前,“我们承认什么了?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把事情给我讲清楚,我还要去派出所告你们呢。土鳖!别以为从乡下跑到城里就真是大老板了。我告诉你,这是深圳,强龙不压地头蛇,你知不知道?” 这嚣张跋扈的样子,张向阳实在听不下去了,他大踏步走进来,把有问题的那几个账本,翻过来给她们看,“你们看看?还敢不承认吗?要不要让我去乡下把卖菜的农民给你们找出来?” 郝爱娟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咬紧牙根不肯承认,两个小姑娘心里素质低,抹着眼睛一个劲儿地哭。 郝爱娟朝张向阳看了好几眼,眼神躲闪,“你什么人呐?居然看我们厂的账本?” 见她还死嘴硬,马大顺哼了一声,“这是我兄弟,在北京上大学的。北京大学生。你敢做账给他看。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郝爱娟摇摇欲坠,张向阳拿起桌上的电话,也不跟他们废话,“我们报警吧。让警察来断案。” 两个小姑娘吓得也不哭了,当即就给两人跪下了,“我们错了,我们赔你们钱,你们别报警啊。我赔你们钱,我没把钱花出去,我不敢花。” 郝爱娟攥着手指,咬着牙根,死死地瞪着两人。 “赔钱?你以为你们把钱还给我就行了?”张向阳哼了一声,“如果都像你们这样过家家似的,把账本当小学生的作业本随意涂改,那我们厂子以后还怎么管理?” 两个小姑娘吓傻了,哆嗦着嘴唇,“你们?我们?” 张向阳拉着椅子坐下,“只要你们赔我们双倍损失,我就放过你们。只把你们开除即可。” 两个小姑娘一脸肉疼,可她们还年轻,还没有嫁人,要是进了派出所,名声就毁了,纵使不情愿,两人还是咬牙同意了。 “那成,咱们厂子那么多人呢,你们有熟人在厂子了吗?让他们回家一趟,现在就去拿钱。拿完钱,你们就可以走了。要是今天我收不到钱,我立刻把你们送到派出所。” 两个小姑娘也不敢反对,当即就说有人。两人报了地址,马大顺出去喊人。 过了一个小时,这两个小姑娘的父母才赶过来。 无论他们怎么跪下来求饶,张向阳都没有心软,一口咬定,只要双倍赔偿。 这两对父母只能肉疼的把钱给付了。而后带着自己的闺女骂骂咧咧出了厂子。 因为刚刚马大顺出去喊人,会计室门口聚集了不少人。马大顺脸都黑了,往门口一站,“王大福,柳大永……你们每人扣五十块钱。再擅离职守就给我卷铺盖滚蛋。” 马大顺这一发彪让所有人都愣住了,一溜烟的全跑走了。 现在只剩下四个人。郝爱娟年纪大了,自然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张向阳也没有心软直接报了警。 两名公安很快过来,听到他们说了一遍事情的始末,都大感惊讶,“这是贪污。虽然我们不是国营厂子,但是她这行为就是偷我的钱。损害我的利益。” 国家在今年七月一日的时候就正式颁发,比改革开放的政策还要提前两个礼拜。 现在公安也比以前正式多了,听到两人的话,又给郝爱娟录了口供。 “那两个小姑娘已经赔偿我们的损失,我们也不予追究了。可郝爱娟同志却死心不改。” 两名公安把郝爱娟带走,“既然她不承认,我们要回去好好核实一下。这账本,我们也要拿回去当证物。” 马大顺把账本交上去。 郝爱娟直到此时才是真的怕了,她没想到他们居然真的会报警,最主要的是这两名公安的态度,很严厉。 她张嘴想求情,可张向阳和马大顺都已经不想再听她说了。机会已经给过了,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给。 等公安拖着郝爱娟出了会计室,张向阳拍拍马大顺的肩膀,“赶紧招新会计吧。以后你要出去的话,记得多带几个助理,小心这些人会报复你。” 郝爱娟有一句说的倒是没错,强龙不压地头蛇。小心点总是没错的。 马大顺:“好,我知道了。”他怅然地摸了摸头,“账本被公安拿走了,咱们暂时没法算账,我先给你支一万块钱。你先拿着用吧。” 张向阳:“行,记得把欠你的那一千给扣下去。” 马大顺拍拍他的胳膊,“忘不了。” 第二日,张向阳就拿着马大顺给的九千块钱,去塑料厂定了一批货,又从咸菜厂要了半车咸菜罐,整整一车皮的货,发往北京。 等他回了咸菜厂,马大顺当即告诉他好消息,“郝爱娟已经招了。公安已经立了案,但要等年后才能开庭。到时候你有时间过来吗?” 张向阳也不知道这年代贪污的量刑到底是咋样的,可既然公安都这么说了,看来这几百块钱如今是可以立案的。 他松了一口气,“我哪有时间啊。你自己看着办吧。” 马大顺点头,“成!” 100.第 100 章 张向阳和吴主任是零晨三点就走的。他们买的最近一班的火车就是这个时间点。 两人来的时候带了一大堆, 回去的时候依旧如此。 张向阳还比吴主任多了两个包袱。这次他倒是没有坚持非要帮吴主任拿报复。 “你说你买那么贵的衣服干啥?简直烧得慌!”两人步行往火车站去,吴主任一直喋喋不休。 张向阳好脾气地笑笑,什么话也没说。 吴主任说得口干舌燥, 见他就是不坑声, 拿他没辙。 上了火车后, 路上也没有发生旁的事情, 张向阳依旧把吴主任照顾得很周到。 张向阳和吴主任回到北京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大概八点多钟。 张向阳先是送吴主任回他家, 而后才慢条斯理地回了自己家。 他到家的时候,何方芝还没睡, 正在屋里复习功课,但看着她昏昏欲睡的样子, 就知道她是特地意等他的。 张向阳心疼得不行,弯腰靠近她, 伸手抚摸她的脸, 低声道,“火车晚点是长有的事, 你要是困了直接睡就好了,不用等我啊?” 何方芝眼睫轻颤,微微仰头看着他眸光里的温柔, 她的心像是他鼓动一般, 跳得飞快, 她抱着他的腰靠在他怀里, 低声呢喃,“我想等你。” 张向阳低低的笑了,也抱紧她,两人相拥了一会儿。 一个星期没见,原本就你浓我浓的夫妻这会子,已经是干柴烈火,一点就着。只是贴着,哪能满足。 外面黑漆漆的天,北方呼啸,阵阵冷风吹过,摇晃着树枝咯吱作响,四周寂静一片,只有那主卧窗户透着暖黄的灯光。 从外面看,两个身影纠缠在一起,缓缓倒下,而后轻轻浅浅,令人眼红心跳的声音传来,暧昧在上演。 屋内,一阵低沉的吼叫声后,声音渐渐停歇。 张向阳终于又能搂着自己的媳妇了,他朝她的肩窝蹭了蹭,“你身上的味道可真香啊。” 何方芝捏着他的鼻子,嗔道,“狗鼻子啊。你。” 张向阳搂着她滑腻的肌肤,在她耳边小声道,“媳妇,我给你买礼物了,你一定会喜欢的。” 何方芝才不信这话,男人都粗心大意,她喜欢什么,他未必会知道,她翘起嘴角,故意道,“你还没说什么礼物呢,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喜欢呢?” 张向阳披衣下床,把自己带来的包袱打开,露出里面三件衣裳,“看看!” 何方芝也坐起来,背靠在床头,看着被子上这三个颜色不一的衣服。她没想到张向阳会买衣服给她?前世,哪怕最疼媳妇的男人,也不会去逛成衣店。他居然这么出人意表。 张向阳拿起衣服,朝她比划了一下,“媳妇,你起来穿看看,这羊毛呢大衣里面套件白毛衣,绝对好看。” 何方芝心里像吃了果子蜜一样的甜,套了件里衣,穿上毛衣以及那件羊毛呢大衣。 前世,这种搭配非常普遍,但每个人穿出来的感觉不一样,有的人穿上会显得知性,有的人会显得臃肿,也有人会穿出干练的感觉。 但他媳妇穿上,却有一种不一样的意味。她的脸是文静秀气的,有种江南美人的婉约。但穿上这略显知性美的大衣,似乎弱化了她脸上的柔和,添了几分大气与强势。尤其是她那微微抬起的下巴,配上那清冷的眼神,简直像勾人的妖精。 “媳妇,你太美了!”张向阳毫不吝啬地夸赞。 何方芝摸摸这衣服的料子,很滑很顺,质感也不错,可惜的是,“这衣服穿着太薄了,我会冷的。” 张向阳立刻拿起另一件,让她换上,“那你换上这件。” 这件确实要厚实一些,看着就暖和,何方芝接过来,套上去,这身装扮比刚才还要飒爽,举手投足间都显利落。尤其是那白毛衣从里面露出一截,更显皮肤赛雪,“媳妇,你穿这件更好看,明天你就穿这身吧。” 何方芝紧了紧衣服,“行!”她招呼他坐到床上,“别冻着了。” 张向阳搂着她,看着她把衣服脱下来,叠在一边。 何方芝躺回被窝后,靠在他的怀里,点了下他的脸颊,“这三件衣服不便宜吧?” 这么好的衣服,她从来没在北京看到过,他却能从深圳那边买到。想来应该是从外面带进来的。泊来品向来都是稀缺的。价高者得。 张向阳摇了摇头,“也不算贵。只要你喜欢,以后我还会挣更多的钱买给你。” 何方芝搂着他的脖子,嘴角向上勾起,“你这么好,我会好好珍惜你的。” 她果然不会嫌弃他败家,甚至还夸他,张向阳心里涌起一丝甜意,搂着她轻轻应了声‘好’。 次日,三个孩子起来看,看到爸爸已经回来了,喜得眉开眼笑。 张向阳也把给她们买的玩具分给她们。三个孩子搂着自己的新玩具,跑到房间玩了。 张向阳吃完饭跟何方芝道,“我得带着赵志义和方中田去把火车站到的一车皮货运回来。” 何方芝看了眼外面的天气,“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嘛。” “不用不用!我们三人,跑几趟就能运完了。”张向阳哪里舍得她吹冷风,立刻拒绝了她的提议。 何方芝无可奈何,只能看着他戴上帽子,穿着厚棉衣,大步往外走了。 何方芝吃完饭,陪着三个孩子在堂屋里玩。 吴主任背着手,从院子外进来。他眼睛在屋里溜了一圈,没看到目标,沉声问,“阳子,不在家?” 何方芝扶他过来坐下,落座后才跟他解释,“他去火车站拉货了。” “哦哦,是该去弄回来。”吴主任这才想起还有那一车皮的事情。他靠近何方芝,试探着问,“你知道了吧?” 何方芝一脸懵圈,“我知道什么?” 吴主任哼了一声,“我就知道,他早把我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这臭小子,让他认我当干爹倒好像我求着他一样。” 何方芝无语,抚了抚额,头疼得不行,“您老还不死心啊?” 吴主任梗着脖子,“当然!你不想认我当干爹,我也不逼你。但是阳子得认。你再拒绝我,当心我跟你断绝来往。” 这脾气跟小孩似的!何方芝拿他没办法,还多了几分好奇,“你为啥要认他当干儿子啊?你可别告诉我你喜欢他这样的。你之前对他可是嫌弃得不行。您这也变得太快了吧?” 吴主任含糊道,“他听话呗。” 何方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哦,我还以为你是想占我便宜呢?” 吴主任脸都红了,眼神躲闪,不肯承认自己倚老卖老,心虚地加大嗓音,“你瞎说什么,我是那种人嘛。我以理服人。” 何方芝嘴角弯起,直勾勾地看着他。 吴主任被她看得发毛,最终败下阵来,摆了摆手,说了实话,“这小子其实也挺不错的。你看他演戏多认真啊。像这种认真的孩子,只要他不变,以后会有大造化的。” 何方芝深以为然地点头,“你说得对。” 吴主任紧接着又语重心长地道,“但是我跟你说,你也不能太惯着他。男人嘛,尤其是他这个年纪的男人,你就该对他狠一点,时时对他上发条,要不然他不知道紧着自己的皮子。” 铺垫这么多,何方芝静静等待他的下文,“所以呢?” 每回对上她,吴主任就有一种被她看穿的感觉,他压低声音道,“所以你别以为我认了他当干儿子,我就会宠着他,你们想得美!” 何方芝也不生气,所幸耍赖,“那您要是对他不好,我就不让他让您当干爹了,您有气要撒,还如找个出气筒呢或者回家捶枕头。” 吴主任急了,“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他都答应我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知不知道?” 何方芝摇头,“不知道,没听过。” 吴主任哼了一声,“你比我还会耍赖!”说完,他板着脸不说话了。 何方芝见他不肯说,自己拿针线开始刺绣。她缝东西的时候,专心致志,半点声音也听不见。 吴主任见自己嗓子都要咳哑了,她也没反应,只能败下阵来,站在她身后,看着她那绣品。 这件是男式的嫁衣,花纹要大气许多。她绣的时候,也是先从轮廓开始,而后再慢慢往里收缩。 “媳妇?我回来了!”门外有人喊了一声。吴主任抬眼去看,三个正在摆弄玩具的孩子也听到了,齐齐往门口里跑。 何方芝却好像没有半点反应,在她正要往丝绸上落针的时候,吴主任轻轻推了她一下,“阳子,回来了。” 何方芝这才回神,看向院门外。 张向阳,赵志义和方中田每人抱着一摞颜色鲜艳的塑料盆进来。 “这是?”何方芝还是头一回看到这玩意,新鲜的很。 张向阳往她手里塞了几个盆,给她解释,“这是塑料盆,可以用来洗脸洗脚,咱们家以后再也不用几个人都用同一个盆啦。” 何方芝摸着手里的塑料盆,凑进里面闻了闻,“有股怪味儿,不过问题不大。” 吴主任走过来,“这东西很便宜的。深圳那边的超市卖得可好了。一整排货架,全是这个。好卖得不得了。” 何方芝略微沉吟了片刻。 一连四趟,三人才把货运回来。张向阳给赵志义和方中田解说各种盆的价位,“最好早点卖出去。马上就要过年了,咱们趁这机会,多卖些货。” 两人都应了。快到饭点,张向阳想留他们吃饭,可这两人纷纷告辞,说要早点回去卖货。 张向阳只能让他们走了。 吴主任这次是留在这边吃饭的,饭间又提起认亲的事情。 张向阳下意识看向何方芝,她只好道,“你想认就认,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你可不能让我陪你去你那些老朋友面前显摆。我可不爱出风头。” “成!”吴主任翻了个白眼,心里暗道‘这个小狐狸真是狡猾’。 吃完饭,吴主任就离开了,认亲要等年后再开始。他要回去准备剧本。 张向阳拉着何方芝进屋,“对了,你为啥不肯认他当干爹呀?” 何方芝拿起自己的笔记本给他看。 她的字体,张向阳早就看过,因此也只是迷茫地看着她。 “他看到我写的字,非要我去他那些老朋友面前显摆,我怎么可能会同意这种事。” “你是担心你会被别人看穿身份?”张向阳听出她话里的担忧,“不会吧?只是一手好字而已。” 何方芝啧啧两声,“一看你就是门外汉。书法和字画都是有灵魂和风骨的。有的人练一辈子字都只是形似而神不似。内行人看门道。吴主任是个识货之人,他一眼就看出我这手字的不一般。你想想我一个乡下来的姑娘,怎么会无缘无故练出这么好的字?” “也许你是自创的,熟能生巧慢慢形成的?”张向阳自我解说。 何方芝摇头,淡淡地道,“我习字师从我爷爷,他老人家是当世大儒,早世太子的师傅。这字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出来的。虽然他们不会无缘无故去翻我以前的旧档案,可世上总会有那么多的巧合,我不喜欢被动。” 她这样小心谨慎的一个人,张向阳没法说她不对。他叹了口气,“只是有点太可惜了,如果你认识那些书法大师,说不定能跟他们相处很好,你不是特别喜欢字画吗?” 何方芝早有打算,“下学期,我准备选修书法,先圆了这一关再说吧。” 张向阳见她已经想好法子,便道,“你这样做也对。” 张向阳只在北京待了一天,就带着妻小坐火车回了怀江县。这次带的东西依旧很多。可惜没有赵志义帮忙拿东西了。 张向阳抱着红心,让她坐在他腿上睡觉,跟媳妇咬耳朵,“赵志义那小子,不肯回来过年,也不知道赵婶子会不会生气?” 何方芝怀里抱着红瑾,“怎么可能不生气呢。也不知道赵志义为什么一心钻钱眼里去了?赚钱真有那么重要吗?” 张向阳叹息起来,“也不能怪他,他家里那个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去年,李明秋生下一子,可能因为她身子不好,孩子生下也是病病歪歪的,三天两头生病。 这两口子找了两个保姆照顾孩子和家庭,开销极大。 何方芝无奈摇头,“那他也该回去看看。不能只要媳妇孩子,连亲爹亲娘都丢下了。太不孝了。” 张向阳替他辩解,“他不是让我们带东西回来了吗?” 何方芝不同意了,“东西哪能跟人比呢?父母又不是一心惦记你那点东西。” 见她似乎非要争个对错,张向阳不好再跟她对着干,忙道,“好好好,你说得对。” 何方芝叹了口气,“我这是将心比心。你想想如果咱们家这三个孩子,如果嫁了人就不回家看我们了,连过年也不回,你会不会生气?” 张向阳怔了怔,这话好像有点道理哦。他尴尬得挠了挠头,“这样一说,赵志义似乎是挺混蛋的。” 两天后,一家人下了火车。 怀江县似乎也有了大变化,火车站也有人在接生意。 张向阳找了个驴车,把带来的大包小包都放到驴车上,让三个孩子和媳妇坐到车上,自己跳到驴车的另一边。 今天没有下雪,虽然有冷风吹着,却是个难得的好天。 张向阳试探着问,“您这是帮生产队做事,还是个人干的呀?” 老大爷看了他一眼,“你这话说的。个人单干,我哪有那个胆子呀。” 张向阳心一塞,哎,看来这边还没开始‘包立到户’。 驴车一路到了东方生产队,因为坐满了人,中途也没有停下来过。 张向阳嘱咐老大爷,“我们东西多,你帮我们送到家里吧。我家是村尾的。” 老大爷也没说什么,按照他给指的路,一直到了村尾,因为巷子里的宽度刚好能进去,所以又转弯送到家门口。 付钱的时候,张向阳特地多给了两毛钱,喜得老大爷眉毛抖个不停。 张向阳把东西搬进家门,何方芝和红叶收拾屋子。他提着东西去老房那边。 张母和张大队长这次是待在家里的。他们正在商量大事。 张向阳进门的时候,察觉出气氛有点不太对劲儿。他把东西往堂屋里一放,“你们说啥呢?” 看到小儿子回来了,张母激动从椅子上跳起来,“哎哟,你可回来了。今年咋这么晚啊?你爹还说去北京找你呢。” 张向阳惊了一下,“你们刚才是说这事吗?” 张母没说话,拽着小儿子问长问短的,无非就是吃的怎么样,住的怎么样,学习怎么样? 说到这里,张母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激动地一拍大腿,乐了,“小三子,你拍的电影,娘去看了。真是太好看了。” 张向阳觉得家里人似乎都心事重重的样子,他附和张母的同时,也拿眼瞟了眼他爹以及他哥。 两人似乎在僵持着什么,纷纷别着头,一副你不搭理我,我也不搭理你的样子。 他大嫂杨素兰勾头往外看。张向阳一细想,就明白她的意思,便解释道,“我媳妇正在家里收拾房间。没过来。” 杨素兰看了眼丈夫和公公,忙道,“那我去帮她。”说着拉着两个儿子火急火燎地出了院子。 张向民尴尬地抬眼瞅了张向阳,想说,但又怕他爹训他,硬是没有张嘴。 “爹,你这是生谁的气呢?”张向阳搬了个板凳坐在张大队长对面。 张大队长抽着烟袋锅子,斜睨了大儿子一眼,“你去问你哥!” 101.第 101 章 “我师傅帮我在广东那边找了份司机的工作, 我想去试试,可咱爹不肯。”张向民吭哧半天才开口解释。 张大队长磕着烟袋锅子,瞪了他一眼, 没好气地道, “你跑广东去, 家不要了?孩子也不要了?” 张向民挠头解释, “我师傅说我媳妇也可以找一份工作,那边厂子特别多, 工资不低呢。比我们这边多很多。” 张向阳来了兴致, “工资能有多少?” 张向民憨厚的脸上全是笑容,“我当司机, 正式工能有60一个月,我媳妇当个普通工人, 一个月也能有40,比我在邮局挣得还多, 而且我听说干得好, 还能涨工资。” 张向阳还没开口说话,张大队长首先嗤笑起来, “听听,你咋这么会做梦呢?还一个月给你60块钱?你咋不上天了呢。那些都是私人开的厂子,都是剥削我们农民的资本家, 给你一块钱恨不得让你干十块钱的活?怎么可能会比国家给的还要多?我看你那师傅也不是好东西, 以前看他老实巴交, 还以为他是好人, 谁成想他这么不靠谱。” 张向阳越听越心塞,他开了厂子,他也成剥削农民的资本家了? 张向阳轻咳一声,从自己挎包里掏出一个存折摆到桌子上,打开最新的那一页,竖着摆到张大队长面前,“爹,您瞧好了,这是我和我媳妇存的钱,全是做生意赚的……” 他还没说完,张大队长就把存折挥开,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还有脸跟我说这事,你那是冒着生命危险去投机倒把的,跟你大哥现在的铁饭碗能比吗?” 张向阳撇了撇嘴,“什么铁饭碗?一个月也才三十多块钱,我在深圳开的那个厂子,普通工人也有四五十,我大哥还是司机,有驾驶执照的,拿六十都算少的了。” 张向民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弟,张大队长也把方向转到小儿子这边了,“你那厂子给工人来这么高的工资,你出的那些钱什么时候才能回本啊?” 刚刚还是奸商,现在又担心他亏本了?这是双标吧啊。张向阳笑着道,“今年只开了半年,转了两万多,我和马大顺分完后,我分了一万多。” 张大队长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他,似乎在看他是不是在说大话。 张母却是半点怀疑也没有,一拍大腿,咧嘴大笑,“哎呦,我们小三子就是能耐,居然成了万元户了。我们家居然成生产队的首富了。” “好了!你个败家娘们,你嚷嚷什么!成了富农,你高兴什么,也不怕被人家举报!”张大队长腾地从凳子上跳起来,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狠狠地瞪了一眼张母。 张母不高兴地瘪嘴,很是不满。 张向阳忙站起来拉架,“爹,娘,你们别吵了,以后谁有钱谁能耐,不是看政治成份的时候了。我听说咱们生产对的那些坏分子都已经平反了,这就是信号。” 张大队长一屁股坐回凳子上,从兜里掏出一包火柴,划了一根重新点燃烟袋锅子。 他吸了很久,烟雾缭绕,丝丝缕缕从烟杆飘出去,张向阳不喜欢抽烟,乍然间闻到这么浓烈的味道,呛得他一个劲儿打喷嚏,眼睛也起了一层薄薄的雾。他眨了眨眼睛,把泪珠眨掉,轻轻伸手抹掉。 他的异样,张大队长也发觉了,他吐了一口烟雾,斜睨了他一眼,“看来上学之后,你也把烟给戒了。” 张向阳怔了怔,随即从善如流地说,“学校里不让学生抽烟,我不得不戒啊。” 张大队长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才看向张向阳,“深圳真的这么好?” “好着呢。要不是我那厂子买不起卡车,我都想让我大哥去帮忙呢。”张向阳猛点头。 “那你大嫂去你那厂子里没问题吧?”张大队长犹不死心。 张向民忙道,“爹,干啥非得要去三弟那厂子啊,他是在深圳,我是去汕头,不是一个地儿。不方便。” 张大队长瞪了他一眼,“我还不是为了你。你们去广东那么远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语言又不通,虽然你弟那厂子,他也不常在,可有我们老家的人在啊,你们要是有啥事,也能让人家帮帮忙。你光看那钱了,你就不考虑别的?” 张向民被训得脸色涨红,好似下一秒就能生烟。 张大队长重重叹了口气,“你们都大了,也都当了父母,一心只想挣钱养家,却忘了自己的安全。我是你们的父亲,我不得提点你们嘛。一个个的翅膀都硬了,我说啥话都嫌烦,算了,我就随你们的意,什么都不管吧,你们把孩子撩在家里,去外面闯吧!” 张向民被训得已经无地自容了,他不善言辞,等张大队长说完,他才尴尬地挠头说,“爹,我听你的,让孩子他娘去三弟的厂子里。” 张向阳提醒他,“两地分居真的好吗?”他大哥这么老实的一个人,要是没有大嫂跟在身边,说不定还真有可能会被人给欺负,尤其是司机,这一行最容易被碰瓷。 张向阳的想法,其他人自然是不知道的,偏偏他话里的意思无端给人一种暧昧的感觉,张向民脸烧得厉害,舔了舔有点干涩的嘴巴,干巴巴地道,“老夫老妻的,又不是见不上面,有啥好不好的。” 张向阳眨了眨眼,刚想说他不是这个意思,却听张大队长道,“你以为你大哥像你一样,满肚子的花花肠子啊。” 张向阳无端被骂,很是委屈,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担心我大哥。外面骗子很多。让人防不胜防。” 张大队长又有点打退堂鼓了,自家大儿子这么蠢的一个人,会不会被人骗啊? 张向阳见他爹的脸色又变了,忙道,“如果有事找公安,国家肯定会为我们做主的,大哥,爹,你们不用担心。” 张大队长沉吟片刻,还是道,“要不还是让你大嫂跟着一起去汕头吧,你说的对,你大哥得有人看着。” 张向民有点尴尬。只能尴尬地看着亲爹和三弟。 张向阳见事情已经说开,立刻把自己带过来的东西拿给他们看,“这是我从深圳特地买给你们的,看看喜不喜欢?” 张母摸着这柔软的毛巾,“怎么买这么多啊?花了不少钱吧?” 一摞摞的塑料盆和十来条毛巾。 张大队长和张向民都看向这塑料盆。 张向民咧嘴笑,“这种盆,我在省城的百货大楼看到过,价格不贵,但是得要票才行。” 张大队长摸着这盆十分稀罕,“这么大老远拿这么多盆,你虎不虎啊?” “我跟厂家批发的,用火车运到北京,我想着家里用不起搪瓷盆,所以就带了一摞回来。你们用完了,我下回再给你们拿。不值钱。”张向阳财大气粗地道。 张母笑得合不拢嘴,“还是我们小三知道心疼我们,有好东西知道拿回家里。” 这话意有所指,在座的各位都听出来了。张向民不好说什么,毕竟他还没挣到钱,现在说大话有点为时过早。 张大队长不想惹老婆子不高兴,毕竟老大两口子要是去汕头,家里的两个孙子还是要由老婆子来照顾。 张向阳挽着张母的胳膊笑着道,“娘,您说这干什么,又不值几个钱,说出来好像做了啥了不得的事情似的。” 张母气的拍了下儿子的肩膀,这孩子傻不傻啊,哈哈真拿老大当亲哥哥看了。她气的瞪了他一眼,把塑料盆往自己屋里搬,“这是我儿子给我买的,旁人不许用。” 说着也不管别人怎么看,直接把门给关上。 张向阳尴尬症都要犯了,怎么会有这么奇葩的人啊。 张大队长没说话,依旧抽着烟袋锅子。 张向民走过来拍拍张向阳的肩膀,“三弟,没事,咱娘心里不痛快,我知道。” 张向阳略微一思索也就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了。说实话要是他,他可能不放心把孩子交给继母来带。虽然有张大队长看着,可张母的冷言嘲讽或许对孩子也会造成很大的伤害。 张向阳回到家的时候,杨素兰还在帮着家里打扫卫生。 他有点尴尬,又有点无措,直到对方走时,他才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媳妇听。 何方芝挺喜欢原身这个表姐,还有那两个聪明可爱的孩子。她和张向阳是同一个心思,她仔细琢磨,便道,“我看你娘这人除了钱,别的什么都收买不了。” 张向阳亲自去求张母善待大哥家的孩子只会适得其反。 “看来只能这个法子了。你拿些钱给大嫂,让她开口,我看咱娘似乎挺怕大嫂的。”张向阳也同意这个法子。 “表姐不会要的,刚刚我把从北京买的衣服拿给她,我好说歹说,她只肯收一件。”何方芝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大嫂不喜欢欠别人,我看你提醒她一下吧。她应该会听你的。”张向阳默默叹了口气。 何方芝答应了。第二天就跟杨素兰说起这事。她也说会给张母一笔钱让她好好照顾红根和红进。 张向民决定要去汕头,他的工作就空出来了,许多人从张母那边听到这事,都拿着钱上门。 这工作最终落到张向阳的表哥,也就是张草花的儿子。因为这事,对方还得了门很不错的亲事。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张向阳在家里带了一个星期,除了过年这几天,他留在家里帮忙,其他时间都是去彭家木那里玩。 对方听说他和马大顺挣了不少钱,心里很高兴,还有点蠢蠢欲动的意思。 张向阳想把他忽悠到深圳帮他管理化妆品厂,所以使出浑身解数来忽悠。 甚至他还让媳妇专门做了一桌菜请彭家木过来吃。 彭家木见他一桌子几乎全是肉菜,他狂咽唾沫,“阳子,看来你是真的发了,以前你就是再装门面也没这么奢侈过,我算是体会到了。” 张向阳搂着他把他按到凳子上,给他斟了一杯水,“看看,还是茅台的。” “你给我喝这么好的酒,还整了这么一桌,你是不是又在琢磨什么坏主意呢?”彭家木也不是笨人,这摆明了就是鸿门宴啊。 彭家木当下酒杯,拿眼瞅着张向阳,非要他先说出意图。 张向阳拍着他的胸口,“真是什么事都瞒不住你。”他沉吟了片刻,“你还记得我媳妇做的那个清凉膏吗?” 清凉膏?彭家木当然记得,“你们去北京上学了,那些司机还找过我呢,可惜我没货,没法给他们,怎么了?” 听到这话,张向阳心里多了点自信,“是这样的,我想在深圳开家化妆品的厂子,我请你管理,给你两成股份,不需要你出一分钱,你看怎么样?” 彭家木和马大顺不一样,他是个妻管严,她媳妇是个谨慎小心的人,恐怕不会冒风险让他把家底掏出来建厂,但如果是不花一分钱,说不定对方会心动。 果然,彭家木听到他的话心动了,他拧着眉头思索半天,才道,“可我没有管过厂子啊。我担心干不了。” “没事儿,如果你有困难可以找马大顺,他现在已经是厂长了,有了经验。你和他又是熟人,他肯定不会不告诉你的。”张向阳立刻打消他的疑虑。 彭家木怔愣了半天,才道,“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让他帮你管理厂子呢?” 张向阳沉默了。之前他确实有这个打算。可因为发生会计那件事,张向阳改了主意。马大顺有一定的能力,可他也有自己的短板,他的能力摆在那里,只能管理一个厂子,再多一个,恐怕他会崩溃。 “有好事,我当然第一个想到你了,咱俩的关系多铁呀。再说大顺忙着呢。我不好再把事情推给他。”张向阳含糊地说道。 彭家木见他没有说实话,想来他也认为马大顺不适合管理两个厂子,便也没有再逼他,“行,这事我会去好好想想,明天过来给你答复。” 张向阳点头,“我也不急,我那地方刚租下来。等到了春天,天气好了再盖房子。如果你不放心可以亲自去深圳看看,那边的发现是真的大。这么好的机会,你别错过了。” 他边说边给彭家木夹菜。 彭家木想了想,觉得他说的很对,深圳到底好不好,得自己亲自去看过才知道。也许他也能像他们一样当个万元户呢。也好过天天骑车吹冷风,把自己冻成冰棍一样。 彭家木打定主意,便跟张向阳撂了话,“只要深圳真如你说的那么好,你这厂子,我替你管理了。” 102.第 102 章 张向阳微微一笑, “成,我给你写马大顺的电话,去之前给他打电话, 让他到火车站接你。” 彭家木端起酒杯跟他的碰了碰, “成!” 张向阳想了想, “等你决定要做, 就到北京找我。我待会儿把我在北京的地址写给你。或者去之前给我发个电报。” “行!” 春节过后,张向阳又带着一大家子回了北京。 一个月后, 彭家木从老家找来了, 张向阳亲自去火车接的人。 当晚,何方芝和李婶做了一桌好菜招待他。 彭家木也没有藏着掖着, 开门见山说了来意,“我跟我媳妇商量过了, 我先试着帮你管理管理。如果干得不好,估计我也回不去了, 到时候就在深圳找份工作干得了。” 张向阳拍拍他的肩膀, “别说丧气话。谁也不是天生就是当厂长的料。至少你这人吃得开,销售这块绝对能做得好。” 相对于马大顺的谨慎小心, 彭家木的优点就是跟谁都能打好关系。他的性子八面玲珑,没有棱角,到哪都能吃得开。 彭家木见他这么放心自己, 心里也很高兴, “就冲你这份信任, 我也会使出全力。” 张向阳点了点头, 不忘叮嘱他,“如果有你解决不了的事,可以找马大顺商量或者给我发电报。” “好!” 彭家木走的时候,张向阳给了他两千块钱,让他先到深圳盖房子,把厂房先盖起来,把厂子的手续都办好。 因为深圳已经有窑厂,张向阳这次没有盖土坯房,而是选择盖红砖大瓦房,甚至还用石灰抹面,镶嵌玻璃,要多气派就有多气派。 彭家要见他投资这么大,觉得自己肩膀上的担子更重了。 送完彭家木,张向阳又投入忙碌的学习当中。 又过一个月,何方芝从学校回来,告诉张向阳一件好事,“我们书法班的老师让我报名参加《全国大学生书法比赛》。” 张向阳想到他媳妇之前的担忧,有点不确定地问,“你会去吗?” 何方芝笑着点头,“去啊。我前阵子从潘家园新得了一副颜真卿的《卢州集》。他的字体和我爷爷的很像。早知如此,我也不用拒绝吴主任要带我去见那些书法大家了。” 张向阳揉揉她的脑袋,笑着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啊,他一定乐意带你去显摆。” 何方芝摇了摇头,想也不想就拒绝了,“那不行。我马上就要参赛了,现在上门,不是摆门了走关系嘛。这会给人留下话柄的。” 这?张向阳突然发觉他媳妇做任何事都喜欢多思多虑,他抱着她,心疼得不行,“媳妇,你这样累不累啊?” 何方芝抬头看他,一脸懵懂,“累什么?” 张向阳含糊道,“就是觉得你挺累的。” 何方芝捏了捏他的脸,“事先前多想想,也总好过事情发生了再去处理吧?那样我会更累。” 张向阳一想也是。每个人性格不同,她喜欢把问题扼杀在摇篮里,已经成了她的习惯,他这事到跟前,才想着去解决,似乎有点太被动了。 就像现在,因为课程不紧张,他也没戏可拍,回到家里,他只能跟三个孩子大眼瞪小眼。虽然彩衣娱亲很温馨,可未免太没追求了。尤其是两个孩子都要写做作业,红瑾被李婶抱出去串门的时候,他就只能坐在门边思考人生。 “媳妇,你说我是不是该琢磨演技啊?” 何方芝眨了眨眼,挑了挑眉,“原来你之前一直没琢磨演技啊?” 这话说得!张向阳心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不能等角色来了,我再琢磨,我觉得我现在就该好好琢磨。比如说当老师会有什么样的特征?当英雄又会是什么样的?” 何方芝瞬间明白他的意思了,对他的想法给予很高的肯定,“你这样琢磨,我觉得挺好。总不能等角色来找你。我听吴主任说制片厂那边因为资金短缺,一年也拍不了几部戏,你总不能一直闲着吧。这样人都废了。” 张向阳上部戏并没有激起多大的浪花,主要是因为这年代人们性格内敛,并不追星。也因为看得起电影的人很少。大部分农村人现在也看不了这些新电影。 像张母之所以能看到,还是因为她特地跑了趟省城电影院才看到的。 想想一部新电影,连县城都没有,它能火吗? 张向阳点头,“那行,我想想我要琢磨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何方芝没有再过问,倒不是她不关心张向阳,而是因为隔行如隔山。 吴主任自从认亲后,对张向阳的确比以前好多了。听说他要琢磨演技,帮着他一起出谋划策。 两人从下学回来,就跑得无影无踪,天黑才回来。 这晚,张向阳终于披星带月回了家门,就见孩子们都整整齐齐坐在凳子上。 “你们先吃啊。不用特意等我回来。”张向阳担心她们等得久了,该饿肚子了,心疼得不行。 “妈妈说她得了一等奖。要跟我们一起分享。必须等你回来。”红叶怨念地看了眼爸爸,这么重要的事,他居然给忘了。 张向阳这才想起,他媳妇昨天晚上跟他说今天要早点回来的事。可他实在是太困了,满脑子都是琢磨演戏的事情,倒是把这事给忘得一干二净。 他朝面无表情的何方芝讪笑,“媳妇,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真忘了。你原谅我这一回吧。我保证下次绝对不会再犯。” 何方芝斜了他一眼,板着脸问,“你去哪了?” 张向阳从自己裤兜里掏出一支古簪,“媳妇,这是我从潘家园买的,就当是给你的赔礼。看看,这个才花了我两块钱,值吧?” 何方芝接过簪子,扫了一眼,不忍心告诉他这是仿品。她抿了抿嘴,“你买这东西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忘了这事。怎么能算是赔礼呢?” 张向阳眼明心亮,立刻接口,“那我明天再给你买一件礼物?” 何方芝坐下,朝他淡淡一笑,“成吧!” 张向阳松了一口气,赶紧坐到他旁边。 何方芝朝三个孩子道,“快点吃饭吧,饭菜一会儿该凉了。” 三个孩子立刻拿筷子的拿筷子,拿勺子的拿勺子。 张向阳立刻狗腿地给媳妇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她碗里,“媳妇,你辛苦了。” “就会油嘴滑舌哄人玩。”何方芝翘起嘴角,故作不满地嘟哝一声。 张向阳也不气馁,“媳妇,你真厉害,居然得了第一。我从小到大,没来得过一次第一。” 红叶正在嚼东西,听到这话,“那是因为爸爸太笨啦。” 张向阳点了点她的额头,“吃的饭去,我跟妈妈说话呢。别插嘴。” 红叶委屈巴巴地低头扒饭。 饭桌上只有吃饭的声音。 大门从外面被人推开,吴主任从黑暗中走进来,“正好,我肚子饿了,过来蹭饭。” 张向阳立刻起身给他盛饭,“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吃饭啊?” 今天张向阳是一个人出去的,吴主任下班后,就让人稍信给他,说自己临时有事。 吴主任坐下来,解释道,“我约了几个老朋友。”他侧头看向何方芝,“我听我几个老伙计说,你得了大赛的冠军?” “您这是上门庆祝来了?”何方芝点头,笑着道。 吴主任接过张向阳递过来的碗筷,“是啊,够给你面子了吧?” 何方芝笑笑,“嗯!” 吴主任怂恿她,“我建议你加入书法协会。加了这个会,会让你的书法更精进,那里可都是书法界的大师。” 何方芝这次倒是没有拒绝,一口答应,“行啊。” 吴主任喜不自胜,乘胜追击,“那周末我带你去见几个老朋友,你应该跟他们有过接触。加入协会要通过他们的考核的,超过七成以上人同意才能入会。” 何方芝和张向阳对视一眼,都能对方眼里看到笑意。而后齐齐看向吴主任。 “你俩这是啥意思?”吴主任被两人看得头皮发麻。 张向阳给吴主任夹菜,“您老带她去,是不是想在你那些朋友面前显摆呀?” 吴主任:“……”这两口子还让不让人活了,他板着脸看着张向阳,一本正经地教训,“阳子,你这就不对了,我是你干爹,你不能总这样直白。说话做事要给人留有点余地,这样才能讨人喜欢。” “您的意思是说您不喜欢我?”张向阳挑眉问。 吴主任被他一噎。从来没听说过会认自己不喜欢的人当干儿子的。这小子翅膀真是硬了。他瞪了张向阳一眼,转了话题,“今天你一个人去潘家园,怎么样?你琢磨出怎么演一个小商贩了吗?” 张向阳有点不确定,“要不待会儿,我给您演一个?” 吴主任吃着饭,“行!” “你不就是小商贩吗?你还用演别人?”何方芝有点不懂了。张向阳时不时就往黑市跑,兜售各种东西。两个女儿为了挣零花钱,偶尔也会起早去一回。 吴主任给她解释,“他是个小商贩,可他不具有代表性。我要让他挖掘那些小商贩的显著特征,让人只要看他一眼,就能知道他是个小商贩。从而记住他。” 现在的服装都是大同小异的,无非就是新旧问题。“想要别人记住你,那只有用你的演技折服大家。好的演技,应该能从方方面面来表现。具体包括人物语言,面部表情,肢体语言和服装道具来表现。所以我要让他搜集这类人的显著特征。” 这完全是理论知识,何方芝融会贯通地感慨一句,“听你这么一说,演戏好像一门艺术。” 103.第 103 章 吴主任听到何方芝的感慨, 笑着点头,“可不就是艺术嘛?演员在演绎别人的时候,要抛弃自己现有的身份。所以说并不是所有的演员都是好演员。要做到好演员很难的。” 张向阳低头, 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接下来, 何方芝很快察觉张向阳似乎有意无意就喜欢观察别人。甚至还会观察家里的三个孩子。 何方芝觉得他为了提升演技, 已经到了封魔的地步, 拽着他的袖子往屋里拖,“你干什么这么看她们?你年纪这么大, 又不可能演她们?” 张向阳有些郝然, 他尴尬地解释,“不一定啊。如果一个人被撞, 失忆后,那他的大脑就是一片空白。他的智商或许也会像个孩子。” 何方芝竟无言以对。 只是有些可惜的是, 直到这学期结束,张向阳也没能接到一个角色。不仅仅是他没能接到, 所有影视学院的学生都没能接到。 因为上面为了拍人物传记电影和宣传片, 已经停拍了。 张向阳不是不失望的,他叹了口气, “咱们国家还是太穷了。我听张导说八一制片厂现在的员工除了去拍上面交待下来的任务,其余都是在翻译外国的作品。” 何方芝有点不是滋味儿,“也就是说你暂时演不了戏了?” “是!”张向阳没能想到阻拦他大红大此的原因不是自己的演技, 而是上面没钱。 他握着拳头, 看着何方芝道, “我想成立一个公司, 自己拍电影。” 何方芝拧着眉头,“你干爹不是说拍片要审核的吗?如果上面不让你通过,岂不是让钱打了水漂?” 他们手里的钱也不是很多,大部分都要投资在新厂上面。如果把钱投在电影上,而片子却上映不了,那岂不是收不回成本? 张向阳也知道现在有点风声鹤唳,尤其是自从那些大学老师陆续平反后,有的出了国,有的开始在公开场合发表自己的不满。甚至还有人把自己这些年遭受的痛苦写出来。虽然暂时还没有出版社敢刊印这样的作品,可现在正是紧要时候,如果他拍出一部片子,肯定会被轮番审查。能不能过审,什么时候过审都是个未知数。 张向阳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拍出来的作品被搁浅,他就受不了,只能道,“那我再等等吧。等咱们手头松了。” “行!” 时间一转眼,又到了暑假。 张向阳又飞到深圳去处理新厂的事情。而何方芝忙着研究新配方。之前从方中田手中买到的中药方子,已经有两个被她配出来了。 剩下的几个药方,她在逐一试药量。 张向阳是第二次建厂了,相比第一次要熟练多了。再加上彭家木已经把厂房建好,还把手续也办齐全了,甚至连所需的材料都准备齐全了。他到了之后,直接让手底下的员工尝试做产品。 不是他不想花钱买机器,而是钱要花在刀刃上,他得省着点花。 第一批产品出来后,彭家木就带着新招来的销售部跑市场。 这时候就突显深圳的好处来了。清凉膏非常适合在这个地方兜售。 张向阳早在来之前就让彭家木在深圳买了好几个铺子,每个铺子间都隔了两个区的距离。 在铺子前摆上一方长桌,让售货员拿着喇叭喊免费试用。 “免费试用”一出,吸引了无数人挤过来看热闹。大人小孩,老人男人都有。 “阳子,咱们这东西算是得到认可了。”彭家木看着那些人在试用之后,都争相购买,喜得整个人都飞扬起来。他之所以答应来当厂长,也是知道这清凉膏有多好。 张向阳拍着他的肩膀,笑道,“今天是开业大吉,买二送一,也不知道之后会不会还有这么多人来买。” “必须的呀。哪能天天搞活动啊。”彭家木很有自信,“以前咱们还是什么玩意都没有的时候,就有许多人肯买,现在就更不用愁了。” “你这么一说,倒也很有道理。” 一想到厂子里还有那么多产品,彭家木也不敢耽误,立刻道,“我明天去珠海找铺面,你呢?” 张向阳想了想,“我去汕头吧,顺便去看看我哥。” 两人约定好之后,彭家木从账上划了五千块钱,去了珠海。 张向阳坐着汽车到了汕头,张向民是在一家服装厂帮忙运货的。他们厂生产出来的衣服全部运到广州沙河。 张向民听到三弟来了,立刻带他去食堂吃饭,嘴里滔滔不绝,“沙河是专门搞牛仔裤批发的。我们厂专门卖的就是牛仔这种布料,三弟,你没穿过牛仔裤吧。这裤子穿上很是耐磨。” 这个厂子很大,吃饭的时候,从窗口排到门外,差不多有一百多米。两人闲着无聊,张向阳除了偶尔打量的环境,就是听张向民讲话了。 听到他这话,张向阳含糊地点头,“我没穿过。” 张向民像是打开了话篓子,听到三弟这话,忙道,“三弟,待会儿,我带你去仓库那边拿几条吧。我们员工买还能便宜呢。” 张向阳试探着问,“有多便宜?能和批发价一样?” 张向民挠了挠头,“那倒没有。” 张向阳笑着问,“你怎么不跟批发市场的人打好关系,从他那拿呢?” 张向民摇头,“批发市场给我的价格和厂里是一个价。” 张向阳没再说这个,转尔问道,“大嫂呢?” 张向民嘴角勾起,“她在厂子帮着剪线头,忙得不得了。我不出车的时候,还能按时吃饭,她得等人家打完了饭,才有时间过来吃。要不然一直排队,会耽误功夫的。” 张向阳听了直皱眉,“这么拼要是把胃给弄坏了,可咋整?” 张向民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我劝她,她也不听啊。” 张向阳狐疑地看着大哥,“大嫂是这么爱岗敬业的人吗?”他咋这么不信呢。以前在生产队一起上工的时候,他也没见大嫂有多勤快啊。 张向民笑着解释,“厂子是按劳分配,多干多得。你大嫂想多挣点钱,所以才这么拼的。” 张向阳瞬间了然,只是这样到底不好,想着待会儿,他尽量劝劝,如果她实在不听,他就说是他媳妇说的。大嫂那么疼他媳妇,应该会听她的话。 轮到两人的时候,张向民点了七八个菜,张向阳见他几乎每样菜都打了,拽了拽他的袖子,“不用了,咱们又吃不了这么多。” 张向民小声道,“你大嫂等会儿就来了,让她跟咱们一块儿吃。” 张向阳那叫一个尴尬。 等两人端着打好的饭菜找到座位后,张向民去打汤。 杨素兰就在这时过来,看到他的时候,还愣了片刻,“阳子,你来啦?” 张向阳现在还是有点怕这个大嫂,他立刻起身叫人,“大嫂!” 杨素兰见他如惊弓之鸟,噗嗤一声乐了,“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你至于这么怕我吗?” 表妹可是说了,小叔子现在特别疼她,把她当宝贝一样疼着。既然他都改好了,她当然愿意给他好脸色。可惜她变了态度,张向阳却是一直很怕她,实在是因为当初她骂的那些话,一直让他记忆犹新,片刻不敢忘。 张向民端着菜汤过来。 杨素兰嗔了他一眼,“小叔子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居然只带他到食堂吃饭,你就这么抠搜啊。我之前不是给了你十块钱吗?” 张向阳有点冤枉,“我下午两点就要发车,哪有时间带他去市区逛啊。” 见两人居然吵起来了,张向阳忙打圆场,“不用不用。这菜就挺好的,也挺多的。” 有鱼有肉,份量还足,已经算是很好了。 “那成吧。”杨素兰不放心地叮嘱他,“你回去别跟你媳妇告状,说我亏待你。要不然她又在我耳边叽叽歪歪,烦都烦死了。” 一开始听表妹说的那些事,杨素兰确实替表妹高兴,可听多了,她牙齿都要被表妹酸倒了。尤其表妹还一个劲儿地让她以后不要再凶小叔子。 明明表妹以前最信任的人是她,可谁成想……哎!不提也罢,一想就心塞! 张向阳嘴角直抽抽,“放心吧,我媳妇才不会生你气呢。她常跟我说你有多好多好。” 拜何方芝所赐,哪怕他心里怵杨素兰,可嘴里也得把她夸成花一样。要不然媳妇能跟她急。 杨素兰心里好受了些,“算你们两口子有良心。” 张向阳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我媳妇让你别太拼命,多注意休息。” 张向阳之所以能找到这个地方,是因为他们两口子刚过来的时候,张向民就给他们寄了一封信。当时杨素兰还没进厂。 杨素兰撇了撇嘴,戳破他的谎言,“你这话说得就虚伪了。你媳妇又不知道我当了工人,她咋知道我会不注意休息?” 说谎话被戳破,要是换了旁人,可能就会尴尬了。可张向阳是什么人啊,他是个演员,而且演技还不赖,他面不改色地道,“我媳妇说你这人闲不住。肯定会自己忙起来。” 杨素兰仔细想了想,她表妹聪明伶俐,倒是会说这话。她敷衍地说了句,“知道了。” 见她没放在心上,张向阳有点心塞,补充道,“我媳妇还说,让你尽快学门手艺,哪能一直给人家打零工呢。你一直坐在那剪线头,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也不利于加薪啊。” 杨素兰呆愣了好一会儿,无奈摊手,“可我什么都不会啊。而且我也没时间。” 她不是不想学,可她连小学都没念完,认的字早就忘得九霄云外去了。学什么都学不会。 104.第 104 章 杨素兰也是在来了汕头之后, 才知道有一门手艺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就像她现在做的这份工作,每天累死累活,拼命加班, 一个月撑死了也不会超过五十。 可她男人呢?一天只出一次车, 不加班, 不熬夜, 轻轻松松就能拿到六十块,而且这还是最低的, 等他干长了, 工资还会往上升。 “你说我能做什么呢?”杨素兰不是没想过以后的。 张向民在旁边一脸不认同,“你那手粗手粗脚的, 年纪又一大把,学啥学啊。” 这话说的!张向阳简直想揪他耳朵。 杨素兰气炸了, 朝张向民的后背狠狠拍了两下,“好哇!你才来这边多久, 就敢嫌弃我老。你个没良心的……” 张向民涨得脸色通红, 尴尬得看了四周。认识的,不认识都纷纷看着他们。 张向阳想伸手阻止杨素兰, 可到底男女大防,他只好把大哥往旁边拽,躲过大嫂的魔爪。 杨素兰气呼呼地瞪着他, 不满地哼了一声, “你干什么?这是我和你大哥的事情, 你别插手!” 张向阳伸手阻拦, 低声提醒她,“大嫂,这么多人看着呢。你不嫌丢人啊。” 杨素兰这才想到他们现在已经不是在老家了,她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忙坐回自己凳子上。 张向民见她不闹了,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有点埋怨自己媳妇太泼。只是他到底还知道分寸,不好当着这么多的人面发泄自己的不满,让别人凭白看笑话。 张向阳这会子也不怕杨素兰了,他拿出前世的经验跟她讲道理,“大嫂,你和大哥都出来了,不要动不动就脸红脖子粗的,你是女人,就算做不到我媳妇那样温柔似水,也该像个正常女人那样好声好气地说话。这又不是我们乡下老家,你这样闹,别人怎么看大哥,怎么看你?” 杨素兰还是头一回被小叔子骂,她想张嘴替自己辩解,可又想到表妹之前嘱托她的事情,再加上自己又理亏,所以硬是没有张嘴反驳。 张向民热泪盈眶的看着三弟,还是亲弟弟向着他啊。 可是还没等他感动完,就听张向阳把话头转向他了,“大哥,我就要说你了。你刚才说那话,只要是个女人听了心里都会不舒服。说大嫂年纪一大把?大嫂才将将三十,哪里老了?” 张向民闷闷地替自己解释,“我刚才就是话赶话,我的意思是你大嫂也不识几个字,她只会干些农活,除了嘴厉害,啥都不会。她以前看你媳妇会做衣服,还跟着学过,可后来学了个四不像。连件像样的衣服都做不成。” 这服装厂里,杨素兰能做的工作有很多,比如浆洗衣服,剪线头,打扫卫生等等。可如果要论技能,那就是做衣服了。可惜她以前试过,根本学不会。 张向阳听了大哥的话,突然福至心灵,“我觉得大嫂这嘴巴挺厉害,帮着卖卖东西,倒也不错。而且卖东西是多劳多得。赚得不比工人差。” 张向民对这主意更是敬谢不敏,“她上小学的时候,连最简单的加减乘除都不会。你让她怎么卖货?” 杨素兰被他这么嫌弃,脾气又上来了,这次没有跳脚,只是加重语气,不满地瞪他,“照你这么说,那些小孩子生下来就该掐死算了,反正它们也不会走路。” 张向民被她一噎,讷讷地道,“这哪能一样。” 杨素兰朝他翻了个白眼,朝张向阳道,“谁说我不会算账的。不信你让三弟考考我。” 张向阳和大哥对视一眼。 张向阳张嘴就来,“一样东西八块三,买家给你十块,找多少钱?” 张向民和杨素兰一口同声答道,“一块七” “一样东西五毛二分钱,买家买了六个,你们讲完价后,给她便宜一毛钱,一共是多少钱?” 杨素兰捏着筷子,愣了一下,瞅了眼旁边的男人掰着指头正在算,抿嘴答道,“三块零两分钱。” …… 一连试了好几次,杨素兰都能很快作答,张向民这才确定他媳妇对算账这块是真的精通。 张向民其实并不想跟媳妇分开。他一个乡下人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本就孤单。如果他媳妇去卖货,就意味着可能没法待在厂里,要到外面去打拼,那他一个人在厂里,就太寂寞了,他绞尽脑汁地劝道,“媳妇,我觉得你现在这份工作挺好的,你这么……咳……我的意思是说人家未必肯要你。你想想你能听懂别人说粤语吗?” 杨素兰怔愣了片刻,“我可以学啊。再说了,就算我待在厂里,也得要学说粤语,我们总要跟人家打交道的。” 张向民词穷了。 张向阳在旁边忍不住插嘴,“大哥,你不用担心,我准备在这边买几个铺面,到时候就让大嫂帮忙卖货收钱。别人,我也不放心。” 因为上回会计的事情,张向阳也不放心让别人收钱了,还是找个靠谱的人吧。 他大嫂虽然是乡下人,也不怎么识字,可由她来收钱,他还是放心的。 至于各个店的账,暂时由店长来记。 两人听到他居然要买店面,“你不是刚开新厂吗?手头钱够吗?” “够的够的。” 过年前运回去的那批货让他狠狠赚了一笔,再加上这半年来在黑市赚的,还有咸菜厂这半年的收益,他投入新厂的钱有十几万。 大部分都投在买店面上。一开始彭家木建议他租,这样能省不少钱。可他拒绝了。 这一年来,铺面的价格已经水涨船高,从几百块涨到一两千,再拖下去,估计还会继续攀升。 反正这几年,改革开放的风暂时还没吹起来,他手里这些钱留着也没用,还不如放在铺面上升值。 “那铺面得老贵了吧?”杨素兰忍不住好奇起来。 张向阳含糊地道,“得看是什么地段了。还有面积,房子的新旧等等。” 说完,他就低下头吃饭,不肯再说了。 杨素兰见他不说,也不好再问,“那成,等你铺面买了,东西运过来了,我先帮你卖着试试。” 张向民这次倒是没再说。毕竟这是给亲弟弟打工,他要是不同意,三弟该对他有意见了。 张向阳咽下嘴里的饭菜,漫不经心地提醒他们,“如果你们手里攒点钱的话,也可以在这里买一套房子落脚。” 杨素兰虽然没买过房子,可建房子的价格都不低,买的话,只会更高,她撇了撇嘴,毫不在意地道,“花那钱干啥!咱们又不是这边的人。将来还是要回老家的。” 张向阳叹了口气,“那你们总不能一直住在宿舍吧?我来看你们一趟,还得去招待所。” 这年头的招待所质量真的是参差不齐,条件好的,也就是一张床和一张半旧不新的被子。 条件不好的,就是简易搭起的帐篷。被子更是黑黢黢的,卫生根本就不能保证。 他就算再不挑,也没法选择到这样的地方住。 张向民有些心疼了,“那要不让你大嫂今晚去跟同事挤挤,你跟我住?” 张向阳摆了摆手,“算了,我明天还要去市区看铺面,直接去那边找宾馆住吧。” 深圳那边已经有私人开的宾馆了。虽然价格比招待所贵,但是干净不少。 杨素兰肉疼地不行,“我听人说一个晚上要两三块钱呢,你钱多烧得呀。” 张向阳毫不在乎地道,“我在这边待不了多久,而且住在市区也不用天天往这边赶,能省不少时间。早点把事情办完,店铺才能早一点开起来。” 杨素兰摆了摆手,“算了,你自己都打定主意了,我们也不好再劝。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娇贵,现在咋这么能享福呢?” 张向阳抽了抽嘴角,低下头吃饭。 张向民碰了碰她的胳膊,不让她再说了。他朝张向阳道,“三弟,你刚才的想法挺好,我和你大嫂会好好考虑的。” 现在手头也没什么钱,说什么都是虚的,等以后再说吧。 “行,你们自己决定就成。我只是给你们建议而已。” 吃完饭,张向阳就坐着张向民的卡车出了服装厂。 张向阳坐在副驾驶位子上看张向民给他拿的几款牛仔裤,他忘了,这年代流行的是阔腿牛仔裤。 以后世的眼光来看,这样式不太好看,可跟以前相比,已经算是非常时髦了。 “有没有女款的?”张向阳刚才在仓库等张向民,他不是这个厂的员工,根本没资格进去,也忘了提醒他哥给他带女款的了。 “有啊,糟了,我居然忘了给弟妹拿几条了。”张向民颇有几分自责。 张向阳摆了摆手,“没事,我先去买铺面,等买好了回来找你,你再帮我拿几条吧?” “行!” 到了市中心,张向阳下了车,张向民朝他挥了挥手,就继续往前开了。 张向阳背着包袱,找了一圈,才找到一家私人宾馆,进去房间看了下卫生,还算满意,价格两块,也不算很贵,就住下了。 他把衣服之类的东西放到房间,就出了宾馆。 现在找房子除了熟人介绍,那就是去房管局了。 熟人,他是没有,只能走房管局这一边。 负责招待他的是个年纪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听他要买住在街道边上的铺面,他着实惊讶了一番。 这种铺面价格不低,问得人很少,他还是头一回看到有这么年轻的大哥过来问价。 看着对方听到两千多块钱,依旧面不改色的模样,小伙子心里直犯嘀咕。 “我叫郑铁,是汕头人,我刚才说的几个铺面都是在我们这登记很久的,因为要价高,一直没卖出去,您要不要去看看?” “成!” 105.第 105 章 张向阳跟着郑铁到最近的商铺, 两人边说边聊天。 张向阳主要打听汕头这边的情况,“咱们这边服装厂比较多,大哥买铺面用来做生意绝对能赚到大钱巴拉巴拉……” 张向阳总算在这年代见到一个合格的推销员了。哪怕郑铁现在是公职人员, 可他依旧滔滔不绝, 把商铺夸得天花乱坠。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商铺是他的呢。 张向阳听他说得头头是道, 跟着附和几句, 就在郑铁以为很快就能做成这笔交易的时候,张向阳话峰一转, 似笑非笑地看着, “你说的这么好,咋不自己出来单干呢?” 郑铁脸一僵, 随即就讪笑道,“我不耐烦给别人打工, 但是我自己又开不起铺面,所以……” 张向阳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你说得也对。你这是金饭碗……” 如果工人是铁饭碗, 那给政府工作就是金饭碗了。 郑铁切了一声,“什么金饭碗?整天装孙子。上面领导还不让我们把房子给卖完, 要不然房管局就成摆设了……” 说到这里,他脸一僵,暗暗背过去打了下自己的嘴, 怎么就给说漏了呢。 他暗自懊恼个不停, 张向阳拧着眉头, 心里升起一抹怪异, 如果他们领导不让他们卖房子,那他为什么还积极推销商铺呢? 该不会真的让他猜到那商铺是他家的吧?可他手里有四五家铺面呢,总不能都是他的吧?这年代又不像建国前还有资产阶级?所以这是咋回事? 郑铁回过头来,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张向阳,见他眉头都快皱成麻花了,心里一突,看来他是怀疑了。 就在张向阳忐忑不安的时候,两人到了目的地。 张向阳原本还想速战速决的,可因为郑铁露了点马脚,哪怕他对这个铺面很满意,他也没有当场定下来了。 直到他把五个铺面都逛完了,也没有买的意思。 郑铁终于憋不住了,“我说这位同志,我陪您逛了半天,您是不是在耍我玩啊?” 张向阳回头,盯着他的眼睛,“如果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积极推销铺面,我就可以考虑考虑?” 郑铁脸色一白,握着拳头,抿着嘴唇,沉沉地看着他。 张向阳长得人高马大的,自然不怵这郑铁一个小年青。 张向阳抱臂看着郑铁,语出惊人,“其实你不说,我也能猜到。” 郑铁心一紧,眉毛一挑,“哦?说来听听。” 张向阳拍拍他的肩膀,“我挺欣赏你的。你想挣两边钱,我也能理解。” 听郑铁的意思,他似乎很想出来做生意,可他年纪太轻,手里的存款根本不足以开家铺面。所以他应该在吃回扣。 这种事情,在前世他就听说过,那种黑中介,就是两面赚钱。 房产局的房子登记在那里,如果上面领导不让他们卖,那底下的人就会懒散,登记的房主没办法只能给这些人好处费,让他们早点帮忙把房子卖掉。 郑铁的性子姑且不说,但是他确实是个聪明人,而且很会钻空子。 郑铁见对方直言不讳地说出来,学着他的样子抱臂,斜睨着他,“你现在说出来,是不是想让我帮你砍价?” 张向阳摇头,“这倒不用。这种做法有点丧良心,我不会做的。” 郑铁愣了愣,看着他的眼神微微有些诧异。 张向阳淡淡地道,“你也别觉得我这是蠢。站在别人的角度,卖别人所需的东西才是真正的赚钱之道,你那些只能算是小聪明。登不了大雅之堂。” 郑铁若有所思,见他继续往前走,“你就不生气?” 张向阳凉凉地看着他,“生气?我为什么会为你的愚蠢而生气?我又不是你的什么人?” 郑铁心一塞,他握着拳头,“你可真是个怪人。” 张向阳挥了挥手,“走吧,我请你吃饭。” “啊?”郑铁呆呆地看着他。 两人拐弯进了附近的一家私营饭店,刚坐下,两人就点了这个店里的招牌菜。 张向阳指着店里的一面墙,“你瞧,这店生意这么好,除了手艺好,估计还因为以前这是家老店。” 郑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面墙上挂着大大的牌子,上面写着百年老店,介绍着这个店的历史。 郑铁是地地道道的汕头人,哪怕他年纪很轻,可也从老一辈那边听说过建国前的那些事儿。 等两份面端上来,张向阳吃了一口,“嗯,这味道真是绝了。不愧是老店。” 郑铁同样是赞不绝口。虽然他之前带客人来看过店,可他为了节省钱买铺面,已经很久没在外面吃饭了。 这老板听说他们夸赞,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你帮我约房主吧?明天上午九点开始。每人间隔一个小时,时间要错开。” 郑铁夹面的手顿住,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都约?” “对!” 郑铁想问,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二日,到了约定地点,张向阳开始见第一个房主。 郑铁也是这时才知道原来他不是不在意钱,而是他自己在跟房主杀价。 张向阳指着房子的一角,“你看看这房子都已经漏洞了,我还得要重新花钱修修,还有你们这房子离路有点远,我还得再往前挪一挪。还有这地太不平了,我摆一张桌子估计都得翘起来……” 郑铁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口才在他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房主被挑了这么多刺,额头上直冒汗,不停地袖子擦,对着郑铁一个劲儿地使眼色,这人咋回事,收了他的钱咋不帮着说话呢。 郑铁还是有点职业道德的,刚想张嘴,可对上张向阳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他所有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得了,他脸皮还不够厚。 房主见郑铁不肯帮着说好话,只好郁闷地道,“照你这么说下去,我这房子简直一无是处了。” 张向阳笑笑,“咋能一无是处呢。至少你这房子面积还是挺大的。我把它推倒了重盖,照样能卖货,可是,这价格就不能按你说的两千来算。” 房主盯着他的眼睛,急切地问道,“你能出多少?” 张向阳伸出手指,轻声道,“我最多给你一千八,八八发,以后你准能发。” 呵呵……房主歪了歪嘴,捂着胸口想晕过去,这一次就砍掉两百块钱。他心脏都要受不了了。 张向阳见他犹豫,转身往外走,“如果不行主算了,我今天约了五个房主,我赶时间。” 他的动作潇洒利落,一点也没有犹豫。 郑铁跟在他身后,想走出去,房主拉住了他,“他今天真的约了五个房主?” 郑铁点头,“是啊。他是北京人,时间紧。” 房主犹豫了好久,想到这房子已经挂出去半年了,一直没有卖出去。看来他要两千确实是太高了。而且他的厂子要买一批新机器,不能再拖了。 一千八其实就是现在的行价,也不是不行?只是他没有物超所值的感觉。 房主思索再三,点了点郑铁的胳膊,“那成吧!你跟他说,我卖了。” 郑铁刚要点头,那房主又把他拉住,“你刚刚一句话都没帮我说,剩下的好处费……” 郑铁郁闷地道,“不给就不给吧。”还能说啥呢,好歹之前他也收了点好处费,也不算是徒劳无功了。 一天下来,张向阳用同样的方法买了四处铺面,其中有一个房主一心想卖高价,死活不肯让价。 等把最后一套商铺落户好之后,张向阳带郑铁去吃饭,依旧是上回那家老店。 张向阳把手中的钱花了七七八八后,心事也了了,人也轻松不少。 郑铁却有点食不下咽,“你买这么多铺面干什么的?” 之前他恭维张向阳的那些话,其实只是随口说说的,可在见识到对方的本领后,他打心里肯定,对方一定会大有出息。 张向阳咽下嘴里的面条,抬头扫了他一眼,“我在深圳开了一家化妆品厂。” 郑铁立刻星星眼看着他,“你刚建厂,怎么还有这么钱买铺面啊?” 一次出手就是四套商铺,这也太牛了吧? 张向阳捧着碗,喝了口面汤,放下碗,“你不是觉得你的工作没挑战吗?不如来帮帮我的尽快吧?我让你当我这四家店的负责人,怎么样?” 现在招工实在是太难了。工人好招,反正这年头最不缺的就是吃苦耐劳的老实人。可负责人就难了。 从乡下刚进城的,没经验。城里有工作的,又不可能放弃金饭碗铁饭碗。 好不容易遇到郑铁这样有主意的人,他不拉拢,实在有点对不起自己。 虽然郑铁有点小心思,可只要自己跟他约法三章,他也不敢乱来。 郑铁呆呆地望着张向阳,“你?我还以为你?” 他做出这种事,对方居然一点也不在意? 张向阳敲了敲桌子,“像你现在这样小打小闹的,一次顶多人家也就给你几十块钱。如果你好好帮我管理四家店,我每年给你百分之一的分红。估计不到一年,你就能拥有自己的一家店面。你想想划不划得来?” 百分之一是多少郑铁现在还没有概念。 张向阳见他没吭声,便跟他解释,“我在深圳的那家铺面,前些日子刚开张,一天的营业额都能达到一千多。因为做活动,利润大概占三成。” 郑铁飞快算了笔账,一千多块,利润30%,那一天就是三百块钱,百分之一就是三块钱,四家就是十二块钱。一年就是四千三百八十块钱。 郑铁眼睛亮得惊人,“真的能挣这么多钱?” 张向阳知道他不会这么快就答应下来,所幸道,“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我带你去深圳看看。我们店才刚开业没多久,几乎没有老客户。现在赚得就是最低的时候。而且我还会给你保底工资,一个月六十块钱。哪怕你一点提成也没有,也能拿保底工资。” 听到每个月还有六十块钱的保底,郑铁心更痒了,只是他到底是个理智的人,想了想还是不放心,“那行,明天我请假一天,跟你去深圳看看。如果真有你说得这么好,我再辞职也不迟。” 张向阳点头同意了,两人约定好时间和地点之后,就各自分开了。 第二天,张向阳带郑铁先回了他大哥所在的厂子,拿了他媳妇能穿的衣服。顺便搭他大哥的卡车。 因为副驾驶不能坐两人,所以两人只能坐在卡车后面。 卡车后面的衣服扎得紧紧的,还有雨布盖上,外面绑了一道又一道的绳子。 两人只能坐在上面,抓着扶手,好在这是夏天,冲着风倒也凉快。 到了深圳,张向阳和张向民告别,“我过几天还会再回来的。到时候我带你们去我买的铺面看看。” 张向民点了点头,“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好!” 张向民很快就离开了,张向阳直接带郑铁到深圳新开的几家店。 彭家木还没回来,张向阳让店长把店里的账目拿给他看,郑铁从翻了这几天的账。 事实上,张向阳说得有点保守了。他当初只在第一天的时候过来看,后来直接到了汕头,自然不知道,后来的两天比第一天更加热闹。 清凉膏最适合广东这种天气,香味很淡,这年代也不是人人都能买得起电风扇的,所以一听说有种药膏抹之后就能清凉解暑,大家都跑过来看。 试用一下后,大家都觉得很好,价格又这么划算,大多数人都会掏钱购买。 张向阳见郑铁一言不发,走过来道,“我没骗你吧?这还是我们头一家店,以后我们牌子越来越响亮的时候,生意只会越来越好。” 郑铁点了点头,眼睛里冒着火,“那四家店什么时候装修?” 张向阳拍着他的肩膀道,“既然你是负责人,当然由你来负责。虽然前期不能按提成来给你工资,但我可以给你保底工资一个月一百。你看怎么样?不让你吃亏。” 一个月一百?这工资绝对是高价了。 郑铁也没犹豫,立刻点头答应,“行,我回去后就把工作给辞了。” 张向阳满意了,又问,“汕头那边有窑厂吗?如果没有的话,可以从这边定。” 郑铁摇了摇头,“那边主要开的都是服装厂。” 张向阳了然。中国人最喜欢跟风,什么生意赚钱,周围人都会做同一种生意。 “那你跟我一起去砖窑厂定砖。”张向阳把账本交给店长,然后带着郑铁出来,等到了没人的地方,他话峰一转,“不过你既然要跟我干,那我可得跟你约法三章。” 郑铁连称呼都变了,“嗯,您说?” 张向阳严肃地道,“店铺里所有的价格都是由彭厂长制定的。让你们打折的时候,你们才能卖便宜。不允许挂账,也不许赊欠,更不许漫天要价。你明白吗?” 郑铁见识到他的能力之后,一点也不敢造次,尽快保证,“是,我会的。” 两人到砖窑厂定了砖,因为距离有点远,还多付了将近一百块的运费。 张向阳也没肉疼。带着郑铁回了化妆品厂。 彭家木也在这时回来了。他因为是老手,对铺子的价格比他还要懂。这一次也买到了四家合适的铺面。 等张向阳把郑铁介绍给彭家木的时候,他还捶了下张向阳,“行啊,阳子,出去一趟,连负责人都找到了,你太牛了。” 张向阳挠了挠头,“没什么。我这不是担心你一个人忙不过来,帮你找帮手嘛。” 彭家木乐了,“还是你有良心。我这几天跟人谈价格说得口干舌燥,终于把价格压下来。我还担心你被人家宰了呢,没想到你比我还牛。” 张向阳笑了笑,转了话题,“你刚回来,估计还没吃饱吧?我去让食堂做几个菜,咱们喝一杯。” 106.第 106 章 彭家木刚想点头答应, 突想到马大顺,便道,“我们去找马大顺吧, 他那边的饭菜好吃。” 张向阳一想也是, 朝着郑铁道, “你去食堂吃吧。那里是收现金的。” 郑铁见他们有事出去, 也不敢耽搁,朝两人点头后就告辞了。 到了咸菜厂, 马大顺正在办公室里给底下人开会, 他们只好在外面。 没一会儿,办公室门打开了, 从里面鱼贯而出七八个人,马大顺也从屋里走出来, 看到旁边沙发上坐的人上,惊讶道, “你们俩可是大忙人, 怎么有空过来看我啊?” 彭家木拍了下他的肩膀,“瞧你话说的, 是不希望我们来啊,还是埋汰我俩呢。” 马大顺嘴皮子没彭家木溜,指着他无奈地道, “你呀, 什么话到你嘴里就变了味儿。” 张向阳走过来, 一边拍一个, 插在两人中间,“你俩别贫嘴了,我肚子都饿了。” 两人也不贫了,马大顺侧头问两人,“你们那边弄得怎么样了?这些天忙,我都没空去看看,开业顺利吗?” 说起正事,彭家木也收起嬉皮笑脸,兴高采烈地道,“挺顺的。我们做了活动,销量还不错,准备再开几家新店呢。” 马大顺也替两人高兴,“那不错啊。我们厂现在已经开始往外发展了,你们呢?有这个打算吗?” 因为国内其他地方还没有开放,所以马大顺在张向阳的建议下参加了广交会,因为口碑很好,订的人还是挺多的。 听到这话,彭家木懵了一瞬,店铺刚刚开业,他暂时还没想到这么多。他侧头看了眼张向阳,似乎是在等对方拿主意。 张向阳第一时间想的就是外国人曾经要花一万块钱买他媳妇的方子。 既然外国人都能看到这个商机,说明向外扩展的路子也是可以的,他点了点头,“如果有外国人要批发的话,可不能便宜。” “那定多少钱合适?”彭家木又问。 张向阳是知道广交会的行情的,立刻道,“出口的话,是要交税的,价格提高一倍才成。” 彭家木点头答应,突然大笑,“没想到我彭家木还有一天能挣外国人的钱。真是太痛快了。” 到了食堂,三人点了一桌子菜。 彭家要想到那郑铁,朝马大顺挤挤眼,“大顺,你一定没想到阳子去了趟汕头居然把房管局的人给忽悠过来给他打工了。” 马大顺惊讶地看着张向阳,蹲着酒杯呆呆地问,“真的假的?” 张向阳吃着菜不好说话,冲对方点了点头。 马大顺拍着桌子,“阳子,还是你厉害。你说我咋就没有你这本事呢。我把招工启示贴得满街道都是,来招聘的都是些生瓜蛋子。半点手艺没有不说,天天在那唠嗑。我一气之下,开了三十个人。” 这还是马大顺头一次开人,以前就是好声好气地让大家伙好好工作。当着他的面答应得好好的,转头照样磨洋工。 被吴主任上回说教一通之后,马大顺自我反思,一改往日的温和,变得威严狠辣,说开人就开。半点不讲情面。 那些磨洋工的人赖在厂里不肯走,马大顺硬是把人给撵走了。后来见硬赖不行,又发动群众攻势,托关系说情,可惜这次,马大顺谁的面子也没给。 如果说多了,他就冷冷地看着对方,“你是不是也不想干了?” 对方瞬间卡壳了,灰溜溜地走了。从那之后,他厂长的威信再也没人敢挑战。厂子也越来越正规。 但是可能因为他把人给辞了,导致招工不是那么顺利。普通工人倒是没问题,但是真正的管理人才却是不容易招到。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被辞。 张向阳拍拍他的肩膀,给他打气,“你也别气馁,最近几个城市管控严格,外来人口暂时进不来。等以后开放了,不需要介绍信了,招工一定会容易的。” 无论哪个年代最缺的就是人才。无论是技术人才还是管理人才都是稀缺资源。 那些有本事的人现在都守着国家的金饭碗铁饭碗不肯出来呢。等以后就未必了。 马大顺跟他碰了下杯子,“你说的是,慢慢来。” 彭家木朝张向阳好奇地道,“阳子,你跟我说说呗,你是怎么把那郑铁给忽悠过来的?” 那郑铁以后就是他手底下的人,他得多多了解底下人的情况。 马大顺也兴致勃勃地看着张向阳。 在两人火辣辣的目光下,张向阳便把事情说了一遍。 马大顺蹙着眉头,“这人的人品不咋地啊。阳子,你招这样的人进来,会不会被对方坑啊?” 彭家木也同意马大顺的话,附和道,“是啊,阳子,这人可不咋地。” 张向阳看着两人不认同的样子,低低一笑,说起来这两人本质上还是敦厚老实的。 在他们的认知里就是工作了,你就要把一切都奉献给工作。不能打着工作的幌子替自己谋福利。 说到底他们没见过多少坏人。乍然间听到郑铁居然有这样小心思,一时间竟接受不了。 张向阳看着马大顺道,“以前你不也是在上班的时候收银元吗?” 马大顺急了,“那哪能一样啊。我收银元跟我干的工作又没有冲突。他给国家办事,却收私人的钱,这像话嘛。” 张向阳摊了摊手,无奈地道,“可以后的风气就是这样的。” 别说现在只是小小的公职人员,以后就连老师这样崇高的职业都会私下里给孩子补课赚钱。 他们的做法虽是错的,可你管得了嘛。 张向阳话峰一转,朝两人笑着道,“不过你们是对的。这郑铁野心大,肯定不会给我打一辈子工,所以等以后活动方便了,咱们自己再提拔合适的人才吧。” 郑铁心心念念就是拥有自己一家店面,只要给他打工一年就能赚上来。所以张向阳从来不认为自己的厂子能留得住他。所以也不怕郑铁会搞什么大动作。 马大顺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长久在这边就成。 彭家木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你给他开那么多钱,居然还留不住他?” 张向阳倒了一杯酒,轻轻抿了抿,“他野心大,又是个能干能闯的。你也没必要太过纠结他,就当以后给自己攒点人脉吧。从现在来看,他只有点小坏,但还不至于坏到芯子里。” 马大顺突然道,“阳子这话没错。宁可得罪君子,不要得罪小人。” 彭家木想了想,“成吧。我听你们的。” 一转眼,就到八月底,新厂这边已经彻底忙活完了。张向阳就回了北京。临走的时候,他还特地给自己买了两件奢侈品的衣服。当然也少不了替他媳妇买了些漂亮优雅的布拉吉。 可惜的是何方芝根本接受不了这样的衣服,“你看这脚踝都露出来了,还有胳膊也是。我穿不出去,我不要。” 张向阳打量着媳妇,这年代的布拉吉是长款的,到小肚这边,并不是很短的款式。但是因为是夏天,所以是短袖。 可即使这样保守的样式,何方芝穿上也有别样的风情。 这身暖黄色带格子的布拉吉像是把她所有的优点都突出了似的。暖黄的色调显得她的脖子特别修长白皙。湖蓝色的细腰带勒出她纤细的腰身,不赢一握,显得楚楚可怜。裙子的下摆是百褶样式,走起路来的时候,婀娜多姿,步步轻盈,显得绰约多姿。再配上她那清秀可人的长相,把江南水乡的明媚娇柔全都体现出来了,就像栀子花一样清纯。 张向阳呆呆地看着她,喉头上下滚动,上前紧紧拥着她,“媳妇,我觉得你穿着挺好看的。” 何方芝爱美,可她性子内敛,不喜欢太过招摇,“可是外面人都穿是灰扑扑的,我却穿成这样,不是异类吗?” 她穿成这样出去,回头率百分百,就像孔雀开屏一样,她可不想让人围观。 张向阳这才恍然想起,他不舍地望着她,“那就穿在家里,给我们看。媳妇,你穿成这样太美了。” 何方芝抬了抬自己的脚踝和胳膊,“可这怎么办?我不习惯。” 张向阳想了想,竟让他想到了好法子,“下面你只要穿上夏天的袜子就成,至于胳膊,你就套件白色的衬衫吧。” 说完,他立刻翻箱倒柜找衣服,何方芝见他这么心心念念要她穿,想到这衣服是他从深圳买回来的,到底不忍心指了他的好意。 按照他说的加上衬衫和袜子之后,她身上柔美的一面倒是少了一点,显得有点娇小,一点也不像三个孩子的妈。 “挺好,就这样穿。” 三个孩子看到妈妈这身打扮,都愣住了。 红叶激动地扑过来,“妈妈,你是不是仙女啊?” 红心摸着妈妈身上的裙子,瘪着小嘴,“这衣服好好看。” 红瑾现在人小,还不懂美丑的概念,只是两个姐姐都往妈妈怀里钻,她也不甘示弱,往她面前挤。 张向阳把两个孩子叫过来,“好了,妈妈有的,你们也有。” 两个孩子立刻被爸爸吸引,“我们的裙子呢?” 张向阳从自己带来的包里掏出裙子,虽然这些不是奢侈品牌,但质量也是不错的。 各种颜色的裙子,看得两个孩子眼花缭乱。 小孩子都喜欢这种鲜艳的颜色,可何方芝瞅着那艳丽的颜色觉得辣眼睛,就像青楼里的那些女人穿的。 她到底是没忍住,“这衣服?” 红叶捧着衣服,兴奋地大叫,“这衣服好好看,爸爸太好了。” 红心也是同样的情况,小脸涨得通红,一个劲儿地点头,“嗯嗯!” 说话的时候,两个孩子眼睛都没离开过这衣服,不知道的还以为那衣服是她们的爸爸呢。 张向阳颇有几分无语,何方芝到嘴的话就这么咽了回去,罢了,只要孩子们高兴就成,再说这年代也没有老鸨,哪来的青楼姑娘。 两个孩子捧着衣服一溜烟跑回自己房间,火急火燎就穿上了。 红叶动作快,套好衣服后,立刻过来显摆,“爸爸,妈妈,你们看,我穿的好看吗?” 她急着表现,原本的衣服没脱,就这么套上去,后背的拉链没拉,红色的裙子里面套着蓝色的衬衫,要说奇葩就有多奇葩。 何方芝捂着眼,挥了挥手,“你快点把里面的衣服给脱了。” 红叶低头,见衣服被她套得歪歪扭扭的,脸一红,吐了吐舌头,立刻往屋里冲。 这一冲不得了,迎面撞上正往外跑的红心,两人直接摔了个大马趴。 何方芝立刻走过来搀扶两人,“哎呀,你看看你们。都说了要稳重,咋还这么着急忙慌的?那衣服就是买给你们的,你瞅瞅咱家还有谁能穿你们的衣服?又没人跟你们抢,着什么急?” 红叶捂着肚子,红心捂着鼻子,两人相视一笑。 红叶往屋里走,红心走到何方芝面前,冲她眨眨眼,“妈妈,我漂亮吗?” 何方芝捏了捏她的脸,“漂亮,特别可爱。” 她穿着一件草绿色的连衣裙。下摆是蓬松款,上面坠着珍珠,配上她白皙的皮肤,大大的眼睛,像个小公主。 察觉到她的发型跟衣服不配,何方芝搬着凳子招呼她坐下,“过来,妈妈给你梳下头发,这样你就更美了。” 张向阳在旁边给她指点,“我觉得你把头发散下来会更好看。你要这样……再这样……” 等红叶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就是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只在前面扎了个小啾啾,别了根发卡的妹妹,这样的打扮十分清丽,确实是个小公主。 红叶捂着嘴巴,眼睛瞪得老大,“哎呀,妹妹真好看。我也要。” 何方芝让红心起来,给红叶换位置。 红叶兴奋地小脸通红,“我也要跟妹妹一样。” 何方芝很快给她梳了个同样的发型,发卡也一样,都是张向阳从深圳带回来的。 两人打扮好之后,手拉着手往外走,“爸爸,妈妈,我跟妹妹要去找兰心姐姐和兰英姐姐玩。” 等两人出了院子,何方芝头疼地抚了抚额,“这样臭美,以后肯定会再问你要新衣服的。你呀,还说让我不要惯着她们,你自己都没原则了。” 张向阳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他转了转眼珠子,突然道,“也不是没有好处。你看咱们红叶和红心走路多淑女呀,以前她们就像疯丫头,整天打打闹闹的。如果买几样漂亮衣服就能让她们变了性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何方芝一细想好像真是这样,“我看你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撞上的。” 张向阳搂着她往屋里推,在她耳边吹气,“媳妇,我觉得你今天真美。” 何方芝拍到他作乱的手,嗔了他一眼,“这是大白天,你可不能乱来。” 张向阳望了眼天色,头一回觉得这天过得可真慢。 何方芝侧头看他,“你就没给自己买?” 张向阳冲她挤挤眼,意有所指地道,“媳妇,你是不是想看我换衣服啊?” 何方芝脸一红,两手齐上捏着他的腮帮子,“你胡说什么呢?口无遮拦的。” 这样一扯,竟把他弄成猪头。何方芝噗嗤一声乐了。 张向阳在她松手的那一刻把人压到床上,在她唇上亲了一口,“媳妇,我一定满足你的心愿。” 说完翻身下床,然后把自己买的衣服掏出来,火速换上。 他上身穿的是白色衬衫,下身穿牛仔裤,配上白球鞋,就像电影里的白面小生一样一样的。 发觉媳妇看呆了,张向阳冲她眨眨眼,“媳妇,好看不?” 他面皮比较白,五官也很不错,再加上身姿挺拔,竟比平时好看十倍。 何方芝老脸一红,“是挺好看的。” 张向阳眼睛星光璀璨,凑过来,微微偏头,唇压上她的…… 107.第 107 章 时光如白驹过隙, 一转眼就到了1982年。刚过完年,这最后一学期,上面就分配好了实习单位。不出意味的话, 以后他们也将在毕业后转正。 这两人在学校的成绩都是不错的, 分配的单位也是数一数二的。何方芝被分配到了京都中药院当实习生。而张向阳也分配到了京都广播电视艺术团实习。 照何方芝自己的意思来说, 她身握家里的经济大权, 孩子也有专人照顾,所以她把所有的热情都投入到工作上。 因为什么都不懂, 她基本上都是听领导安排的, 认认真真工作。 相比她的平淡,张向阳终于迎来了新的机会。 自从1980年9月, □□中央下发《关于进一步加强和完善农业生产责任制的几个问题》,肯定了包产到户的社会主义性质。 农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在全国范围内全面推广。 上面因为要推广这个政策, 所以电视台最近的重心都在跟进这些地方,他们还成立了《包产到户》这个电视节目。 张向阳的本职是演员, 但现在没戏可演, 他长得又俊,所以领导暂时让他充当户外主持人。 他这个主持人负责的是播报的工作, 所以也不像后世那样需要口齿伶俐以及多才多艺。 他经常往外跑,一次都要好几个月,风吹日晒, 皮肤都糙了。 要不是有自家的化妆品保养, 恐怕以后他只能演些东北大老爷了。 这天刚从外面回来, 张向阳赶着回去搂老婆, 就听他们节目组的许导演从会议室里出来,把他喊住,“咱们又来任务了,你去帮我把人都叫回来吧。” 张向阳郁闷,只恨自己不该晚走。他原本是想在厕所收拾干净,回家就搂老婆的。 谁成想,就晚这么一点点,他连媳妇的面都见不着了。 只是心里虽然郁闷,张向阳却不好当着许导演的面抱怨,毕竟谁也不想这么拼的。他看着导演疲惫的脸色,试探着问,“导演,为啥这么急啊?连喘口气的功夫都不给。” 许导演比他还郁闷呢,他把帽子一摘,那十天半月没洗的头发油腻腻的,痒得不得了,他烦躁地抓了抓,“还能因为啥,别人的工作推到我头上了呗。” 别人?张向阳暗自纳闷,只是还没等他想出这人是谁就听许导演瞪了他一眼,“还不快去。时间紧急,咱们刚拍的还没剪,快点去拍,回来后,一起剪。要不然等到了夏天,人家哪还有空接受你的采访。” 再过两个月就是夏收了,从上至下都忙活得要命,如果他们挑这个时间采访,少不得要麻烦别人,受人家眼刀子。 许导演是个有才华的,也有恃才傲物的倔脾气,让他去低声下气求别人,他死都不肯。 张向阳见逃不过,只能认命地出去喊人。 他刚走了没两步,就听许导演把他喊住,“哎…对了…小张啊,你老家是不是临北省怀江县的?” 张向阳转过身,诧异地看着他,“是啊。怎么了?” 许导演双掌相击,脸上终于露出了点笑模样,“那我们就采访你老家吧。” 有了熟人,到时候就能有人好好招待了。 一想到上一回,他们去的地方,许导演就心寒得不行。这些还在贫困线挣扎的村民们根本不愿意收留他们这些人。 他们每次下乡采访,报销的费用少得可怜,所以花钱也都是花在刀刃上。 可最后为了让村民们提供饭菜,他们只能自己掏钱。但是柴禾啥的,因为不够,所以他们只能半个月洗一回澡。 要说这些村民们为啥不稀罕他们这些人,是因为那个地方十里八乡也没一个人家有电视的,所以根本没把他们当名人看过。 张向阳反应过来后,也不觉得疲惫了,朝许导演笑得很灿烂,“好啊。我待会儿就给我爹娘打电话。” 许导演见他居然这么高兴,心里也跟着乐呵,“小张,还是你的觉悟高啊。我没看错你。” 张向阳嘴角抽了抽,顿时明白许导演话里的意思。 不过对于许导演的小心思,张向阳也没放在心上,毕竟他们生产队跟上一次去的那个土山坳里的村落不一样。 他们生产队有钱着呢,也大方着呢。 等他们坐着卡车到达怀江县的时候,张向阳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小张,你是想家了吧?”负责拍摄的小王拍着肩膀揶揄道。 张向阳朝他笑,“是啊。” 小王看了眼坐在驾驶室里的许导演,突然凑招呼大家凑过来,“你知道我们为啥接了这份采访吗?” 工作组的人全都凑过来,作洗耳恭听状。 张向阳也不例外,凑了过去。 见大家伙全都想听,小王神神秘秘地道,“我听我姑父说因为刘导家里有事,所以他的工作就推到咱们许导身上了。” 张向阳怔了怔,回想了下小王口中的刘导,应该是刘国艺,这人是在圈子里属于大佬级人物。 拍的片子非常好,像国家要拍的重大影片都是由他执导的。比如说前年上面要拍的那个人物传记电影,就是由他操刀的。好评无数。 不仅底下的人民群众反响热烈,就连他们这些圈内人都惊艳。他拍的电影不仅仅是画面精美,而且故事也很有感染力,演员的出色表演也能打动人心。 当时他带他媳妇去电视院看这部电影的时候,他媳妇那样对万事都毫不在意的一个人哭得稀里哗啦,当时还拽着他的袖子说,“如果你将来成立电影公司,把这人请过去,那绝对是稳赚不赔。” 张向阳当时就记在心里,也曾想过调到刘导手下学习。可惜的是他一个实习生,没有那么多的权力,更没有这个机会。 岂今为止,他连刘国艺的面都没见过,更不用说跟对方学习了。 乍然间听说他家中有事,张向阳关切地问,“他家里怎么了?” 小王努嘴,“还能有啥,他那个宝贝孙子出事了呗。” 刘国艺当初也曾被劳动改造过,他的儿子儿媳都跟着一起去了。两人也非常孝顺,主动帮刘国艺做上面分下来的活。 只可惜这两人命不好,还没等平反,就因为生了场重病,双双离世,只留下一个儿子。 刘国艺拿孙子当宝贝一样疼。 原本他想退休在家照顾孙子,可大领导几次三翻上门请求他回来坐震,他只好答应回来。 前年拍了一部片子,去年音信全无,今年就接档这个大型节目。 这个节目其实基本上都是许导拍的,但是刘导挂了名,总不能一直不拍。所以上面就给他挑了个比较好的地方。 可谁成,还没拍呢,他家那孙子又出事了。 张向阳拧紧眉头,“他孙子能出啥事?” 六岁大的孩子应该是在幼儿园吧。该不会是跟别的小朋友起了冲突吧? 小王哼了一声,“我看那孩子不是啥好东西。成天惹是生非,都被刘导惯成什么样了。偏偏刘导还宠得不行。” 旁边一人道,“小王,你该不会是还记恨上回人家在走廊抢你东西吧。” 小王脸一红,梗着脖子道,“我就记恨又怎么样?难不成你觉得他做的对吗?” 这事当时看到的人不少。张向阳也在场。他们几个站在走廊里说话。 那小孩子因为不耐烦跟爷爷待在会议室里,所以就溜出来玩。看到他们大人在说话,又看到小王手里拿的东西很有趣,从他身边走过去的时候,顺手给抢走了。 小王当时吓得魂都飞了。那可是刚刚拍好的胶卷。如果对方给扯开,那可就毁了。 他吓得去抢,也招呼同事帮他。可那孩子见他们追在他身后很有趣,竟越跑越远,最后还跳到一棵树上去了。 无论他们怎么说好话,那个孩子就是不肯把胶卷还给他们。 最后还是他灵机一动,学猴子抛东西,让那孩子把东西扔下来。 那孩子扔倒是扔了,可惜他扔得不是地儿,直接给扔到茅坑里去了。幸好那时候茅坑刚被打扫过,里面没有多少积水。除了最外面的废了一点,大部分是能用的。 只是因为这事儿,他被领导狠狠训了一通。 以前觉得孩子可爱,可自打见过那熊孩子,他再也不觉得孩子可爱了,一个个都是小恶魔。 ---- “算了,咱们别说这事了,刘导就只有这一个孙子,愿意宠他是刘导的事情,咱们在背地里说人家的事非要是传到他耳朵就不好了。” 是人都记仇,刘导也不例外,自然不愿意自己的心肝宝贝被人说闲话。 小王见大家都对刘导这么怕,栖笑了一下,就扭头看外面的风景了。 卡车很快就到了东方生产队,哦,不!自从怀江县也开发改革开放之后,他们恢复了原来的名字,叫银杏村。据说以前这边到处都是白果树。 每到秋季,满地金黄的银杏叶迎风飞舞,风景绚烂多彩,用一句满城尽带黄金甲来形容最为贴切不过。 可惜现在除了偶尔有几棵,已经再也没有满地金黄的那种夺目耀眼的感觉了。 卡车驶进村口的时候,他爹娘和乡亲们迎了上来。 自打拍这个节目,他们工作组还从来没有受过这么热情的招待过。 大家伙全都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小王嘴快地道,“乖乖,原来还是有人好办事啊。”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 张向阳把许导演介绍给他爹,“这是我领导,您就叫一声许导吧。” 张大队长在嘴里砸吧了两下他的名字,然后朝许导演恭维地道,“许导,你这名字真特别。” 许导演嘴角抽了抽,其实他很想告诉对方,他的名字叫许卫军,不叫许导。 108.第 108 章 许导演毕竟是成年人, 不好让人家下不来台,张向阳忙解释,“爹, 我们领导不叫许导, 他姓许, 工作是导演, 所以我们尊称他为许导。” 张大队长尴尬了一瞬,拍拍自己的手背, “看我, 居然闹笑话了。” 许导演对这人还挺有好感,“不会, 不会。” 张大队长拉着他往村里走,“我接到电话就帮你们安排好了, 住在咱们村民家里,可以吗?” 经历过最差的条件, 许导演自然不会挑, “行啊。” 除了许导演和摄影小王住在老王家,其他人都是住在张大队长家附近的。这样工作的时候, 也不至于满村子跑。 自从去年秋天,银杏村实行“包产到户”政策,小日子那是过得越来越红火。 别人家就不说了, 就说张家。大儿子和大儿媳妇自从去了广东打工, 回来的第一年就挣了几千块钱。 可把大家伙给心动的, 过年回去的时候, 带着好几个人一起走。 深圳那边的招工越来越越难,领导就让他们这些外地人趁着过年的时候带些老乡过来。 张大队长见大家伙都想赚钱自然也不吝啬开介绍信。 这两年过去,去广东那边打工的人越来越多。回家过年的时候,还会买些稀罕货,比如说电视啥的。 张家的那个黑白电视倒也能歇息一阵了。 许导演跟着张大队长进家门,看他们居然在院子里满了四桌饭菜,有点懵。 虽然他一开始的打算是想让自己过得好一点,才把拍摄地点选在这里,可也只是想让自己每周能有洗澡水,旁的是不奢求的。 可谁成想,他们一来,人家就给他们整这么丰盛的饭菜。 “村长,这也太热情了吧?”许导演反应过来之后就有点招架不住,但他更担心被别人知道影响不好。毕竟让人请吃饭,这可是违纪的。 张大队长把他按到上座,“你放心,这饭菜是我掏钱的。我听说小三子说你们要拍我们村,可把我给激动的。只要我们村能上电视,你就是想吃牛肉,我都能给您弄来。” 现在的牛还是耕地的一大好手,所以牛肉还是很难得的。 许导演坐下,“那只此一次。”心里暗暗决定要拍得好一些。 其他人望着这桌上十六个碗,八个素菜,八个荤菜,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这两年,相比乡下的蒸蒸日上,北京就没多大变化了。 他们这些人照样得要用粮票买粮,工资照样没涨。 想要吃到这么好的菜,那得去黑市买那些贵死人的肉才行。 “快吃吧,待会儿该凉了。”张大队长见其他人都愣着,忙招呼他们坐下。 张向阳趁着其他人不注意的时候,朝他爹竖了个大拇指,“爹,您可真给我涨脸。” 就冲这一回,他在工作组的人缘只会更好。 张大队长瞪了他一眼,胡子都颤动起来了,“你以为我是你啊。做事那么没分寸。” 说完,也不理会小儿子,坐到许导演旁边招呼他吃饭。 许导演吃着挺好,顺便还打听他们家日子过得这么红火的诀窍,“你们村是因为包产到户才过得这么好的吗?” 许导演从进村就注意到这个生产队有十来户都是新盖的大瓦房,张家也是其中之一。 “当然了”张大队长从嘴里吐出一个鸡骨头,“要不是因为包产到户,我们能养这么多鸡鸭嘛。” 许导演便问起他们演鸡鸭的情况,张大队长也是滔滔不绝,“因为不割资本主义尾巴了,我们也敢养鸡了。田都是自己的,我们想种啥就种啥。别说屋前屋后了,就是田埂上也种满了东西。那些懒得馋得再也不用担心他们拖后腿了。我们自己种自己吃,这小日子不要太美。” 许导演听了若有所思。以前要是有人说这么自私的话,估计肯定要被批|斗的。可现在呢?人家说得是正理啊。 张大队长继续讲,“我是当大队长的,以前几个村子都归我管。我让那些生产队长安排底下的队员干活,每个人都推三阻四的,屁大点事就请假,干活都是磨洋工。现在呢?不一样了。自己家的地自己种,你不干,你就没得吃。所以说啊,还是现在这个政策好啊。你们咱们村,哪个不精神抖擞的,以前三天才能干完的活,现在一天就搞定了。甚至是摸黑干。” 其他人边吃边听他讲话。 小王坐在张向阳旁边,冲他挤挤眼,“没想到你爹还挺能讲的哈。瞧他讲得多好啊。比以前那些人干巴巴说些夸奖的话好多了。” 之前的几期,那些村长讲的话,翻来覆去都是报纸上说的话,一点也不朴实,要多假就有多假。 张向阳笑笑,招呼其他人吃饭,“大家别忘了吃菜,这么多菜,不吃完就浪费了。” 现在是五月份,天气已经热起来了,饭菜根本就不能放到第二天。 张大队长听到小儿子这话,也住了嘴,招呼许导演吃菜,还给他倒了酒,“这是我家过年时才喝的酒,我敬您一杯。我家小三子在你手底下,肯定给你添了不麻烦,请许导以后多担待他一些。我先干为敬。” 说着蹲起白瓷酒杯站起来一仰脖子喝了。 许导演见他这么爽快也忙站起来把手里的酒喝了,然后拉着他坐下,拍着他的手背道,“村长,你这话说得就见外了。我还要谢谢你们家培养出张向阳这么好的同志呢。一点也不怕吃苦。恭敬有礼,人也谦虚,脾气也好。老兄,说实话,我家那两个儿子要是能有张向阳一半懂事就好了。” 张大队长心里挺美,嘴上却要谦虚几句,“照你这么一夸,我都不认得这是我儿子了。” 许导演摆了摆手,“老兄,这是谦虚了。” 张大队长笑笑,两人又就张向阳的话题扯了一阵儿。 许导演都是夸的,虽然许导演恃才傲物,可吃着人家的酒菜,人家好声好气地招待你,你要是说人家儿子的坏话,你不是傻是什么。 更何况张向阳还是京都电影学院出来的大学生,各科成线都很不错,还有吴主任和张导演都对他赞不绝口,所以许声学对张向阳还是很满意的,也乐意当着张大队长的面夸几句。 两人一个夸,一个谦虚,来回了好几趟,许导演话峰一转,开始问起他们家收入的问题,“你们家一年能挣多少钱啊?” 这年代的红砖大瓦房可不便宜,他们家这三间大瓦房,恐怕得要几千块钱呢。 张大队长脸颊酡红,似乎有点醉了,歪着身子,朝他笑,“老弟,你猜猜看?” 许导演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手都有点抖了,思维也有点迟钝,反应了好一会儿才道,“让我猜猜看。”他伸出三根手指,“一年三百?” 一年三百,这个价格算是比较高的了。就他之前采访的几个村子,大多数都在一百多。好一点的也才不到两百。 但考虑到他们这个村有许多大瓦房,所以他直接给涨了价。 张大队长无力地摆了摆手,晕晕乎乎地摇脑袋,“太少!太少!” 许导演调整了下坐姿,然后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拍了下桌子,发狠道,“那就五百!” 张大队长笑了一下,打了个嗝,“太少!太少!” 连猜两次,许导演都没猜对,又听他说太少,少就罢了,还加个太字,那就说明比五百多多了,他从两眼一瞪,眉毛一挑,梗着脖子大声道,“那就是五千!” 这一下子翻了十倍,倒是把其他人都唬了一跳! 咋可能呢。张向阳可是说了,他们这个村的人均分地,每人才一亩三分。 就算他们家有十口人好了,十三亩也都是良田,全种麦子,麦子亩产三百斤的话,一季才有三千九百斤,麦子的价格也才八分,那一季也就是三百一十二块钱。一年两季,那就是六百二十四块钱。这还是总收入,要是去除种子和肥料的价格,估计连六百都没有。 当然这只是种地的收入,如果加上副业的收入,那应该能翻倍。可也只有一千两百块而已。 其他人都觉得许导演这次又猜错了,可张大队长却一拍桌子,“对了!这回对了!” 其他人大惊,纷纷看向张大队长。 小王拍了下张向阳,“哎,阳子,你爹喝醉了!现在都开始说胡话了。” 一年挣五千,可不就是胡话嘛。别说乡下人挣不到,就连他们这些城里人,都没有几个能挣到的。 “咱爹说的是他们老两口和我大哥一家挣的。” 一听还有大哥大嫂,小王松了一口气,随后又反应过来,“不对啊,加上你大哥大嫂也没这么多啊。” 当他没种过地么!小王怨念地看着张向阳。 还没等张向阳解释,许导演就拍着桌子,站起来了,他醉得东倒西歪,神智还有点不清醒,但那喜欢较劲的性子却没有半点影响,或者说更执拗了,他双眼瞪直,“老兄,你这人不诚实。不诚实!”他还伸出手指在张大队长面前左右摆了摆。 张大队长看着那手指都有点晕了,胡乱挥开,也瞪他,“你说!我哪里不诚实了!你今天要是不说出来,我不让你睡。” 许导演嘿嘿笑着,往后退了两步,眼见着快要倒了,张向阳忙把人扶住。 许导演倒在张向阳怀里,然后挣扎着又站起来,迷糊间看到张向阳,他拍着对方的胳膊,指着张大队长道,“你瞧瞧,你爹居然说大话。你可不能跟你爹学。这个很不好!很不好!” 张向阳尴尬地把人扶起来,“我爹没说胡话。我大哥大嫂在广东打工呢。我大哥是司机,一个月工资有一百块。” 其他人都纷纷抬头看他,呆滞了。 张向阳又补充道,“我大嫂当会计,一个月也有一百五。” 这么一算,好像这两口子加起来,一年就能有三千块了。 “咦,那五千块钱还真不是吹得呀。”小王咕哝一声。 张大队长踉跄了几步,他扶住桌子,瞪了他一眼,“当然是真的。我张国栋什么时候说大话了。” 说完,他一屁股坐到凳子上,趴在桌前醉过去了。 许导演也浑身发软似乎要倒下的样子,张向阳忙把人扶好,让对方坐回自己位子上。没一会儿,也趴着桌子也睡了。 可把张向阳累得一头是汗,他坐回自己位子上继续吃菜。 小王拉住他,“你大哥大嫂挺能耐的呀,居然工资这么高。广东那边真有那么好啊?” 有人道,“我也听说了,广东那边发展得挺好。可惜他们是私人开的厂子,退休之后没有津贴的。” 又有人道,“这么高的工资,就算以后没有津贴又怎样。不会自己存嘛。” 小王嗤了那两人一眼,“人家一个是会计,一个是司机,你一个打杂的,去了那边,也只能当普通工人,一个月也只有四五十,去除开销,和现在也差不了多少。你呀,还是歇了那心思吧。” 这就是明晃晃的打脸了,对方脸一白,扭头不想说了。 张向阳在旁边当和事老,“也不能这么说。我大哥大嫂在那边干得好了,也让我过去,可我就是不去。我觉得我现在干的这份工作就挺好。天天能上电视,多美啊。” 其他人噗嗤一声乐了。 现在的人都还是很内敛的,显少有人像张向阳这么张扬,喜欢露脸的。 小王捂着肚子笑喷了,拍着张向阳的肩膀道,“你选演员这份职业真是选对了。” 脸皮这么厚,他反正是及不上的。 张向阳挠了挠头,他仔细咂摸了下他的话,没毛病啊,笑啥! 副导演年纪有点大,听到他的话,也笑眯了眼,朝他竖了个大拇指,“小张,不错。你能有这份心性,将来在这条路上能走得很远。” 性格乐观,对演员这一行又是发自肺腑的热爱,也能扛得过别人拿“戏子”这样的话来侮辱。 张向阳给副导演倒了一杯酒,“借您吉言,以后还请您多多指点。我才能更好的进步。” 副导演喝了这杯酒。张向阳又给其他人也一一敬酒。大意都是差不多的。 这个节目组的人都是老人,唯独张向阳一个是实习生。他拿的工资连其他人的一半都没有,可他态度却非常好,一点也不抱怨,其他人也都对他刮目相看。 大家都鼓励他几句,甚至还会补充一句,“以后多多努力,不懂的就来问我。” 张向阳笑容温和,“一定一定!” 等吃饱之后,张向阳和小王把醉酒的两人各自架回房里。 109.第 109 章 第二日开始, 许导演就开始在银杏村取景了。 “我看你们村口的几棵银杏树挺美,不如就选那儿吧。”许导演逛了一圈,还是觉得村口那里最适合。 张大队长自然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行啊, 你说了算。要我给你们准备啥东西不?” 许导演朝节目组那边喊了一声, “场务?快点过来。” 一个年纪约三十来岁的男人跑了过来, “许导,您喊我?” “你跟村长说下我们所需的东西。咱们今天上午得把架子给搭起来, 等中午太阳毒了, 会反光。” “好!”场务拉着张大队长往旁边去了。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许导就开始录制了。 他们前期是以张向阳采访村民的方式进行的。 张大队长就是第一个接受采访的群众。可把张大队长给乐得, 当即就回家换上过年时大儿子给他带来的新衣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两人先是对了一遍稿子, 张大队长需要按照台词上写的来。 这份台词是许导演结合他从张大队长那边打听来的,他把关键的点给播出来。基本上还是张大队长说的那些话, 只是要精简一些。 而且因为是包产到户, 所以让张大队长不要说大儿子去外面打工这事儿,只说种地和养鸡。 张大队长练了两三次后, 也就熟了。 等录制的时候,许导演很满意,朝两人竖大拇指, “不错, 一点也没有停顿, 很不错。” 张大队长听他说“卡”的时候, 还不知道已经结束了,见他站起来夸自己的时候,才明白过来。 他用袖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跑步过来,围着他的相机看,“我能看看不?” 许导演摇头,“现在还不能看。等播出的时候,您守着电视就成。” 张大队长有些失望,可对上四周乡亲们羡慕的眼睛,他又挺了挺胸。 许导演又采访了几个路人。录制的时候,张大队长就站在他后面看。 还听他嘀咕了两句,“如果是秋天来就好了,满地金黄,一定很美。” 张大队长心中一动,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河渠的方向。原来这里确实都是种白果的,可惜的是因为白果长得太慢,他们为了盖房子,只能把白果砍了,换上生长很快的杨树。 他想到前些日子去集市上看到有卖银杏树的,心里一动,虽然现在栽有点晚,但是只要多浇水,多看护些,也未必不能活。 他动了这心思,还真的就去联络了。 河渠两边的树都有好几年了。包产到户的时候,这树也没有分,算是作为村里财产。 现在要把它给卖了,自然要征求大家的意见。 大家听说又要重回白果树,许多人都没意见。反正想要种树的话,自己家屋前屋后都能种,也不怕将来没树打家具。 张大队长雷厉风行,在许导演忙着录制的时候,他已经忙活开了,把河渠两边的树全部砍完卖了。 家具厂的人亲自来拉的。许导演听到村外闹哄哄的时候,还以为是有人吵架呢。 他来了几分兴致,凑到那边一看,原来是砍树卖的。 其他人见他们一会儿就已经放倒十来棵棵十年以上的树木,都暗自赞叹,人家办事的效率。 “怪不得这个村子过得这么好呢。瞧瞧,这速度!” 正感慨着,就见被砍过的地方,已经有村民们挖树根了。 张大队长见许导演也凑过来看热闹,以为他不懂,忙跟他解释,“这些树根也能当柴烧。挖好的坑正好可以栽新树。” 许导演惊讶地问,“你们哪来的树苗啊?” 张大队长一点也不担心,“我们这边的集市上啊,以前只卖些粗瓷,土布之类的,现在连树苗都卖了。” 许导演兴致勃勃地追问,“还有呢?” 张大队长仔细回想了下,“还有些村里种的东西,比如说粮食之类的。” 连民兵都解散了,自然也没人抓投机倒把了。所以乡下其实从本质上来说已经是半透明了。 虽然不能有商铺,但是小商小贩还是如影随形的。 许导演眼睛一亮,之前他拍的片子关注点都在粮食产量和家禽方面。 可全国上下的种子都是差不多的,银杏村能挣这么多钱,除了去广东打工,还有这些农副产品的缘故。 广东打工这个有点跑题了。可是农副产品的销路这个可以着重拍啊。 许导演双手搓着,眼巴巴地看着张大队长,“你们逢集是什么时候啊?” 张大队长不明就理,“初一和十五。” 再过两天就是十五了,许导演当即就拍板道,“那我们把集市也加进去吧。” 张大队长微微蹙眉,连连摆手,“不成不成!你们呼啦啦带那么多人去,那些小商贩还不全被你们吓跑了啊?” 再怎么半透明,上面也没有发话,说明还是不允许的。如果这些小商贩真的被拍,等上了电视,谁知道会不会有人把那电视当证据,跟那些小商贩秋后算账呢。 许导演一愣,竟觉得对方说得有道理。他总不能为了把节目做好,就害了人家坐牢吧。这么缺德的事,他可做不来。 只是这么好的点子,如果不用的话就太可惜了。 吃饭的时候,许导演就有点心不在焉的,一个饼咬了半天,也没完。 张大队长见他愁成这样,“我看不如大后天,你跟我去看看得了,回头就让小三子用嘴说出来,不也一样嘛。” 许导演想也不想就反对,“那怎么行。用嘴说一点真实性都没有。” 现在看电视的,大多数还是城里人。如果他们不信,那他的节目就没人看了。 张向阳吃着菜,在两人脸上扫了一圈,“你俩说啥呢?我怎么听不懂呢?” 张大队长简单把事情说了一遍。 小王撇了撇嘴,“我看不如偷拍,咱们也不拍他们的正脸,拍几个背影和远影就成,然后后期制作的时候,加上阳子的解说,不就成了吗?” 这就相当于是图文并貌,虽然比真人采访差了一点,但是比主持人空口白牙说的要好多了。 张向阳转了转眼珠子,乐了,“我看不如让咱们生产队的人都去扮演一次。就说这是演戏,让他们出演一下。反正那些观众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找来的托。” 张大队长咳了咳,朝他瞪了一眼,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呲,“你这是弄虚作假啊?” 张向阳抹了下被亲爹喷了一脸的口水,还没张嘴说话,就见张母沉沉地放下筷子,“你说他干啥。我就觉得我们小三子这主意不错。反正人这么多,真贩子混在假贩子里也成了假的。如果派出所的公安真的来抓人,咱们就说都是假的。” 见老婆子当着这么多的人面不给他面子,张大队长脸一红,讷讷地。 许导演终于回神,朝张母竖了大拇指,“您说得不错。”他朝张大队长道,“是我一叶障目了。这位大姐说得对。真的混在假的里也就成了假的。那些人应该也不会什么都不肯讲了。” 张大队长不报希望,要不是他已经露过脸了,他真想自己去扮一回商贩,“行吧,那我回头就帮你问问。跟你说实话,咱们生产队好些人都在集市上卖东西呢。供销社的那些售货员脾气都大了。老百姓都不乐意去。” 明明是他们进去里面卖东西,可还要反过求对方收。前些年积攒下来的怨言,因为民兵和革委会的撤销而没了顾忌。大家的胆子也大了,更愿意冒点风险去集市上卖高价。 供销社的那些农产品都是只收不卖的。所以集市上卖的那些农产品哪怕价格贵一些,也有的是人买。 吃完饭,张大队长就召集全村开会,把这事说给大家听。 自愿报名,如果你去了,就有可能被拍进电视里。至于风险,那不用担心,大家一起去,而且这是假的。现在是讲究法律的时候,派出所也不敢无缘无故抓人。 你还别说,听说能上电视,而且还没风险,报名的人还挺多。 张大队长把名单拿给许导演看的时候,他忍不住犯起了嘀咕,“老兄,你没为难他们吧?” “有啥可为难的。谁不想上电视露个脸啊。”张大队长是拿上电视的饵吊着大伙的。 许导演嘴角直抽,“你就不怕真有人来抓他们?” “没事!”张大队长凑到他身边小声道,“小三子,没跟你说过吧?他和咱们县长认识的。” 这种小事,只要李县长一句话就能搞定。所以张大队长才这么自信。 许导演这才恍然大悟,“你家这小子藏得够深的呀。居然一句口风都没露。” 明明张向阳的年纪不大,可他一点也不骄傲,更没有把关系拿出来嘚瑟。还真挺意外的。 这孩子性子也太稳了吧? 等许导演找到张向阳的时候,还试探着问,“我想采访你们县的县长,你能帮帮忙吗?” 张向阳挠了挠头,有点疑惑,“不是采访咱们村就好了吗?怎么还采访县长啊?” 许导演眼睛一瞪,“你们村的发展也离不开县长的大力支持啊。我以一个村子为切入点,然后延伸整个怀江县,不好吗?” 他之前不是没想过要采访县长的。可这些人天天忙着下乡,几乎不怎么待在办公室,他就是想找人都找不到。 张向阳还能说什么,这人是打定主意了呀。他点点头,答应了,“行,我明天就去找他。” 第二日一早,张向阳就去县城了。可惜的是李学生根本就不在。听办事员说,李学生下乡了,他只好留了口信。 110.第 110 章 张向阳回来后, 就把这事告诉许导演了。 许导演有些失望,“他会不会不来啊?” 这些当官的都把业绩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不怪他这么怀疑。 张向阳想了想,还是老实地摇头。不是他不想给许导一个准话。而是因为他和李学生已经好几年没见过面了, 谁知道李学生还会不会肯见他, 他还是不要说大话了。 许导演只能遗憾地摆摆手, “行吧, 不成就算了。” 第二日,他们也没能等来李学生。许导演已经不抱希望了。 到了十五这天, 他们开始拿着相机到集市上拍摄。 而后那些逛街的人很快就发现了他们, 纷纷围了上来。 场务在集市巷子的一头拉了线,把所有围观的人都拦在了外面。 拍摄过程很顺利, 许导演好像看到了刚建国时的场景。 那时候,还没有限制经济, 到处都是小商小贩。他曾经下过乡,逛过乡下的集市, 比现在热闹多了。各种产品都有, 不像现在,多数只是一些农产品和粗糙的手工品。 北京京都中医院 跟张向阳一帆风顺相比, 何方芝就要麻烦许多,她的工作上遇到了麻烦。 起因是她刚进来就被分配到老专家手底下当助理。 不过她并不是唯一的助理,还有一个是从下面层层选上来的男助理。 对于何方芝这个还未毕业就能分配过来的丫头, 许多人都是羡慕嫉妒恨。 要知道这个男助理工作八年, 在药房干了三年, 又写了两年病例, 独立诊断了三年才得到了这次机会。 她一个连中药都认不全的学生居然这么轻而易举就得到了这次机会。怎能不让人嫉妒。 老专家叫王郁金,听说以前也遭过罪。前几年刚从乡下劳改回来。 他的性子颇为冷淡,对谁都不客气。但是他的医术绝对是很好的,听说他祖上出了不少御医。 他之所以会被打倒,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些人为了得到他的祖传秘方,愣是把他害得家破人亡。 可惜这个人性子非常古怪,脾气像毛驴一样倔。无论那些人怎么威逼,甚至把亲儿子杀害在他面前,他都未能吐口。 等他的家人都死了,那些人也没有了威胁他的砝码。原本想把他杀了,一了百了,可谁成想,数字帮倒了。他也因此得了救。 平反后的他继续干他的本职工作。为人也更加沉默。除了上班时间跟病人说话,他平时都是不苟言笑的。 他对助理也是相当严格的。其实,明面上叫助理,也就相当于是半个徒弟。毕竟可以看到他开的方子。也能接触到他看到病人。两者相结合也能学到不少。 当然跟真正的徒弟相比,少了个亲口教导的机会。 可谁都知道王老是不可能再收徒弟了。 因为当初害他家破人亡的就是他的那几位徒弟。 已经被伤透了心的王老,自然不肯再收徒。 这次上面给他选的两个助理,王老是很不满意的。 男助理叫戴纯古,单看资历是不错的,为人也算是踏实,可惜他对医术热情不够,为人过于古板,不懂得变通。 女助理就是何方芝了,如果对戴纯古,王老是不满意的话,那对她就是相当不满意了。 药材认不全不说,还是个生手,而且她为人很喜欢左右逢迎,他已经看到她好几次给人送礼了。 工作不到三天,她就跟药房,骨伤科,皮肤科,甚至是前台的人都混熟了。 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哪怕是再聪明的人如果把精力用在这些不入流的地方,那她在中医上又能花多少时间呢?从她的态度上来说,他就不满意。也因此,他对她更加严格。 今天要看的是个女病人,王老便让男助理和他站在帘子外面,然后指挥何方芝把病人衣服脱掉,给他按穴道。 还没毕业,就直接让她给看诊,王老承认他是故意的。谁让她天天就知道攀关系,搭人脉。 “按鸠尾穴。” 何方芝让病人平躺,伸出手指按了一下。病人微微皱眉。 王老隔着帘子问,“按到了吗?” 何方芝回他,“按到了。病人这儿有点疼。” 王老有些诧异,蹙眉又问,“鸠尾穴在什么地方?” 何方芝面不改色,“在脐上七寸,剑突下半寸。” 王老不死心又问,“膻中穴” 这个穴位很重要,不能太用力,何方芝的力道轻了些,但即使如此,病人还是呻|吟一声。 王老担心她毛手毛脚,便冷声嘱咐一句,“轻点按。” 何方芝抿了抿唇,轻声道,“我用的力道不大。这个穴在在胸部前正中线上,平第4肋间,胸口中间。” 这话刚出口,王老就纠正她,“不是胸口中间,而是两乳|头连线之中点。” 何方芝尴尬得脸都红了。那病人年纪也才不到四十,听到一个男人这么赤果果地说出来,脸色涨得通红,神色还有些恼怒,撑着手臂想要爬起来。 何方芝忙把人按住,轻声安抚她,“在医生眼里,病人是不分男女的。一切以治病为准。大姐,千万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女病人这才憋着气躺了回去。 王老又让她按了好几个地方。 何方芝都老老实实回答了。 检查完毕后,王老又给女病人把了脉,开了方子,何方芝带对方出门,顺便还贴心地给对方指了路。 对方朝她感激地道谢。 等何方芝回了诊室,戴纯古正坐在王老对面的桌子前誊写刚刚王老给开的方子。 现在计算机还不普及,所以他们用的还是原始的复印纸。病人拿走那张是用来抓药的。 他们这张是留着备案用的。但是他们是可以抄录下来学习的。 王老斜着眼看她,“聪明不用在正地方。白瞎了这么好的脑子。” 何方芝挑了挑眉。 她来自古代,骨子里是个尊师重道的人,可这几月实习以来,她被王老明理暗理针对了无数次。 先是他写的那些鬼画葫一样的字,让她根本没法辨认。她向他请教,他却说她故意耽误他时间。被训之后,她只能向药房的人请教。请人家帮忙,自然要送些礼。 他看到了,斜着眼看她,似乎对她的行为很不满的样子。可不满又怎样,她又没做错。 但凡她不懂的地方,她就四处向人请教。她不喜欢欠人,少不得又要送人家东西。于是他对她更不满意了。 像今天这样冷嘲热讽,还是头一回,看来他也知道光甩眼刀子,已经不足以让她改善了。 如果她不回击,估计像今天这样的话,还会从他嘴里蹦。 何方芝朝他灿烂一笑,“我还是头一回从您嘴里听到夸我的话呢。可真是稀奇。”她捂了脸,颇有几分小女儿的不好意思,“我脸都红了,真是太受之有愧了。” 这?王老气得嘴都歪了,他刚才那话是夸嘛,他明明是讽刺好不好? “你简直冥顽不灵!”王老气得拍了下桌子,眼皮乱跳。 魏纯古被他吓了一跳,抄写的动作戛然而止,抬头偷偷瞄了王老好几眼,见对方正在气头上,他又侧头看向嬉皮笑脸的何方芝。 何方芝朝他挥了挥手,“你继续抄吧。没你的事。” 魏纯古点了点头,继续开始抄了。 王老因为前些年被人整过,手部受了重伤,写字再不如以前工整。好在王老回来的这几年,他经常去药房帮忙,听药房的人跟王老确认过将近一年的药方,才把他的字给摸透。他为了学习王老的医术,也跟着一起辨认对方的药方。 王老听到她漫不经心的语气,哼了一声,“你就不能像人家学学?把方子好好抄录一遍?” 何方芝挠头,“等魏同志抄完,我再抄他的不就行了?两个人挤在同一张桌子像什么样子。” 王老气得脸都白了,随即冷了脸,“既然你这么闲,不如我来考考你。” 何方芝心一突,又来!您老还有完没完啊。为了跟上他的节奏,她天天熬夜到零晨。再这么下去,她的身子骨可就要受不住了。 她淡淡一笑,“您老考了我这么多回,我正好也有问题请教您。” 王老有点诧异,“行,你问吧。” 何方芝便把前世她姐姐在宫中所中的一种毒说给他听,不仅连脉案,甚至连病人的气色以及呼吸情况都详详细细地说了出来,而后才问,“请问这种毒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子可解?” 王老思索了好一会儿,才面色沉沉地看着她,“我听人说你男人是演员,你该不会跟他也学会演戏了吧?咱们这讲究的是实际情况。我不是在跟你谈艺术创作。” 何方芝撇了撇嘴,“我说的是真真切切的。如果你不信,我现在就去药房抓药,把□□给熬出来,喂给猫喝。” 魏纯古听到两人居然对峙起来了,也不好装看不到,忙抬头朝何方芝使眼色,这人该不会是疯了吧,居然要制毒? 王老被她这嚣张的样子气笑了,他冷着脸,手指门外,“行!你现在就去给我制。出了什么事,我给你兜着。” 何方芝朝魏纯古使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随即出了房门,直奔药房去了。 等到了药房门口,这才想到她要先开个方子。 于是又折回来。王老看到她去而复返,“怎么?牛皮吹不下去了?” 何方芝走到他面前,拿起摆在他面前的本子,走到魏纯古这张桌子前,也不让魏纯古让座,直接弯腰趴着写方子。 她飞快把方子写好,而后把笔盖盖了回去,连纸带笔全放到王老面前的桌子上,施施然又出去了。 等人走了,魏纯古忙道,“王老,其实她很用功的。我听她男人说,她每天晚上都要熬到十二点才睡觉呢。” 王老心里好受了点,可依旧有点不高兴,“如果她把时间都花在学习上,原本不用熬夜的。” 魏纯古:“……”得了,他还能说什么。他算是看出来了,王老不是讨厌何方芝,而是觉得她还不够努力,不该把时间都浪费在不必要的地方。 何方芝很快抓好了药,把药包放在王老面前,然后就出去买煮药材的砂锅了。 中医院是可以代煮中药的,可她配的这是毒|药。她煮完,那这锅也就废了。所以她只能自己掏钱买。 因为手上的工业券不够,王老和魏纯古还帮着一起凑了。 她买好锅之后,立刻把药材泡上开始煮。因为还要找实验的动物,她让魏纯古帮着照看砂锅,自己出了诊室。 刚走没几步,何方芝正好在走廊里碰到一个小男孩。他大约六七岁,胖成一个球,这还是她头一回看到这么胖的小孩。看他穿的不错,想来是家境很好。只是此时,他胖乎乎的小脸上正发着狠,额上青筋绷直,单手捏着那只猫纤细的脖子,猫四腿乱蹬,发出凄惨的叫声,似乎下一秒就要魂归西天的样子。 何方芝脑子里头一个念头就是熊孩子!她经过他旁边的时候,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小男孩下意识松开手,何方芝另一只手把猫接住,然后抱在怀里,沉声问道,“你这孩子怎么能如此凶狠?” 小男孩见自己的猫居然被人给抢走了,伸手就要夺。 何方芝担心他还会把猫给掐死,硬是不给。小男孩发了狠,嘴里骂着各种脏话,何方芝听了眉头皱得死紧,在被对方踢了十来下之后,她趁着对方踢了空档的时候,松开抓他的手,飞快抱着猫跑了。 “哎!我的猫,你还我的猫!”小男孩气得在后面追。他人矮又胖,在后面追了几步之后,就跟丢了。 他蹲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正在院长办公室看望老朋友的刘国艺听到孙子的哭闹声,也顾不上说话了。立刻跑了出来。 刘国艺赶紧把小孙子扶起来,“小耀,你怎么了?” 院长谢予同也出来了,看到他哭成这样,“你的猫呢?刚才不是还抱着猫吗?” 小耀这下子哭声更大了,抹了眼泪,指着何方芝刚才消失的方向道,“我的猫被一个坏女人抢走了。” “她为什么要抢你的猫啊?”谢予同觉得事情有蹊跷。那猫就是家养的品种,毛色也一般。应该不会有人因为喜欢就把猫给夺走的吧? 可惜还没等小耀回答,刘国艺气得拍了下墙,“小耀,你放心,爷爷一定帮你把猫找回来。” 小耀得了这句肯定,立刻不哭了,拽着他的手往前面指,“那快走,她刚才往那边跑了,要是去晚了,那猫该活过来了。” 啊?谢予同一脸懵逼,怎么听小耀的意思,他不希望那猫活过来呢。这孩子有问题呀。这再不教,将来指不定还要惹出多大的事呢。 谢予同想把人给拉住,好好跟刘国艺谈谈。他这小孙子的问题好像比那只猫更严重啊。 他拽着刘国艺到旁边小声说,“我觉得你家小孙子有点……不够善良啊。” 正常孩子会不希望自己的宠物活过来吗? 刘国艺黑了脸,“你说啥呢。我小孙子好得很。你不要听外头的人乱说。”说着他的手被小耀猛拽两步。 谢予同见刘国艺不信,又听对方话里的意思,好像这孩子已经犯了众怒了,他想多解释几句,可惜的是他根本没把刘国艺拉住,对方已经带着孙子气势汹汹往前走了。对他的叫喊半点反应也没有。 谢予同连忙跟了上去,陪着对方一起找。 三人一间间屋子开始找。可惜找了一圈之后一无所获。最终只能无功而返。 至于为什么两人没能找到猫,那是因为他们找的时候,刚好被何方芝碰到。趁三人不注意的时候,她直接溜到楼梯口。等对方走了,她才回了诊室。 “快点,药都熬好了,就等你了。”王老见她去个洗手间居然要这么久,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何方芝摆了摆手,把药往白瓷碗里倒,然后把那药渣丢到垃圾篓里。 又把另一包中药往里放,“这解药还没熬呢。难不成你还真的希望这只猫死了啊?” 王老被她怼得脸上的皱纹都加深了几道。 等解药熬好之后,何方芝才把刚刚那毒|药往猫嘴里喂,“这猫太小了,我们只喂一勺就行了。再多,估计该救不回来了。” 魏纯古自然没有意见。王老却有点迟疑了,“药量太小,会不会不起作用啊?” “不会!”何方芝很有自信。 三人眼巴巴地看着那只猫口吐白沫,眼皮耷拉着,四只疲软,趴倒在地。看这样子,真的是中毒了。 111.第 111 章 何方芝端着解药过来, 还没开始喂,就见王老反反复复把猫检查了一遍,甚至还凑到猫嘴边闻气味, 而后喃喃地道, “没想到这几味药加起来, 药效会这么多毒。” 明明是几样良药, 可混合在一起,却是毒|药。这应该是药材相克吧? “我能喂了吗?”何方芝看着王老发呆, 担心猫撑不住, 忍不住开口打断他的思绪。 王老猛然间回神,朝她点头, “行。你喂吧。” 何方芝也只喂了一勺解药,等了半个小时, 药效才起作用。 原本蔫头耷脑的猫头慢慢抬了起来,四肢也有了力气。又过了一会儿, 浑身都来了劲, 朝三人滴溜溜地望着一会儿,那眼里似乎透着几分害怕, 它躲着三人,然后跳上桌子,顺着墙根蹦跳几次后, 竟从窗户那边溜走了。 何方芝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 “好了, 下班时间到了, 我该回家了。” 她把两碗药都倒了,而后洗了洗,连同那砂锅用袋子包起来,提着刚才倒药渣的垃圾带一起出了诊室。 见她居然忘了跟他理论,王老居然有点不习惯。 魏纯古不急着走,他把最后几段抄完,看着王老在发呆,笑着道,“她的性子就是这样,为人挺好。” 虽然一开始大家都对何方芝很有意见,可相处之后,觉得她为人很不错,很热心。人也大方。是个特别好相处的。 他对她也没了一开始的偏见。自然也乐意在王老面前帮她说几句好话。 他把药方塞到王老的文件袋里,准备去洗手。 王老哼了一声,挑眉看他,“你是不是也收了她东西?”魏纯古是什么性子,王老怎么会不知道。刚进来的时候,对何方芝还爱搭不理的,这才多久啊,居然会替她说好话了。这两人八成有鬼,鉴于两人都各自成家,王老也不会把两人往私情方面扯。可要是说没关系,打死他都不信。 魏纯古尴尬地挠了挠头,含糊地道,“也不算吧。我每次都借给她笔记,她送我点咸菜,这叫礼尚往来。” 王老沉沉地看着他,“我看你呀,也被她带到沟里去了。” 原本多么朴实的一个男同志啊,居然也能被糖衣炮弹腐蚀,那丫头的道行真是太高深了。 魏纯古收拾桌子,嘴里嘟哝一声,“好像只有我一人收她东西似的。您不也收了吗?” 他说话的声音虽小,可这屋子不大,再加上也没有旁人,所以王老还是听到了,板着脸问,“魏纯古,你给我说清楚喽,我收她什么东西了?” 这简直就是污蔑,王老这自诩正人君子的性子哪受得了。 魏纯古见王老非要自己说,似乎还非说不行的架势,他一狠心,跺了跺脚,“您每天的一日三餐都是何同志从家里带过来的。” 王老懵了,“她不是说是我的病人感激我,送给我的吗?” 魏纯古抽了抽嘴角,以一副你好天真的样子望着他。 王老被他这仿如看智障的眼神看着,有点尴尬,“那我也给钱了。” 他自然不会凭白无故就收人家东西,所以他硬是让何方芝把钱拿给送饭的人。 魏纯古耸了耸肩,无奈道,“如果您这么说,那我无话可说。” 给那么点钱就能买到那么好的饭菜吗?王老这是不食人间烟火了吧? 魏纯古没待多久,收拾好东西之后,他就转身离开了。 王老坐在桌子上,脑子里有两个声音在打架。 一个温和点的声音说,“这女同志不错,居然知道尊师重道,看他一个老人家可怜,所以给他送一日三餐。” 另一个声音稍显鄙夷,“这女人真是无孔不入,她先让你吃了她的饭,然后再让别人捅出来,那样你就会愧疚,以后你也不好意思再骂她了。真是太阴险了。” 两个声音争执起来,王老都不知道自己该听哪一个的。他吵得脑壳疼,忍不住揉了揉额头。 第二日,王老看到何方芝递到他面前的早餐,“以后,你别给我送饭了吧。” 何方芝惊了一下,干巴巴地道,“您知道了啊?” 王老‘嗯’了一声,随口解释,“昨天魏纯古说漏了嘴。” 何方芝气得咬牙切齿,“这魏纯古真是混账,收了我一罐咸菜,嘴巴居然没闭紧。看我不收拾他的。” 王老微微有些惊讶,抬头看着她。 何方芝把早餐往他面前一放,打开饭盒,“快吃吧。您这么大的年纪估计开火也困难。我也不是特地给你做的。只是顺带。再说你也给钱了。” 王老低着头,看着这两样小菜,一碗豆浆,两个馒头,都冒着热气。 “快吃吧,凉了吃对你胃不好。”何方芝见他眉头皱紧,似乎很纠结的样子,忙提醒道。 王老想了想还是决定吃了。毕竟这饭菜是她特地从家里带回来给他吃的,他要是不吃就浪费了。多年的改造生活,让他知道一个道理,粮食来之不易。 吃饱喝足后,王老才低声吩咐,“以后你别给我带了。我不想承你的情。感觉像是贿赂。” 何方芝还想再劝,可见他铁了心,只好答应了。 两人正说着话,魏纯古从外面进来,何方芝立刻找他算账,“我送你一罐咸菜堵你的嘴,你居然还把我的秘密给捅出去,魏纯古,你可真行啊。” 魏纯古见她气势汹汹的模样,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忙解释,“我不是故意的呀。那是话赶话,说漏了。” 何方芝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呲,“你一个大男人嘴巴居然这么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以后我再也不送你咸菜了。” 没咸菜了?魏纯古吓得心都疼了,双手合手求饶,“哎,大姐,我叫你大姐成不?你就饶了我这一回。我也不是故意要说的,我是想让王老师喜欢你。我的心是好的呀。你就看在我是为你好的份上,饶了我这一回,真的。” 何方芝抱臂,头扭向一边,似乎在考虑这事的可行性。 王老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咳了咳,“魏纯古,你就这么点出息啊。为了点咸菜,你连节操都不要了。你的骨气呢,你的大男子气概呢?被狗给吃了?” 魏纯古缩了缩脖子,小声逼逼,“我干啥了我?” 他不就是说两句好话嘛。毕竟他理亏。 可是王老似乎不认为,“你比她大,经验也比她丰富,你该像个大哥一样,带着她。怎么还反过来了呢?” 魏纯古指了指何方芝,又指了指自己,一脸懵逼,“我带她?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这个能耐?” 他是比何方芝有经验不假,可他多的是经验,又不是智商。 她那脑子就跟海绵似的,可以无限往里吸水。可他呢?几年前学的知识都忘光了。 他复习的速度还不如她新学的速度。人跟人是没法比的。他对她佩服得无体投地。 王老见他这么没骨气,无力地摆了摆手,“这么个糟心玩意。人家百年遇不到一回,我一次居然遇到俩。” 他气哼哼地坐回自己位子上。 魏纯古和何方芝面面相觑,朝对方做了个鬼脸,而后相视一笑。 魏纯古见她笑了,看来自己他的咸菜又有着落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王老很快发现食堂的饭菜是真的难吃。比他以前吃得差远了。 他把饭菜端回诊室,朝着魏纯古抱怨,“这菜怎么这么咸啊?因为不是自家的,所以这盐不要钱了是吗?” 魏纯古吃的是家里送过来的饭菜。虽然他媳妇做菜的手艺不咋地好,可他有咸菜啊。 这香菇酱味道多好啊,吃了一口还想吃第二口。 王老见对面的魏纯古一句话都不说,只顾着埋头吃饭。好奇地站起来,隔着中间的书墙探着身子瞄了两眼。 素炒萝卜,看着也没有多少油水,那味道一定很不好。 见他那筷子也确实没朝那菜上夹,他又把视线移向魏纯古手边的那瓶香菇酱。 红色的包装纸,玻璃罐装的,里面是黑乎乎的。 “这是啥玩意?你吃得这么香?”王老勾着脖子往那瓶口看去。因为都成了泥状,所以一时间也没猜到这是什么玩意儿。 魏纯古见王老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他桌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咸菜。 他下意识就用手捂住瓶口,警惕地望着王老。 王老那个气哦,拍了下他的肩膀,“你个臭小子,我是你领导,你至于像防贼似的防着我嘛。” 魏纯古也反应过来自己有点太小题大做了,把手从瓶口挪开,朝他嘿嘿一笑。 见他似乎想吃,魏纯古忍着心疼,用筷子舀了一点放到他碗里,“这是香菇酱。” 香菇酱?王老一听口水就流下来了,他喜欢吃香菇。 他坐到位子上,尝了一筷子,香味的味道真的很鲜美,他眼睛一亮,“这东西多少钱啊?在哪买的?” 魏纯古把瓶子放在中间一堆书上,让他看生产地。 王老拿起刚才放在桌上的老花镜,瞄了一眼,“呀,居然是深圳的。这东西怎么千里迢迢跑到北京来了?” 魏纯古把香菇酱拿回来,回他,“这是何方芝带过来的。是她朋友开的厂子。听说卖得还不错。黑市里这样一罐卖一块钱一罐呢。” “这么贵?”王老惊了一下。 魏纯古摆了摆手,“香菇本来就贵啊。而且这么贵的东西照样有人买。供不应求,要不是深圳那边从这边不好运太多,估计能卖得更好。” 王老沉吟了片刻,突然好奇起来,“咦,那她之前怎么没给我吃这个呀?” 魏纯古笑道,“您就知足吧。她说您胃不好,得要吃新鲜点的蔬菜。吃咸菜,盐大伤胃。” 王老咕哝道,“我觉得还好啊,盐也不是很大。我能吃的。” 魏纯古怂恿他,“要不您跟她说说,您是领导,您一开口,她立马给您送过来。” 王老脸一板,收起慈祥的笑容,“那不成!我这不是勒索吗?坚决不能犯这个错误。你也不许再提这事。” 魏纯古立刻收起笑脸,点头附和,“成,我保证不提。”反正又不是我吃那些菜。 王老见他低头继续津津有味的吃起饭,他舔了舔嘴唇,看了眼自己盘子里的土豆丝,为了不饿肚子,只能逼自己吃下去了。 一连几天,王老发现一个问题。 王老翻了翻自己打的菜,嫌弃得不行,“这食堂的菜怎么翻来覆去就这几样啊。昨天青菜,今天土豆,明天萝卜,三样轮流来,居然连第四样都没有。” 魏纯古头也不抬,继续吃,“咱们食堂的菜都是上头送过来的,食堂有什么做什么。能有什么办法。” 王老已经拿这些人没辙了,“他们就不知道去跟上面反应吗?” 魏纯古叹了口气,替食堂解释,“怎么不反应!可蔬菜公司只有这些。他们能有什么办法。而且这还算好的呢。听说有的厂子只给吃洋葱。” 王老梗着脖子,委屈地道,“我宁愿吃洋葱,好歹能换换口味。” 魏纯古当即反对,“洋葱伤胃,咱们医院大多数都是病人,哪能吃这个呀。” 好吧,这理由完全没问题。王老默默叹了口气。 他捂着自己这娇弱的胃,酸水都要冒到嗓子眼里了,不由得又憧憬之前吃的那些好菜好饭。 可一想到何方芝那行为,他就打退堂鼓了。 何方芝直到快上班才从家里赶到医院,等到了诊室的时候,刚好踩着点。 魏纯古担心王老找茬,便问,“你怎么才来啊?今天有啥事耽误了吗?” 何方芝抚了抚胸口,等气平缓了才回他,“还不是我那三个孩子嘛。因为他们老爸答应他们四个月就回来,可都过了十天了。他也没能回来。” 魏纯古担心她多想,忙安慰道,“举许是有事耽搁了,明天说不定就能回来了。” 何方芝拉了张凳子坐下,“没有的事。他又临时出去录节目了,这回去的还是他老家。估计还有三个月才回来。” 魏纯古笑笑,“那也没法子,工作要紧。” 何方芝倒是不生张向阳的气,可她气的是他之前把话说得太满,“可他走的时候,答应孩子,要带他们去饭店吃饭的。总不能言而无信吧?” 魏纯古总算明白她今天为啥来晚了,“那你的意思是?” 何方芝一拍大腿,“我决定周末带他们去吃饭。” 魏纯古朝她竖了个大拇指,“带三个孩子去饭店吃饭,你牛。” 她一个实习生,工资不到二十,去一趟国营饭店能吃她半个月的工资。也就是疼孩子的才会带去。像他,宁愿把孩子打一顿,也不会浪费钱。 王老在旁边插了一句嘴,“你家里要养三个孩子,怎么还有闲钱买东西贿赂别人啊?” 啥叫贿赂别人啊?这话咋这么难听呢。何方芝解释,“那咸菜是我男人的朋友送的。不值什么钱。我送给几个朋友,谢谢大家照顾我,帮我的忙。怎么就叫贿赂了呢?您老说话得要讲究真凭实据啊。” 王老被她一噎,没好气地道,“牙尖嘴利。你学什么医啊,你该去学法律的。” 何方芝摊了摊手,“这不叫牙尖嘴利,这叫捍卫自己的清白。贿赂这个词从本质上来说,已经触犯法律了。我清白名声,怎能被人随意诬陷。” 王老那叫一个气哦。他本身就不善言辞,直接被她堵了个哑口无言。 气氛一时之间有点僵,魏纯古忙在中间插科打诨。 很快,有病人进来了。三人也收起心思,专门开始工作。 很快到了周末,何方芝刚好休息,带着三个孩子到附近的国营饭店吃饭。 这个国营饭店离中医院不太远,她经过的时候,还特地给三个孩子介绍,“这是妈妈工作的地方,如果以后你们有事,可以到这边来找妈妈。妈妈在专家门诊室。” 红叶和红心忙盯着那医院的门头看。 红瑾就完全不在意只趴在妈妈的怀里,看着街上的行人。 四人从中医院门口经过,却没注意到一个小男孩看着四人的方向,挣脱爷爷的手,往这边跑来。 刘国艺正在跟人说话,见小孙子跑了,忙在后头追问,“你去哪里?” 小耀头也不回地回他,“我到门口看看!” 刘国艺见他跑到门口就停止脚步,也只当他好奇,便也放了心,继续跟朋友说话去了。 小耀看着前方那四个背影,尤其是那个最高个的女人就是抢他猫的。他握着小拳头,猛地追了上去。等刘国艺反应过来的时候,小孙子已经不见人影了。他吓得脸色惨白,差点晕了过去。 112.第 112 章 何方芝带着三个女儿到国营饭店的时候, 里面还有几张空位子。 何方芝挑了张干净的桌子坐下,朝三个女儿道,“你们想吃什么?” 红叶举着小手, “我想吃红烧肉。” 红心也兴奋地叫出声, “我想吃糖醋排骨。” 何方芝提醒她们, “两样都是猪肉, 换一个吧。” 两个孩子对视一眼,在那边嘀嘀咕咕商量。 服务员走了过来, “你们点什么菜?” 这服务员的态度说不上好, 但也不算很差。只能说不热络。 见她过来,正在争执的两个小的停止了交流, 纷纷看向服务员。 红叶亮晶晶地看着服务员,“阿姨, 我想肉菜,你们这里都有什么肉啊?” 服务员原本有点不耐烦的神色, 看到这么懂礼貌的孩子, 倒是来了几分兴致。 她指着墙上的菜单,刚想说你自己看, 可瞅着这么点的孩子估计识字也不多,只好给她念,“有猪肉, 排骨, 腰花, 猪干, 牛肉,鸡肉,鸭肉,鸭舌,黄鱼,鲫鱼。” 红叶飞快地看道红心,“那就按你说的,要糖醋排骨。” 红心点头应好。红叶立刻又朝服务员重复了一遍。 服务员又对着里面的窗口重复了一遍。 红叶又朝着何方芝道,“妈妈,我想吃腰花,好不好?” 这么点的孩子居然要吃腰花。何方芝也是涨见识了,她笑着问,“你怎么想吃这个了?” 不怪她有此疑惑,而是腰花这个菜,她和李婶都没做过。 红叶鼓着小脸,隔着桌子朝何方芝道,“我同桌王小虎说他爸每回吃腰花都不带他。还说腰花是大人吃的。小孩子吃了会长三只眼睛。我不信,他说我乡下来的,什么都不懂。” 何方芝闷笑,忍不住逗她,“那你吃了之后,如果长了三只眼睛怎么办?” 红叶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她,随即趴在饭桌上叹了口气,“妈妈,你这么傻,到底是怎么让爸爸这么听你的话的?” 服务员在旁边捂着嘴笑,因为怕何方芝看出来,她还特地偏过头去。只是她那肩膀一耸一耸的出卖了她。 何方芝没理会服务员,手支下巴,淡淡扫了眼红叶,“还想吃什么?” 红叶立刻回过神来,想了想,又加了一道,“我想吃牛肉。” 服务员抿着嘴,回过头来问,“红烧牛肉和牛肉炖土豆,你们想吃哪样?” 红心忙道,“红烧吧。”她抿了抿嘴朝红叶道,“刚才你不是想吃红烧肉吗?用牛肉红烧味道更好。” 红叶嘟了嘟嘴,小大人似的点头,“成吧。” 一连点三个菜都是荤的,何方芝又要了两个素的,“辣椒炒毛豆和西红柿炒蛋。” 服务员见她们一个大人带着三个孩子居然点了五个菜,提醒她们,“点这么多吃不完怎么办?” 红叶指着自己身上鼓鼓囊囊的挎包,兴奋地道,“没事儿,我们带了打包盒带回去。” 服务员点了点头,报了价钱和粮票就去让后厨准备了。 何方芝把身上粮票全掏出来,“瞧着没?一顿饭花掉四两粮票,肉票花掉半斤。算是大餐了吧?以后不许说爸爸说话不算话。你们爸爸是工作,没办法的。” 红叶和红心齐齐点脑袋,齐声回她,“是,我们不会说爸爸的。” 饭菜还没上,四人说说笑笑的时候,突然一个小胖孩蹿了过来。 “哈!我终于逮到你了。”小耀站在桌边,指着何方芝的面前大叫起来。 这冷不丁突然冒出个小孩,把大伙都吓了一跳。 红叶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男孩一点好感也没有,实在是他太没有礼貌了,她妈怎么说也是他的长辈,就算不是亲戚关系,叫声‘阿姨’不过份吧?可他倒好,不仅不叫人,而且还指着她妈的鼻子,她从位子上站起来,瞪着小男孩,“哪来的野孩子,怎么这么没有家教?” 每当她犯错误不礼貌的时候,她妈就会这么说她,她现在也算是活灵活现地应用了。 小男孩朝她做了个鬼脸,“你才是野孩子。我叫小耀。” 说完,他也不理会红叶,反而推了何方芝一下,“哎,我的猫呢?你把我的猫弄哪里去了?” 这孩子年纪不大,也没什么力道,何方芝纹丝不动,淡淡瞥了他一眼,“死了。我把它埋了。” 小耀松了一口气,“死了啊,死了的好。活着也是受罪。” 这说得是什么话。何方芝刚想教训他两句,随即又觉得自己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这孩子跟她又没什么关系,她干啥要费那个口舌教他。 她扫了他一眼,“我们正在吃饭。你赶紧回家吧。” 小耀还是头一回被人这么不留情面地赶走,他呆了一瞬,随即望了望四周,见大家伙都望着他,他猛地一把捞起桌上的筷盒狠狠往地上掷,朝四周大吼,“看什么看!再看把你们眼珠子挖了。” 其他人还从未见过有这么嚣张的人呢。 服务员从后面走过来,撸起袖子,指着地上,狠狠地瞪着他,“你给我把筷子捡起来!当这是你们家啊,随意撒野。” 如果小耀的凶是只纸老虎,那服务员就是只真老虎。 他怕得退后几步,梗着脖子,“不!我不捡!” 服务员还从未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熊孩子,她看向何方芝,面色不善,“这是你们家的?” “不是!不是我家的。”何方芝摇头,她也就是从他手里解救了一只小猫而已。 服务员放了心,直接跨过地上的筷子,提着小男孩的后衣领,小男孩的脚瞬间被提起来,“你捡不捡?” 小耀还从未见过这么凶神恶煞的人,当即就大声哭起来了。 “你捡不捡?不捡我打屁股了?”服务员又问一遍。 “不捡,我就是不捡!” 啪啪啪!连打三下屁股,每一下都是用足了力气,小耀涨得脸色通红,依旧倔强得不肯捡。 就在这时,厨房里传出一声,“青椒炒毛豆好了。” 这年代的国营饭店都是自己取菜的,何方芝听到这声叫后,立刻去后厨端菜。 等她回来时,服务员已经把筷子都捡起来。小耀正一脸凶狠地瞪着她。 何方芝把饭菜端到桌上,小耀突然站到桌前,“你为什么不救我?” 何方芝扭头看他,“我为什么要救你?” “你连猫都肯救,为什么不救我?”小耀眼圈都红了,鼻子也也发酸,眼泪顺着眼脸流到嘴边,他用袖子狠狠擦掉。 何方芝想了想,“因为我不是好人啊。” 小耀呆了一瞬,而后突然一连串的咕咕咕从他肚子里发出声来。 红叶指着他的肚子,仰脸大笑,“你饿了。哈哈哈” 红心也抿嘴笑,只是她并没有乐出声来。 小耀羞窘地瞪了她一眼,“我…我…”他视线转向何方芝,却不是求救,也不是可怜,而是发狠地瞪着她。 何方芝收回视线,朝红叶道,“快点吃吧。妈妈下午还有事呢。” 红叶立刻不闹了,拿起筷子开始吃。 紧接着又陆续上了几个菜,而后何方芝把白米饭也端过来。 何方芝先给每人夹了一筷子菜,然后叮嘱她们,“吃完饭,你们要老老实实跟李婶待在家里,妈妈要出去一趟。好不好?” 三个孩子齐齐应了声,“好!” 接下来就是吃饭的声音。 小耀一直站在边上,眼巴巴地瞅着何方芝,似乎在等她开口让他上桌吃饭。 可惜的是,直到等饭菜都快吃完了,她也没有这个意图。 他气得刚想上前摔盘子,何方芝却早有准备,伸着胳膊把他挡住,“真当我是泥脾气啊。” 她拽着小男孩的胳膊就把他拎了出去,而后把门关上。 等他发狠又要冲进去的时候,找了他一圈的吴国艺终于找来了,一把搂住他的小身子,“小耀,你跑哪去了?爷爷都找你一圈了,还以为你丢了呢。” 小耀看到给他撑腰的人来了,指着饭店,兴奋地大叫,“爷爷,那里有人欺负我。” 吴国艺一听有人欺负他,立刻跳起来,“哪呢?谁啊,居然敢欺负我孙子。” 小耀耀武扬威地重新进了国营饭店。正好碰到何方芝打包好饭菜。正准备带着三个孩子出来。 迎面就跟这两人对上了。 小耀指着何方芝,“爷爷,就是她欺负我。” 吴国艺蹙着眉,把这一大三小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背着手,表情严肃地道,“我说这位同志,你一个大人欺负一个小孩,不太好吧?” 何方芝摊了摊手,眼神扫了下其他人,“这里所有的人都能为我作证,我没有欺负你孙子。他想要把我点的菜扑到地上,我只是拦住了他而已。” 一个坐到斜对面的男人点头附和,“对!我们也看到了,你这小孙子该管管了。这么小的孩子居然这么混,长大了还得了。” 又有人也附和起来,“可不是嘛。我家那孩子不听话,我都是死命地打。” …… 一时之间,场面居然乱了起来。吴国艺原本想要找她算账,可居然被这么人同时讨伐,这倒是他始料未及的。 服务员也走了过来,“你家小孙子刚进我们饭店术把筷子全给扔到地上去了,我让他捡,他也不肯。你这么惯孩子可不行啊。” 小耀指着服务员又开始告状,“她刚才打我了。打了我三下屁股。我现在还疼呢。” 刘国艺心疼了,指着服务员,“他还是个孩子,你不能好好说吗?” 服务员憋着气,“我什么时候没跟他好好说话了?是他一直不讲道理。这要是搁以前,就是被人批|斗的命。” 这个词可算是怵了刘国艺的心病了,他瞪着牛眼珠子一样的眼睛,直直看着她,“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了?你家孩子不管好,跑到我们饭店来祸害,你还有理了是吧?” …… 吴国艺纵使再牛气,可也只是在本专业牛气。平时他带孙子去别人家拜访,人家有求于他,自然处处让着他孙子。多数也都是夸他孙子的。 可外面的这些人又不认识他,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吴国艺再次经历了一遍被人指指点点的日子。他气恼地瞪了众人一眼,“都给我闭嘴!” 其他人都傻眼了,纷纷瞪着他,“我日你娘的老东西!你什么态度啊?我好心提醒你好好管教你孙子,你居然这么横,来啊,谁怕谁啊……” 最终,刘国艺带着小孙子被众人群嘲出了饭馆。 实在是太野蛮了,怎么会有这么粗鲁的人?就不能好好说话嘛。居然骂人! 小耀看着扶着膝盖大喘气的爷爷,又回头瞅了瞅从饭店里出来的何方芝四人。 他抿了抿唇,再次跟了上去。 113.第 113 章 “妈妈, 那个男孩一直跟着我们呢!”红心偷偷往后面看了一眼,而后拽了一下何方芝的袖子。 何方芝没有回头,低头朝红心笑了笑, “不用管他。” 红心哦了一声, 红叶见两人在说悄悄话, 忙凑过来挤在两人中间, “说啥呢?也带上我呗。” 何方芝摸摸她的脑袋,“你最近很有长进, 要继续保持。” 红叶眼睛瞬间变亮, 嘴里却谦虚道,“还好啦!” 红心回头看了眼跟在后面的小耀。见他紧跟不舍有点奇怪。 四人很快到了家里, 何方芝把门锁上,隔绝了小男孩的脚步。 “赶紧回家吧!”何方芝急着去见朋友, 经过他身边的时候随口说了一句。 小耀抿嘴,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紧紧地盯着她的背影。 直到她消失在巷子口, 他才收回视线。他皱着眉头, 挪到刚刚那个门口,透过门缝看到红叶和红心正在廊檐底下和一个大婶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 突然红心戛然而止, 碰了一下红叶的胳膊,“姐姐,你看门外是不是有人?” 红叶蹲下身子, 的确看到一双鞋。 她赶紧跑到门边, 透过门缝往外看, 这时小耀看到她们走过来了, 忙退后几步。 红叶从门缝里把他看了个正着,惊讶无比,“这小胖子怎么跟来了?” 红心嘟了嘟嘴,“谁知道呢。” 红叶透过门缝往外喊,“你跟我们干什么?” 小耀却什么都没回答,转身跑了。 红叶和红心面面相觑,这孩子到底什么毛病? 小耀跑出巷子迎面就碰上刘国艺。原本小孙子跑走的时候,他立刻跟上,可跟着跟着就跟丢了,他在这一片绕了好一会儿。 “你跑什么呀?”刘国艺不知道小孙子的心思,蹲下身拉着他的手问。 小耀抿着小嘴,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刘国艺看到小孙子哭成这样,以为他是心疼自己,忙抱着他安慰,“小耀别哭,爷爷不疼,都是爷爷不好,没能给你撑腰。” 小耀没有否认,只是低着头不肯说话。刘国艺抱了一会儿,听到他肚子又咕咕叫起来,忙把人松开,替他抹了下眼睛。 “肚子饿了吧?咱们去吃饭。”刘国艺说完,也不等他回答,直接拉着他的手往国营饭店的方向走了。 又过了几日,刘国艺送孙子到幼儿园之后,到京都广播电视艺术团去一趟。 他刚坐到自己位置上没多久,就见领导急急忙忙走过来,敲击他的桌面,“快跟我过来,上面来新任务了。” 刘国艺想也不想就打算拒绝,“团长,我家里的小孙子……” 团长忙抬手打断他的话,“刘老,我平时对你不错吧?” 刘国艺心里一沉,这是打算用亲情攻势了? “刘老,你说家里有小孙子,所以去年,我给你放了一整年的假,今年,岂今为止,我没让你拍一个片子。就是上回,你答应我去拍的那个《分产到户》我立码就让别人接手了。”说到这里,团长右手拍左手,焦急得不行,“可这回不一样啊。这回是上面派下来的紧急任务。必须让我们团拍改革开放的电影。而且还要在国庆当天上映。” 刘国艺心里蹿起无名火,“你这不是瞎扯淡嘛。这离国庆还不到五个月,你让我怎么给你拍?我连景地都没选呢。” 团长一把握住他的手,“所以说啊,你要抓紧啊。时间不等人。”他的脸上全是焦急,嘴边更是起了燎泡。 团长平时帮过自己很多忙,也确实是个好领导,刘国艺也很想答应,可一想到家里的孙子,他还是咬牙拒绝了,“团长,不是我不想拍,而是我孙子真的……” 团长狠狠心,一咬牙,拍着自己的胸口,“不就是你孙子嘛。只要你帮我拍。你孙子交给我了。我给你照顾好。我家里有三个孙子孙女呢。也能跟他玩到一块去。刘老,就当我求求你,你帮我这一回,只要你帮我这一次,下半年,你啥事都不用干了,你甚至都不用来团里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哭腔,让刘国艺很不忍心,无奈之下,只能同意了,“那…那好吧!” 团长松了一口气,转身就走,时走前叮嘱他,“你赶紧去联系你用得顺手的人。明天一早就出发吧。” 还是赶紧走吧,要不然他自己都要反悔了。一想到刘国艺那惹是生非的孙子,他可以预感接下来他们家要出大事了。 事实上,团长的预言是正确的。 小耀听说爷爷要去出差,倒是不哭不闹,还跟爷爷挥手告别。 等刘国艺一离开,他双手背在身后,腆着脸学着电影里那个大腹便便的日本太君指高气昂地往团长家里走。 他进来后连鞋子都不换,直接坐到沙发上,指着正在玩玩具汽车的大男孩,“你!去给我拿苹果。” 对面的男孩已经十二岁了,这个年纪的孩子自尊心最是强,最讨厌被人指使,感觉这样限制了他的自由。父母尚且如此,更不用说小耀一个屁大点的孩子了。 他朝小耀翻了个白眼,朝对方挥着拳头,“再敢使唤我,当心我的拳头。” 小耀自知打不过他,看到团长从门外进来了,忙捂着眼睛,装哭蹬腿,“我要回家,我不要在这里了,都欺负我。” 这声叫绝对是如震天雷一样的炸响,把家里人全都招来了。 除了团长,其他人全都用谴责的目光看着团长的大孙子。 “大军,你怎么回事?弟弟这么小,你让着他点。”团长夫人抱着小耀的小身板,立刻指责起自家的大孙子。 团长大儿子也教训自己的儿子,“大军,你再这样欺负弟弟,以后爸爸再也不给你买玩具了。” 团长大儿媳妇见公公脸色不好,假意嗔道,“你这孩子,是不是玩玩具太入迷了呀,弟弟想玩,你就给他嘛。” 大军一脸绝望,这还什么都没问,就自动给他安了罪名,他欲哭无泪,眼巴巴地看着爷爷,希望他能给自己主持公道。 可团长能主持公道吗?必须不能啊。虽然他知道小耀是什么样的孩子,可他能打还是能训,只能惯着,要不然刘老知道,还能饶了他? 他移开视线,把目光落在小耀身上,这么假哭的戏码,偏偏家里人还都信了。他也算是服了。何着他的职业并没有让家里人跟着一起沾光啊。 他朝自家老婆子道,“小耀喜欢吃奶糖,你带他去百货大楼买吧。” 团长夫人立刻点头,牵着小耀的手就往外走,“跟我走吧,我带你去买奶糖吃。” 小耀立刻不装哭了,揉了下眼睛,朝团长夫人欣喜地道,“好,我们赶紧走。” 团长夫人脸上的笑容一窒,眉毛锁紧,有些不悦,刚想跟他讲道理。就见团长抢在她前面道,“快去吧。别耽误了。” 团长夫人把目光落在团长身上,见他微不可查地摇头,夫妻半辈子,这么点默契还是有的,哪怕她现在满肚子疑问,也只能咽回肚子里,牵着小耀的手往外去了。 等两人走了,大军才哀嚎一声倒在沙发上,“这什么世道啊。他一个装哭的小屁孩居然还能得到奖励?” 团长沉沉地看着他,“说什么呢。那是爷爷同事的孙子。是我们家的客人。他还比你小,你要让着他。” 大军额头滴汗,满腹委屈,“爷爷,这不是让着的事,那孩子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刚进来就指使我去给他拿苹果。咱们家有吗?啊?” 团长板着脸,“咱家没有,你可以让你爸妈买啊。” “哈!”大军腾得从沙发上跳起来,把手里的玩具汽车往桌上一拍,瞪着团长,“这是客人吗?这是咱家的祖宗啊。爷爷,您该不会是老糊涂了吧?” “说什么呢!臭小子!”团长大儿子见自家儿子居然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立刻拽住儿子的胳膊,对着儿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呲。 他媳妇也觉得这事好像有点不对劲儿,小耀那个孩子身份好像不一般啊。公公居然这么宠他? 眼见着公公似乎是生气了,她立刻把儿子哄出家门,“你今天不是去找你同学玩吗?快去吧。早去早回!” 大军挣脱他爸的手,气呼呼地冲出了家门。 等人走了,团长大儿子见他爸脸色还是这么差,忙扶着他坐下,“爸,大军太不像话了,以后我一定对他严加管教。您别生气了。” 团长点了点头,“小耀是你刘叔叔的孙子,你刘叔叔这次下乡取景,我亲口答应他帮他把孙子照顾好。我不管小耀在咱们家做了什么。总之,你们不能打,不能骂。” 团长大儿子和自家媳妇对视一眼,都有些石化。 “听到了没有?”团长见两人迟迟不回答,脸一黑,大喝一声。 吓得两人立刻点头说好。 团长背着手走出了家门。 等到了晚上,团长夫人质问团长,“你干啥拦着我,那孩子明明是在装哭。” 团长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把小耀的事情告诉自己媳妇,末了还感慨,“刘老也是没法子,儿子儿媳因他而死。两人死的时候,小耀才刚刚会走路,什么都不懂。他生怕别人欺负了小耀。” 团长夫人一脸不认同,“可这么惯孩子不是个事啊。这么小就知道撒谎骗人,长大了还得了啊。” 团长叹了口气,身子往被子里滑,满脸无奈,“你以为我没跟刘老反应过啊。可是没用啊。刘老铁了心要护着小孙子,谁的话都不肯听。我能有什么办法。” 团长夫人沉默了。 114.第 114 章 就连团长夫人都没想到小耀居然会这么能惹事。 家里的三个孩子, 大军,小军和红军,都被他欺负过。 团长夫人正在灶房里做菜, 就听堂屋里里小耀的声音响起, “沈奶奶, 大军又欺负我。” 团长夫人切菜的手一顿, 皱了皱眉,无奈地叹了口气, 而后朝门口大喊一声, “大军,你让着点弟弟。” 堂屋里, 小耀得意洋洋地朝大军伸出小手,“快点给我吧。要不然我跑到灶房门口去告状。” 大军气得脸色铁青, 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他举起手上的玩具就要拄小耀脑袋上扔, “你简直不讲理。” 小军忙把人拉住, “哥,你忘了昨天被咱爸打了一顿的事了, 你的屁股还要不要了?咱们还是别惹他吧。” 大军差点把自己的下嘴唇咬出血来,高高举起的手慢慢放下,头扭向一边。 小军见状, 立刻把玩具夺过来, 朝小耀手里放, “我哥给你了, 你可不能跟咱爸告状。” 小耀低头拨弄玩具,撇了撇嘴,“那可说不定。” 玩具都给他了,他居然还不答应,大军和小军脸色都有点不好看。 大军憋着气,胸膛一鼓一鼓的,忍着心疼看着他粗手粗脚地拨弄自己的新吉普车。 “嘎吱”一声响,吉普车的轮子居然硬生生被小耀给掰掉了。 大军眼眶瞬间红了,心里的火再也压抑不住,一把夺回自己的玩具,“给我!” 他翻过吉普车,这才发现那轮子的一条横杆居然是被他给掰断的,已经修不好了。 愤怒已经不足以形容大军此刻的心情,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滴血,这是他攒了将近大半年才买来的新玩具啊,居然就这么被这个蛮不讲理的小破孩硬生生给悔了。他气得把小耀拽过来,狠狠地捶了他三下。他打得很没有章法,一次是捶在胸口处,一次是胳膊处,还有一次好像是脸上。 小耀在第一下的时候就吓懵了,反应过来后就发出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叫,“爷爷,我要爷爷,我要回家!……” 团长夫人刚把菜下锅,正在翻炒呢,就听到这么鬼哭狼嚎的声音,她疲惫地揉了揉额头,心里把自家老头子给骂得半死,就算刘老的身份再高,他也不能把自家大孙子往死里坑啊。这都被欺负成什么样了。 她不停地翻炒着锅里的菜,心里焦急不已,等盛锅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那哭声好像是小耀啊。 糟了!她也顾不上盛剩下的菜了。把围墙一解,急急忙忙地往外冲。 “干啥呢?怎么哭起来了?”团长夫人冲进堂屋,只看到两个孩子。 她一把上前搂住小耀,瞪着小军,“是不是你欺负弟弟的啊?” 小军忙退后两步,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没有欺负他,是大哥。” “你哥呢?”团长夫人眼睛扫了眼堂屋,没看到大军的人影,“跑哪去了?” 小军指着门口的方向,“他怕咱爸打他,说去同学家住了。” 团长夫人只好继续哄小耀,替他抹眼泪,“别哭了,都是哥哥不对,等他回家,我一定让他爸打他给你出气。” 这是连问都不用问事情的经过了,反正无论是不是小耀的错,最后吃亏的都是他们家的孩子,问不问还有必要嘛。 她不问,可小军不干了,他还指望他奶能在他爸面前说好话呢。 想到这里,他有些焦急,也顾不上引火烧身,忙道,“奶,是小耀把大哥那辆吉普车的车轮给掰断了,大哥才打他的。” 团长夫人看了眼地上已经摔得支离破碎的吉普车,“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摔成这样了?” 小军看了眼小耀的背影,那意思不言而喻,就是小耀摔的。 团长夫人青筋直跳,自家大孙子这么宝贝这辆吉普车,小耀这孩子居然说摔就给摔了? 她气得紧咬下唇,很想把怀里的熊孩子给推开,可理智告诉她不可以。她只好轻轻推开,柔声哄他,“小耀,你不喜欢这个玩具车吗?” 小耀点了点头,“不喜欢。” 团长夫人有些心塞,不死心地追问,“那你为什么还要玩?” 小耀绞着手指,低下了头。 团长夫人没能得到他的回答,可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这孩子喜欢夺人家的东西,然后毁灭。怎么能这么坏! 她气得闭上了眼睛,好不容易才把心里的火给压住,然后站起来,往灶房里走。 小军和小耀看着她的背影,齐齐皱着小眉头。 晚上,家里人都回来了。自然也知道大军跑去同学家的事了。 团长大儿子见他爸抱臂坐在沙发里,脸色黑沉得像要挤出墨汁来,只好率先发言,“爸,我明天就去把那臭小子给叫回来,给小耀一个公道。” 他媳妇拉着他的衣摆,不悦地瞪着他。这人耳朵聋了吗?明明犯错的是小耀,凭什么要打她儿子。 团长看了眼身边的老婆子,站起身,朝大儿子摆了摆手,“不用了,就让他饿死在外面算了。找回来也是给家里惹事。” 团长大儿子见他爸居然连这话都说来了,吓得脸都白了,“爸,大军是有错,但是他还是个孩子,您别这么狠啊。” 他媳妇却是眼睛一亮,公公的意思就是让大军在外躲两天,等这事过去。这呆子,是不是傻啊。她气得拽他男人的袖子,拼命给他使眼色。 团长大儿子却没接收到媳妇的眼神,而是低头瞪了她一眼,“你干啥呢,我正跟咱爸说话呢。难道你不想大军,真想让他饿死在外面啊。” 他媳妇气得想骂人,却又不好当面说破。 团长觉得这大儿子真是没救了,他一挥袖子,哼了一声,往屋里走了。 一家人齐齐看向他的背影。小耀看着他的背影,眉头微微蹙起,嘴巴抿成一条线。 团长夫人在大儿子和大儿媳妇脸上流连一会儿,叹了一口气,“快去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说完,她也转身回屋了。 剩下的四人见人走了,大儿媳妇拉着大儿子往卧房里走。 小军扫了眼处在阴影处的小耀,悄无声息地瞪了他一眼,而后也走了。 小耀抱着双臂,看了眼外面黑漆漆的天,眼眶里的泪水打着转。他却倔强得瞪着眼,不让泪落下来。 主卧房间里,团长夫人气哼哼地拿着自己的枕头往团长身上丢,“你赶紧把人给我整走。这孩子留在我们家就是个祸害。” 团长心情也不好。虽然他一早就有心理准备,可谁成想,小耀越来越过份。一开始只是撒谎骗人,现在居然连撒谎都不用了,直接就是蛮不讲理。偏偏他还不能训。 “你是没看到那吉普车被摔成什么样。还有他说得那叫什么话。不喜欢,还非要夺。这孩子是不是脑子有病啊。谁家孩子像他这样毒的呀?”团长夫人已经忍了好多天了,一天比一天气人,她捂着胸口,“你赶紧把人弄走。他再留在我们家,我恐怕连六十都过不了了。” 团长忙坐过来给她顺气,一声也不吭,也不肯答应。 团长夫人见他沉默,气得推了下他的胳膊,“你倒是说话啊。你不是在团里很能嘛。怎么连个人都找不到呢。” 团长重重叹了口气,“我都已经答应刘老了,你现在让我反悔,要是这孩子丢了可怎么办?这责任我们担不起啊。” “怎么会丢呢。让你底下的同事看紧一点不就玩了?”团长夫人急了。 “你这么好脾气的人都被他气成这样。那其他人还不如你呢。到时候如果伸手打他,他再跟刘老一告状,你说我还能把人留住嘛。”团长垂头丧气。 “你一个团长你还怕他?”团长夫人侧头身子,有点不信。 团长摆了摆手,“我是团长不假。可咱们国家这么大,文工团,艺术团那么多。凭啥上面会把那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啊,还不是看刘老的面子。人家是在这一块是这个。”团长竖了个大拇指。 团长夫人丧气了。朝团长翻了个白眼,把人推开,掀开被子躺了下去。 而次卧里,大儿媳妇刚进屋就跟自家男人讲公公的潜台词,“你傻了呀,咱爸是让大军在外面歇几天。暂时别让跟小耀杠上。你怎么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呢。” 大儿子一脸懵逼,“真的假的?咱爸多厚道一人啊,怎么可能会正话反说?” 大儿媳妇气得拧了他一下,“你这个爸怎么当的。连公公婆婆都知道护着大军,怎么你就跟傻了一样,非要打咱儿子呢。他不是你儿子啊?你不心疼他啊?” 大儿子见媳妇生气了,忙求饶,“我怎么不生气。可咱爸不是说了嘛,无论小耀做什么事,咱们都要让着小耀。你忘了这事啦?” 大儿媳妇一脸绝望,怎么会有这么一根筋的人呢。怪不得公公不让他进艺术团呢。就这性子,也只能去当兵了。 她气得爬上|床睡了。 大儿子心急火燎地从另一边爬上|床,然后掀开被子压了上去。可谁成想,却被他媳妇一脚给踢出被子,继而摔了个屁股蹲。 堂屋里,小耀站起来,往自己房间走,很快就发现小房间的门被反锁了。 他推了两下没推开,又坐回到沙发上,抱着胳膊歪倒在沙发上。 第二日清晨,等团长和团长夫人起来,就看到小耀居然就这么睡在沙发上,吓了一跳。 团长立刻把人叫起来,“小耀?你怎么睡在这里啊?” 小耀模模糊糊开了一条眼缝,想要起来,却发现自己四肢无力。 115.第 115 章 “哎, 你这孩子,现在还不是夏天,你什么东西都没盖, 就躺在沙发上, 可别冻着了呀。”团长夫人也顾不上生小耀的气, 伸手探向他的额头。 “哎呀!烫得很啊。这是发高烧了呀。”团长夫人立刻朝次卧里喊, “大国啊,快出来, 小耀生病了。” 没一会儿, 大国就从屋里冲出来了。 团长气得一巴掌拍到大国的肩膀上,“这孩子在沙发上睡了一晚上, 你们两口子怎么回事?” 大国有些委屈,他昨晚被媳妇拉回房间, 自己找了床被子,就这么睡了, 谁能想到这孩子居然会在外面躺了一夜呢。 团长大步往小卧室走, 想要推门,却发现根本推不开。 他的火气更大了, 指着大国,“你瞧瞧你教的好儿子,居然把小耀给关到门外去了。” 团长夫人见他开始训儿子, 忙打断他, “先别说了, 咱们先救这孩子要紧。要是烧傻了, 咱们怎么跟刘老交待啊。” 团长这才想起来,忙指挥儿子,“快把人背到医院。这孩子不能有一丁点闪失,要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大国立刻把孩子抱起来,他连鞋子都顾不上换,就这么抱着往外跑。 团长和团长夫人也立即跟上。 大国抱着孩子一气跑了两里地才终于到了第一医院。 “你们这家长怎么回事,孩子都烧成这样了才把人送过来。”护士摸了下头,烫得都煮鸡蛋了。她立刻给开了药。然后才在大国的腋下塞体温计。 大国去交了费,又去药房拿了药,护士过来给孩子挂水。 医生过来叮嘱他,“这孩子要留院观察,孩子太小,你们一晚上都没发现。也不知道烧了多久了。” 大国听他说要留院观察已经吓傻了,“医生,这孩子……” 团长和团长夫人也赶了过来,“医生,这孩子什么情况?” “爸,妈,医生让我们住院。”大国直截了当地告诉了他们。 团长心里一紧,赶紧问医生,“为什么要留院观察,他会留下后遗症吗?” 医生开口解释,“这可说不好。也不知道烧了多久,这么点的孩子如果烧得太久,很有可能会烧傻的。当然也有很大概率会没事。这得根据各人体质。” 团长吓得心都忘了跳,脚也站不稳了,大国立刻把人扶稳,“爸,爸,你没事吧?” 团长夫人扶了抚团长的后背,“老头子,你先别急,兴许这事有转机呢。我看小耀那孩子长得挺结实的。应该不会烧傻的。” 团长回过神来,看向医生,“是吗?” 医生见团长夫人一个劲儿地给他使眼色,他只好含糊地道,“身体好,那当然抵抗力就好。反正你们也别急,还是留院观察两天吧。” 团长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等医生走了,团长也不去上班了,大国也没回部队,和团长夫人一起陪在孩子身边。 等到了下午,小耀的体温彻底降了下来。 团长松了一口气,摸着小耀的额头,“小耀,你想吃什么,爷爷给你买。” 小耀张了张嘴,“我想吃鸡肉粥。” “好,好!我回去让你沈奶奶做。”听他的神智很清晰,团长终于松了一口气。只要没有烧傻就好。 过了两天,小耀终于可以出院了。 团长和团长夫人都没来,因为一个要上班,一个在家里做饭。 负责接他出院的人是大国。 可谁成想,他去办理出院手续的时候,小耀居然不见了。 他急得满头大汗,在医院里到处找。 而此时的小耀在哪里呢。他在跟踪,他看到了之前那个抢他猫的女人。 何方芝中午都是回家吃饭的。她们医院离家很近,她每次都是走跟回家。可谁成想经过第一医院的时候,居然被小耀给看到了。 他一路尾随何方芝到了家。看着她进了家门。在关门的时候,何方芝看到了他,她拧着眉头,奇了,“你怎么又跟踪我?” 小耀抿着唇看着她。 何方芝想要关门,他却大步从门缝中挤了进来。 “哎,你这小孩,你怎么闯进来了?这不是你家,你回自己家啊。”何方芝要疯了。这熊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赖上她了是吧? “不!这是我的家!”小耀在院子扫了一眼后,回头纠正她。 何方芝都要被他气笑了,把门关上,然后看着他,“你这孩子真是比土匪还霸道啊。踏进谁家的门就是谁家的人,是吧?” 小耀歪着脑袋,仔细看了下她的五官,似乎是想把她记在脑子里,而后才开口说,“我允许你当我妈。” 何方芝脑子里全是问号?什么?是她听错了吗? 什么叫允许你当我妈?这年头还有自己找妈的? 何方芝以为这孩子是想给自己找个后妈,于是弯腰对上他的眼睛,跟他解释,“你想找妈,我也不拦着你,但是你要先明白一件事情,阿姨已经结婚了,有自己的宝宝,所以绝对不会改嫁的。明白吗?” 给一个熊孩子当妈,她是嫌自己的命长了吗? 小耀摇头,老实回答,“不明白。” 何方芝词穷了,头一回觉得自己口才好像也不怎么样。她扭头朝屋里喊了一声,“李婶!” 李婶抱着红瑾从屋里出来,看到院子里站了个小男孩,有点懵,“这是谁啊?” 何方芝接过她怀里的红瑾,放到地上,然后挥了挥手,“您跟他沟通吧。让他回家。我还要赶着回去上班呢,可没功夫跟他啰嗦。” 李婶还想追问,却见何方芝火急火燎地往灶房里赶,看样子,她确实饿得不行。 何方芝热好饭菜后,端到堂屋。这才发现,这个叫小耀的男孩已经坐到他们家堂屋的凳子上了。 李婶见她过来,抹着眼泪跟他解释,“方芝,这孩子无父无母,真的太可怜了。” “他还有个爷爷。非常疼他。”何方芝吃着馒头,开口道。 李婶一呆,扭头去看小耀,“你这孩子,你有爷爷,你怎么不早说啊。” 小耀抿了抿嘴,“我只有爷爷。” 李婶又问,“那你爷爷呢?” 小耀看了眼正在吃饭的何方芝,咽了口唾沫,“出去了。去外地了。” 李婶拧着眉头,“那他临走前,是不是把你交给他朋友啦?你怎么跑出来了?” “我想要妈妈。她很适合当我妈。”小耀看了眼何方芝,很认真地道。 李婶看了眼丝毫没有反应的何方芝。照理说方芝这种没有生儿子的女人多半是要认个儿子或是招个上门女婿的。 可谁让向阳不乐意呢。人家就稀罕闺女。所以说他们俩还真的不缺孩子。 李婶摸了摸小耀的脸,慈祥地道,“你再想要妈妈,也不能随便认妈啊。你何阿姨有三个孩子的。不需要再认孩子。” 小耀固执地看着何方芝,摇了摇头,“我只要她当我妈。” 李婶闹不明白了,何方芝吃饭的动作一顿,回头看他,“为什么?我欠你的呀。”这语气着实说不上好。 “因为你把那只猫抢走了。”小耀看着她,一本正经地说出自己的理由。 何方芝一副你是小孩子,我不跟你讲话的表情。 李婶一呆,看看这个,望望那个,“什么猫啊?” “那只猫也像我一样,无父无母。活着反正是受罪,我想送它去见它的爸爸妈妈,可她把猫抢走了。”小耀年纪虽小,倒是口齿清晰。 只是两个听众都没能理解他话里的逻辑,何方芝咽下口里的菜,问他,“我抢了那只猫,所以我就要接收你?” 小耀点头,“嗯。那只猫是我的,你要猫,就得要我。” 这神逻辑,何方芝不想弄懂,她嫌弃地扫了他一眼,“我有三个女儿。每个都比你乖比你好,我干啥要你这个小祸害啊。” 这是明晃晃的看不起,不仅仅是话里,而且她的表情,她的眼神都赤果果地表现了出来,她嫌弃他。 小耀脸色登时就白了,握着胖胖的小拳头,“我很好的。我爷爷很喜欢我。他说我是他的宝贝,是世上无价之宝。” 李婶想笑,可她硬生生给憋住了。 何方芝却是半点也没忍,捂着肚子直接笑喷了,“哎哟,你这孩子真可爱。你爷爷跟你是血亲。他只有你这么一个亲孙子,他不疼你,他疼谁。可我跟你没关系。我凭啥要疼你呢?” 小耀脸色惨白,显然是被她这话打击到了,尤其是那句我跟你没关系的话。他握着小拳头,再次纠正她,“你是我妈妈。” 何方芝叹了口气,刚才还是通知,现在直接换成陈述了。 何方芝放下筷子,站起来,“得了,我吃饱了。李婶,麻烦你把他带到派出所,让公安帮他找他爷爷的朋友。我去上班了。” 说完,她连看都不看小耀一眼,转身出了堂屋,很快出了院子。 小耀看着她的背影,回头问李婶,“派出所是什么地方?” 李婶收拾桌上的碗筷回他,“就是可以帮你找到你爷爷朋友的地方。” 小耀吓得身子一抖,“我不去!我要留在妈妈家。” 李婶见他这么害怕,以为有隐情,忙把他拉起来,“为什么不去你爷爷朋友的家啊?” “有哥哥欺负我。我不想去。”小耀睁着那双黑漆漆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我不想睡在沙发上,我不想去医院。” 这话让李婶听了一阵辛酸。居然让这么点的孩子睡沙发,这爷爷找的是什么人家啊。 她看了眼小耀的肚子,柔声问,“你饿了吗?” “饿了,我肚子好饿。”小耀猛点头。 红瑾拿着玩具从屋外走过来。 116.第 116 章 红瑾年纪小, 还不记事,虽然前些日子见过小耀,可这会已经完全忘记了。 她从外面走进来, 把手里的铁皮青蛙往他面前伸, “小哥哥, 这个给你玩。” 小耀抿了抿嘴, 对上她同情的眼神,也不知触到了他哪根神经, 他扭头转过身, 一脸傲娇,“我才不玩。” 李婶见两个孩子玩得挺好, 收拾碗筷出去了。 红瑾见他不玩,便找个凳子坐下, 把铁皮青蛙放在桌子上,使劲扭动那发条, 而后松开手, 那青蛙一蹦一跳得蹦了起来。 红瑾拍着巴掌乐呵得不行。她的笑容十分可爱,小耀侧头瞅了一眼她稚嫩的小脸, 抿了抿嘴。 红瑾眼见青蛙就要跳出桌面,立刻跑过来伸手去挡。 小耀大步走过去,把青蛙夺过来, 朝饭桌上一扔, 鄙夷地看着她, “这么幼稚的玩具, 也只有像你这样的小屁孩才会喜欢。” 这铁皮青蛙是铁做的,摔到饭桌上倒是没坏。但是红瑾却莫名不喜欢他了。 无论小耀怎么逗她说话,红瑾都不肯跟他讲。 等小耀憋着一肚气,李婶端着大碗进来了,“快吃吧。可别把肚子给饿坏了。” 这味道很香,小耀吸了吸鼻子,“什么东西啊?” 李婶把大碗往饭桌上一放,而后给小耀搬一个凳子,“给你做了碗面。怕你饿过劲了,我也没炒菜,在里面放了点青菜,上面浇了点家里做的肉酱,你尝尝,味道很好吃的。” 小耀朝她笑,“谢谢您。李奶奶。” 这么礼貌的孩子,李婶自然很喜欢,把他按到凳子上,“快吃吧。” 一碗面被小耀吃了个精光,他用手背抹了下嘴,打了个饱嗝,嘴巴像抹了蜜,“李奶奶,您这肉酱做的可真好。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肉酱了。” 李婶收拾碗筷,“这可就说错喽。这肉酱不是我弄的,是红瑾妈妈做的。你阿姨的手艺好着呢。” 小耀抿了抿嘴,“她是我妈妈,不是阿姨。” 李婶笑容一窒,把碗筷放回去,搬了个凳子坐到他对面,准备跟他讲道理,“小耀啊,这母子缘分可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红瑾妈妈有三个孩子,她不会认你当儿子的。” 小耀眼里瞬间起了一层雾气,他拼命眨巴着眼睛,不让泪珠掉下来。 李婶看着心揪得厉害,可她再心疼,也不能昧着良心撒谎骗他呀。他是孩子可以胡闹,她又不是。 李婶想了想,给他出了个不是法子的法子,“你呀。如果真的喜欢你阿姨可以在周末的时候,和你爷爷来我们家玩。你阿姨周末休息一天的。” 小耀抿了抿嘴,犹不死心,“我可以让我爷爷跟她说,我爷爷可厉害了,他是个特别有能耐的人。” 李婶拍着大腿叹了口气,“小耀啊,认亲这事,你跟谁说都没用。你阿姨这人谁都说不通。她说不认那就绝对不会认的。你爷爷来了也不行。” 小耀好似被她的话遭受了一万点伤害,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怎么让妈妈喜欢他呢。 李婶见他低着不吭声,让他消化去了,重新捡起桌上的碗筷出去了。 刚才李婶在的时候,他还憋着没哭,可等人出去了,他再也忍不住了,眼泪顺着眼脸流下,他伸出袖子抹了把眼泪。 红瑾斜睨了他一眼,努了努嘴。 堂屋里静悄悄的,只有铁皮青蛙一蹦一跳的声音,可小耀被打击狠了,有些心烦意燥,“你能不能去外面玩啊?” “我不!这是我的家,我想在哪玩就在哪玩。”红瑾噘着小嘴,挑着下巴瞪了他一眼。 那句这是我的家深深刺痛了小耀的心,他从凳子上跳起来,一把推开正站在桌边玩青蛙的红瑾。 红瑾直接被他推了个大马趴。 “你是个坏人!我要告诉李婶,你欺负我!” 说完,她立刻往外跑,小耀却先她一步,拦住了她的脚步,“不许去。你是个告密精嘛,什么事都要告诉大人?” “我不!我就要去!我不要你待在我们家,你不是个好孩子!”红瑾朝外大喊,“李奶奶……” 小耀立刻掐着她的脸,不让她动。 红瑾扒拉他的手,用脚踢他,可惜年龄上的差距造就了她这一脚就跟挠痒痒没什么区别。 “小耀,你这是干什么?”李婶洗好碗筷,刚从灶房出来,还站在院子里就看到堂屋门口两人正在掐架。她登时就跑上去了。 小耀忙把人给松开,垂着头,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 “李奶奶,我不是故意她,想要撵我走。我不想走。她就踢我!” 红瑾见他居然撒谎,对他的观感更不好了,“你骗人,是你先撵得我。说我玩青蛙吵着你了。” 李婶见两个孩子各执一词,有点懵了,她只好把两人分开,“小耀,我带你去派出所一趟吧。估计人家该着急了。” 小耀拽着门栓,一脸惊恐,“我不要,我不去。” 瞅着他这副害怕的样子,李婶又有些不忍心,“那你爷爷什么时候回来啊?” “他说会在九月一号回来。”小耀这次倒是没有撒谎。 李婶叹了口气,“那好吧。要不然你先跟李婶去我家,等到了九月一,我把你送去派出所。到时候你爷爷也不会着急。” “我不要,我要在这里。”小耀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李婶犯了难,“小耀啊,我只是这家的保姆,不是主人,你何阿姨不允许你留在这里,我也没法子,你明白吗?” 小耀似懂非懂,他抿了抿嘴,“如果我非要留在这里,该怎么办?” 李婶略微思索了下,“那你就要讨你何阿姨的喜欢。”想到这里,她撇了撇嘴,“我瞅着中午你何阿姨对你的态度,我看没戏。” “为什么?”小耀急了。 李婶叹了口气,“你何阿姨喜欢懂事又孝顺的孩子。” 懂事又孝顺?小耀在嘴里咂摸了几遍这句话。 傍晚时分,天空成橘红色,像是被火烧过一般。 红心和红叶手拉着手从学校蹦蹦跳跳地回到家。 两人推开门就看到红瑾站在灶房门口。 往常两人回来的时候,她总是飞奔着朝两人扑过来,此时却是毫无动静。 “红瑾,你怎么了?”红叶很快察觉到红瑾脸上似乎有点不高兴的样子。 红瑾抬头,红叶这才注意到她的脸上有两个拇指大的红印子。 “你这是怎么了?”红叶立刻急了,“你的脸怎么回事?谁打的?” 李婶忙摆手,“没事儿,没事儿,小耀也不是故意的,我已经说过他了。” 红心搂着红瑾的肩膀,看着李婶,声音有点冷,“小耀是谁?” 红叶也紧巴巴地看着李婶。 李婶朝灶膛里添了把火,“你娘中午从外面带回来的。怪可怜的。无父无母,家里只有个爷爷,去外地了,把他交给朋友,可那家人只知道欺负他。” 红叶一脸不认同,“他可怜也不能欺负我妹妹啊。天下间没这个道理。” 红心跟着附和,“就是!没这个道理!他在哪呢,我找他去!” 红瑾拉着两位姐姐的手,指向堂屋的方向,“他太坏了。我不喜欢他。姐姐,你们把他赶走吧。” 李奶奶不忍心,她才不要,她不喜欢他,才不要他留在她家,而且他还要跟她抢妈妈。就更讨厌了。 红叶和红心把手上的手背往院子里一丢,气势汹汹地往堂屋里冲。 而后两人齐齐石化了,红心缓了好一会儿才问,“你是干什么?” 小耀头也不抬,继续挥舞着手里的扫把,“扫地啊。你们又不是眼瞎。” 红叶气得想抽他一顿。红心快速拉住她的胳膊,“你别以为你给我们家扫地,你欺负我妹妹的事就这么算了。” 小耀紧紧捏着扫把一头的棍子,忍着怒火,低三下四地朝两人道,“我给你们道歉,我也不是故意的。” 红叶掐着腰反驳他的话,“那明明就是被你掐得。你想干啥?你这么大的人了凭啥欺负我妹妹啊。她才多大啊。你好意思嘛。” 小耀也来气了,“我都已经道歉了,你们还想干啥呀?” 红叶撇着嘴,“哟,你不装了啊?你什么德行,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呐。前段时间,在国营饭店里,你把我们桌上的筷子全部扑到地上,还想把我们家花了那么多钱买的肉菜全给扔到地上。你该不会以为我俩都忘了吧?” 提起这事,小耀颇有几分不自在,“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们还提它干嘛。怪不得人家都说女孩子心眼小,芝麻点的事情,你们居然记这么久。” 红叶撸起袖子,“你什么意思?我就是心眼小怎么了?我还跟你说了,我就是心眼小,你赶紧给我滚出我们家,我们家不欢迎你。” 小耀把扫把往旁边一扔,一屁股坐在地上,赖着不起来,“不行!我不走!” 红叶朝红心使了个眼色,两人分工合作,红叶抱着他的上半身,红心抬着他的脚,十分艰难得把人往外面抬。 李婶从灶房里听到动静,跑出来看,“你俩这是干啥呢?” 红叶喘着粗气,吭哧吭哧地道,“您没看到嘛!我们要轰他出去。” 李婶心有不忍,忙上前劝两人,“红叶红心,这孩子怪可怜的,咱们还是收留他一晚上吧。” 红叶松开手,拍着巴掌站起来,“李奶奶,这孩子欺负我妹妹。我们就不能当不知道。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又要欺负她。如果你同情他,那好!等我妈妈回来,我看她怎么说?” 何方芝能有什么意见?她临走的时候都说了让自己把人送到派出所的。 117.第 117 章 最后, 小耀还是被红叶和红心扔出去了。甚至两人还把门给反锁了。 小耀在外面不甘心地拍门,嘴里不停地求饶。 李婶听着十分焦心,急得一脑子的汗, “这孩子真的很可怜。” 红叶哼了一声, “他可怜?他可怜也是他活该, 这种人没人喜欢。” 李婶有点生气, “你这孩子怎么能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呢?” 红叶挺着胸口,望着李婶的眼睛, 声音里透着不容人拒绝的态度, “我乐意,李奶奶, 我妈妈说了,你只负责我们家的家务, 不能干涉她的教育。您可不要越俎代庖。” “你!”李婶气结,拧着眉头, 胸口气得一鼓一鼓的。 红叶却也不怵她, 捡起地上的书包,回屋去了。 红心走过来, 仰头看向李婶,微笑着道,“李奶奶, 我姐姐说话可能有点太直了。不过我妈妈说了, 不要随随便便就乱发善心, 也不要随随便便就把责任往自己伸上揽。我姐姐以前救过兰心姐, 被我妈妈罚了一个月。每天只吃半碗粥和半个馒头。谁说都不听。我妈妈很严格的。如果她知道你没把他送到派出所,而是把他留在咱们家,肯定会对你有意见的。” 李婶心一突,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的眼睛,“真的啊?” 何方芝看着那么和气的一个人,原来心那么狠吗? “真的,不信你等着瞧。”红心点点头,牵着红瑾的手,捡起自己的书包往堂屋里去了。 李婶看着被拍得噼里啪啦的木门,想到红心的话,她到底是不敢把锁打开。 何方芝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彻底晕下来了,天气越来越暖和,病人也越来越多。 哪怕是专家号也比平时多了一倍。 王老那样认真的性子,自然不会因为病人多,就加快诊疗速度。还是一如既往的慢。 她打着手电筒,仔细回忆今天接触到的病人。 今天是她头一次跟着王老一起把脉,学着诊病。许多地方都不如王老老练。看来她还有得学呢。 到了家门口,她敲击了下门,里面有人过来。 “妈妈,你回来啦?”开门的人是红叶。 何方芝嗯了一声,从她旁边进去。 红叶却勾头往外看,何方芝扭头见她没跟上来,“你看啥呢?” 红叶把门关上,心里暗想,那小孩应该回家了吧。她松了一口气把锁挂上了。 何方芝进了堂屋,见红瑾不在堂屋,想来已经回房睡了,红心和红叶还在写作业。 李婶正在旁边纳鞋底。 何方芝坐到桌子的另一边,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才想起来问李婶,“对了,中午那个小孩送去派出所了吗?” 李婶看了眼红叶,差点把自己的手指扎破。 红叶忙道,“妈妈,那小孩自已走了。” 何方芝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微蹙眉头扫了眼李婶,对方被她看得有点心虚,下意识低下了头。 何方芝把头移向红叶,笑着问,“你也看到他了?” 红叶点了点头,“嗯。” “他没欺负你们仨吧?”何方芝一想到那熊孩子掐猫时的凶狠样,就后悔中午为了赶回去上班,没有让李婶把那孩子早点送回去。谁知道他会不会欺负红瑾呢。 红叶挠挠头,“没有。我这么大了,他怎么敢欺负我。再说他爷爷也不在,可没人给他撑腰。” 何方芝松了一口气,欣慰地拍拍她的肩膀,“好孩子。” 李婶把针线放下,“我去给你热饭。” “好,谢谢李婶!”何方芝点头。 经过红叶身边的时候,李婶朝红叶感激一笑。 红叶点了点头,坐到自已位置上。 看着家里的三个孩子,何方芝有点心烦意乱,也不知道那个小男孩有没有回家。他走丢一天了,那家人估计也该急疯了。 想到这里她再也坐不住了,从凳子上站起来,“妈妈出去一趟。” 李婶端着饭菜进来,看到她火急火燎往外赶,“你这是去哪?” 何方芝同她解释,“我去派出所问问那孩子有没有回去?” 李婶心里咯噔一声,那孩子那么犟,该不会真的没回去吧? 何方芝到达警局的时候,只有一个值班公安在。 听到她口述一番后,公安翻了翻丢失记录,“确实有人在咱们这登记过。现在天色也晚了,值班公安只有我一个,等明天我让同事去他家了解情况。” 何方芝松了一口气,“行。麻烦了。” 说完这事,何方芝留下自家的地址就转身离开了派出所。 第二日是周六,何方芝吃完早饭就上班去了。 刚到中医院诊室,何方芝就看到魏纯古坐到书桌前,肩膀一耸一耸的,一只拳头抵在嘴边拼命强压到了嘴边的笑意。 何方芝忍不住逗他,“你这是发财了,还是你媳妇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了?” 魏纯古听到她的声音,看了眼正在看报纸的王老,立刻对她使了个眼色。 何方芝心领神会,这是要出去说悄悄话的意思,她刚想转身出去,就听王老头也不抬地道,“就在这儿说吧。” 终于不用再忍了,魏纯古立刻脱口而出,“王老要带我们去广东一趟。” 何方芝满脸不解,“去广东干什么?” 说起原因,魏纯古就没那么高兴了,他小心窥视王老的眼色,朝着何方芝压低声音,“昨天晚上,药材厂过来送药材,许多都发霉了,根本就不能用。院长气得大发雷霆,把这事报约药局了,可医院不能一直没有药啊,所以院长就让王老去广东那边帮着采买。听说那边什么都有卖的。药材铺子也开了不少。” 何方芝还没说话,王老啪得一声把报纸拍到桌上,那张皱纹横生的脸全是凝霜,“药材是救人性命的东西,这些人居然如此作为,简直可恶。” 何方芝拧着眉头,满脸不解,“炮制药材的工人都是做惯这些的,怎么会如此大胆?” 王老哼了一声,手撑桌子站起来,“还能因为啥,恐怕那药材厂换成了不懂行的人呗。当真是胡闹。” 魏纯古和何方芝对视一眼,都有些无耐。 何方芝试探着问。“我们这次要去多少天啊?” 王老叹了口气,“这谁知道?我听说深圳那是私人厂子,利益当头,恐怕也会干出这种龌龊事。我得在那把关。带你们去是为了让你们学习。不要以为是个药材就能用。如果药材发霉或是蛀了虫眼,那药效就会变低,几乎等同于没有。我要带你们分辨什么才是好药材。以后你们心里也有个数。” 两人皆点头称是。 在何方芝离开家门半个小时的时候,三个孩子一起跑出家门,说要找兰心和兰英姐姐玩。 只是三两孩子刚出了家门,就看到旁边的小巷子里蹿出一个人影。 三个孩子唬了一跳,以为野狗呢。 定晴一看,原来是小耀,他的头上还沾了两根草。看来昨晚应该是睡在草棚里的。 红叶把两个妹妹护在身后,看着他,“你昨晚为什么不回家?” 小耀上前一步,脸色十分难看。 红叶唬了一跳,“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如果你再敢欺负我妹妹,当心我打你。”说着她挥了挥拳头。 小耀捂着肚子,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们,“我肚子饿。” 红叶拉着两个妹妹退后两步,板着脸道,“你饿关我们什么事。你去找你爷爷啊。” 小耀抿嘴,“我爷爷去外地了。” “那也不关我们的事。”红叶一手牵着红心一手拉着红瑾转身跑了。 小耀跟在三人身后跑了几步,可是他肚子饿得咕咕叫,实在跑不动,只好停了下来。 他只好折回去,刚好碰到李婶端着一个搪瓷盆出来泼水。 李婶把水往路上一泼,惊讶地瞪大眼睛看着小耀,“你怎么还没回去啊?是不是找不到那家人在哪啊?我带你去派出所吧?” 小耀侧头看了眼院子。 瞅着他这副表情,李婶叹息一声,“别看了,你何阿姨去上班了。” 小耀有些失望,嘴里抱怨上了,“她怎么老是去上班啊?我爷爷天天都不去上班的。每天都送我去学校。还给我做好吃的。” 李婶哭笑不得,真是个孩子,她叹息一声,跟他解释,“她不上班,家里的孩子谁养啊?” 小耀蹙着小眉头,“所以她是因为怕花钱,所以才不肯要我?” 李婶想了想,“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吧。” 小耀歪着脑袋,“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赚很多很多的钱养她。” 这孩子真是招人疼,李婶摸摸他的头,“那等你长大了再说吧。” 小耀掰着指头算了好一会儿,这才恍然发现,他离长大还早着呢。 他绞着手指,有点难过。肚子又叽里咕噜叫起来。 李婶到底不忍心,只好煮了两个红暑给他吃。昨晚是看他可怜,所以才给他下了碗面。今天就不行了。所以只能换成红薯。 小耀还是头一次吃红薯呢,吃得特别香甜,眼睛都亮了,“这东西可真好吃。我爷爷怎么从来没有给我吃过?” 刘国艺在劳改的时候几乎吃的都是红薯,胃也被这东西弄坏了,所以平反后,他从来不吃红薯。他自然也不会让小耀吃。 李婶叹息起来,“那你在家都吃些什么啊?” 说起好吃的,小耀那是如数家珍,讲起来更是滔滔不绝,“几乎都是吃白米饭,馒头,红烧肉,牛腩炖土豆,炒鸡蛋好多好多呢。对了,还有北京烤鸭,我爷爷经常我去吃。” 李婶看着他胖乎乎的小身板,“怪不得养得这么胖呢。你爷爷还真是把你当成金疙瘩。” 118.第 118 章 吃完红薯, 小耀站起来,朝李奶奶道,“李奶奶, 我先走了。” 李奶奶站起来送他, “还是回去吧。那家人如果再让你睡沙发, 你就嚷嚷, 如果那家孩子再欺负你,你就跑。” 小耀抿了抿嘴, 神色复杂地应了一声。 出了巷子, 小耀突然想爷爷了,也不知道爷爷现在在哪?有没有想他。 他走着走着, 不知不觉走到了自己家。 他家的钥匙放在门口那个大石头下,小耀掰开大石头打开房门, 看着家里这间屋子的摆设,心里更想爷爷了。 他坐在吃饭桌上, 想起爷爷哄他喂他饭的情景; 他躺在床上, 想起爷爷给他讲故事的情景; 他走到书房,想到爷爷坐在书案前, 他趴在爷爷背上,揪着他胡子的情景; 他的视线慢慢移到书架上,一个四四方方的铁盒里, 上面是蓝色的图案。 他抱着这个铁盒子, 抹了把眼泪, 转身出了书房。 只是还没等他锁上房门, 就见院子里冲进三个小孩。 这三个孩子的长辈都是在刘国艺手下干活的。这次也跟着刘国艺一起出去了。 因为父母严令五申要他们让着小耀,要不然回家就要遭受父母毒打。 小耀平时的嚣张,他们早就看不惯了。 这次刘国艺不在,父母也不在,他们终于有个报仇的机会。 为首的一个大男孩脸上是挑衅的笑容,“小耀,你不是去团长家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小耀抿着嘴,抱着铁盒子,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 另一男孩帮他答,“还能为啥啊。他讨人嫌呗。” 最瘦小的小男孩忙不迭地附和,“就是。咱们院里谁不讨厌他。仗着他爷爷,他平时可没少欺负我们。两位大哥,咱们快点动手吧。要不然团长一家找来了,咱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那两个大的一听有理,也不装逼了,握着拳头往小耀这边走,“那还废什么话啊。咱们今天有仇报仇,有冤伸冤。” 小耀抱着铁盒子,一声也不吭,任由三人的拳头落在他脸上和身上。 打了一会儿,那三人觉得他一点也不反抗,有点无趣,“行了,咱们赶紧走吧。” 三人猫着腰,伸着脖子往院外看,见没人,撒丫子跑了。 外面烈阳高照,阳光明媚,却是刚刚才早上十点的光景。 李婶望着站在门口的何方芝,“你怎么回来了?今天休息?” 何方芝从她身侧进去,边走边解释,“我要去广东出差。回来拿些换洗衣服。对了,三个孩子呢?” 李婶听她要去出差,盘算自己该做些什么吃食让她路上带着,“她们去杨老师家了。只有我一个人在家。” 何方芝想了想,“那我就不跟她们告别了,省得她们看到我哭闹不休。” 李婶一想也是,“火车要坐几天几夜的,我做点烙饼给你带上吧。” 何方芝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用了。现在天也渐渐热了,饼也不能放。你帮我拿罐香菇酱和肉酱就行。到时候我们去打饭吃。” 李婶立刻去灶房拿。 何方芝回自己卧室收拾好衣服,又把李婶拿的两罐咸菜塞进背包里。临走的时候不忘叮嘱李婶,“记得让三个孩子按时睡觉,按照上学。不要迟到不要早退。” “好,我记下了。”李婶送她出门。 何方芝走了没一会儿,大门再次被敲响。 李婶以为三个孩子回来了,忙跑过来开门,却没想到看到的是被揍得鼻青眼肿的小耀。他手捂着鼻子,手指中间还隐隐透着红色。 李婶心一跳,立刻心疼上了,“哎哟,你这是怎么了?鼻子被谁打的?” 小耀捏着鼻子,仰着脑袋,把一直抱在怀里的铁盒子往她手里塞,“李奶奶,你帮我拿这个。” 李婶看着铁盒子上还有鲜血印上去的大拇指印,也顾不上问这盒子里是什么东西,忙带他到堂屋。 拿了点棉花,卷了卷塞到他鼻孔里。 小耀这才不用仰着头了。 李婶打了些水过来给他洗手,看着干净的井水被他的血染红了,她鼻子都酸了,“是不是那家人又打你了?我找他们去!不带这么欺负人的。你才六岁大,他们也太不是东西了。” 小耀转了转眼珠子,竟也没否认,“不用了,我不去。他们要是发起狠来,连您也一块揍呢。我怕!” 李婶搂着他,眼睛都瞪大了几分,“他敢!简直没王法了。这可是北京城,现在也没八旗子弟,他们不敢这么嚣张,大不了我去找公安。” 公安?小耀心一慌,头摇成拨浪鼓,“不要!他们家是我爷爷的领导。如果他们生气了,找我爷爷麻烦,怎么办?” 李婶听着很不是滋味,“那也不能任由他们欺负你呀。哎!你说得也有道理。你爷爷毕竟在人家手底下讨生活。可不就得让着他们嘛。” 小耀抿了抿嘴,低下头没说话。 “那你咋整啊?” 小耀把视线落在放在饭桌上的铁盒子上,“李奶奶,这里是我攒的钱。如果我把这钱都给何阿姨,她能不能同意我住在这里?” 李婶打开铁盒子,只见里面居然有不少钱,“你何阿姨不在家。那三个小的也不能同意你住在这。要不你就跟我住一屋吧。等那两个孩子上学了,红瑾午睡,你再出来透透气?” 小耀听到头一句,心里涌起无限失望,“那好吧。” 李婶把铁盒子上,“钱你收好。” 两人正说着话,大门又被拍响,李婶端着盆把水往院子里的那块菜地上泼,让小耀回她房间藏着。 却不想,她开门后却见到一个年轻姑娘和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请问你们找谁?” 年轻姑娘首先自报家门,“是这样的,我是咱们咱们朝阳区的公安,你们家昨天有人去公安报案说,有个叫小耀的孩子走丢了,跑到你们家了。请问他后来来过吗?” 李婶捏着衣摆的手一僵,她看了眼她身后的男人。 年轻公安忙道,“这位就是受小耀爷爷所托暂时照顾他的男同志。” 李婶很想跟他吵一架,可一想到小耀爷爷在人家手底下干活,她的气又消了一半,只是嘴里却是不饶人,“那你们可真不地道。我听小耀说你们让他睡沙发,还任由家里的孩子欺负他。” 大国脸色涨红,低头认错,“是我管教无方,让小耀受委屈了。” 李婶哼了一声,把头侧向一边,“现在知道错了,晚了!他从我们家跑出去的时候,天都黑了,我哪知道他去哪了。你们自己去找吧。” 年轻公安还要再说,李婶把两人往外轰,“赶紧走吧。我们家不欢迎你们。” 说着大门一关,直接反插上了。 年轻公安有些不悦,拍门大喊,“我是公安,请你协助我的工作……” “大姐姐,你们在我家门口干啥呢?”红叶带着两个妹妹回来了,看到这两人有点惊讶。 年轻公安见她是这家的,忙低头问她,“你们家昨天是不是来了个小男孩?叫小耀的。” “是啊。我早上还见到他的呢。”红叶点头,往旁边巷子指,“他昨晚在这睡了一夜,跟我说肚子饿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走了呀。他是个坏孩子,还欺负我妹妹,我才不让他吃我们家的东西呢。”红叶噘着小嘴,理直气状地说道。 大国想了想,“会不会刚才那个老太太给小耀东西吃了?” 年轻公安也正有此意,却见巷子另一头跑过来一个人影,“孩子他爹,有人今早在樊梨大院见过小耀。” 年轻公安,“估计他是没能要到吃的,所以回自己家拿钱了。” 大国拔腿就往外跑。年轻公安也跟了上去。 日子转眼又过了一天。 这天中午,两个孩子上学了,红瑾也去午休了。 邻居敲门,李婶过来开门。 “这是我从我们老家带来的核桃苏,请您尝尝。” “好,谢谢您了。”李婶想了想,“等一等。”她回了灶房,取了一罐肉酱,“这是自家做的,也请您尝尝。” 邻居客气一番也收下了。 小耀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你们送来送去,不累吗?” 李婶把门关上,把核桃苏上面的绳结打开,取出一块递给他,“这叫礼尚往来。如果你想跟谁交好,送礼会显得很有人情味儿。” 小耀吃着核桃苏,“送钱不是更好吗?可以买自己想要的东西。” 李婶哈哈大笑,“那可不成。送钱的话就太见外了,而且更像是贿赂,没人会收的。” 小耀抿了抿嘴,“所以何阿姨一定也不会收我的钱,对不对?” 李婶怔了怔,望着他认真的眼睛,实在不忍心欺骗这个孩子,她点了点头,“你何阿姨应该不会收的。” 小耀心不在焉把手里的核桃苏吃完。李婶把剩下的核桃苏放到堂屋的高桌上了。 小耀回屋后把铁盒子里的钱全倒出来数一遍,等李婶进来的时候,问她,“李奶奶,我都攒了一百八十块钱了。我想买东西给何阿姨,你能帮我出出主意吗?” 如果他也买东西送给何阿姨,她一定觉得他有人情味,也不会拒绝了吧? 李婶看着被他叠得整整齐齐的钱,“小耀,赚钱不容易。而且你买的东西,你何阿姨未必会喜欢,那你钱不是白花了吗?” 小耀一脸倔强,“那我就买个大的。而且还是她需要的。” 李婶叹了口乞,“行吧,你想花多少钱?我给你参考参考?” 小耀把钱往她面前一推,“把这些钱全花掉。” 李婶摸摸他的头,“你送你何阿姨就只是想让她喜欢你?” “嗯”小耀闷声道。 李婶默默叹了口气。只好替他出主意,“你这里的钱能买的东西有很多,我觉得最实用的东西,应该是自行车,我听说现在的自行车跌了,只要一百多就能买到。他们家只有辆男士自行车,可没有女式的。所以你阿姨每回都是步行去上班的。” 小耀眼睛一亮,追问,“一百多少啊?” 李婶上回买菜的时候,听了几耳朵,但时间长了,她也记不清,便道,“我去百货大楼帮你问问,估计你这钱应该够的” “好!” 又过了几日,李婶终于问出来,“哎哟,那自行车还要一张自行车券和八张工业券呢。咋办?” 小耀想了想,又回了趟自家,去拿爷爷装票的那个本子。把里面的票全都拿出来了。 李婶从中挑了张自行车券和工业券,和小耀一起到百货大楼挑了辆女式的自行车,飞鸽牌的,颜色还是少有的大红色。 “这颜色喜庆,你何阿姨一定喜欢。”李婶牵着自行车,朝旁边笑得眉开眼笑的小耀道。 119.第 119 章 一周后, 何方芝从广东回来,她去的时候,带的东西并不多, 回来却是大包小包的, 里面装的全是给三个孩子的礼物。 红叶和红心忙着试穿自己的新衣服, 红瑾忙着摆弄自己的新玩具。 “铃铃铃”一声自行车的铃声把三人惊醒了。 “你怎么又来了?”红叶撸起袖子冲出堂屋。 “哎哎, 红叶,你别这么没有礼貌。”李婶忙把自行车停好, 伸手把人拦住。 何方芝蹙眉看着三人, 也从屋里走出来,“这是怎么了?” 李婶腆着脸凑过来, 指着小耀道,“这孩子就是想跟你多亲近亲近, 他挣了点钱,所以买东西回来孝敬你。” 何方芝蹙着眉头, “无功不受禄, 我如何能收他的孝敬。李婶,你这事办得太离谱了。” 这话里带着几分责备, 李婶有点难堪。 小耀走过来,眼巴巴地望着何方芝,“我知道您不想让我认我当儿子, 可我想亲近你, 你和我心目中的母亲长得一模一样。” 何方芝只是看着他, 也不说话, 小耀被她看得头皮发毛,眼里隐隐浮现一层水汽,他倔强得用袖子擦掉,眼巴巴地望着他。 何方芝喉咙有了一些痒意,这样如小兽一般的眼神,她曾经也看到过。 前世,那只被她亲手了结的猫就是这样可怜巴巴的眼神。她心里缩了一下,微微蹙眉,移开视线,只淡声道,“我不喜欢你这样阴狠之人。” 小耀拽着她的袖子,眼泪眨掉,胖乎乎的小脸上全是泪,“我改!我改!我都听你的。你能不能对我好一点?” 何方芝抚了抚额,在这样的眼神下,她那原本冷硬无比的心肠竟被打开了一个缺口,可是也仅仅只是一个缺口,“那我要考验你,如果你通过了,我才能让你来我们家。否则哪怕你那爷爷来了也不行。” 小耀忙不迭地点头,“我会努力的。”他脸上浮现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高兴了,三个女儿却不高兴了,拉着妈妈的手非要她收回成命。 何方芝让李婶把小耀带出去,然后跟三个孩子讲道理。 何方芝坐在凳子上,从茶叶罐里捏了一小撮,往茶杯里罐开水,而后看向三人,“你们不是不喜欢他嘛。我觉得你们可以教他做人的道理。这孩子无父无母,爷爷又一直惯着。如果你们把他身上的坏毛病给掰正了,也是做了件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妈,不是你教,而是我们教?”红叶指着自已,不可思议地问。 何方芝把杯里的水倒掉,重新倒热水,扫了她一眼,“你妈我天天上班,哪有功夫教她。我平时管教你们就能把我累死。你们让我歇歇吧。” 红叶和红心互相对视一眼,“妈,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们坚决完成任务。”说着还朝她敬了个军礼。 何方芝愣了好一会儿才想到这是她们从电影里学到的。 她无奈摇头,“行吧。但是教育要循序渐进,不能以折腾为乐。要让他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然后加以改正。” 红叶猛点头,拍着自已的小胸口保证,“妈,你放心吧,我都十一岁了,我知道分寸。” “行!”何方芝饮了一口茶,望了眼靠在门边的自行车,突然感慨一句,“你还别说,我养你们三个这么大,你们零花钱也攒了不少,可我从来也没收到过你们哪怕一星半点的礼物,从这点上来说,你们还不如小耀呢。” 红叶和红心对视一眼,脸蛋通红,红瑾瞅了两人一眼,抱住何方芝的胳膊,讨巧卖乖,“妈妈,等我长大了,我一定给你买好多好多的自行车。” 何方芝揉着她的发顶,“好,妈妈就等我们红瑾孝敬了。” 这事说好了之后,何方芝就把小耀叫过来,“你以后要听两个姐姐的话,也不许欺负红瑾,要不然阿姨不会让你登门,也不想见到你。不会跟你说一句话。知道吗?” 小耀眼巴巴地望着她,有些难以接受,“不是你教我吗?” 何方芝跟他掰扯道理,“我平时要上班,没时间啊。她们都是你姐姐,教你也是一样的。而且她们跟你年纪相差不大,没有隔阂。更能说得开啊。” 小耀低头想了好一会儿,才点头说了声好。 何方芝让他跟两个姐姐一起学习东西。 她走到李婶面前,“您跟我出来一下。” 她的表情很严肃,李婶突然觉得红叶那话是对的,何方芝不是没脾气的人。李婶有些忐忑地跟在她身后。 两人走出了院子。何方芝回头看了眼,见没有孩子跟出来才道,“李婶,我这几天不在家,这孩子是不是一直就待在我们家?” 李婶抹了把眼泪,心里一突,“那家孩子把他打得鼻青眼肿,他不肯回去,我能有什么法子。再说了,就算我把他送回去,他也能找来啊。” 何方芝揉了揉眉心,“这事不是这么办的。咱们总得让他的看护人知道这孩子在咱们家吧。要不然那家人得有多着急啊。他这些日子是不是一直就藏在你那屋呢?” 李婶点了点头。除了第一晚,小耀是睡在院门外,之后都是和她睡一屋,挤一张床的。 “这事下不为例。”何方芝表情十分严肃,语气也说不上好,“你在我们家干了三年也算是矜矜业业,我们也很感激你,可是你切不可再做这种糊涂事。要是人家知道你居然藏匿孩子,这可是要被判刑的。” “判……判刑?”李婶吓得眼睛都瞪圆了,说话也开始结巴了。 何方芝不知道这年代的法律是不是这样的,可李婶的行为跟前世那些拐子没什么两样,她沉着脸,“这次我扣你两个月工资,你好自为之。再有下一次,我这也没法留你了。” 李婶吓得腿都软了,扶着墙缓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有了点力气。 何方芝也不敢耽搁,生怕收留小耀的那户人家等得太心焦。趁着今天刚好休息,她特地去了趟派出所。 团长一家早就在派出所登记过了,又因为两家离得近,所以他们去的是同一片区的派出所。 听她的描述,公安很快翻到了团长的那条登记信息。很快打电话通知了他们。 团长接到公安的电话说小耀有消息了,立刻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团长和团长夫人一进门,就四处找小耀的踪影。找了一圈也没发现他的人影,他们才把视线落在公安身上。 公安招呼他们坐下,“你们两位快坐下吧。那孩子在这位同志家里呢。” 团长见何方芝穿着大方得体,长得很漂亮,倒是没有怀疑她是人贩子,只以为是有隐情,“请问是你收留的他?” 何方芝看到团长进来的时候,眼里就闪过一丝精光,她抿嘴朝两人笑了笑,“这事说来话长。我以前在中医院见过那孩子一面,从他手里救过一只猫,他就赖上我了,非要认我当妈。从你们家跑出来就到我们家去了。我家那保姆不懂事,听那孩子说你们欺负他,居然一直把他留在家里,也没给送回来。我也是今天晌午才知道这事的,这不,我就过来登记了。” 团长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有点担忧地道,“他没给你们家添麻烦吧?” 何方芝叹了口气,“麻烦倒是没添,可是我担心你们去带,他未必会跟你们走。” 团长和团长夫人对视一眼,突然想到刚刚她说的话,“你是说他现在把你当成他妈了?” 何方芝笑笑,“他有这个想法,但是我有三个孩子,所以就给拒绝了。您二位一定等急了吧?要不,先去我家看看孩子吧?” 团长和团长夫人正有此意,忙点头,“好,好,我们赶紧去看看。这一个多月以来,我们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生怕这孩子被拐子给弄去了,他爷爷年纪那么大,我们一直瞒着,生怕他发现人不见了,这些日子我们一家在北京城里四处寻找。可把我们两口子给愁死了。” 团长摸了摸自己已经变得花白的头发,心里一阵心酸。 何方芝笑着安抚二位,“谁说不是呢。给别人家看孩子确实不容易。肩膀上的担子也更重。” “你这位小同志说得实在太对了。”团长夫人对何方芝非常有好感,说起来那是滔滔不绝。更是把小耀在家里干的那些事如竹筒倒豆子似的全给说了出来。 团长在旁边直戳她的胳膊。这老娘们,说起话来没玩没了了。 团长夫人不乐意了,她当然知道自家老头子捅她是让她别说。可他也不想想,小耀都在人家住那么久了,小耀什么样的品性,小何同志还不早就知道了。“哎,你捅我干什么。小耀都在小何同志家住了一个多月了,我们家发生的事,她肯定也都经历过了。咱们还有什么可瞒的。” 团长脸色难看,有些尴尬。知道是一回事,可你捅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朝着何方芝问道,“小何同志,你是做什么的呀?” 何方芝指着后面的街道,“我在中医院当助理,还没转正。” 团长挺感激她的帮忙,“我在中医院也有认识的人,要不要我帮你?” “啊?不用不用。我是才毕业,等毕业之后才能转正的。”何方芝摆了摆手,立刻拒绝。 团长夫人拍了他一下,嗔了他一眼,“瞧你,闹笑话了吧?人家小何同志一看就是聪明伶俐的姑娘,哪需要你帮着牵线搭桥啊。” 何方芝心里暗道,她是不需要,可她男人要啊。 “对了,你们院长叫什么名字来着?”团长突然问道。 “我们院长叫谢予同。是个特别和蔼的人。” 团长松了一口气,心里也踏实不少。 三人很快到了家里。刚进家门,就见三个小女孩正排排坐在堂屋的凳子上,小耀正拿着个暖瓶倒水。 团长夫人心一抖,担心这孩子用热水浇人家,吓得立刻上前一步。 还没到堂屋,就见他把倒好的碗双手捧起来,轻手轻脚端到红叶面前,“红叶姐,您请喝茶。” 红叶翘着兰花指,小口在碗口抿了一下,故作矜持地砸吧了两下,“嗯,有点烫了,你放到我手里的时候,也没有提醒我。扣一分。” 小耀忍着心疼,可怜巴巴地道,“扣一分就一分吧。” 说完,他把第二杯端到红心面前,还特地试了下碗壁的温度,“现在喝刚刚好。” 红心看了他一眼,举起碗圈喝光了,“行了,这次总算倒对了。” 小耀松了一口气,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又开始端第三杯。 红瑾接过他递过来的碗,在她手抖的时候,下意识把双手往下面伸,一碗茶重新落到他手里,只是水却溅出一部分了。 红瑾朝他哼了一声。 红叶从凳子上跳起来,“瞧你,练了这么多次,你还是这么毛手毛脚的,你要等我小妹接稳了,才能松手啊。端个茶都能端成这样,你还想孝顺我妈?你倒是很会说大话呀。” 小耀握着拳头想揍人。只是还没到跟前,红叶就梗着脖子,有恃无恐地道,“我可是我妈的亲生女儿。你要是打了我。当心我向我妈告密。你呀,以后就别指望能亲近我妈了。” 小耀还没挥下的拳头就这么放下了,他捧起高几上的暖瓶继续开始倒热水。 何方芝轻咳一声,“小耀,你看谁来了?” 小耀听到何方芝的声音,脸上立即换上灿烂的笑容。只是还没等那笑容绽放,就收了回去,他脸色沉了几分,声音更是有点冷,“你们怎么来了?” 何方芝招呼团长和团长夫人进屋。随后才开始训斥小耀,“你怎么说话呢?这是你爷爷的好友。也是你的长辈,你怎么这么没有礼貌?” 小耀还没说什么,团长和团长夫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惊恐。我的老天爷,他们怎么就忘了,这位小何同志根本不认识小耀啊。她怎么可能会把小耀当祖宗一样供奉? 何方芝朝小耀使了个眼色,“快点给你周爷爷和沈奶奶道歉。” 小耀抿着嘴,站了半天也没动。 “不听话的话,那我……”何方芝脸也沉了下去,开始下逐客令了。 小耀当然能听懂她的那剩下半截台词,气得眼睛都红了,“他们太假了,太虚伪了,我不喜欢他们。” 何方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两位老人一看就很关心小耀,怎么可能虚伪,联想到小耀之前的劣迹斑斑,她冷了脸,“什么太假,虚伪?分明就是你小小年纪心肠歹毒。你要是不服管教也成,那你以后别登我家的门。” 小耀瞪着她,直到眼睛都瞪酸了,也没能换来她的心软。 她还不是他妈,所以她不会心疼他。小耀终于意识到这一点了。 他心不甘情不愿地走过来,朝两人鞠了一躬,“对不起,是我错了。” “你错在何处?”何方芝皱着眉头,见他居然不说理由就知道他是在打擦边球。 小耀想了想,“我不该故意把大军的玩具摔坏。” 团长和团长夫人一脸惭愧,两人脸上都有些红。尤其是当小耀指着他们鼻子骂他们虚伪的时候,他们脸都臊红了。 “还有呢?”何方芝没有看这两人的表情,反而一直盯着小耀的眼睛问。 小耀木呆呆地摇头,“还有什么?” 李婶在旁边提醒他,“你独自跑出来,这多危险啊?” 小耀这才反应过来,“我不该不告诉你们就跑出来,害你们担心。” 团长和团长夫人齐齐对视一眼,两人眼里只剩下惊奇。同时心里又有点私心,这孩子既然这么听小何同志的话,不如就把他留下来吧?这样他们家也能少点纷争。 可是这样又似乎太麻烦人家小何同志了。毕竟人家没有义务帮你看孩子。 何方芝见两人一直在打眉眼官司,互相推搡着。好似都在等对方开口。 何方芝略一想了想就明白了,她轻声咳了咳,“周叔叔,沈阿姨,小耀这孩子脾气有点怪,浑身都是毛病,恐怕在您家的时候没少给您添麻烦。不过好在他愿意听我的话,所以我建议让他留在我们家一段时间,等他爷爷回来,你们直接来我家领人,你们两位看成吗?” 话音刚落,屋里的人眼睛都亮了。 团长和团长夫人是得偿所愿,终于为家里能清静了而高兴。 小耀心里也甜,因为何阿姨终于舍不得他了。 李婶那就是圣母心在作祟。 而三个小的,那就是有个小伙伴供她们折腾,何乐而不为。 于是这个决定得到所有人的一致赞同。 只是团长还有些担心,“会不会太麻烦你了?毕竟你们家孩还有三个孩子。” 何方芝摆摆手,“没事儿,反正他还要去幼儿园上学,也花不了多长时间。” 团长推了一把团长夫人,“以后你每天去幼儿园接送孩子,别给何同志添麻烦。” 团长夫人立刻点头答应,“幸好咱们离得近,要不然还真是没法子呢。” 何方芝微微一笑。 “对了,小何同志,你家男人呢?”孩子们去院子里玩了,团长夫人便跟何方芝唠家常。 何方芝眸光一闪,笑笑,“我男人回老家去了。过些日子就回来。” 团长夫人点了点头。 三人聊了会儿天,两人就提出告辞了。 何方芝送团长和团长夫人离开的时候,小耀还心情颇好的跟两位告别,“周爷爷,沈奶奶,等我爷爷回来,我一定会告诉他,我这些天过得很好。” 两人松了好大一口气。齐齐对视一眼,颇有几分欣慰。 出了巷子,团长突然感慨一声道,“这孩子长了颗火眼金星。”这么小的孩子就能看穿大人带的面具,这可不容易。他一个专门演戏的,居然被一个孩子看出了破绽,真是失策了。 团长夫人揉了揉脸,“可不是嘛。你瞧他说那话。差点没把我心脏吓出来。” 两人齐齐摇头,又是一身轻松。团长颇有几分感慨,“反正这小祖宗过得好,我们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 “说得也是!”团长夫人忙点头。 随即,她碰了碰团长的胳膊,“老头子,你说这小何同志有什么本事,居然让小耀那么难搞的孩子对她言听计从?你瞅见没,刚刚,小何同志随口讲了几句话,他什么都愿意听。” 团长背着手,轻叹了口气,“这姑娘也是个人物啊。” “怎么说?”团长夫人有些纳闷。 团长左手拍了下右手,“你瞧她刚刚说的话,多漂亮啊。她知道我俩有难处,主动把责任揽到自已身上。咱们给她钱,她也不要。看来,她这是想跟我们处长久关系啊。” 团长夫人笑话他,“怎么你看不上人家?” 团长摇了摇头,“这不是看不看得上的事。而是你跟她这种搭上关系,好坏参半。” 团长夫人追问他,“好的一面是什么?坏的一面又是什么?” 团长撇了撇嘴,“好的是她的人脉很广,坏的是她将来一定对你有所求。” 团长夫人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嗨!我当是什么事儿呢。人跟人的关系不就是那回事嘛。你今天帮我一回,我明天帮你一回。处着处着就是朋友了。我看啊,你看开点。别那么古板。不管怎么说,小何同志也帮我们家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你就偷着乐吧。” 团长摊了摊手,嘴角勾起,“你要这么说,我无话可说。” 120.第 120 章 夜幕星稀, 周围都是黑色,偶尔有几声狗叫,无端让人害怕。 何方芝脚步加快, 片刻不敢耽搁。 到了家里, 李婶过来开门。 何方芝把门关上, 问李婶, “孩子们都睡了吗?” “红叶姐妹仨睡了,可是小耀不肯睡。”李婶跟在她身后, 轻轻叹息一声, “我催他睡,他非说要等你回来。” 何方芝脚步一顿, 眼神晦涩难懂,对这个孩子, 她颇有几分无措。 就在何方芝发呆的时候,小耀从屋里跑出来了, 眼里闪着耀眼的光芒, 声音透着兴奋,“何阿姨, 您回来啦!” 何方芝冲他点了点头,又朝他笑了笑,“怎么还不睡?” 小耀一颗心砰砰乱跳, 咧嘴笑, “我想等您回来。” 这样礼貌的孩子, 谁不喜欢呢, 何方芝走近堂屋,见灶房的灯已经亮了,想来李婶应该很快能把饭菜端过来。 趁着这点时间,何方芝问小耀,“你两个姐姐有没有欺负你?你学得怎么样了。” 小耀摇头,“她们都很好,没有欺负我,不过我为什么要学这些东西呢?” 何方芝点着下巴,神色好整以暇,“你今天都学什么了?” “我学会端茶倒水,还会捏肩捶背,还有不许说脏话,要有礼貌。”小耀叽里咕噜说了一通。都是他很反感的。 何方芝点点头,“那你觉得为什么要学这些东西呢?” 小耀努了努嘴,“红叶姐姐跟我说,学会端茶倒水,捏肩捶背是为了孝顺长辈,可我也没见她们做过。而且您还没回来,她们就睡了,这哪里是孝顺。”语气全是抱怨和不认同。 何方芝憋着笑,没想到这孩子还有较真的一面,她轻声咳了咳,“也不能这么说,她们还是孩子,现在就要早睡早起,才能长大变高。等阿姨老了,干不动了,就是需要她们孝顺的时候了。孝顺有时候也是要看时机的。” 小耀听了这话若有所思。 何方芝想了想,觉得不能一味指责,适当的时候还是应该夸一下,“虽然你用的方法不对,不过阿姨很感动,小耀是个懂事的好孩子,等你爷爷回来的时候,你可以给你爷爷端茶倒水,捏肩捶背,让他也高兴高兴。” “我爷爷说只要看到我,他就高兴。”小耀抿嘴道。 何方芝揉了揉眉心,打了个哈欠,“那你让他更高兴,不好吗?” 小耀哦了一声。眼里却闪着光,很有蠢蠢欲动的趋势。 “那你觉得说脏话好吗?变得礼貌好吗?”何方芝又问。 小耀摇头,瞪着大眼眼睛,很苦恼地样子,“我连想说什么话都不能,很憋屈。我不高兴。” “你骂得痛快了,可你这样就交不到朋友了,而且别人也是人生父母养的,为什么要被你骂呢?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何方芝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个小学老师,不谈专业,但是耐心绝对是够了。 小耀瘪了瘪嘴,耷拉着眼皮,一声也不吭。 何方芝瞅着他似乎很不高兴的样子,叹了口气,“我们谁都不能任性妄为,都要学会成长,虽然你现在感觉很委屈,可你收获的也不少啊。我看你红叶姐姐和红心姐姐都很乐意带你玩了。你不觉得有人跟你玩,主动把自己的玩具跟你分享是件很幸福很开心的事情吗?” 小耀蹙起的小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他原本只是想让何阿姨喜欢他,没想交朋友的。 可是听何阿姨这么一说,好像也挺好的。 “抢来的东西终究不是自己的,你也不舒坦,现在这样是不是很轻松,而且也不用担心别人会告状。甚至是说你的坏话?”何方芝继续循循善诱。 小耀想了半天,才歪了歪脑袋,仔细观察何阿姨的神色,何阿姨好像很高兴,原来她喜欢他有礼貌。 其实也不是很难的,如果何阿姨以后都能喜欢他,他当然愿意。 “好,我听您的。”小耀握着小拳头,煞有其事地许诺,“我肯定能做到。” 李婶端着饭菜进来了,脸上全是笑容,“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饺子,芹菜猪肉馅的。” 何方芝朝她笑笑,“辛苦您了。” 王婶老脸通红,连连摆手,“可不能这么说,你待我这么好,我却差点给你们惹货,我心里自责着呢。我们家老头子以前总说我人头猪脑,我还总跟他犟嘴。现在看来,他还真没说错。” 何方芝看着李婶,虽然她确实有一大堆毛病,可她确实是真心疼爱三个孩子的,她听张向阳说起过,在后世,有许多保姆会虐待孩子。 可李婶对三个孩子很有耐心,一点也不嫌麻烦。前年大雪,煤炭短缺,黑市有价无市,李婶为了节省煤炭硬是用冰渣子给红瑾洗尿布。这份心意,至今让她记在心里。 这世上谁都有缺点,就连她自己也有,冷漠无情,没有寻常人的慈善之心。她每做一件事,都要考虑得失利弊,她是这世上最庸俗的那类人。 “只要您以后别再犯同样的错误,我自然不会记在心上。”何方芝抿了抿嘴,淡淡地回答。 李婶抹了把眼泪,心里总算踏实了,她还真的担心何方芝会把她给开了。毕竟何方芝说的没错,她要不是仗着自己保姆的身份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糊涂事。 何方芝低头吃面,心里也为自己感到惊讶。以前的自己恐怕直接会把人辞退,哪里会容别人挑战她的权威,可跟着张向阳久了,她似乎心胸也变得宽广了。虽然她做不到他那样大度宽容,可至少她愿意给李婶一次机会,这是潜移默化的改变。 何方芝收回心神,吃了个饺子,才想起要地催促小耀,“快点回去睡觉吧,你已经好久没去幼儿园了,老师和同学都该忘了你吧?” 小耀扬了扬下巴,一脸倨傲,“怎么可能,他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忘了我。” 听这话好似很骄傲的样子。何方芝蹙了蹙眉,“等我忙完这阵子了,我要去学校问问老师,看看你有没有欺负同学,在老师课堂带头捣乱。” 小耀张大嘴巴,心里又甜又慌。直到他被李婶带回房间,他还有种不真实感,“李奶奶,你说何阿姨是不是接受我了,她刚刚还说要了解我在学校的表现。” 李婶见他这样高兴,心里也替他开心,“可是你能做到吗,你何阿姨为人严格,她本来就不是很想收留你,如果你不能改掉坏毛病,她很有可能会把你扫地出门的。” 小耀抿了抿嘴,笑容加深,“这有什么难的。我们学校的老师都跟今天来的那对老人一样虚伪。只要我不惹事,谁也不敢欺负我。” 李婶点头,“那就好!” 121.第 121 章 怀江县银杏村 张向阳一大早就收拾好自己, 准备到老房吃饭。 刚关上门,就听到身后有自行车铃响,他回头一看, 居然是李学生。 “哎哟, 稀客啊, 什么时候回来的呀?”张向阳满脸带笑, 上前拍拍他的新自行车。 李学生梳着整齐的头发,“我昨晚回来了, 听我助理说你找我, 还要采访我,你瞧我在家里捯饬了这一身, 不错吧?” 张向阳退后两步,认认真真地打量他, “不错,很不错。” “走吧, 先去我们家吃饭。”张向阳搂着他的肩膀。 李学生表情有些不情愿, “这么说你媳妇没跟你一块回来啊?” 张向阳斜睨了他一眼,故作不高兴地道, “你一个已经成了家的人,这么关心我老婆,你觉得合适吗?” 李学生转了自行车头, “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想的又不是你老婆, 而是她做的菜。” 张向阳拍了拍他的脊背, “那你今天可没口福了,她现在也实习,没跟我一块回来。” 李学生跨上自行车,叹了口气,“成吧。早知道你媳妇没跟来,我就吃了早饭再过来了。为了吃你媳妇做的饭菜,我昨天晚上都悠着肚子,没吃饱。现在我肚子饿得够呛。” “那咋快点走吧。你也别挑了,能吃饱就不错了。”张向阳接过他的自行车,“我来带你。省得你没力气把我带沟里去。” 李学生跳上自行车,狠狠拍了下他的后背。 吃饭的时候,许导演频频给李学生敬酒,“多谢李县长百忙之中抽出空来。我敬你一杯。” 李学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吃着菜笑着道,“许导,您不用跟我客气,我跟阳子关系好着呢。咱不用整这一套。” 许导演看了眼张向阳,放下酒杯,“那就好。我还以为当官的都是那种……”说到这里,他讪讪的。 李学生暗自猜测,他以前一定也被整过,打着哈哈,“以后咱们会越过越好。说不定没两年都是我这种不认生的人。” 张向阳见李学生边吃边讲话,嫌弃地拍了下他的背,“你可悠着点。以前还觉得你用饭斯文,你瞅瞅你现在,跟饿死鬼投胎没两样。” 李学生被他拍得咳了几下,眼睛都眨出泪花来了,他打掉张向阳拍在他背上的手,“你不拍还好,拍了我现在直打嗝。” 说完,就接二连三的打起嗝来。 其他人哈哈大笑,头一回遇到这么接地气的领导。 许导演眼里也速着几分笑意。 吃完饭,李学生看许导演给他提的问题,越看眉头皱得越深,“哎呀,这不行,我怎么可能把咱们县的财政收入说出来。那可是要被批的。不行不行。” 许导演也知道上头政策很多,他试着道,“不如就说一样。随你说哪样,成吧?” 李学生想了想,“自从包产到户政策下来之后,咱们县的家禽方面倒是有明显提高。这个我可以说个大概。” 许导演担心他打官腔,追问,“怎么个大概法?” 李学生摸摸鼻子,试探着道,“可以说比1976年,翻了几倍。这样反而更有噱头。您看怎么样?” 许导演惊讶万分,“真的假的?翻了几倍?” “我还能骗你?”李学生见他不信,掰着指头跟他算,“以前一家最多养五只。最多养一头猪。鸡呢,大多数人家都愿意养,可猪就不同了,这玩意需要的饲料多。许多人家养不起。但是自从包产到户,家家户户都养几十只鸡,每家都养至少一头以上的猪。” 许导演站起身,握着他的手,“那感情好啊。有你这官方代表说出来的话,肯定更有说服力。” 两人就台词和问题讨论了许久。 因为明确不能报导具体人口和税收等情况,所以都是以这种对比的情势列出来的。 采访结束后,李学生和张向阳聚在一起唠嗑。 张向阳给李学生倒酒,“你什么时候能回北京啊?” “我都不急,你急个什么劲儿啊。”李学生笑话他。 “我哪里急了,我是关心你。”张向阳才不承认这点。 李学生叹了口气,喝了一口酒,“上面正在征求大家的意见,也不知道咱们县能不能成为经济特区。” 张向阳仔细回想了下当初学过的政治。因为上面采用的是从沿海向内地发展的策略。一开始是深圳这些经济特区,下一步就是沿海城市了。怀江县不靠山,不靠海,根本不符合这个规定。他当下摇头,“咱们县恐怕不行,可东集县可以,那边靠海,也有以前留下来的码头。选那边做为试点,更容易发展起来。” 选沿海作为经济特区就得要吸引外国人过来投资。东集县是临北省唯一一个靠海的小县城。那里的人不种地都是靠打渔为生。 “你说得对。”李学生想了想,“我们县跟东集县就是左邻右舍,你说那边起来了,我们这边能不能分一杯羹啊?” 张向阳想到深圳的招工难,突然道,“当然可以啊。至少那边建厂的时候,咱们这边的人可以去那边打工。” 李学生哂笑,“那么点的地方还建厂?难道要建在沙滩上?” 张向阳没去过东集县,但既然李学生说这地方这么小,他突然眼前一亮,“你可以主动跟上面说,怀江县跟东集县合并。这样咱们县不就有改革开放的权力了吗?” 李学生眼前一亮,拍着大腿乐了,“你还别说,这事可行。” 他吃着花生米,就不肯再喝酒了,“我还得赶着回去,不喝了。” 张向阳见他脸颊酡红,把他的胳膊架到自己肩上,“哎,还是我送你回去吧。你今天喝了不少了。可别真的骑沟里了。” 李学生指着他,“你自己也喝多了,还想带我。我还怕你把我带沟里呢。” 张向阳挥了挥手,“竟胡说。我只喝了两杯,怎么就醉了?” 可李学生根本不信,就是不要他送。 跟个醉鬼是没法道理的,张向阳只好让他爹在村里找了个会骑自行车的壮劳力把他送回了家。 拍摄终于在一个半月后结束。张向阳背着自己的行囊,告别家乡的人,上了节目组的大卡车。 还没到县城,就见李学生骑着自行车,似乎是往他们村的方向。 张向阳立刻站在车上朝他招手。许导演让司机把车停下。 “李学生,你这是不是要去我家啊?”张向阳从卡车上跳下来,跑到李学生跟前。 李学生停下自行车,瞅见是他也很高兴,等探头看到他们的大卡车这才恍然,“你这是要回去了?” “是啊,两期节目在一块。得要回去剪辑配音呢。”张向阳笑着解释。 “原本还想找你喝两盅呢,看来是泡汤了。”李学生不无遗憾地道。 张向阳乐了,“听你这话里的意思是有喜事?” 李学生从自己的公文袋里拿出一个文件朝他扬了扬,“哈哈,是。我听了你的建议把县合并。上头开会之后终于同意了。”他还特地把文件打开,让张向阳瞅了两眼,“咱们县改名叫东江县。一个取东集县的东,怀江县的江,凑到一块愣是成了新名字,这名字真是绝了。” 李学生哈哈大笑,“还有更绝的,就离你们家三十里地的怀江,现在也改名叫东江了。” 张向阳往下翻了两页都没能找到最关键的答案,“咱们东江县什么时候能正式改革开放啊?” 李学生摇头,“急也没用。上面还在讨论,这还是初步计划。并没有对外公开。大家都想要业绩,谁都想让自己管辖下的城市GDP翻倍。可不就得开会讨论嘛。” 张向阳也不懂政治,只记得就这两年就又开放了的,“那成吧。” 车上的人都下来跟李学生打扫,李学生跟他们一一握手,然后催促他们,“赶紧上车吧。我也得回去了。” 张向阳约定下回见面,再跟他一醉方休。 过了几日,卡车终于到了北京。 张向阳心急火燎,也没去艺术团,直接回了家。 李婶过来给他开门,红瑾和小耀正坐在凳子上。 红瑾勾头见张向阳回来了,眼睛瞬间点亮,张着双臂,像颗小炮弹似的从屋里冲出来,“爸爸,爸爸,你回来啦!” 张向阳搂着她抱起来。 红瑾捏着鼻子一脸嫌弃,“爸爸,你身上怎么好臭啊。” 一连坐了好几天的卡车,能不脏嘛。张向阳故意蹭了蹭她的脸,“还笑话爸爸。我非要你一起变成小脏鬼。” “爸爸好坏!”红瑾咯咯咯的笑。 “幼稚!”正在两人玩闹的时候,突然一个稚嫩的男童声音传来。 两人皆回头朝声音来源看去。 红瑾看到他,下意识伸手抱紧张向阳的脖子,警惕地看着他,“这是我爸爸,不许你跟我抢。” 张向阳眸里闪过一丝讶异,“你怎么在这儿?”他把红瑾放下,望了望四周,心跳得飞快,又理了理自己的衣服,确保得体了,才朝小耀倾身低声道,“你爷爷呢?” 小耀蹙了蹙眉,“你也认识我爷爷?” 张向阳点头,“认识啊。他是我们团特别有名的导演。” 小耀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而后无奈地摇了摇头,“何阿姨这么好的人为什么要嫁给你这样的人?” 张向阳被他这嫌弃的样子弄得有点懵,刚想追问,却见小耀已经背着双手,学着老人走路,往屋里去了。 张向阳蹲下身头看红瑾,“红瑾,告诉爸爸,这小哥哥的爷爷来咱家了吗?” 红瑾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没有啊。他一个人来的。” 122.第 122 章 张向阳问红瑾, 可惜她人小,根本问不出什么道道,只好去问李婶。 李婶倒是半点也没瞒着, 把事情原原本本都说了一遍。 张向阳吃了点饭菜之后, 又洗了个澡, 瞅着快到下班时间了, 便去中医院接媳妇。 看他走出家门,李婶无奈摇头, “你说你妈待会儿就回来了, 也没二里地,你爸至于嘛, 还特地跑过去接。” 红瑾人小也回答不上来。 小耀撇撇嘴,“还能为啥。这样做可以让何阿姨更喜欢他呗。看着挺老实的, 没想到心眼也挺多。” 红瑾这话倒是听懂了,有点不高兴, 拿眼瞪小耀, “你再说我爸爸的坏话,我就撵你走。” 小耀脸色一僵, 抬了抬下巴,“你还别威胁我,我说你爸什么坏话了?” 红瑾急了, “你说我爸心眼多。” 小耀扬了扬巴, “心眼多能算是坏话吗?你们家心眼最多的还是你妈妈呢。难不成你也认为我在说她坏话?” 红瑾急得一脑门子汗, 也说不过他, 气得直跺脚。 李婶忙过来打圆场,斜睨了小耀一眼,“行了,你就别逗她了。你欺负她一个小孩子,算是什么本事?” “就是!你欺负红瑾算什么本事。”杨兰心从外面进来。她抱着几本书,杨兰英跟在她身后,也同样拿眼瞪小耀。 小耀不认识这两人,愣在当场。 红瑾忙上前,拉着杨兰心的手,“兰心姐姐,你怎么来了?我姐姐说你明年就要高考了,不让我去你家玩呢。” 杨兰心因为之前缺课太多,所以杨老师天天给她补习过后,所以她后来跳的级。明年七月份就要高考了。 杨兰心把手里的书放到饭桌上,跟红瑾和李婶解释,“上回你姐姐跟我说想看这几本书,我借给同学了,他们还我了,我正好给她送过来。” 李婶点了点头,继续到灶房做饭。 “兰心姐,兰英姐,你们过来坐吧。我两个姐姐一会儿就回来了。”红瑾招呼两人坐下。 杨兰心正在高考关头,本来很紧张,可看着那小胖子似乎在欺负红瑾,便也不着急走了。 红瑾把爸爸从老家带来的东西分给杨兰心吃,“这是我爸爸从老家带过来的桑枣,可甜可甜了。你们尝尝。” 杨兰心看着手里这紫色发黑的桑葚,尝了一颗,酸甜适口,一如她记忆里的好滋味儿。她恍然才发现,自己居然还记得这么好吃的东西。她忍不住红了眼眶。 红瑾不知所措,以为这她吃到坏的了,忙给她挑些好的,“兰心姐姐,你吃这几个吧。这些没有虫子。” 小耀看不惯红瑾对这两人这么掏心掏肺的,哼了一声,“吃个东西还哭,不想吃就放下啊,又没人逼你。” 杨兰心恍然回神,抹了把眼泪。 杨兰英瞪了小耀一眼,“你什么意思?我姐姐招你惹你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小耀撸起袖子就要干架,红瑾哼了两声,“你要是跟她们打架,我一定告诉我妈。看她还留不留你在这儿?” 杨兰心拉着妹妹坐下,朝小耀道,“你就是小耀吧?我听红叶和红心提起过你。” “她们跟你们提起我?那肯定说我坏话了。”小耀小脸气得一鼓一鼓的。 杨兰心嘴角含笑,“你这就说错了。红叶和红心说你很有天份。将来一定是好苗子。” 其实红叶和红心前面还有一句,“他脾气太坏,性子太野,但是如果能把这样桀骜不驯的人教育好了,多有成就感呀。” 这样的话,杨兰心猜测这话不像是红叶和红心两人能说出来的。多半是从何阿姨那边听来的。想来何阿姨也是怜悯这个小胖子。 小耀听了她这夸赞,胖乎乎的脸涨得通红,像一只过寿用的的寿桃。 杨兰心重重叹了口气,声音有几分低落,“我跟我妹妹跟你一样父母都不在身边。其实我们还不如你呢。我父母爷爷奶奶都拿我们当丫环,对我们不是打骂就是使唤。要不是张叔叔和何阿姨救了我,我和妹妹也不会有今天。” 小耀接触到的孩子多半都是城里人,虽然父母偶有不公,但却还是很疼孩子的。 他一听就入迷了,甚至追问,“你爸爸妈妈不疼你?” 杨兰心抹了抹眼泪,“不仅不疼,而且还打骂。我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打水做饭,砍柴洗衣……” 小耀握着小拳头,小脸气得一鼓一鼓的,“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啊。他们是你爸爸妈妈啊。他们简直不是人!” 等他气愤填膺后,杨兰心来了个结束语,“不是所有父母都是好的。所以有时候没有比有还要好。” 小耀没有听出她话里的潜台词,“你说得对。” 杨兰心见他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所幸说明白了些,“虽然你没有好父母,但是你有爷爷。你瞧你爷爷对你多好啊。从来不让你吃红薯。” 小耀一脸不认同,“吃红薯怎么了?红薯多好吃啊。” 杨兰英撇了撇嘴,没好气道,“一天到晚让你吃,你受得了吗?” 小耀老实地摇头,“那倒是不行。再好吃的东西也不能天天吃啊。” 院门从外面推开,红瑾勾头去看,眼里全是笑意,“她们回来了。” 说话的时候,人已经冲出院子了。 红叶和红心进来,看到红瑾头一句话就是,“那小胖子有没有欺负你?” 小耀也从里面出来,满脸不高兴,纠正她,“我不叫小胖子,我叫小耀。是光辉闪耀的耀,照亮一切的意思。” 红叶得意地一扬下巴,“我高兴怎么叫就怎么叫,你管不着。不高兴啊,那你来咬我啊?” 小耀气结,扭头不看她去了。 红叶抓着红瑾的手继续刚才的问题。 红瑾摇头,“没有,她没欺负我。姐,爸爸回来了……” 杨兰心从屋里出来,笑着道,“你俩咋还不进来啊。再不进来,我把桑枣吃完了啊?” “兰心姐,你来了啊。”红叶赶紧进屋。其他人也都跟上。 “行了,你回来了,我和兰英也该回去了。我还得回去好好复习功课呢。”杨兰心只陪着红叶说了几句话就提出告辞了。 红叶送她们出来。 等回了堂屋,红叶才想起来她爸的事儿,忙跑步回了堂屋,一把推爸妈卧室的房门,见里面空无一人,才退回来问红瑾,“爸人呢?” “接妈妈去了。”红瑾吃着桑葚回她的话。 红叶见她小手已经成了紫色,拿一颗塞到嘴里,“这哪来的呀?” 红瑾继续吃,“爸爸带回来的。听说咱们老家,现在好多人养蚕呢。” 红叶吃着桑葚,嘴里嘟哝着,“也不知道老家怎么样了?是不是还是那么穷?” 红瑾不明白,“穷是什么?” 小耀在边上解释,“穷就是没钱,就是脏。” “谁说的?”红叶不高兴了,瞪着他。 小耀理了理衣服,小胸脯挺得高高的,“我自己去过啊,我跟爷爷一起去乡下拍电影的时候,他们还用大便浇菜呢。包括你现在吃的这桑葚也是用这浇的。” 说话的时候,心里还哼了一声,让我们老欺负我,我也来恶心恶心你们。 红叶拿着桑葚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她把它放在篮子里,瞪了他一眼,“你恶不恶心啊?” 红瑾也吃不下去了。 红心却依旧吃个不停,丝毫不受影响。 小耀脸上的得意被她这份淡定给镇住了,“你怎么还吃啊?你不嫌脏啊?” 红心斜睨了他一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这狗嘴我都天天闻,我还嫌什么脏啊?” 小耀指着她气得七窍生烟,“你!” 红心把剩下的桑枣都给吃完了,提着藤编的小篮子,还饶有兴致的欣赏了一番,“哎,这篮子可真漂亮,肯定是爷爷的编的。我要留着放点小东西。” 说完,她拿着篮子去水缸边清洗去了。 红叶啧啧两声,拍了下小耀的肩膀,抬了抬下巴,“哎,小耀啊,我问你一个问题啊?” 小耀总觉得她有点不怀好意,警惕地退后了一步,让她的手自动掉落,“嗯?什么问题?” 红叶也不生气,抱臂看着他,“既然你这么喜欢咱妈,可红心跟咱妈又这么像,几乎是一个性子,嘴里更是不饶人,那你将来会娶红心当媳妇不?” 小耀一脸恶寒,“我是喜欢何阿姨当我妈,我干嘛要娶一个妈回家啊?我脑子又不是有病!” 别说这话还挺有道理,红叶顺着话头往下问,“那你跟我说你想娶个什么样的?” 小耀还真是认真想了老半天,“我要娶个听话的,我让她干啥就干啥,我让她陪我玩就陪我玩,最好还是能给我写作业的。这样我冬天的时候就不用怕冻手了。” 红叶抖了抖小身子,觉得自己也挺无聊的,她怎么会想到要问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这种问题呢。他摆明了毛都没长齐,连媳妇和玩伴的区别都分不清呢。 红心把洗好的小篮子放到窗台上晒,走回堂屋,见三个都怵在门口,“你们干啥呢?” 红叶一只手拉着红瑾,另一只手举起来,“我要带红瑾去洗洗手。” 说着转身出了堂屋。 小耀板着脸,鼓起勇气走到红心面前,“我才不要娶你当媳妇。你这么厉害,还不把我给吃喽。” 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弄得红心有点糊涂了,可那嘴下意识就回过去了,“你放心,我再怎么样也不会将就你这样的?” 小耀自尊心再次遭受一万个打击。气呼呼地瞪着她的后脑勺,心里憋屈得厉害。 123.第 123 章 张向阳到达中医院的时候, 何方芝还没下班。 王老开了方子之后,魏纯古照旧开始抄方子,何方芝还有点问题不懂, 便趁机请教。 王老也不吝赐教, 魏纯古也停笔, 听他解说。 何方芝听罢之后, 受益匪浅,感慨道, “您这法子比书上记录得还要好。” 王老摆摆手, “书上说的是普通病症,刚才那个病人是衍生出来的特例。说不上谁更好。” 魏纯古也深以为然, 突然问道,“您的学识这么渊博, 为什么没有自己立书呢?” 王老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魏纯古立即察觉出不对,“对不起, 王老, 是我失言了。” 王老摆摆手,“也没什么。我以前确实写过一本中药方子集锦, 没有对外出版,是我自己记录下来的。可惜被人损毁了。” 魏纯古歉意地道,“王老, 是我太冒失了。” 何方芝见情况有些不妙忙转移话题, “咱们北京什么时候也能有中药铺子啊?我看深圳那药材厂真的很不错。那些药都是哪来的呀?” 广东那个地界能产的药材不多啊。所以她才会有些疑惑。 王老斜睨了她一眼, “你不是说你男人在广东那边开了厂子吗?你怎么连这个也不知道?” 何方芝摇了摇头, “我是真不知道。” 王老拿下老花镜,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眼镜盒,开始擦眼镜片,动作不急不缓,“广东离香港近,香港是我们中国人的地方,一直繁荣昌盛,许多国家都在那边卖货。那药材厂兴许是香港人开的。” 何方芝默默叹了口气,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儿,“人家那药材多好啊。虽然价格贵了点,可是货真价实的。咱们下面送上来的,连人家一半都没有。” 提起这事儿,魏纯古想起早上听到的消息,“王老,方芝,你们听说了吗?我听说药房的人说那药材厂的厂长遭人举报,已经被彻查了。兴许下回送来的药材就不一样了。” 王老重新戴上眼镜,“早该如此了。方子再好,如果没有好药跟上,小病也能给你拖成大病。” 何方芝比他们的感慨都要多,“谁说不是呢,上面领导也不重视我们中药,病人也多数都往西医那边跑。那些医生随便乱用抗生素,我都担心以后那些孩子一点抵抗力都没有。以后有点毛病就得跑医院。” 王老手撑桌子站起身,“那些人都只注重眼前利益,喜欢治标不治本。你能有什么办法。咱们管不了别人,咱们管好自己吧。好了,时间到了,咱们回家吧。” 魏纯古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火急火燎地收拾东西,“坏了,中午我媳妇过来给我送饭的时候,还让我今天早点回去呢。” 何方芝笑话他,“该不会你儿子又惹事了吧?” 魏纯古收拾东西的手一顿,满脸沮丧,“不会吧?” “谁知道呢。”何方芝笑笑。 魏纯古推开房门,转眼冲了出去,却没想到被一只花拦住了去处。 他下意识地把花一接,朝那人道,“谢谢了!” 而后拔腿就跑。 张向阳目瞪口呆,刚想张嘴喊,突然想到什么,又闭了嘴。 他看了眼四周,又站在门边,听到有人过来,他下意识又把藏在口袋里的花伸出去,却没想到是关门的声音。 “这什么情况?不是下班了吗?” 何方芝看着王老把门关上,“您老有什么事就直说吧,还用得着特地把门关上?” 王老没说话,径直走到自己坐位上,从抽屉里掏出一本类似圣经一样厚的书籍。 那书很厚,厚到他握着它的时候青筋突起,还隐隐颤抖着,“这是我的毕生心血,我曾经把他传给我最得意的门生,可后来……”他抹了抹已经发红的眼圈,眼眶周围的法令纹显得他此时更加脆弱衰老,“哎!不提也罢。”他把书往桌上放,招呼她过来,“这书,你想要吗?” 何方芝没想到他会这时候把书拿过来,要知道她做他助理满打满算连五个月都不到,他居然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她?她受宠若惊的同时,心里也沉甸甸的,“我当然想要。只是为什么是我?” 王老摇头,“其实也不只是给你的。我以前一直秉持着治病救人的为人准责。可后来突逢变故才让我知道世态炎凉。魏纯古也是个好苗子,虽然没有你聪慧,可他性子沉稳,人也踏实。只要踏踏实实的,将来也能成为名医。可他现在根基不够,我若是把这本书传给他,遇到不会的东西,他可能会钻牛角尖,这样只会让他拔苗助长,对他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可你就不一样了,你为人圆滑懂得变通,人也聪慧。如果遇到不会的,你会先放下,把基础啃好了,再研究这块。” 相处这么久,何方芝从来没有从他嘴里听过一句夸奖的话,他这样的态度无端让她心慌,她眉头皱得死紧,心里十分不安,“您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您有点不对劲儿。” 王老强自镇定,故作轻松地道,“我能有什么不对劲儿啊。我这不是看你马上回校,担心你会分配到别的医院,所以才交待你的吗?” 何方芝怀疑地盯着他的眼睛,王老下意识避开,指着书道,“这书我暂时先传给你。等纯古那孩子当了主任医师的时候,你记得把这本书传给他看。” 何方芝点了点头,“行。”她伸手去摸书的时候,突然手腕一转,摸上他的脉搏。 王老被她的动作弄得一懵,想要挣扎,却被她死死捏紧。 过了一会儿,何方芝才不可置信地盯着他,“您这胃岩怎么这么严重,多久了?您怎么一直都跟我们没说啊?” “说啥呢。”王老不在乎地摆摆手,“这都是命。” 何方芝退后两步,差点站不稳,“怪不得我总是您闻到您身上有中药味儿呢,我以前一直以为你是在医院沾上的,可没想到您……” 王老抬了抬手,语气很是轻松,“好了,不用说了。我现在活着的每一天都是赚的。我知足了。” 何方芝累如雨下,好半晌没有回过神来,“您这样真的不行。我明天就告诉院长让他放您回去休息。” 王老带笑的脸立刻变得冷淡,声音坚决,“不成!我活着的每一天都要贡献给我的事业。我已经没有家人,没有孩子,我不能再没有它们。” 何方芝心有不忍,“可您现在的身体很糟糕啊。随时都有可能会没命。难道您不想在临死前,看看这大好河山,听听那美妙的歌曲?” 王老被她逗笑了,“你说的这些都是旁人喜欢的。可我不喜欢。好了,你就当不知道吧。” 真是没有见过性子这么倔得,一点也不听劝,何方芝已经完全没辙了,最后她只能跪在地上,给他磕了三个响头,“虽然我也知道我现在资历尚浅,您未必愿意收我为徒。可我不能凭白无故受您这么大的恩惠。我感激您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与鞭策。以后我一定会当一个济世救人的好大夫。” 王老弯腰把她扶起来,眼里泪花一闪一闪的,“好孩子,我知道,你是好孩子。” 何方芝站起来,“您身体这么差,之前为什么非要吃食材做的那些不合胃口的饭菜呢。您说您都这样了,省那些钱干嘛呀。”语气自责又愤然。 王老叹了口气,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其实我也后悔来着。我哪知道食堂做的饭菜那么难吃呀。我好几次都想跟你说,就是张不开嘴。” 何方芝撇嘴不信,“瞎说。魏纯古都跟我说了,他想帮你跟我说,是你非要拦着他的。” 王老瞪了魏纯古的桌子,没好气地道,“这臭小子跟个娘们似的,心里就藏不住话。” 何方芝眨了眨眼泪,“那以后我再给您送菜。您送我这么珍贵的东西,就是我半个师傅,徒弟送您吃食都是应该的。” 王老摆了摆手,“成,都听你的。” 何方芝拿起那本书,抱在怀里,“您现在走吗?” 王老朝她露出慈祥的笑容,“我不走。我想再待会儿。” 何方芝有些不放心,“要不我陪您待吧。正好我坐在这边看书,不打扰您。” 王老双手支着额头,作思索状,“不啦。我想独自待一会儿。” 何方芝见他如此坚持,只能抱着书,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何方芝打开房门,就见一枝大红色的月季递到她面前,她看也不看,直接绕开,重重叹了口气。 张向阳一个大活人就这么被她彻底忽视,十分无奈。 他追了上去,拍了下他媳妇的肩膀。 何方芝缓缓抬头,眼泪顺着眼脸流下,泪眼婆娑的模样好不凄惨。 张向阳吓了一跳,他虽然在外面,却也没偷听,他只是单纯地立在门边。现在见她这样,还以为她受人欺负了,忙握着她的肩膀,“媳妇,你这是怎么了?” 何方芝握着他的手,声音哽咽,眼圈被她刚刚擦得很红很红,“王老得了胃岩,已经到了晚期了。随时都有可能……” 张向阳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明明之前她还跟他说王老总是为难她,怎么一段时间没回来,他俩居然师傅情深了?他媳妇这么冷情的一个人居然能为了王老流泪,看来她是真的在乎这个师傅。 何方芝喋喋不休,“其实他很好很好的,嘴巴有点毒,可是医术真的很厉害。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真的太意外了。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124.第 124 章 张向阳看了眼四周, 她站在这里哭哭啼啼的,走过路过的人都朝她瞟两眼,“咱们先回家吧。回去后再商量这事。” 何方芝低低应了一声, 抱着那本书, 慢慢外走。 张向阳把书接过来, “我来吧。” 两人一路上也没说什么话, 主要是何方芝没有心情,还沉浸在王老的病情当中, 无法自拔。 到了家里, 吃完饭,孩子们都各自休息去了。 张向阳也陪着何方芝回房聊天, “再过几天,你就要回学校了, 我看这事你偷偷告诉魏纯古吧,让他时刻盯着王老, 可别让他摔着了。” 何方芝看着床头柜上那本书, “是啊,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王老要两名助理呢。我听院长说, 王老平反后,就一直一个人坐诊的。想来也是因为他得了这个病,才不得不找传人。” 她把书放在膝盖上, 随意翻了翻, 上面有近三分之一的部分是旧的, 纸页泛黄, 上面还隐隐有几个红色的斑点,剩下的都是新页,看字迹和纸张都是近两年才添上去的。 她合上书页,爱怜地擦了又擦,“这书估计是从他那欺师灭祖的孽徒手里夺回来的。” 张向阳对王老的事情知道的并不多,以前也只是听他媳妇说过王老也曾被下放过。 哎,又是一段辛酸往事。 何方芝重重叹了口气,把书放回床头柜上,然后朝张向阳道,“你这次怎么这么久啊?” 提起这事,张向阳才想起来问小耀的事情,“家里那个小男孩是刘国艺导演的小孙子,你知道不?” 何方芝怔了怔,她还真没想过。抬头看到他那双漆黑的眸光闪闪发亮,“这孩子长了一双孙悟空的眼睛。能自动分辨谁对他是真心实意,谁对他是虚情假意。我看你对他不要太好了,省得他一眼就看穿你的目的?” 张向阳挠了挠头,有点尴尬,“可刘导……” 何方芝弯了弯嘴然,“没事儿。等刘导过来接小孙子的时候,你再跟他聊聊呗。” 张向阳默默点头,“也行吧。”只要能结识刘导,得他一二分指点,他也就知足了。 “但凡是有才的,脾气都有点怪。到时候你要有个心理准备。”何方芝提醒他,像王老就是嘴巴毒,见不得别人浪费时间。 那刘国艺说不定也有自己独特的癖好。 张向阳什么样的人情冷暖没有尝过。所以他还受得住。 突然想到刚进门时小耀那评价,“怪不得那孩子那么嫌弃我呢。估计是猜到我的目的了。” 何方芝噗嗤一笑乐了,“那孩子非要认我当他妈,我就让他不要说脏话,不要打人,他现在就喜欢呛人,你不会生他一个小孩子的气吧?” 张向阳搂着她,“哪能呢。我就是觉得奇怪而已。”他不无担忧地问,“咱家那三个没有受他的气吧?” “没有。”何方芝摇头,“别人让着他,无非是看他爷爷的面子上,我们之前也不认识他爷爷啊。怎么可能会让着他。” 张向阳想到之前小王被小耀折腾得差点崩溃的场景,突然有种风水轮流转的感觉。 第二日,一身清爽的张向阳和何方芝起了床。 小耀已经穿戴好了。张向阳去灶房端菜,何方芝把小耀叫到身前,“我听说你爷爷是刘国艺导演?” 小耀望着张向阳的背影,“是他告诉你的吧?” 何方芝大大方承认,“是啊。” 小耀皱着小脸,做了个古怪的表情,“你们大人就是庸俗。我爷爷是我爷爷,我是我。” 何方芝直接了当地道,“我就是想让你爷爷提点你张叔叔。” 小耀蹙着小眉头,“提点是什么?” 这孩子瞧着有时候像大人,有时候又像这年龄段的孩子,“提点就是帮他找出你张叔叔的缺点。你张叔叔是演员,你爷爷是导演,所以导演可以提点演员。就像老师教学生是一个道理。” 小耀点了点头,“哦,那你跟爷爷说啊,我又不懂。”干啥要特地跟他说啊,他又不懂这个。 何方芝摸摸他的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前肯定没少从中捣乱。” 这么熊的孩子,那么看不惯那些虚情假意的人,肯定也仗着自己的身份搅过不少事。 小耀脸一红,讷讷地道,“好,我不掺和,随我爷爷的意见。” 何方芝松了一口气,“这就对了。我也不是让你跟你爷爷说非要他指点你张叔叔,你从中搅和这叫很不好了,我会不高兴的。” 小耀拽着她的袖子,眼睛亮晶晶的,“那我帮着说好话,你会高兴不?” 何方芝捏捏他的小脸,“啊?不用。你是你,你爷爷是爷爷。我认识你的时候,还不知道你爷爷是刘国艺呢。” 小耀臭屁地噘着粉红的小嘴,“那是,我又没说。” “行了!吃饭吧。”两人商量好,张向阳已经把饭菜都摆好了。 吃饭时,张向阳也没特地照顾小耀,一视同仕给他夹菜。但小耀吃饭的时候,还瞟了他好几眼。 见对方似乎并没有露出谄媚的笑容,他对张向阳倒是没了之前的嫌弃。 吃完饭,团长夫人就过来接小耀去上学。 张向阳自然是认识她的,上前跟她握手,“沈老师,您怎么有空过来啊?” 团长夫人望着张向阳,又看了眼何方芝,“哎哟,感情你们是一家子啊。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啊。” 何方芝笑而不语。 团长夫人瞅着她这副神情,“原来你知道我们家老头子的身份啊?” 何方芝解释,“我之前去他们台里去找过我男人,侥幸见过团长几次。” 团长夫人拍着她的手背,有点怨怪,“那你怎么不早跟我们说啊?”成天在家提心吊胆的,就怕他们家突然搬走了。 何方芝侧头看了眼张向阳,一切尽在不言中。 团长夫人看了眼张向阳,感慨万千,“小张能娶到你这么个媳妇真是他的福气啊。” 连施恩都懂得瞅准时机,为自己的男人添一分助力。张向阳的前途一定会无可限量。 小耀走过来,朝团长夫人很有礼貌地一问,“沈奶奶,马上要迟到了,可以走了吗?” 红叶和红心早就去上学了,小耀因为上的是幼儿园,所以时间要晚一点。 团长夫人这才恍然回神,“瞅我,一聊上了,就忘了正事。”她拽着小耀的手,朝两人道,“我先送他去学校啦。你们有空去家里坐坐哈。” 两人把他们送出院门。 张向阳搂着何方芝的肩膀,脑袋朝她蹭了蹭,“我媳妇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他这样蹭,鼻子痒得厉害,何方芝推了推他的脑袋,“说得什么怪话!”她看了眼手腕上的表,“我得先去中医院了,没几天时间了,我得站好最后一班岗。” 张向阳点头,“成,待会儿我带红瑾去钓鱼,晌午请你吃新鲜的鱼。” “好。”何方芝捏捏他的脸,拿着包出了家门。 到了中医院的时候,何方芝还没来得及跟魏纯古说王老的事情,就叫王老首先给两人说了一件事,“今天下班,去我家聚聚吧。” 魏纯古秃噜了下头发,开起了玩笑,“您家里没锅没灶,有啥事您就在这儿说呗。干啥还特地去您家里啊?” 何方芝碰了下他的胳膊,示意他别乱说话。 王老嗤了一声,“谁说没锅没灶的,我天天用那土灶烧热水泡脚。” 何方芝忙道,“没事儿,反正也没几步路,我们去就是。”见魏纯古迟迟没说,她推了下魏纯古的胳膊,“你和王老不都住在医院后面的家属区吗,挺近的呀,你连这两步路都不肯走啊?” 魏纯古连连摇头,“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这不是担心去了给您添麻烦嘛。” 他上有四个老人要养,下有三个孩子要喂,条件很是艰苦,王老要是在家里请吃饭,他连件像样的东西都拿不出手,上门吃独食,也太对不住王老了。 王老摆了摆手,“小何啊,你也别怪纯古,他的情况我知道。”他朝魏纯古安抚一笑,“没事的,我不收礼。我就是想请你们去我家聚聚。想给你们办个简单的拜师宴。” 拜师宴?何方芝和魏纯古都惊呆了。 两人齐齐道,“您愿意要我们当弟子了?” 王老点头,“是啊,你们将来要继承我的衣钵,我总要把你们介绍给亲朋好友才是。” 何方芝觉得他做这个决定挺让人惊讶的,“您昨天好像没跟我提起这事啊?” 王老摆了摆手,“其实我也是临时起意的。你说的对,我传给你医书,不是弟子也是弟子了。既然要你们继承我的遗志,又怎能不给你们应有的身份?”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文件袋,交给魏纯古。 魏纯古不明所以,把文件打开,何方芝也凑过来看。 这是一封类似于遗书的信,上面明确写着,他的所有财产在他死后都由魏纯古继承。 魏纯古觉得这份礼沉甸甸的,“您这份大礼我实在受不住。我不能要。” 王老颤抖着双手,站起身,走到窗台前,望了眼家属区的方向,“别推辞,虽然我的财产不多,也就只有前些年发下来的补贴款,那房子还是单位给分配的,估计等我死后,那房子也会被收回去。你们拿着钱到外面买个院子,好好过日子。以后你才能专心致志的研究出更多的药方。”他回头看了眼何方芝,“虽然你也是我的弟子,可你的家境很好,我就不关照你了。” 何方芝当然不会介意这事儿,朝他安抚一笑。 125.第 125 章 王老带着何方芝和魏纯古到他住的地方。 这还是何方芝头一回来这里, 这应该是她见过最简陋的房间了。 这是个单人宿舍,土坯房的构造,只摆着一张床上摆着一床被子, 床底下放着一个大木箱子, 前面一个四四方方的桌子以及一个圆凳。 靠近角落的地方有个盆架, 上面两摆着两个盆, 架子上挂着两条毛巾,下方是一个暖水瓶。 何方芝瞧着这间屋子连伸脚的地儿都没有, 有点好奇, “您不是说请了好些个人吗?这该咋坐呀?” 虽然一直知道王老不喜欢弄那些繁文缛节,但他不会把一大堆人叫过来, 却连站的地方都没有吧?人家不埋汰死他啊。 王老笑笑,“你把我想得也太不经事了。现在天气还早, 我们在院子里摆张圆桌,我让隔壁家的大姐帮我们整了一桌菜。到时候我们简单吃一顿就好。” 魏纯古在屋里扫了一圈, “我去摆桌子吧?在哪呢?” 王老指了指院子边上那个立着的大圆桌, “就那个。” 魏纯古跑过去把东西圆桌摆上,何方芝跟他一起把桌子摆好。王老回屋歇息去了。 两人正折腾的时候, 张向阳背着竹篓进院了。 魏纯古看到他,一拳捶在他肩头,“好小子, 昨天我赶着回家, 到了楼梯口才发现手里居然拿了一枝月季花。你小子怎么竟整这些幺娥子?” 张向阳把东西放下, 没好气道, “你还说呢。那花原本是给我媳妇的。结果被你给抢先了。我没让你赔我花就算便宜你了。” 魏纯古朝何方芝笑,“这小子一肚子花花肠子,方芝,你以后得把他看紧点儿。” 张向阳气得也回了他一拳,“你瞎说啥呢。你这是挑拨我俩之间的关系。” 何方芝正蹲在地上,看圆桌的卡槽。听到两人的对话,“我可干不出来整天盯男人的事儿?” 魏纯古一脸羡慕,“哎,我媳妇要是你有这样的想法就好了。” 何方芝朝张向阳道,“你来把桌子给弄平了。” 张向阳弯腰扫了一眼,就把原本凹凸不平的桌子给弄稳了。 何方芝把张向阳带来的东西摆放到桌面上。 魏纯古也凑过来,“你这是带了什么好东西啊?这是大中午回去时就让向阳兄弟准备的吧?” 王老从屋里走出来,看到张向阳也来了,“哎哟,稀客啊,你这个节目主持人不在电视台主持节目,怎么跑我这来了。” 张向阳还以为他不欢迎自己。 何方芝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来搀扶王老,“怎么?你不欢迎他啊?” 王老喉头有些发痒,握着拳头在嘴边咳了咳,“欢迎,当然欢迎。我不是怕他不去录节目,你以后没得看嘛。” 何方芝帮他顺背,“他们那节目在一套天天播,反反复复十来遍。我怎么会没得看。” 魏纯古从那背篓里拿出一杯酒,仔细看了一眼,“哎呀,这还是茅台的呀。你们俩可真行啊。” 王老拍着大腿,“你啊。就是个鬼灵精。” “我这不是怕您没有工业券了,所以才让他拿过来的吗?” 说完,她接着把剩下的东西都一一掏出来。 有两身新衣服,都是王老这个年龄段的人穿的,还有几条新毛巾,还有几罐肉酱。这几样的东西,摆了半张桌子。 王老有些不好意思,嗔了她一眼,“你说你整这么多东西干什么?感觉你这不像拜师,倒像是出嫁的女儿来看爹了。” “我实话跟您说,我们家条件不缺这些。”何方芝指了指张向阳,“我之前跟您说的,他开的那两个厂子生意还不错。我们家不缺钱花。您啊,也不用替我省。您就当我想给您尽尽孝心吧。” 魏纯古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 王老拍拍她的手背,看着张向阳欣慰道,“真是多谢了。” 张向阳笑着道,“您是方芝的师傅,就是我师傅。孝顺您都是应该的。” 王老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是个干大事的料子。” 他朝魏纯古看了一眼,“你呀,别整天盯着家里那点事儿。要把心思都用在学医上。整天琐事缠身,迟早会把你拖垮的。” 魏纯古红了脸,“是,您说得是。我以后一定会改正的。” 正在这时,从外面冲进来一个大约三十来岁的妇女,她穿着一件土布衣裳,灰扑扑的,布料已经看不清原来的颜色,她的身板很瘦弱,像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她的皮肤焦黄,像是常年有病的样子。 何方芝还没仔细看她的长相,只见她拉着魏纯古的手就往外拽,“他爹,大壮又跟人家干架了。你快去看看吧。” 魏纯古一脸尴尬地挠了挠头,瞪了那女人一眼,“媳妇,我不是跟你说了嘛,我今天要拜王老为师,你自己处理吧。” 灰衣妇女拍着大腿,满脸愁容,“哎,咱家大壮被你爹娘给惯坏了,除了你,他们哪听我的呀。您快去看看吧。要是再不去拉架,大壮说不定会把人的头给打破了。” 魏纯古也急了,他跟着她往前跑两步,又突然顿住,“不行,我不能去。你去跟我爹娘说,不许再偏帮大壮。要不然我……”说了半天也没找出个有用的威胁语。 何方芝和张向阳对视一眼,有些挺不是滋味的。 王老哼了一声,朝魏纯古道,“你就没有半点男子汉气概,父母拦着你不让你教子,你不会变通一点?把你儿子带到没人的地方,非得在他们面前打?你长没长脑子啊?” 魏纯古红了脸,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张向阳拽着魏纯古,“我陪你去,越快越好。反正菜还没做好,客人也还没来,还来得及。” 魏纯古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王老,见对方朝他摆手,忙朝张向阳点头跑出了院子。 他媳妇也跟在后头一起去了。 张向阳朝何方芝看了一眼,“我去去就回。” “好!” 等人都跑走了,何方芝到屋里把那张唯一的凳子给搬出来让王老坐下。 他却气得拍了下桌子,“哎,古人说,娶妻娶贤。纯古娶了这么个媳妇,哎,这辈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有出头之日。” 何方芝走到他身后给他捏肩,安慰他,“您不是已经给了留了些钱嘛。应该能让他们过好的。” 王老摇摇头,“我看难。他们家老得不慈,小的不正,娶的媳妇还是个病西施。这个家全指着纯古一个人呢。我给他钱,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用在正道上。” 何方芝其实也看不好魏纯古,但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她到底只是师妹,也管不了师哥的家事,只能安慰王老,“您不是交待他,必须要用那钱买房子吗?” 王老摆了摆手,“你觉得以他们家的为人会照办吗?是!纯古性子敦实,肯定能照办。可他们家不是他当家啊。我估计他多半还是会妥协的。” 何方芝脑子飞快转了转,“那要不您直接帮他把宅子买好得了。房产证上写他的名字。房产执照交给院长保管。让他想卖也卖不了。” 王老惊讶地瞪大眼睛,回头点着何方芝,“你这个鬼灵精啊。你的脑子转得可真快。”他低头仔细琢磨了下,“你这主意挺好。我看行。” 正说着,门外一声爽朗的笑声传来,“王老,你教徒弟咋还扯到我的名字了呢?” 院长带着两个人进来,何方芝也认识,忙跟他们打招呼,“刘主任,陈主任。” 三人走过来跟王老寒客套了一番。 院长对着何方芝哈哈大笑,“小何啊,你可真有福啊,几年前,他刚从乡下回来的时候,还信誓旦旦的跟我说,此生不再收徒。这才几年呐,这东西居然自打脸了。” 王老梗着脖子,“我今天请你们来做见证的,可不是让你们来揭我短的。你们这么做可不地道啊。” 三人都笑起来。 院长笑罢,指了指空空如也的院子,“你还说请我们来,居然连张凳子都没有,你这……” 何方芝忙道,“我这就去隔壁搬,您稍等。” 说完也不等对方回答,一跐溜就跑出院子了。 院长瞠目结舌,“这孩子真是……”他看了眼王老,“你怎么就改主意了呢?说出来让我听听。我想知道这小何有何过人之处?” 王老见他一直盯着小何,哼了一声,“我又不是只收她一个,我连纯古那孩子也收了。” “纯古?那孩子你看得上眼?”院长惊讶不已。 王老解释道,“虽然人是笨了点,可心地好,人也勤快,将来也能成为好医生。认他,我也不亏。” 院长看着王老这么认真,拍着他的肩膀叹道,“老小子,你这是长进了呀。” 以前的王老可是个恃才傲物的名医。收的徒弟都是惊才艳艳之辈,对人品这关,他根本就不在乎。 可偏偏就是这个不在乎,才让他吃尽了苦头。 四人在这边聊天,何方芝已经把条凳搬过来了,张向阳和魏纯古也回来了。 王老也没问他们处理的情况,何方芝把这两人喊去端菜。 没一会儿,菜就摆了一桌子。 席间,何方芝和张向阳几位医生聊得很是开怀。 往常这几人都忙着给人诊病,哪有时间接触到啊。 王老就拉着魏纯古说起替他买房的打算。 魏纯古有些犹豫,“您这么急干什么?您的身体说不定还需要钱呢。” “治不好了,还浪费那个钱干什么。”王老半点不在意。 魏纯古听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等饭吃到七分饱的时候,王老才开始今天的主题。 院长当见证人,王老坐在凳子上,何方芝和魏纯古给他磕了三个响头,亲自改口叫了声“师父”。 王老给他们每人一个红包,“等回去后再看。” 何方芝把红包收好。回到位子上继续吃饭。 酒过三巡,几位老人都有些醉了。 张向阳和魏纯古合力把他们送回家。 好在这三人都是住在家属区的,所以并不远。 王老也有些醉了,见何方芝帮着隔壁的大姐收拾碗筷,把她给叫住,一个劲儿地叮嘱她,“一定要当一个好医生。千万不能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何方芝瞅着他是真的醉了,就过来扶他。 王老却摆手,“我没醉。我就是想起我那苦命的大孙子。他也是个学医的好苗子。没想到却……”他捂着脸手肘撑在桌面上,“当初我该救下他的。如果我不是守着那些方子,他就不会死了。” 何方芝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好人有好报,说不定您的大孙子已经投到好人家了。” 王老木呆呆地看着前方,视线却没有停留在任何一处,眼神飘忽不定,“会吗?” “会的,当然会的。”何方芝很肯定地点头。 回去的时候,何方芝拿出那个红包,“你说这么薄的东西,里面装着啥呢?” 张向阳随口道,“按照你师傅那个秉性,里面八成不是装的钱,而是药方。” 何方芝打开红纸做成的红包,等揭开一看,果然露出里面有点泛黄的纸,她扫了一眼,“还真是药方。” “这药方,他怎么没写到那书里啊?”张向阳有些奇怪。 何方芝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这方子是他们家祖传秘方,可以让肌肤白皙如玉。” 张向阳惊讶不已,“美白方子?” “所以这就是他没有写进那本书的主要原因。”那本书都是治病救人的,这美白方子写进书里确实不合适。 “所以说原来那些人把那书抢走,根本就是抢错了啊。”何方芝想到王老的遭遇,幸灾乐祸起来。 原本那些人想要王老祖上传下来的秘方,可惜王老没把方子写到那书里,让他们打了水漂。 “他们也是自作自受。”张向阳愤怒地把脚边的土坷垃踢开,“也不知道你师兄那个方子是不是美容方子?” 何方芝斜睨了他一眼,“你该不会是打那方子的主意吧?” 张向阳也没否认,“你师兄家境贫寒,如果他把方子入股我们厂子,这样他每年都能领一笔分红,一举两得啊。” 何方芝不同意,“师傅跟我说,穷人乍富很容易飘的。现在他们家就够乱的了,如果再多了这笔钱,将来他们家只会更遭。等以后再说吧。” 张向阳见她真心实意替他打算上了,也就没有再说什么,“那你可要提前跟你师兄说,如果他支撑不住了,记得把方子卖给咱们。可别卖给外人。” 何方芝拍拍他的胳膊,“你就放心吧。” 又过了两日,何方芝的实习期终于结束了。 这次她回学校,主要是为了拿毕业证还有跟同学合照之类的。 朝夕相处了四年,何方芝收获了不只是医学知识,还有这来自天南海北的同学。 她陪着他们一起畅谈古今,跟大家一起看歌舞剧,甚至还帮着一个同学策划跟心仪的姑娘表白。 以前他们都是忙碌的,在快要分别的时候,大家都很不舍。 可再不舍,也终有离开的那一天。 这次留在北京的同学,寥寥无几,多数都是回到他们老家的医院工作。何方芝把他们的单位地址一一记录下来,到照相馆跟他们每人都合照了一张留作记念。 处理好学校的事情,何方芝特地提了些吃食到中医院看望王老,“我们学校的导师邀请我留校读研的。我想了想还是答应下来了。” 她现在还很年轻,病人对她的医术还不太信任。留在医院也只熬资历。 王老心中很是宽慰,“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这么做吧。” 魏纯古有些羡慕,“你把孩子扔给保姆照顾,你就不怕出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她们都好着呢。” 魏纯古秃噜了下脸,“我们全家那么多人看着孩子,还不如你们家保姆省心。” 何方芝和王老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 王老朝:“我已经在三元街那边给你买了个院子,你们家就搬到那边吧。” 魏纯古没想到前几天才做的决定,今天就办好了,“啊?” 王老拿着帕子捂着嘴,咳个不停,“啊什么啊?大男人做事要果断,不要瞻前顾后。你呀,你们家老人既然这么惯孩子,你直接把他们分开不就行了?” 魏纯古叹息一声,“怎么分开?他们都是城里人,之前的房子也被卖了。跟着我住在单位发的福利房。” “我给你买了两处院子,面积都不大。正好把他们分开。你以后就限制他们一周去看一回。省得他们老是打扰你工作,扰你清静。” 魏纯古眼睛一亮,“真的啊?师傅,您真是太好了。” 王老对他还是不放心,“傻小子,你要跟小何学怎么处理家务事。不能总这样被动。” 魏纯古看了眼何方芝,其实他不是没想过向她请教,可自己的家事说给人听显得他特别窝囊。 王老叮嘱何方芝,“以后你记得提点他。别让他把时间浪费在这些锁事上。这样很消磨时间。” 何方芝应承了,“他是我师兄,我当然愿望帮忙。就怕师兄会认为我越俎代庖。” 被戳中心思,魏纯古脸色涨得通红,“我……师妹,我不是……哎!” 何方芝拍了他一下,“我跟你开玩笑的。咱们每个人擅长的都不一样,你为人仔细,做什么事都不急躁,很有研究精神。我呢,刚好跟你相反。你也不要觉得丢人。如果将来我跟我男人吵架了,想找你诉苦,难道你作为师兄,还不能安慰下我吗?” 听她这么一说,魏纯古心里敞亮了不少,“你说得对。我们是师兄妹。不该如此生份。” 何方芝朝王老眨眨眼。王老摇头叹息。到底还是她会说话,三言两语就能让纯古放下心结。倒是让他省心不少啊。 晌午吃完饭,何方芝也跟他们一起去三元街看房子。这两处房子离得不是一般的远,一个位于城中,一个位于城北。最妙的是城北那个院子还有一大片土地,可以种菜。 “这样他们来一次也不容易。”看到这两处房子离得这么远,魏纯古心情变得极好。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大概七月底的时候,王老在帮人诊脉的时候,突然病发。 魏纯古把人送到附近的第一医院抢救,王老已经是病入膏肓了。 何方芝接到消息赶往医院,照顾了他几天,人终于还是没能救活。 院长以及王老的朋友得知他离世的消息,都赶来送他一程。 何方芝和魏纯古帮着王老送行,处理身后事。 因为王老生前的声望,人民日报还为此发了讣告。许多得过他救治的病人相继到医院来为他送行。医院前面那条街,聚了上千口子。每个人胳膊上都戴着一块黑色的布。 一代名医,童年时的显赫,少年时的求学,中年时的打击,晚年的兢兢业业,这样坎坷的身世,不朽的精神…… 艺术团办公室 “怎么想起要拍他呢?”吴主任看到上面下达的命令,有点惊讶。 团长双手支着下巴,“他走那天你也看到了,影响力不是一般的大。上面决定以他为原型拍人物传记电影。我思索再三决定请你当编剧。” 吴主任有些难以置信,“你们艺术团人才那么多,这任务也不该轮到我头上啊,我又不是你们艺术团的。” 团长也不瞒他,“咱们团什么实力,我不说你还不知道啊。好的编剧都被刘老叫走了。他那片子也是上头催着要拍的。比这个还重要。我当然要紧着那头了。” 吴主任撇嘴,不乐意了,“何着我还成你们的替补了。” 团长瞪了他一眼,“啥替补说得那么难听。是我用私人交情请你的。当初我可是帮你把张向阳要来咱们团的。你还欠我一个人情,你该不会是想赖账吧?” 吴主任听他翻旧账,忙笑笑,“哪能呢。我就是逗你玩的,你还当真了。你可真不禁逗。” 团长摆了摆手,“得了。别跟我嬉皮笑脸的了,我现在都忙死了,你赶紧写剧本吧。等刘老回来,这片子就要开拍了。” 吴主任蹙着眉头,“啥?这片子刘老拍?他一年不是只拍一部片子吗?” 团长指着他手里那张纸开头几行,“你没看上头写的吗?指定是他拍的。” 吴主任扫了一眼,他虽然刘国艺交情一般,可对他那性子还是了解的,“那你能搞定刘老吗?” 团长摊了摊手,“我也不想逼他,可这是上头下达的死命令。我能有什么办法?” 吴主任一想也是,只能拿着文件离开了。 126.第 126 章 因为刚好是放暑假, 吴主任倒每天窝在家里写剧本。跟之前那个剧本相比,这个剧本一定可以拍出来。 这天,张向阳照例给他送饭菜。 吴主任拧着眉头, 捏着刚刚写的那张纸, 撕拉一声响给撕下来, 团了团扔到地上。 张向阳下意识往地上一看, 只见稀稀拉拉扔了好几个纸团。 张向阳把饭盒往饭桌上放,“您要是没有灵感, 先停下来吃饭吧。” 吴主任回神, 放下笔,走过来, 重重叹了口气,“这次的人物不好写。” 张向阳从高几上倒了杯热茶放到他手边, “怎么不好写了?” 吴主任揉了揉脸,“咱们国家的英雄人物是不能有缺点的。如果我真的按事实来写, 恐怕王老会被骂得很惨。” 别的方面都好说, 革委会的人拿王老家人的性命作威胁让他交出祖传药方,王老硬是没给。一部分人可能觉得王老性格刚烈, 对邪恶不低头,是个英雄。可恐怕也会有一部分人会觉得王老这人铁石心肠,虎毒尚且不食子, 他为了几张药方就把任由对方杀害自己的家人, 太过冷血。 张向阳把饭盒打开, “我媳妇曾经问过王老, 为什么不把药方换儿子的命。王老说,换不了。那些人还是会把他儿子杀掉。” 那些人都是丧心病狂的,他们只凭几句传言,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张药方,更不知道那东西对他们有没有用,就使计害人。良心已经泯灭,怎么可能会轻意放那些人回去。这无异于放虎归山。将来指不定会有麻烦。 吴主任怔了怔,“如果是这样的话,倒是还情有可原。” 他端起碗开始喝水,放下碗才想起来,“对了,这次你怎么没让我给你留个角色呢?” 搞得都不像他了。 张向阳坐下来,看着他吃,“我媳妇说我演她师傅太别扭。” 吴主任泄愤似地吃着饭,“你媳妇事可真多。你演感情戏,她不看也就罢了,好歹还让你演,这回居然连演都不愿意让你演了。这性子可真霸道。要我说你这夫纲也得震一回。” 张向阳瞅着他这挑拨离间的样儿,“您不怕我把这话告诉我媳妇?” 吴主任紧张得心都抖起来了,警惕地看着他,“你不会这么没品吧?” “那可难说了。”张向阳抱臂,脸上带着隐秘的笑容。 这笑容好似带着几分威胁,让吴主任瞧着头皮发麻。如果何方芝真的他刚刚说的话,估计他的好饭好菜就要没了。更不用说跟她谈古论今了。这不是要他的命嘛。 吴主任刚想张嘴,突然恍然大悟起来,“好哇!我说你们两口子也太……我好歹是你干爹,你居然连我都骗。”他气得朝张向阳的胳膊上拍了一巴掌。 张向阳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谁让你没有当长辈的样儿。每回有好事,都要我们求你,你才帮着办。这次就让你上小小的当。” 吴主任提醒他,“你求人办事总要有个态度。” 张向阳朝他笑,贫嘴道,“可你不是别人啊,你是我干爹,我将来可是要为你养老送终的。” 吴主任摆了摆手,“我算是明白你们两口子了,根本就是图谋不轨。你说你认我当干爹是不是就图我这根笔杆呢。” “不然呢?就您这脾气,这胃口,这身家……”他叹了口气,直摇头。 吴主任气得牙痒痒,拿他没辙,“得了,别贫嘴了,我给你安排个角色。你是想在前头,还是想在中间,还是想在后头。” 张向阳心有点受伤,“你的意思是说我演不了主演?” 吴主任放下筷子,认真道,“我当然想让你当主演。可我只是编剧,挑演员那得刘导说了算。知道,刘导不?刘国艺导演。那可是个咱们表演艺术界的泰斗。别说我的面子,他不给,就是大领导的面子,都未必有用。你呀,就死了这条心吧。” 刘国艺?张向阳突然想到家里那个嘴炮小耀。如果小耀说的话,以刘国艺对孙子宠溺到有求必应的地步,未必不能同意。 可小耀这孩子有点怪,最讨厌人家讨好他。再说,讨好一个孩子,好像有欺负人家的嫌疑。倒不如顺其自然。 “行吧,配角就配角。我想演不需要化妆,但是在后半段的。” 吴主任翻了翻自己之前列的人物表,“哦,你说的是王老后收的徒弟啊。行啊,年龄很合适,虽然你长得有点过于好看了,不过艺术嘛,总要加工一下的。” 张向阳瞪大眼睛,王老后来收的徒弟,那不就是他媳妇和……“你说的不就是魏纯古吗?” 吴主任把人物表扔到他手里,“对。不过我写剧本时肯定不能用他的真名,如果看了电影的人到医院找他,那就麻烦了。” 张向阳心里五味杂陈,“那成吧。这个角色挺好。” 时间一眨眼就到了九月十号。 张向阳一大早就被何方芝叫起来了,“快点,今天事情多,你早去早回。” 张向阳昨天晚上去吴主任家练习台,争取等刘导回来的时候,能直接选上。他晚上只睡了不到五个小时,现在还在犯困,“我又不上班,你这么早叫我起来干什么?” 何方芝拽着他的胳膊指了指堂屋。张向阳只好穿鞋下地跟着她走到堂屋。 只见吃饭桌和高桌上摆满了用塑料花纸包装好的礼物盒,张向阳目测了下大概有三四十个盒子,“媳妇,你这是?” 何方芝从自己兜里掏出一个小本本,“瞧见没?这些全是你的老师,今天是教师节,你要去给他们送礼。” “不用了吧。我都已经毕业了……”话还未说完,张向阳就闭了嘴,只因他媳妇的脸色已经黑沉得快要滴墨了。 何方芝两手一摊,“这是我昨晚带着几个孩子辛辛苦苦叠好的盒子,每样礼物都是我精心挑选的。我只是让你去送,你也不乐意?” “哎,媳妇,你别生气啊。我去送还不行嘛。”张向阳头都疼了,接过她递过来的小本本,把礼物盒全都放到竹篓里,但发现连三分之一都放不了。 “让红叶跟你一起去。红叶拿着竹篓在外面等你。你自己拿着礼物登门,记得别在人家吃饭,今天要送一整天呢。聊两句就出来。” “行。”张向阳翻开她记的小本本,每个老师的名字,所授课程,喜欢的东西,甚至连鞋子的码数都有,他瞪大眼睛,惊奇地看着她,“这些你都从哪得到的?我怎么不知道啊?” 何方芝摆了摆手,“毕业的时候,你不是带我一起去吃饭的嘛。我跟那些老师聊天时得到的啊。” “老师还会告诉你,他穿多大鞋?” “我目测一下不就知道了?”何方芝觉得他现在傻透了,居然问这么低级的问题。 张向阳咽了口唾沫,“媳妇,我觉得你不去做外交官真的是屈才了。” 这人际交往,真是太牛了。 何方芝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眼角,“这些都是最基本的。哎,前世我弟弟要拜师,人家硬是不收。你瞅瞅你,只要考上了,什么样的老师都有。你还不好好跟人家打好关系。你也别佩服我了,我该佩服你居然能放着这么好的人脉不去维系。” 这是挖苦。张向阳心里酸涩得厉害。别说他做不到,这一世的学生,甚至是往后的学生都不可能像他媳妇这样,在毕业后还给老师买贴心小礼物。 何方芝回自己屋里取出一个竹篓,朝次卧喊了一声,“红叶,红心,快出来。” 两个小姑娘已经换上干净漂亮的衣服,头发梳得整齐。 “妈,你真的答应给我买一把琴?没骗我?”红叶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朝何方芝兴奋地道。 何方芝点头,“只要你们乖乖听话,帮助我和爸爸完成任务,不乱跑。你们的要求我都会满足你们的。” 红叶和红心拍着巴掌,兴奋地大叫,“好,我要买古筝。” 张向阳带着红叶,何方芝带着红心,兵分两路离开家门。 折腾了三趟,才终于把礼物都送完了。 四人累得瘫倒坐在凳子上,根本不想起来,小耀登登登地跑过来,倒了杯水递给何方芝,“何阿姨,您喝茶。” 何方芝接过来,笑着朝他道谢。 其他三人都眼巴巴地盯着小耀,对方却朝他们翻了个白眼,装看不到。 三人都一脸羡慕地看着何方芝,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两个小的还好,张向阳说了大半天的话,嘴早就干了,再也忍不住了,冲着外面喊,“李婶?” 小耀抬了抬下巴,凉凉地道,“别喊了,李婶去买菜了。” 张向阳叹了口气,何方芝把剩下的半碗水递给他,“你喝吧。我好多了。” 小耀虎视眈眈地盯着张向阳看。张向阳被他这目光看得如坐针毡,最终还是拒绝了。 小耀满意地笑了,朝何方芝甜甜一笑,“何阿姨,您喝吧。” 何方芝只好把那半碗水给喝了。 小耀走过来接住空碗,“您还要吗?” 何方芝点头,小耀又去倒了一杯。还没等把水送到她手里,只听外面有人大喊一声,“小耀?” 吓得小耀差点把这碗滚烫的茶水尽数泼到她手上。 好在何方芝反应够快,及时躲开了。 等她稳住心神,往门外看,只见一个年约五六十岁的老人,一脸的络腮胡子,大踏步往这边走。 张向阳看到这人身后跟着的团长,已经猜到对方的身份,立刻起身,“你是?” 刘国艺根本没有理会他,他走到小耀的身前,看着地上那个被小耀摔得支离破碎的碗,他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何方芝,“你居然这么使唤我孙子。” 小耀抱着刘国艺的脑袋,哭得撕心裂肺,“爷爷,你怎么才回来啊。” 刘国艺眼圈红红,眼里的红血丝遍布整个眼球,他搂着小耀的小身子,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思念,“小耀,都是爷爷的错,爷爷不该把你一人扔下。爷爷答应你,以后无论去哪都带着你。” 团长看了眼何方芝,试着解释,“刘老,其实这是……” “你给我闭嘴!”刘国艺面目狰狞,抱着小耀站起来,朝着团长怒不可遏,“我走的时候,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说你会好好照顾小耀,可你是怎么做的?你居然把小耀送给他们家当佣人。我跟你说,周方林,我跟你没完。我明天就去团里打辞职报告!!!” 团长虽然预想到刘老会生气,但是他以为刘老看在小耀长进的份上,会放过他,却没想到刘老会碰上今天这一幕,“哎,刘老,你听我解释啊。这事是这样的,小耀,跟我家里的两个小孙子闹别扭,独自跑出来,跟着这位何同志,想要认她当妈……” 团长现在急得一脑门子汗,解释起来也是颠三倒四的,刘国艺越听越气。 气团长不负责任,气何方芝不识好歹,他孙子看上她,想认她当她是她的福气,她居然还给推了。 小耀见气氛有些不对劲儿儿,忙拍着刘国艺的胳膊。刘国艺只好把他放下来。 小耀走到何方芝面前,拉着她的手,朝刘国艺道,“爷爷,这是何阿姨。她把我的猫抱走了。” “不是抱走你猫的人就一定适合当你妈。”刘国艺狠狠瞪了何方芝一眼,“她秉性不纯,不配当你妈。” 小耀见爷爷不肯让何阿姨当他妈,当即躺在地上打滚,时不时还蹬几下腿,“我不!我就是喜欢何阿姨。她会给我做好吃的,还会给我讲故事,还会陪我玩。” 刘国艺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疼。 何方芝皱眉,扶小耀起来,语气十分严厉,“你是个大孩子了,又不是三岁小娃娃。躺在地上打滚,太丢份儿了。” 小耀瘪着嘴,顺着她手上的力气站起身,仰着小脑袋,眼巴巴地瞅着她,“我是男子汉,我不哭不闹。” “对!这样才是乖孩子!”何方芝摸摸他的脑袋。 刘国艺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你?”他把何方芝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你给我孙子使了什么手段,让他这么听你的话?” 小耀还从来没对他这么听话过呢?这简直令人匪夷所思,像是被施了什么咒法一样。 何方芝言简意赅地解释,“我之前从他手里救过一只猫,他后来就想认我当妈,我一直不同意,他就想让我喜欢他,所以他现在拼命表现,努力改掉自己身上的坏毛病。刘老先生,虽然我知道您很爱小耀,可我觉得你的方法不对。作为小耀唯一的亲人,我觉得你给的爱太多了。有一个词,您一定听过叫“捧杀”。这词是古代当家主母专门用来治庶子的常归手段,但是我没想到会在您身上看到。” 刘国艺哪怕再宠孙子,也知道孙子身上有些毛病是不好的。可他拿小孙子根本没法子。只要小耀一哭一求一闹,他再硬的心肠都能软化。现在听到这个词如同当头一棒,把他一直以来的慈心震得连渣都不剩。 “那你刚才那么欺负我孙子?”刘国艺对刚刚的事还耿耿于怀。 何方芝揉了揉腿肚子,“我今天太累了,小耀心疼我,所以给我倒了两碗水。您觉得有何不妥?” 小耀察觉到爷爷似乎生气了,忙拽着刘国艺的袖子,“爷爷,我喜欢何阿姨。你不许凶她。” 刘国艺看着眼神清澈犹如一汪泉水的小孙子,心里好受许多。 团长见说开了,忙凑过来当合事佬,“好了,说开了就好,咱们以后可以当亲戚一样的处。” 刘国艺瞪了他一眼,“谁要跟你当亲戚?你把我孙子给扔给一个陌生人家,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团长忙指着张向阳,跟刘国艺解释,“哪里是陌生人家?这位女同志的丈夫就是我们团的。” 刘国艺看了眼张向阳,“这么生的面孔,你编瞎话也编个像样点的。” 团长觉得自己挺冤,“我骗你干什么。他是今年春天刚从大学毕业分配到我们团实习的。他叫张向阳。你要是不信,回头我把他的档案翻出来给你看。” 刘国艺瞅了张向阳一眼,“不用了。这小伙子眼神不错。比你靠谱多了。” 得了这句评语,团长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刘国艺朝何方芝拱手道谢,“多谢你们这段时间替我照顾小耀,改日我必带着小耀登门拜谢,今天我先带他回去了。” 小耀挥手朝何方芝告别,“何阿姨,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何方芝心里有些舍不得,但也知道这是人家的孩子,只能送他们出了院子。 127.第 127 章 刘国艺到底也没有辞职成功。主要是上面发下来的死任务。只要他还想待在北京, 他就不得不接受这个任务。 改革开放这个电影,前期已经完成,他是总导演, 底下还有两个副导演, 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由他们处理。 他开始为已经故去的王郁金名医拍传奇电影。头一个任务自然是选角。 张向阳是由吴主任送剧本的时候带过去的。 刘国艺在家中招待两人, 小耀就坐在他旁边看书, 一点也不吵,乖巧得很。 看到张向阳的时候, 小耀眼睛一亮, 放下书,坐到张向阳身边, “何阿姨没来吗?” 张向阳摸摸他的头,“你何阿姨去学校上课了。她说周末的时候带你去爬长城。” 小耀那张胖乎乎的小脸立刻笑成了褶子, “好,我要去爬长城。”他拍了两下, 又看了自己鼓起的小肚子, “我这几天又变胖了。何阿姨,会不会生气啊?” 何方芝不止一次控制他饮食。采用的方法也是循序渐进的, 慢慢往下递减。原本胖成球,现在是胖成发面馒头。 可刘国艺回来这两天,察觉到小孙子变瘦了, 心疼不行。立刻带他去北京城有名的餐厅吃饭。那些香味扑鼻的美食摆到他面前, 小孩子的自制力本就差, 更何况才六岁的小耀。 这不, 两天没见,小耀的脸似乎胖了一圈了。 张向阳左看看右看看,嫌弃地直摇头,“哎,你何阿姨最不喜欢的就是言而无信和没有自制力的人,你瞧你,两天不见,你居然把两样全占。” 小耀心慌了,小胖手交握在一起,手心全是汗,他瘪着嘴,委屈地快要哭出来了,“我……我……” 刘国艺刚和吴主任说两句话,时刻注意小孙子动静的他自然也察觉到小耀的变化。 他心疼地搂住小耀的肩膀,“小耀,别哭。你胖了好看……” “才不是!”小耀推开刘国艺的胳膊,“何阿姨说了变胖就会生很多很多的病,要去医院扎针……” “你何阿姨说得不对。她又不是医生,哪来的科学依据。” 小耀擦眼泪的手一僵,哭得更凶了。 刘国艺手足无措,忙安慰他,“没事的,小耀,你真的不胖,爷爷最疼你的,爷爷怎么可能说假话呢。” “可何阿姨就是医生啊。” 刘国艺立时呆住,抬头看向张向阳,对方点头,“是,我媳妇是京都中医学院的研究生。还是王老的徒弟。” 吴主任憋着笑,在旁边给他作证,“是,没错。” 他把自己整理出来的人物表翻出来给刘国艺看,指着其中一行的名字,“这里有资料的。” 刘国艺这下子是彻底信了,他原本就是个导演,对医学这块是完全没有涉猎过,所以他的思想还停留在大胖孙子这种认知上。现在乍然间听一个专业人士跟他说,孩子胖会得病,他心里十分不安。 原本他就在反思自己的教育问题,但好歹自己把小耀养得白白胖胖,也不算辜负儿子儿媳。可哪成想…… 刘国艺蹙着眉头看张向阳,再三确定,“你媳妇真的说过,小孩子胖了会生病?” 张向阳很肯定地点头,“无论大人小孩都要控制体重。像小耀每天在学校里跑来跑去,还能这么胖,那说明他的饮食很不合理。您为了他的身体健康也要让他定时定量吃饭。不能暴饮暴食,这样对胃也不好。” 刘国艺揉了揉眉心,心里的懊悔已经把他淹没。他似乎又差点害了小耀。 一时间,屋里只有小耀的哭声。他哭了好一会儿,见爷爷都没有像往常一样哄他,他立刻扒开手缝看向爷爷。 爷爷的脸上沉沉的,脸上的肌肉一抖一抖的,他轻轻拍了拍刘国艺的胳膊,“爷爷,你怎么了?” 刘国艺揉了揉眼睛,看着小孙子依赖的眼神,心中一片柔软,“没事,爷爷没事。” 因为这一打岔,小耀也忘了自己胖了一圈的事情了。 刘国艺朝吴主任道,“剧本我收下了,至于你说的选角,我同意了。” 张向阳没想到这么顺利,“您不用再考虑一下吗?” 刘国艺摆了摆手,随口道,“不用了。昨天在家看电视,除了你主持的节目还能看,其他节目我都看了几十遍了。” 张向阳其实很想说,他主持节目和演技应该不相关吧。 不过对于刘导这么干脆,吴主任却是非常满意的,当即就拽着张向阳起来,“那你忙着吧。等你选好角,记得通知向阳。” 刘国艺有些奇怪地看向吴主任,“他的角色是在后期,我们要先拍幼年时期的戏。不急。” 是哦! 两人告辞。 国庆这天,刘国艺导演的电影《在深圳》这部改革开放题材的电影终于搬上荧幕。 他这次拍的剧本就是吴主任当初投到上面的剧本。因为搁置了几年时间,吴主任都给忘了。 刘国艺带着团队下乡的时候,手底下的编剧写出来的剧情都太过生硬,不如吴主任写的好。 所以最终刘国艺还是选了吴主任的剧本。当然,刘国艺也没有特地通知吴主任,毕竟他们都是为国家工作的。他没有义务去通知吴主任。 上头的人也不知道刘国艺是选中了吴主任的剧本。 等到上映的时候,他们一家人去看的时候,才发现自家生产的咸菜上了电影。 那熟悉的包装,那熟悉的人名,那熟悉的故事都无不提醒着何方芝和张向阳,他们厂子真的被拍成电影了。 这部电影采用真实的人物,时髦的着装,浪漫的爱情,动人心魄的创业故事等等都深深打动全国上下还处于保守态度的人们。这部电影无疑是成功的。 最直接的证据就是这部电影席卷了全国。每个电影院都在循环播放这部电影。 这年代因为资金有限,拍的电影本就不多。像这样制作精良的电影吸引着大批观众。 青少年为电影里的漂亮衣服和浪漫的爱情故事而打动。 中老年人为那包装精美的咸菜罐和一波三折的创业故事所吸引。 许多人看了一遍,觉得不够,还会去看第二遍,第三遍。 这部电影最终的票房比刘导前一部电影多了三倍。 中央领导从中看到了希望,当即就给团里下了任务,让他们务必在春节前把《王郁金》这部电影拍完。 刘国艺痛并快乐着。因为这部电影,上面领导直接把他的工资给提了两级。 他现在一个月能拿一百四十块钱的工资。 痛的是,他又要跟自己的小孙子分开了。 临走的时候,小耀还贴心地握着刘国艺的手,“爷爷,我待在何阿姨家,会乖乖的。绝对不会给她添麻烦,您就放宽心吧。好好工作,我为您自豪。” 刘国艺揉揉他的脑袋,“好,爷爷一个月之后就回来。你别担心。” 这次他主要是去拍王郁金劳改的地方。剧本在这一段时间着墨得也不太多,所以时间不长。 刘国艺叮嘱何方芝,“谢谢你帮我这个忙。如果小耀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就……”他咽了口唾沫,下了决心,“你就打吧。”瞅着她要点头,他又补充一句,“轻点儿的。别打坏了。” 何方芝噗嗤一声乐了,摸着小耀的脑袋,朝他点头,“好,我一定轻轻地打。” 刘国艺涨得脸皮紫红,心里却有点不放心,蹲下身握着小耀的手,“你最好别调皮,你何阿姨是个医生,她厉害着呢……” 他话里有话,小耀却丝毫没有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反而很认同地点头,“对啊,何阿姨很厉害的。” 128.第 128 章 送走了刘国艺, 张向阳彻底闲下来了。 但没想到,只是过了短短三天,他就接到马大顺从深圳发来的电报。内容很简单, 让他给回个电话。 北京城这边安装电话非常麻烦, 所以他们家至今还没有装上电话。 张向阳特地跑到百货大楼下打的电话。 马大顺很快就接通了, 听声音似乎很急的样子, “阳子,是你吗?” 张向阳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了, 忙问, “是我,怎么了?” 马大顺直截了当就把最好的消息告诉他, “阳子,我跟你说, 咱们厂的咸菜火了,许多大城市的采购科长都跑到我们厂定货。” 张向阳隔着电话线都能听到马大顺的激动。之前他让厂子里安排人手去别的城市推销。可那些人胆子太小, 根本不愿意跑这些未被开放的地区。可现在对方主动上门定货, 安全又可靠,马大顺可不就得激动嘛。 张向阳握着话筒, 福至心灵地想到那部电影,“他们是不是看到那部电影所以才找你的?” 马大顺拍着桌子,“可不是咋地, 还有人要跟我合照着呢。阳子, 你说逗不?我又不是演员, 他们跟我拍照算是咋回事呢。” 张向阳哈哈大笑, “也不能这么说,你毕竟是真实人物。厉害着呢。” 马大顺还没说话,就听那边似乎有人进来,张向阳从声音里只能听到些吵吵嚷嚷的声音,张向阳猜想应该是急着要货。 马大顺很快就朝他道,“阳子,这边事情多,我先忙去了。我就是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 张向阳点了点头,没想到这次的事情这么顺利。 他放下电话去百货大楼的旁边蔬菜公司逛了一圈,可惜里面没有卖他们厂的咸菜。 大概过了十天左右,张向阳去蔬菜公司买菜候,那红色的咸菜罐居然摆在正中央的问题。只要经过柜台就能发现。 张向阳特地跑上前问价格,“这东西怎么卖?” 售货员一改往日的爱搭不理,变得极为热情,“一块钱一罐。里面全是香菇,看过《在深圳》这部电影吗?男主角吃的那咸菜就是这个。味道可好了,您买一瓶试试?” 张向阳摇头,“不用了。” 他不买,售货员也不恼,没过一会儿,又有人就挤过来买了,“哎,给我买罐,我看电影的时候,馋得我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我一定要尝尝这咸菜到底有什么好的,男主居然能赚那么多钱?” 张向阳微微一笑,他特地给马大顺打了电话。 这次他倒是不忙,“北京那边的蔬菜公司里有卖咱们的咸菜吗?” 张向阳先是点头,而后疑惑起来,“你是不是给他们好处,要不然那些售货员态度怎么会变得那么好?” 马大顺摸摸自己的啤酒肚,“哈哈,雕虫小技,这么快就被你给看穿了。” 张向阳心痒难耐,连连追问,“怎么说?” 马大顺也没有故意掉他的胃口,直接了当地说道,“我跟王美电器学的呀,他们公司卖得多的,可以有返利,我这是依葫芦画瓢,怎么样,效果还不错吧?” 张向阳对马大顺佩服得不行。虽然人家学历不高,可学习的劲头却是高昂的,他不吝夸赞,“何止是不错,那些售货员的态度简直天差地别。厂子交给你打理,是我做过最明智的决定。兄弟,谢谢你啦。” 马大顺故作不满地哼了一声,“你说这话就外道了啊,对了,你什么时候过来看看咱们厂啊?现在厂地不够用了,我准备把旁边那块空地给用了,你没意见吧?” 张向阳笑笑,“你自己拿主意就好。我信你。” 马大顺做事也干脆,“那成,我张罗人去盖。” 通完话,张向阳心情颇好。 何方芝坐在堂屋指导几个孩子写作业,老远就听到张向阳那嘹亮的歌声。 张向阳瞅见她今天这么早就回来,忙把他拉到卧室,把这事告诉她听。 何方芝托着下巴,看着他眉飞色舞的高兴样儿,忍不住给他泼了盆冷水,担忧地道,“也不知道这电影的余温可以保持多久?” 张向阳搂着她,下巴靠在她肩上,“我听说深圳那边已经可以在报纸上打广告了。也不知道咱们这边什么时候可以?” 何方芝斜睨了他一眼,“大概得等北京也开放政策才成吧。” “也是!” 张向阳突然问道,“我们电视台的资金一直都很紧张,也不知道电视台能不能打广告?” 何方芝瞠目结舌,“电视台打广告,你请谁给你拍啊?” 张向阳随口道,“我认识那么多导演,随便哪个都行。” 何方芝却不看好,“你这是公器私用。” 张向阳摆了摆手,“管他呢,反正只要台里能挣钱,他们多半会同意的。”说着,他火急火燎地跑出屋子,“我去找团长问问看。” 何方芝见他听风就是雨,追在后头喊,“你吃完饭再去啊,这都到饭点了,你上门不好吧?” 张向阳原本都快跑到大门口了,听到这话,又折了回来。 吃完饭,张向阳也没能去找团长,因为天色已经晚了,他媳妇说,你现在去,不打扰人家休息嘛,明天去吧。 于是张向阳真的等到明天。 他躺在床上,像翻烙饼似的翻来覆去地折腾。 何方芝终于受不了,从床上坐起来,把他的被子一掀,瞪了他一眼,“你要是睡不着,你就去院里走走,好好琢磨明天该怎么跟团长说,如果你口才不过关,我看人家也不可能同意。” 张向阳一想也是,真的下床到院子里去了。 他站在院子里反反复复地琢磨了好几遍,甚至第二天,还特地拽上吴主任帮着一起说和。 到了团长家,张向阳没有直接了当地开口,跟团长寒暄过后,他很关切地问,“团长,咱们团里的资金还紧张吗?” 团长对张向阳,之前他是不了解的,可因为有吴主任这一茬再加上他家收留了小耀,所以他特地翻了翻张向阳的资料,知道这人很喜欢演戏。 听到张向阳问这话,团长略一思索就猜到他的目的,斜睨了他一眼,调笑道,“怎么你小子想演戏了?” 张向阳老实点头,“是,特别想演戏。” 吴主任在旁边帮腔,“这孩子为了演戏都快着魔了,成天拉着我,让我给他指点。你说我那点功底够干啥的?” 团长哈哈大笑,“你也不能这么说,向阳这是爱岗敬业。”团长对张向阳还是很有好感的,所以也乐意给他点希望,“你放心,只要上面资金到位,我们还会拍下一部电影,你的机会多着呢。” 张向阳微微叹了口气,试探着道,“团长,我有一个朋友在深圳开厂子,手里钱多着呢。你说他能不能在咱们台打广告啊?” 团长蹙眉,“你这不瞎扯吗?电视台的广告都是国企才打得起的,你们那厂子能有多少啊?” 张向阳当然知道广告贵,但他担心马大顺不乐意,所以试探着问,“要多少钱?” 团长给报了个数字,张向阳沉默了好一阵儿。 团长拍着巴掌道,“你也知道咱们是央视,全国只要有电视的地方就没有收不到这个台的。你说费用能少吗?” 张向阳一想也是,现在国内的电视台不多,中央一套就是最有收视率的电视台。覆盖面这么广也确实对得起这个价格,“成吧。我们先投放一段时间试试看。” 团长见他坚持,想了想,“我一个人肯定是做不了主的,得要问台长,不过台长也做不了这个决定,得问上面才行。我先给你问问看吧。” “行,谢谢团长!”张向阳立刻起身朝他道谢。 129.第 129 章 虽然广告早就有先例, 可那都是为国企拍的。张向阳的厂子是私人的,想要在央视打广告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 张向阳写了申请报告,团长帮着去上面问, 台长又去上面申请。一层一层往上递。折腾了大半个月。 也许是因为上面的资金确实紧张, 上面竟同意了私人企业在央视电视拍广告这项决定。 因为现在国家没有开放娱乐产业, 所以他们这广告只能由团里的导演帮忙拍。 广告策划, 拍摄,剪辑, 播放一条龙服务。 广告只有十秒钟, 张向阳特地选在电视剧片头和片中间播放。价格比其他时间段贵了将近两倍。 一下子花这么多钱,张向阳自然不可能独自拍板定下来, 第一时间就把这事告诉马大顺。 马大顺隔着电话筒,听到他报的价格, 倒吸一口凉气,播一个月广告就差不多是他一个月的分红, 当真是贵得吓人, “阳子,这能成吗?这么多钱砸下去, 要是连口花花都听不见,咱们这钱可就白花了。” 现在是深秋,温度下降了许多, 张向阳紧了紧自己的衣服, 察觉到另一只手凉了, 又换了只手握话筒, 听到马大顺那边直呼肉疼的声音,他微微一笑,“没事儿,就算真的听不见声响,可至少咱们厂子的知名度上来了。这就是第一品牌,就算深圳那边拥有同样的东西,咱们已经做起来了,大家都认我们。那咱们就轻易挤不跨。” 因为深圳发展得很好,沿海城市也相继开放,做咸菜,许多农村妇女都会做。所以类似的品牌也相继冒出来了。 马大顺想了想,阳子说得也确实有道理,“那成吧,听你的。”他顿了顿,“咱们先播两个月,试试效果,如果两月后还不成,那咱只能把广告停了。” “成啊。”如果真的没效果,张向阳自然也不打算一直往里投钱。 第二日上班,张向阳就特地到团长室开了特批条,团长亲自领着他到财务室,看他从自己挎包里掏出一沓一沓的钞票,团长斜睨了他一眼,“你老实跟我说,那厂子是不是还有你的事儿?” 张向阳之前说是帮朋友问的,可也没见他朋友出现过,这么多的钱居然就让张向阳一个人来交,这已经不是信任了,这根本就是一家子吧? 张向阳嘿嘿笑了两声,挠了挠头,“我参了点小股。” 团长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怪不得你小子花起钱来大手大脚的。”每次来他们家都带了许多礼物,弄得他都不好意思不尽心帮忙。 团长拍拍他的肩膀,“你小子还挺有福气,居然认识这么有钱的大老板。以后,在咱们这行好好混,反正你也不差钱,不用为生计发愁。” 以前不是没有好苗子的,可为了多挣钱,大家更愿望往稳定点的工作发展。演员这行太不稳定,如果几个月没戏演,那就只能拿死工资。有戏演才能拿到些补贴。 像张向阳这样需要养一大家子的顶梁柱几乎没有。 张向阳立刻点头,“我会的。”他悄咪咪地试探着问,“团长,这广告由谁来拍啊?什么时候给安排上?” 团长总觉得他这眼神有点不怀好意,斜睨了他一眼,“你想要谁拍?”居然挑三拣四的。这臭小子皮又痒痒了。 张向阳见他脸上带着笑,又联想到团里好几个导演都闲着,当即就道,“我当然想让刘导来拍,可他不是不在嘛。我的意思是许导就不错,我跟他合作那么多次了。就是吧……”他挠了挠头,腆着脸笑,“就是我能不能让《在深圳》那里的男女主角帮我拍这条广告?” 团长蹙了蹙眉,“这我得问问看。”他侧头问会计,“王远山和刘玉林有没有跟刘导出去?” 这两人一直是刘导的心头好。许多角色都由他们来演。即使不是主演也是重要配角。 现在团里只有刘导一个电影在拍,还有两三个节目都是在北京拍的。 会计翻出勤表,仔细找了找,摇头,“没有,他们现在正在台里录制少儿节目。” 团长还有些惊讶,随即看向张向阳,“说你运气好马上就应验了。刘团居然没带他们出去。” 会计笑着解释,“刘导说之后会用他们。” “我说呢。你去帮我把他们叫过来,让他们到我办公室。”团长当即就吩咐会计去喊人,又让张向阳去喊许导过来。 等所有人都聚到团长办公室,团长把事情说了一遍。 王远山倒是没什么意见,只试探着问,“拍广告能有补贴吗?” 团长两眼一瞪,“就十秒,你还想要补贴?美不死你。” 没有补贴,却凭白无故给他们加了份工作,王远山和刘玉林对视一眼,齐齐低下了头。 团长在两人脸上溜了一圈,眉头皱得死紧,“怎么?你们还不乐意?”两人虽然没有明确说出来,可只要会看眼色的人都能看出来,这两人在闹情绪。 团长叹了口气,拍了下桌子,“给你俩安排工作,是对你们能力的肯定,你们要珍惜,怎么能抱怨呢?” 王远山紧紧抿着唇,倒是刘玉林抬起了头,侧头看向张向阳,她跟张向阳接触过几次,对他还是有所了解的,这人就是个戏痴,当下有些奇怪,“你自己不就是演员吗?干啥还要我们来演。” 张向阳抽了抽嘴角,他也不想把机会拱手让人啊。可是现在最火的就是他们俩,他们有名气,他有啥?顶多就是脸熟。 虽然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能承认,张向阳忙适时夸赞起来,“你们演技比我好,我要跟你们多学学呢。” 王远山和刘玉林都有点不好意思。 团长笑道,“向阳说得也有道理,他演的戏少得可怜,观众多半没记住他,名气比你们差远了。这是我们台头一次接私企广告,我们一定要弄好喽,争取做到开门红,以后能吸引更多的私人老板过来投拍广告。到时候我们就能有更多的资金,你们也有戏可拍了。当然也少不了你们的好处。”这是暗示能有补贴了。 团长就是团长,原本被强制安排一份工作,心里还有点不高兴,听到这话,两人也不闹情绪了。当即就拍着胸口保证,“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 “好!”团长看向许导,声音放低许多,“他们就交给你了,具体要拍成什么样,你就跟向阳说吧。这厂子也有他的份,他能全权作主。” 许导早知道这事,一点反应也没有,可王远山和刘玉林就有点惊讶了。 等四人出了屋子,王远山就拍着张向阳的胳膊,语气有点酸,“兄弟,真是羡慕你,还能有额外收入?”一个厂子,哪怕只占一丁点股份,每年的分红也能多到砸死人吧。 相比王远山的含沙射影,刘玉林就直接多了,“张向阳同志,你说你上下嘴皮一碰就让我俩跟着你加班,你可不能一点表示也没有啊?” 四双眼睛盯着自己表态,张向阳弯了弯嘴角,大手一挥,“只要你们给我拍好,香菇酱和肉酱我送你们每人一箱。” 十秒的广告,撑死了也就拍三天,却能得到这么大的回报。 刘玉林兴奋地尖叫起来,王远山眼睛都冒绿光了,心里的怨气也消了,捶了下张向阳的肩膀,“好小子,还是你大气,一送就送一箱。” 他谈了个对象,每天都要请对象吃饭,月中领的工资月底就花光,还得回家问父母借。时间一久,父母就有意见了。 非要他跟对象分手,他死活不同意,父母再也不肯给他钱了。 他正发愁怎么解决自己的生计问题呢,就得了这么好的奖励。 许导演走过来,“你们俩先去把那期少儿节目录完。我和阳子到会议室商量怎么拍。” 两人为了早点拿到回报,当即就跑步回了录影棚,“成,你们去忙吧。” 张向阳对广告不要太熟悉。 前世有好几次厂家拍广告,他都差点被选上。后来嘛,自然不了了之。 这年代的广告一定要直白,不能用隐喻,更不需要幽默。朗朗上口就好。 他提了几点要求,“尽量就用在深圳里的衣服,我瞅着他们在发迹后穿的那套衣服就不错,看起来很上档次,很美。” 许导演嗔了他一眼,“你可真敢选,那衣服贵着呢,我听刘老说,那衣服是从店里借的,拍完戏就还回去了。” 别看这部电影里有许多非常时髦的衣服,可因为资金紧张,所以他们根本没钱买。当然那时候也没想到接赞助。 所以他们先是花钱把服装买过来,牌子也不剪,就这么穿在身上,等到了七天后再把衣服给退回去。 因为都是国外的大品牌,支持七天无理由退换货。 哪怕店员再不高兴,也都给退了。 如果拍摄时间长的话,那就换个人再去把衣服买来,过了七天再去退,循环着来。 虽然这做法有点太低级,可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谁让资金那么紧缺呢。 现在听张向阳要那套衣服,许导演觉得他有些异想天开,当即就拒绝了。 张向阳思来想后,还是决定用那套衣服,所以他打电话给马大顺。 马大顺觉得他这事办得不靠谱,“你不瞎扯吗?他们拍电影是夏天,你让他们大冬天穿这么少的衣服,把人家冻着了,怎么办?” 张向阳这才想起,气候有问题。这年代也没有空调,大冬天拍夏天的戏,肯定不成。想了想,他决定换条思路。 130.第 130 章 张向阳一开始的思路是, 男女主穿着发迹后才能穿得起的名牌,在庆祝厂子成立周年会上举着那罐红色咸菜,然后集体说句响亮的广告词, “要幸福就得有顺福牌下饭菜”。 现在天气不合适, 所以只能在最初的时候。 男主和女主处对象走在一起, 没几步, 女主喊累,不肯走, 男主转了转眼珠子, 拿出馒头,女主扭头闲没滋味, 男主从身后献宝似的从一罐红色的包装瓶里挖出一勺咸菜放在馒头上,女主会心一笑。 男主背过身去, 偷偷念广告词,“追不到对象, 你只差一罐顺福牌下饭菜!” 虽然从情节上有点无厘头, 后来才有的咸菜为什么会出现在刚开始的场面,可这是广告, 又不是真正的剧情,也不会有人抠情节。 许导瞅着他这个想法,“想法是不错, 可你这有点太短了。我看前面两人约会这块, 可以把男主想偷偷勾女主的手指。然后姑娘生气躲开, 男主转了转眼珠子, 讨好她……” 加了这一点情节能体现处对象时的甜蜜,张向阳眼前一亮,“成,就按您说的来拍。” 商定好创意,拍摄就相当快了,原本以为要花三天,实际上只花了一天时间。 台里闲人比较多,再加上团长和台长也急于出成果,所以安排了不少人过来处理后续事情。成品出来后是在一个星期之后。 张向阳看过后非常满意,跟台长商定了播放时间段就开始正式投放广告了。 现在的广告其实是非常少的,更不用说在电视剧里插播广告。台长听到他的要求,拧着眉头想了半天才决定在影片播到一半的时候,开始插广告。 一周之后,广告效果就出来了。 张向阳每天都会定时打电话问马大顺现在的销售情况。 每个地方定的货其实都是大差不差的,但一个星期之后,许多大城市都有明显提高,库存不够,亲自坐为车也来不及,所以就发电报到马大顺的厂里,让他加倍送货。 许多大城市的销量更是直线上升。马大顺接电话的时候,差点没把张向阳的耳朵给震聋了。 甚至还喜滋滋地道,“阳子,这广告做得不错,以后咱们可以加大投入。” 张向阳听他报了数字,心里也很乐呵,这还是许多地方都没有电视的效果,再过十年,二十年,电视普及之后,效果还会更好。 挂了电话,张向阳到蔬菜公司买了些菜,让媳妇帮忙做一桌好菜,专门请此次帮忙的同事们吃饭。 除了两位主演,摄影师,剪辑师,导演,还有团长和台长。 台长原本不想来的,是张向阳特地请团长帮忙,把人给拽来的。 台长拗不过老朋友的热情邀请,还是跟着来了。 他板着脸进来的时候,还有点放不下架子,“老周,你也真是的。要是别人知道我们居然让下属破费,肯定要说我们收授贿赂。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团长拍着他的肩膀,把他安坐在凳子上,“就吃一顿饭,而且今天张向阳不是以我们下属的身份请我们吃饭的,他是以顺福股东的身份请我们吃的。” 台长有些不自在,疑惑道,“这有啥区别?” 团长掰着指头给他讲道理,“区别可大了。他是老板,花钱在咱们台买广告。哪需要贿赂咱们啊,以后说不定咱们还得请他们到咱们台多做些广告呢。咱们台以后也能有钱,将来好拍出更多更好的电影。” 台长仔细琢磨了一下,“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往年那些广告商哪个不想在咱们台投放广告啊?” 团长见他还死鸭子嘴硬,一语戳破,“可他们哪买得这个时间段啊。” 就连全国知名品牌也不敢一次就在央视投两个月的广告。可以说张向阳这两个月投的广告比之前他们三个月赚的都多。 台长揉了揉自己的脑袋,“你说得也有道理。” 团长试探着问,“咱们台里有钱了,是不是可以再投拍电影了?” 台长警惕地坐直身体,“你听谁说的?没有的事儿。” 团长嗤了一声,指着堂屋里的电视,“咱们台的影片天天轮着来,就《在深圳》这部片子从早上轮到晚上,总共才一个多小时,从国庆到现在已经轮了八百多遍了。你不觉得腻啊?” 再好的电影,看上几百回也会审美疲劳吧?更何况这年代本来就没有什么娱乐活动。 台长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我也不瞒你,我已经向上面递交申请了。具体能不能拍得等上面做决定。” 纵使他是台长,财务室的钱也不是他随意就可以动的。毕竟拍一部电影花费不小。 张向阳端着酒杯凑过来,给两人一人满了一杯,“又要拍电影?我能参演吗?” 团长和台长对视一眼,嗔了他一眼,“如果你再投些钱,说不定机会能大一些。” “啥意思?”张向阳在两人溜了一圈,这年代应该不至于有带资进组吧? 台长端起酒杯每人饮了一杯,“许多演员都闲着呢,谁知道你能不能被导演选上。如果你再投些钱,多拍几部,你的机会不就大了嘛。” 张向阳抽了抽嘴角,感情这还不如带资进组呢。起码能演个角色。可不像现在,居然是撞运气。 团长见他皱着一张脸,脸上露出揶揄的笑意,“要不,你再延长两个月?” 张向阳挠头傻笑,“咱们电视台又不是买三送一。人家怎么可能一次付四个月的。” 他要是敢做这个决定估计马大顺能跟他急。 台长瞅见他的这脸色,拍了下桌子,叹了口气,“哎,生意人就是比咱们要精明。” 张向阳在旁边插嘴,“我还有个化妆品厂,打算在开春后买广告。到时候咱们团有的是钱。” 台长和团长惊讶地张大嘴巴,端着酒杯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他们为了多拍几部电影跟上面申请一趟又一趟,可人家倒好。一个厂子不够,居然还有一个。 台长试叹了口气,“看来你那咸菜卖得不错啊。”要不然他也不会让另一厂子也拍广告。 “年后的生意是要好一点,毕竟出门坐车带菜不方便。”张向阳没有直说,只是含糊地说了一句。 台长,哪怕是央视的台长都没有权力去查蔬菜公司的销量。人家根本不可能给你看。所以台长也没有问出答案。 吃饭的时候,何方芝出来给大家敬酒。 团长很客气地跟她喝了一杯酒,还把她介绍给台长,“这是张向阳的媳妇,在京都中医学院念研究生。” 台长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她介绍给自己,但还是很客气地跟她握了握手,喝了一杯酒。 等她走了,台长才跟他解释,“她是刘国艺小孙子的干妈。” 台长惊讶地看着何方芝,没想到小耀那个混世魔王居然会认这么柔弱的女子当干妈,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吃完饭,张向阳给每个人都准备了一箱香菇酱和肉酱。 台长和团长坚决不肯收,“不行,这绝对不行。吃这顿饭都算是违规了。要不是因为你是买方,我们是卖方。我们根本不能来。” 张向阳坚持要给,“自家厂里生产的,不值什么钱。就当是感激你们的帮忙。” 到最后,团长和台长只收了两罐,多了不肯要。主要还是怕被人看到影响不好。 他们处在这个位置,一言一行都非常重要。吃个家常菜,也不算违规。但是又吃又拿的,那影响就不是很好了。 其他人倒是没有这方面的顾忌。本来做演员的工资就很低。 几年下来也没有这种好事,好不容易轮到一回,就连团长和台长都没说什么。其他人就更不好说什么了。 半个月后,刘国艺回来了。张向阳终于能拍刘国艺的电影了。 一大早,他就穿戴整齐,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衣服也换上最好看,最贵的那一套,打扮得这么隆重倒像是参加选举大会似的。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到了之后,他这身价值不菲的衣服就被刘国艺批了。 刘国艺闭了闭眼,到底是没忍住,“你演的是魏纯古,他是什么家境你不知道啊?他全部家当加起来都未必能买一双鞋子,你给我整这一身,纯粹找骂是吧?” 张向阳原本只是想给刘国艺留个好印象,但是没想到刘国艺这么严格,居然让他自己准备衣服。在连连跟对方认错道歉后,张向阳火速把自己备用的衣服拿出来,又跟人换了双鞋子,套了件白大褂。 演戏的时候,张向阳恨不得去死。 他真的没想到刘国艺会这么严格。因为省胶卷,所有的导演都是排练几遍之后才开始正式拍的。 刘国艺也不例外,但他比其他导演严格许多倍。 就比如说,主角在说话的时候,你这些配角全部都要跟得上,要随着对方的话作出适当的表情。 那么多群演,如果有一个不合格,那就得重演,反反复复很多次。 不过他虽然严格,但确实有两把刷子,给人讲戏,也非常细致。甚至还会引人发思。 经他手的剧本,台词都是经过反复揣摩过的。修改过无数回的。 如果你有一个字不对,他都会纠正你,并且返新再练。哪怕是再有名的演员,在他手里都不能随意删改台词。 他原本不是主演,重要配角也谈不上,可刘导对他似乎很观注,时刻在提醒他,让他调整更正。 好不容易一天戏拍完,他已经累得腰酸背疼。 刘国艺倒也没有让大家加班,“你们回去好好揣摩,我希望明天能看到你们有所突破。” 张向阳原本想收拾东西离开,却被刘国艺叫住。 他把自己的大背包递到张向阳面前,“我去你家接小耀,咱俩正好顺路。” 张向阳现在对他是又敬又怕。因为这人在拍戏的时候,简直是六亲不认,虽然他没有骂脏话,可声音确实非常严厉,呵斥起人来,也半点不留情面。 张向阳接过背,背在自己身上。 刘国艺一身轻松走在前头,瞅见他这副德行,“你就这么累?” “累,我嗓子都快冒烟了。”张向阳声音沙哑,任谁说了一整天的台词都会像他这样吧。 “以后随身把喉宝带在身上,做咱们这一行的,就得把最完美的一面展示给观众看。”刘国艺这会子倒没有之前那样严苛了,他侧头看了眼张向阳,“没想到你今天居然没哭,倒是出乎我意料。” 张向阳脚步微顿,猛地抬头,“所以说你今天真的在针对我?” 刘国艺抬了抬手,“也不能算。我对每个新人都很严格的。虽然你的资质不是最佳的,但是这脸皮却是最厚的。” 这是在夸他吗?是吗?是吧!张向阳用舌头顶着腮帮子安慰自己。 刘国艺背着手,眼神看向远方,“我记得王远山每次演我的戏时,一天哭了十次。哭完再回来演。演过再去哭,第二天眼睛都快肿成核桃了。” 王远山是个有军人气质的型男,更准确得说,王远山是从军队选上来的。当时刘国庆拍的是一部战争片。王远山容貌虽然不是最出众的,但他肌肉扎实,气质硬朗,一看就是当兵的那类人。所以被刘国艺一眼挑中。 张向阳简直不能想像王远山这样的型男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哭。他张大嘴巴,怀疑地看着刘国艺,“真的假的?” 刘国艺仰着脖子哈哈大笑,“小年轻都好面子。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年纪不大,又不是科班出身,,脾气很硬。为了那份工资,哪怕被我骂得再惨,他还是咬紧牙关回来继续演。后来,我再说起这事的时候,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那时候的他可好玩了。可惜,现在就是个老学究,没意思得很。” 张向阳抽了抽嘴角,都被你打磨成那样了,他哪里还有菱角啊。不过王远山的演技确实很,好到自己都没发现他是非科班出身,“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他一样一遍就过。” “你以后的也会的。”刘国艺拍拍他的肩膀,“就凭你这个态度,我觉得你比王远山强多了。” 张向阳身上的菱角已经被磨过,他也经过专业培训,现在最缺的就是那画龙点精的一笔,“想要演好戏,不仅仅只是参透戏中人的角色,还要会联想。比如说这个人物的性格是什么样的。当发生某种事的时候,他究竟该如何反应,才是你最需要表现出来的。这些细节就是一个好演员必须能够演绎出来的。” 131.第 131 章 张向阳低头想了半天, 突然有了一丝领悟,就像武侠小说中有句秘诀叫“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演戏那就是于细微处见真章。眼神, 肢体动作, 面部表情都要符合角色本身的设定。 “到了, 你晚上好好参透。”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门口, 刘国艺大步往院子里走。 小耀听到他爷爷的脚步声,从屋里冲出来。 只见一个穿着黑色鹿皮大衣的小少年, 穿着深蓝色的牛仔裤, 脚上套着一双厚棉鞋。这身打扮十分时尚,再加上小耀已经减到正常体重, 别提多好看了。 刘国艺蹲下身子,张开双臂迎接他, 夸张地叫,“哎哟, 这谁家的孩子这么好看啊。” 小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芒, 跑到刘国艺面前站定,“爷爷, 这是我干妈给我买的。好看不?” 刘国艺摸着下巴仔细打量一番,“好看,太好看了。” 何方芝带着孩子从屋里出来, 三个孩子都一脸羡慕地看着小耀。 刘国艺抱着小孙子朝何方芝道, “这衣服不便宜吧, 我把钱给你吧。平时让你帮着照顾孩子就已经很麻烦了……” “您这么说就外道了。小耀也叫我一声干妈呢。我给他买衣服还不是应该的嘛。”何方芝摆了摆手。 刘国艺看了眼她身边的小姑娘, “可是她们……” 何方芝摆了摆手,笑着解释,“没事儿。她们的衣服过几天就到了。我拖的是两家人帮着买的,她们的晚了几天。” 小耀这身衣服全是名牌,只有深圳那边有卖的。何方芝是托马大顺买的。 马大顺因为经常要出去,买衣服寄衣服都比较快。 而三姐妹的衣服,何方芝是托杨素兰买的,因为她是打工的,平时又管着几个店的账,忙得跟陀螺似的。自然晚了几天。 红叶看着小耀那身新衣服,羡慕得不行,“早知道我也要一身衣服了。” 何方芝不是没想过也给三个女儿买名牌。可一身名牌的价格是国内衣服的七八倍。 所以她给三人选择,是想要一身好衣服,还是想七八身差一点的衣服。 女孩子都是爱美的。她们更喜欢多得几件衣服,所以三人都选了后者。 最终三人只能眼馋小耀身上的新衣服了。 过了几天,三人终于收到新衣服了,那点焦灼顿时化为乌有。 比起小耀的一身衣服,她们可是有七八身,从数量上就胜了。 小耀看着她们一人换一身,搂着何方芝的胳膊,嘟着小嘴,一脸控诉。 何方芝有些心疼,便还是没有惯着他,“是你自己要挑这一身的。可不能反悔。” 小耀摸摸身上的衣服,抿抿小嘴没说话。 何方芝拍拍他的小脑袋,“你这身衣服是独一无二的。你走在大街上,是不是所有人都羡慕地望着你?” 小耀眼睛瞬间点亮,“是!” 何方芝抚了抚额头,看来这小子以后也是演戏的料,居然这么爱臭美。 相比三个女儿的志得意满,张向阳这段日子可以算是冰火两重天。 白天,刘国艺把张向阳从头批到尾,总之他哪哪做得都不对。晚上,他又给张向阳打气。变着法的夸。弄得张向阳都以为刘国艺是有人格分裂症。 不过两个星期后,张向阳的戏份终于结束了。刘国艺对他整体评价还是不错的。 晚上回去的时候,刘国艺还许下承诺,“以后有机会,咱们再合作。” 喜得张向阳兴奋得好几天都没睡着。 春节前,以王郁金为原型的真人传记电影终于上映了。 上一部《在深圳》是一对情侣在不断奋斗中收获爱情的故事,那这部电影就是家庭与事业的角逐。历史感很浓,故事也从侧面对数字帮作出了批判。 虽然这部电影没有《在深圳》那样火爆,但票房还是不错的。许多年龄大的人都非常喜欢这部电影。 一转眼到了一九八三年。 这一年,张向阳得到好几次参演机会。 上面要求他们拍两部改革开放题材的电影。张向阳也都有份参演,只可惜不是主角。 这一年的治安问题非常严重,听马大顺说深圳街头经常出现打架。就连厂子里都有。好在他及时把苗头给掐了,把爱挑事的员工给开了,才彻底压住。 到了十月,国家进行第一次严打,为了警醒,街头巷尾的广播里都在播放这场严打的消息。 艺术团也应上面的命令,拍一部警匪片,指定导演刘国艺。 刘国艺倒也没推辞,现在他小孙子很乖巧,也不给他惹事,每次他有新的电影出来,他小孙子都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甭提他有多满足了。 警匪片,刘国艺没拍过。不过这类片子也好拍。在后世,用的几乎全是同一个模板。 开头是匪徒出没,扰乱治安,激起民愤;中间是警察智斗匪徒;最后是警察战胜匪徒,正义永不迟到。 张向阳得到消息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去找刘国艺,“刘导,这部电影我能有机会参演吗?” 刘国艺很肯定地点头,甚至还从中挑出几个角色任他选,“你自己看看,你喜欢哪个?” 三个角色,从外貌上都比较符和。 一个是吊儿郎当的二流子。一个是钢铁厂的工人,一个是反派大BOSS。 从戏份上来说,最后一个是最多的。但是这年代的反派可不好演。你演了坏人,想再演好人就难了。大家会对你有个固定形象。你就是坏人。 头一个二流子,戏份不是很多,冲其量也就是个炮灰。 钢铁厂的工人是这件案子其中一个死者。但他的戏份挺多。因为算是事件的引发者。所有事件都是围绕着他来展开的。 故事情节其实非常简单:一个钢铁厂的工人某一天要加班,可突然停电了,工人加不成班就回了家。却没想到自己的妻子居然和副厂长在巷子里幽会。工人一时气愤把这对奸|夫淫|妇痛揍得一顿。这事闹得很大,工人受不了旁人的指指点点,再加上他对妻子已经不信任,所以举报二人通|奸。 两人被判了流|氓罪,发配之地是边疆,可没想到几年后,奸夫居然从边僵劳改农场逃回来了。而工人新组的家庭遭受对方疯狂报复。随着事件一件件展开,人物一个接一个地死去,才还原剧情刚开始的那场捉奸戏码,原来奸夫是被人陷害的。 原因是因为竞争厂长的名额,奸|夫被人灌醉,躺在工人家旁边的巷子里,工人的老婆以为是工人回来了,打着手电筒开门去瞧,却没想到被工人逮了个正着。于是一场悲剧就这么发生了。 132.第 132 章 张向阳看过之后, 脑子突然冒出一句话,“这故事也太狗血了吧?” 刘国艺眉毛一挑,面露不悦, “什么狗血?我又不是道士, 泼什么黑狗血。” 张向阳有点无语, 也没跟他解释什么是狗血剧情, 挠了挠头,“刘导, 你不觉得这个故事很老套吗?” 刘国艺凉凉地扫了他一眼, “你多久没看报了?” 张向阳刚从深圳查完账回来,两个厂子现在效益非常好。他在那边忙得昏天黑地, 还为此打电话回来,跟团长请了一个月的假。 这不刚回来, 他就从团长那边听说刘导要拍电影,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 生怕错过这次机会。 所以他还真是没有时间看报纸。 刘国艺站起来, 从自己书架上取出一沓叠放很整齐的报纸,“瞧瞧, 这是最近几期的报纸。” 张向阳接过来,快速扫了一眼,现在的报纸已经不像去年那时候, 全是改革开放和包产到户的新闻了, 几乎全是法制报道。 打架斗殴, 强|奸女同志, 意外或故意杀人,偷公家财产等等。 刘国艺见他看得飞快,估计他只看标题,便从其中一张报纸中找出一则报导。 张向阳把这则报导从上至下仔仔细细读了一遍,这才恍然发现,刘导这个剧本和这个故事有八成相似,“果然是艺术缘于生活啊。” 刘国艺叹了口气,“艺术加工是必不可少的,但是上面让咱们拍这部片子就是为了警示民众。如果全是瞎编,那就失了真实,观众不信,那就得不偿失了。” 张向阳一想也是,“您说得对。” 刘国艺把报纸重新整理好,“这三个角色,你准备演哪一个?” 三个角色最容易的应该就是这个二流子,形象单一。几乎没有闪光点。 工人这个角色戏份虽多,但是却不容易让人记住。 倒是这个反派大BOSS令人印象深刻,属于可怜又可悲的那一类人。 张向阳犹豫不绝,他指着这个反派问道,“这个角色有点不太一样啊?” 这年代的坏人都是有明显特征,属于站在人堆里就能找出来的那一种,但是没想到刘导居然颠覆这个传统。 刘导哈哈一笑,拍着桌子道,“一开始团长也不同意我这个设定。可我跟他解释了理由,他就同意了。你猜猜为什么?” 张向阳试探着道,“因为真实人物就是这个长相?” 刘导不置可否,“也有这个原因,但不是最主要的,你再猜猜看!” 张向阳摸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我觉得警示作用的话。您是想告诉大家,杀人犯没有在脑门写字,有可能是芸芸众生之中的一员。当然也能体现出公安办案的高明,哪怕犯人再狡猾,最终都会被公安识破,有邪不胜正的意思。” 刘导忍不住鼓起了掌,“说得太对了。你小子对这行有慧根。不错不错!” 他顿了顿又问,“你还没说,你想演哪一个呢?” 张向阳徘徊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下定决心,“我选那个杀人犯吧。” 刘国艺挑了挑眉,有些意外,“你怎么想演这个了?”反派可不好演。张向阳五官不刚不柔,眼神温和,文质彬彬的气质,一看就是个好人。 剧中这个连环杀人犯丧心病狂连小孩都不放过,手段残忍,不是一般人能演得了的。 那眼神那杀气,张向阳通通没有。这简直就是颠覆。如果张向阳的演技不过关,他可能没办法选他。 张向阳很快察觉到刘国艺面露难色,“我想通过这个角色提升自己的演技。如果您觉得我演技不过关,大可以把我替换掉。” 刘国艺对这个人选也是举棋不定的。 从外貌上,这个人选很多人都能胜任,可演技都不过关。在所有人当中,张向阳的演技算是最好的了。 刘国艺也有心打磨张向阳,决定给他这次机会,“成,你先把剧本拿回去好好琢磨,三天后就开拍。你的戏份是最多的。可别迟到了。” 张向阳立刻站起身,“行,我会的。” 等他回到家,何方芝正在院子里磨草药。 张向阳搬着板凳坐到他旁边,“媳妇,刘导又要拍戏了,你知道不?” 何方芝哪里知道这些,“你这次参演什么角色?” 张向阳看了眼四周,见孩子都在屋里玩,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我这次演杀人犯。” 何方芝手一抖,侧过头把他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通,“就你?还演杀人犯?”难不成刘国艺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使了,所以才做出这个糊涂的决定? 瞅见媳妇这不信任的眼神,张向阳有些心塞,他把剧本捏紧,“我肯定能演好的。” 何方芝继续磨草药,头也不抬地道,“那你演一个给我看看?” 张向阳皱眉不解,“你不是说你不懂吗?” 何方芝抿嘴一笑,“我指点不了你演戏,但我至少是个观众啊。起码我能分辨出你有没有那份狠劲儿。你就给我演你杀人那一出吧。” 杀人的时候,起码得露出杀机吧? 一个温文尔雅的主持人居然露出獠牙要吃人,嗯,别说还真挺让人意外的。 张向阳把剧本打开,找出杀人那一幕的场景,这部分主要是动作戏,台词很少。 何方芝用围裙擦擦手,转过身正对着张向阳。 张向阳背会了台词,又酝酿了一会儿,才开始演。 这一幕演的是反派当着工人的面把对方的儿子给杀了的情景。反派动手的瞬间看着孩子无辜的眼神迟疑了一下,就在工人以为他会心软的时候,他却手起刀落,抹了对方的脖子,鲜血溅了两人一身。 张向阳眼神阴森,对着前方虚无的空气,不咸不淡地道,“你毁了我,我就毁你全家。” 这声音很平静,好似在说天气一样寻常。但他嘴角勾出的那抹冷笑却无端让人头皮发麻。 何方芝抬头望了眼天,竟觉得今日的烈阳高照也并不是那么温暖,她后背居然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张向阳收回心神,朝她温柔一笑,“我演的怎么样?” 何方芝瞅着他嘴角勾起的弧度觉得有点发毛,她侧过眼,“我刚刚说错了,其实你能驾驭这个角色的。” 张向阳眼睛一亮,“真的啊?那我就放心了。” “我是做为观众的角度,不是专业的。你可以去问吴主任和刘导,让他们再看看。” 张向阳一想也是,“那我现在就去找吴主任。” 何方芝点了点头,等他走了几部,她又把他叫住,冲他招手。 张向阳只好又折回来。 何方芝瞅了眼堂屋的方向,“你演的这出戏不要让孩子们看了吧。我担心他们会害怕。” 张向阳点头答应了。别人拿他当坏人,也没什么要紧的,反正平时也遇不到。 可家里的孩子也要拿他当坏人,那他可受不了。 张向阳到吴主任家,他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很是惬意。 吴主任看到他拎着东西过来,有些惊讶,“你啥时候回来的?” “今天刚回来。”张向阳把剧本递给吴主任。 吴主任随手翻了两页,揶揄道,“成啊你,居然又有新戏演了。这回你想演哪个?这个公安吗?”还没等他回答,吴主任自己就否决了,“也不对啊,王远山比你适合演这个角色。人家演技也比你好,刘导就算寻私,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那你岂不是又演些路人甲炮灰乙什么的?” 这个剧本出彩的角色不少,但是适合张向阳演的却不多。 张向阳直接道,“我要演这个杀人犯?” 吴主任惊讶地坐直身体,“啊?你演坏人?” 张向阳笑着点头,“是啊,您觉得我不合适?” 吴主任承认,“看外形上不像。不过演技好的话,也是一种颠覆。你还别说,刘老这人够大胆的。居然敢这么做。” 张向阳站起身来,“前面的戏份都挺寻常的。我想让您帮我看看后期,我演的怎么样?” 吴主任点头,指挥他把电视给关了,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看他演戏。 他演得依旧是之前那一出,吴主任沉吟了一会儿,“杀气是有了,但是神态还不够。肢体上也有点欠缺。不如这样,我带你去监狱探监,我让你看看真正的杀人犯是啥样的?” 张向阳心都快跳出来了,真正的杀人犯?别说他演过那么多的戏,还真没见过。 吴主任见他迟迟不回答,看他的脸色,揶揄道,“怎么害怕了?” 张向阳梗着脖子,捂着跳得飞快的心,结结巴巴地道,“谁……谁害怕了?” 吴主任低头扫了眼他的腿,“你不害怕,你抖什么呀?” “我……”张向阳脸瞬间爆红,讷讷地道,“您就不害怕啊?” 演坏人是一回事,可亲自去看又是另外一回事。而且一连杀了七个人该是怎样的凶神恶煞。 张向阳在后世,也顶多看的是动嘴皮子的坏人,真正的杀人场景没见过,真正的杀人犯更是没见过。 他确实对这些人有些发怵…… “瞧你这点出息,至于嘛。”吴主任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既然开了这个头,以后指不定还要再演坏人。你多接触这些人对你有好处。” 演坏人是会上|瘾还是咋地。有一还有二?张向阳腹诽个不停。 “走吧,别墨迹了。”吴主任也不容他多思考,大踏步往前走去。 张向阳无奈之下,只能跟上。等到了派出所,他还有些胆怯。 吴主任见他迟迟不走,抱臂笑话他,“我瞅你现在的胆子咋变得这么小了?” 张向阳嗔了他一眼,“这里的控监室是没有玻璃的?” 吴主任觉得他这话说得有毛病,“哪边的探监室还能给你装玻璃?” 张向阳前世特别喜欢看那些欧美片子,但凡是监狱就一定会有暴|乱,而后就是犯人被捅的画面。他讪讪地道,“我这不是怕他给我一刀子嘛。” 吴主任重重拍了下他的背,“竟胡扯,那些犯人身上都是被搜过的。哪来的工具捅你?” 张向阳心稍安了,等到了探监室,心倒是彻底平静下来。没有刚开始的忐忑,反而期待起来。 直到一个长相清秀的青年戴着手铐在狱警的指引下,走了过来。 从对方的长相上来看,一点攻击力都没有,他的眼睛像一汪湖水,清澈见底。好似不染尘埃。这哪里是杀人犯,这分明是个进步青年。 吴主任见张向阳没有异样,心稍安,冲着对方直截了当开口,“请问你是许成安同志吗?” 青年点了点头,“我是。”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你们找我有何贵干?” 吴主任先做了自我介绍,“我是编剧。”他指着张向阳,“他是个演员。刘国艺导演想把你的故事拍成电影。所以我们想采访你,方便吗?” 许成安愣了片刻,眼神瞬间变得非常犀利,如湖水一般的眼神也不再平静,水波溅起,狂风袭来,怒涛翻滚咆哮奔腾,骤雨抽打着水面,乌云布满天空。周围一片暗色,他一把揪起吴主任的衣领,一拳砸了下来,“在报纸上报道还不够,还要拍电影?你们生怕我的家人过得不安稳是不是?” 张向阳唬了一跳,在对方拳头挥来的时候,他一把扯开吴主任。许成安一拳落空,又一拳挥了过来,张向阳伸手去挡。却根本挡不住,硬生生受了对方一拳。 “干什么?”狱警拿着警棍跑过来,狠狠朝许成安挥了一棍,原本还煞气满怀的许成安被这一棍击倒在地,蜷缩成一只小虾米,捂着被打中的地方痛苦地嗷嗷直叫。 狱警拿着警棍指着对方的脸,“马上就要枪|决了,还这么横,你这是找死!”说着一棍又一棍得往对方身上招呼。 许成安双手抱头躲避对方的攻击,任由对方打在自己身上。没一会儿,许成安就被打得鼻青眼肿,鲜血洒了一地。 探监室的其他人都远远躲开,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吴主任和张向阳站在两边,没有拉架,也没有上前劝阻。 等狱警终于打累了,才想起来问他们,“你们还想跟他说话吗?” 吴主任和张向阳对视一眼,吴主任很肯定地点头,“要!” 狱警便把许成安从地上揪起来,把他按在凳子上。 许成安浑身上下都疼,他也没有力气挺直脊背,只能趴在面前这张圆桌上大喘气。 张向阳捂着肚子,看着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心中的气倒是消散不少。 “我知道你怪我们。可电影是上面决定要拍的。我们也没办法。”吴主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淡声解释。 许成安语带嘲讽,“你们没办法,却要我的家人再无安宁之日。”他呜呜地哭。全然没有刚才的狠厉,只有懊悔与羞愧,“我爸妈已经六十多了,为了我的事,他们承受那么多。你们这是逼他们去死啊?” 吴主任站起来,朝张向阳道,“算了,既然没法采访,那我们回去吧。”现在的许成安眼里只有后悔,已经不复杀人时的癫狂。张向阳从他身上应该学不到什么了。 张向阳拉住了他,转头朝许成安道,“我可以给你一笔钱,但是你能跟我讲讲你是怎么想的吗?” 他只是个演员,不懂得犯罪心理,所以他是无法想像出杀人犯杀人前的真正想法的。如果连想法都不知道,也只能演出对方的形,却演不出神。 许成安停止哭泣,抹了把眼泪,他手上全是血,这一抹,半张脸都被染红了,“怎么可能?上面怎么会补贴一个杀人犯的家属。” 从来只听过烈士家属有抚恤金,还没人听过杀人犯家属有补偿的。 张向阳瞅着他的脸,头皮有些发麻,但还是强自镇定地道,“不是上面给的补贴,是我付你的酬劳。你回答我的问题。不得隐瞒,我付你酬劳。公平交易。” 许成安愣了一下,这才抬眼瞧他,“多少钱?”生怕对方反悔,“你给我一百,我只要一百,你想问我什么都行。” “行,一百就一百。”张向阳从挎包里掏出一沓钱,数了十张大团结递到他面前。 许成安把钱给推了回去,“你帮我送给我父母。我马上就要枪|毙了,守不住的。” 张向阳点了点头,“成!你把地址写下来,我待会儿就给他们送去。”说着,他从自己挎包里掏出一个本子和一支圆珠笔。 许成安接过对方给的纸笔,把地址写了出来。 吴主任扫了许成安一眼,“你就不怕他反悔?” 这人看着不像这么傻啊?怎么这么容易就相信张向阳了? 许成安摇头,看了眼张向阳,“不会。他一看就是好人。” 被发了好人卡的张向阳默默把钱和地址收回包里,然后问他问题,问到有用的,他就记录下来。 只要是张向阳想知道的,并且问出口的,许成安那是有问必答。用他的话来说,“我总要对得起你给我的一百块钱。” 张向阳采访结束后,突然沉默良久,“既然你现在这么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多想想呢。” 许成安满脸苦笑,“年轻气盛,再加上受不了边僵那边的苦,那个女人死在那里,我侥幸活着回来。原本我也想好好过日子,可天下之大,却没有我的容身之地。我去哪里都要被人盘查。我想买车票到沿海城市打工,却连一分钱都没有。我也想活,可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张向阳沉默良久,和吴主任一起离开了派出所。 临走的时候,张向阳还问对方行刑日期,“我去你家,会让你家人过来帮你收尸的。” “谢谢你!” 133.第 133 章 张向阳出了派出所之后, 就按照许成安提供的地址找到了许家。 虽然之前张向阳听许成安说起许父许母年纪已经六十多岁,但是等他看到人的时候,才发现他似乎说清了。 面前这对满头白发, 眼窝深陷, 眼袋明显, 皱纹横生的老人哪里只是六十, 说八十都有人信。 明明他们跟吴主任年纪相差不大,吴主任还是个秃顶, 可瞧着对方就比吴主任大了一轮不止。 “这是许成安托我给你们带的一百块钱。”张向阳确认过对方的身份之后, 就直接掏钱出来放在桌子上。 这个土坯房很小,小到他连坐的地方都没有, 只能站着。 许父拄着拐杖,佝偻着身子, 颤颤巍巍地从炕上站起来,他走到张向阳面前, 眼神晦涩, “小伙子,你能在我儿子出事之后还能上门看我们老两口, 我已经感激不尽了。但是钱我不能收。” 张向阳扶着老人坐回炕上,“不是,这钱真的是您儿子的。他劳动所得。” 许父和许母对视一眼, 许父追问, “他在那种地方, 短短几天怎么可能就挣到这么多的钱?” 张向阳原本不想解释, 可对上他们渴望的眼神,又想到接下来这部片子上映后,他们说不定还会遭受更多的狂风暴雨,所以决定实话实说。他简明扼要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两位老人齐齐叹了口气。 张向阳看了眼站在门边的吴主任,此时的他正望着天,表情很平静。 许父揉了揉发红的眼眶,“为什么就非得要拍我儿子呢?” 张向阳没回答。理由其实很简单。吴主任在外面轻声道,“因为你儿子杀的人最多。满北京谁不知道你儿子的名字。” 许父捂着胸口一阵猛咳,许母给他不停捶背。眼泪唰唰唰地流了下来。 “都是我们没教好啊。”许父忍着心酸。儿子的脾气养成今天这样,不怪别人,就怪他们。如果他们及时纠正,也不会是今天这个结局了。 张向阳在他们说了一通后悔之语后,才轻声提醒他们,“如果可以的话,我建议你们换个地方住。这一百块钱可以用来租房子,等影片的热度过去了,人们都忘了,你们再搬回来。北京城这么大,也不是所有人都认识你们的。” 许父许母齐齐点头,“好,多谢你了。” 从许家出来,张向阳和吴主任道,“也不知道我演这个角色会不会被骂?” 吴主任斜睨了他一眼,“现在还没开始演,你还有后悔的余地。” 张向阳心一塞,狠狠心一咬牙,“我才不。” 三天时间很快就到了,张向阳背着一大包的行礼到了拍摄地点。 他一来就跟大家打招呼,每人都给发了几块糖。 这部影片,还有一个比较有名气的演员,叫小涛,他是个年约五岁的小男孩,之前曾经演了一部《小红军》,也算是非常有名。可以说是第一代童星了。 小孩都喜欢吃糖,小涛也不例外,他长得可爱,大家都喜欢逗他。 他妈妈带他过来拍戏,他听到这边有人吃糖,便也凑过来。 张向阳也分给队几块。他剥着糖塞到嘴里,朝张向阳甜滋滋地叫道,“张叔叔,你人真好。” 张向阳捏捏他肉嘟嘟的小脸,“那你待会儿可要好好表现。” 小涛眨巴着眼睛,奶声奶气地应了一声,“好!” 大家吃着糖说起对方要演的角色。 这次的主角有两个,一个是演公安的王远山,另一个就是演杀人犯的张向阳。至于女主角,不存在的。 这是个警匪片,最精彩的部分就是代表正义的公安和杀人犯斗智斗勇的故事。原本影片就不长,如果再加入感情戏就会很累赘。而且还有种喧宾夺主的感觉。 也许大家都说爱情片才有票房保证,可这部电影是上头主推的影片,根本不需要加入商业元素,所以刘国艺就很任性地给砍掉了。 大家聊着聊着,也不知是谁起的头,问起演杀人犯的人选,“对了,你们知道是谁演那个杀人犯吗?” 大家之所以这么好奇也是因为刘国艺为了这个角色折腾了好久。毙掉了无数个。要不是时间来不及,估计他还有得挑呢。 张向阳嘴里吃着糖,举手道,“是我来演的。” 其他人一脸石化的看着这个笑眯眯的人,而后集体爆笑。 “开什么玩笑?你来演那个坏人?那咱们这片子还有人看吗?” “就是!你这不是胡扯吗?你天生就是好人脸。” 王远山也拍着张向阳的肩膀,“你这张烂好人的脸也能演反派了,说不定刘导以后能让我当卧底。” 一个充满浑身正义的人物去演卧底,这不是颠覆,这是当观众都是瞎子。 张向阳表面是个温温吞吞的烂好人,和谁说话都是笑眯眯的,也从来不跟人家置气。乍然间听说他要演这个反派。 大家都以为他在开玩笑。毕竟张向阳跟王远山在一起的时候就经常喜欢开玩笑。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但是当刘国艺过来宣布演员表时,大家这才发现张向阳是真的没有开玩笑。他真的要演这个杀人犯。 只要混过影视圈的人都知道,拍电影不是按照影片时间顺序来的,而是按照拍摄地点来拍。 在一个地点,会把这个地方发生的事全部拍完,然后再换下一个地方。 他们头一个要拍的就是工人家里。在这个地方,发生的事情特别多。 张向阳在刚开始是被工人喊打喊杀的。因为被冤枉,所以他一直急于解释。但是对方根本不听。弄得他颇为狼狈。 一场戏下来,他身上被踢得到处都是脚印。拍刘导的戏,就是不允许作假。所以他是结结实实挨了对方的踢。不过这个演员也有分寸,看着凶狠,其实力度并不大。 刘导那边喊‘卡’之后,张向阳从地上爬起来,拍掉身上的泥土,他走到演工人的赵贵连面前,“多谢你手下留情。” 赵贵连一脸憨厚,挠了挠头,哈哈大笑,“吃了你几块糖,要是把你踢伤了,回头你不分我糖咋办?” 张向阳轻轻捶了他一下,笑骂起来,“你小子还挺逗。” 前面这一幕是非常好演的,也比较符合张向阳的人设。 接下来就是张向阳要演的杀人戏码。众人都围在四周看张向阳是否真的能把这个角色演好。 以前上学的时候,老师说过,一个好的演员可以把各种角色演活。好人和坏人的共通点就在于,他们都是人,是人就有感情,就有情绪。 当张向阳双眼冒着盈盈水光的时候,大家都以为他会心软,可下一秒,他狠狠把刀插|入对方的心脏。 手起刀落,动作十分迅速。当鲜血溅在张向阳脸上的时候,演工人孩子的小演员吓得尖叫起来,明明那只是个弹!簧刀,那鲜血也只是番茄汁,他还是被张向阳那狠绝的眼神吓傻了。本能之下,他翻身滚到了地上。连滚带爬往饰演他妈妈的女演员背后躲,拽着对方的袖子瑟瑟发抖。 其他人也都被这一幕给震懵了。 刘国艺黑了脸,直起身子,“小涛,这是在演戏,你躲在刘玉林身后干什么?” 小涛妈妈站在人群外,看到儿子吓成这样,立刻冲进来,把儿子抱起来,“我们不演了,这什么人啊,怎么这么可怕。” 小涛抱着妈妈的脖子,催促着对方赶紧回家。 刘国艺让副导演拦,可根本拦不住,甚至直接就说,不演了,不挣这钱了。 于是才拍第一天,死者就少了一位。 这年代的小演员可不好找。尤其还是演技这么好的小演员就更难得了。 其他人一脸惊恐地看着张向阳。实在没想到,张向阳居然会有凶神恶煞的一面。 原本在开拍之前,大家对张向阳十分有好感。现在,大家没一个敢凑过来了。 除了王远山因为吃过张向阳那么多东西,他强忍着害怕,走过来,抖着嗓子问,“你还好吧?” 张向阳蹙了蹙眉,“我还好。” 张向阳朝刘国艺道,“我能把脸上的番茄汁擦掉吗?” 刘国艺心情很糟糕,“不行,番茄汁可是场务辛辛苦苦捣烂的。你可别折腾了。” 这年头演戏,血一般用的是颜料,可颜料这东西是有毒的,弄在身上很不舒服。所以张向阳坚持要用番茄汁。这个季节番茄多的是,所以刘国艺也就随他了。 听到不能洗,张向阳只好继续忍着,接着拍下一场。 为了演好这个角色,张向阳把许成安做案时的思维反反复复思量了一遍。他的挣扎,他的彷徨,他的无助,他的心狠,他的愤怒通通演绎在影片里。 刘国艺对他很满意,跟他一起对戏的配角们,都被他的演技震得瑟瑟发抖。 演工人孩子的小涛到底还是回来接着演了。毕竟他们是跟剧组有合约的,违约金也不便宜,所以小涛妈妈做了几天思想工作,还是赶在这场戏结束之前,把小涛送回来了。 原本这孩子还挺喜欢往张向阳面前凑,现在却是一见他就躲。 张向阳轻易也不出现在他面前,免得吓坏孩子。 这部戏拍了将近两个月,张向阳敏感察觉到他的好人缘随着这场戏岌岌可危。 到最后只剩下王远山敢往他面前凑了,拍着他的肩膀,还揶揄道,“哎,我说等咱们这出戏出来,我估计全国的老百姓都对好人脸产生了怀疑。” 看着温和老实其实未必就是真老实,对方还有可能是杀人犯。 张向阳挥掉他的手,“说什么风凉话呢。我成这样,你不帮着点,还在这边落井下石。” “哎,大哥,我能怎么帮你?又不是我让你演的。”王远山摊着手,一脸无辜。 张向阳抱臂,“那你怎么不怕我呢?” 连刘玉林都怕他,不敢跟他说话了。但王远山似乎一丁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 王远山拍着胸脯,“因为我是公安啊。我代表的是正义,注定是要消灭你的。我怕什么?” 张向阳一脸黑线,所以说这才是他不怕的理由? 这些人入戏都很深啊。张向阳抚了抚额,原以为他能从王远山身上找到突破口,没想到对方入戏比他们更深,更加不靠谱。 回家的时候,张向阳特地去吴主任家,把自己的烦恼跟对方说了。 吴主任手指扣着桌面,“你先别有心理负担。这事我帮你解决。” “你能怎么解决?” “你们刘导除了会拍戏,他最拿手的就是给人讲戏。你等着吧!”吴主任十分自信。 几天后,也不知道吴主任怎么跟刘导说的。 张向阳很快察觉到大家看他的眼神都变了,前几天,他跟大家打招呼,大家对他还爱搭不理的,但现在却敢跟他笑了。 他正不解的时候,身后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居然是王远山,他羞惭地道,“阳子,刘导说得对啊。只有你才是合格的演员,我们都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从来没有出来过?” 张向阳一脸懵逼,满脸不解,“啥意思?” 王远山解释,“昨天你走之后,刘导就把我们大家全都留下来了,让我们每个人畅所欲言,来演你这个角色。大家演的都不像。被刘导批得一文不值。”他满脸羞愧,“尤其是我。刘导说我,演了几部戏,人就飘了。连坏人都演不好。以后戏路都定了型,将来走不远。我的心都凉了半截。大哥,我是真没想到,坏人这么难演。” 演坏人想演得好,那神态就得跟上。大家为什么突然害怕起张向阳,是因为他的眼神有戏。他演戏的时候,那眼神能吓死人。大家忍不住在心里发怵,甚至怀疑对方,私底下他是不是就是这种人,所以他才能轻易把这个角色演好。谁都不喜欢跟两面三刀的人做朋友。 王远山拍着他的肩膀,佩服得不行,“原来你为了演好这个角色还亲自去看过这个杀人犯。大哥,你胆子实在是太大了。” 张向阳抽了抽嘴角,他想说,他一开始也是不敢的,都是被吴主任给逼的。 出于自尊心,他没有把这事说出来,反而安慰他,“其实也没有那么夸张。我演的还不够好。” 至少他演的时候,刘国艺的批评还是不少的。但相比其他人而言,却是少了许多。 王远山叹了口气,“我算是知道为啥刘导喜欢你了。” 相比张向阳,他似乎都在演同一个角色,虽然演得多了,也驾轻就熟了,可形象太单一了,没有半点突破。 134.第 134 章 这部戏前前后后只花了两个月时间就正式跟观众见面了。 就连张向阳都没想到他会因这部戏而红, 红到发紫的地步。只不过他的红不是中国红,而是黑红黑红的。 拍完戏后,张向阳彻底轻松下来。他先是睡了一整天, 昏天黑地, 养足了精神。 第二日, 陪着孩子度过一个很愉快的元旦。 何方芝从学校回来后, 张向阳激动地搂着媳妇滚了一夜床单。 天蒙蒙亮的时候,何方芝躺在床上, 昏昏欲睡。张向阳却是精神抖擞, 他好久没这么兴奋过了。 他弯下腰亲亲自己的媳妇,“今天李婶请假, 我去买菜。等你起来后,咱们包饺子吃吧。” 何方芝闭着眼, 嘴里嘟哝一声,“好!” 等张向阳快走出屋子的时候, 她猛然间睁开眼, “我缺了几样绣线,你顺便帮我买回来吧。” 张向阳折回来, 给她递纸笔,“你写下来吧,你那颜色我根本记不住。” 何方芝趴在被窝里给他写了。 张向阳没有急着去买绣线, 而是拎着菜篮子到附近的蔬菜公司。早上的菜还是很新鲜的, 品种也很多。 他先是挑了两颗大白菜, 又买了几个萝卜。正准备结账的时候, 收银的营业员看了好一会儿他的脸,“你是许成安吧?” 张向阳两个月被人叫许成安,他下意识就点了下头。 等他把钱和票递给对方的时候,营业员却狠狠瞪了他一眼,“你个杀人犯,我才不卖菜给你。” 张向阳:“……”他轻声咳了咳,在对方锋利如刀的目光下,他退后了一步,“我说大哥,我是演员,我的名字叫张向阳。不是许成安。” 营业员撇撇嘴,表情更愤怒了,“你还编,你刚才还说自己叫许成安。现在又说自己叫张向阳。你别以为你改名字了,我就不认得你了?” 张向阳嘴角直抽抽,得了,他也不买了,居然遇到一个神经病。 他转身想走,可营业员却不放过他,从柜台后面单手撑着柜台,一个侧翻身跳了出来,拦住了张向阳的去路,他插着腰,手里还拿着一把菜刀,“你给我站住。我让你走了吗?” 张向阳皱眉扫了眼那把被晨光照得闪闪发亮的菜刀,一动不动,“我说这位大哥,你有话好好说,你动刀子干什么?” 营业员冷哼一声,“你还问我干什么?你是杀人犯,我拿着刀当然是防你的了?” 越来越多的顾客围了上来,营业员一手拿着把菜刀拦住张向阳的去路,一手做笔划,跟围观人解释张向阳做过的恶事。 许成安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大家都是知道的。 但是许成安枪|毙的事情,大多数人是不知道的。毕竟枪|毙场景太过血腥,除非胆子大的愿意去看,大部分人宁愿待在家里。 现在大家听说张向阳就是许成安,一个个的眼神全都变了,胆怯地望着张向阳,纷纷往后退了两步。 营业员见大家想退缩,大手一挥,“大家都别怕。这人虽然是杀人犯,可咱们这么多人呢。他跑不掉的。如果现在让他跑掉了,还不知道他又要杀多少人呢。” 张向阳现在已经是口干舌燥了,在营业员跟大家解释的时候,他也曾为自己辩解过,可大家根本不听他的。都更愿意相信许成安的话。 张向阳已经不想解释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营业员双眼一瞪,大喝一声,“我想干什么,当然是把你这个杀人犯正法了。” 张向阳脑门都开始冒汗了,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我说这个大哥,你要是把我杀了,也就成杀人犯了。咱们国家律法可是规定了,犯再大的罪,也只能交给公安执行,普通民众是没有执法权的。要不然你也一样会被判死刑。你想想,你为了我,值得吗?” 营业员眉毛一挑,“你少唬我。你是坏人,我是替天行道。” “我说大兄弟,你水浒传看多了吧?”张向阳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我骗你干什么?不信我跟你去派出所,咱们找公安理论。” 营业员转了转眼珠子,“成!那咱就去。”担心对方中途跑了,他又振臂一呼,“大家跟我一起把人扭送到派出所,千万不能让他跑了。要不然还不知道他又要杀害多少无辜百姓。” 有那热心肠的当即举手表示愿意跟在他身后。 营业员走上前,一手攥住张向阳的胳膊,一手举着菜刀搭在他脖子下面一寸的地方,张向阳眼睛往下面一瞄,居然这么近?他咽了口唾沫,跟营业员商量,“大哥,你这刀拿了一路要是一不小心手抖了,我的小命可就玩完了,我看不如你把我绑起来得了。我保证不跑。” 营业员想了想,也就同意了。卖菜的地方最不缺的就是绳子。他三两下就把对方给捆了。 最后还打了个死结,一手牵着绳尾,一手在前面开路,挤开看热闹的人群,浩浩荡荡往派出所出发了。 这时候是电影上映的第二天,张向阳没想到自己这么背。才一晚,就被人当成了杀人犯。 等到了派出所,营业员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解释了一遍。 这个派出所不是关押许成安的那个派出所。可许成安是全北京都出名的人物,如果他还在逃,那么他们这些民警不可能没接到通知。 所以公安对营业员的说辞不太相信。张向阳请公安帮他解开绳子,然后掏出自己的证件跟他们解释,“我是个演员,在咱们新上映的《钢铁厂特大杀人案》里演杀人犯许成安。我叫张向阳,在京都广播电视艺术团工作。” 这些公安不至于那么无脑,把电影跟实际混为一谈,所以他们核实过张向阳的证件之后,就把人给放了。 营业员这会子也弄明白了,他一脸歉意地给张向阳道歉,“大兄弟,真是对不住。我把你当成坏人了。你演得实在是太好了,我还以许成安就长你这样呢。” 张向阳揉了揉被他绑得发红的手腕,“许成安都已经被枪|毙了。再说了哪部电影能让杀人犯去当演员啊。” 营业员听着云里雾里的,挠头不解,“那电影上不是写着,此影片是根据真人事件改编的吗?” 张向阳嘴角直抽抽,恨不得给对方三棍子把他脑子里缺的那根筋给打出来,他沉着脸,“故事是真的,荧幕上的演员只是演了一个角色。那电影里经常死人,难不成演那些戏的人都死无数回吗?” 营业员把绳子甩到自己身后,撇嘴不乐意道,“什么真真假假的,我都被你们给弄糊涂了。” 张向阳跟他说不通,朝几位公安道谢之后,转身出了派出所。 他这倒霉催的。刚走出派出所没几步,这才想到自己买的菜和菜篮子都不见了。 他立刻飞奔往蔬菜公司跑,可到了一看,全没了。 张向阳立刻揪住正往这边走来的营业员,“你赔我菜篮子和两颗大白菜。” 营业员正委屈着呢,“又不是我偷的,凭什么让我赔?” 张向阳是个记仇的,故意拿话堵他,“要不是你非要拽我去派出所,我的菜篮子能丢吗?你赶紧赔我。谁知道你和那偷篮子的人是不是一伙的?” 营业员眼睛一瞪,差点被他气吐血,“你说什么?我堂堂蔬菜公司售货员,我会偷你菜篮子?” 张向阳也没理会对方的冷脸,“你别给我扯这么多。你堂堂一个蔬菜公司售货员,该不会连一个菜篮子都赔不起吧?” “我……”营业员气得咬牙切齿。 张向阳哼了一声,语带威胁,“你要是不赔我,我就去找你们采购科长,说你刚刚丢下工作,污蔑顾客是杀人犯……” “大兄弟,你别说了!我赔,我赔你!”营业员从来就没见过这样斤斤计较的。 张向阳眉毛一挑,脸上带着几分得意,“菜篮子八毛三,两颗白菜六分钱。” 营业员付了菜篮子的钱,至于白菜直接又挑了两颗给他。 张向阳抱着白菜出了蔬菜公司,又到了百货大楼买点媳妇要用的针头线脑。 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售货员正在整理货架,张向阳曲起手指敲击柜台,轻声道,“帮我拿刺绣用的丝线。” 售货员指着他手下的玻璃柜台,“每个颜色下面都有编号,你要哪种,我给你拿。” 刺绣用的颜色是非常多的,就比如黄色,他们都能有十几种,关键每样颜色之间的差别是非常小的。 张向阳从怀里取出一张纸递给售货员。 没一会儿售货员就挑好了他要的线,张向阳低头一一核对的时候。 售货员拍拍他的肩膀,下巴微抬,示意他往后看,“那个小男孩一直盯着你,他是你儿子吗?” 张向阳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只见斜对面的方向是糖果柜台边立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小男孩,他的妈妈站在他旁边,跟售货员讲话。 小男孩攥着他妈妈的裤子,两眼却直勾勾地盯着张向阳瞧。 张向阳在脑子里仔细回想了下,转过身冲售货员摇头,“我不认识他。” 售货员百思不得其解,“那可真稀奇了,他为啥一直盯着你瞧啊?” “谁知道呢!”张向阳核对好色号后,又要了几根针。 付了钱和票之后离开了这个柜台。 张向阳发现那个小男孩的视线一直没从他身上移开过。 针线柜台是在二楼,他想下楼必须要经过糖果柜台,当他离小男孩越来越近的时候,很快察觉到小男孩脸色煞白,全身紧绷,两眼直直地盯着他,脚下意识往后退。 这一退不要紧,直接踩到他妈妈的脚了。 小男孩妈妈轻轻推了他一下,小男孩却因为太过惧怕,直挺挺地摔倒在地。 张向阳原本想快速离开的,可没想到小男孩突然往他面前倒,他唬了一跳,下意识抻手去接,却因为离得太远,没能接住。 小男孩一抬眼就对上张向阳那张放大的脸,本来就处于害怕状态,离得这么近,他再也仰制不住心中的惧意放声大哭起来,这一哭就如排山倒海,响彻整个二楼。 这二楼的人,包括售货员全都齐齐朝他们看去,很快就围了不少人。 小男孩的妈妈回头的瞬间看到儿子趴在地上,旁边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伸手想要扶他起来。 小男孩妈妈一把揪住儿子的后衣领,把人提起来,拍打他身上的尘土,“你哭什么?” 小男孩指着张向阳,“妈妈,他……” 原本小男孩以为张向阳是好心,想要扶他儿子起来,可没想到小男孩这一指,小男孩妈妈就误会了。以为儿子是被他给撞的。 小男孩妈妈板着脸,把儿子藏到她身后,据理力争,“我说这位同志,你这么大的人了,连路都不会走吗?我儿子这么高的个子,你都看不到?” 张向阳有些无语,“我说这位同志,你儿子明明是你碰倒的。这么多人都看着呢。你可不能凭白污蔑我。” 二楼卖的东西都是偏贵的,有几个柜台清闲没客的,百无聊赖的时候,确实看到这一幕,七嘴八舌给张向阳作证。 小男孩妈妈瞅着张向阳的脸,感觉有几分面熟,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现在听他说话轻声细语,周围还有那么多的证人,当下也就信了七八分。 她低下头,帮儿子擦了擦眼泪,“是不是他撞你的呀?” 小男孩两手小手紧张地交握在一起,看了一眼张向阳,缩着脖子飞快摇头,“不是,他没有撞我。” 小男孩妈妈当下就冷了脸,“那你刚才指人家干什么?”害得她出了这么大丑。这熊孩子。 小男孩被妈妈瞪,哭得更惨了,一声接着一声, “这位同志,不好意思,我儿子可能摔疼了,所以……嗨,都是误会,对不住,对不住。”这位女同志倒是个知错就改的人,站起来后就一个劲儿地给张向阳道歉,末了还说了一声,“同志,我觉得你好眼熟啊,总觉得我在哪里见过你。” 张向阳心一紧,看了眼她腿边还在哭泣的小男孩,“你哄儿子吧,我走了。” 小男孩妈妈见他没有揪着不放,点了点头,又低头继续哄儿子了,“别哭了,我不是给你买糖了吗?” 说着,她把刚才售货员称好的糖果塞到他手里,“糖给你了,别哭了。” 哪知道小男孩看到那糖吓得面色惨白,手一挥,糖果摔倒了地上,洒了一地。 这是散称的水果糖,没有小包装,只有包层是个牛皮纸,这么一打,牛皮纸从中间破开,糖果洒了出来。沾上灰尘,肯定是没法吃了。 小男孩妈妈气得脸都青了,把剩下的糖捡起来,麻烦售货员重新给换个包装。 售货员是个三十来岁的妇女,许是家里也有孩子,所以态度还不错。也给她换了。 其他人见没热闹可看,纷纷散了。 等人都走了后,小男孩的哭声倒是越来越小,渐渐只剩下抽泣声。 小男孩妈妈握着他的肩膀,“你哭什么啊?你不说,妈妈怎么会知道。” 小男孩就是不肯说。 小男孩妈妈拿他没辙,叹了口气,付了钱和票之后,拎着刚刚包好的的糖果,拉着小男孩的手想要离开。 却发现怎么都拉不动,他的两只脚就像钉子似的一直钉在原地。 小男孩妈妈蹲下身跟他讲道理,“我们该回家做饭了。”说完,又加大力度,拉他往楼梯口走。 小男孩抿着嘴,就是不肯走。 小男孩妈妈急得不行,脾气也上来了,板着脸,“再不走,妈妈真生气了啊?” 售货员见小男孩一直盯着楼梯口的方向 ,突然问,“他是不是怕遇到刚刚那个男同志啊?” 小男孩的脑袋立刻如捣蒜一般,猛点头。 小男孩妈妈怔了怔,“你怕他干什么?他又没欺负你?” 小男孩捏着衣角,身体抖成稻糠,声音发颤,“他是鬼。他要来抓我了。” 小男孩妈妈越听越糊涂,“你这孩子青天白日的,说什么胡话呢。” 小男孩是个犟脾气,仰着小脸,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妈妈,你不是说他被公安叔叔打死了吗?” 小男孩妈妈怔了怔,下意识回了一句,“我什么时候……”话说到一半,这才想到,她昨天带着儿子去电影院看电影,影片里有个杀了七个人的男人,被公安抓住,枪决了。 儿子被杀人犯吓傻了,哪怕对方被公安枪毙了,还是不死心地追问,“这人真的死了吗?” 她肯定地点头,“真的死了。” 儿子又问,“他死了会去哪里?” 想到儿子特别喜欢吃糖,连睡觉时,嘴里也含着糖,长了一嘴虫子牙,她当即就吓唬他,“死了就变成鬼了。如果你想吃糖,他就会来抓你的。” 没想到她说完,就被孩子爸爸给凶了,说她不该吓儿子。 儿子这才知道妈妈是吓他的。 于是第二日一早,两人来了百货大楼,儿子闹着要吃糖,非要她买,她拿他没辙,只好答应给他买,于是不幸的是,儿子遇上了这只鬼。 小男孩妈妈了解完前因后果,心里暗叹实在是太巧了。 她摸摸儿子的头,“没事儿,只要你以后不吃糖,他不会来找你的。”说着,她偷偷凑到儿子耳边小声道,“如果你还留在这里,说不定他回来抓你呢。” 小男孩身子一抖,两眼瞪大,拽着她的手,急切地道,“妈妈,咱们快走!快回家!” 小男孩妈妈立刻带着他下了楼,飞奔着回了家。 135.第 135 章 张向阳到家的时候, 何方芝和孩子都起来了。 红叶听到开门声,从灶房里出来,看他只抱着两颗白菜, “爸爸, 你不是说要做好吃的给我们吗?白菜算什么好吃的?” 张向阳把针线往红叶手里塞, “把这东西放到高桌上。” 他抱着白菜进了灶房, 何方芝正在烧水,抬头扫了他一眼, 眉头微蹙, “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这么长时间过回来?” “有事耽搁了。”她最近在准备论文,张向阳不想她因此事分心。 何方芝往灶膛里塞了把柴, “你怎么头发都乱了?” 张向阳非常注重形象,头发一定都是梳得整整齐齐的, 还是头一次见他这么狼狈过。 张向阳把怀里的两颗白菜放在案板上,用手拨了几下头发, “风吹得吧。” 红叶手里拎着那包针线也跟着进来, 见张向阳也不理她,有点不高兴, 噘着嘴,拽了下他的袖子,“爸, 你怎么了?咱们今天只吃白菜吗?” 张向阳斜睨了她一眼, “有的吃就不错了。咱家的肉票早就用完了。” 红叶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我们可以去外面吃啊。” 张向阳哼了一声, “要吃可以,不过这顿饭得你和红心请。” 红叶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他,“为什么?你们穷了?” 张向阳哼了一声,“你们零花钱不是攒了不少嘛。每次都是我和你妈请,这回轮到你们请我们了。” 红轩朝他做了个鬼脸,“您可真小气。” 张向阳挑眉问,“那你去不去啊?” 红叶捂着胸口,肉疼道地从鼻端吐出一个字,“去!” 说完,她跑回堂屋去了。 何方芝烧好水,站起来,“你怎么变得这么抠门了?” 张向阳默默叹了口气,他能说他怕家里的三个孩子也像小耀那样染上一身臭毛病吗?“哎,咱们不能太娇惯她们,得要时时提醒她们,咱们俩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何方芝拿了搪瓷盆过来舀热水,“你高兴就好。” 洗漱好后,一家人准备到国营饭店吃饭。还没出门,迎面就碰上刘国艺背着小耀过来。 北京现在零下好几度,还是很冷的,地上的泥都冻僵了。 “你们去哪呀?” “我们去吃饭。正好一起吧。今天红叶和红心请客。” 刘国艺把小耀放下,“我要去团里有事,小耀先放在你们家,帮我照看一下。” 张向阳牵着小耀的手,满口答应,“行啊。您去吧。” 刘国艺和小耀打完招呼,就告辞离开了。 张向阳背着小耀,带着一家子到了最近的国营饭店吃饭。 可能因为是自己掏钱,红叶和红心点菜的时候,也没有往狠了点。 “咱们没有肉票,所以只能点素的。” 小耀从兜里掏出一沓票,交给何方芝,“我这里有肉票。” 何方芝从里选了一张一斤两两的肉票,其他的票都塞到口袋里。 红叶心疼得不行,这肉菜普遍都比素菜贵,“咱们不如点鲜肉芹菜饺吧。” 何方芝没什么意见,点饺子,他们还不容易打起来,挺好的。 一顿饭吃了将近十块钱,红叶和红心捂着胸口在那边作怪。 刚吃完饭,自然不能背上,这样会挤着肚子,也不舒服。所以小耀就牵着何方芝的手,跟她说话。 一行人正走着,迎面跑过来一个大约十八|九岁的小伙子,他正往这边狂奔而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小脚老太太,她头发全白,黄褐色的皮肤像老树皮一样,脸上全是皱纹,她满头大汗,焦急地冲着前面喊,“快抓贼啊。我的钱包被他抢走了。” 路上人行人并不多。在他们一行人前面都是女人家,自然不可能帮忙抓贼。 张向阳眼睛微微一眯,在小偷跑过来的时候,伸腿一拌,那小偷差点摔倒。 对方踉跄起身的时候,回头瞪了眼张向阳,“哪个瘪三,不要命是不是?居然敢绊老子。” 他年纪不大,却满嘴脏话,一脸的凶神恶煞。 张向阳目光冷冷地看向他,小偷被这锋利的眼神吓了一跳,下意识退后一步,他抖着嗓子,“你……你是谁?”他在张向阳的脸上扫了一眼,而后眼睛瞬间瞪大,结结巴巴地道,“你是……你是许成安?” 说完之后,他也不等张向阳回答,撒腿就跑。跑了几步远,似乎怕张向阳追他,硬是把到手的钱包给扔了回来。 张向阳:“……” 其他人一脸石化地看着这一幕。 刚才事情发生的时候,何方芝护着小耀的红瑾往一侧躲。 红叶和红叶手牵着手跟在张向阳身后,在张向阳拌人的时候,她们躲在他身后,纷纷拍手叫好。 小耀呆呆地看着张向阳,松开一直牵着何方芝的手,眼睛瞬间点亮,跑到张向阳面前,“哇,张叔叔,你好厉害啊。”他曲起手指戳着自己的眼睛,“你只用眼神就把他给吓退了,叔叔,你真的太厉害了。” 张向阳抽了抽嘴角,他还是头一次听到这孩子夸他呢。 张向阳把丢在地上的钱包捡起来,那小脚老太太很快走到跟前,“哎,谢谢你帮我把钱包找回来。” 张向阳摆摆手,“不用谢。”他示意她,“您快看看,里面东西有没有少?” 这个钱包是旧式的那种荷包,外面绣了一株兰花草。用的布料是绸缎,明黄色的底子,非常精致。 小脚老太太打开荷包中的绳结,伸手在里面拨了拨,“没少,一分没少,真是多谢你们了。” 张向阳摆摆手,“没事儿。您太客气了。” 等小脚老太太千恩万谢地离开了,小耀拽着张向阳的袖子,“张叔叔,那个小偷为什么说你是许成安呢?” 红叶和红心也围了过来,“爸爸,许成安是谁啊?” 诚然全北京的人都知道许成安是谁?可这几个小孩却是不知道的。因为这悲剧太过惨烈,何方芝和张向阳都有意不提这事。李婶也被交待过不许让他们知道这事。 所以这几个孩子还真的不知道许成安的故事。 “是爸爸演的角色。”张向阳又对小耀说,“你爷爷拍的电影,叔叔在里面演了一个角色。” 小耀眼睛瞬间被点亮,他拽着张向阳的袖子,拉了拉,“张叔叔,我想看电影,你带我去看,好不好?” 张向阳哪里能让这么小的孩子看那么血胜的电影。他当即摇头,“不行!绝对不行!” 小耀以为他是心疼钱,忙从自己兜里掏出一张大团结,“我有钱,叔叔,你带我看吧。” 张向阳还是不肯,何方芝走过来,揉着小耀的脑袋,“你太小了,那片子不适合你这么点的孩子看。乖,小耀听话哈。” 小耀有些失望,也知道他们不会像他爷爷无条件宠着他,所以只好乖乖松了手。 到了家,红瑾要睡午觉了。张向阳和何方芝有事情要商量。 三个孩子趴在堂屋的桌子上,小耀嘟着嘴,“你们说那片子为啥我们不能看啊?” 红叶和红心其实也想看来着,可父母不让,她们也没胆去,只能把好奇心憋在心里。 红叶摇了摇脑袋,“我估计里面有人亲嘴。我听老师说,这叫少儿不宜。” 现在的爱情戏已经比之前要开放一点了,不再仅限于眉目传情,而是有了肢体接触。 “瞎说!亲嘴戏,我以前就看过,也没啥可看的呀。”小耀嘟着嘴反对。 “要不,我们偷偷去看?”小耀从自己口袋里掏出十块钱,压低声音道,“我请你们。怎么样?” 红叶和红心对视一眼,心里直痒痒。 红心看了眼主卧的方向,“可咱爸妈在家呢。” “咱们就说去兰心姐家写作业。他们应该不会反对的。”红叶很快就想好了主意。 小耀和红心都同意了。 红叶趴在主卧门口,敲了几下门,“爸,妈,我有不会的题目,想去杨爷爷家写作业,可以吗?” 张向阳道,“今天爸爸有空,要不待会儿教你吧。” 红叶心一抖,“不用了,我问兰心姐姐就好。” “行。去吧。”张向阳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三人立刻收拾书包,往外跑。 张向阳听到三人孩子往外跑的声音,从屋里出来,在三人跑出家门前,把人喊住,“哎,你们都去啊?” “对,人多热闹。”小耀尽快道。 张向阳摆了摆手,三人飞奔着跑出家门。 何方芝从屋里出来,“怎么了?” 张向阳搂着她的肩膀,重新把她推回卧室,顺便还把门给关上了,“没,孩子们出去了。”他低声凑到何方芝耳边,“现在是属于咱俩的二人世界。” 何方芝嗔了他一眼,掐了下他的胳膊,羞得满脸通红,“大白天,你可别作怪。” 张向阳嘿嘿笑,把她往床上一压,“媳妇,你明天就要去深圳了,咱们又要分开十来天了,你就给我吧。” 何方芝心立刻软了,搂着他的脖子,在他唇上印下一吻,“那你可要乖乖待在家里,好好照顾孩子们。不要让我操心。” 张向阳总觉得她这话有点不合身份,不过现在的他也顾不上多想了,他急切地把人搂紧,手往她胸口钻,唇凑到她耳边,热气呼到她耳尖,“都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两人胡闹了半日。 而三个孩子已经顺利坐进电影院里,开始欣赏张向阳的大作了。 这年代的电影谁都可以买,谁都可以看,也没有年龄限制。 一开始三个孩子还一人捧着一包瓜子磕个不停,可紧接着,有些不对劲儿了。 尤其是当张向阳一个接一个地把人杀死的时候,三个孩子捂着嘴尖叫起来。 但他们的叫声在电影院里并不突兀。有许多胆子比较小的姑娘,也会吓得不敢睁眼。 但这三个孩子的声音尤其大,因为他们刚开始还以为张向阳演的是个公安,正义类的角色,要不然也不会把小偷给吓跑了。 所以当许成安拿刀对准人的时候,三人还以为他只是在威胁他们,没想到他紧接着就把人一个个地给杀了。 猝不及防,心理防线又丢,把三个孩子给吓得不轻。吃了一小半的瓜子早就被三人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 每个人的双手都紧紧攥着椅子的扶手,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许成安在处理尸|体。 屏幕上,许成安的表情非常平静,甚至还哼着歌,那份淡定从容,对映着那洒了满屋的鲜血,非常具有冲击力。 接下来,他杀人之后,做了点伪装之后,又成为芸芸众生之中的一员。 那些公安在接到有人报案,湖里发现碎尸,开始逐一排查。锁定犯罪嫌疑人。 许成安就在其一。三个孩子都在为许成安捏一把冷汗。 当然这个角色非常得狡猾,他凭借着自己的聪明,一次次与死亡擦肩而过。 但是正义从来不会迟到,许成安的母亲做工的时候,被机器搅进半条腿,彻底瘫痪。 许成安一直扮演的是孤儿,听到母亲出事,他赶到医院,跟负责查案的公安来了个照面。 虽然许成安一再解释那对老夫妻曾对自己有恩,他是出于礼节才过来看望。 可他眼底的焦急与满头的虚汗都证明他在说谎。 公安在抽丝剥茧,一点一点走访调查后,才终于确定许成安的身份有问题。 于是许成安终于被公安抓捕,也被枪|决。 影片结束,结局让人唏嘘不已。 这是咱们国家第一部关于法律的电影。它是一部关于正与恶的电影。 导演没有像往常那样把好人与坏人分得很清,而是好人一念之间也会铸成大错成为恶人,最终走向灭亡。 影片的结尾处,公安说的那句,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无疑是这部作品所要表达的主旨。 这部影片,让人印象最深刻的人物无疑是张向阳所饰演的许成安。 看完之后,大家都对许成安这个人物产生害怕。他的眼神实在是太吓人了。 “马上要放下一场了,你们还要看吗?”扫地阿姨进来打扫卫生,见三人还坐在位子上不动,她走过来提醒。 小耀呆呆站起身,咽了口唾沫,一阵风吹来,他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后背有些发凉,想来是刚刚被吓出的冷汗,“咱们走吧。” 红叶和红心心事重重地走出电影院。两人比小耀没有好多少,她们手心,脑门全是汗。 “那是咱爸吗,姐?”红心现在还有种不真实感。明明她爸是那么温和的一个人,怎么会有那么狠厉的一面。简直太吓人了。 “是。他是。”红叶嘴巴发苦。 136.第 136 章 三个孩子回到家里, 张向阳和何方芝手忙脚乱地从床上爬起来。 两人穿戴整齐,三个孩子看见张向阳的时候,眼神躲闪着。尤其是这里面最小的小耀对张向阳是怕到了极点。 他以前做坏事的时候, 只是因为淘气。可后来被何方芝教过之后, 才知道他当初的形为很离谱, 给别人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面对那些被他伤害过的人, 他是心虚的。 就像现在,他就有点怵张向阳。毕竟刚开始的时候, 他对张向阳也有过不敬。 “怎么了, 你们三人?”何方芝很快察觉到三人的眼神有异样,根本不敢拿正眼瞧张向阳。 红叶和红心咽了口唾沫, 飞快扫了眼正微笑着看他们的张向阳,总觉得此时的他似乎被妖魔化了, 有点恐怖。 “是不是跟兰心和兰英闹别扭了?”何方芝蹲到红叶面前。 红叶摇头,“没有。”说完, 她瞳孔放大, 望着她背后,一脸惊恐。 何方芝被她瞧得有点头皮发毛, 下意识回头去看,没有旁人,只是张向阳走到她身边而已。 在张向阳走过来的时候, 红叶吓得退后两步, 身体往墙上贴, 恨不得与之融为一体。 何方芝蹙了蹙眉, 心里唬了一跳,“红叶,你怎么了?”她大步走上前,伸手摸向红叶的额头。 温度很正常,但额头上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她只好又把脉,“没问题啊。你到底怎么了?” 张向阳见红叶歪着脑袋,根本不敢抬眼看他,好似他是恶鬼一般。 他心里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要不,我带她去医院看看吧?让医生给做下检查。” 他话音刚落,就见红叶飞快摇头,“没有,我没病,我就是太累了。”她指着红心,“要不你们问红心,我真的没事。” 何方芝和张向阳下意识看向红心。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红心不知何时站在高桌那边,离三人足有好几米距离。 何方芝皱眉不解,“红心,你站在那边干什么?” 红心指着红叶放在那里的丝线,夸张地道,“我在看这些颜色啊,真好看。” 表面看没问题,可她连头也不敢抬,这俩孩子到底是怎么了?中了邪还是咋地? 何方芝只好问小耀,可他因为害怕何方芝会生他的气,无论她怎么问,就是不肯说,搅着手指,作沉默状。 何方芝只好让张向阳去杨家问。 可惜的是杨家没人在家。 晚饭是何方芝自己做的,样式很简单,孩子们倒是吃得很不错,也没嫌菜太淡。 晚上睡觉的时候,何方芝有些犹豫,“要不我跟马大顺说,晚两天再过去吧。” 中午她收到马大顺发过来的电报,说有事找她,让她务必到深圳一趟。 张向阳拍拍她的背,安慰道,“你假都请好了,怎能临时反悔。这三个孩子估计是遇到什么事了,我来解决,你安心去深圳吧。” 何方芝想了想他们没生病,吃饭也正常,多半是遇到啥困难了,有张向阳在应该能解决,也就答应了。 第二日一早,何方芝拎着东西出门的时候,红叶和红心神色自如地跟她道别。 她走了没多久,李婶就从家里回来了。 两个孩子看到她回来,立刻迎了上去。 李婶提着包袱,连口气都没歇呢,“您俩这是咋啦?这么热情。” “李奶奶,我们想吃你做的包子了,”红叶和红心怕跟张向阳待在一块儿,一边一个架着李婶的胳膊往灶房里拽。 可怜李婶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就被孩子给架走了。 张向阳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他转身出了院门,到了杨家。 杨老师看到他来,还有些惊讶,“你的戏拍完了?” 张向阳随口道,“前些日子就拍完了。”他走进院子,看了眼堂屋的方向,“我想问问兰心和兰英,昨天三个孩子在你们家是不是发生啥事了?回来后个个吓得要命。” 杨老师怔了怔,“瞎说啥呢。我昨天带着两个孩子去给家人上香,没人在家。” 张向阳脚步一顿,愣住了,如果不是跟兰心和兰英闹别扭,那三个孩子为什么吓成那样。 杨老师暗自猜测,“孩子是不是被人给欺负了呀?” 张向阳在脑子里回想了下,“他们昨天出去好几个小时,能被谁给欺负呢?再说他们身上也没伤啊?” 杨老师拍拍他的肩膀,“也不一定是打人才叫欺负,有可能是钱被人搜走了。” 钱被搜走?张向阳不是很确定。 如果说是红叶和红心,如果真的被人家抢了钱,这两人肯定会心疼。但是小耀不会啊。这孩子大手大脚的,还给他媳妇买了一辆自行车,哪里是会心疼钱的主儿? “我回去再问问吧。谢谢您了。”张向阳跟杨老师告别。 杨老师担心他急出个好歹来,“要不我让兰心和兰英去问问她们。都是孩子,说不定她俩能问出来。” “行啊,谢谢您咧。”张向阳忙朝对方道谢。 杨老师便把兰心和兰英喊出来。两人听说红叶和红心吓坏了,忙跟着张向阳一起去帮忙。 张向阳担心他在场,两个孩子不愿意说,于是就借口有事出去。 红心和红叶看他爸背着挎包走出院子,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红叶心有余悸地拍拍自己的小胸脯,“哎哟,真是吓死我了。” 红心也跟着一起做这个动作。 兰心觉得这两人很不对劲,“你俩干啥呢,张叔叔是你们的爸爸,又不是老虎。你们用得着这么怕他吗?”她低头看了眼红叶的腿,“还抖成这样。” 红叶踢了下腿,讪讪地,“没……没有啊。” “好了,你就别唬我了,你俩到底咋回事?” “我们……”红叶和红心对视一眼。 最终还是红叶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兰心哭笑不得,捂着肚子都快笑抽筋了,“哎哟,你俩真是逗死我了。居然因为一部电影就怕你爸。你们两个小白眼儿狼,张叔叔真是白疼你们了。” 红叶和红心脸色爆红,又羞又愧。 红心挠了挠头,“兰心姐姐,那电影真的很可怕,我没骗你。不信你也去看。” 杨兰心哼了一声,“我才没那么傻呢。大人们不让我们去看,是为我们好,我们干啥逼要跟他们拧着干。你们啊,全是自讨苦吃。” 红叶和红心早就后悔了。早知如此,她们就不偷偷去看了。 杨兰心见她们已经知道错了,忍不住提醒她们,“我看张叔叔已经怀疑你们了,你俩还是早点把认清什么是电影什么是现实。别把两者混为一谈。” 红叶点头应了声好。 等杨兰心和杨兰英离开张家,红叶和红心坐在堂屋齐齐叹气。 李婶端着包子进来,只瞅见这两人,“兰心和兰英呢?我还说让她俩尝尝热包子呢?” 红叶捧着小脸,垂头丧气地道,“回家了。” 李婶把热气腾腾的包子放在饭桌上,看着红叶蔫头耷脑的,以为她是生病了,忙伸手去摸红叶的额头。 她头一扭给躲开了,“李奶奶,我没事。” “那你咋没精神呢?”李婶担心她小孩子不想吃药打针才隐瞒病情,忙搬着凳子坐过来,“红叶啊,小病如果不治的话,会熬成大病的。你可千万别忍着。” 红叶伸手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额头,让对方感受,“瞧吧,我没发烧吧?” 手掌底下的温度确实不怎么烫,李婶纳闷了,“那你咋啦?” 红叶捧着小脸,双肘支在饭桌上,“李奶奶,你说电影里演的都是真的吗?” 李婶被她问懵了,“什么真的?” 红叶坐直了身体,一本正经地道,“我爸前段时间演了一个坏人的角色,非常,非常,非常坏的坏人。你说他是坏人吗?” 李婶噗嗤一声笑喷了,“我说你这俩孩子可真逗。你爸只是演员。上面让他演啥他就得演啥。你们咋还把电影里的事当真了呢?如果你爸在电影里演个死人,那他活着回来,还能是诈尸吗?” 红叶脑子懵了,竟没话反驳。是哦! 红心脑子也转过弯来了,“李奶奶,你太聪明了。是我俩想差了。” 李婶给两人一人塞了一个热包子,“想通了,就快吃包子吧。” “好!” 话说张向阳这头,他出了家门,就在街上逛,迎面碰上精神萎靡的王远山。 张向阳站在王远山面前拦住他的去路,他却因为没抬头看,而特地绕了道。 他往左边走,张向阳就往左边跨一步。他往右边走,张向阳就往右边跨一步。 王远山正心烦意乱呢,也来了脾气,头一抬,狠狠地瞪着拦住他方向的人,“你干……”啥呢? 话还未说完,脸上的怒意全消了,“阳子,是你啊?” 张向阳搂着他的肩膀往旁边的国营饭店走,“你干啥呢?魂都丢了。” 王远山坐下后,秃噜下头,重重叹了口气,“我对象要跟我分开。” 张向阳啧啧两声,轻叹一口气,“兄弟,我跟你说实话,你这对象啊,早分开也好。” 王远山惊讶地抬头,“你咋也这么说?” 父母非逼他分手也就罢了,阳子怎么也不看好他们呢?阳子连他对象面都没见过。 张向阳拍拍他的肩膀,“我虽然没见过你对象,可听你提过那么多回。你瞅瞅你每个月的工资都花她身上了,就这她还不知足,常常让你买这买那。这哪里是对象,分明是把你当冤大头啊。” 王远山挠了挠头,替她对象辩解,“她没有让我买。是我自己想给她买的。” 张向阳抽了抽嘴角,“得了,兄弟。你是啥人我还能不了解啊。你是经过的女人少。根本就不知道这世上有的女人专喜欢骗老实男人。她一定在你面前哭诉,她朋友的对象给她朋友买了一件衣服,非常好看,她羡慕人家有个好对象。” 王远山上下打量着他,“阳子,你太厉害了,居然连这都能猜到?” 的确,他对象每次都不直接开口,而是用很羡慕的语气说别人对象有多好。出于自尊心,每回他都主动开口买了。可上个月,因为上面要拍好几部戏。团里没有工资可发,只能打白条,他媳妇就发火了。 王远山抿了抿嘴,语气十分低落,“你说她对我有过真心吗?” “这我哪知道。”张向阳随口答了一声,突然他听到一串咕噜咕噜的叫声,仔细一看,原来是王远山肚子饿了。 王远山脸色涨得通红,捂着肚子,“我已经一天没吃饭了。” 张向阳瞅了他一眼,无奈摇头,“你可真行。”他从兜里掏出十块钱,“我借你十块。赶紧把肚子填饱吧。” 王远山立刻朝他道谢,“等工资发了,我立码还你。” 张向阳点了点头,“成!” 王远山拿着钱,又从自己兜里掏出粮票,给自己点了一碗三鲜面。 这个国营饭店卖的是手杆面,所以还要等一会儿。 王远山坐回自己位置上,沉思了一会儿才轻声吐出一句话,“我就是舍不得。” “你哪里是舍不得她啊,我看你是舍不得已经花出去的钱。”张向阳从一开始就不看好两人之间的感情。因为他几乎从来没听王远山提起过他对象有多好,从来只听说他经济紧张什么的。 还别说王远山确实是这样想的。他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居然被个女人耍得团团转。 王远山挠了恼头,面上带了点不甘心,“阳子,我为她花了那么多钱,就只牵过几回手,我咽不下这口气。” 张向阳眉毛一挑,“那你打算咋办?把人娶回去,然后让她继续大手大脚花你的钱?” “我……”王远山也觉得如果他真这样做,才是傻到家了,“那你说我该咋办?” 张向阳还没开口,那边服务员喊面好了。 王远山立刻去端面。 他还特地拿了一个空碗过来,“阳子,我饿太狠了,吃不了一碗,我分你一半吧。” “不用了,我不饿。我吃过饭出来的。”张向阳才不信他的话,刚刚都饿出声来了,还吃不了这一碗面?哄小孩的吧。 王远山很快把一碗面吃个精光。末了还打了嗝。 张向阳替他出主意,“如果你想把钱要回来,那很简单。反正你俩还是未婚夫妻。如果不想谈对象了,你可以跟她分开。找对方要彩礼。” 如果是以前,可能这个作法根本行不通。如果对方不肯退,甚至还以“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为理由告他。 那他可能还会因此坐牢。 但现在不一样了,谈对象因为彩礼问题分开的,不在少数。 张向阳又补充一句,“不过如果你真这样做的话,可能别人会说你斤斤计较,你要想好,是面子重要,还是钱重要。” 王远山把面碗一推,立时下了决定,“面子算个啥。我要钱。如果她实在没钱也行,大不了我把衣服给要过来送人。我才不想她穿着我买的衣服,去跟别的男人谈对象。那我就是千年的绿头龟了。” 这信息量有点大啊,张向阳蹙眉,“你的意思是说,她脚踩两条船?” 王远山摆了摆手,“那倒没有。如果我跟她分开,那她肯定会找下家的。那衣服一时半会也穿不坏。” “说得还挺有道理!”张向阳拍拍他的肩膀,“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那祝你顺利把婚退成。别再跟父母犟了,找个靠谱点的姑娘,好好跟人家谈对象。你也老大不小了。” 王远山深以为然地点头,“可不是嘛。你瞧我比你还大了几岁,你都三个娃了,我连媳妇都没有。人跟人真是不能比。” 张向阳哈哈大笑,“不用比。只要找对了人,孩子很快就能有了。” 137.第 137 章 北京的冬天是真的冷, 前天刚下过一场雪,经过两天,雪已经化了一大半, 只剩下背阴处还没化干净。冷风吹过, 冻得人直打哆嗦。 一处民房里, 两个孩子围着炉子烤火, 时不时勾头朝外瞄一眼。 门边坐着个头发斑白的中年妇女,正戴着老花镜, 缝衣裳。两人的动作, 她尽收眼底,拿着针在头皮划拉一下, 露出慈祥的笑容,“你们别急, 你们爸爸很快就回来了!” 红叶把脚边的钢精锅打开,往里扫了一眼, 默默叹气, “咱爸再不回来,我俩排了一个多小时的队才买到的烤鸭得热第二遍了, 一会儿还能好吃吗?” 买烤鸭的肉票还是找兰心姐借的。这么贵的烤鸭如果不能及时吃,那就太可惜了。 李婶一想也是。烤鸭就得刚出锅才好吃,热了几回, 味儿都串了。她皱眉往外扫了一眼, “我估摸着快了, 你爸说出去一下就回来, 应该不会耽误很久的。你俩放心吧!” 红叶和红心对视一眼,默默低下了头。 又等了一会儿,红叶有些心慌,从凳子上站起来,“咱爸不会真的生我俩的气了吧?其实我是怕他冲我发火,咱妈平时就够严格的,如果他也凶的话,我接受不了。” 红心羞愧难当,捏着衣角,坐立不安,“咱爸不会离家出走了吧?” 红叶脸色苍白,懵了,结结巴巴地道,“不会吧?” 李婶扑哧一声乐了,“你俩想啥呢?你爸怎么可能离家出走?” 红心见李婶不信,忙解释,“我们班上有个女同学,她爸有一天和她妈吵架,出了门,然后再也没回来,我们班的同学都说她爸爸是离家出走了。” 李婶张了张嘴,想说对方也许不是离家出走了,说不定是出事了。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李婶是觉得不吉利所以没说,可红叶哪里能想那么多,当即就道,“红心,她爸爸不一定是离家出走,有可能是走在大街上被人打了……” 她还没说完就见院子里冲进来一个男人。 红叶三人立刻扭头看向来人。 男人两手撑着膝盖,不停喘着粗气,等他平复之后,抬头就对上六双眼睛,“请问这是张向阳同志的家吗?” 红叶差点站不稳,颤抖着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眼巴巴地盯着来人,“我爸怎么了?” 男人重重叹了口气,“他被人打了,刚被人送到第一医院。你们快去看看吧!” 红叶和红心纷纷往外冲,李婶见两个孩子跑了,下意识就去追,突然想到还在小房间睡午觉的红瑾,只好折回来。 “大哥,谢谢你过来给我们送信,请问你是哪里人,到时候我上门道谢。” 男人摆了摆手,“不用了,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就是给你们稍口信而已。你赶紧去吧,那两个孩子顶啥事啊。” 李婶连连点头。她急匆匆地回自己房间拿钱包,然后把大门锁上,跟男人道谢之后,转身往杨家跑。她把钥匙交给杨老师,请他代为照看红瑾,火急火燎往第一医院赶。 时间回到两个小时之前,张向阳和王远山聊过之后,两人从国营饭店出来。 两人很快察觉有人跟踪他们。 王远山和张向阳对视一眼,王远山凑到张向阳身边低声道,“等到了前面岔路口咱俩就分开,看看后面这人到底是奔谁来的?” 张向阳点头,心里却已经认定是冲着他来的了。 自从拍了这部电影,他已经出了好几起事了。这年头演坏人连生命都要经受考验,当真讽刺。 “一,二,三,跑!”王远山的声音突然传来,张向阳也顾不上想别的,撒腿就往旁边的大路跑去。 他很快察觉到,身后有人追着他。 他趁着路敞亮的时候,下意识往后看了一眼,只这一眼,吓得他差点腿软。 这一二三全是跟踪他的吗? 这些人该不会都是入戏太深,想要揍他吧? 张向阳使出浑身力气,双臂前后摆动,双腿飞快地交替着,从侧面看都能看出残影来了。 他的速度很快,可后面三人的速度也不低,紧追不舍,每次快要抓住他的时候,张向阳就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可惜他再快,也不及人家人手多来得方便。其中一人也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自行车,直接蹬到他面前,拦住他的去路。 “你还跑不?”那人单腿支在地上,一脚挂在自行车上,下巴朝张向阳一抬,气焰十分嚣张。 张向阳正在愣神的时候,身后那两人也追了上来,把他围成一个圈。 张向阳强自镇定,警惕地看着他们,“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拦我?” 一个男人朝他竖了根手指,哼了一声,“我们是什么人?我们是专打你们这些黑心烂肺的恶人。” 张向阳拧眉看着他,“我怎么就是恶人了?” 那男人朝他啐了口唾沫,“你还说你不是恶人,你杀了七个人,却还好好活在这世上,看来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公安也不是啥好人。” 张向阳欲哭无泪,在几人脸上扫了一圈,最小的十七八岁,最大的和他差不多大。这是光长年纪不长脑子嘛。他从自己口袋里掏出证件,“这是我的工作证,我是个演员,我不叫许成安。我只是个演戏的。” “你当我们傻啊。”那领头的男人一把夺过张向阳的工作证,扫了一眼,念了一声他的名字,“张向阳?”说着把工作证直接撕个粉碎。 张向阳眼都气红了,“你们是土|匪吗?居然撕我的证件。” “我告诉你,我不仅撕你的证件,我还打你呢。这种证件,你想要多少我都能给你弄出来。还想糊弄我!”为首的男人一巴掌拍向张向阳的肩膀,力道之大,差点把他打趴下。 张向阳被其他人按着肩膀,半点不能动弹,硬生生挨了这一掌。他挣扎着,朝那为首的男人道,“我的证件是真的,不信的话你可以去电影院,那里肯定挂着海报,海报上有我的名字。” 为首的男人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那张海报,我都看了八遍了。我比你记得清楚。” 看了八遍脑子还这么乱,根本就是讲不通的二愣子,张向阳绝望了。 为首的男人刚想再骂,就见街道对面跑过来三人,其中两人压王远山的胳膊,“林哥,公安也带来了。” 张向阳没想到王远山也被他们给追上了,他嘴角青青紫紫,一看就知道没少挨揍。 林哥一把揪住王远山,和张向阳打了个照面,“你说你俩一个好人,一个坏人。怎么会同流合污呢?” 王远山忙解释道,“他是好人,他不是坏人。我以前吃不起饭的时候,都是他接济我的。他真的是个好人。” 林哥狠狠踢了张向阳一脚,“屁个好人。杀了七个人能是啥好人?” 王远山愣了一下,忍不住破口大骂,“你TMD神经病啊,那是演戏,又不是真的……” 话还未说完,就见对方一阵拳头雨砸到他身上,王远山感觉自己的骨头似乎在错位。他浑身上下哪哪都疼。 突然,对方住了手,脚步离他越来越远,紧接着就是张向阳闷哼一声,男人的咒骂声传来,“我打你个表里不一的混蛋,一个好人去演坏人,你脑子被驴给踢了呀?” 张向阳朝他啐了一口,“这是工作,我不演谁演!” 林哥一巴掌扇到他脸上,“为了工作,你没底线了呗?” 张向阳恶狠狠地瞪向对方,“你没资格说我。像你这样整天游手好闲的小混混就是人渣,社会的败类!” 王远山爽朗一笑,“阳子,说得好!” 林哥气得不行,一脚踢过去,“他一个烂人,你还捧他的臭脚,你对得起你穿得那身警服吗?” 王远山呸了一口,“神经病,你入戏太深了吧?” 林哥抹了把脸,气极反笑,“好啊!你居然敢啐我!我告诉你,王远山,就冲你俩刚刚哥俩好的架势,我今天饶不了你。”话音刚落,他的拳头招呼上了。 王远山只觉得自己脑子里空荡荡的,只剩下张向阳大声制止他们的叫喊声。 最后,他被林哥像扔抹布似的扔到地上,很快张向阳那凄惨的叫声此起彼伏传到他耳边。下一秒,他晕了过去。 等他再睁眼的时候,他眼前一片模糊,好一会儿才渐渐清晰,他只看到他妈妈那张焦急的脸,他想动,却被他妈妈狠狠按了回去,“别动,千万别动。你脖子扭了,医生说你现在只能躺着。” 王远山一动不动,只能平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下一秒,他想到和他一起被打的张向阳,转了转眼珠子,焦急地问,“妈,张向阳呢?” 王母怔了一下,“谁是张向阳啊?” 王远山急的不行,“就是跟我一起被那伙人打的那个人?” 王母看了王父一眼,见对方冲她轻轻摇头,她回过头来,轻声道,“哦,他在隔壁病房。” 王远山挣扎着想要起来,却丝毫动不了,只能认命放弃,“他怎么样了?” 王母冲着儿子道,“他没事。跟你一样,不能下床,只能躺在床上。” 王远山这才松了一口气,“妈,打我的人被抓了吗?” 王母坐到他身边,摇头叹气,“你是被经过的路人送过来的,等公安赶到的时候,打你的人早跑了。”说到这里,她挺直脊背,“对了,是谁打你的呀?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王远山摇头,“没有啊。我没得罪过别人。” 王父插嘴,“如果真是咱儿子得罪人,为啥那伙人要打张向阳啊?难不成你俩同时把谁得罪了?” 王远山皱眉思索良久,想到之前挨打时的情景,他心里隐约有个猜测,只是不好告诉父母。 深圳这边,何方芝已经在火车站见到马大顺了。 “你找我啥事啊?”何方芝见他不肯在电话里说,非要她过来,实在好奇。 马大顺叹了口气,“是这样的。之前我们厂跟永润超市合作。他们的老板是个香港人。家里产业遍布各行各业。他想请你帮他做身凤袍,你看怎么样?” “就这事你还特地把我叫到深圳来?”何方芝难得失了态。坐火车的时候,她胸口特别闷,总觉得家里出事了,心慌得不行。脾气越来越暴躁。 马大顺倒是对她的态度丝毫不放在心上,拉着她坐到车上,“当然不只是这一件事,还有谈合作的事情。” “什么合作?”何方芝蹙了蹙眉。她从来不管两个厂的事情,照理说马大顺应该跟张向阳说才对。怎么会特地把她叫过来呢。 马大顺也没藏着掖着,直截了当开口,“就是上个月,你从北京寄给我的那几盒糕点,我拿出来待客。有人想买你的方子。” 何方芝当即摇头,“不卖!”突然,胸口一阵刺痛,她捂着胸口,“你给我找个电话,我要打回去问问家里情况,我总觉得家里出事了。” 马大顺也吓了一跳,立刻道,“现在天黑了,只能到厂里打电话了。” 何方芝想想也是,“成,那就去你们厂吧。”说着,她突然问,“对了,谁想买我的方子啊?” 马大顺哈哈一笑,“也是李老板,他家里有钱呢。价格一定能让你满意。” 何方芝不置可否,“如果他想在这边开厂,给我几成干股,我还可以考虑一二。” 马大顺愣了一下,“干股?” 何方芝手支着额头,侧头看他,“是啊。我的方子是独一无二的。占三成干股,也不是不行吧?” 马大顺想了想,“那你明天亲自跟他谈吧。反正你明天还要跟他谈凤袍的事情。” “成!” 到了咸菜厂,马大顺直接带她到厂长办公室。 何方芝把电话打到了团长家,对方听到她的声音,立刻把张向阳的事情告诉她了。 何方芝手抖了一下,差点把电话甩出去,“我马上坐车回去。” 说完,她立刻让马大顺去火车站给她买返城火车票。 马大顺摇头,“到北京的火车,一天一辆,下一班车是明天晚上八点。现在还不到年关,火车票不用预定。提前一个小时去,也来得及。” 何方芝坐在沙发里心神不定地点头。 马大顺见她慌成这样,“怎么了?向阳出啥事了?” 何方芝捂着脸,“说是被一群混混打了一顿。人还躺在医院。” 马大顺唬了一跳,从沙发上跳起,“啥?向阳被人打了。还是一群混混?那些人为什么打他呀?” “还不是因为他演的那个电影嘛。”何方芝揉了揉脸,侧头看他,“你没去电影院看啊?” 马大顺摇头,自嘲道,“我天天忙着跟条狗似的,哪有那个闲功夫啊?” 何方芝一想也是,“幸好你没看,我都担心你再看出个好歹来。” “有那么邪乎嘛。”马大顺拍着大腿,有点不信。 他眉头皱得死紧,看了眼自己桌子上那一摞文件,“我想去看看他,可我实在走不开怎么办?”他急得团团转。 再过一个多月就过年了,这段时间是厂里最忙的时候。也是生意最红火的时候。 何方芝摆了摆手,“你不用去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马大顺搓着双手,一脸歉意,“原本我还想帮你的方子卖个好价钱,谁成想居然出这事了,都怪我!” 何方芝摆摆手,“跟你有啥关系?我本来也要跟李老板谈凤袍的事情,方子只是顺便,你无需自责。” 马大顺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阳子到底咋样了。真是急死人了。弟妹,你到家后,一定要给我发个电报或者打个电话,也让我安安心。” 何方芝点头应了。 138.第 138 章 何方芝没有坐火车, 她直接坐飞机回来的。这年头的飞机票不是不一般的贵。 不过何方芝不差钱,她拿着马大顺从街道那边开的介绍信,买了一张从深圳到北京的飞机票, 五十块钱。 马大顺帮她提着包袱, 亲自上她送了飞机, “你快点回去吧, 李老板那边,我肯定会跟他好好解释清楚的。” 何方芝点头, “行, 谢谢你了。” 马大顺把包袱递给她,“都是朋友, 谢啥谢!” 何方芝是头一次坐飞机,非常不习惯, 还有点晕机。她在太阳穴处抹了点清凉膏,那眩晕恶心的感觉才渐渐消失。 坐在她旁边是个五六十岁的男人, 看到她的动作, 笑着道,“这东西我也用过, 非常好闻,能防止中暑。味道还不刺鼻。” 何方芝朝他笑了笑,见他身上穿着一身笔挺的中山装, “您这是到深圳来视察?” 之前马大顺给她推荐飞机的时候, 就跟她说过, 这年头的飞机一般都是政府官员出差才会坐的。普通老百姓根本坐不起。 中年男人点头, “是啊。”他看了眼何方芝,迟疑道,“你也是?” 何方芝含笑摇头,“我不是。我朋友在这边,找我过来有事。” 中年男人似乎来了兴致,他抬了抬手,服务员很快来了,“同志,您有需要?” “给我们送点食物过来吧。对了,这位女同志的酒,你们还没送呢。” 何方芝怔了怔,坐飞机还送酒? 服务员笑着点头,“马上来。原本我想吃饭的时候,再送过来的。既然你们饿了,那我马上送过来。” 说着,她朝两人点头,转身离开。 没一会儿,她推着餐车走过来,餐车上面的食物非常多,有啤酒,茅台酒,切得一块块的水果,以及一些饼干。但是没一样是主食。 许是看出她的疑惑,中年男人解释道,“这只是餐前点心,还有一个多小时才到吃饭时间。我们边吃边聊。” 服务员把那瓶茅台酒递给何方芝,“每位乘客免费送一瓶茅台,请您收好。” 说着在自己的工作本上,盖了个戳。 何方芝把茅台酒放到自己包里。 服务员给中年男人倒了一杯茅台酒,抬眼问何方芝,“请问您要什么酒?” 何方芝摆了摆手,“给我一杯热水即可。” 服务员怔了怔,含笑点头,何方芝接过小餐盘,夹了几块饼干,接过对方给的热水,边吃边喝。 中年男人眯了一口酒,然后叹了口气,“我去过那么多国家,还是咱们国家的白酒对我胃口。” “外国好吗?”何方芝轻声问。 就她所知,自从上面下达平反通知后,许多人都出了国。光何方芝知道的就有十来个。他们都是那十年中的受害者。 中年男人捏着酒杯,叹息一声,“再好也是别人的。”他抬眼瞧着何方芝,挑眉问,“你也想出国?” 何方芝把嘴里的饼干咽下,冲他摇头,“那倒没有。我听人说外国人非常有钱。所以好奇。” 中年男人这才笑了,“放心吧。咱们国家也会越来越好的。你看深圳,现在不就发展得很好嘛。” 何方芝深以为然,“是很好。也不知道北京什么时候才能改革开放。明明是国家的首都却连深圳都不如。门面都没了。” 中年男人怔愣了好一会儿,“你说得对。”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中年男人和她越聊越投机,甚至还自报家门,“我叫方致远。在商务部工作,以后咱们可以多多交流。你的想法非常好。就是有点可惜了,怎么跑去学医了呢?你做生意的话,一定能为咱们国家交不少税。” “学医能治病救人。一样的。”何方芝笑了笑。一点遗憾都没有。 她现在虽然不做生意,但是并不缺钱花。她更喜欢现在这份专业。无论是中医还是西医,对她来说都很新鲜。 中年男人懊恼地拍了下头,“你说得对!” 到了北京,天色还早,何方芝坐着公交车到了第一医院。 她到的时候,李婶刚好拎着食盒从病房里出来,看到她,李婶忙大步走上前,激动地握住她的手,眼眶瞬间红了,“方芝,你可算回来了。” 何方芝回握她的手,拽着她的手往旁边避了避,“他人怎么样了?” 李婶强挤出一抹笑,“人倒是没事儿。就是脸有点肿,看着怪吓人的。” 何方芝握着拳头,脸上阴云密布,“这个该死的。” 她急着进去,松开李婶的手,“这些天麻烦您照顾了,我先进去看看。” “好,好!我回去给你做饭,你指定还没吃饭呢。”说着,李婶火急火燎地往前赶。 何方芝想喊也来不及了,只能放下手。 她推门进病房,这才发现红叶和红心居然也在,今天是周二啊,她皱眉轻声问,“你俩怎么没去上学啊?” 趴在床边的红叶和红心齐齐转身看她。 红叶和红心忙跑过来抱住她的胳膊。张向阳也把眼珠子移向她这边。可惜视野受阻,根本看不到。 何方芝把手里的包扔到地上,摸摸两人的头。 红叶抹着眼泪,“妈妈,爸爸在医院,需要人照顾。” 红心也跟着点头,“爸爸太疼了。我们给他讲故事,他就不疼了。” 何方芝的心瞬间被两人软化,她叹了口气,“你们先去上学吧。爸爸由我来照顾就好。” 红叶抿了抿嘴,想要再说,何方芝不容她们拒绝,“红叶,你现在已经是初一了,几天不上课,跟不上怎么办?还有红心,你还是班长呢,你不在,班里还不乱套了?” 红叶和红心有些犹豫,拧着眉看向床铺。 何方芝把两人往门口推,“快回去吧。等你们下课了,可以过来看。” 红叶和红心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病房。 何方芝关上房门,坐到床头,张向阳的头包着跟个粽子似的,脑门处还渗出一点血迹,她眼睛酸涩,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一滴大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流进嘴里,又咸又涩,她声音哽咽,“以后你别演坏人了。我只想你好好活着。” 张向阳嘴角还疼着,担心她气极败坏再干出什么错事,也顾不上痛,摇头安慰她,“我没事。我好着呢。” 何方芝看着他露出的两个眼珠子,连眉毛都看不到,又气又心疼,“好什么好?你都成这样了。”她下意识想抓张向阳的手,却发现根本没摸到。 她愣了一下,站起身,一把掀开被子,他浑身上下,除了躯体没有打石膏,其他部位全都有。这得多疼啊。她心揪得厉害,全身上下的愤怒因子都好似被她调动起来。 她气得咬牙切齿,把被子重新盖上,“这些人简直丧心病狂。对了,公安查得怎么样了?” 距离事发已经好几天了,总不能一点线索都没有吧。 张向阳担心她急出个好歹,忙道,“公安还在查呢。你也知道派出所忙着呢。许多案子都等他们查。我们这案子连人都找不着。可不就得晚点。” 何方芝揉了揉眼,眨掉泪意,“好几天了,就连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张向阳摇头,“我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他们了。公安还让美院的学生过来画相。应该很快就有线索了。你别急。” 何方芝有气没处发,心里窝着火,“你不急,我急!我恨不得把他们全抓过来砍了!” 张向阳脑子转得飞快,“我没事儿。看着吓人,其实没有什么大碍。倒是王远山这次被我连累,脖子差点被摔断了。” 何方芝瞪大眼睛,眸光微闪,“那些人连王远山也不放过?” “是啊。”张向阳歪了歪嘴,“他们就因为王远山跟我同流合污,说他也不是啥好人。把王远山也给揍了。” 何方芝站起身,围着病床走了一圈,才重新落坐,“你把事情前因后果都给我重新说一遍?” 张向阳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不轻不淡地从他们出了国营饭店门口讲起,当然打的过程,他只是一笔概况,担心吓到她。 何方芝蹙眉想了半天,而后问他,“你想上厕所吗?” 张向阳微窘,有点尴尬,“要不去叫护士吧?” 何方芝蹙眉,“护士都是女的吧?” 这是吃醋了,张向阳忍着羞窘,点头应了。 何方芝先帮他褪了裤子,再把人给扶起来,拿了便盆,扶着他的小弟弟…… 这一过程,张向阳尴尬症都要犯了,恨不得死去。 但同时又很甜蜜。她堂堂一个大家小姐,哪里做过这种事。她一定是爱极了他。 他呆呆地看着她的侧颜。自打她进来,她的脸就一直板着,嘴巴抿成一条线。往日的温柔恬静,现在直接凝成冰霜。 何方芝倒了小便之后,又洗了手,走进来,“要大便的时候记得跟我说一声。” 张向阳点了点头,她的眼底有一团青色,想来昨夜根本没休息好。 他心疼得道,“你也躺下来休息吧。” 他住的这间是单人病房,旁边还有个凳子,可以趴在床上睡一会儿。晚上李婶就是这样守夜的。 何方芝摇头,“不用了。我去旁边看看王远山。” “行,你帮我跟他说声对不起,要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成这样……”张向阳老早就想去跟王远山说声抱歉了,原本他想李婶帮忙说声对不起,可又怕对方觉得他没诚意,派个老妈子过来太敷衍。现在他媳妇去更合适。 何方芝把自己带来的包袱捡起来,其中有个袋子是马大顺买的一点特产。 何方芝从中拿了一点东西,因为没有包装袋,她只能抱在怀里。 “带点东西,也算有点诚意了。”张向阳很满意。看着她出了房门。 何方芝抱着好几个罐头和饼干,不太方便敲门,便用手背敲了几下。 很快有人过来开门。 王父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女人抱着一堆东西进来,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请问,你是?” 何方芝:“我是何方芝,我男人是张向阳,住在对面病房,他让我过来看看王远山。” 王父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之前公安已经过来做过笔录了。他们已经知道自家儿子全是因为受了张向阳的连累,所以才遭了罪。 他当即冷了脸,伸手拦住她的去路,“不用了。我们不接受他的道歉。你请回吧。” 王母也走过来,“对!你男人差点把我儿子害死了。以后咱们断了往来。我儿子就当没认识他。”真是交友不慎,居然差点死了。 何方芝刚想说话,王远山急了,大声道,“爸,妈,你们别这样。这不关阳子的事。他也是受害者。” 王父扭头朝里大喊一声,“你给我闭嘴!要不是他演坏人。你就不会受伤。” 相比王父的愤怒,王母就要柔和多了,她叹了口气,“咱们也不是那不讲理的人家。我儿子也不是你男人打的,咱们也犯不着找他算账。但是你男人我儿子高攀不起,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井水不换河水。” 何方芝轻轻摇头,“恐怕不行。我男人被打,作案人一直没能查到。我刚才听了我男人跟我说了一遍事件的前因后果,我有理由怀疑我男人是被你儿子连累,才遭了罪。” 王父和王母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愤怒。 王父的眼里冒着血丝,愤怒已经不足以形容他此时的心情,他一拳砸在门框上,咬牙切齿地道,“你再颠倒黑白,可别怪我不客气。” 王母见王父似乎想要跟人干架,忙拉住他,“老头子,你先别急,先听听她怎么说?” 王父瞪向她,“难道你也相信她的话。居然说我儿子连累她男人。我就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 王母心里自然也是这样想的。可她也知道老头子的脾气,如果真的发怒把人给揍了,他们可就要被抓进警察局了。现在可是‘严|打’,打架斗殴最低都是五年,严重的还会直接枪毙。她急切得拦在他前面,气得跺脚,“你就听听她怎么说。咱不能跟人家动手啊。” 王父一屁股坐在床尾,“成,你让她说,你让她说。” 王母抿了抿嘴,“那你进来说吧。” 说着,她把人拉进来,把门关上。 何方芝把东西放到床头柜上,看着王远山,从表面上,王远山除了一只手,一条腿和脖子处打了石膏,看起来很轻。但是脖子这块是非常脆弱的地方。稍微不注意就有可能没命。所以王远山受得伤比张向阳要重许多。 何方芝坐到凳子上,咳了一下,才开口,“我听说那些人在打的时候叫了你的名字?” 王远山愣了一下,仔细回想了下,眼睛瞬间瞪大,“对,没错。”他可从来没说过自己的真实名字。 何方芝继续道,“他们说他们看过演员表。也能叫出你的真实名字,这点对上了。可既然他们看过演员表,那应该也知道许成安是张向阳演的,你俩还走在一块有说有笑,可他们却说我男人的名字是假的。你不觉得前后矛盾吗?” 是挺矛盾的,简直就是前言不搭后语啊,王远山想不通,王父和王母也齐齐看向她,“是啊?那是为啥?” 何方芝视线停留在王远山的脖子处,“我猜他们是临时改了主意。” “什么意思?”王远山听得云里雾里。 何方芝解释,“就是原本他们只是想打你。却因为意外发现你和我男人走在一块儿。他们看过电影,所以认得你俩。于是他们临时改了戏。但是因为没有事先排练过,所以台词出了漏洞。” 她虽然不懂演戏,也不会写戏,可她文字功底不低。吴主任经常让她帮忙看他写的剧本。让她帮忙找出不合理的地方。所以她刚听她男人说王远山受得伤比他严重,就觉得这事有蹊跷。 人们都说人生如戏。这场人为导的戏就出现了一个显而意见的漏洞。 王母不高兴了,走过来道,“那也不一定是因为我们家儿子啊。也许他们是想打你男人呢。” 何方芝也不生气,下巴点着王远山脖子处,给她证据,“大娘,他们口口声声说我男人是杀人犯,那为啥王远山受得伤更重呢?说明他们一开始的目标就你儿子。” 王母和王父对视一眼。 之前他们问过医生。医生也说了,张向阳受的伤比他们儿子轻多了。所以这才是最令他们生气的地方。当事人受得伤轻,他们儿子被他连累反而差点挂了。简直没天理。 现在听她分析,竟觉得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139.第 139 章 何方芝见气氛不再剑拔弩张, 开始引导王远山,“你都得罪谁了?” 王远山早就在想呢。 他演过许多戏,当主演的时候, 会比没工作的时候多了项补贴。但是钱并不多, 一天也就一块多钱, 应该也不会有人为了这点钱就想要他的命吧? 他还得罪过谁?他还真想不到。 王母也拉着王父在那边合计。想了半天都没想到他们家得罪了谁。 何方芝见三人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道道来, 蹙了蹙眉,“对了, 你对象呢?他没来看你吗?” 王父和王母停止讨论, 王母坐到床边,脸上有点不高兴, “啥对象啊。我儿子都住了好几天院了。他们团里的领导,同事还有同学都过来看了, 就她跟个鹧鸪似的,一直躲在家里, 也不肯露面。”越说越激动, 一巴掌拍在大腿上,“儿子啊, 前天我回家帮你收拾东西的时候,还看到她了。跟他说你住在院院。她都没来看你一眼。我看你跟她拉倒吧。你这明显是剃头挑子一头乐。你那对象心里就没你,要不然她也不能一直没联络你。” 王父也附和, “你妈说得对。那姑娘心一直不定。每次你跟她提结婚, 她就找一堆借口, 她年纪小, 她能耽误得起,可你年纪老大不小了,人家像你这么大都有好几个娃了,难道你就不羡慕?” 王远山心里不是不难过的,原本因为他没能给她买喜欢的东西,她就跟他闹。还提了分手。阳子跟他分析过后,他心里也下了决心,只是还没来得及,就发生这事了。 他望着天花板,“爸,妈,我听你们的。” 王父和王母对视一眼,两人喜极而泣,“真的啊?真是太好了。虽然你被打得很惨,可脑子清醒,也是一件大好事。” 何方芝蹙眉,打断他们的交谈,“你和你对象不是已经订婚了吗?” 王母双掌相击,气得不轻,“定婚又怎么样。他俩处了好几年,我儿子每个月一花工资,都带她买这买那。可人一出事,她就溜得比兔子还快。你说哪有这样的?” 何方芝越听越蹊跷,“她做什么工作的?” 王母叹了口气,两人定亲的时候,她还特地打听过,当时就不同意,“听说是在城南钢铁厂里当临时工,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转正?” 王远山抿了抿嘴,回答,“还没转正。” 王母愣住了,转头看向她儿子,有些纳闷,“都快一年了,咋还没转正啊?她之前不是跟咱们说嘛,她爸有关系。只要凑五百块钱,就能转正吗?” 王远山闭了闭眼,脑子已经懵了。 王母回过头来,朝何方芝解释,“你不知道,他俩定亲的时候,她说她父母有多么多么不容易。家里孩子多,就想让我们帮她出那五百块钱。切,我本来就不喜欢她,美不死她,谁要给她出钱。她当正式工和临时工,跟我有啥关系。她赚的钱,我又花不着。” 何方芝越听心里越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怎么像是骗子呢。 不止她想到了,王父似乎也回过味来了,“咱儿子不会遇上骗子了吧?” 王母惊讶地从凳子上站起来,不敢相信,“不能吧?” 王远山猛得睁开眼睛,心中一慌,肺里好似有什么东西想要出来,他闷声咳了两声,吓得王父王母也顾不上说别的,一边一个帮他顺气。 等他终于缓过劲儿来了,王父才道,“我去趟派出所,把这事跟他们反应一下。我瞅着这事有点不太对劲儿。” 何方芝也想去,可张向阳没人照看,只好叮嘱道,“我看打人的那伙人跟他对象未必没有关系。你把这点也说给他们听。” 王父王母已经彻底懵掉了,原以为只是骗子,咋连打架也跟她有关系了呢? 王母拍着大腿道,“不会吧?我儿子对她多好啊。每个月的工资都花她身上了,就这她还打我儿子,她良心被狗吃啦!” 王父气恼道,“她要是有良心能骗人嘛。”他皱紧眉头,“不过老婆子说得也在理,就算她跟我儿子没感情,可她跟钱没仇吧。说不通啊。” 王远山已经被彻底击垮了,原本他没想把对方跟他提分手的事情说出来,可现在不说不行了,“我这个月工资没发,什么东西都没买给她,她要跟我分手。” 王母一听这话气得差点仰倒,吃她儿子的,花她儿子的,居然说甩就给甩了,她气得直哆嗦,“老头子,你赶紧去派出所,把她抓起来。这个臭不要脸的。” 王父朝儿子看了一眼,重重叹了口气,转身出了房间。 王远山眼泪再也控制不住,顺着眼尾流进枕头里,“妈,你别生气了,我以后一定吃一堑,长一智。” 王母气得直哼哼,根本不想搭理他。早就跟他说过,他那对象不行,可他非不听。这下好了,被骗得这么惨,还差点连命都搭上了。真是,哎! 何方芝坐到她旁边,拉着她的胳膊道,“大娘,您别生气。我瞅着王哥已经知道错了。他这人老实,没经过多少事儿。您以后慢慢教就是了。” 王母不好不给何方芝面子,她歉意地拍拍何方芝的手背,“方芝啊,你这孩子真是。我儿子连累你男人受那么重的伤。你还拿东西来看他。我还撵你走,我……” 说着,她眼泪哗哗流了下来。她飞快用手背擦掉。 何方芝故作大方地摆摆手,“没事儿。又不是王哥打得他。再说了,这事也不能怪王哥,如果不是我男人演那么坏的角色,估计他们也不能临时改了戏。” 王母知道她是在宽慰自己,事情记在心里就好,她叹了口气,“你说这些人咋这么坏呢。骗钱还不算,居然还想把我儿子给杀了……” 何方芝看了眼王远山,“我猜那些人是不想让王哥找她要钱吧。” 把人打废了,再加上现在派出所那么忙,哪有精力查他们。 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说不定他们那群人已经走了。 想到这里,何方芝忍不住蹙起了眉头,“大娘,我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王母忙站起来,“好,我送你。” 何方芝最后又看了眼王远山,“王哥,你好好养伤,找人的事就交给派出所就好。他们专门负责这个,肯定别我们快,你别着急上火。” 王远山点头应了,“帮我跟阳子说声抱歉。都是因为我。” 何方芝摆了摆手,“没事儿。” 说着她离开房间到隔壁房。张向阳和王远山一样,两眼只盯着天花板看。 听到门开的声音,他急切道,“媳妇,是你吗?” 何方芝缓了缓心神,“是我。怎么了?” 张向阳舔了下有些发干的嘴唇,“媳妇,我刚才想了半天,我总觉得这事有哪里不对劲儿。你说他们有六个人呢,难不成所有人都是脑子进水吗?” 一个两个脑残还能理解。这一下六个,概率也太低了吧?而且这些人说是恨他,可好像打他的次数,还没有打王远山的时候多。这有点不合理啊? 何方芝倒了杯热水,试下了水温,想喂他,又找不到勺子,“我扶你起来吧。” 张向阳眼睛看向床尾,“那边可以摇起来的。” 何方芝立刻走到床头,看到有个把手一样的东西,她摇了几下,床从中间的地方折起来了。 调整好坐姿,何方芝给他喂了水,“你说得对。这事确实有蹊跷。王大叔已经去派出所了。” 张向阳眼里有些许惊讶,“你的意思是说,你刚刚已经怀疑了?” 人跟人的差别真的不是一般的大啊,张向阳心里颇有几分不是滋味儿。 何方芝点头,“是啊。” 张向阳郁闷极了,“你咋不跟我说呢?” 何方芝笑着解释,“跟你说,有的是时间。可现在不是急着抓犯人吗?” 张向阳也顾不上生气,“你有线索了?” 何方芝把杯子放到床头柜上,“我怀疑是跟王远山处的对象有关。” “我也猜是她。王哥这人脾气好。咱们团里没人不喜欢他的。那姑娘心可真狠啊。之前花了王哥那么多的钱,现在分手了,还要把人给打残了……”说到这里,他突然眼睛瞪大,“媳妇,你说那群人该不是……” 何方芝点了点头,“八成是!”她望了眼房间,“我估摸着那群人已经走了。” 都好几天了,估计那群人早就溜了。 张向阳一想也是。那些人之所以敢下那么狠的手,肯定是计算好的。怎么可能给别人喘息的机会。 他沉吟片刻,突然朝何方芝道,“媳妇,我有个主意,你听听,看看成不成?” 何方芝坐过来,耳朵凑到他嘴边。 张向阳把自己的主意说了一遍,何方芝听了直咂舌,眼冒星星,“我的天,你这也太……” 他媳妇又一次冒出钦佩的目光,张向阳心里很受用,嘴上却道,“我被他们打得差点毁容。如果不把人抓住,我这辈子都憋着气。” 何方芝含笑看着他,揶揄道,“没想到你鬼主意还挺多的。” 人不可貌相,这话一点也没说错。瞧瞧,多么老实的孩子,现在居然也会算计人了。 正说着话,门被人推开了,李婶拎着食盒从外面进来,“快吃吧。你肚子肯定饿了。” 虽然何方芝在飞机上吃过简餐了,但她着急张向阳,没什么胃口。现在心里总算踏实下来,也有了食欲。 她接过食盒,李婶做得饭菜很香。她吃完之后,又问李婶,“红瑾呢?” 李婶拿着张向阳换下来的脏衣服到水池那边泡,“这几天,我忙着照顾向阳,红瑾就放到杨老师家,请他照顾的。也不知道这孩子会不会哭闹?” “那可说不定。”何方芝想到红瑾一直没离开过他们身边,还真有点不看好。 张向阳轻声道,“那你办完事,顺便去看看红瑾。可别让嗓子哭哑了。” 何方芝点了点头,“那我待会儿看完吴主任就去。” 张向阳:“嗯,早去早回!吴主任现在这个点,应该还在学校。” 何方芝吃完饭,把饭盒盖好,交待李婶帮忙照顾张向阳后,就出了医院。 刚走到门口,就见王父从外面走过来,垂头丧气。 何方芝赶紧问情况。 迎上她殷切的目光,王父根本不好意思说,“公安说,他们早就调查过我儿子那对象了,人已经跑了。他们家那房子是租的。两天前就已经退房了。”还真的是跑路了。 何方芝早就有心理准备,安慰他几句,独自坐公交车到了京都电影学院。 她去的时候,吴主任刚从教室出来,看到她来了,忙带着她到自己办公室,一坐下就问,“阳子怎么样了?我昨儿去看,连嘴都张不开。” 何方芝怔了怔,心里暗恼,不能说话,他刚才怎么叽里咕噜说了半天?这人怎么这么不会爱惜自己。 吴主任把书放到书架上,好奇地问,“对了,你现在应该很忙吧?怎么想起来看我呢?” 何方芝叹了口气,“我想请你帮忙找报社的记者,把他俩发生的事给报导一下。” “这……”吴主任拧着眉头,不解,“为啥啊?你还嫌你男人不够出名,还想让他再挨几拳啊?” 何方芝把自己的怀疑说了一遍,吴主任更不解了,“既然他们这伤是有人故意为之,那你还报导干什么?” 何方芝给他认真分析,“有噱头啊。光靠派出所哪行啊?我们得发动观众帮着一起找。咱们国家的人民日报,几分钱一份,多的是人买。说不定就有人能把嫌疑犯给抓住呢。而且我还悬赏。提供线索者,奖励一百块钱,把人抓住者,奖励一千块钱。” 吴主任瞪大眼睛,嘴巴张得老大,“一千块钱?你疯了吧?” “只花一千块钱就能买七条人命,我赚了。”何方芝表情十分阴狠。 吴主任艰难得咽了口唾沫,“成是成。可你这法子可是把你男人也推到风口浪尖上了。” 做他们这一行的,条条框框也很多。其中有一条就得要服从上面的领导。虽然挑起事的人是何方芝,可谁知道会不会连累张向阳呢。 何方芝摆了摆手,“大不了,以后他就不拍戏了。”大不了过几年,他自己开家公司,找导演自己拍。 吴主任见她坚持,也没再劝,“成,我帮你联络看看,也不知道他们敢不敢报道。” 何方芝倒是很有自信,没瞧见吗?现在报纸上报的都是刑事案件。两个演员因为演了一场戏,差点被人打死,多有噱头啊。不愁没人看。 何方芝朝吴主任道谢之后,就坐公交车回了杨老师家。 140.第 140 章 吴主任在何方芝离开之后, 坐公交车到人民报社办公楼。 虽然他的本职专业是做编剧,可他也常常写些短篇文章刊登在杂志上,还是认识几个编辑的。 他让前台帮忙找人, 就留在一楼的会客厅里等人。 很快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推门走进来, “吴老师, 您是有稿子要投吗?” 吴主任抿了抿嘴, “我确实有个稿子要写,但是我不太确定题材能不能通过, 所以过来问问你。省得写出来不能出, 瞎耽误功夫。小武,你说给你听听, 你帮我参考一下。” 小武坐下来,给吴主任倒了杯热水, 听他这么一说,也有些奇怪了。 吴主任之前写的文章都是乡野散文, 这种题材不涉及政治问题, 只要写得好,多半是能录用的。 但听他的意思, 这次想写的可能有点走钢丝的嫌疑。 小武扶了扶眼镜,“您的意思是说想换个题材?” 吴主任点头,“对!”他咳了咳, “我有一个干儿子是做演员的。这你知道的吧?” 小武怔了怔, 不太明白怎么话题一下子转换得这么快, 但还是点头, “知道啊,您说起过好几次。” 知道就好,吴主任放心了,“你看过刘国艺导演新拍的那部电影《钢铁厂特大杀人案》吗?” 小武老实点头,“看过啊。这部电影不就是根据前段时间真人事件改编的吗?我们有一期还专门报导过这事儿。说起来,那个杀人犯让人恨得牙痒痒,他杀害他的人就行了,为啥还连对方的家人都不肯放过呢?” 吴主任脸色有点难看,幽幽地道,“我干儿子就是在里面演的那个许成安。” 小武尴尬地挠了挠头,“那啥……”他欲哭无泪,急得一脑门子汗,转移话题,“吴老师,你来找我是?” 吴主任也不跟他计较,叹了口气,“我干儿子和演这部电影的主演是好朋友,前几天,他俩走在大街上被一伙人给打了。差点被打死。” 小武腾得从椅子上站起来,“真的假的?” 吴主任拍了下大腿,“我能跟你开这玩笑吗?他是我干儿子。哎!为这事,我那干儿媳妇说要悬赏一千块钱帮忙捉拿凶手。” “一……一千块钱?”小武惊讶地伸出一根手指,死死地盯着吴主任,生怕他说错了。 吴主任很肯定地点头,“他们家有钱着呢。我就想问问你,这事能写吗?” 小武咽了口唾沫,飞快往外跑,“我去问问我们主编,您稍等一下。” 吴主任端起茶几上的杯子吹了吹,抿嘴小口小口地喝着。 门啪嗒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唬了吴主任一大跳。手里的杯子差点没拿稳。 吴主任回头去看,只见人民日报的主编从外走进来,他身后还跟着小武。 吴主任头顶秃,这个主编完全就是个光的,认识好几年了,也没见他长出过头发来,用了各种洗发水都不管用,想来他那头皮是寸草不生的。 主编坐下来,笑得慈眉善目,“我听小武说你想在我们报纸上悬赏?” 吴主任先是点头,后又摇头,“不是我要悬赏,是我那干儿媳妇。她男人被打得躺在床上起不来。凶手又跑了,她气不过,所以才……” 主编抬了抬手,“我明白!”他激动地搓搓手,“哎呀,你那干儿媳妇是个有钱人哈。” 吴主任拧着眉,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就是不接话。 主编被他看得有点尴尬,轻声咳了咳,“我想问下,你那干儿媳妇,她哪来那么多钱啊?” 吴主任心声警惕,坐直了身体,“你打听这个干什么?放心,只要事情办成了,钱绝少不了。他们家在深圳有两个厂子都有股份。不差钱。” 主编见他误会了,哈哈大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吴主任堂堂大学系主任还能诳我不成。我的意思是……”说到这里,他猛得拍了下桌子,“我跟你说实话吧。如果她有门路,能不能帮我找找关系,在咱们报上登广告。” 吴主任朝他打量好几眼,一脸得不可置信,“真的假的?你们人民日报的广告还愁卖?” 他听说现在有的国营厂子已经开不起工资了,就连电视台还欠着一个月的工资,但是这些报社绝对不会欠,他们靠广告就可以年入几百万。找他们登广告的商家能排一个月都未必能轮得上,根本就不愁卖。 主编叹了口气,“上面可能是怕我们国家全都由外企垄断。所以给我们下了命令,不允许只拍外商广告。每月都要刊登五期国企广告。” 吴主任记得之前张向阳之前还特地把广告打在电视上,听他说过,效果很不错。当即就拍板应了,“成。这事我答应了。多少一条啊?” 主编挥了挥手,小武眼急手快从书架上取出一份报纸。 主编给摊开,指着一处长条广告,上面印的正是丰田汽车的广告。这处广告的区域不是很大,长大概有二十厘米,宽有五六厘米的样子。 主编伸出手指给他比划一下。 吴主任松了一口气,“五百啊。那还成。” 主编斜睨了他一眼,张开巴掌,“只要五百?我还用跟你说吗?五千。” 吴主任惊讶得张大嘴巴,“五千?你咋不去抢啊?” 主编气结指着报纸右下方另一块稍小点的位置,“就这儿,都要一千块钱呢。中间偏下这位置是黄金位置,不用翻就能看到的。” 吴主任瞠目结舌,半晌没回神,“我说你这也太黑了,我只是想写份稿子。你要是不同意就拉倒。怎么还狮子大开口了呢。” 主编比他还头疼。要不是上面给的硬指标,他哪里会四处求人登广告呢。那些外商排着队想要登他们的广告。 主编给他解释,“我们人民日报每天发行量都是几十万份。全国上下,甚至连国外都有。你想想,现在这年头谁家能买得起电视啊。但是四分钱一份的报纸,谁买不起?”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吴主任只要一想到五千块钱就登这么一天,就肉疼,他砸吧着嘴,“那你这也太贵了。再说了,也不是我们求着要上。是你求我的。” 主编被他噎住,抬了抬手,“算了,我也不跟你还价,你帮我问问,我给他打九五折。已经最低了。” “我帮你问成。”吴主任扫了报纸一眼,“那我刚刚说的那事儿?” “那事儿跟这事没关系。只要你写得好,我当然乐意登。”主编没有说大话,毕竟吴主任之前写的都是散文,要写社会报道,他可能不擅长。但是这件事确实有噱头,主编指着小武道,“他知道怎么写,不如就让小武跟着你一起去吧。咱们做新闻报导一定要在事实的基础上用词夸张,不能讲究语言优美。” 吴主任没想到自己还有被人嫌弃的一天,原本何方芝也只是想找他引荐人的,他想写是因为想为干儿子出一份力,既然人家都这样说了,他要是坚持,回头再把这事给搅和了,那何方芝还不得跟他急啊。他当即就拍板了,“那就让小武来写吧。我也不是非写不可。术业有专攻嘛。” 主编见他居然没有犟着,立时笑了,“那成。那就让他跟你去。” 说完,他跟吴主任握了手,告辞离开。 小武陪着吴主任坐车到第一医院。李婶陪着张向阳。 看到吴主任来了,张向阳高兴地叫人,“干爹,您怎么来了?” 吴主任问了他身体情况,得到还不错的答案后,才开口解释,“你媳妇让我帮你们引荐人,我这不是把人给你叫来了吗?” 小武走过来跟他打招呼,三人寒暄一会儿,小武看着盖在他身上的厚被子,迟疑道,“张哥,我能看看你的伤吗?” 张向阳笑道,“可以,你看吧。” 李婶走过来帮他一起掀开被子。张向阳平躺在床上,四仰八叉的,胳膊和腿都打着石膏,人都粗壮了一倍。 天气太冷,小武忙把被子又盖了回去,“张哥,你这伤不轻啊。” 吴主任附和道,“可不是嘛。前天连嘴都张不开。你看他这嘴角,全是伤。” 小武又仔细问了下张向阳的事发经过。 张向阳没有他们猜测对方是骗子这事说出来。比起骗钱这事儿,当然是差点被杀更有冲击力。 小武采访完之后,又去隔壁采访王远山,对方被交待过,也没有提起骗子这事儿。就说是无缘无故被人在街上打了一顿。 小武出了医院,又去派出所一趟。案件还在处理当中,公安一句口风都不肯透露。但是人确实是没抓到,这点毫无疑问。 于是他回去连夜写了一篇稿子,题目就叫《史上最惨演员,因演技好被人围殴》 这篇报道详细写出张向阳因为演坏人被人差点打死,甚至还描写了对方有几个人,各自的样貌年龄等特征。 打人的六个人因为和他们是头一次见面,所以没有照片,但王远山跟他未婚妻一起合过影,所以有她的照片。此照片也被登在这则报导的最底部。旁边还印了个一千块的字样。 王母拿着报纸,念给儿子听,“有了照片就不怕抓不到人。” 王父摸着下巴道,“这上面说悬赏一千块,这是谁出的主意啊?” 虽然他们也想抓住人,可一千块钱不是个小数目,他们攒了一辈子,也没有这么多钱啊。 王母蹙眉道,“兴许是报社故意这样写的呢。就是让大家帮帮忙呗。还能真要人家一千块钱啊。” 王父眼睛都瞪圆了,“你说得这叫什么话。人家那么大的报社能跟你一起说瞎话吗?” 王母一听也是,“那你的意思是他们家干的?”她指着对面。 王父点头,“我猜是。” 王母沉默了好一会儿,“那咱们不能当不知道啊。说起来这事也是我们家儿子连累得他们。现在还让人家掏钱,咱们脸都不要了。” 王远山的实诚性子也是受父母所影响。不喜欢欠别人的。 王父站到床边,看着王远山,“你说呢?” 王远山想了想道,“还是我们付钱吧。总不能让人家掏钱。” “哎,成吧。听你的。”王父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攒得那点钱就要花没了,心都开始痛了,“等你伤好,你自己攒钱娶媳妇吧。我和你妈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王远山眼睛瞬间湿润,声音哽咽,“谢谢爸。谢谢妈。” 王母抹了眼泪,拍拍他的肩膀,“你好好的比什么都好。” 王父往房外走,“我回家拿钱去。” 他刚打开门,就见对面门也打开了,两人直接打了个照面。 何方芝笑着跟王父打招呼,“王大叔,您出去啊?” 王父点头,看了眼她手里拎得饭盒,“给向阳送饭啊?” “是啊。我回去一趟,看看蔬菜公司还有什么新鲜点的菜。”何方芝笑着回答。 王父点了点头,试探着问,“今天的报纸我们看了,那报上说的一千块钱是你们想的主意吧?” “是。”何方芝也没否认,“现在派出所太忙了。根本抽不出警力帮咱们找人。所以我们就想发动人民群众帮咱们找人。您放心,钱我们自己出,毕竟这法子是我们自己想的。” 王父板着脸,不高兴了,“那哪行。说起来,向阳这孩子也是被我儿子给连累了。要不是他处了这么个混账玩意儿,向阳哪用遭那么大的罪。” “这事可说不好。”何方芝想到那天早上,张向阳被卖菜揪到派出所,觉得他也不是很冤。 王父觉得她这是在宽慰他,“我知道你们老口子是怕我儿子太愧疚,产生心结。但是就事论事。咱们老王家遇事不怕事。钱没了,以后再赚就是了。可理站不住脚,那一辈子都歪了。” 何方芝没想到他会这么认死理,一时之间竟找不到话来反驳他,她顿了一会儿,急道,“可一千块钱是我自作主张的。那这样吧,我出一半,也算是我忘了跟您商量做的补偿。” 王父连连摆手,“真不用。你要是提前跑我说这事儿,我肯定也同意。我恨不得把那七个人抓过来全都打一顿。” 虽然他这么说,何方芝却是不信的。她倒是不怀疑王父疼儿子的心。可一千块钱估计是他们辛苦一辈子才攒到的一点钱。为了抓坏人就把钱全搭进去。谁舍得?换作是她,她也绝不可能舍得。 她当即摇头,“这事就这么定了。如果您真要算这么清,以后咱们两家干脆别走动了。我家不缺钱,咱们缺得是情谊,是和远山的哥们情谊。远山还叫我一声弟妹。您要是算得这么清,以后我让他帮点忙,是不是还要给他钱啊?” 王父见她不高兴了,细细一琢磨她的话,倒也在理。凡事都说得太清,就没有人情味儿了。 王父退后一步,“那成吧。你们想出一半就出一半吧。我听我儿子说,向阳还劝我儿子让他早点跟他对象分开。可没想到,事情还没办,人家就先下手为强了。我瞧着向阳这孩子不错。比我儿子会看人。你说我儿子比向阳还大了几岁,怎么差别这么大呢。” 何方芝安慰道,“我家男人这是经得事多,远山被你们保护得很好,遇到的糟心事少,这很正常,说明远山这人很淳朴啊。我要是有妹子,肯定介绍给他。” 王父被她说得合不拢嘴,笑着道,“那成,以后你要是真遇到合适的对象,别忘了帮着撮合。” 何方芝含笑答应了。 说着说着,两人走到医院门口,各自往各自的方向走了。 141.第 141 章 此时还未过年, 按阴历来算还是一九八三年。除了早先的那几个经济试验点,全国上下还是很穷。穷到什么程度,穷到一千块钱, 在许多人眼里是笔不小的数目。 只要抓住人, 就能得到一千块钱, 这事看起来很难。可如果幸运的遇上了, 那就是个机会。 张大队长一大早就赶着队里的驴车到火车站接人。现在天气冷,也不用下地。他花了一百多块钱, 才把生产队的这头驴拿下来。 趁着农闲的时候, 驾着驴车到火车站还能赚点外快。 因为时间挺早,他买了份报纸看。要说以前, 他肯定是不肯花这份冤枉钱的,可自打小儿子当了演员, 他就有看报纸的爱好,说不定哪一天, 他儿子也能出现在报纸上呢。 只一眼就看到报纸上印的那个大大的一千字。 报报的老板见他一直盯着那字瞧, 揶揄道,“如果你看到这姑娘, 那就发了。一千块钱呢。” 张大队长仔细看去,原来是悬赏一千块钱,下面还有照片。 只是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钢铁厂特大杀人案》?这不是他小儿子演的电影吗? 要说张向阳演这部电影, 其实根本不敢让家人看。怕他们接受不了。可这部片子上面大肆宣扬, 哪怕银杏村这样偏远的村落, 放映队都不放过。 看自己的小儿子演一个坏人是什么感觉?反正张大队长瞅着他那张脸就发毛。明明长得挺好看,说话也细声细语的,在他面前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喘,可演的那个角色,能把人恨得牙痒痒的。 他还记得看完这部电影的时候,村民们看着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儿了。甚至还躲着他走,好似他得了瘟疫一般。你说气人不气人。 可要说怪小儿子吧?又犯不上,毕竟演什么角色,不是他儿子能决定的。所以他只能憋着。 远以为他儿子也就是恶心下自家人,没想到演个坏人,还把自己给弄伤了。他气得把报纸卷卷,夹在腋窝下,想着是不是该到北京一趟看看人到底咋样。 他喝了一口热水,浑身招呼了,跑到火车站的售票厅一问,去北京的票要后天才有。他买了一张,出了售票厅。 很快有火车轰鸣声响起,张大队长咯吱窝夹着报纸,双手举起牌子。 很快就有六男一女走了过来。 领头的男人一脸凶相,“带我们去县城招街所吧。” 张大队长眉心一跳,看着那姑娘发呆。这姑娘怎么看着那么像刚刚他在报纸上看的那张照片呢?他不动声色地打量后面几个男人,人数也对上了,他揣在棉袄里的手全是汗。这群胆大包天的臭小子,居然连他儿子都敢打,他要是不把人送到派出所,他就不叫张国栋。 他这副直勾勾的样子,引得姑娘身后的男人不高兴了,指着张大队长的鼻子就开始嚷嚷开了,“哎,你瞅啥呢。一大把年纪也不闲磕碜,怎么着,还想当街耍流|氓啊?” 张大队长摆了摆手,又瞅了那姑娘两眼,“不是,不是,我就是觉得这姑娘长得像我闺女。” 几个男人骂骂咧咧说了几句。张大队长朝着几人连连哈腰道歉。 领头的男人看他腋下夹了张报纸,手一伸,“把你报纸借我瞅瞅,这坐了几天火车,我都成聋子了。” 张大队长把报纸往自己怀里一揣,一脸歉意地看着男人, “抱歉啊,这报纸上面记东西呢,不方便给你看。” 领头男人脸一沉,手握成拳,想揍人的架势,那姑娘忙拉住了他,低声道,“为一张报纸,你至于得嘛。”她下巴朝身后二十多米的位置有个报亭,“那儿不是有卖报纸的吗?你去买一份得了,反正也才四分钱。” 领头男人抬步就想过去,张大队长忙把人拦住,“大兄弟,我还赶着去城里排除买肉呢。你不急,我挺急的。反正县城百货大楼也有得报纸了,你到了地方再买也不迟啊。” 领头男人不悦得瞪了他一眼,推了他一把,刚走一步,就被那姑娘喊住,“他说得对。咱们去百货大楼再买吧。我在火车上坐了几天,身体都僵了。” 领头男人立刻心疼上了,折回来。跳上驴车,催张大队长,“快点的。” 张大队长手忙脚乱得跳到驴车,手心里全是汗。一阵凉风吹过,他后背凉飕飕,原来衣服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张大队长驾着车,朝派出所的方向走。这几个男人可能在火车上没睡好,都互相挤在一起,头挨着头,半闭着眼。 当张大队长冲进派出所院子里的时候,驴车直接撞在台阶上,警卫唬了一跳,忙跑过来,“哎,哎,我说这位同志,你怎么回事,你怎么把驴车直接驾进来了?” 张大队长忙跑到这位警卫身后,指着那七个人,“快,这七个人在北京杀人了,报纸上正在通缉他们。” 警卫一怔,那驴车上的七个人全都吓傻了,纷纷从驴车上跳下来。 此时天还蒙蒙亮,没有那么多警卫,但这年代的警卫身上是有枪的。在他们往外跑的时候,他直接朝其中一个目标射去。 那人应声而倒,其他人全都吓傻了,便脚步依旧不停,接着又有几人倒下。 就在这时,对面有几个身穿蓝衣的工人往这边走,张大队长忙道,“把前面的男人抓住,一千块钱。” 工人纷纷拦住这几人的去路。警卫和张大队长往这边拦住他们的退路。 很快,值班的公安听到枪声跑了出来,“怎么回事?” 警卫把没拿中的几人都拷上,“这几位在北京杀了人。报纸上正在通缉他们呢。” 公安拧着眉头,“你听谁说的?” 警卫指着张大队长,“他说的呀。” 张大队长忙掏报纸,“你瞧,这报纸上悬赏一千块钱。” 警卫和公安都勾头去看,那七个人听说报上有悬赏心都凉了半截,对视一眼,皆有懊恼。 把人领到看守室,公安就给几人做笔录,张大队长还不忘指着那报纸愤愤道,“这上面差点被打死的演员就是我小儿子。他演的是个坏人。” 公安抽了抽嘴角,“合着你们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另外几个帮着抓人的工人也勾头过来看,“哎呀,我们是不是也有份啊?” 公安斜睨了几人一眼,“你们就是帮着拦人,好意思分一千块钱吗?” 几个工人有点不高兴了。 张大队长站起来打圆场,“话不是这么说的。要不是有他们帮忙,说不定还真跑了几个。”他朝几人道,“我今天出来挣钱,没带那么多钱,这样吧。我每人给你们五十。也算是感激你们帮忙了。” 一共五个工人,每人五十,也算是笔不小的钱了。 几个工人都高兴了,嘴上还谦虚几句,留下各自的地址给张大队长后,就离开了派出所。 公安见他答应给钱,也没说什么,走到靠门的地方那张办公桌前拿起电话拨打。 他直接往北京派出所那边打。得到对方感激后,约定压送时间,就挂了电话。 张大队长原本想借他们的电话用用,之前他儿子给他留了他们团长家的电报,说有急事可以打那个电话找他。 张大队长是想着让小儿子宽宽心,好好养病,可却被公安言辞拒绝了,“这是公安财产,严禁公器私用。” 没法子,张大队长跑到邮局那边,等到人家开门上班才发了电报。 何方芝知道七人被抓住的消息,是公安亲自过来医院通知的。 王父王母也得知这个消息,欢喜得一个劲儿搓手。 王父也不觉得肉疼了,“太好了,他们什么时候被压送过来啊?我非要骂骂他们。” 公安笑着道,“他们是当街围殴,差点把人打死,按照现在的法律,几人都要被枪|毙。” 王父和王母乐得直拍手,“好,让他们再也不敢害人。”何方芝也是同样的表情。 李婶还是头一回听说打人判死刑的,不由得讶然,“现在犯事居然直接枪|毙吗?” 她想到家里那个成天不着家的小儿子,忍不住心慌。 公安见她还不懂法,给她科普,“现在是严|打时期。一切从严。您家里的孩子务必管管好,可别真的犯事了。” 李婶忙不迭点头,“是,是。” 公安临走的时候又叮嘱几句,“大概一周,那边就会把人送过来了,记得去派出所那边交钱。你们不是悬赏一千块钱吗?恐怕帮忙的人会过来要钱。” “是,是,我们钱早就准备好了。”王父心情颇好的应承着。 过了几日,张大队长终于跟着押送车一起入了京。他是独自过来的,没敢让张母知道。 何方芝和王父一起到派出所交钱,看到他的时候,惊讶出声,“公爹,你怎么来了?” 张大队长摆了摆手,“你们在报纸上登的那个报导我看了呀,人还是我发现的呢。不过抓的时候有好几个人帮忙的。” 王父一听这人是张向阳的父亲,忙拱手朝他道谢,“这位是张向阳同志的爹吧?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张大队长有些迟疑地看着他。 何方芝立刻给他介绍,“这是我男人的好兄弟王远山的父亲。” 张大队长恍然大悟,“哦,这个名字我知道,不就是演《钢铁厂特大杀人案》里的那个公安吗?” 何方芝忍不住替她男人默哀。千瞒万眶,最终还是没瞒住。 她在这边尴尬,张大队长却已经跟王父聊开了,“大哥,你儿子养得可真好。瞧他演的那个角色多好啊,多正气啊。一看就是当兵的料。” 提起当兵这事儿,王父就气,“一开始是让他当兵来着。可这小子居然被选上当演员了。这不部队不要了,他还为此受了这么重的伤。你说说!” 张大队长没想到自己无意间居然戳中人家心事了,忙打着哈哈道,“咱们去看看那几个坏人吧。听听他们是咋想的。” 王父果然被他转移了话题。 可惜的是,因为人抓来,还没审好,公安这边不允许他们探监,几人只能作罢。 倒是临走的时候,公安催促几人把那一千块钱兑现。 王父要掏钱,张大队长拍拍他的肩膀,“这是自家人办事,掏啥钱啊。” 王父非要给,张大队长硬是没要。最终两人出了派出所,到医院去了。 张大队长看着躺在病床上,一动也不动的小儿子,那气立时就瘪了,一屁股坐在床头的凳子上,“哎,你说你这是图啥啊?在邮局工作,风吹不到,雨打不着的,你不干,非要念大学。念就念吧。明明能考上清华北大,你偏偏要念影视学院。你瞅瞅你现在,钱没挣着几个,居然还差点把自己命搭上了。” 这喋喋不休的唠叨让人听着心烦,可偏偏又不能不听。张向阳好脾气地朝他笑,“爹,真是辛苦你了。这事你咋知道的呀?” 张大队长气得直哼哼,“还我咋知道的。你在报纸上登的时候,就没想过我会看到啊?” 穿过来好几年,张向阳还从来不知道他爹居然有看报纸的爱好。真是失策了。 张大队长也没好意思跟他解释,自己喜欢看报纸是因为他。 看着他的伤,张大队长叹了口气,“伤筋动骨都要一百天才能好,何况你这样。我看你今年不能回家过年了。” 说起这事儿,张向阳也愁着,往年都回家的,偏偏今年回不去,原本他还他媳妇商量着,说工作忙,回不去。 可现在他爹来了,倒是省了找理由了,他舔了舔有点干涩的嘴唇,“咱娘知道不?” “不知道。”张大队长瞪了他一眼,“我敢告诉她嘛。我跟她说出来开会。她信了。” 两人接着聊些地里的收成之类的。 何方芝出了房间,她今天约好了,要去人民日报登广告的。马大顺倒是同意她试试,并且说如果效果好,以后可以长期合作。 主编亲自接待何方芝,跟她商量了广告内容。何方芝不懂排版,所以只把产品拿给他看。 “之前我们也在电视上打过广告,广告词都有的,我这本子上有的,你们看看怎么排版才能吸引演球?” 主编让广告编辑过来,当场说自己的思路。这咸菜其实是非常好印的。拍几张照片,把广告词和品牌名称印在上面就很显眼。 何方芝不懂这块,见一份报纸上面,有几张图片确实很抢眼,便也同意了。 交完钱,做完这事,她就离开了人民日报, 等她到达医院的时候,张大队长和李婶已经不在病房。 何方芝有点好奇,“他俩人呢?” “咱爹想孙女,我让李婶带他回家了。”张向阳平静地道。 两人说着话,刘国艺带着小耀过来了。 小耀看到她的时候,扑到她怀里,紧紧抱着她的腰,一声也不吭。 何方芝看向刘国艺,“他这是怎么了?” 刘国艺笑着解释,“好些日子没看到你,想你了。” 何方芝摸摸小耀的头,蹲下来低声哄着他。没一会儿小耀又重新笑起来,走到床前,盯着张向阳的额头看,眼里全是担心。 刘国艺之前也过来看过张向阳。但是没有带小耀一起来。他弯腰问张向阳现在的情况。 张向阳:“还在慢慢修养,医生说,再过一个月,我这手就能拆了。” “那就好。”刘国艺迟疑地看着他,“阳子,你跟我老实说,你后悔演这个角色不?” 张向阳眨了眨眼,嘴角含笑,“人要往前看。我从不做后悔的事情。再说了这个角色的确让我当了回主演,我已经很满足了。” 刘国艺忍不住笑出了声,“你有这心态挺好。” 142.第 142 章 刘国艺支着下巴朝他道, “我偷偷告诉你一件喜事。你和王远山已经入围百花奖最佳男演员的候选人。” “真的?”张向阳惊讶地张大嘴巴,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头也不痛了,手也不痛了, 腿也不痛了, 浑身上下都不痛了, 只有欢喜。 刘国艺拍着巴掌大乐, “你知道吗?原本你是没有机会的。虽然你的戏份比王远山要多,但从严格意义上来说, 你不算主角, 只能算是戏份比较多的配角。” 在他们国家还没有哪一部电影是由坏人当主角的。 何方芝也坐过来,“那为啥他有这个机会啊?” 提起这事儿, 刘国艺就乐不可吱地哈哈大笑,他拿起床头柜上的那份报纸拍了拍, “这就要从这份报纸说起。之前你们的事被刊登在人民日报上。许多读者写信到报社,说你之所以被打就是因为演得太好了。如果不得奖都对不起这个奖。主编就把信全都交给上面的□□, 然后文联那边也听说这事儿。这不, 为了响应老百姓的期望,把你给加进去了。” 何方芝一窘, 没想到他们登了报纸还有这好事儿? 她对演艺这块非常不熟,好奇问,“百花奖很高吗?” 刘国艺把报纸放回原处, 答她, “算是咱们国家非常重要的奖项, 因为是由观众投票产生奖项, 所以又叫观众奖。向阳这情况刚好符合。” 张向阳眼里全是笑意,“虽然只是入选,但是能进去,我已经很高兴了。” 他清楚自己的实力。大家之所以推他不过是因为他受了伤。但是知名度还是差了一些。观众未必能记得住他。 这话说得很谦虚,刘国艺这样恃才傲物的人其实更喜欢张扬一点的性子,恨铁不成钢似地地瞪了他一眼,“瞧你这点出息,八月份就是观众投票,等你休养过后,未必不能得奖。” 何方芝在边上看着好笑,“您是不是又打算接戏了?” 刘国艺心一塞,“我今年一整年拍了两部戏。我该歇歇了。” 这是犯懒了。何方芝也不戳穿他,下巴点向躺在床上的张向阳,“你瞅瞅他现在这样,我看干脆你再拍部片子,让他演个大好人。反正他这张脸演好人,一点也不违和。” 刘国艺拧着眉头,看向小耀。 何方芝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小耀。此时的小耀还站在床沿,紧紧盯着张向阳那打着石膏的手,因为个头不高,所以他看不到张向阳的那张脸。 小耀嘴抿成一条直线,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的样子。 何方芝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儿了,忙抱着小耀,“你怎么了?” 刘国艺重重叹了口气,“前些日子,小耀还回来跟我说张叔叔很厉害,当街就把小偷给吓跑了。可转眼就吓得连你家都不敢来。哎!我一问,才得知他偷偷和你家那两个孩子跑去电影院看电影。” 何方芝原以为小耀这么些天都没来她家是因为天气太冷的缘故,感情根由在这儿啊。 何方芝把小耀抱起来,叮嘱他,“以后大人不让你看的电影千万别看了。这要是吓出个好歹来,还不把爷爷心疼死啊。” 小耀抱着她的脖子,脑袋往怀里钻,嗡声嗡气地道,“我知道了。” 这孩子挺招人喜欢,何方芝又拍着他的背安慰了一会儿。 何方芝抱着他又问,“小耀啊,你爷爷拍的戏好看不?” 小耀点头,“好看。” 照理说小孩子忘性大,可张向阳演的坏人角色对他印象太深刻,哪怕到了此时,他还记忆犹新,他缩着脖子,扁着嘴道,“就是有点吓人。”顿了顿,他纠正,“张叔叔吓人。” 何方芝心塞不已,幽怨地看着刘国艺。这孩子要是一直怕张向阳,估计都不想到她家玩了。 刘国艺被她看得发毛,含糊道,“就算我想拍,上面没钱那也没辙。” 何方芝眼睛一亮,“只要你想拍,上面再艰难也会拨钱给你的。” 刘国艺:“……” 刘国艺带着小耀走后没多久,张大队长过来送饭了。 何方芝首先给张向阳喂饭。 张大队长看不过眼,接过她手里的饭勺,“天气这么冷,等他吃完,你那碗饭该凉了。” 何方芝笑着道,“没事儿,待会儿我在里面加点热水就成了。” 张大队长手一顿,也没把饭勺还给他,舀着米饭递到张向阳嘴边,还轻声问,“这菜让我李婶给切碎了,直接跟饭一直趴,我吃着味道还不错,你觉得呢?” 张向阳有些感动,虽然他爹一直嫌弃他,可也只是嘴上说说,心里还是很疼他的,“嗯,挺好吃。” 张大队长又给他舀汤,“那你多吃点。明天早上我去黑市给你买只鸡炖汤补补。” 何方芝插嘴道,“不用去黑市,等回去让李婶去赵志义那边买一只。他现在做得就是这块的生意。” 张大队长这才想起赵志义也在北京呢,他哼了一声,“这小子在家里那么老实,跑到北京倒是什么都敢做。他也不怕被人抓住。” 张向阳有些无奈,“爹,您可别当着人家的面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张大队长也自觉失言,“我就是在你面前说说而已。” 两人吃完。张向阳这才想起问家里的情况。 提起这事儿,张大队长明显高兴许多,“咱们东江县现在也是经济特区了。街上,县城都有人做买卖。生气好得不得了。你不知道我在火车站一天能挣这个数。”他比划了下手指。 张向阳无心猜他赚了多少钱,心疼地道,“爹,咱家不缺你挣得那点钱,大冬天的,您待在家里烤火不是挺好的嘛。” 张大队长眼睛一瞪,“待在家?成天待在家?我都生锈了。挣钱不好吗?我一天就挣几十块钱。还能给我两个孙子买零嘴吃。我高兴我乐意。” 张向阳拿他没辙。 何方芝笑着道,“那咱们村出去打工的人都回来了吗?” 张大队长叹了口气,“说起这事儿,我就气。你那大哥大嫂出去挣钱,心就野了。我让他们回来,替他们在厂子里找份工作,他们还不乐意。” 张向阳试着问,“那你找的那份工作多少钱一个月啊?” 张大队长尴尬地道,“一个月六十。虽然比不上广东高,但是他们可以待在家里啊。红根和红进也能时常看到他们。也不至于跟他们生份。这不挺好的吗?可他俩死活不乐意。” 张向阳嘴角抽抽,正常人都不可能同意吧,“我大哥现在一个月都一百五了。你直接让他少了九十块钱。这不是要他的命嘛。还有我大嫂帮我看几个店的财务。去年就拿到了会计证。我一个月给她的工资都有三百。是您,您乐意?” 张大队长侧着身子,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嘴里咕哝着,“我不跟你俩说了。你们都钻到钱眼里去了。你们一个个都跑到外面,也不想想我和你娘待在家里有多想你们。” 其实这才是重点。不是因为孩子想父母,而是爹娘想他们了。 张向阳眼睛瞬间红了,看着张大队长两鬓发白,心里很是伤感,“爹,娘,要不你和娘到北京来吧?” “到北京干啥?这边还不如咱们县城好呢?”张大队长嫌弃得撇嘴,“我以前待在老家的时候,经常说上海北京有多么多么好。可我一来,好家伙,要啥啥没有,什么都要票。” 张向阳满眼泪水还未落下生生被张大队长这话给憋了回去。这是嫌弃上北京了? 何方芝笑着道,“爹,您也不能这么说。北京这边不是还没开放政策吗?等过些日子开放政策就好了?” 张大队长叹了口气,“你俩就别哄我了。”他指着刚刚两人吃过的饭盒,“我去买菜的时候,听了几耳朵。许多工厂都开始打白条了。我跟你说啊,这才刚刚冒头,以后说不定咋样了呢。” “您知道就好,反正跟我们也没啥关系。”张向阳随口道。 张大队长拍着大腿,脸上愤愤,“我这不是替国家着急嘛。北京这么大的城市居然现在也不开放。要是以后连咱们县城都不如,那才闹笑话了呢。” “话是这么说,不过北京是祖国的心脏,肯定还是比咱们那小县城强的。”张向阳对这点那是非常确信的。 张大队长听了却不乐意了,要不是小儿子身上全是伤,他早就撸袖子打这个数典忘祖的小畜生了。“我说你啊,这才来北京多久啊,连生你养你的家乡都看不起了。” 张向阳有些无语,他是这个意思吗?他只是照实说而已。 何方芝见两人又吵起来了,忙从自己兜里掏出两张肉票,“爹,现在天色还早,您看看能不能去买两根排骨炖炖。” 张大队长接过她手里的票,又见她似乎想掏钱出来,忙制止了她,“不用,我有钱。你们每次回家都给我好几千块钱,我都揣着呢。” 原以为儿子指不定伤成什么样,他把家里存款拿过来也好救救急。可瞅着小儿子现在都可以跟他呛声了,那就是没啥大事,他还拿个屁啊。 何方芝坚持给他钱,“您把犯人给抓了,替我们省了好几百块钱。买东西就让您掏了。” 张大队长扫了两人一眼,“我瞅着你俩这财大气粗的架势,我都觉得心慌,你俩要节省过日子,省着点花。以后日子还长着呢,用钱的地方多的是……” 这喋喋不休的样子跟张母有得一比。何方芝好脾气地笑着听他说,时不时还点头应承几声。 143.第 143 章 张大队长在北京待了七天, 一直等到判决下来才回去。 因为是严打期间,案件是由公、检、法三家联合办案的,每抓到一个罪犯(犯罪嫌疑人)不是公安审, 然后检察查, 最后法院判, 而是三家各派一到两人, 共同审问,一次定刑。审完以后, 各单位出各单位的案卷, 共同研究一个罪名,定出判多少年。所以当时的审判效率非常之高, 可以说达到了中国法制历史上的高效之巅。 这七个人抓到之后,连夜审讯, 他们这起案件是没有什么可疑点,张向阳和王远山都曾指认过犯人的照片。 但他们本身却不止犯这一起案子, 三家审问, 拔出萝卜带出泥,又从他们身上套出不少事情。于是又消了好几起案子。 那时候贪污几百块钱就能判刑, 更不用说是诈骗了。几年前,他们七个人骗了好几万块钱。 这七个人被判枪|毙,临行的时候, 张向阳和王远山因为腿脚不便没能亲自到场, 但何方芝, 张大队长和王父王母都去看过。 行刑那天, 可以说是非常热闹。经过审讯被公审宣判死刑的犯人,必须经过游街示众后押赴刑场行刑。前面由鸣着警笛的警车开道,后面紧跟着一辆辆大卡车,每辆卡车上站着一名将要被执行死刑的犯人。犯人被五花大绑,由于将临的死亡和游街的耻辱而面如土色。他们胸前挂着木牌,上面写有名字、性别、年龄及罪行等,在他们的名字上面还画着黑色的“×”。行刑车沿途播放广播,宣传“严打”斗争,控诉犯人罪行。路过的大街小巷,引来无数百姓围观。公安人员在旁边维持秩序,疏导交通。 何方芝前世也曾杖毙过的一个丫环,那时候,她刚从母亲手中接过中馈,有个丫环胆大包天收了别人的钱财想把她姐姐的贴身衣物偷偷带出府。这事一旦成功,她姐姐清白不再,他们何家将成为笑柄。所以她命府中所有人过来围观,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人活活打死。 自此,府中无人敢挑战她的权威,她说的话,所有的命令也无人敢不听。 听马大顺说起深圳街头自从改革开放后就一直有人打架。许多街道冷冷清清,根本没人光顾。 这还是深圳,北京同样如此。她男人和王远山在街头就能被人打。可见治安之乱。 立威无论在哪个朝代都是治家治国的一大手段。 王父和王母一路上都没说什么,张大队长一开始也愤愤不平,但人都死了,怨气倒也消了。 “我看这事有点治标不治本。”张大队长突然叹了口气,“你说说那些小年青,从乡下回城,上面也不给安排工作,他们整天吊儿郎当的,没钱花可不就得抢么。” 王父背着手,有些不认同,“如果人人都像这样想,那还会乱下去。” 何方芝想到张向阳说以后都会改革开放,便道,“以后肯定不会的。像深圳发展得多好啊。许多厂都招不到人。可他们还是当街闹事。我看也不能全怪政府。” 历史遗留问题,有利益就有纷争,但是如果生活好一点的话,当街打架也能少一些。 送走张大队长后,张向阳消沉了几天。 “等你好了,再回去看看你爹呗。”何方芝见他一声不吭,只顾着发呆,宽慰他。 张向阳坐在床上,想到刘导今早来说的事,“刘导说,上面资金紧张,今年没法再拍片子。等明年资金到位了就拍。让他先准备剧本。” 何方芝坐到床沿,“就算上面有资金,你现在这个样子,也没法拍戏吧?” 张向阳四肢还不能动,别提有多憋屈了,他闷闷地道,“以后我再演坏人,我一定要雇个保镖保护我。” 两人正说着话,有人敲门,杨兰心站在门口,后面还站着两个男人。 何方芝忙把三人请进来,“哎,你们咋凑到一起了?” 这两个男人就是跟他们有过一面之缘的李世容以及他的助理。 李世容还是那副好脾气,他朝何方芝伸手。 何方芝愣了一下,握住了他的手,只是又快速移开,忙招呼人坐下。 李世容站在床边跟张向阳寒暄了一会儿。 等几人都落座后,何方芝才问,“你们怎么来了?” 杨兰心笑着回答,“我们学校放假了,我正巧去您家里,刚好碰到他们要来看张叔叔,我就自告奋勇带他们来了。” 何方芝这才恍然想起再过半个月就要过年了。杨兰心考上了京都军事学院,确实也到放假时间了。 杨兰心朝张向阳挤挤眼,揶揄道,“张叔叔,我刚才在外头听你说请保镖,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啊?” 几年前还瘦弱,一副营养不良的小白菜,现在变成了一个身强体健的女汉子。 她鼓着手臂让张向阳看,把在场的大人都逗乐了。 何方芝把她胳膊放下来,嗔道,“你这孩子,当着这么多的人做这个虎的动作,你傻不傻啊?” 杨兰心嘿嘿笑,凑过来,“张叔叔,以后我一定好好练拳法,争取能当上您的保镖。” 张向阳抽了抽嘴角,“何着你的要求就这么低啊。我以为你报考京都军事学院是想当将军的呢?” 杨兰心挠了挠头,脸上难得羞窘,“我专业是训练部的,咱们国家以后上战场打战的机会少了许多,我以后未必能当将军。” 何方芝拍拍她的肩膀,“别这么说,等毕业后,你就能授军衔了,就算不是将军也是少尉中尉。别这么贬低自己。” 尽管杨兰心已经很优秀了,可何方芝还是能察觉到她话语里的不自信。 笑闹一阵后,李世荣把来意说了出来,“之前,我在马大顺那吃过何同志做的点心,非常棒。我听马大顺说你想跟我入股。这事我也能答应。就按你说的,给你三成股。你看如何?”说着他手一伸,助理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递给何方芝。 何方芝挑了挑眉,居然是繁体字。 李世荣这才恍然,“对不住,我忘了让下属换成简体字了。” 何方芝摆了摆手,“不用了,这繁体,我看得懂。” 何方芝见他连计划书都做出来了,也从头到尾翻看了一遍,“其实我之前做了几次点心,挑的材料都是极普通的。我手里有几款宫廷点心方子,用的材料都是极奢侈的。如果要做的话,可能你这走低端路线就不太行得通。” 李世荣是个商人,开店就是为了挣钱,当即就道,“如果那样的话,那我们只能走高端路线,后面这块再改改。” 何方芝想了想,“我们可以设立两个品牌,一个专门做低端,一个专门做高端。低端的把那些奢侈材料换成普通点的材料。这样能降低成本。” 李世荣点头答应。 两人商量了一会儿,助理把两人列的注意点记录下来。“等我让助理把合约重新拟好后,咱们再签。” “成!” 李世荣又道,“前些日子,何同志到了深圳,因为张同志受了伤折回北京。我这次亲自登门除了要开点心,还有就是想拜托何同志能帮我完成一件龙袍。” 何方芝侧头看他,“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要?” 李世荣调整身体,“越快越好吧。我们集团旗下的演艺公司决定在下半年投拍一部古装大片《武则天》,想请您做她登基时穿的龙袍。” 何方芝有些纳闷,“之前不是说是凤袍吗?” 李世荣实话实说,“原本我们想拍的是《赵飞燕》,但是公司经过商定之后决定拍《武则天》,所以就换成龙袍了。” 何方芝了然地点点头,侧头看向张向阳,见他神色有些向往。看向李世荣,“你们拍的这片子可以用内地人吗?” 李世荣愣了愣,也看向床上躺着的张向阳,突然拍着脑袋道,“说实话,见过马大顺之后,他就推荐我去电影院张同志演的《钢铁厂特大杀人案》。说实话,这部片子非常好。我非常喜欢。这部电影的导演非常有才华。我想请张同志帮着引荐一下,也不知道您二位能不能帮忙?” 何方芝心塞不已,何着人家记住的不是张向阳,而是导演。 张向阳倒是心态挺好,当即就答应了。 李世荣见何方芝面色有古怪,稍微想了下就明白她的意思,忙道,“当然这部电影是非常成功的,两位男主角演得非常精彩。实话告诉你们,香港的警匪片算是一大特色的,这类片子投资小,观众买账,每年我们集团都会投拍好几部。刘国艺导演很有个人风格。我想请他帮忙导一部片子。剧本已经写好了,至于演员,随他来选。” 随他选?张向阳和何方芝都怔住了。这条件也太好了吧? 李世荣见两人惊讶,笑着解释,“说实话,在香港拍电影,哪怕钱和导演都没到位,但是主演一般都是定了的。这次能给刘国艺导演这么大的决策权是我觉得这人非常会选人。我信任他。所以希望他能帮我这部片子导好。” 何方芝不吝夸赞,“您可真会看人,刘老是咱们国家数一数二的导演。他的才华是有目共睹的。” 李世荣乐呵道,“如果你手上的速度能有你的口才这么好,我就谢天谢地了。” 何方芝尴尬得站起身,“我带您去找刘国艺导演吧。我觉得他应该没问题,就是团里可能要协调一下。” 香港现在还没回归,北京也没有改革开放。外商要内地人帮着导演,那可能要费一番周折。 李世荣见她对此事这么上心,心里也挺高兴,“成,麻烦你了。” 何方芝让杨兰心帮着照顾张向阳,就带着李世荣和他的助理到了刘国艺导演家。 对于这事儿,刘国艺倒是没有一口答应,而是先看本子。 何方芝是学过历史的,自然也知道香港问题。听她男人说,97年香港就回归了,所以在影片里决定不能有抹黑内地的台词,免得以后被人断章取义,再闹出事儿来。 刘国艺见她这么敏感,倒也翻了一遍。 这部影片确实如李世芝所说是个警匪片。拍摄地点是香港,所有的故事都是发生在香港。“我现在还在台里工作,我个人呢,也不太会说粤语,所以我肯定是要挑我熟悉的演员。你看这事可行?” 何方芝心下一喜,眼巴巴地瞅着李世荣。 他倒是一口答应,“成。这部片子是我自己成立的影视公司,也是拍的第一部片子,对我有重要意义。” 何方芝忍不住多看了李世荣几眼。原以为他只是永润集团总经理,倒没想到这人这么有钱,投资一部影片起码得要几百万才行。而他居然轻轻松松就能拿出来。 她突然想念前世那个挥斥方遒的自己了。 正在发呆的时候,只听李世荣站起来,朝刘国艺握手道别,“这事咱们就这么定了,明天我们再一起去团里。” 何方芝也跟两人道了别。 她回头看向刘国艺,“他刚才说什么了?” 刘国艺摆了摆手,“哦,他说他有个朋友在北京,他想先去拜访她。所以只能明天再跟我去团里了。你也知道这事儿挺大,一时半会儿也商量不出个结果来。” 何方芝怔了怔,“刘导,你的意思是团里可能会大宰他们一笔?” 刘国艺眼睛一瞪,不高兴了,“什么大宰一笔?说得那么难听。” 何方芝抽了抽嘴角,“我说得难听?当初我男人那两个厂子在台里拍了两支广告,十秒钟收了好几万块钱。后来我听人说外商投的广告整整比我们的钱少了一半。我们多付的那一半就是制作费。” 刘国艺不高兴了,“那你说的,咱们这些演员,导演都不吃饭啊?” 何方芝哼了哼,“没见过你们这么黑的。居然多要一倍。” 刘国艺虎着脸,“哎,就事论事,你到底是哪头的呀?” 何方芝转了转眼珠子,推了下刘国艺的胳膊,“你说我能不能也在香港成立一个公司?” 刘国艺挑了挑眉,“你疯了吧?你一个中国人跑香港那边成立公司?你又不是香港人,也没他们那儿的户籍,你怎么成立?” 何方芝拍了下他的肩膀,“我说你这就不懂了吧?成立公司可以合资的。我可以给自己找个香港投资人。” 前些日子,她担心张向阳真的会因为报纸被团里开了,所以愣是想出这个法子。 刘国艺立时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让李世荣当你另一半的合伙人?” 何方芝挑眉反问,“你觉得呢?” 刘国艺提醒她,“你没听说吗?他自己已经成立一个公司了?” 何方芝倒一点也不放在心上,虽然李世荣很看好影视行业,但他没有想要在内地拍影片的打算,那她拍片在内地,上映在香港,连成本都低了呢,她挥了挥手,“谁还能嫌弃自己公司少啊?” 刘国艺一想也是,一回头就见何方芝不错眼地盯着他,他立时头皮一紧,“你这么盯着我干什么?” 何方芝嘿嘿笑,“公司好解决,但是你不觉得我最缺的是人吗?” 刘国艺腾得站起来,“好哇,我说你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说给我听。何着你也跟那小子一样打我的主意啊?” 瞅着他这跳脚的样子,何方芝捂嘴乐起来,“你样有才的人该多多留下好作品才是。” 刘国艺气得坐回椅子里,看了眼正在边上玩玩具的小孙子,眼里全是不舍。 小耀一抬眼,瞧见爷爷,冲他笑,“爷爷,我也想当演员。” 刘国艺一怔,“为什么?” 小耀眼冒星星,“我觉得张叔叔好厉害。” 刘国艺拧着眉头不解地问,“这话从何说起?” 小耀一本正经地道,“他对着我的时候是个好人,但是在电影里却是个大坏蛋。你不觉得很酷吗?” 自从广东那边涌入许多外国人,文化也受了影响。酷这个字也成为了小孩子的口头语。 刘国艺:“……”他真没觉得这有什么好酷的。 他抬眼去看何方芝,“是不是你们两口子跟他说的?” 何方芝觉得自己真冤,“不是我。至于张向阳,那就更不可能了。人是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啊?” 刘国艺一想也是。张向阳根本不可能鼓动孩子去当演员。 刘国艺原以为只是小孩子的临时起意,所以也没放在心上。 何方芝回到医院,谢过杨兰心之后,杨兰心回了自己家。 何方芝把小耀要当演员这事说给张向阳听,“你说好不好玩?他这么小的年纪居然要当演员,还说是受你影响。觉得你挺酷。酷啥啊?你现在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呢。”她边说边用刀削苹果。等一只苹果都快削完了,也没听到他说什么。 她猛得一抬头,就对上张向阳那尴尬得眼神,心里顿时有种不好的感觉,“该不会真是你鼓动的吧?” 张向阳抿了抿嘴,“不是我。但是可能真是受我影响。” 何方芝心里有种不好预感,“怎么说?” 张向阳心里一慌,“就是前几天,你和老爷子到隔壁看王远山的时候,小耀问我,当演员好不好玩?我说挺好玩的。当演员可以当坏人,而且家人还不会揍。” 何方芝抽了抽嘴角,一脸控诉,“然后呢?” 张向阳有点尴尬,“然后他可能理解错了,觉得在电影里当坏人,但是现实世界不受影响。” 何方芝瞪了他一眼,幽幽地道,“他没理解错。但是你确实把他给带歪了。” 何着这孩子熊的一面想转嫁到电影里啊?她没好气地道,“你该跟他说,虽然家人不会揍他,但是外人会揍啊,你这一身伤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合着揭自己的短啊?张向阳到底也是个男人,总得要有点脸吧? 第二日下午,刘国艺牵着小耀的手来医院看望他们。 一进门就给张向阳鼓气,“你好好休养,我的新片子就指望你俩呢。” 张向阳有点诧异,“已经商定好了?” 刘国艺脸上挂着志得意满的笑容,“可不是嘛。都商定好了,领导还说团里的演员任我挑呢。” 何方芝也有兴致,追问道,“他们给了团里多少好处费啊?让我先有个心理准备。” 省得她拍电影的时候,连钱都凑不齐。 刘国艺比了个数目,何方芝和张向阳倒吸一口凉气。 刘国艺笑着道,“价格是贵了些,但是香港那边确实出得起。那边经济水平多高啊。电影票一张要好几块钱呢。我听李世荣说,他们拍一部上座的电影多得能挣十来倍。属于高利润行业。” 何方芝对那利润很心动,但是她们家现在的存款加起来也才几十万,离几百万还差远了呢,她支着下巴,“咱们俩商量要成立公司这事儿,我看悬!” 他们现在还拿不出来这么多资金,所以暂时还是得多挣些钱,等国内开放政策再拍电影吧。 刘国艺也附和,“你俩那想法有点不靠谱,拍电影不是你们想得那么容易的。工作人员,设备和资金缺一不可的。” 无论张向阳和何方芝对这事都没有经验,所以二人只能再缓缓。 三人暂时达成一致。 小耀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突然视线落在刘国艺身上,“爷爷,我也能演吗?” 刘国艺没想到他居然还没忘了这事儿,有些头疼,“小耀啊,你年纪太小了,如果你真想当演员,不如像你张叔叔一样考上电影学院,到时候爷爷一定让你当主演。” 小耀瘪着嘴,“爷爷,你唬人。你拍的那部电影里的小孩跟我也差不多大啊,难道他也考上电影学院了?” 刘国艺被他噎住,心里又高兴又为难。高兴的是他孙子脑子转得还挺快。为难的是他真的没想让小孙子当演员啊。 当演员多辛苦啊。冬天拍夏天的戏,大冷天只能穿短袖,冻得人腿肚子直打颤。夏天拍冬天的戏,大热天裹着大棉袄,身上都长痱子了。 关键是辛苦与酬劳还不成正比。一个月挣得还不如普通工人挣得多。 他哪肯让小孙子受这份罪啊。 何方芝拉着小耀,把张向阳身上的被子掀开,让他看那打满石膏的腿,“演坏人是要被人打的。你乐意?” 小耀身子一抖,脸上迟疑了一会儿,皱巴巴的,眉毛也拧来拧去,心一横,“要当,我要当最坏最坏的大坏蛋。” 真是熊孩子!何方芝没辙了,朝刘国艺露出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144.第 144 章 刘国艺接的这部影片名叫《卧底警察》, 讲述的是陈国雄经过选拨和训练,成为一名卧底警察。他头脑聪明,心思缜密, 为了获得帮派大佬的信任, 陈国雄亲手策划了一起盗窃黄金案, 作为主事的陈国雄因此得到帮派大佬的信任, 后来坐上了二把手的位子。这期间有人怀疑过他,不过都被陈国雄解决了。最后又经过了差不多三年的证据收集, 终于掌握了对方所有的犯罪证据, 警方也开始了收网行动。在收网的过程中,陈国雄也曾差点被人识破过, 但都被网吧巧妙化解了。最终端掉这个以盗窃为生的帮派。 “我演的是这个警察吗?”张向阳觉得这个角色挺不错的。 刘国艺摇了摇头,“我更属意你演这个帮派大佬的儿子。” 在剧本里, 这个帮派大佬一心想洗白,让自己的儿子去英国读MBA, 给他钱开新公司, 当一名正正经经的商人。从表面上看,他是个特别正的社会精英, 但自从黑帮大佬受伤后,他这个疑心重,再加上智商不低于陈国雄的反派人物暂时接管帮派, 几次三番, 陈国雄都是差点败在他的猜疑下。在帮派大佬被围剿之后, 这位成立了新的帮派。 刘国艺点了点这个剧本, “我对这个结局不太满意,但是李经理似乎对此很满意。还不让我改。” 这样的结局也就只有香港才能拍,在国内黑帮里的人绝对是要死决的。 张向阳暗自猜测,“我估计他是想拍第二部吧?” 留下一个毒瘤,就是给人留下一个悬念。这部影片只能算是陈国雄和大佬儿子的初次交锋,但第二部才是最精彩的对决。 刘国艺还没拍过系列电影,不由得一愣,“你还别说,你这猜想还真有可能。” 说完他看了眼张向阳包得紧紧的头,“怎么样?你演这个角色吗?” 张向阳自然想演,当即点头,“那这个卧底警察谁来演?” 刘国艺也没瞒他,“我还在挑人。” 张向阳诧异了,“远山不演吗?” “演啊,不过他受得伤太重。而且他那张脸也不适合演卧底。” 浑身充满正气的军人当卧底?那绝对不可能。 三月底的时候,张向阳终于拆掉石膏出院了。 但是王远山就没有他那么好命了。王远山脖子那块需要慢慢调养,医生说至少再躺三个月才能下床。 张向阳出院后,何方芝松快许多,不用医院,学校,家里三头跑。 到家后,何方芝和李婶做了一顿丰盛的晌饭。吃饱喝足后,张向阳就想出门。 何方芝把人叫住,脸色相当难看,“急什么?刘导说让你当主演就一定会的。” 张向阳朝她嘿嘿笑,“媳妇,我这不是心急嘛。我躺在床上将近四个月,我身体都僵了。” 何方芝抱臂看着他,“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回演的还是个坏人。而且比上一个还坏。” 上一个许成安坏得还不那么彻底,这次演的这个坏人直接就是大佬儿子,甚至还有可能是下一任的黑道老大。 张向阳看了眼正巴巴瞅着他们的三个孩子,把媳妇推到屋里,关上房门后就想抱她。 何方芝飞快打掉他的手,躲开他的拥抱,只冷冷地看着他,“你到底还要演多少个坏人?你这次受这么重的伤,你怎么一点记性也不长呢?” 张向阳歉意地摸了摸鼻子,“我这不是已经好了吗?” 何方芝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我看你纯粹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张向阳趁机把人抱住,按到床上,何方芝不肯就范,挣扎着下地,却被他死死抱住,“媳妇,真的,我都考虑好了。你相信我,肯定会没事的。” “哦?你说我听听,你有什么保护措施?难不成你还真去请保镖啊?”何方芝听到这话也不挣扎了,男女悬殊太大,何方芝怎么都挣脱不开他的掣肘。 张向阳抱着人,在她耳边轻声道,“我是去香港拍片子,这片子估计也不会在内地上映,当然不会有人入戏太深来揍我?” 何方芝挑了挑眉,“你听谁说的,这片子不会在内地上映?” 就她所知,拍一部片子需要大量资金,所以宁愿从国外引进片子,然后翻译。这样能节省一大笔开支。香港离内地这么近,没道理这部片子不会引进。 张向阳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放心吧。这片子在咱们国内审核不了的。” 何方芝愣住了,“为啥啊?” 张向阳笑着解释,“那些国外引进的片子多数都是爱情片,还没有哪一部警匪片被引进的。因为理念不同,上面领导怕影响底下的群众。” 如果是这样,何方芝倒是不再担心了。 媳妇不再拦着,张向阳顺利到了刘国艺家。 “怎么又变了呢?”张向阳有点纳闷。他还挺喜欢这个角色的。 刘国艺摆了摆手,“我发现有个人更适合你的这个角色。” 张向阳一脸控诉,何着自己居然被人给替了。 “我不是说你演的不好。而是说对方更适合。”刘国艺从一个文件袋里掏出一张照片。 这是一张黑白单人彩照,男人穿着浅蓝色衬衫和黑色马甲,衬衫掖在深褐色的皮带里,下身穿着一件黑色笔直的西装裤。这身打扮显得他特别贵气时尚,他戴着金丝眼镜,嘴角勾出一抹浅笔,一看就是非常有素养的海归派人士。 的确比他更适合,张向阳不得不承认。他哪怕穿得很奢侈的衣服,也穿不出这种贵气来。就像他媳妇,哪怕穿着粗布麻衣,也无法掩盖她那身运筹帷幄的女王气质。 察觉到他神色有点晦涩,刘国艺拍拍他的肩膀,安抚他,“你也别颓废,我觉得你演这个卧底警察也挺好。” “哈?”张向阳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他居然来演卧底? 刘国艺敲了敲剧本,“我准备把先前的设定给改了。不是这个卧底不是从警察里选,而是从刚毕业的学生里挑。你这张脸保养得这么好,演个刚出校门的大学生也非常合适。” 张向阳怔愣了好久,总觉得这一段有些熟悉,可又抓不住。他晃了晃脑袋,“行,我听您的。” 刘国艺见他答应,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虽然你是卧底,有些训练没接触过,但你得跟上。我从认识的朋友那里找了个休假回来的军人,让他给你做突击培训。你可要好好跟人家学啊。” 张向阳满口答应,“行。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正式拍啊?” 刘国艺摊了摊手,“急什么?这剧本还得再改改。等你培训结束,我估计就能完事了。” 这次刘国艺带的人手几乎全是团里人。李世荣一点也不介意。这部投资其实不太多,当然不能请那些香港知名演员。既然请不了有名的,那请大陆有名演员也不错。 说不定将来大陆这边解禁了,他这部片子还能再火一把,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他的目光从来都放得很长远。 又过了一会儿,从院子外走进一个年约二十来岁的男人,他猿臂蜂腰,腱子肉一鼓一鼓的,他五官长得其实很一般,却让张向阳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看起来极为精神,无不散发着他独特的气质。 他穿着便衣,但张向阳看一眼就能猜到他是个军人,“刘导,这就是您介绍给我的教官?” 刘国艺点头,给两人作介绍,“这位是李援朝。现在是营长。” “这位是张向阳,是个演员。” 李援朝朝张向阳伸手,微微点了下巴,“你好。” 他很冷淡,但眼里的锋利却无法让人忽视。 “你好,还请多多指教。” 李援朝淡淡地道,“指教不敢当,只希望你能坚持下去,别辜负刘老对你的期望。” 刘国艺哈哈大笑,“没事儿。你尽管训练,向阳这孩子虽然没你健壮,但绝对是个能吃苦的人。以前大热天穿棉袄,他捂了一身痱子都没说一句怨言。” 李援朝扫了一眼张向阳,微微有些诧异。 “行了,张向阳你带他去你家吧。别让他住招待所了。” 张向阳怔了怔,“我听李营长的口音是本地人啊?怎么会?” 刘国艺望向李援朝,不知该不该说。 李援朝朝张向阳抿了抿唇,开口解释,“我跟家里闹了点矛盾,搬出来住了。” 张向阳瞬间了然,朝刘国艺挥了挥手,“刘导,那我带李营长到我们家了。” “去吧。”刘国艺满意地点点头。 等两人出了院子,两人并排走着,李援朝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张向阳却有心打探部队的事情,哪知李援朝一句话给堵死,“部队纪律,一切保密。” 张向阳只好跟他胡扯,“那你为啥跟家里人吵架啊?我猜你现在还没结婚?” 李援朝脸色一僵,侧头看他,“怎么看出来的?” 张向阳手臂往他肩上一搭,李援朝下意识就来了个反剪,把张向阳的胳膊差点拧断,疼得他嗷嗷直叫,“哎,李营长,我就是想跟你唠唠嗑,你至于反应这么大吗?” 李援朝松开手,退开一步,板着脸道,“对不住,我这是条件反射。” 张向阳甩甩手臂,不满地哼了一声,“我看你不是个普通军官,你倒像是特种部队里出来的。” 李援朝眼睛一眯,眼神如刀刺在张向阳脸上。张向阳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看花了。 可下一秒,李援朝就恢复了正常,“只要是军人都有这个反应。你无需多想。” 张向阳瘪了瘪嘴,“我能想啥,我就是想跟你唠唠嗑而已。不能聊工作,还不能聊私人感情?” 李援朝拧着眉头,“对不住,我不太会聊天。” 哎!他算是没辙了。张向阳蔫头耷脑地带他回了家。 张向阳看到他居然带着一个男人回来了,“这是?”她上上下下把李援朝打量了一通,“你还别说,这人非常适合演军人警察什么的。” 李援朝面无表情看着她。 何方芝有些头皮发毛,拉着张向阳道,“这人是谁啊?你咋不介绍呢?” 张向阳手臂现在还疼着呢,有气无力地道,“这是我的军官,给我培训的。” 何方芝迟疑了,“你不是演黑帮大佬的儿子吗?为啥还要培训?” 张向阳放下手臂,“刘导让我演那个卧底了。” 何方芝非常高兴,“那也挺好的。这个卧底的角色很讨喜。说不定以后你能凭借这个角色红呢。” 张向阳怔住。一语惊醒梦中人。原先他只想红,无论是哪种红,他都乐意。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好像把演员当成一份职业来看了呢?甚至他都不在乎这个角色能不能让他红,只想着这个角色对他有没有挑战?“” 这两人在边上唠嗑,倒是把李援朝给忘在一边。 等何方芝反应过来的时候,脸都红了。她居然干出这么失礼的事情。 “同志,请进来吧?” 李援朝冲她点了点头,大步跨进屋里。 何方芝推了下还在发呆的张向阳,“赶紧迎客人进屋啊。” 张向阳忙跟了上去。 三个孩子见到李援朝,都有些发怔。 他面上的寒气只需瞧一眼就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红叶和红心都有些怵。 红瑾却是不怕,她从自己兜里掏出一颗糖,走到李援朝面前,举起手,“叔叔,你吃。” 李援朝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干巴巴地道,“不用了,叔叔不吃。” 红瑾失望地把手放下,瘪着小嘴,把糖给剥了,然后冲李援朝招招手。 李援朝对上孩子那天真无邪的眼睛,微微低头。 红瑾把糖往他嘴里一塞,而后捂嘴大笑,怕他吐,她忙道,“不许吐。糖是非常金贵的。” 李援朝冲她点了下头,甜滋滋的味道冲进口腔,让他有种幸福的感觉。 红叶和红心被妹妹的动作惊住了,把红瑾往屋里拽,“你胆子怎么这么大啊?” 红瑾一脸无辜,“我娘说了,这叫兵不厌诈。” 红叶和红心无语,拍在门框,看着李援朝在她娘的招呼下,落座,但那脊背挺得非常直。 红叶突然道,“这人是个当兵的吧?” 红心点点头,像个小大人似的,“看起来挺像。” 红叶眼睛一亮,趴在红心耳边,“我去叫兰心姐姐。她可喜欢军人了。” 红心看了眼李援朝点了点头,“好,你快去!” 红叶飞快地往屋外跑,差点撞上从院子里洗好杯子回屋的何方芝。 “妈,我不是故意的。”红叶丢下这一句,就飞快往外冲。 何方芝无奈摇头,“这么火急火燎干啥呢。” 何方芝在旁边煮茶,李援朝看着微微有些惊讶。 何方芝笑着解释,端过一杯茶递到他手边,“这是乌龙茶,我朋友从广州那边寄过来的。您尝尝。” 张向阳朝媳妇使了个眼色,一个军人怎么可能会喜欢喝茶呢。 何方芝回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朝李摇朝道,“怎么样?” 李援朝嘴边一抹笑意漾起,“这茶汤清澈,酽香袭人,滋味浓醇,鲜爽回甘,确实是上品好茶。多谢同志款待。” 张向阳没想到这人刚刚还是沉默寡言,提起茶,居然滔滔不绝。 何方芝突然开口,“说来也巧,外子也认识一个北京人,和李营长还是本家呢。” 李援朝怔住,“他叫什么名字?” 何方芝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李学生,现在在我们东江县当县长,不知李营长可还认识?” 李援朝脸上露出点喜色,“认识,他是我堂兄。” 何方芝轻轻扫了眼他的面相,“你俩鼻子和下巴有几分相似。没想到还真是亲戚。” 这一提醒,张向阳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刚刚第一眼就觉得这人很熟呢。 145.第 145 章 何方芝和李婶准备饭菜的时候。 张向阳和李援朝聊开了, “你为什么也跑出来了?想当初你堂哥独自跑到乡下也是因为不想接受家里人为他挑的对象,难不成你也是?” 李援朝脸色一下子就红了,他略微迟疑了下, 轻轻点了头。 张向阳八卦心起了, 把凳子往他那边挪了几下, 红心和红瑾也巴巴地跑到他身后一起听。 李援朝看着这一大两小窘得不行。 张向阳见他不说话, 一直盯着他身后瞧,一回头就对上两个女儿讨好的笑容。他板着脸, 瞪向两人, “赶紧去屋里复习功课。爸爸和李叔叔商量正事儿呢。” 红心撇了撇嘴,“说八卦就说八卦呗。还说正事儿?” “你废什么话啊。你李叔叔的终身大事难道不叫正事儿吗?” 红心拧着眉头, “什么叫终身大事?” 张向阳心塞不已。就在此时,院子里有人进来。 红心探头往外一瞧, 拍着巴掌叫,“兰心姐, 你来啦!” 杨兰心可能之前一直气喘吁吁, 所以胸口一喘一喘的。她前面的红叶也是如此。 进来后可能觉得失礼,两人平复了下才进来, 红叶忙把李援朝介绍给杨兰心,“兰心姐,这就是我爸的教官。你不是一直想摸枪吗?他肯定有的。” 李援朝自两人进来就从凳子上站起来, 听到红叶的话, 忙道, “没有。我现在是休假, 部队把我的枪收回去了。” 杨兰心和红叶都有些失望。他们还从来没看过有人打枪呢。 杨兰心到底年龄大一点,很快收敛自己的情绪,“我听说部队可以常常摸枪,是真的吗?” 面对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李援朝没有像面对张向阳那样冷硬,但要说让他透露部队的事情,那是违纪,所以他支支吾吾不肯说。 张向阳忙道,“兰心,你别为难李营长了。他要保密的。” 营长?杨兰心一怔,一脸钦佩地看着他,“你好厉害啊,这么年轻就当上营长了?” 李援朝被她看得心砰砰跳,一张黝黑的脸瞬间爆红。 红叶和红心一脸稀奇地看着他变脸,红瑾却是仰着小脸,一脸担忧地看着他,“李叔叔,你发烧了吗?” 李援朝尴尬地挠了挠头,不知该如何回答。 张向阳催着几个孩子去屋里。红叶,红心和红瑾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杨兰心却是搬着个凳子坐过来,张向阳见她时不时偷偷瞧了一眼李援朝,再联想刚刚的情景,脑子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他猛得拍了下巴掌,朝李援朝道,“我先去灶房,看看饭菜有没有做好,你们先聊啊。” 说完,也不等李援朝答应,叮嘱杨兰心道,“帮我好好招待李营长。” 杨兰心点头应好。 张向阳出了堂屋,到了灶房,见他媳妇正在切菜,李婶正在烧火。 他偷偷凑过来帮着洗菜,“媳妇,我发现一件事。” “什么事?”何方芝头也不抬地问。 张向阳偷偷从窗户那里看了眼堂屋的方向,刚好可以看到杨兰心在跟李援朝说话。 张向阳压低声音小声道,“我觉得杨兰心可能看上李援朝了。” 何方芝切菜的手一顿,直起腰,学着张向阳的样子往外看。 她拧着眉头,不敢相信,“不能吧?兰心才多大呀?” 张向阳见她不信,拍拍手,“不小了,兰心都十五了。这个年纪定亲的比比皆是。” 何方芝想到李学生曾经说起过他的家世,“年龄倒不是什么问题。两人相差也不大。但是我觉得两人家世可能会有点阻碍。” 虽然杨兰心现在是杨老师的孙女,但杨兰只是个大学教授,全国上下有那么多的教授,他一点也不突出。 李家那样的家境怎么可能看得上杨兰心呢? 张向阳却觉得两人很有希望,“我瞅着这李援朝性格有格许三多的意思。” 何方芝蹙眉不解,“许三多?” 张向阳这才想起许三多现在还没面世呢,忙解释,“就是一根筋。看起来木讷,但是有自己的想法。” 李婶在旁边插嘴,“他俩不是刚认识吗?你俩这么快就关心上了?” 何方芝一想也是,“哎,这孩子无父无母,小的时候又受过不少罪,我挺担心她会因此再受伤害的。” 李婶往灶膛里添了把柴,叹了口气,“姻缘天注定,我看兰心这孩子年纪还小。我之前就听红叶说过,这孩子一心想当兵。但是因为部队裁员,已经不招新兵了,所以她只能报军校。兴许她就是跟人家多聊聊呢,没你俩想得那么悬乎。” 张向阳一想也是。反正也不急,他俩在这边瞎忙活,到时候再搞出个乌龙来,那才是闹笑话了呢。 等三人端着菜进屋的时候,三个孩子也从屋里出来了,杨兰心笑得非常灿烂。 见到张向阳进来,她忙道,“张叔叔,李营长答应我跟你一起训练了。你同意不?” 张向阳怔了下,看向李援朝,见他没有异样,忙道,“行啊,这有什么不行的。反正一个人是教,两个人也是教。只要李营长不闲累,我当然没意见。” 杨兰心心愿达成,站起来告辞了。 何方芝忙把人拉住,“留在这边吃饭吧。” 杨兰心忙摆手,“不了,家里切好了菜,我得回去帮忙,下次吧。” 何方芝只好送她出来,送到门外的时候,何方芝状似无意问,“兰心啊,你上了大学,有没有喜欢的男同学啊?” 杨兰心蹙了蹙眉,很肯定地摇头,“没有。” 何方芝故作轻松地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同志?” 杨兰心可能是还没开窍,这种问题一般女孩子都会害羞,可她却丝毫没有反应,甚至还认真地思索了一下,而后坦坦荡荡地摊手,“不知道呢,等我遇上,我一定让何阿姨帮我参考。何阿姨,我先回去了。” 何方芝拿她没辙,只能放她回去了。 有一个直肠子当教官是什么体验? 张向阳反正是领会到了。李援朝相当严格,用他的的话来说,“如果我不对你严格,那就是对不起我堂哥,要是他回北京问我有没有对你特别关照,那我该怎么回答?” 张向阳咬着牙坚持按照他的高标准高要求来训练,每天天不亮就跟着李援朝一起围着北京城的大街小巷开始跑。 这也就罢了,最让他郁闷的是,何兰心也跟着一起训练,一次也没有抱怨过。浑身上下那是使不完的劲儿。 李援朝见他累了,就在旁边道,“张同志,你不会连女同志也不如吧?” 张向阳每回都被这句话刺激得不轻。硬是咬着牙坚持下来。 等一个月后,刘国艺终于要带他去香港拍戏了。 李援朝也正式结束假期回归部队。 临走的时候,杨兰心一脸不舍,“好不容易遇到个专业教官,没想到这么快就走了。”虽然是可惜李援朝走了,但是好似是对他本人没有旁的想法。 见她没有像失恋中的小女孩一样失声痛哭,张向阳放宽了心,而后又有些诧异,“你们学校不就是军校吗?老师还能没有他专业?” 杨兰心提起这事儿就有点丧气,虽然她选的专业是训练部,但大学都是以理论为基础的,所以第一学期,她学的都是理论课程,军训也仅仅只有一个月,“差远了,我跟你说,我怀疑他任职的部队不是普通部队。说不定是执行什么危险任务的部队。” 张向阳脑子里闪过‘特种部队’这四个大字。他晃了晃脑袋,把这想法抛出脑后。 张向阳跟随刘国艺去香港,小耀又扎根在张家了。 原本小耀闹着要演戏,但他之前可是一丁点基础也没有,哪怕刘国艺再疼孙子,也不能拿几百万的电影开玩笑。所以无论小耀怎么撒泼打滚,愣是咬牙坚持没同意。小耀见爷爷不肯让他演,只能认命了。 不过刘国艺在临走的时候,给他找了几个专业老师,轮流上课。 所以李婶每天的任务还多了一项要接送小耀去老师家上课。 小耀学得很快,哪怕再刁钻的课程,他都能咬牙坚持。 何方芝还多次听几位老师说过,小耀这孩子很有灵性。尤其演起坏孩子的时候,简单如鱼得水,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别提多来劲儿了。 何方芝每次都用一种很无奈的表情看着小耀,生怕他将来也像张几阳一样演了个大反派,然后当街被人打。 就算现在治安好了许多,但时间还长着呢。他被扔臭鸡蛋的机会也多着呢。 146.第 146 章 张向阳在香港拍了四个多月的戏, 直到八月中旬才回到北京。 回来后,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何方芝和孩子们去火车站接人, 还有点不敢相信, “你怎么弄成这样啊?” 离远的看, 也就是消瘦了些, 走近了看,身上居然还有伤。 他穿着白色的衬衫和米色的长裤, 脚上是回力白球鞋, 胳膊上是挽起来的,所以露出一点刮伤。 张向阳没在意, “已经都结痂了,没事儿。” 何方芝从自己包里掏出一个创口贴给他贴上, “现在结痂最是痒痒的时候。还是贴上比较好。” 张向阳点了点头,看着她认真的样子, 心里暖暖的。 红叶和红心见爸爸好像看不到她们似的, 瘪着小嘴有点不乐意了,红叶上前拽着他的手, “爸爸,你有没有想我吗?我想你都想得瘦了。” 张向阳捏捏红叶的小脸,仔细端详一下, “爸爸想你, 可是你好像没瘦, 似乎胖了呀?” 红叶捂着小脸, 尴尬得红了红,“哪有。”她对上张向阳取笑的脸,剁了剁脚,“还不是妈妈,每顿饭必须吃一碗饭,要不然就不许吃零食。我已经三天没吃过点心了。” 张向阳挑了挑眉,“那你妈妈做得对啊。她是为你好。你吃了零食就吃不下去饭了。” 红叶气得扭过去不理他了。 红心捂着嘴偷笑,大姐到现在还不死心,爸爸对妈妈向来都是言听计从的。她走过来拉着张向阳问,“爸,香港好吗?我听说香港有许多高楼,是真的吗?” 张向阳点点头,“是真的。等以后有机会,爸爸带你们一起去香港玩。” 他这次去香港办的护照算是走了特征通道。但两个孩子以及他媳妇都没有这个特权了。只能慢慢办了。 何方芝贴好创口贴,“快回家吧。李婶应该做好饭菜了。” 张向阳提着包袱,就要往外走,红叶和红心忙过来帮他拎。 张向阳颇有几分欣慰。 跟何方芝咬耳朵,“咱家这两个孩子长大了,都知道帮我提行礼了。” 何方芝还是很了解家里的孩子的,家里三个孩子孝心还是有的,但都是内敛行的,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急于表现,当着这么多的面提行李,一看就是别有目的,“估计以为你给她们带啥好东西呢。”说完她侧头看他,有些好奇,“你带了吗?” 这希翼的样子,张向阳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捏了下她的手指,“她们带不带都行,但是你的礼物一定要买,全是北京没有新鲜物。” 何方芝虽然想看,但却不怎么急,还是先把最重要的事情告诉他,“前些日子,团长亲自上门通知,让你这个月月底就是百花奖评选的阶段。《大众电影》杂志还要过来采访你呢。” 张向阳这才恍然大悟,“我说刘导为啥一直都在拍我的戏呢。原来是因为团长要我回来啊。” 这次只有他一人选回来了。 何方芝挺感激刘国艺的,“估计刘导也觉得这个奖对你非常重要。” 谁都知道百花奖的评选都是通过《大众电影》杂志发行选票。如果张向阳能上这个杂志,那他的知名度就能再上一个台阶。 张向阳也很感激,“他是个好导演。” 一直没告诉他,估计也是希望他不受影响吧。至于拍完还不告诉,估计是想给他一个惊喜。 “咱们快点回去吧。你拿上些礼物去问问团长,什么时候接受采访,月底是观众采访,十月份就得公布最终结果了。” 张向阳见她比他还急,心里一阵柔软,“媳妇,你真好。” 何方芝脸色微红,嗔了他一眼,“干嘛说得这么肉麻。受不了了。” 到家之后,张向阳吃了李婶做的饭菜后,拿了些从香港买的礼物就到团长家了。 团长之前打得是国际电话给刘导,因为电话费太贵,他说得非常简洁。 刘国艺舍不得钱,所以只说尽快让张向阳回来。 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团长请张向阳坐下后,也没跟他兜圈子,“你明天穿精神一点到团里,我让《大众电影》杂志到咱们团里采访。” 说着,他起身到自己书架上抱了一摞书给他,“这些书你都拿回去看,看看人家是怎么说的。切记不要胡乱说话。” 张向阳忙接过来,感激地朝他道谢,“谢谢团长。” “没谢我。你这也是为我们团里争光,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团长笑着一脸慈祥,他又问了下电影的进度,“刘导说什么时候能拍完啊?” 张向阳老老实实地答道,“估计很快了。我的戏份是最多的,其它的都是些配角的戏,并不多。很快就能结束,但是他们还要留在那儿做些后期制作。还有要后期配音成粤语。我估摸着前前后后加起来,还得两个月。” 团长有点失望,“看来你们刘导这次没法当面领奖了。” 这次百花奖,刘导也入围了。不过他的知名度不需要再宣传。观众也许不认识主演,但一定认得他这个导演。而且他已经得过六七次最佳导演奖了。甚至连国外的奖都得过。 团长又问,“香港那边拍戏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困难确实有,最大问题就是语言不通。”香港那边讲的是粤语和英语。他们去的这些人,除了他会说英语能帮着大家买买东西,其他人都成了哑巴。 他这一回来,还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搞呢。 团长一想也是,“除了语言不通,其他方面呢?比如说拍戏的方式方法。” 刘导的脾气可不算好,如果李世荣不按照他的要求来,估计刘导能当场发彪。 张向阳据实以答,“李世荣除了要求节奏要快点,其他都是听刘导的,也没有旁人敢指手画脚。” 刘国艺的权力那是相当大的。前世,哪怕再牛逼的导演也没法全权作主。但是刘国艺却行。不得不说,刘国艺的腕够大。 团长一脸庆幸,“那我就放心了,你们出去后,我整天待在家里焦躁。就怕你们刘导那脾气,到时候撂挑子不干,那咱们还得给人家赔偿金。” 虽然收了一大笔钱,但是事情是有双面性的。拍的好了,就是皆大欢喜,就怕对方故意刁难刘导,刘导不肯配合,两人吵起来。一拍两散。 现在李世荣果然说话算话,他的心终于落到实处。 张向阳试着打听,“团长,我有个朋友也想开演艺公司,您说咱们国家什么时候能开放政策啊?” 团长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一时之间也怔住了。他拧着眉头想了半天,“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咱们国家现在还没有这方面的政策,我看你那朋友也甭想了,根本就没有,我也没听到这个风声。” 张向阳有些失望,他记得前世最大的一家演艺公司好像是在94年,难不成他得等到那个时候才行? 团长见他低头不语,“你该不会是想单干吧?” 不怪团长会有此一问,张向阳自己有两家厂子,在团里工作,常常接不到活,对他这样爱戏如痴的人肯定受不了。 张向阳尴尬得摇头,“其实也不是。我这不是看咱们团里今年都没拍什么戏。就想着能不能以私人的名义把投拍电视剧或电影。” 团长怔了怔,“你的意思是你的朋友有不少钱?” 张向阳挠了挠头,含糊道,“还成吧。” 团长敲击了下桌子,“这事我向上面反应看看,如果能成的话,你朋友能出多少钱?” 张向阳心里一紧,听这意思,看来这事很有希望了,他坐直身体,“差不多能有五十万左右。”这是他们家现有的存款。 团长也没嫌钱少,只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147.第 147 章 张向阳抱着一摞杂志回到家里, 他仔细翻看别人的采访内容。 让张向阳比较意外的是这年代采访内容并不像后世五花八门。 他们问的问题多数都是跟电影有关的问题,不像后世着重点都在演员的私生活方面。 刘国艺导演上的杂志是最多的,每次问的问题也都是关于电影自身, 对他个人的简介也就是年龄, 身高, 体重, 个人爱好等等。 张向阳放宽了心,寻思着记者应该会问自己哪些问题。 何方芝走进来, 看他坐在床边发呆, 推了他一下,“怎么了?” 张向阳搂着她坐下, 轻声道,“明天就来采访了, 我在想他们会问我什么问题。” 第一次上杂志,而且还是这么有名的杂志, 他的心直到还在还砰砰跳呢。 何方芝倒也能理解他, 这份杂志是对他的演技的认可,跟导演的认可拥有差不多份量。 何方芝拿最上面的一本翻了翻, “我猜他们会问你,为什么会想演这个角色,你对人物的看法, 以及你被人当街殴打, 有什么感想之类的。” 这些都是非常有可能问的。尤其是最后一个, 可是大家都非常关注的。 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写信到人民日报了。 张向阳抿了抿嘴, “那我想想该怎么说比较合适。” 前世那些记者为了噱头和销量,故意曲解演员的意思。把他原本来的意思弄得面目全非。 何方芝点点头,站起身,“那我出去了。你从香港带的东西她们都很喜欢。只是看你把门关上,她们都不敢进来。” 别看张向阳平时对孩子们笑眯眯的,但是也有他霸道的一面。就是当他待在房间的时候,不允许孩子过来打扰。 以前红叶和红心还会仗着年龄小,故意敲门打扰,张向阳舍不得批评她们,顶多也就是凶了一下。 但是自从看过他演的那部电影,三个孩子都乖了许多,似乎很怕爸爸生气。 张向阳听到这话,尽快拉着她让她坐在自己大腿上,搂着她,嘴唇凑到她耳边,“那你呢?我给你买的礼物,喜欢不喜欢?” 何方芝侧过身,搂着他的脖子,充他暧昧眨了眨眼,“你一个大男人买这种东西,不觉得尴尬吗?” 张向阳脸色微红,想到自己去内衣店时被店员打量时的情形,他就火辣辣的,他的嘴唇刮擦着她的脖颈,柔声道,“我的脸面,不算什么。” 何方芝心里暖融融的,脸颊贴着他的。 张向阳捏着她的下巴开始吻她,跟以往温柔缠绵不同,这次他的吻热烈又急切,想要把她吞入腹中,她连换气的机会都没有。 脑子在经过一阵短暂的眩晕后,她勾着他的脖子回应他的吻。 这一吻便一发不可收拾,两人很快滚入床中,因为是大白天,孩子们还在外面,所以只能蒙着被子,何方芝也不敢发出声音。 也不知是因为太久没见,还是她因为不敢发出声音而憋得通红的脸太过娇媚,他这次比以往都要兴奋。 事毕,何方芝枕在他胳膊上,在他怀中休息了一会儿才恢复了体力,她点着他的胸口,“你在香港该不会是遇到什么艳遇了吧?” 张向阳尴尬得挠了挠头,含糊不清地道,“没有。” 他的迟疑让何方芝心里一紧,她支着下巴看他,眼睛眯起对上他的眼睛,重重在他胸口拧了一下,“快说!” 这是发火的前兆,张向阳忙搂着她,“有天晚上,我们那个香港场务带剧组的人去那种地方。我们一开始不知道,还以为他是带我们去喝酒的,谁成想……” 何方芝神色渐冷,“后来呢?” 张向阳把她按在胸口,“后来我看出不对劲儿找借口跑了呀。王远山也跟在我身后一起出来了。咱们俩在那条街买了些吃的就回剧组了。” 王远山上个月出院,一出院就坐飞机到香港拍他的戏份。 何方芝松了一口气,“王远山又没有对象,他为什么也跟你出来了?” “他说怕得病。”张向阳在她耳边哈了一口气,烫得她一个机灵。 何方芝倒是非常认可。她没去过香港,但前世有许多纨绔子弟都在那种地方染上脏病,最终命丧黄泉。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蹙着,“你这交得都是些什么朋友啊。” 张向阳也有点尴尬,“我还以为他带我们去喝酒的。谁成想会是那种地方啊。” 何方芝捏了下他的脸,“看你表现这么好,我今天奖励奖励你。” 张向阳眼睛一亮,“有什么奖励?”他视线扫在她胸口处,“不如你把我给你买的东西穿上?” 何方芝羞得满脸通红,在他殷切的目光下还是点头应了。 第二日一早,张几阳就到团里。 没一会儿,团长助理就过来喊他,让他到会议室接受采访。 昨晚他已经把自己能想的问题都想了一遍,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这两位记者与其说是娱乐记者,倒不如说是文化人。 两人都戴着眼镜,说话也非常斯文,一点戾气也没有,尖刻性的问题半点也没提及,让张向阳心生好感。 “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选择演坏人吗?” 张向阳早就想好了台词,“当然会。当时我要演这个角色的时候,许多人都说我这张好人脸演不了坏人。可是刘导最终还是拍板让我演这个角色。他最初的考虑就是好人也会在一念之间犯错。并且一去不返。这其实也是在告诫我们一个道理,‘好人与坏人不是相对的,他们其实是邻居。当好人过了中间的戏,他就变成了坏人。当坏人过了那条线,他就可能是好人’” “说得非常好。我听你们团长说你之前在香港拍戏,请问你演的是什么角色?” 张向阳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不相关的问题,恍过神来后,他笑着答,“演的是卧底警察,小人物慢慢成为一名出色的警察的故事。” “第一次在香港拍戏,对那边习惯吗?” 张向阳仔细回想了下,“有些不太习惯。语言不太通。香港那边说的都是粤语和英语,然而全组除了我没人会说英语,非常得不方便。” “确实是。”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张向阳尽量避开那些敏感问题。比如说现在出国热,许多人都想出国。 于是他们就想呼吁大家不要崇洋媚外,竟想出国这事儿。 其实张向阳对这事儿也说不上,有些人想出国,恐怕是被之前那段时间吓傻了。有些是觉得国内太穷。想去外国打工。 说到崇洋媚外,当然也有一点,但是要对此事上纲上线,他就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记者见他不配合,倒也没有纠着不放,说到底这些问题已经超出他们采访内容了。 团长和张向阳把他们送出大门口。 张向阳原本也想告辞离开,团长把他叫到办公室,“昨天,你跟我提的事情,我今早打过电话给上面领导了。你老实跟我说,你说的那个朋友是不是就是你?” 张向阳有点尴尬,点头承认了,“是我,怎么了?” 对于他的欺瞒,团长也没生气,“你到底是怎么个想法?” 现在国内关于影视相关的企业都是国企,比如说电视台,艺术团甚至是电影院。 这些企业拿的都是死工资。所有的工资都是统一发放。如果个人投拍电影,那肯定是要分红的,到时候要怎么算?这完全就是改革。 “就是按照投资比例来分成行吗?”一部电影要几百万,他现在有五十万。他占多少比例就给他多少分成。 团长翻了个白眼,“美不死你。你说的这种根本不可能。上面领导也说了,先去除三成利润,剩下再按比例分成。你考虑一下。” 张向阳仔细想了想,演员的工资都是由上面发的,还有胶卷以及器材的使用,这些都是不小的开支。 “好,我回去想想。”他顿了顿又补充,“我能决定拍什么本子以及选的导演是谁吗?” 这年头的演员除了知名度问题,其实演技都是无可挑剔的,再出名的演员也不会耍大牌,都是极敬业的。 所以他现在挑的也就是剧本和导演问题了。 团长倒是对这事没什么意见,“你可以选择导演,然后跟导演协商拍什么样的片子。虽然你是演员,但挑剧本可未必在行,而且还有可能涉及到敏感话题。如果拍完了,上面不给通过,那也白搭。” 张向阳一想也是,“那能让刘导来拍吗?” 团长嗔了他一眼,“只要你能说服他,我没意见。” 为了多挣些钱,团长可是许了刘导许多好处,才让他答应拍香港那出戏。现在张向阳自己去请,指不定又要提什么古怪要求呢。 团长轻咳了下,“还有啊,五十万有点太少了,你能不能让你朋友也一起投资?争取出一半资金。只要钱一到位,马上就能开拍。” 张向阳有些迟疑。他把全部家当都拿来拍戏,他媳妇也能支持他。但是马大顺和彭家木未必能舍得。 如果亏了,那他以后哪还有脸见他们。到时候连兄弟都做不成。 张向阳不说话。 团长摊了摊手,“向阳啊,你也知道咱们团里有多难。许多节目都要做。但是资金却没有多少。上面为啥能同意让私人插一脚呢?还不是因为资金少吗?” 张向阳有些惊讶,“我听刘导说,李世荣可是给了不少钱。这么快就没了?” 团长脸一黑,这刘导竟会给他惹事儿,他苦着脸,“咱们团里都欠了好几个月的员工了,我一拿到手就发下去了。我能眼睁睁看着大家没米下锅吗?” 张向阳怀疑地眼神看着团长,就他所知,他们这些演员的工资好像不高吧? 团长见他不信,脸都黑了,唬着脸道,“不信的话,你到会计室去问。对了,你好几个月没回来了,之前欠的工资可以一起领回去了。” 张向阳这才相信是真没钱了,他想了想,“那我得问问。如果他们不敢投,那我也不能逼人家不是?” “行,你问问看吧。”说起来,团长也不知道这些电影的票房。所以也更加一部电影的利润能有多少。 张向阳告辞离开,转眼就去会计室了。 自从他住院开始,他就只能拿死工资。这几个月去香港拍戏,才有些补贴,但是标准依旧是按以前的。 想到那些在香港大吃大喝的同事们,也不知道他们这几个月领的工资够不够填上去。 “我听说香港那边打的钱都用来发工资,是真的吗?”张向阳还是有些好奇。 会计低声回他,“是真的。团长都没把这事往上报。如果一报,估计这笔钱就又要交上去。所以咱们才能有工资可发。你可别说露了。” 张向阳忙拍着胸口保证,“放心,我肯定不会乱说出去。既然香港钱没往上交,那为啥咱们团还没多少钱呢?” 会计摇了摇头,“其实咱们团长也是没法子。”他看了眼窗外,又压低声音,“你知道有些厂子都在打白条吗?” 张向阳对这事其实早有耳闻,之前他爹来的时候,就说过一嘴。只是厂子打白条跟他们团有关系吗? 提起这事,会计就一肚子火,“那些厂子发不出工资,许多人都找关系往咱们团里塞。咱们团长拒绝不了,只能收了。这不竟是一帮光拿钱不干事的。” 这一年,别说这些生瓜蛋子没戏演,就连他们这些有演技的演员都没戏可演。这完全就是只出不进啊。张向阳算是彻底明白这钱都花在哪了。 他回到家里,把团长说的事情跟何方芝说,何方芝忍不住蹙眉,“我看这事有点悬乎?” 张向阳没想到他媳妇会有异议,“怎么说?” 何方芝给他分析,“你想想啊,你个人投的钱,谁帮你把钱收回来呢?国家吗?不是我不看好。而是咱们国家的漏洞实在太多了。需要填补的地方太多。就算这部片子真的大卖,你的钱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拿到。” 说是按比例分成,可他也不能直接去电影院拿钱吧?全国上上下下的电影院那么多呢。再说了,谁听他的呀。 张向阳一颗心凉了。不得不说,他媳妇的担忧是有道理的,“你的意思是说算了?” 何方芝笑了笑,“我倒觉得未必。前几天,我把那龙袍绣好了交给李世荣,我听他说,香港的片子是能进入内地的。比如他们现在拍的那个《武则天》就可以。他是直接跟电影院合作。按比例分成。不比你这个更靠谱吗?” 这话倒是给张向阳提了一个醒。国内有钱的地方也就是那些已经改革开放的城市,那些城市的消费水平是那些小城市的好几倍。 如果能在这些城市上映,不愁没钱赚。 张向阳懂她的意思了,“你的意思是去香港拍戏,然后在国内和香港两个地方同时上映?” 何方芝点了点头,“对啊,就像李世荣一样。你不是钱不够吗?可以跟李世荣一起投资。反正拍电影最缺的就是钱。有人给他送钱,他肯定乐意。” 张向阳围着屋子走了好几圈。如果在国内拍,好处是他不需要发演员工资。但是缺点是钱有可能收不回来。 去香港拍,缺点就是他需要一大笔的资金用在演员上。但优点是钱能收回来。 他想了好久,才终于拍板,“还是去香港拍吧。正好李世荣也有人脉,能直接帮咱们联络影院,我们也算是借他的东风了。” “对!就是这个理!” 148.第 148 章 张向阳第二日就到团里回绝了。 团长见他一天之间就改了主意, 心生纳闷,“你之前还信誓旦旦,怎么这么快就变了主意?” 张向阳打着哈哈, “我的几个朋友都不太看好。说不如开厂子实在。我觉得也有些道理。” 团长见他没说实话, 略想了想就明白他的打顾虑, “你放心, 既然上面领导同意之前的方案,肯定能处理好的。你无需担心。” 不担心?怎么可能不担心。张向阳心里腹诽。其实他一开始没想到钱会要不回来的。毕竟前世, 他就没听说过政府会欠人钱的。 但这个年代不一样啊, 到处都是窟窿,需要钱来填补。 他拍电影一是为了演戏, 二是为了挣钱。 原本,他为了演戏放弃成为一名商人已经算是他任性的一面了。 难不成为了演戏, 他连这些年攒的钱,都要拱手让出去吗?他才不愿意呢。 张向阳晃了晃脑袋, “团长, 虽然我没法跟团里合作,但是我会说服李世荣继续在内地投资拍电影的, 到时候团里又能有一大笔收入了。” 团长见他铁了心,也知道这事没有转圜的余地,不免有些失望, 可牛不吃草, 总不能强按吧。他笑了笑, “成吧。既然你改了主意, 我也不能强逼。” 张几阳见他没有生气,忙起身朝他鞠了一躬,脸上带了几分歉然,“麻烦您替我白问一回,真是太抱歉了。” 团长挥了挥手,“没事儿。”他顿了一了顿,又有些丧气,“其实你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总不能让领导亲自去帮他要钱吧?那也太丢份儿了。再说这事也不好协调。合作了,也是个麻烦。 百花奖影帝 很快到了月底,大众投票的日子到了,张向阳所入围的是最佳男配角,并不是之前刘国艺所说的最佳男演员,因为他这个角色是反派的,根本不算是男主角。但即使如此,他的票数也不是最高的,只是第三名,比第一名差了三百多票,比第二名差了一百多票。 又过了一个月后,以他为封面的这期《大众电影》杂志终于出来了。张向阳一大早就跑去跑了好几本回来,用他的话说自己一定要好好珍藏,这可是他第一本杂志。 要说国内发行量最高的艺术刊物莫过于《大众电影》,它的影响力也是具大的。 到了十月中旬,张向阳受邀参加百花奖颁奖典礼现场。 虽然他的希望不大,但是张向阳还是欣然参加了。要知道前世,他可一次也没来过,别说还挺激动。 一大早就去理发店理头发,理发店的大姐在他的一再指点下,终于理出后世非常时髦的发型。 王远山这次也受邀出席了,一大早就过来找他,可谁知张向阳居然不在家。他只能待在堂屋里等。 看到张向阳新理的发型,他还有点嫌弃和不解,“你怎么不理大背头啊,抹上发胶,多酷啊。” 王远山自从去香港见过大世面之后,就觉得国内的人真的好土。衣服就不说了,就连发型都土得掉渣。 张向阳却对他的审美产生怀疑,像他这样清清爽爽的发型多好看啊。 香港黑帮电影里那种抹了许多发胶,像是几个月没洗的发型,太油腻了,他不喜欢。 何方芝正在屋里用熨斗给他烫衣服,听到两的聊天,把烫好的衬衫拿出来,“衣服熨好了,快点换上去吧。可别迟到了,影响不好。” 张向阳也顾不上跟他唠嗑,边进屋边解纽扣。 何方芝跟着他一起进屋,张向阳还冲她抛了个媚眼,“媳妇,我这个发型酷不酷?” 按何方芝的审美来说,当然是长发挽起来要好看,风姿卓越,别提多好看了。只不过现在这个年代绝不可能会挽发髻,她也就歇了心里那点小爱好。认真打量起他来。他剪的这个发型,何方芝还从来没有见过,非常清爽,额前的流海被剪得非常稀疏,显得很干净。你还别说,这个发型显得特别年轻。 何方芝心砰砰砰得乱跳,抿了抿嘴,“很是俊逸。” 张向阳见媳妇居然羞红了脸,忍不住凑到她腮边亲香了一口,“我媳妇就是有眼光。”说着把上衣脱下。 何方芝把衬衫给他换上,这衬衫是香港奢侈品牌,价格非常贵,平时几乎不穿。一直放在箱子里都有点褶皱了。 何方芝烫过之后,穿在他身上显得他身材格外挺拔,完美地勾勒出他的肌肉线条,他身上散发的男性荷尔蒙分分钟能让人喘不过气来。 何方芝忍不住心里一慌,勾住他的脖子,垫着脚尖吻上他的唇。 王远山在外面久等也不出来,敲了敲门,倒是把吻得热烈差点擦枪走火的两人给分开了。 何方芝脸色微微有些红,身神也有些旖旎,她把烫好的裤子丢给他,快速往外走。张向阳在她身后发出那性感沙哑的笑声,何方芝忍不住回头瞪了他一眼。 张向阳换好衣服,也快速出来。 王远山见两人一前一后出来,脸色都微微有些红,促狭地冲他挤眼,“快说,你俩在屋里干啥呢?是不是耍流|氓?” 张向阳看着媳妇身体一僵,而后往外走,忍不住勾住他的脖子,“我俩是夫妻在屋里干啥都合法。倒是你,打听这个是不是有什么龌龊心思?” 王远山被他这倒打一耙给惊呆了,举手告饶,“我认输,跟你比脸皮,我这种薄脸皮怎么比得过呢。” 张向阳嗔了他一眼,抱着他的头就往外走,“行了,咱们赶紧走吧,可别真的迟到了。” 他们这次是在大礼堂举行的颁奖典礼。 到那一看,除了团长,几名导演以及两个摄影他认识,旁的人几乎都不怎么熟悉。 他跟认识的人打过招呼之后,就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休息。 王远山见他一个人挺无聊的,就带他引荐几位朋友。 王远山演戏时间比张向阳要长,他的性子非常好,跟谁都处得来。当然也有可能是没有利益冲突,所以表面上都是过得去的。 王远山把张向阳介绍给他朋友时,几人都有点懵了,“你不是许成安吗?你?” “我这次也得了提名,不过是配角提名。”张向阳见他们说话声音都有点抖了,心里纳罕,没想到时隔这么久,还有人这么怵他,记性可真好。 几人很快回过神来,“我看过你演的戏,演得特别好。看到最后我都哭了。又恨又可怜。你演得真的特别好,让我特别感动。” 张向阳谦虚地笑笑,“哪里,我还要多多努力。” 很快,典礼开始了,主持人上台。他们这些人都回到自己座位。王远山跟他是坐在一起的。 前面还有些节目,做他们这行的,不多才多艺都对不住这个演员的身份。 张向阳看着还挺热闹。一时间都忘了颁奖这回事。 直到主持人上台说起今天的重头戏,他才恍然回神。 这次一共选了十倍候选影片,由一百零一位观众评委当场投票。这观众评委中工人、农民、军人、知识分子、青少年学生、商界代表各占一定比例。 他们每人手中都拿着一个表决器,当场投票。 第一个奖项就是最佳男演员奖。 王远山激动地握住自己的双手,声音还有点发抖,“阳子,你说我这回能得奖吗?” 张向阳微微有些诧异,这小子一直云淡风轻,还真没看出来他对这个奖在乎呢。现在看来是他看错了。 张向阳忍不住给他打气,“会的。肯定会的。” 王远山却好似听不到他的安抚,眼睛一直盯着屏幕上方的投票数字。 直到他的票数比第二名多了三票的时候,他整个人都炸开了。脸上全是喜悦。 “阳子,我真的得奖了。”王远山握着拳头,侧着头,激动地看着张向阳。 张向阳也看到了,拍着他的手背催他,“快点,主持人在上面喊你呢。要说感谢词的。” 王远山这才发现灯光打在他的身上,他脑子一懵,下意识就跳起来,这滑稽的动作忍得众人哄堂大笑。 王远山咧嘴傻笑,如踩云端似的,晕呼呼地上了台。 当主持人把奖杯搬给他的时候,他眼里的泪花差点汹涌而出。他背过去抹掉。 主持人朝众人一笑,“人们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王远山同志却激动得哭了,看来这个奖对王远山同志非常重要。我们把掌声送给他,感激他对演艺事业的热爱,将来为我们演出更好的作品。” 台下一阵热烈的鼓掌声响起,王远山破涕为笑,回过头来。 主持人又让他说获奖感言。 王远山已经恢复好了心情,“我特别感激我的爸爸妈妈,感激他们一直以来都支持我。也非常感激刘导,一直对我严格要求,才能让我得到这个奖。还有剧组的场务大哥,摄影大哥……等感激你们对我的提携,还有我养的小猫和小狗,如果没有你们听我念台词,就不会有我的今天。”说着给大家弯腰。 众人又是非常热烈的鼓掌。 很快,王远山下台了,只是在经过团长身边的时候,他忍不住瞪了一眼,“你感激所有人,连你家的阿猫阿狗都感激了,怎么就忘了我呢?” 王远山这才想起,他刚刚好像真的把团长给忘了,他尴尬地冲团长笑,“我太激动了,给忘了,您大人大量别跟我计较吧。” 团长朝他挥了挥手。 王远山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等他回到位置的时候,张向阳拍了下他的肩膀,“恭喜啦。” 王远山摸摸奖杯,凑到张向阳耳边道,“如果你待会儿也上台领奖,可千万别忘了我们团长。我刚刚把他给忘了。” 张向阳忍不住失笑。这小子,平时看他挺机灵的,怎么关键时候居然把领导都给忘了? 就在他怨念的时候,最佳女演员已经选好了。 他们这部戏是没有女主角的,所以获奖人是另一部改革开放题材的女演员获得了这项奖。 下面就是最佳男配角了。张向阳的心再次提起。 当主持人介绍到他的名字是,忍不住道,“今年咱们国家最火爆的一部电影非《钢铁厂特大杀人案》莫属。它非常火,火到什么程度呢。火到演这个角色的两个男主角在街上被人围殴。它就是许成安的扮演者张向阳同志。” 似乎是句话给了众人一个提醒,也可能是刚刚刊登的杂志影响够大,张向阳最终以超过第二名将近十五票的成绩获得了该奖。 当灯光投到他身上的时候,他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忍不住勾起嘴角,脸上露出矜持的笑。要知道现在是现场直播。他媳妇还在家里看他呢。 他慢慢起身,姿态闲适,到了领奖台,主持人忍不住赞道,“这应该是咱们今晚最淡定的获奖嘉宾了。” 底下又是一阵轰笑。 主持人打量起他的衣着,“不过从你的穿着上来看,我看到了你对这个奖项的重视,恭喜你。” 张向阳接过来,朝他道谢。 接下来就是获奖感言。 张向阳接过主持人递过来的话筒,“我特别感激我的家人,说实话,我是个男人,做这一行,收入不高,可家里人对我无条件的支持,让我非常安心。没有他们就没有我的今天。我还要感激刘导,许导对我的鞭策,还有团长一直给我机会。当然还有我干爹,剧组的场务大哥,摄影小哥以及其他工作人员,感谢你们对我的帮助。谢谢大家!” 一阵掌声后,张向阳回了座位。 下面一个奖项当然是最佳女配角奖。 只是有些可惜,这次没有导演奖。但是有最佳故事片。 最终被《钢铁厂特大杀人案》摘得这项殊荣。 相比其他九部电影,这部电影的口碑简直可以吊打其他几项。 等颁奖典礼结束后,很快又到了远旦。 这一次由他主演的《卧底警察》终于在香港上映。 虽然这部电影的演员都是内地,对于香港人来说非常陌生,但是导演的功底非常精湛,剧本也非常好。 所以一上映,这部电影就爆了。 张向阳从马大顺那边得知,这部电影的最终票房是2600多万。收益直接翻了十倍,就算去掉电影院的分成,李世荣也能分到七成以上的利润。 这更加肯定了张向阳想要投资的念头。 他借着去深圳看账本的机会,跟李世荣商量投资影片。 李世荣却没有一口答应,而是沉吟了片刻才问,“虽然这次《卧底警察》很成功,但不是所有电影都能成功的。就像之前我们集团投资拍的几部片子连本都没收回来。如果你的钱打了水漂,你能承受住?” “没什么受不住的。至少我能在其中参演一个角色,对我的演技有所提升,也算是值了。”张向阳当然知道他这是在打预防针。 不要说李世荣没有把握,就连他这个后世人都无法确定哪部电影能爆。 当然,他也可以利用后世的先知,把他所知道的火爆电影给提前拍出来,可张向阳不打算这么做。这就相当于是抢别人机缘,有点太缺德了。 他还是拍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为好。这年头,好的剧本不要太多,实在没有必要那么损。 李世荣见他这么大气,当即就拍板同意了,“你有没有看好的本子?” 张向阳见他答应,心里也高兴,“我干爹就是做编剧的,他特别喜欢正剧。前几年写了一本关于汉武帝的剧本,我次也带过来了,你帮着看看,能不能投资?” 这就是有备而来了,李世荣非常欣赏他这种做事风格。 149.第 149 章 相比警匪片, 古装戏的投资更大一些。但是这块缺口却是不少。 可以说只要拍了就能收回成本。不至于太冷。 李世荣接过剧本,之前拍的那部《武则天》他跟内地的电视台接触过。知道他们选剧的标准。 像他们拍的《武则天》就够不上正剧的标准,只能说是批着言情文的古装剧。所以《武则天》上了广东电视台, 却没能上央视, 知名度就差了一大截。 无疑这部剧本很符合他们的标准。 但是香港能拍出这么好的剧吗?李世荣非常怀疑。也有些不确定香港民众能不能接受这种不主打感情的正剧。 虽然他很想在内地分一杯羹, 但是同地现在还没起来, 许多地方都没有改革。他收到的版权费非常有限。根本没法跟香港比。 这一会儿功夫,李世荣已经想得很深远了, 但他又确实喜欢这部剧。 《卧底警察》挣了一千多万, 如果他加把火,继续拍第二部, 那无疑又赚一笔。但是这部《汉武帝》也是非常不错的。真是左右为难。 最终李世荣还是决定拼一把,如果真的失败至少他也能收回本, 也不至于血本无归,他看向张向阳, “你能投多少钱?” 张向阳有些郝然, “五十万。多的话一百万。” 他这次来深圳主要目的就是来收分红的,因为之前他在香港拍戏, 所以这一整年的分红,他都没有收过。 这一整年,两个厂子都在报纸上和电视上打了广告, 订单直接翻了一倍, 去年收到接近三十万, 今年怎么说也能翻一倍。 李世荣曲起手指在桌面上敲击几下, “有点少了。” 张向阳微微有些惊讶。之前《卧底警察》投资才两百多万,他这相当于出了一半了。 既然要一起合作,李世荣也没打算跟他来虚的,据实相告,“这部我准备拍成电视剧,所以投资要八百万。道具,服装,场地费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虽然他们在内地投资有一定的优惠政策,但这部剧要用到的场地还是不少的。 香港人口密集,不适合拍戏,这部剧只能在内地拍。那他们就得在内地搭摄影棚。开支绝对不小。 张向阳见他想做成电视剧,心里十分激动。如果拍成电视剧,那他演戏的机会又多了。 李世荣和盘托出,“我准备再《卧底警察2》,就算这部《汉武帝》亏了,我也能从警察这部剧找补回来。” 张向阳了然,李世荣这是不想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他沉吟了片刻,“成,我知道了。我找我的两个朋友商量看看,要不要也投资。” 李世荣敲击了下剧本的封面,“行。只要再加一百万,我就跟你合作。” 张向阳点头应了。 回到咸菜厂,张向阳开始试探马大顺的想法。 马大顺早在两年前就已经结婚,娶的媳妇叫周学敏,是深圳本地人。在厂子里当一名普通工人,人长得小巧玲珑,做得一手好菜。 张向阳刚进来,她就端着酒菜进来,张向阳和她打声招呼。 而后才问马大顺,“你觉得怎么样?” 马大顺吃着花生米,眯着一口白酒,“你这是把所有身家都赌上了啊,会不会太冒险了?” 张向阳给自己倒酒,端起酒盅跟他碰了碰,“我还年轻,就算真的败了,大不了重头来过。总归我还有两个厂子的分红,怎么都饿不死我。” 马大顺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行,我算是服了你了。”他吃着菜,迟疑了一下,“你媳妇呢?他也让你干?” “我媳妇支持我。她比我还大气呢。说挣钱就是用来花的。”张向阳几杯酒下肚,肚子里就滚烫起来。 马大顺还没说话,就见他媳妇进来,含笑着道,“弟妹不会是正话反说的吧?” 张向阳摆了摆手,“你不了解我媳妇。她这人没有别的爱好,唯爱书画。她常常为了研究画,废寝忘食。我喜欢拍戏,她就让我拍。用她的话来说,我拍戏就跟她喜欢研究画是一样的,都是爱好,如果能把爱好当职业来钻研,也是人生一大享受。” 何方芝喜欢研究画作,但是却不喜欢画画。她更喜欢研究中医药方。所以当她研究出中医方子时,她就觉得非常满足。比前世她把家族重新带入上层圈子,更让她骄傲。 像化妆品厂的方子都是由她研制出来的,销量非常好,已经隐隐有超过咸菜厂的趋势。 周学敏怔愣了下,干巴巴地道,“那弟妹可真大气。咱们家可比不了。” 这一句话就把张向阳接下来的话给堵死了。 张向阳如鲠在喉,朝着马大顺遗憾道,“原本还想带你一起的,没想到嫂子看不上,那真是太可惜了。” 马大顺见张向阳似乎有点不高兴,对媳妇使了个眼色,给他斟了一杯酒,试探着问,“怎么了?你投的钱还不够吗?” 张向阳倒也没瞒着他,“李老板让我再找一百万出来。他就投拍这部电影。” 马大顺眉头皱紧,喃喃重复,“一百万?” 周学敏在里屋听到这话,两只手攥起来,很想冲出去,说他们不投。可一想到自家男人刚刚那带着警告的眼神,只能硬生生忍住了。 张向阳怕他们因为这事吵起来,尽快道,“原本我还想让你和彭哥一起的。既然嫂子不看好,那我就去找彭哥试试吧。如果他也不看好,那就当我借你俩,等明天夏天分红,你直接从里扣怎样?反正厂子就在这儿,我也带不走,你总不能怕我跑了吧?” 马大顺见他居然连这话都说出来了,脸涨成猪肝色,“兄弟,你说这话就外道了啊。我还能不信你嘛。这样吧,你先问问家木,如果他投,剩下多少,我来出。总得让你把这戏拍出来。” 张向阳看了眼里屋的方向,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你不怕嫂子跟你急啊?” 马大顺心里打着突。因为自家媳妇比自己小了十岁,平时他都是让着她的。但是并不代表他什么事都任由她做主。他能有今天,跟阳子的支持脱不了关系。人不能忘本。 他拍拍张向阳的胳膊,“没事儿。我是个男人,家里的事听她的,这事得听我的。” 张向阳早就从彭家木那边听说了,马大顺比他还要妻管严呢。如果这两人再因为这事吵起来,那他还成了罪人了呢,尽快道,“如果嫂子真的反对,你也别跟她犟着,只要你借我钱,咱俩依旧是好兄弟。我跟你说,虽然我平时老笑话彭哥是个妻管严,其实我真没比他好多少。这事,如果我媳妇跟我犟,死活不让我干,我最后肯定也只能放弃。总不能为了拍戏,为了挣钱,把自己媳妇给惹哭了吧?” 马大顺见他都到这时候了还宽慰他,眼眶都红了,感动地拍拍他的肩膀,“兄弟,我知道你的心意。我会好好跟媳妇说的,不会让她在里面瞎搅和。” 张向阳放心了,“成。那我先去找彭哥。省得他回头再把钱存起来。” 马大顺哈哈大笑。对于吕秀英只要一分钱就往银行存的行为,他也是知道的。 其实也不怪吕秀英会如此作为,实在是这年头银行的利息确实很高。一年定期存款利息是9.18%,五的定期存款利息是12.06%。 不过张向阳也纯粹是多余了,因为还没开始分红,吕秀英就是再眼馋那些利息,也不能把没到手的钱就存在自家户头上,那无异于监守自盗。 送走张向阳,周学敏从屋里出来,她板着脸,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你是不是也想投资?” 马大顺也没看她,铿锵有力地声音,“是。” 周学敏是从小苦到大的,要不是到城里来打工,她指不定还要窝在乡下刨地呢,所以她把钱看得比什么都重,刚刚听张向阳说要投资一百万,她心都快跳起来了,就怕对方鼓动自家男人一起干这事儿,她捂着胸口,忍着心痛问,“你要投资多少?” 马大顺看她,“咱家现在有多少钱了?” 周学敏每天都会盘点一下自家的账目,见他问了,她也不用回屋找本子,脱口而出,“二十二万八千九百六七十块三毛两分钱。” 马大顺沉吟了一会儿,“这次分红应该能分到十二万多,那加起来有三十五万了。” 今年一共有六十万可以分红,他占了32%,那就是十九万二。 周学敏一听这话,显些晕过去,她抖着嗓子问,“你是想都投进去?” 马大顺给自己满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而后把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搁,“你刚刚不是听到了嘛,向阳还差一百万。家木比我来得晚,存款肯定还没我多。我不都拿出来,能行吗?” 周学敏脸都白了,声音尖利,“不成!我不同意。” 马大顺扫了她一眼,平时那双如水的眸子因为带了点愤怒显得有点刻薄,他冷声道,“我不管你同意还是不同意,总之这事就这么定了。其它事,我都能听你的。但是这事,你必须听我的。这个厂子说起来还是阳子的,我只是替他管理。如果我现在不掏钱,阳子把厂子交给别人来管怎么办?” 周学敏不信,“你少唬我。他一个演员,又不认识什么人交给谁管?” “你忘了他还有个兄弟在汕头那边打工了?”马大顺凉凉地道。 经他这么一提醒,周学敏也想起来了,虽然张向阳的大哥只是个司机,可人家是亲大哥啊。肯定比半道上认的兄弟更亲。 张向阳如果真的恼了他男人,把厂子给亲大哥管理,也不是不可能。 周学敏也不是个笨人,经自家男人这么一吓,她也就只能认命同意了,嘴上却依旧有些不放心,“那如果真的亏了怎么办?” 总不能为了当这个厂长,就把好几年的存款都给亏了吧? 马大顺安慰她,“不会全亏的。至少我这厂子是蒸蒸日上的,一年我就能分到十二万多,三年就能回本了。” 周学敏一想也是。现在当务之急应该是别惹恼了张向阳,至于这三十五万的存款,就先给出去吧。 相对于马大顺这边,彭家木这边就遇到了难题。 彭家木倒是一口答应,可他们的钱全都存在银行,都是定期。 吕秀英为了多得一些利息,存的还都是五年,离得最近的日期也才过了四年,还差半年就满五年了。如果现在存出来,那利息可就都没了。 张向阳见他们把存折都拿出来了,看着去年存的大头,“不如把这十万拿出来吧。” 吕秀英有些肉疼,但还是咬牙同意了。 彭家木在旁边补充道,“今年的分红也投进去吧。” 彭家木占厂子的两成股,今年总收益有五十万,两成,就是十万。加起来就是二十万。 张向阳给两人敬酒,“成,多谢你们了。” 吕秀英不放心地追问,“这电视剧真的能挣钱?我咋觉得这事不靠谱呢。” 张向阳倒也没跟她说太多,只含糊道,“这是文化产业,跟咱们厂子不太一样。不过也是有风险的,嫂子也有心理准备。” 吕秀英其实也就是随口一问,摆了摆手,“你说得我都懂,左右你都把全部家当投进去了,我么这点钱,就算真的都赔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就是担心弟妹跟你急。” 张向阳嘴角抽了抽,怎么所有人都担心他媳妇会发火呢。明明他媳妇很好说话的啊。 经过一个星期的盘账,两个厂子,张向阳一共收到八十万零八千的分红。 再加上他家里的存五十万款存,以及两个兄弟支援的钱,一共是一百八十五万八千,还差不到十五万。 张向阳只能找他大哥大嫂借,两人倒是二话没说就同意了,只是两人是打工的,存款并不多。到最后也只支持了五万块钱。 杨素兰跟吕秀英一样都是存的定期,不过她这人比较实在,存的是一年的。之所以只存一年,是因为公爹已经好几次打电话让他们回家。 她当心这存折到老家不怎么好取,所以只存了一年的。提前取出来,她也没有太心疼。 剩下的十万,最终还是马大顺给想的法子。 咸菜已经销到全国,许多人来拿货,马大顺就采用多买优惠政策。让大家多定了不少货。收上来的货款,暂时就先借给张向阳了。 他收到钱,立刻就去找李世荣。 李世荣是个特别果决的人。一接到钱,就跟张向阳签了合同。 然后和张向阳一起回了北京,找相关工作人员开始拍摄工作。 上面的领导对李世荣非常重视。他是香港在国内投资最大的老板。永润超市在内地已经开了几十家。由一开始的亏本,到现在的月入十万。 而且他本人非常有原则,并不偷税漏税,比国内许多小私企喜欢偷税露税好太多。 团长很快就把他想要的人员配齐。 无论是从导演,还是演员,以及编剧,摄影都是按照李世荣的要求来的。 甚至张向阳还见到几个老演员,都是在百花奖颁奖典礼见到的。听组委会介绍时,他才得知这些都是非常有名的影帝。 比王远山更加厉害的人物。在圈子内非常有影响。 张向阳这次接到一个非常不错的角色,演的是汉武帝年青时的角色。 而王远山出演的是卫青,非常符合他的硬汉形象。 王远山本人倒是非常苦恼,“我觉得刘导好像把我给定型了,只让我演这类角色。” “那也要你自己勇于突破啊。要不你也演个反派试试?”张向阳怂恿他。 王远山想到张向阳因为演反派搞出来的那些事儿,果断摇头。 150.第 150 章 这一次, 刘导请来都是圈子里数一数二的人物。本来嘛,现在团里已经没有工作。许多演员都闲置在家。 可以说演员任他挑。甚至都不用考虑档期问题。他想用谁,直接把名单报给副导演, 让他叫人就成。 场务忙着搭戏棚, 编剧吴主任要重新编剧本。 之前, 吴主任写的是电影剧本, 电视剧的话就有点不够用了。 吴主任是和何方芝一起探讨的。她本身就是熟读历史的,吴主任可能因为时间久远, 还有些记不清, 但何方芝过目不忘,所以常常跟他说些有意思的小故事。这些故事大多数并不都是典故, 还有部分是野史,但是听听也能恢复人物的本来面貌, 还是有很大助益的。 而张向阳和刘导又去香港拍《卧底警察2》。 因为这一忙碌,今年他们又没有回家过年。张父和张母很是失望。 到了来年春天, 摄影棚和剧本终于搞定了。 他们这些人终于开始拍戏。摄影棚就建在北京, 倒是不用他们往外跑了。 电视剧一共要拍五十集,春夏秋冬各个季节都有, 在春天倒还能忍受。 只是到了夏天,天气达到四十二度的时候,拍摄进度就不那么快了。 刘导穿着老头衫, 下身穿着到膝盖的裤子, 脚上穿着草鞋, 即使如此, 他还是热得汗流浃背。更不用说那些裹着棉袄拍雪地玩耍的演员们了。 这次拍戏周期一共给了十个月,前头搭建摄影棚和剧本就花掉三个月,剩下七个月,要拍这么多戏,本就很是紧张。 刘导急得满嘴炮,人也比平时要焦躁。 就在这时小耀跑过来,他身上穿着锦绣螺纹广袖汉服,头戴玉冠,挽着发髻,一看就是十足的贵族公子哥。 只是他此时颇有几分狼狈,双手握住交领衣襟,胸口敞开,嘴里焦急地喊着,“爷爷,我胸口长痱子了。” 刘国艺一听顿时吓坏了,忙丢下手中的扇子,迎了上去。他弯着腰看着小耀胸口长着的一层密密麻麻的小疙瘩,上面还有白色的小尖儿。 他顿时心疼坏了,“让你不要演,你非演。当演员有什么好的。赶紧把衣服脱了。” 副导演一听,忙跑过来,“不行啊,导演,小耀演的是小太子,可不能脱。下一场就是他的戏了。” 小耀痒痒得厉害,恨不得伸手去挠,张向阳忙从身上掏出清凉膏给他抹上,“也不知道能不能用,先试试看吧。” 事实上,这清凉膏只能缓解中暑,对解痒治痱子一点用也没有。 小耀恨不得躺在地上打滚。 刘国艺狠狠心一咬牙,“快拍,马上拍。” 他拿出帕子给小耀擦脸,低声哄他,“小耀乖,争取一条过,就能把这衣服脱了。” 小耀其实挺后悔的,早知拍戏这么苦,他就不拍这部戏了。明明他的戏份不多,可偏偏就排在这酷暑天了。 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哪怕他再不乐意,也只能咬牙拍了。 他瘪着嘴,任由副导演给他理好衣衫,进入拍摄区域站位。 刘国艺是个疼孙子的,但他也是个非常敬业的人,哪怕孙子热得受不了,他还是严格要求,拍了三次,才把这场戏给拍完。 小耀听爷爷说‘卡’的时候,飞快把身上的衣服给扯掉。 他还是个孩子,做这样的动作倒也没人说什么。其他人就没他这么好运了。 张向阳演的是青年时的角色,跟小耀自然是没有戏份的,可他们是按照场地排的戏,所以这一场就轮到他了。 他的戏份不少,从早上开始就穿着这件厚厚的衣服,早就热得不行,只是因为抹了清凉膏强撑着罢了。 等到了烈日当空的时候,几个搭戏的演员都处于晕呼呼的状态。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僵硬。根本就不在状态。 刘导脾气暴躁,嘴上骂骂咧咧的,声音一句比一句大。 何方芝进来的时候,就见他对一个配角骂得狗血淋头,那男人脸色涨得通红,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刘导,天气这么热,您火气还是这么大啊?”何方芝见他一直喋喋不休,其他人的脸色也相当难看的时候,忙走过来劝。 刘国艺见是她来了,收敛了愤怒的表情,朝那配角挥了挥手,“你好好给琢磨,两分钟后继续。” 那配角如蒙大赦,忙跑到场务找扇子扇去了。 张向阳走过来,帮她媳妇端汤,“今天带了什么好东西?” 天气这么热,何方芝担心他们中暑,就让李婶做了些粥。 “这是绿豆粥,还有一些西瓜,全是用冰震的。”何方芝把锅放在一张空着的桌子上。 刘国艺忙走过来,“西瓜呢?小耀这孩子热得都长痱子了。” 何方芝忙把袋子里的半个西瓜递过去。 这西瓜是她早上切好了,放在冰箱里冰震的,现在拿出来刚刚好。 刘国艺哪能要半个,只拿了切好的三片,朝她道谢,到摄影棚外的树底下找孙子去了。 王远山也凑过来一起吃。其他人因为跟何方芝不熟,所以都望而却步。 何方芝用带来的塑料碗盛粥,让张向阳招呼大家过来,都是一起工作的同事,总不能他们吃着,让人家看着。 大家见有他们的份,忙过来朝他们道谢。 张向阳趁机把自己媳妇介绍给大家。吃人嘴短,少不得又称赞何方芝几句。 一群人正吃得热闹,就听场务从外面跑进来,“导演,导演?” 刘国艺刚从外面进来,见有人喊他,“喊啥呢?” 场务哭丧着脸,“导演,咱们的马热死一匹了。” 刘国艺眉头紧皱,往外跑,“快带我去看看。” 这马就拴在摄影棚的外面,由人专门照料着,但是没想到居然热死了。 “哎呀,这咋整,我待会儿还要演马戏呢。”王远山吃着西瓜,咋呼起来,他转了转眼珠子,压低声音道,“你们说待会儿会不会让我们休息一会儿?” “不是还有几匹吗?你急啥!”张向阳拍拍他的肩膀打消他这白日做梦的想法。 王远山瞪了他一眼,恨恨地吃着手里的西瓜。 一时间,只有吃东西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场务又从外面跑进来了,“导演说,让我们原地休息六个小时。” 大家忍不住高呼起来,纷纷把自己身上的衣服往外脱。何方芝差点被这阵仗给弄懵了,反应过来后,就是一阵羞窘。 张向阳把空着的钢精锅拎起,送她出来,“我带你去外面凉快凉快。” 何方芝看他一眼,“你衣服不脱掉吗?” 张向阳这才想起,自己还穿着厚衣服呢。忙把身上的衣服给脱掉,放在架子上。担心别人拿混了,他临走的时候,还叮嘱王远山帮忙看着。 王远山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张向阳一直送她到大门外面,“你回去吧。家里有电风扇。别再给我送东西了。” 何方芝看了眼他身后那树荫底乌泱泱的一群人,蹙了蹙眉,“不是还有六个小时吗?不如你跟我回家一趟吧?家里还有些水果,自行车装不下。” 张向阳有些迟疑,想了想,“那好吧,我去问问刘导。” 何方芝点头,便在原地等他。 没一会儿,张向阳就回来了,跟他一起的还有小耀。 此时的小耀已经没有之前那活泼劲儿了,整个人蔫头耷脑的,颓废极了,何方芝摸了下他的额头,“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张向阳刚刚又给他抹了清凉膏,已经比刚刚好多了。 小耀晃了晃脑袋,表情相当疲累,“我就是太热了。好困好累。” 张向阳忙把人给背起来。 张向阳身上的衣服全都湿了。他这衣服刚刚是套在那套汉服里面的,所以小耀趴在他身上的时候,闻到的就是汗味儿。 立时更晕了,何方芝忙把人给接过来。 小耀这才不晕了,趴在何方芝的肩头,“何阿姨,我好困。” 三人到了家里,小耀躺在冰凉的竹席上,吹着电风扇才好似活了过来。 瞧着他这生龙活虎的样子,张向阳放宽了心,“看来之前应该是有点中暑了。” 何方芝对他们的做法很不认同,“就算急着拍戏,你们也不能这么玩命啊。小孩子身体本就弱,还这么折腾。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们。” 张向阳却很能理解刘导,“签约是十个月,现在已经七月底了,还三个月,刘导着急也是情理之中的。而且接下来还要剪辑和配音呢。都要花时间。” 何方芝哪里懂这个,但是把马都热死,这就有点太过份了。 小耀见他们两人差点吵起来,忙抱住何方芝的脖子,“何阿姨,拍戏怎么这么苦啊。” 何方芝也顾不得跟张向阳理论,转头朝小耀笑,“那你以后还拍不拍了?” 小耀皱着小眉头仔细想了想,很肯定地点头,“要!我要拍。” 何方芝诧异地挑了挑眉,这么辛苦还要拍,“为什么?” 小耀鼓着腮帮子,“我要当演员,要演坏人。” 好吧,他对这事还念念不忘呢。可惜的是,他现在演的这个角色属于很正常的角色,不是个坏人。 最终,这部戏还是在刘导的紧赶慢赶下拍完了。 在这期间有许多人中暑,但为了工作,大家都咬牙坚持下来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何方芝每天都会在最热的时候,给大家送解暑汤以及冰镇西瓜。 刘国艺还揶揄他,“你男人挣得那点钱,恐怕还不够你买这些东西的钱呢。” 虽然绿豆不值什么钱,可每天一个西瓜也是笔不小的开支。 何方芝倒是没想到他居然连这部戏有他们家投资都不知道,忍不住提醒他,“这部戏八百万,我们家出一百多万。所以还是值得的。” 刘国艺怔住了,“好哇,我说呢,原来你是过来监督来了?” 何方芝无奈摇头,“监督啥啊?我都没有插手你们的事情。”她顿了顿又补充,“原本我还替你们争取多些时间拍摄的。可李世荣说香港那边的档期已经排好了。不能更改,所以我也是很无奈。” 李世荣谈的是黄金档,这种档期可不好调,他也是费了好一翻功夫才弄到的,如果不能如期播出,那就得等人家播完才排得上号。 这一来一去,就得几十天了。 刘国艺原本也没生她的气,“你的好意我记在心里了。但是咱们说好了国庆交上去,哪能反悔呢。” 最后这部电视剧还是在八六年的元旦当天上映了。 香港那边有关系,所以审核很快,但是国内要好几个月,所以他们根本没法在电影台上看到。 为了一赌为快,张向阳特地借着查账为由去了深圳那边。 因为这边离香港近,信号能接收到,所以他最终还是看到了。 马大顺和彭家木也跟着他一起看。怎么说这部电视剧也有他们的投资。 一集结束后,趁着广告空隙,马大顺问起最关键的问题,“这部电视剧在香港播出,多少钱一集啊?” “他们先买了四集试试。如果反应好的话,就继续买,如果不好,可能要调到别的时间段了。价格相对也要低一些。” “那到底多少钱啊?”彭家木不懂这个,有点想急于知道结果。 张向阳解释,“如果是黄金台,一集是六万,如果不是,那就只有四万五。” 彭家木暗自算一下,“也不多啊。就算一集六万,五十集也才三百万啊。” 张向阳其实对这块也不太懂,但是他之前就跟李世荣打听过,所以还是知道一点的,“还有其他电视台啊。又不是只有这一个台。这还只是首播价,如果要是复播的话,没这么高的。当然还可以卖音像版权。这也是大头。” 香港那边最为流行的是DVD,买回家,不用看广告。当然更多的是不用卡在那个点看。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许多人都喜欢这种方式。 马大顺试探着问,“咱们国家这边的电视台呢?” 张向阳不想泼他冷水,但还是老实摇头,“咱们这边别说三百万了,能有五十万就不错了。” 国内经济状况不行,哪怕像他们团都打过好几回白条。许多电视台在下午时间段都是雪花状态。根本就没有节目。 “咱们这边虽然给的钱不多,但是咱们这边台多啊。香港,台湾再有钱,他们的台少。” 彭家木也深以为然地点头,“就是这个理儿。” 第二日,张向阳还在厂里查账,李世荣的助理就过来找他了。 张向阳跟着他一起去李世荣在深圳这边的办公地点。 李世荣把几份合约递给他看,“这些都是最近谈下来的。这笔钱年后就能拿到。你有没有新的打算?” 一份是香港电视台的合约,一份是台湾电视台的合约,还有一份是英国那边的合约。 剩下三份是音像版权,也是这三个地区。 他简单看了下他们的签约价格。香港和台湾的相差无几,但是英国这边的单价虽高,但是剧集却被缩剪了。五十集只接给缩到了三十集。 音像版权是大头,都在三百万左右成交。 这六份合约加起来已经两千万收入了,这还不包括国内电视台的。 他投了一百四十五万,这次可以分到三百六十二万五的收益,翻了两点五倍。当然这还只是最初,等国内电视台谈下来,他还会有更多的收入。 虽然电视剧没有电影那么赚,但是有一点好处,它是细水长流型的,以后只要播出,他就能有分红。 张向阳忍不住露出一丝喜意,试探着问,“您是想再投资吗?” 李世荣找他过来就是商量接下来的事情,所幸直接开口了,“对,《卧底警察2》卖得也不错。我打算再投资警匪片。” 151.第 151 章 张向阳没想到自己钱还没拿到手呢, 李世荣居然又想投拍了。 “《卧底警察2》很火吗?”这片子内地没有,他自然也没看到。 估计就连刘导自己都没看到过。因为片子拍完后,刘导就交由李世荣这边帮忙剪辑了。毕竟要拍电视剧, 时间太紧张。 李世荣做了个手势, 脸上笑意加深, “比《汉武帝》还要火, 收益是投入的十倍。” 绝对算是很火,很成功的一部系列片了。 张向阳挑了挑眉, “这种片子投资不多, 您何必找我呢?” 不是他妄自菲薄,而是他这点钱在李世荣眼里根本不算什么。既然李世荣赚了那么多钱, 何必还要找他呢。 “我得到一个消息,又有几个城市要改革开放了, 所以我要把产业放在内地。”李世荣据实以告,他双手交叉放在下巴处, 平静地看着张向阳, “你也知道国内的永润超市都是属于我个人名下的。电影虽火,但是这种东西是看运气的, 所以我想把产业放在超市上面。” 张向阳这才想起马大顺说过,永润超市在刚进入深圳的时候,其实是亏本的。因为这边的东西不够多, 许多东西都是从香港运过来的。香港的物价比国内要高很多, 而且人家的消费水平也高。很长一段时间, 永润超市都是靠降价才保住客流量。 也就是李世荣底子厚才能亏得起, 要是换了旁人,早就关门歇业了。 “而且现在的房子越来越难买。所以我想在刚开放的时候多买些铺面。”李世荣也从马大顺那边听说张向阳其实也非常喜欢买铺面。毕竟他那个化妆品店是需要铺面才能兜售的。只靠百货大楼售货员推销还是不够的。 张向阳也来了几分兴趣,“都有哪些城市?” 李世荣随口道,“听说几个大城市都开放了。比如北京,上海等等。” 张向阳沉吟了一会儿,“需要投资多少钱?” “我们一人一半如何?只要三百万就成。”李世荣也没跟他废话,直接给他报了数。 虽然只要一百五十万,但对张向阳来说这笔钱也不少了,他还是非常谨慎的,“我能知道是什么片子吗?” 李世荣让助理把剧本拿给他,“一共是十笔,你回去慢慢挑。等年后再拍也来得及,反正钱现在还没到账。” 张向阳见他不急,便放宽了心,把剧本捏起来,“成,我回去再看吧。” 李世荣起身送他。 张向阳到了咸菜厂,马大顺坐在自家沙发里火急火燎,彭家木同样是坐立难安。 看到张向阳回来,两人忙迎了上来,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怎么样?” 周学敏和吕秀英也紧紧盯着他看。 张向阳见他们四人都这么紧张,也没有吊他们胃口,弯起嘴角,“翻了两点五倍。卖得不错。” 四人都忍不住惊呼起来。 吕秀英还有种不切实际的感觉,“阳子,真的吗?这么多?” 张向阳点头,一笔笔算给他们听,“的确是这么多。而且还不包括咱们国内的。” 现在国家不怎么自己投资,更愿意引进外国票,因为这样花的钱更少。比自己投拍更划算。 现在国内的电视台虽然没有后世多,但也不少了,如果有十家电视台要播,那也有几百万了。到时候还有一笔钱能分。 周学敏兴奋得直搓手,看着张向阳,“钱什么时候能拿到啊?” 张向阳坐到沙发里,“等明年开春就能拿刚到。” 马大顺见他手里拿着一摞东西,抽|出一本过来看,名字是《妙医神探》,他微微有些诧异,“这么快就又要投资了?” 张向阳点了点额头,斜睨了他一眼,“怎么样?你有没有兴趣?” 马大顺和彭家木对视一眼,很肯定点头,“要!” 看着两人斩钉截铁的回答,张向阳却根本没笑,他微微叹了口气,“虽然这次《汉武帝》很成功,但不是所有影片都成功的。像之前永润集团投拍的那部《西门》明明是非常著名的编剧写的,但是最终却是血本无归。” 马大顺虽然没看过《西门》,可他也听说过这部片子,“那是因为那导演不会选角。明明是绝世大美女却选了个比我媳妇还丑的人来演。” 周学敏坐在他旁边,噘着嘴,不高兴地掐了他一下,疼得马大顺嘶得一声。 彭家木在旁边偷笑。 张向阳点了点头,“所以说这个行业,是有风险的。尤其是不懂的人进来瞎指挥,那亏的概率就会更大。” 马大顺和彭家木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点头,“我们只投资,不会瞎指挥的。再说了,我俩也不懂演戏啊。怎么指挥。” 张向阳其实也就是顺嘴一说。见两人这么快就能明白他的意思,心里也很高兴,“那成吧。这次三百万,李世荣投一半。我投一百万,你俩一人二十五万吧。” 马大顺和彭家木立刻点头答应。 商量好这事之后,张向阳又在深圳这边逗留一周,拿了一百多万的分红,到汕头找张向民了。 之前欠了他们五万,张向阳连本带得给他们六万。 张向民说什么也不肯要他的利息,只收了五万本金。 杨素兰见他脸上全是笑,“看你这样子,看来你两个厂子分红很不错吧?” 张向阳看着杨素兰,“大嫂就是管账的,应该比我更了解啊。” 杨素兰嘿嘿笑。 张向民在旁边愁眉苦脸,“爹又催我俩回去呢。” 张向阳也沉默了,“大哥,你不想红根和红进吗?” 怎么可能不会想呢,只是回去就挣不到这么多钱了啊。张向民看了眼媳妇,见她也低着头,沉默着。 张向阳想了想,顿时眼前一亮,“我看不如大哥回去开家店吧?” 杨素兰猛地一抬头,“什么店?” “大哥会开车,可以帮人拉货啊。可以从深圳这边买辆卡车回去。咱们那边发展虽然不如深圳好。但是肯定会有人在这边赚钱回家盖房子,你有车帮人运货,肯定也能大赚一笔。” “拉砖?”张向民有点不乐意。 “也不一定只限于拉砖,还可以帮忙搬家,还有运货。比如从广东这边运货到咱们那边卖。咱们老家的衣服你不知道有多土,如果运过去,肯定可以卖得很好。大嫂,你说呢?” 杨素兰眼睛一亮,确实不错。她看了眼自己的手,因为这几年都是用店里的产品,她的手已经不再粗糙,很嫩很白很顺滑,“三弟,我能不能跟你商量一下?” 张向阳怔愣了一下,“大嫂有事只管说。” 杨素兰有点难以启齿,在心里酝酿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开口,“我想跟你商量下,能不能把这边的化妆品拿到老家卖。我保证装修得跟你们这儿一模一样,不会砸了你的招牌。” 张向也没想到大嫂会有这个想法,说实话,他早有把品牌做到老家的念头。但因为忙着拍戏,一直都没实施。 杨素兰见他迟迟不答应,有点尴尬,她也觉得自己这要求有点太无耻了些。毕竟这几年她能拿这么高的工资,都是三弟有意照顾她才给的。她刚想张嘴说自己是开玩笑的就听张向阳道,“行啊。我正愁找不到人呢。” 杨素兰没想到三弟真的答应了,人立时愣在当场,她搓了搓手,激动地看着他,“三弟,你真的乐意?” 汕头这边一共开了五家店,会计都是由她在做。每年营业额有十几万。就算扣除成本,至少也能有六七万。 老实肯定是没有汕头富,但三分之一总有的吧。不比她待在这边打工强嘛。 “三弟,你……”杨素兰激动得无语伦次,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张向阳却无所谓得摆摆手,“大嫂有这个实力,交给你我也能放心。这事我同意了。对了,你们钱够吗?” “我们打算回去租铺面。”买的话肯定是不够的,但是租的话就没问题了、 张向阳想了想,拿了五万给他们,“那你们帮我回去买铺面吧。就当是我租给你们的。” 杨素兰眨了眨眼,“你不投拍电影了?” 张向阳笑着解释,“拍电影的钱已经足够了。不需要这么多。” 杨素兰放宽了心,接过钱,拍着胸口保证,“我一定会帮你买最好的铺面,肯定会办得妥妥的。” “成,谢谢大嫂。”张向阳对杨素兰的办事能力还是很信服的。 只是这也给他提了个醒,之前几个沿海城市,他都没有让彭家木去开发,有点失策了。 想到这里,张向阳决定先不回北京。先把这事解决了,再回去也不迟。 张向民当即就让弟弟跟他一起去定车,“我之前去汽车厂那边问过,卡车价格从一万至六万不等。我不知道哪种好,你帮我参详一二。” 张向阳抽了抽嘴角,其实他很想说,他对卡车性能其实还不如你懂得多。但是看大哥似乎只是想找人陪着,到底没有拒绝。 到了汽车厂,张向民自己选了一辆卡车,价格不是最贵的,三万块钱。但是省油,算是不错的。 他交了钱,约定提车时间,两人离开了汽车厂。 张向阳见大哥办事效率这么高,忍不住对他刮目相看,“大哥,你行啊,你!这么长时间没见,你居然变得这么厉害了。” 张向阳的行事作风相较以往大胆多了,而且也更加果决,不再是畏畏缩缩的了。 张向民被弟弟夸颇有几分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脸色微红,“还成吧。” “大哥,你什么时候辞职?” “怎么也得干到年底吧。年底有奖金的。到时候我就开着卡车带着你大嫂回去。” 张向阳蹙眉,突然想到一个关键问题,“可你的牌照还没上啊?” 张向民愣住了,对哦,他是新车,肯定要上牌照的。可他人在汕头,车子也在汕头,怎么跑老家上牌照?这好像有点难办了。 两人又折回去问汽车厂,厂长跟两人解释,“拿着你的驾驶执照先去办个临时车牌。” 张向民松了一口气。 张向阳这次没有跟着他一起去办,而是转道去了深圳。跟彭家木说起开拓新城市的事情。 产品到了新城市,那就属于天高皇帝远了,得要找最信任,能力最好的人负责才行,彭家木想了半天,最终才决定名单。 张向阳对厂子里也不熟,自然没法给意见,他只是补充道,“我们东江县,我已经交给我大嫂负责了。” “成啊。”彭家木倒是没有意见,果断把原先他定的名字给替掉。 张向阳决定好这事之后,就离开深圳回了北京。 这次过年,他们不能不回去了。 何方芝现在读博士,因为要研究课题,他们临近大年三十才终于上了火车。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大年初二的早上了。 张母和张父早就接到信,一大早就让张向民去接人了。 张向民没有开着卡车,因为临时车牌只管七天。 他驾得是家里的那辆驴车,载着这一家五口,冒着风雪回了银杏村。 张向阳到家的时候,张二梅刚好带着孩子走娘家。 看到亲弟弟回来,身上还穿着那么好看的衣服,她都不肯认了,“三弟,你回来啦!” 张向阳先自己叫了人,而后又让三个女儿叫人。 张二梅看到三个侄女,脸色微微怔愣了一下,“还没生儿子啊?” 何方芝忍不住蹙起眉头。张向阳哈哈大笑,“要什么儿子,女儿就挺好。像二姐一样,看着就可亲。” 张二梅却自嘲一笑,“像我有啥好的。你们一个个都在外面发财,只有我们守在家里种田。” 张母走过来,把她挤开,“你弟弟回来家,你说的这是什么屁话。” 张向阳见他娘居然又给二姐脸色看,忙拽了她一下。 张母握住他的手,拉他进屋,小声道,“你二姐这几年越发没出息。我都没让她帮衬娘家,她自己就把日子过成那样。你看看你们一个个过得多红火,就她过得那么差。好似谁欠了她八百万似的。” 张向阳没想到她二姐家会过得不好,“为啥啊?” 明明二姐家里是二姐当家,现在又是改革开放了,没理由二姐过不好啊。 张母嫌恶似地撇了撇嘴,“还能为啥。她男人给人家盖房子把腿给摔断了,他们一家就指着你二姐呢。根宝和琳琳又小,能顶啥事啊。你二姐啊,一辈子就是地里抛食的命。我生她原本是想让她补贴你的,可没想到,你居然一点光都沾不到她的……” 她在这边喋喋不休,张向阳却忍不住回头瞅了眼她二姐。 根宝和琳琳穿着很土的衣裳,羡慕地看着红叶和红心。 红叶和红心正吃着从北京带来的糖果,见两人直勾勾地盯着她们瞧。红叶和红心都从口袋里摸出两颗给他们。 根宝和琳琳眼睛一亮,接过来,剥开粮纸,吃了起来。 张二梅没看到这一幕,她的视线一直盯着三弟和母亲身上。 何方芝抱着红瑾,回头叫几个孩子进屋。张二梅这才醒过神来,只是神情有些落寞。 张母并没有一直拉着张向阳说话。 一进屋,张大队长就催她去灶房烧菜,张母撇下儿子,就火急火燎地出了堂屋。 张向阳搬着凳子坐过来,“二姐,姐夫伤得怎么样啊?” 提起这事儿,张二梅立刻开始抹眼泪,捂着脸痛哭起来,“三弟,你姐夫真的太不中用了。可把我给苦死了呀。” 一屋子里人全都扭头看向她。唯有根宝和琳琳似乎是习以为常,丝毫没有反应。 152.第 152 章 张向阳看向张向民, 见他神情有些尴尬,便知道二姐估计没少在家里哭诉。 他顿时头皮发麻,轻声咳了咳, “二姐, 去医院看了吗?” 张二梅抹了把眼泪, 哽咽道, “去了。医生说要去省城大医院做手术。我问过了,这腿得要好几千块钱才能治好。” 张大队长磕了下烟袋, 烟雾缭绕间是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 “我之前跟你说过,如果你想把人治好, 钱我借你。可你不干啊。” 张二梅抿了抿唇,“爹, 不是我不想去,是吴成虎他娘不许去。” 张向阳蹙起了眉头, “为啥啊?”还有亲娘不愿意让儿子治病的?可真是稀奇了。 张二梅撇了撇嘴, “他是帮他姥爷家盖屋子才会摔断腿的。他娘担心他把腿治好了,上门打到姥爷家要钱。” 张向阳瞠目结舌, 气得一巴掌拍到桌子上,“就因为她不想让姐夫去姥爷家要钱,她就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断腿?” “她又不需要我们家养老。她儿子躺在床上, 刚好还可以磋磨我。她乐意看我笑话呢。”张二梅又是一叹。 当真是荒谬至极, 这一家子简直就是病得不轻。张二梅以前一心贴补娘家, 吴成虎对老娘和媳妇言听计从。当媳妇不在的时候, 他就一心贴补老娘,但没想到会被同样偏爱娘家的老娘给坑了。 “二姐,你也不能任由他撒泼啊。你得把二姐夫给治了呀。”张向阳同样也不能理解张二梅,枕边人受了这么重的伤,她居然还有心怄气,她这心也是够狠的。 “我当然要冷着他,谁让他一直向着他娘。如果这次不让他认清他娘为人,指不定他还要偷偷拿家里的东西贴补他娘呢。”张二梅也是理直气壮。 张大队长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张向阳更是如此,他都不知道他二姐是聪明还是糊涂了。 何方芝在旁边插了一句嘴,“姐夫什么时候摔的腿啊?” 张二梅对这个没给她三弟生儿子的弟妹一点好脸都没有,淡淡地道,“已经有一年多了吧。” 张向阳气得猛拍桌子,“一年多了,你还不把人送医院。你知不知道这样会耽误他治腿的,难道你真的希望他成瘸子啊?” 张二梅被他这一拍吓住了,更被他的话给惊住了,她抖着嗓子,“真……真的假的?” 她当然想把她男人腿治好,但是这钱肯定要回娘家借。如果她不利用这个机会把他给掰过来,以后他肯定还会贴补他娘。她必须把他这病给治了。但是现在听到三弟说腿有可能治不好,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张向阳见她不信,对着媳妇道,“媳妇,你是医生,你说话最有发言权,你来说。” 何方芝哪怕只是个中医,也知道腿伤应该宜早治,更何况她还辅修过外科,“腿伤之后,如果不即时治,里面会长骨刺的,这得要开刀把骨刺切除才行。” 但凡是开刀,那开支就少不了,麻药,手术费都是一笔不少钱。 张二梅身子一抖,差点跪下了。 张向阳忙把人扶住,“二姐,你还好吧?” 张母端着菜进来,看到她这副样子,眉头皱得死紧,“丢人现眼的玩意儿。你自家那点破事干啥要拿到家里来说。你三弟一家刚回来,你不会让他歇息一下吗?” 张二梅刚刚被吓得差点泪奔,被亲娘这么一训,立时又憋了回去。 张向阳忙接过张母手里的菜,“娘,我没事,我们在这边闲聊呢。” 张母慈爱的看着儿子,“还是我儿子懂事。”说着她转身离开,临走前还不忘瞪了张二梅一眼。 何方芝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瞧了个正着。她心里对这两人都有几分看不上眼。 张向阳拉着张二梅坐下,交待她,“等你回家跟姐夫说,初八医院开门,我就带他去医院做手术。身上有病,怎么能一直拖着呢。” 张二梅握住张向阳的手,忍不住担忧起来,“可那钱?” 估计这一耽误,几千块钱都不够了。张二梅有些懊悔,不该为了赌气,就拖延病情,生生多花了那么多钱。 张大队长在边上哼了一声,“自作聪明。” 张二梅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红根跑进来,拉着何方芝的手,“三婶,我娘在灶房找你呢。” 何方芝把红瑾放在椅子上,起身跟红进一起去灶房了。 张母正在揉面,看到她进来,笑着问,“我听你大嫂说她待的那个厂子,都是你的方子开起来的,是真的吗?” 杨素兰冲她眨眨眼,何方芝心领神会,“对。我就是学这个的,也没有帮多少忙。” 张母心里乐呵,“这还不叫帮忙啊。我小时候就听我们村里的老人说,以前大酒楼为了一个做菜方子就把人家给抢了。说明这东西很值钱啊。你还别说,上学真好。能自己做出来一个方子。” 何方芝看向杨素兰,对方朝她挤眉弄眼。 张母在那边说个不停,“我听小三子说,北京那边已经实行计划生育了,是真的吗?” 何方芝没想到张向阳居然连这事都告诉她了,她略微迟疑了一下就点头,“对!像他这种有工作的,如果破坏计划生育政策是要丢工作的。” 张母想要孙子的心就这么被她一句话给堵了回去。 张母略微迟疑了一下,试探着道,“我听小三子说他那两个厂子挣了不少呢。就算没有工作,他也能养活自己吧?” 何方芝凉凉地道,“那他总不能一直闲在家里吧?他当演员的,如果被团里开除,那他就无所事事了。估计旁人也会看不起他的。” 张母又纠结了,直到菜洗完,她都没有再张口。 倒是何方芝和杨素兰一直说悄悄话。 杨素兰已经打算回老家发展,所以把自己的开店计划说给何方芝听。何方芝这世没做过什么生意,但她前世经验不少,杨素兰遇到的难题,她二话不说就给出解决方案,倒是让杨素兰越来越佩服。 末了,杨素兰又问起她上学的事情,何方芝笑着道,“我还有两年半才博士毕业,到时候恐怕我会选择留校。” 她倒不是对老师感兴趣,而是对做实验感兴趣。 如果她选择当医生,恐怕没办法一直待在实验室里。所以还不如当老师带研究生呢,至少她还能有一间自己的研究室。 至于学校没钱之类的,她表示不是问题。 她和张向阳商量好,打算花一百万在学校建立实验室,实验室出来的成果肯定也是优先卖给他们厂的。学校对此事也是大力支持的。 何方芝还打算从别的学校招些化学专业的研究生一起做实验,因为张向阳说后世的药和化妆品都是化学专业研究出来的,她十分好奇这块,还打算到别的学校借读,学学这方面的知识。 三人正烧着饭,外面有人进来了。张母放下手里的面团,洗了把手,在围裙上抹抹就走出灶房。 何方芝在炒菜,自然不能跑,倒是杨素兰跑到门口瞅了一眼,担心灶膛里的火灭了,又飞快跑回来,神神秘秘地道,“表妹,你猜是谁来了?” 何方芝哪里有印象呢,她认识的人一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笑着摇头,“不知道呢!谁啊?” 杨素兰偷笑,“是村里那些大娘大婶们。咱们村有好些人家都有电视,之前三弟主持的那档《包产到户》,大家天天看。听说播到咱们村的那天,有电视的几家都挤得水泄不通,院子里全是人,好家伙,那天刚好上面下乡来收电费,去一家一家没人,他还以为咱们村出大事了呢,等走到咱家才知道咱们村上电视这事儿了。这不一传十 十传百,附近都知道我们村出名了,还有个人在电视台工作,可羡慕了。” 何方芝抿了抿嘴,“不是说,村里人都怕我男人吗?” 张向阳后来拍的三部戏都没有在内地播出,警匪片是审核没通过,《汉武帝》是因为还没审核好,得要再等等。所以也难怪何方芝会有此一问。 杨素兰见表妹还在纠结这个,摆了摆手,“这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大家早就忘了。更何况,三弟是土生土长的村里人,一开始怵他,那是没想到,他会演坏人,现在嘛!反应过来了,自然就能接受了。” 她说得也算合情合理,可何方芝还是有些不信。要知道她家里的那三个孩子,在她男人发火的时候,变得比猫还乖,这就是看那个片子的后遗症。不像红瑾,因为没看过,所以一直都没有变过。 大人也许不受影响,但孩子肯定还是会受影响的。 何方芝炒好菜,端到堂屋,看了眼堂屋里坐着的人,几乎全是中年妇女,没有一个孩子。 她转身往灶房走的时候,刚好看到大门外有几个孩子勾头往里看,看到她出来,有些拘谨的捏着衣角,“婶子,能不能帮我喊红根出来啊。” 何方芝四下看了看,发现几个孩子正待在东屋,冲他招了招手,“进来吧!红根正在东屋跟红叶玩象棋呢!” 那孩子小脸立刻变了,他退后两步,“不用了,我回家了。”说完,撒腿狂奔,转眼就消失不见。其他几个孩子在后面喊他,“大壮,你怎么这么怂啊。刚才还说不怕呢!” 可惜大壮已经跑没影了。其他几个孩子失望地趴在门边,何方芝走过来,弯腰看他们,“进来吧?我们家不可怕的。” 人群里个头稍大一点的男孩,探头朝院子里扫了一眼,而后回头看何方芝,“三婶子,我三叔在家吗?” 何方芝心里叹了口气,这还没影响呢,这都怕狠了。她弯了弯嘴角微微一笑,露出好看的笑容,“他在堂屋跟别人说话呢。红根是在东屋,你们直接去东屋找他玩吧?” 男孩有点犹豫,粗黑的眉头皱得紧紧的。手一直扒着门边,后面的小男孩推他,低声提醒他,“快进去啊,红根一定有很多糖,他那么大方,肯定会分给咱们的。” 何方芝抽了抽嘴角,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几个小孩,她很想知道,这几个孩子到底是嘴瘾比较大还是内心的恐惧比较大。 几个孩子你推我,我推你,折腾了近十分钟还是不敢进来,何方芝没了兴趣,直起身子,用平静地声音道,“我刚刚好像看到红根在吃糖,你们再推一会儿,估计他能把糖吃完了。” 这完全就是激将法,对大人也许没用,但是对几个小毛孩子还是很有效果的。几个孩子当即战胜心中的恐惧,争相往里跑,因为太急,几个孩子差点撞到在地。好在农村孩子比较皮实,很快就从地上爬起来,连身上的泥土都顾不上弹,飞快往东屋奔。 这火急火燎的架势把从灶房出来的杨素兰看愣了,“什么情况?怎么跑这么快?” 何方芝从她身边进去,“没什么,他们过来找红根玩呢。” 堂屋里,张向阳嘴巴都快笑抽筋了,被这些大娘大婶轮番问关于演戏的事情。他都不知道这些人怎么会对演戏这么感兴趣。 一个大婶见他似乎累了,便问起关键问题,“咱们村什么时候还能再上你们那电视啊?” 中央电视台可不是那么容易上的,早知道,她那天啥事也不干,也跑到集市上卖东西,说不定也能拍进去。可惜,当初的她怕被人抓,愣是躲在家里没敢去。白白错过上电视台的机会。 张向阳抽了抽嘴角,还想再上?这机会很渺茫啊。他笑着摇头,“我现在已经不是《包产到户》的主持人了,不太清楚接下来的安排,只要大家努力工作,将来有的是机会上电视。” “你咋不主持了呢?我觉得新换的那个主持人比你差远了。对了,你啥时候还回来主持啊?”大娘不仅没有被他安慰到,反而顺势问起他的事情。 张向阳只能含糊解释,“我有新的工作,无法兼顾。” 大娘听到这话,似乎打开了话匣子,“你说的是你演的那个杀人犯吧?我说你好不容易浪子回头金不换,你怎么又变回去了呢?演坏人就那么好啊?” 张向阳笑容快要坚持不下去了,朝站在他旁边的大哥使了个眼色。 张向民立刻走过来,打着哈哈,“大娘,我听说你们今年大丰收啊,挣得不少吧?” 大娘笑容没有了,撇嘴道,“哪比得上你们出去打工啊。我要不是年纪太大,我也想出去打工,你看你们这些小年轻出去,一下子就给家里挣来上千块钱,我们种地,辛辛苦苦一整年,也只够糊口的,比不上啊,比不上。” 张向民笑了,“在外有在外的难处,样样都要花钱。什么东西都要自己买。不比家里,菜便宜的很。我们还打算不去了呢,就留在老家打工。” 那大娘像看傻子似得看着他,见他神情不似作伪,一把抓住他的手,“民子,你跟我老实说,你是不是在外面闯啥祸了?”要不然好好的,不在外挣大钱,怎么跑回家来了。 张向民摆摆手,“没有的事儿,我真觉得家里好,咱们这边也能做买卖了,机会难得,我和孩子娘要好好干。” 大娘皱了皱眉头,“咱们这边除了种地,还能有啥机会?你啊,别异想天开,还是去外打工吧,我还想让我家孩子跟你去外面混两年呢。” 张向民抿了抿嘴,都是亲戚,到底不好拒绝,他想了想,“如果我在县城混得好,我会带他的。” 大娘叹息一声,没把这话当回事。 153.第 153 章 过年的时候, 张向阳和张向民两兄弟拎着东西走亲访友,过得相当忙碌。 初五这天,张向阳带着何方芝一起到张二梅家。 是说八号去医院看看, 但张向阳总觉得有些不放心。他媳妇是个医生, 让她先看看, 心里也能有点底。 到了吴家, 张向阳眉毛倒竖,吴家比前几天他来过的那回更破了。 原本已经开裂的土坯房经过这几年的风吹雨打已经岌岌可危, 好似下一秒就会崩塌似的。 他皱着眉, 看着那房顶上的积雪,“二姐, 这房子还能住人吗?” 张二梅苦着脸,“不住这, 还能住哪啊。总不能睡在大马路上吧?” 张向阳暗自琢磨,这房子指定是不能再住人了, 谁知道还会不会再下雪啊。要是这房子承受不住积雪的重量, 再来几场狂风骤雨,那这房子…… 可是不住在这儿, 他们这一家老小,好像也没别的地方可住了。 他想到之前大哥说爹已经帮着买好了门面。也不知道能不能住人? 张二梅已经进了堂屋,见三弟迟迟没有进门, 回头一看, 他拧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何方芝拉了下他的袖子, 提醒他, “赶紧进屋吧。” 张向阳这才回神,表情严肃。 到了屋里,昏黄的灯光让他看不清吴成虎的脸。 张向阳不自觉地又皱起了眉头,“二姐,你们这灯怎么暗啊?应该换个亮一点灯泡。” 张二梅搅着手指,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人,忍不住刺了一句,“换个亮的,电费能贵得吓死人。” 床上的吴成虎一动未动,张向阳却轻轻叹了口气,对这个便宜二姐,他现在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形容了。 何方芝从挎包里拿出一个手电筒。 中医讲究的就是望闻问切,她不看脸色还怎么看诊? 一通诊断过后,何方芝脸色已经是相当难看了。 张二梅见她一直不说话,忙催她,“这腿还能不能治啊?” 吴成虎也紧盯着她,任谁瘫在床上一年多,也不想继续瘸下去。 张向阳明白他媳妇的为难之处,轻声咳了咳,问道,“能治好吗?” 何方芝点了点头,“能治好。就是花费……” 张二梅脸色瞬间不好了,吴成虎紧握着拳头,看着一言不发的张二梅。 他知道指望自家老娘是不可能的了,但是小舅子既然愿意过来,说明对他还是有心的,他当即舍下脸面,“三弟,你能不能借我点钱治腿?我还不到四十,还不想成瘸子。” 张向阳很同情他,也愿意帮助他。但是比起让吴成虎领他的情,张向阳更愿意他站在二姐身后,对二姐不要阳奉阴违,表面跟个鹧鸪,私下里却在搞小动作。 张向阳看了眼何方芝,“治腿要花不少钱,如果你是给我家干活摔断的,哪怕我自己掏钱,替你治钱都行。但是你不是。”他看向张二梅,“二姐,你说吧。想不想治?” 张二梅没想到弟弟会这么说。明明在娘家的时候,他还让她一定要把她男人的腿给治好呢。 她脑子不够活,想了半天,才想明白,她弟弟的真正用意,心里也越发感激。 就在她迟迟不肯答应的时候,吴成虎内心是煎熬的。 以前一直被媳妇压制得死死的。一点男子汉的尊严都没有。他心里就越发想要靠近亲娘。虽然亲娘不是最疼他的,可这世上的娘哪怕再不好,也比媳妇强。 于是怀着这样的心思,他时常偷偷拿家里的东西孝顺亲娘。 就说一年前盖屋这事儿,他没敢告诉媳妇。因为没钱,他媳妇一定不同意。所以他是偷偷去的。找的借口也简单,说是工程队让他先帮着干几天,试试他的力气。 这种事在工程队常有。 可谁成想,他居然被房梁上掉下来的木头砸断了腿。 他媳妇因为生气,根本不愿意借钱给他治。他娘在得知需要花几千块钱治腿后,就再也没来看过。 这一年半,他每天都要看媳妇的冷眼。她说的话钻心窝的疼。有时候恨不得找把菜刀了结了自己。 但是他不敢,太疼了。于是就这么窝窝囊囊地折腾到了现在。 就在他万念俱灰的时候,他听到她媳妇那熟悉的刻薄声,“治吧,治吧,治好了,让他再给他姥爷盖房子去。” 张向阳抽了抽嘴角,“二姐,你之前在家里向咱爹哭着让我们一定要帮你治腿,怎么当着姐夫的面,你又这个态度呢。” 这话其实是让吴成虎知道他媳妇其实一直有她的。为了他,甚至在娘家哭诉。 可惜的是张二梅一时间没理会出他的心思,下意识反驳道,“我什么时候……” 话还没说完,何方芝已经拉住张二梅的袖子,“二姐,我男人应该饿了,咱们去灶房煮些吃的吧?” 张二梅这才想起,自己居然忘了招待贵客,她忙道,“好,好,你们等着。” 说完,火急火燎出了堂屋。 何方芝朝张向阳使了个眼色,“你陪姐夫好好说话,我去灶房帮二姐。” 张向阳瞬间了悟,手在身后做了个明白的手势。 等何方芝出了堂屋。 张向阳便跟吴成虎唠嗑,“姐夫,我二姐就是嘴硬心软。在家里的时候,她哭着求咱爹,我娘把她骂得狗血淋头,她心情不好,回来才冲你发火的,你要体谅她啊。” 吴成虎人老实,哪里知道张向阳是在替张二梅周全呢,真的以为他媳妇在娘家受了不少委屈。其实也不怪他会这么想。他媳妇在娘家什么地位,只要看丈母娘的为人就知道了。 几千块钱不是一笔小数目。村子里许多人家都拿不出来这个数。 也就是媳妇娘家能拿出来。但是这么多钱,谁乐意借你啊? 他之前在生产队一年也挣不到一百块钱。几千块钱,得够得攒上几十年的。 吴成虎低着头,心里又酸又涩,眼睛涨得厉害,“三弟,我知道的,你们都有难处。” 张向阳拍了拍他的手背,“姐夫,等你腿治好了,找份工作,跟二姐踏踏实实过日子。咱们男人嘛,可以不聪明,但是要拎得清。心里要有这个家。我二姐以前毛病不少,但是这几年不是也改了不少嘛。她的心里还是有这个家的。” 自从他让张二梅不要老惦记娘家,她已经好久没拿过东西回去了。这也惹得张母很是不满。 吴成虎一脸羞愧,把手往回收,“三弟,你坐远些吧。我身上怪难闻的。” 躺在炕上一年多,他一次澡也没洗过。张二梅整天忙着地里的活。好不容易农闲了,天气也转冷了,他就更洗不成了。 也就两三个月才用毛巾擦下|身子。但是味道还是不少的。 张向阳怔愣了下,其实他早就闻到这屋子里的怪味儿了。吴家人因为天天生活在屋里,所以闻不出来,他初来,自然一闻就能闻到。 见吴成虎脸已经涨成猪肝色,很是窘迫的样子,他忙往后挪了挪。 吴成虎这才松快了些,然后正色道,“如果我这腿真能治好,我肯定都听你二姐的。她除了嘴巴厉害一些,对我还是不错的。” 张向阳总觉得自己有欺负老实人的嫌疑,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二姐身上的毛病也不少。如果她有哪做得不对的地方,你跟我说,我来说她。” 张向阳敏感的察觉到,张二梅似乎更愿意听他说话。 想来如果他说的话,她应该会听的。 吴成虎一听这话,心里暖和多了。他开玩笑道,“多谢三弟。你二姐还是很不错的。” 张向阳心中一动,如果他真的觉得张二梅好,应该说“我媳妇很好”,而不是说“你二姐很好”。可见他对二姐还是有些介怀,张向阳心里叹息一声。腿好治,但是两人之间有关系却已经有了裂痕。不过他对吴成虎倒是能理解。张二梅以前一直拿家里东西贴补娘家,吴成虎表面不说,心里肯定生气。对亲娘靠近,也不定说他有多么孝顺,而是对抗媳妇的一种手段而已。 现在之所以隔阂,估计也是张二梅天天牙尖嘴利地跟他呛声。他心里扎了根刺。有了这根刺,两人之间的关系就不可能像正常夫妻那样和谐。 张向阳也没有再说什么。夫妻之间,只劝一方是不行的。他也得劝劝他二姐才行。 只要他二姐嘴巴甜一点,两人又没有什么不良嗜好,都是勤勤恳恳的农家人,一定能把日子过好的。 张向阳转移话题,说起他大哥的事情,“我大哥打算回来做生意了。等你这腿治好了,给我大哥帮忙去。让他给你开工资。” 吴成虎忙摆手,“不用了,等我腿治好了,我自己找活干。” 张向阳也没强逼着,现在他大哥还没做出成绩,给他招这么多人手反而让他有压力。 “你说咱们这边应该做什么生意比较好啊?”张向阳随口问道。 吴成虎不懂做生意,只是小舅子都问他了,他要是不说,岂不是显得自己太没用。 他想了想,“我觉得开饭馆就不错。人人都吃饭。” 张向阳却不看好,“大哥大嫂那手艺比我媳妇差远了。他们开饭馆时间长了,估计得黄。” 就算一开始因为开饭店少,生意红火一阵,但没有好手艺始终走不长远。 吴成虎又道,“那开招待所呢?” 张向阳没有再摇头,而是道,“我大哥买了辆卡车,想运货卖。” 吴成虎这才明白他说的生意是这种生意,他随口道,“买了卡车那就不能闲着呀。” 张向阳眼睛一亮,“不闲着,那就搞批发!” 154.第 154 章 开批发市场, 是个非常不错的点子。 深圳那边发展越来越好,不像东江县现在还处于摸索时期,许多人手里也没那么多, 都不敢冒险。 但是他大哥手里估计没有那么多钱。没关系, 他手里有呢。 除了拍警匪片的一百万, 他还有两百多万呢。再加上今年的分红, 去除一百万投资实验证,加起来也有三百多万, 开个批发市场绝对够了。 到时候, 东江县肯定会有人到批发市场拿东西到附近省县去卖。 越想越觉得这主意不错。 吴成虎见他一会儿拧眉,一会儿笑, 就猜到他想里这是有了成算,便没有再说什么。 突然他有点尿急, 冲着正蹲在地上玩玩具的根宝道,“根宝, 过来帮爹!” 根宝头也不抬, 凶巴巴地道,“你找我娘去。” 张向阳恍然间回神, “怎么了,姐夫?” 吴成虎有点不好意思,“我有点尿急。” 张向阳往床底瞅了瞅。因为灯炮不够亮, 床底是漆黑一片, 他只好把刚刚他媳妇放在炕上的手电筒拿起来, 往床底照。 一个红色的尿壶, 他刚要伸手去拿,就见吴成虎朝外大喊,“根宝,快过来帮爹忙!” “我不去!太臭了!你就知道使唤我!我才多大呀。” 吴成虎脸庞涨成紫红色,窘迫急了。 张向阳已经把尿壶盖子掀开了,一股尿骚味扑面而来,张向阳屏住呼吸,把尿壶递了过去。吴成虎接过来,脸上冒着烟,根本不敢抬头看他。 等他尿完,张向阳端着尿壶出去了,吴成虎看了眼还在地上玩的根宝,心里涌起一阵酸意。 张向阳跟吴成虎说了一会儿话,就到灶房找二姐去了。 何方芝对张二梅看不上眼,所以只帮着做饭,也没有跟她聊天。 张二梅一开始话里话外让她生个儿子,被何方芝怼过之后,也生着气,但她到底要借娘家钱,不好太得罪弟媳妇,所以再生气,也只能憋在心里。 张向阳见他媳妇在炒菜,问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何方芝还没回答,张二梅就嚷嚷开了,“哎呀,你一个大男人进来厨房干什么?这是我们女人干的活。” 何方芝蹙眉看着她,把锅里的饭菜盛起来,锅铲往锅台上一丢,解下身上的衣服,凉凉地扫了她一眼,“你连让客人炒菜的事情都干了,还在这边说歪理!你自己弄去!” 说着连菜也不端走出房门。 张二梅脸都绿了,扯住亲弟弟的袖子就嚷嚷开了,“三弟,你看看你媳妇,什么态度啊?” 张向阳也气了,一甩袖子,瞪她,“我媳妇怎么了?她这么好脾气的人,从来不跟人呛声,你刚才是不是说什么话惹她不高兴了?” 张二梅比他还糊涂呢,“我怎么惹她了?我不就是让她给你生个大胖小子嘛。瞧把她给能的。好似让她再生一个就要了她的命似的。” 张向阳唬了脸,大声呵斥起来,“二姐!这是我自己的事,你跟着瞎掺和干什么!” 张二梅见他冲自己嚷嚷也气了,“你凶我干什么!你有本事凶你媳妇去啊。她都没给你生儿子,你还把她当宝一样宠着。你是不是有病啊?” 张向阳脸彻底黑了,“什么儿子!要儿子有什么用!要看质量。我有三个女儿呢。个顶个的孝顺。你看看你有根宝这个儿子,他孝顺你了吗?” 就冲根宝刚刚这个表现,张向阳就可以预想到张二梅将来的处境。 张二梅歪了歪嘴,死鸭子嘴硬,“我们家根宝怎么不孝顺了?” 张向阳沉着脸,半点面子也没给,“刚刚姐夫让他拿尿壶,说了好几遍,他连动都没动,这叫孝顺?” 张二梅有点尴尬,挠了挠头,嘴里咕哝着,“我们家根宝不是还很小嘛。” 张向阳最烦的就是这个。什么还小,等长大了就知道了。这都是屁话,人家说三岁看到老,习惯和性子养成了,人也就定了。他冷声道,“小什么小!都十五岁了。再过两年都能成亲生娃了。前些年看着还好好的孩子,现在居然成这样了,二姐,你到底是怎么教孩子的呀?” 张二梅瘪了瘪嘴,“不都是那样教嘛。家里有什么好吃的都紧着他吃。” 张向阳揉了揉眉心,“你这样重男轻女,将来琳琳也会跟你不亲,你说你养这两个孩子,大的不亲,小的不孝,你这养得是孩子嘛,养的是讨债鬼还差不多。” 这话说得其实有些重了,但对张二梅这种受过旧思想的人来说,不用重药根本就行不通。 张二梅变了变脸色,她本身是个霸道性子,之所以对张向阳和颜悦色,只因为在她的思想里,她靠得是弟弟。但并不代表她脾气好,当即就有些不高兴了,“三弟,我看你就是被你媳妇给带坏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张向阳挑了挑眉,“你的意思是,天天找你要钱,让你接济,时时刻刻找你要好处,这才是你想要的好弟弟?” 张二梅被他噎住,这种当然不是她的好弟弟。只是以前的弟弟跟她更有共同语言,时常说些甜言蜜语讨好她,让她分外满足。可现在的他,变得她都快不认识了。 她心里暗暗想着,可能男人长大了,变成熟了,都会像他现在这样吧。而且似乎现在这个弟弟才能给她依靠,她当即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张向阳定定地看着她,一语双关,“就算你真的觉得我以前好,我也变不回去了。” 张二梅自然没听懂这话里的潜台词,她只是颇有几分苦恼,“谁不想要个孝顺孩子,可根宝已经成这样了,我能怎么办?” 张向阳随口道,“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让他出去闯了。你不教他,自有人教他好好做人。” 根宝没有考上高中,现在辍学在家。张二梅也舍不得让他下地干活,所以还是个无业游民。 张二梅头摇成拨浪鼓,“那不行,他还小呢。”还没说完,见亲弟脸色又拉长了,忙改口,“我的意思是他年龄不够,人家不会要他的。” 早在八四年,国家就采用身份证。 其实这年代还没有童工的概念,但是张向阳却有这个思想。 说起来,根宝也确实有点太小了,要是去深圳打工,那些私人老板还不可着劲儿地磋磨。孩子正长身体,干太多活,人就废了。 而且深圳那边发展太好,小孩子又没什么定力,要是跟人学坏了,那可就真的毁了。 张向阳想了想道,“我看就让他跟我大哥学几年。” 张二梅有点不高兴,她对张向民这个同父异母的大哥一点好感也没有。让她儿子跟着对方,她还不如把儿子养在家呢。 张向阳见她不乐意,便道,“那跟着我吧。我平时忙得很,让他帮我打打下手。”好好教他怎么做人。 张二梅眼睛一亮,“好啊。让他跟你学学怎么演戏。说不定将来也能上电视。” 说完,她立刻蹬蹬蹬得跑出灶房。 张向阳叹了口气,他朝着院子里瞅了一眼,没发现他媳妇。 走到院子外,见他媳妇正在跟一个小孩子聊天。 等他走过来的时候,小孩子像是被他吓住了似的,飞奔着跑走了。连何方芝想要递给他的糖都顾不上接。 何方芝一回头就对上他那张懵逼的脸,她噗嗤一声乐了。 张向阳见她脸上还有笑容,心里松了一口气,走过来搂住她,低声在她耳边道,“不生气了?” 何方芝回头看了他一眼,傲娇道,“我这人大度,不跟她计较。” 本就不是一路人,说话都说不到一块儿去。她只需要尽她的职责就好。至于张向阳会不会听张二梅的话,催她生儿子,她还是很有自信的。半点也不放在心上。 张向阳心里舒坦,她果然是个明事理的人。 只不过他还是觉得要表态,“你放心,我们不要儿子,三个女儿也挺好的。” “嗯。”何方芝回头一笑。 “咳咳!”张二梅见两人贴得这么近,眼睛还盯在一起,她尴尬得脸都红了。 跟在她身边的根宝一脸好奇地盯着他俩瞧。 根宝跑过来,“三舅,你和舅妈真好。” 不像他们家,他娘和爹整天吵架,烦都烦死了。 张向阳摸摸他的头,“你以后也要好好对你媳妇,会比我们还要好的。” 根宝在两人脸上看了一眼,重重地嗯了一声。 张二梅唬着脸走过来,把儿子往后拉开,看两人还贴在一起,“你俩这样,早几年肯定会被人家拉去批|斗。” 张向阳挪开一步,淡淡地道,“二姐,你就是太老土了。城里人都像我们这样手牵手的。” 张二梅不信,“我看大哥大嫂也不这样啊。” 张向阳头一回撒谎居然一下子就被她给戳破了,尴尬了。 何方芝看了她一眼,眼神锋利如刀,“我俩之间的事情,如果你再多管闲事。信不信,我让他以后再也不进你家的门。” 张二梅白了脸,飞快看向张向阳。却见他的眼睛就像长在他媳妇脸上一样,她心里一个咯噔。 还真像她娘说的那样,她三弟对这个媳妇好的很,连她不生儿子都待她这样好。 张二梅想发火,想怼回去,可还未张口,就打退堂鼓了。因为她知道根本没人站在她这边。她娘就不用说了,她爹根本不允许她管娘家的事情。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亲弟根本就是个妻奴,眼里哪还有她这个姐姐。她连个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 她眼圈瞬间红了。 155.第 155 章 何方芝对张二梅的这副样子, 半点也没升起愧疚。她冷冷地看着对方表演。 张向阳见他媳妇生气了,抚了抚她的背,朝她使了个眼色。何方芝转身进了院子。 张向阳轻轻叹了口气, “二姐, 我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嘛, 以后你不要管我的事。你怎么非不听呢。” 张二梅也来了气, 狠狠瞪了一眼何方芝的背影,“成, 我不管你的事情。我都是泼出去的水了, 我哪还管得着你们呀。” 张向阳无语了,这都是哪跟哪呀。 不过他也没反驳, 省得她一个人在那边胡咧咧,惹他媳妇不高兴。 根宝在旁边根本站不住, 好几次想插嘴,都让张向阳给岔开了。 根宝只好拉了拉他娘的袖子, 张二梅这才回神, 擦了擦眼角的泪,笑着看她, “看我,都忘了正事了。” 张向阳看向根宝,“跟我去北京, 什么都要听我的。你成吗?” 根宝哪有不乐意的, 当即点头, “好”, 他看了眼他娘,“我有多少工资?” 张向阳蹙眉,“什么工资?” 他一个小屁孩,啥事都不能干,还要工资? 根宝见没钱,立时站不住了,“我听人说的,出去一年能挣上千块钱呢。” 张向阳打量了他一眼,“那是人家有手艺,你有吗?” 根宝不乐意了,“何着你让我给你打白工啊,一分钱也没有。”说完,他转身就往院子里跑。 张二梅忙把人拉住,“不是你三舅不给你。是你太小了,你干不了那活。” 张向阳抱着臂,看根宝被张二梅扯回来,饶有兴致地问他,“你想挣钱干什么?” 根宝眼睛发亮,掰着指头数起来,“当然是买东西啦。我也要戴手表,骑自行车,还要穿军大衣,让村子里那些人都羡慕我。” 张向阳没想到这孩子想得这么多。有欲望好啊,有欲望才能让他知道钱不是那么好赚的。 他朝张二梅道,“二姐,这看根宝这孩子挺倔,不如你去忙,我来跟他说说。” 张二梅有些不放心,“你不会打他吧?” 就冲他在电影里演坏人的那股子狠劲儿,她都有些发毛。 张向阳抚了抚额,无奈道,“他又没犯什么事儿,我打他干什么?放心吧,保证还给你一个完完整整的儿子。” 张二梅松开根宝的手,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张向阳把院子里的何方芝叫出来。 而后张向阳和何方芝带着根宝往巷子外走了好几步。确定张二梅听不到他们说话声音。张向阳才停下脚步,捏着下巴。 他趴在何方芝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引得根宝好奇不已。 何方芝看了眼根宝,淡淡地道,“你决定就好。这事我不掺和。” 张向阳点了点头,把根宝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 根宝有些头皮发毛,“三舅,咋啦?” 张向阳瞧着他这副小身板,心里直犯嘀咕,“你想挣大钱,是吧?” 根宝像小鸡琢米似的,“对,我想挣大钱。”说着,他一脸嫌弃地道,“我老早就想去汕头打工了,可我娘就是不同意。” 张向阳摆了摆手,“你娘这是不放心你大舅。但是她放心我啊。” 根宝一想也是,眼睛亮得惊人,“你真能带我挣大钱?” 张向阳点头,“对!”紧接着又道,“但是我得跟你约法三章。如果你同意了,我才带你去。否则,你就待在家里吧。” 根宝忙道,“好,好,别说三章,就是十章都行。你说吧。” 张向阳正色道,“第一条:你必须什么都听我的,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我不让你干什么你就不能干什么。” 根宝一想,他是自己三舅应该也不会卖自己,当即点头应了,“好。” 张向阳话峰一转,决定说个具体点的条件,“第二条:我得考考你,试试你的决心。如果你能在我走之前,把你爹伺候得舒舒服服,不让你娘插一下手,而且还不能让她对我意见,我就带你走。” 根宝眉毛都快打成结了,“这什么条件啊?你存心难为人的吧。” 张向阳也不否认,点头附和他,“对,我就是故意难为你的。在外面打工,是你想的那么容易的吗?我之前在屏幕上演坏人,有多少人骂我啊。你看我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想挣大钱,你就得受些委屈。” 根宝紧盯着他,听到这话,有点纳闷,“你也知道你被人骂啊?那你还演。” 张向阳摊了摊手,“老板给你发工资,你不演能成吗?惹老板不高兴,人家一个不高兴就把你给开了。你连理都没处说去。” 他这纯粹就是瞎掰,但是这条非常适用于那些私企。 根宝接触到去外面打工的人恰恰都是去私企的。对张向阳这话倒是深信不疑。他打着眉头,扯着嘴唇想了好半晌。 张向阳也不催他,转头问何方芝,“媳妇,你饿了吗?” 何方芝援头,看了眼天色,“不饿,但是咱们得早点回去了。你不是还打算去找李学生聊聊吗?” 之前李学生帮了他们忙,自己回来,还不去联络感情,确实有点不该。 张向阳点头,“好,我们吃完饭就走。” 一直拿不定主意的根宝偷偷瞧了眼这两人。三舅妈的手插在三舅的裤兜里,两人亲密无间地说着话。气氛别提有多温馨了。反观自己家,永远都是争吵。 何方芝碰了碰张向阳的胳膊,用下巴示意他看,张向阳一转身就发现根宝正盯着他俩看,他也不觉得尴尬,淡声问,“拿定主意了吗?” 根宝挠了恼头,不答反问,“那第三条呢?” 张向阳想了想,“暂时还没想起来,等我想起来再说吧。” 根宝呆了呆,“你就不怕我反悔啊?” 张向阳一脸的无所谓,“没事儿,反正是我发给你工资。你要是让我不满意,回头我再把你送回来。” 根宝呵呵笑,他就知道这三舅不是看着那么好说话的。 根宝歪着脑袋,追问道,“那你一个月给我多少钱啊?” 张向阳给了个范围,“30-100不等吧。那得看你表现了。” 根宝掰着指头算了半天,按30算的话,一个月就能有360,按100算的话,一年就能有1200。不错啊。 他心里激动,却也很忐忑。说到底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根本没有手艺。像他大舅是司机,所以才能拿这么多钱。没手艺的人也只能拿最低工资。 根宝抬头看着他,“你真的没骗我?” 张向阳呵了一声,“我需要骗你?” 根宝有点不好意思。 张向阳见他迟迟不回答,抬脚就走,“既然你不答应,那我们吃完饭就回去了。” 根宝见他居然连劝也不劝,直接就把他的路给堵死了,忙拽住他的袖子,急切道,“我答应还不行嘛!” 张向阳回头,“你说得这么勉强,可别是在糊弄我啊。我跟你说,我可是会找人看着你的。如果你做不到,那我可就不带你去了。” 根宝心塞不已,“我知道。”他叹息着,“我这不是在想怎么跟我娘说嘛。她那个性子你是知道的。” 张向阳摆了摆手,“那我们先进去,你好好想想该怎么跟你娘说。” 根宝嘴巴鼓得跟青蛙似的。 张向阳和何方芝进院子后,何方芝直接去找琳琳。 张向阳找张二梅,见她还在切菜,他忙过来,“二姐,我们简单做一顿就行了。我还得去县城一趟呢。” 张二梅蹙眉,恶意揣测起来,“该不会是你媳妇嫌我说话难听,把你叫走,才故意找的借口吧?” 张向阳不高兴了,“二姐,你想啥呢。我去县城找县长,之前他帮了我很大的忙,大过年的,我得去给人家拜年啊。” 张二梅见他说得这么认真,忙跟他道歉,“看你,还生气了。我这不是瞎琢磨的吗?行,既然你要去县城,我也不好留你。那我们现在就吃饭。” 张向阳点了点头,帮她一起摆碗。 看着张二梅掀开锅盖开始盛粥,张向阳又叮嘱她,“二姐,你跟姐夫好好说话,别一天到晚说话呛死人。男人都要面子。你得给他留面子。” 张二梅脸拉得老长,“三弟,我说你现在事儿咋这么多呢。你说不让我管你媳妇,你咋又管起我来了?” 张向阳虎着脸,这还是没钱,都能闹出来那么多事儿。等他们以后有了钱,估计矛盾只会更大。他只好道,“我还不是为了你好?要是旁人,他们爱离离,干我啥事啊。我这不是怕你们感情出现问题嘛。” 张二梅朝他翻了个白眼,“你竟扯这些没用的。就你姐夫那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他还能出去胡搞?量他那胆子也干不出来那事儿!你呀,就甭替我操心了,你有那闲功夫,还不如多操心你媳妇那肚子呢。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你还拿她当祖宗一样供着……” 张向阳脸都黑了。他劝她,她就来劝他。这是一报还一报是吧? 这一刻,他是真的很不想再管她。可他心里又很可怜这人。毕竟这人对他还是很不错的。 他拔高声音,冷声道,“二姐。我就算没儿子,将来也能过得很好。但是你呢?你有儿子过得还不如我这个没儿子的呢。你不觉得你很失败吗?失败就要接受别人对你的提醒,再加以改正。你要不是我二姐,我才懒得管你。” 张二梅被他这么一吼,唬了一跳,拍拍自己的胸口,“你凶啥啊?我要是不厉害一些,就冲你姐夫那性子,还不得把咱家的东西都扒拉到他娘那里啊?” 张向阳见她已经示弱,压低声音道,“这不是此一时彼一时嘛。以前他向着他娘是因为跟他娘有感情。你又那么厉害,就把他往他娘那么推了。现在你趁着他需要人关怀的时候,多给他点关心,把他彻彻底底从他娘那边拉过来,不是更好吗?难道你希望他腿好了之后,继续跟你唱反调,私下贴补他娘吗?” 张二梅唬着脸,把饭勺往锅里一扔,虎着脸,“他敢!要不是有你借钱,他还躺在炕上不能动呢。他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张向阳提醒她,“二姐,你可别忘了,那毕竟是他亲娘。俗话说的好,母子哪有隔夜仇。等姐夫腿治好了,他娘再过来哭诉,指不定他的心又被拉回去了。” 张二梅越听越气,“那我就不给他治了。就让他躺在炕上得了。” “那还不是你伺候吗?你就这么喜欢伺候人啊?”张向阳知道她这是在说气话。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他二姐对姐夫一直就颇有怨言。 张二梅心里非常苦闷,觉得自己这日子过得真是窝囊。 她在灶前走来走去,拿不定主意。 张向阳也不催她。 张二梅停下脚步,看着他,“是不是只要我跟他说话的时候温和一点就可以了?” “对!尽量不要骂人,也不要呛他,更不要说些阴阳怪气的话。”张向阳点了点头,他联想到自身,补充道,“男人都喜欢温柔一点的女人,再强势的女人也不能真把自己当男人。那样不是夫妻,是兄弟。感情就变味儿了。” 他媳妇哪怕骨子里那样强势,也会在适当的时候表现她温柔的一面。再加上她这人对某些方面放不开,偶尔局促红脸的样子颇有几分可爱。每每看到她不为人知的一面都能让他心动不已。 张二梅强势那么多年了,早已经不知道温柔是何物了。 张向阳似乎察觉到她的纠结,“如果你实在不会表现温柔,你就把姐夫当成咱娘吧。” 张向阳也发现了,他二姐在面对他娘的时候,特别能容忍,脾气也会好上不少,根本不敢呛声。 他现在只是在教她如何变温柔,但是长久下去,也是不行的。另一半跟亲娘还是有些差别的。 张二梅听到他的话,当即就撇嘴,“还拿他当亲娘?他也配!” 张向阳板着脸看她,“就冲你这不以为然的态度,我看你将来也够呛。” 张二梅脸色又难看几分。要不是对面是她亲弟,她早就张牙舞爪地打过去了。 见她迟迟下不了决心,张向阳转了转眼珠子,决定下剂重药,“二姐,我在深圳有两个厂子,年前,我去巡查的时候,看到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农村妇女在我们厂门口骂人。我看到了,当然不能让她在厂门口骂啊,这人来人往都是人,给厂子也招黑不是。所以我就把人请进去,一问才知道。她男人进城打工,回家后要跟她离婚,嫌她是个母老虎,没文化。”说到这里,他拿眼去瞧张二梅。 果然见她脸黑如墨,“三弟,我跟你说,他指定是在厂子里有了相好,所以才嫌弃家里的婆娘不好。没想到外面那么乱,狐狸精那么多。” 张向阳见她第一反应居然是骂别的女人,而不是骂男人,心里颇有种怒其不争的感觉。 他抬了抬手,打断她的长篇大论,“二姐,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如果男人能管得住裤腰袋,再漂亮的女人勾引也不会上当。说到底还是他太渣,对家庭没有责任心。当然那个破坏别人家庭的女人也不是啥好人。” 张二梅撇撇嘴,“看来你还没糊涂到家啊。” 张向阳心塞不已,他怎么就有这么个便宜姐姐呢,可真难教啊。 他冷着脸,“我还没说完呢。除了这两个人,难道这个原配就一点错也没有吗?就冲她在厂门口大骂不止的行为来看,我就能猜到她平时在家为人如何。你不尊重别人的时候,就别想别人来尊重你把你放在心上,谁也不是贱骨头。二姐,你要记住这话。” 这话不可畏不重,张二梅拧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 张向阳轻叹一口气,“二姐,如果你不改变。将来某一天,你也会像这个女人一样做出同样的事。” 有多人男人在有钱之后,就开始找小三。 如果像他媳妇这种性子,果断选择离婚。但是像他二姐这性子,恐怕会像个泼妇似的打上门去,最后为了所谓的面子,她还是会拖着不肯离婚。 到时候她既没有贴心的儿女,也没有一个温暖的家,她只能在农村承受别人的冷嘲热讽。一辈子也走不出自己给自己画的牢笼。 张二梅听了这话那是五味杂陈,同时心里还万分纠结。如果治好腿就是让他出去乱搞男女关系,那这腿还有治的必要吗? 张向阳见他二姐咬着嘴唇,眉毛紧锁,换了轻松点的语气安慰她,“二姐,我不是说姐夫会背叛你。姐夫这样老实的性子,他应该也没有这个心思。但是和婆婆斗法,还不如跟小三斗呢。起码面对小三的时候,你还能理直气壮,你还能动手。但是对婆婆,你只能动嘴。你想想,你压制了姐夫十多年,是不是该换条思路?现在姐夫因为治腿这事,对你有愧疚。你何不趁此机会,把他从他娘那么彻彻底底拉过来。起码让他不要再阳奉阴违,要打心底里听你的话。你以后也不用天天防着他了。” 张二梅不太相信他讲的这些话,但是亲弟弟已经这么说了,她要是不听劝,估计得惹怒他。以后他真的不管她了,怎么办?想了想,她还是点头答应了,“成,我听你的。” 张向阳抚了抚额头上的汗,心塞不已。所以说他真的不适合劝人。他在这边绞尽脑汁讲了这么多,才换来了她的一句不情不愿,可真累啊。 “走吧,再不出去,这饭菜该凉了。”张向阳端着饭碗出去。 张二梅盖上锅盖,端着碗跟在他身后出了灶房。 156.第 156 章 饭菜端上桌, 根宝和琳琳也坐到饭桌上。 张向阳朝根宝扫了一眼,根宝心领神会,嘴抿成一条直线, 端起一碗粥又拿了个馒头, 走到床前。 张二梅看着自己儿子居然不吃, 先去伺候他爹还愣了一下, 反应过来后想张嘴把人叫回来,感觉胳膊被人拽住。 张二梅一侧身, 才发现拽她的人正是她三弟, 她拧着眉头,“你干啥?” 张向阳笑着解释, “他想挣大钱。我想试试他能不能吃得了苦?如果吃不了了苦,那我就不带他出去。” 张二梅急了, “他还这么小。” 张向阳也不生气,提高声音朝根宝道, “根宝, 你娘说你太小了。” 根宝空着手走过来,又拨了半盘菜端过去, 临走的时候,扫了他娘一眼,“娘, 我已经不小了。我一定要挣大钱。你要是逼我, 我就离家出走。让你找不着我。” 张二梅气得半死, 她为他好, 他还不领情。 张向阳瞧着这两人你来我往,顿时忍俊不禁,“二姐,孩子要好好教,不教的话,以后你未必能得他伺候。” 张二梅心塞。一顿饭吃的,她至少抬了十几次头。 根宝等吴成虎吃完饭后,才端着空碗过来。 张向阳适时夸赞一声,“好样的,就冲着你这个表现,我给你一百块钱,我都乐意。” 喜得根宝别提有多高兴了,吃饭的动作都加快了几分。 张向阳又道,“你爹身上的衣服有味道了,待会儿你给他洗了。” 张二梅看了眼儿子,拿碗的手都快端不住了,她推了推自家女儿。 琳琳忙道,“我来洗吧。” 张向阳冷了脸,看向根宝,“你姐洗,那我就带她走。你乐意吗?” 根宝忙不迭地道,“不行。”说完他瞪了一眼琳琳,“我不要你帮忙,我自己洗。” 琳琳低下了头。 张向阳问张二梅,“琳琳现在还上学吗?” 张二梅哼了一声,“都十六了,上什么学。在家养两年,嫁人得了。” 张向阳气道,“过两年她也才十八,嫁什么人。要我说,你让她出去找份工作吧。有份好工作,将来也能找个条件好点的婆家。” 张二梅眼睛一亮,“成,那我找找门路。” 张向阳摆摆手,“不用了,让她帮我卖咸菜吧。我那个咸菜厂也要扩展到这边来了,到时候我跟马大顺说一声,让琳琳进去。” 张二梅推了琳琳一下。 琳琳脸上一喜,“谢谢三舅。” 根宝不乐意了,“为啥我姐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去。我却还要做这些?” “你姐一个月只能挣三十块钱。你确定也要这么点钱?”张向阳凉凉地道。 根宝立刻平衡了,咧着嘴笑,“我知道了,三舅,我一定好好表现。争取都拿一百块钱的工资。” 张向阳点了点头,继续吃菜,“好,这样才对。你付出多少,就拿多少钱的工资。付出和收获是成正比的,你要记住这个道理。” 根宝仔细咂摸了这句话,重重点了下头。 回去的路上,张向阳把媳妇的手放在自己口袋里。 何方芝见他一直木呆呆的,就知道他劝他那固执己见的二姐没少受对方的窝囊气,她不由得一乐,“你啊,就是太心善了。她又不是你亲二姐,你有必要这么掏心掏肺的吗?” 何方芝对张二梅没什么好感。就算张二梅很可怜,受了那么多毒思想,可张二梅再可怜也不是她害的。她才不会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张二梅不惹她,她就拿对方当个陌生人。至于将来张二梅过得怎么样,就更跟她无关了。她铁石心肠惯了。对张向阳这种做法,其实是不太能理解的。 张向阳看着前方簌簌而下的小雪,捏了捏口袋里的小手,心中涌起一片暖意,“她对以前的我挺好的。前世的我从来没有人疼。” 何方芝瞬间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说起来教育真的很重要。 她生在大家族,看惯人与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心性也越发冷清,也不会凭白对人发善心。 但张向阳不一样,他长在红旗下,是个五好少年,因为社会环境的缘故,也没有人引诱他做坏事,所以他还保有纯善一面,倍加珍惜每个待他好的人。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他这样的性子其实也挺好的。 何方芝挑了挑眉看了他一眼,“幸好你没有附身到我们那个朝代,你这样的性子分分钟得没命。” 待他好的人,他半点也不涉防,很容易就能着了别人的道。 张向阳也很感激呢,“你说的对。如果我穿到古代,估计只能待在农村乡下,没法跟你们这些人精打交道。” 稍微露出一点异样就能被人查个底朝天,那得多窝囊啊。 何方芝笑了笑,没再说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 张向阳想到之前自己想出来的主意,“媳妇,我打算让我大哥搞批发,你觉得怎么样?” 何方芝想了想,“挺好的。”这边发展机会很大。做什么都能成功。 张向阳又问,“你说如果让二姐去县城,帮着我大哥卖货怎么样?” 何方芝凉凉看了他一眼,“不怎么样。”他可真会想。那张二梅又不是啥好性子,他居然要把她跟老实巴交的张向民搅和在一块。 张向阳有些心塞,讷讷地道,“我就是想让二姐跟大哥好好相处。你说我这老不在家,如果二姐家出了啥事,我离得这么远,也没法帮忙。如果大哥和她关系缓和了,也能帮她一把,偶尔提点提点她。” 何方芝抽了抽嘴角,觉得他在异想天开,“你这个想法简直就是把猫和狗关在一个窝里,结果只有一个。” 张向阳看着她,等她说下文。 只听何方芝轻轻吐出一个词,“打架。” 张向阳叹了口气,“你帮我问问看吧。如果大哥大嫂不乐意,那我再想别的法子。” 何方芝见他不死心,只好点头应了。 两人顶着风雪走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到家。 杨素兰在他们家帮着照看几个孩子,瞧见他们回来了,拿毛巾给他们弹衣服上的积雪。 “我看这雪太大了,你俩就别出去了吧?”杨素兰知道张向阳一会儿要去县城,还特地炖了锅羊肉汤在炉子上,让她照看着。 张向阳想了想,“不了,这羊肉难得,明天再去都没像样的东西。” 杨素兰见他坚持,只好拿着一个砂锅给他装上。 何方芝回屋给张向阳拿从北京带回来的礼品。 张向阳开了东屋,从里面牵出一辆半旧不新的自行车。这是早几年,他们赚钱后,张大队长买的。平时都是张大队长骑,这几天都是他骑着走亲戚。 杨素兰把一锅羊肉汤放在车篮子里,何方芝把礼品绑在自行车后座上。 张向阳让两人回屋,又和站在堂屋门口的几个孩子挥手告别,推着自行车往外走。 只是连门口还未出,就听外面有自行车的铃声响起。 屋里屋外的人全都盯着门口瞧。 来人穿着军大衣,头戴雷锋帽,脖子还裹着两层厚厚的围巾,捂得严严实实的。 张向阳皱着眉打量了他好一会儿,也没认出他到底是谁。 李学生见张向阳看了半晌也没认出自己,不禁哑然失色,瞅见他推着自行车站在门口,哈哈大笑,“看来我来巧了,要是来晚一步,你该出门了。” 张向阳回头道,“媳妇,大嫂,是李县长来了。” 而后扭头朝李学生笑,“这话该我说才对。我正打算去县城找你唠嗑呢。” 李学生推着自行车进来,解开雷锋帽,摇头不信,“真的假的?你该不会是见我来才故意这么说的吧?” 何方芝和杨素兰顶着风雪出来,杨素兰还有些拘谨。 何方芝大大方方跟李学生打招呼,“他确实是去找你的。昨天我们村有户人家养的羊冻死了。我家买了几斤羊肉。我一大早就起来炖,这不炖好了,也给装了锅,还没出发,你就来了。你指定是闻着这羊肉味儿跑过来的。” 李学生哈哈大笑,“嫂子这话就说错了,我哪里是闻到了,我是昨晚做梦梦到的。你做的那菜特别合我胃口,前几年你们一直没回来,我没口福,今天您可要拿出真本事啊。” 张向阳已经把自行车停放在旁边,走过来搂着李学生的脖子,“你瞧你都当了县长了,还这么不靠谱。成天只知道吃。当心人家说你是吃货县长。”说着勾着他的脖子往里走。 李学生被他带了两步,才想起来,回头朝何方芝道,“嫂子,我那自行车后座上还带了两条鱼。新鲜着呢,还没死。你待会儿给炖了吧?” 张向阳抽了抽嘴角。李学生忙拍拍他的背进了院子。 杨素兰听到这种天气还有活鱼,忙勾头往后座看。 只见一个铁皮小桶用塑料薄膜盖了半边桶口,她扯开那塑料薄膜,见里面有半桶水,两条不大不小的鱼正游啊游。 杨素兰瞠目结舌,一脸的不可思议,“这水怎么没冻住啊?” 何方芝探了下水温,朝她道,“里面的水是暖的。”但是却不是很烫。 杨素兰点了点头,又跟何方芝咬耳朵,“表妹,这县长一点架子都没有,人还挺随和的。” 何方芝看了她一眼,“你又不是没见过他,怎么还这么拘谨啊?” 杨素兰也觉得自己刚刚有点上不了台面,有点不自在,“哎,还不是以前闹的,就怕这些当官的。” 何方芝把水里的鱼捞出来,“表姐,你来帮我打下手吧。” 羊肉汤都已经好了,做道红烧鱼,炒两荤两素,切点卤牛肉,再烧个汤,凑八个菜,整好一桌。 杨素兰也没啥事,自然应允,两人边做菜边唠嗑。 何方芝试探着问,“表姐,公爹买的门面房,你去看过了吗?” 杨素兰以为她是在关心自己的生意,点头道,“看过了,挺好的。之前是民房,后来街两边都摆起了摊位,那家人就把侧边开了道门。我瞧着做生意挺好。咱爹还挺有眼光的。” 何方芝心里有了数,转了话题,“二姐家的房子破得不像话。这会子又下雪了,要是下个不停,还不知道会不会倒呢。向阳想先让二姐一家搬进去住。” 杨素兰皱眉,“可我那房子是用来做生意的啊。他们住进去了,我怎么装修啊?” 何方芝想了想,“你说得也对。要不先让他们住进去,等初八房管局开门了,我们再去买一套。” 杨素兰瞪大眼睛,“我说你俩是有钱没处花了是吧?干啥要买房子给他们住啊?” 何方芝拍了下自己的头,“瞧我,我居然忘了跟你说了,向阳给大哥出了个主意,做批发。你觉得怎么样?” 杨素兰怔了一下,做批发?“你的意思是去广东贩货到这边来卖?然后批发给别人。” “对啊,你觉得怎么样?”何方芝看着她问。 杨素兰出去这么些年,见识还是有的。这样的确来钱很快,“只是进货需要的钱不少啊。” 如果一车皮全是衣服的话,那就是几万块。他们家哪有那么多钱啊。 何方芝摆摆手,“钱我们可以支援你们,就算入股了,你就说这生意怎么样吧?” 杨素兰也觉得他男人的性子挺适合开车的,他点了点头,“挺好的。” 只是做生意不是那么简单的。如果他男人拿的货便宜还好,如果比别人贵,那货不就砸手里了吗? 何方芝考虑得比较全面,“之前大哥一直在服装厂干,他对服装这块比较熟,也都能知道衣服的定价。衣服这块就由大哥负责。至于其他方面,我会让马大顺帮忙谈的。” 马大顺一直跟李世荣有合作。李世荣不仅仅只在内地开超市,还投资了不少厂子,如果马大顺去谈一定能拿到最低价格。 杨素兰立时放心了,“那感情好。”说到这里,她后知后觉才明白表妹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说让二妹帮我们卖货?” 张二梅的性子倒是很适合卖东西。只是她对自己男人一直冷冷的。 杨素兰有点不放心,“要不还是算了吧?让她干点别的,反正县城机会那么多,不一定非要跟我们搅和在一起。” 她宁愿花钱请人,也不愿用张二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关系好的亲戚之间常常因为钱闹矛盾,更何况关系不好的呢。 何方芝其实也没报什么希望,就张二梅那个性子,张向民倒是能忍得了,可她表姐不是吃素的,估计这两人迟早得打起来,“成,这事我跟向阳说,不让你们为难。” 何方芝还是了解自家男人的,估计他自己都觉得这事太悬乎,所以后来才改了口让她先问问看。 157.第 157 章 何方芝和杨素兰在灶房里忙活, 烟雾缭绕,温暖如春。窗外却是雪花纷飞,原本还是毛毛细雪现在已经变成鹅毛大雪。 仿佛只是转眼间, 房顶, 树上, 围墙都积了一层雪。靠近西屋的空地处不知何时栽了一棵柿子树, 光秃秃的枝干上被雪压得微微有些弯曲。 何方芝端着刚刚炒好的菜撂开灶房的门帘,迎面铺来一阵凉气直往她脖子里钻, 她抬头看着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天上铺天盖地的落下, 冷风呼啸,树稍呜呜作响。她不自禁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冒着风险往堂屋里奔。 李学生看到她进来,忙站起来朝她笑, “嫂子,我刚才就是客气客气, 您别真的给我整一桌啊。” 何方芝把菜摆放到他面前, 嘴角含笑,“都是自家种的, 不值什么钱,你将就着吃,可别嫌我怠慢了啊。” 李学生难得有些羞窘, “瞧嫂子说的, 我冲的是菜嘛, 我冲的是您的手艺。您就是做野菜也能做出山珍的味儿来。” 何方芝脸上带了几分促狭的笑, “这几年没见,你这嘴巴越来越甜了啊?弟妹也不管管你。” 李学生哈哈大笑,朝张向阳挤了挤眼,“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这么惧内啊?” 张向阳的眼皮控制不住地跳了跳,夹起鱼腹上的一块嫩肉,眼神略带了警告,“你还吃不吃?” 李学生也顾不上打趣他,立时拿起筷子夹鱼。 何方芝拍了拍张向阳的脊背,“好好招待李县长。别这么小气。我跟你说,他就是嫉妒你。他在家指不定连洗脚水都倒呢。” 张向阳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看着李学生,那目光中透着一股子幸灾乐祸。 李学生嘴里吃着鱼,听到这话,忍不住咳了咳,“你瞎说!” 何方芝挑了挑眉,故作大方道,“生什么气啊。就算你真的惧内,我也不会看不起你的。为了安抚你,我再给你炒两个拿手菜,你等着啊。” 李学生吃完嘴里的鱼,刚想把人叫住,就听到这么一句,所以说他要不要承认自己惧内? 张向阳见他面容纠结,心里乐开了花,嘴上却道,“惧内又不丢人,承认了又如何?我有两个朋友都是惧内。也过得好好的。你呀,别死要面子活受罪。” 得了,直接给他盖棺定论了。 李学生也不说啥了,给自己夹了一块鱼肉,看着张向阳穿得人五人六的,他微微挑了挑眉,“你这身衣服花了不少钱置办的吧?” 李学生虽然工资不高,但他家里势力不小,有几个堂兄都在广东打拼,开了家厂子,他也入了一股。 过年寄分红的时候,堂兄还给他寄了几件衣服,其中一件跟张向阳身上的挺像。 张向阳垂眸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这衣服轻易不穿,要不是打算去见你,我根本不穿的。一件衣服的价格顶得上旁的牌子十来件。” 李学生蹙眉,转了着手里的酒杯,呢喃着,“我们国家还是太穷了啊。” 旁的国家能卖这种天价衣服,他们国家却卖不起。 听他堂兄说这衣服还是因为品牌商实在开不下去了,才在关店前降价处理的。 张向阳不知道这事儿,见他面前的碗空了,拿起放在砂锅里的铝勺,给他了碗滚烫的羊肉汤。 这汤一直在炉子上温着,羊肉味越来越浓。 李学生端起碗喝了一口,张向阳朝他笑,“你呀,也别担心,咱们国家以后会越来越好的。我开的那两个厂子就是这样。” 听他提起这事儿,李学生放下碗,说起正事,“实不相瞒,我今天来,是有事相求的。” 张向阳微微有些惊讶,他还能有事求到自己身上?这可真稀奇了,“你说。”他不喜欢说大话,如果承诺了,却办不到,那才是丢人。 李学生见他紧崩着身体,哂笑一声,“别紧张,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想让你把厂子也开到咱们县城来。” 开分厂?张向阳怔愣了一下。别说,他还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只是李学生已经提出来了,他总不好拒绝,他抬头对上李学生的视线,说出自己的打算,“我那两个厂子的东西,我正打算运到这边来卖。” 李学生倒没有意外,东江县虽小,可也是有市场的,他端起酒杯嘴张向阳的碰了碰,爽朗一笑,“运来运去的,钱都花在路上,你不觉得可惜吗?” 张向阳自然也知道这个,只是建分厂不是那么容易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他没有信任的人,“建厂这事太大了,我一个人也没想好。” 李学生拍了拍桌子,“那你真该好好想想了。你想啊,从广东到临北,有上千里路。路费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还有从临北往北,以后肯定也要开放的。难道你不想扩张吗?” 张向阳从来没想过要放弃这些地方的市场。所以他一早就打算从深圳那边运货过来。经李学生这么一说,这其中的成本确实不小。 见他有些意动,李学生再接再厉,“而且深圳那边的人工费和场地费都贵得很。你要是在东江县建厂,至少能省一半,你想想是不是很划算?” 这点倒是说到张向阳心坎里去了。他心里打定主意,抬眼看李学生,“你在这边干了八年。怎么一直没挪窝啊?” 这话扎心了,李学生抽了抽嘴角,“谁说没有挪窝啊。我以前是怀江县县长,现在是东江县县长,管辖区域大了三分之一呢。” 张向阳托着腮,静静看着他。 李学生没想到这人这么贼,他这么个老油条居然被对方看得头皮发麻,他尴尬得笑笑,“好啦,好啦。我承认我让你过来建厂是为了政绩,但我也没有忽悠你。你仔细想想,我刚刚说的几条难道不对吗?” 张向阳点了点头,“都对。那我问你,哪边可以批地给我们建厂啊?” 李学生一听有门,拍着手道,“不用建。之前那个日化厂已经一年多发不出工资了。那厂长引咎辞职,厂子里有几百号人等着吃饭。” 听到这里,张向阳鼓起了掌,朝他竖了个大拇指,“你牛。何着你是让我连人带厂一起接收了啊?” 李学生朝他拱手作揖,嘴上讨饶,“哎,大哥,我叫你大哥成不成。反正你也是要招人的。你连人带厂一起接收了,不也挺好的吗?” 张向阳凉凉道,“厂子我可以要,但是人不要。你听过哪个皇朝被灭,还留着前朝的大臣的?” 这话要是在以前,张向阳绝对不敢说。但现在是八六年,言论还是很自由的。 李学生见他不肯要,哭丧着脸,“大哥,我求你帮帮忙。这些人成天围在我们县政府门口,非要我给他们主持公道。你帮帮我吧。” 张向阳从来是个公私分明的人,总不能因为李学生帮过他,他就得去接这么个烂摊子吧,这可是无穷无尽的麻烦。张向阳揉揉眉心,“兄弟,不是我不想帮你。你是不知道这些国企的员工有多懒。我要是自己招人,保管找那些勤快又不多话的人来干活。这些人都在国企厂里待惯了,偷奸耍滑都算是轻的,严重的还有可能给你偷工减料,你说这种人我能要吗?我招他们过来是砸自己招牌吧,我必须不能要啊。” 李学生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要不是他堂兄钱不够,开不了分厂,他就让堂兄过来接了。 让张向阳接手,也是因为张向阳手里有钱。他经常在报纸上和电视上看到他那两个厂子的产品。想来应该卖得很不错。 只是任谁再有钱,也不会把钱往泥里撒,都是一分一分挣来的。想到这里,他眼里的亮光黯淡下来。 李学生沉吟了一会儿,“这样吧。厂子,我做主卖给你。厂里的员工,你先挑着能用的用。不想用的,就算了。” 张向阳见他退让,心里不禁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有点愧疚,“你也别怪我。如果是我个人的厂子,我就是送你几万花花都成。我两个厂子都有合伙人的。我也得为他们考虑。” 李学生拍了拍他的背,“你刚刚说的这些,我从来没想过。到底是做生意的人,想得就是比我周全。” 他只想着把厂子便宜卖给张向阳,想着凭自己的人情,张向阳应该会把人收下。毕竟用谁不是用。可他却忘了,人跟人是不一样的。那些染上一身臭毛病的城里人怎么可能会乖乖听话。 李学生揉了揉脸,“那日化厂里还有些机器,有十年了,上面给估了价,到时候你看看能不能一起要了?” 想要厂子,肯定得连设备一起要。张向阳早有心理准备,他点了点头,“如果能正常使用,我要也没关系,不过到底是用过的,价钱方面肯定要打折扣的。” 李学生轻轻叹了口气,“成吧。” 张向阳便约定日期,“明天,我带人去看厂子,方便吗?” “方便。”李学生点头。事实上,他恨不得现在就拉着张向阳去看。要知道那些人现在还堵在家属区门口呢。要不是他说帮忙找人来接替厂子,那些人都不放他出来。 张向阳试探着问,“那你这事怎么解决?” 他之前在深圳租的那块地,一年只要五百。他那厂子不用再盖,省了他不少事,但是撑死也只能卖到一千。至于用了十年的设备,就更不值什么钱了,打折之后,也只能有四五百。加起来估计也只能有一千五。 一个厂子,员工起码上百人,一年多没发工资,这么点钱够干啥的。张向阳觉得李学生这个县长当得够呛。 158.第 158 章 李学生脑袋瓜子比较灵活, “厂子已经倒闭了。厂子卖的这点钱只能当作遣散费。我打算,如果你挑中了人手,他们也愿意留在厂子里, 那就发二十, 不去你厂子干, 就发一百。你觉得可行?” 这就是说不会给那些人发工资了。张向阳一想也是, 这厂子又不是李学生经营倒闭的,就算他是县长也没有理由拿着县里的钱填补这个亏空。 张向阳笑了笑, “那你家门前的那些人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惹急了我, 我就把他们全抓进大牢里。这样他们就能安生了。” 李学生到底还是个善心人,不想让这些人留下污点, 所以才迟迟没有动作。否则他一个当县长的还治不了这些刁民吗? 张向阳又跟他打听了下厂子租金等情况。 李学生暗自算了算,这次起码得要有两千块钱才能把事情解决, “一年租金是三百,因为厂子人多, 恐怕你得一次交五年。” 张向阳正有此意, 无所谓地摆摆手,“哪怕一次交十年也行。但是这个厂子是私企, 不是国企,以后政府部门不得插手。” 李学生见他这么执着,心里暗叹一口气, “成吧。我肯定不插手。” 等两人吃饱喝足之后, 张向阳便让他媳妇收拾一间屋子出来, 让李学生住下。 杨素兰见李学生醉得东倒西歪, 感慨道,“看来当县长也不轻松啊。把人都磋磨成什么样了。” 以前多么俊秀的一个小伙子啊,现在瞧着还没三弟精神呢。杨素兰说完,就告辞离开了。 何方芝和张向阳把人送出门。 何方芝见张向阳低着头,蔫头耷脑的,她轻声提醒他,“看着点脚下,可别滑倒了。” 两个小时不到,这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 两人进了堂屋,张向阳帮何方芝弹掉身上落着的雪花。何方芝也帮他弹掉。两人相视一笑。 张向阳让她坐下,给她盛汤,“我俩商量了这么久,你该饿了吧?” 何方芝摇头,“我刚刚在灶房吃了两个包子。” 张向阳把羊肉汤放在她面前,“这汤味道不错,你喝一碗暖暖身子”。 何方芝笑着接过来。 张向阳在炉前烤火,三个孩子在旁边屋里嘀嘀咕咕说着悄悄话。 张向阳把李学生的来意跟何方芝说了一遍。 何方芝倒是没反对,反而很支持,“李学生说得也对。深圳那边的招工困难,既然你原本就打算在北边开拓市场,那你在这边建个分厂,也能节省开支。” 张向阳搓了搓手,叹了口气,“我没想到这么快就支撑不住了。” 他只记得九十年代是下岗潮,但没想到东江县的这个日化厂这么快就倒闭了。 何方芝想到以前在中医院时,那药材发霉生虫的事儿,她不由得冷笑连连,“你是不知道这些人有多混账。因为不是自家的,所以半点也不肯尽心。” “那你说我招了些人进来,会不会不好管理?”要建分厂的话,肯定要安排新人过来。可他又担心新人手断不行,压不住这些老油条。 何方芝挑了挑眉,“干啥要安排新人过来?直接让彭家木留在这边管理不就行了吗?” 张向阳当即摆手,“那哪成啊。这不是把彭家木往下调了吗?” 彭家木和马大顺不一样。马大顺是有股份在厂子里的。彭家木分的却是厂子的分红。实际上他是没有股份的。 如果他把彭家木调回来让他管新厂,彭家木还以为他对他不满意了呢。 何方芝知道他是不放心新人管厂子,不止是她受张向阳影响,其实张向阳也受了影响。他并不是对所有人都百分百信任。他可以信任彭家木和马大顺,但未必会相信旁人。 何方芝以出主意,“你让彭家木负责两个厂呗?新厂先让他管着,旧厂也兼顾着。多拿一份钱,他指定乐意。” 张向阳略带迟疑,“能行吗?两地奔波,还不把他忙死?” 何方芝摊了摊手,“能者多劳嘛。你别小看人。我瞧着彭家木挺有上进心的。他不是还在自学管理吗?就让他试试看呗。如果实在不行,你就让马大顺帮着兼顾一下。” 张向阳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 这年头交通和通讯都不是很方便,深圳和东江相隔千里,让彭家木同时这管理两个厂子,有点吃不消。 但他确实也不能把彭家木给调回来。 他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我看不如这样。让马大顺帮着管理深圳的两个厂子,让彭家木管理东江县这两个厂子。”还没等何方芝回答,他自己就否决了,“不行不行,这样就乱套了。” 马大顺又没有化妆品厂的股份,他插一脚算怎么回事。到时候两人为了争销量,再闹出点矛盾可就不好了。 何方芝没再管他。 张向阳瞅了眼天色还早,他就去了趟彭家木家。 彭家木老家在这边,爹娘也还健在,所以每年都会回来看老人,不像马大顺,因为对家里人无牵无挂,去了深圳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张向阳到的时候,彭家木正在院子里扫积雪,瞅见张向阳拎着礼物进门,他还有些惊讶,“前天不是才来过吗?今天咋又来了。怎么的,你钱多花不完啊,还给我送两次礼。” 张向阳把礼物交给吕秀英,捶了彭家木一下,“彭哥,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 吕秀英端着糖水过来,张向阳朝她道谢,而后跟彭家木说起建分厂这事儿。 彭家木一点苦恼也没有,拍着胸口就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行啊,我能管两个厂子。我跟你说,我手底下有两个不错的人选,人非常能干。之前我就想跟你说提拔他们当副厂长,可我担心你会有意见,迟迟不敢提。” 张向阳见他一口答应,又听他这么说,顿时囧了,“何着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小气啊,连个副厂长都不肯提拔。” 彭家木见他脸上带着笑,显然没有真的生气,哈哈大笑,“是我多想了。我就是想着能花一块钱,为啥还要花五块钱呢。” 张向阳不懂管理,但是有句话说得特别好,21世纪什么最贵?人才!他重复一遍给李学生听,“所以只要是人才,我们就要留住。至于他们将来会不会自己开厂咱们先不管,只要我们自己把方子给捂好就行了。” 彭家木点了点头,“成,我会记住的。” 张向阳拍了拍他的肩膀,“咱们明天一起去看厂房。如果价格没问题就给定下来,至于人手,你自己挑,如果觉得满意,你就要,如果不满意,那就不要,千万别勉强。” 彭家木知道他这是对那些能混就混的人不放心,当即点头答应。 彭家木又问,“那咸菜厂也要建分厂吗?” 张向阳也有此打算,“对,要建分厂。我让马大顺分个人手过来管理。咸菜厂子是新建的,不用马大顺亲自过来处理。” 马大顺不喜欢东江县,来了之后,估计他个人的麻烦事少不了。 彭家木立刻明白,新厂子糟心事少。换个新手过来反而好处理。买的这个厂子,事情多,换个新手很容易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第二日,彭有木就过来找张向阳和李学生。 三人冒着风雪,推着自行车往县城赶。 到了日化厂,里面堆放的东西被积雪盖得严严实实。 许多窗户都没关上,彭家木插电试机器,也不知道这机器是不是好久没用,居然带不起来。 李学生气得脸色铁青,让看门的人到他们家的家属区把人喊过来。没一会儿,就进来一群人。 这些人眼睛发亮,紧紧盯着他们,倒好似他们是可以吃下去的甜点。 李学生担心这些人头脑发晕,再把他好不容易请来的买家给吓跑了。他站在一处高台上给他们介绍,“这两位是深圳的私企老板。我请他们来是为了买这个厂子的。你们想要钱,只能把这个厂子给卖出去。否则你们就别想拿到一分钱。” 这话成功让人群炸开了锅,他们没想到李县长出去一趟,不是找单子的,而是把厂子给卖了。那他们以后岂不是没有铁饭碗了? 有人立刻大声高喊,“不行!我不同意!凭什么我们的厂子要卖给私人老板。我们是吃商品粮的。国家给我们发的工资。” 张向阳讥笑一声,都开倒闭了,哪来的工资啊。 彭家木也露出不屑的笑容。 李学生脸都黑了,“厂子已经停了一年多了,厂长都辞职了,连白条都没人给你们打了。你们还在做什么春秋大梦。我告诉你们,这个厂子不卖也得卖。这是属于国家的厂子,不是你们的。你们没有资格做主。” 底下人面面相觑,脸色灰败。就连喊得最大声的男人也消了声。 李学生板着脸,“你以为你们委屈吗?我告诉你们,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留下来的。私企要的是吃最少的饭,干最多活的员工。你们好好反思一下,你们自己是吗?” 这下子才是真的捅了马蜂窝了。不仅吃不了商品粮,他们居然连工作都要丢了?这对他们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 “不行!不行!李县长你不能把厂子卖掉。这可是我们国家的厂子,你怎么能把厂子卖给资产阶级呢。” 李学生任由他们在下面喊,直到他们喊累了才道,“这个厂子卖的钱,全部用来给你们发遣散费。你们愿意要的,就去那边排队,不想要的,就继续在这边嚷嚷。” 他话音未落,底下的人全都交头接耳讨论起来。 159.第 159 章 几十人在旁边扎堆讨论, 张向阳和彭家木也在这边讨论这个厂子该如何归置。 李学生凑过来试探着问,“你俩觉得这厂房怎么样?” 张向阳直接看向彭家木,他跟李学生关系好, 有些话不方便说, 彭家木倒是没什么顾忌。 他的视线停留在东南角。也不知是年久失修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东南角块的瓦片居然少了几片。雪花从洞口处飘了进来, 地上积了一滩泥水。 他环视四周,目光落在那几个窗户上。原本镶嵌的玻璃已经碎了, 只剩下窗框被寒风敲打着, 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彭家木面上带有几分遗憾,“这厂房里的东西已经没什么用了。” 做日化的跟食品有些类似, 日化厂的东西是涂在脸上的,都得要干净。停了一年多的机器, 这些人不说拿东西把机器盖住,却任由灰尘落进来。 最要命的是这年代的机器都是铁制品, 有雨水吹进来, 机器都生了锈。 他指着机器的进口处,里面锈迹斑斑, “这可是重金属,要是护肤品里掺进去这种东西,还能用吗?” 这种是十年前的老机子, 他们早些年用的也是这种旧机器, 自从国外开发了不锈钢机子, 他就做主给换了。生产出来的产品比这种更好, 保养也更方便。 李学生颇有几分汗颜,忍不住回头瞪了眼那群还在瞎嚷嚷的人。 平时干活不认真,连机器也不知道爱惜,厂子直到现在才倒闭已经是个奇迹了,他们居然还有脸要钱。 李学生想到之前估算的价格,又联想到之前找的那些人,看了一眼就离开了,连价也不肯报,原来症结出在这儿。 他叫门卫又去把县政府的几位负责人叫过来,“你的意思我懂了,这事我一个人也做不了主,我们得商量一下。” 彭家要也不急,“成!” 过了半个小时后,该来的人都来了。 李学生又让那群员工选出两个代表过来开会。其他人只能旁听,没有发言权。 他们选在日化厂原来的会议室开会。桌子,椅子落了好几层厚厚的灰。 进去后,十几个人面面相觑。张向阳和彭家木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无奈。 两人各自找了块抹布,在外面的搭建的水泥洗水池沾了点水。把桌子给抹一遍。 张向阳又从自己挎包里掏出面纸把桌子抹干。 两人擦桌子的时候,其他人都惊讶地看着这两人。 李学生过来帮忙,“你俩一点也不像大老板。”倒像是打工的。 彭家木把抹布往他手里一塞,“自己的凳子自己擦。” 说着,他拉开凳子一屁股坐下,其余人面上讷讷的。 有人接过张向阳手里的抹布,问他要了张面纸把自己的凳子给擦干净。 等大家全部落座后,李学生开门见山,“这个厂子已经救不回来了。厂长都已经引咎辞职。你们也不要想着有人能给它起死回生什么的。那根本就不可能。” 两名代表面色相当沉闷,其中一人道,“李县长,就不能合资吗?非得把厂子卖给私人?” 如果是合资的话,他们至少还能是元老,卖给私企,他们一点好处都没有。 李学生自然知道他话里的潜台词,他无奈道,“厂子一年多没发工资了,大家伙的日子都不好过。我们原本也想解决你们的就业问题,可是不行啊。” 他把彭家木说的那几条都说给大家听,“这个厂子的机器已经生锈,这机器就算是废了,一点用都没有。这个厂子唯一值点钱的地方就是这块地以及这几间红砖大瓦房。如果合资,你就拿这不到一千块钱的东西给人家合资,占几成股?” 两名代表面面相觑。 其中一人不服气道,“我们日化厂是有方子的。” 提起这事儿李县长就觉得糟心,自从广东那几个试验点开了,这日货厂的定单一落千丈,东西十多年也不变样,也难怪人家不肯买了。他嗤笑一声,“得了,他们芝爱美的东西比你们厂生产出来的好多了,最主要的是人家能源源不断生产出新产品。你们的东西已经过时了,你们生产出来的纸又糙又厚,人家生产出来的纸又白又细。还有人家涂在脸上的东西,能改善皮肤。你们呢?油腻腻的。亏本都没人卖。” 见他居然这么说,两名代表气得脸都绿了。 张向阳桶了李县长一下,让他别这么直白,省得别人以为他故意贱价处理。 李县长也是被这些人气糊涂了,原来他还以为机器起码能卖五百块钱的。可谁成想,这些人居然半点不爱惜。他只想把这块烫手山芋赶紧解决掉,竟失了分寸。 张向阳朝两位代表道,“如果你们不想卖也成的。说实话,我们原本打算自己建厂的。我是看在李县长的面子上,才过来走这一遭的,原先他还跟我说,这个厂子直接就能拿来用,机器也是好好的。可我来了一看,机器不能用。厂房开天窗。院子里的东西因为被雪盖着,但是还是能看得出来堆得杂乱无章。不好好清理,肯定是不能用的。” 招商办主任刘言山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张老板,你这一番话把这个厂子贬得一文钱都不值。哪有你这说得这么严重。这个厂子还是有不少优点的嘛。你看人手都有的,不用你费啥事,直接就能用了。” 李学生脸都绿了,还提这事?越提人家越糟心。 张向阳把李学生说的那一套也跟在座的人说了一遍。两名代表都快要坐不住了。 他们自诩是吃商品粮的工人,一直以当工人自豪,却没想到居然有一天被私人老板看不起,这要是搁十年前,这些人敢这么嚣张吗?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 两人憋着气,也不敢跟他吵,就怕对方不高兴,真的不买这个厂子了。 张向阳见大家都不说话,便试探着问刘言山,“咱们县城还有地批吗?我想开个新厂子,这个厂子,说实话,我没看得上。” 刘言山都快要给他跪下了,好不容易逮到个人能愿意接手的,他居然看了几眼不想干了。 他向李县长求救,李县长一早就知道张向阳的打算,朝刘言山道,“他们这些商人都喜欢精打细算,既然他问土地,你就给他说说,让他也好有个对比。” 其实主要不是张向阳需要对比,而是这两位代表需要认清自己的处境。 能卖早卖,折腾久了,也只是浪费大家时间。 刘言山仔细琢磨李县长的话,又见李县长和这个张老板关系很密切,便没有故意说谎,直接给他报实打实的价格,“现在县城中心还有块地,可以用来建厂子,面积也和这个日化厂差不多。不过办厂子的手续很繁琐,没有两三个月都办不起来。” 这些张向阳以前跟马大顺跑过,自然知晓的。他摆了摆手,“没事儿,左右这厂房也得要一个月才能建起来,还有得从国外进设备。漂洋过海也得折腾两三个月。同步进行,也不耽误时间。” 刘言山心里暗叹一口气,这话说得合情合理,简直让他无从劝起。 两名代表听张向阳似乎想建新厂不打算买这个旧厂,心里急得直冒火,“张老板,咱们不是谈转让的事吗?怎么扯到新厂上面了?” 张向阳跟彭家木正商量着该从哪进砖,该从哪里找人来盖厂房,说得正热闹,就被人喊住。 他收住声,朝那两名代表看去,“厂房能出五百,租金三百一年,人的话,我们自己挑。你们要是觉得可行,那就转让,觉得不好,那我们就建新厂。我是碍于李县长面子才过来看看的,并没有非要强买这个厂子的意思。一切由你们自己来做决定。” 那机器还真的是一分钱都不给啊。两名代表别提有多后悔了。早知道这机器生了锈就不能用了,他们一年前就拿块布给盖上了。 只是事情既然已经如此,两人再后悔也没用。 张向阳见他们脸色不好看,也能理解他们的难处,说起来虽然是代表,可如果他们真的贸然答应他提的这些条件,估计那些人能把这两人撕了,他看向门口那几个一直探头往这边瞧小伙子,“你们如果自己做不了决定,可以去跟外面的人商量一下。最好是所有人都签字。如果有一个人不同意,那我就不买。” 省得买完了,还跑过来闹事。他可不想折腾。 说着,他从自己包里掏出一早就写好的转让同意书。在几个关键处填上数字,而后点了点最后一页的空白处,“这里是你们签名的地方。一个都不许落。” 两名代表接过来。走出会议室跟外面的人商量去了。 几个招商办的人见他做事这么干脆利落,不由得面面相觑,瞧瞧人家说话做事多大气啊。 刘言山试探着问,“那这新厂子?” 张向阳笑了笑,“当然要建。我有两个厂子。” 刘言山眼睛一亮,指着一个方向,“我们县城还有家服装厂,那个厂子也经营不善,快要……” 他话还没说完,张向阳抬了抬手,“您可饶了我吧。要不是看在李县长的面子上,这个旧厂子我都不能要。你别看我们是农民出身,好像挣点钱也不舍得花。其实我跟你说,我宁愿花多一点钱建个新厂,也不愿意用这些旧厂。麻烦事多着呢。” 刘言山到底不懂做生意,见他真的没兴趣,便住了嘴,专心回答他提的问题。 张向阳打听建厂需要的水泥,石灰,红砖,青瓦在哪有卖后,记录在本子上,准备过几天雪化了,就去问问看。 彭家木也打听这边都有哪些厂子。 跟以前相比,东江县已经算是好的了。街上的小商小贩多如牛毛。有几条街道的民房都改成了商铺,做起了小生意。 许多从外面打工回来的人也弄起了小作纺,像豆腐纺,粮食店,衣服店,水果店都开起来了,但是正规的厂子倒是很少。唯一算是比较大的厂子应该就是一家面粉厂子。他们这化妆品厂倒是没有人开。彭家木心情好了不少。诚然他们能竞争过别人,但是如果对方已经在市场上占有一定的份额,那他们挤进来跟人家分一杯羹,就得要花更大的力度才能让买家记住。现在这样空白就挺好。 “咱们这边的商业税有减免吗?” 刚开始改革开放的时候,政府为了鼓励创业,税收有一定的减免。而且还是笔不少的钱。 刘言山笑笑,“还能免一年。” 原本是免三年的,但是现在已经是他们改革开放的第三年了。 彭家木倒也不觉得可惜,就算早两年又能怎么样,这边的人又没富起来。生意也不会太好。 刘言山听张向阳刚刚说,他们是建分厂,所以就有意打听他们在深圳开的厂子。 张向阳也不藏着掖着,如果让他们知道他们家大业大,这些人只会巴结他们,给他们大开方便之门,毕竟不仅仅是李县长需要业绩,这些人也需要。 他回答的时候,直接告诉他们最想知道的,“我们化妆品厂每年交的税有六七万。” 几个招商办的人听到这他数字纷纷张大嘴巴,围在他身边打听。 “真的假的?那你们厂子应该很有名了?” 张向阳挑了挑眉,“你们都不看电视的吗?” “电视那玩意多贵呀。我们哪买得起啊。” 张向阳一想也是,电视好几百块钱呢,谁能舍得啊,他又问,“那你们也不看报纸?” “看啊,看我们东江县的晚报。” 张向阳无语了,连人民日报都不看,这些招商办也是醉了。 张向阳笑着解释,“我们芝爱美在央视和人民日报上经常打广告,全国有名。” 这话让大家伙都乐开了花,这么大的厂子不愁销量,那他们岂不是能跟着一起沾光了。 刘言山想得多一些,“张老板,那你们厂子什么时候招工啊?我媳妇能进吗?” 这是想走关系了,张向阳心领神会,却没有当场应承,而是说起了客套话,“我们是私企,只要是勤劳肯干都有机会,到时候我们会在厂门口张贴招工启示,你们可以通知你们的家人过来应聘。” 刘言山眼睛一亮,“那工资呢?” 张向阳见他这么有兴趣,便道,“工资肯定是以咱们这儿的工资标准发,只会多不会少。过年过节都有福利。” 工资多一些刘言山自然高兴,但还是追着问,“在国企还能发粮票,你们这不发吗?” 有人听到他问这个问题,不由得噗嗤笑了,拍了他一下,“你这话问的,有哪个私企给你发粮票的。他上哪去给你弄那么多粮票啊。” 张向阳稀奇了,“现在不是有粮店嘛,还要粮票干啥?” 刘言山有点讷讷的,他家境不好,家里有好几个孩子,全家就指着他一人的工资过活,自然吃不起细粮。他挠了挠头,“那些粮店太黑,价格比粮油店卖得贵多了。” 旁边有人道,“人家那米不掺假的,肯定要贵一些。一分钱一分货嘛。” 刘言山叹了口气,“所以我才想让我媳妇出来找份工作,好歹能贴补一点家用。” “如果你家孩子有人照顾的话,可以过来试试。”张向阳见他衣着俭朴,但是却干干净净的,想来他媳妇应该也是个干惯家务活的人便道,“干不了精细活,可以做些粗活,就是工资不会很高。” 刘言山也不挑,眼睛一亮,“只要能挣钱就成,我们家最小的孩子都六岁了,可以送去育红班让老师帮忙带。” 张向阳点了点头,“那就好!” 160.第 160 章 会议室里, 招商办的扎堆问招工的事情。会议室外,已经吵翻了天。 一个绿衣男人握着拳头气愤不已,“五百块钱就想买这么大的厂子, 果然是奸商!” 另一个身型瘦弱的男人一脸的颓废, “奸不奸的我也不管, 这厂子都守了一年多了, 我反正是守不下去了。你看咱们县的那几个国企都已经发不出工钱来了。这是必然趋势。咱们还是拿点遣散费走了得了。” 有人小声道,“那老板不是说招工吗?咱们可以继续干啊。” 刚刚进去的两名代表, 其中一人道, “我看够呛,那两人贼着呢。不是啥好人。” 绿衣男人问, “怎么说?” “他们看不上我们这些人。话里话外都嫌弃我们。我看就算真的招人,咱们未必能选上。” 大家都愁眉苦脸。 另一代表道, “而且听这两人的意思其实他们根本不想买这个厂子,但是他们跟李县长有关系, 才不得不来的。他们想买地重新盖厂, 说是新厂子破事少。” 有人不高兴了,虎着脸, “咱们旧厂子能有什么破事?” 其他人都看着他。那人面色讪讪的。其实不用说也知道这旧厂事情的确很多。首先厂里的员工要安置好,其次还有厂子家属区要全部清理一遍。 就这两样事,就得花精力折腾。他们不想买也确实有道理。 “那两个老板还说了, 如果你们想要钱, 就得签字, 要不然他就不买这个厂子。不愿意的举手。” 其他人都面面相觑。心里憋着火。 以前这个厂子有三百多人, 可厂子倒闭这一年多,许多人为了生计就到外地打工或是到别的厂子工作。 留下来的这些人,都是想守着铁饭碗或是家里条件不允许,才没有新工作的。 有人急了,“那些人都走了,咱们还怎么找人过来签字?” “就是,这不是难为人嘛。” 有名代表也觉得这事儿有点难办,他看了眼大家,“那你们同意刚刚说的条件吗?如果同意,我就去跟两位老板汇报,要是不同意,咱们就继续守着这个厂子。” 大家面面相觑,实在是被这事弄怕了。大部分人都表示同意。 但是也有一小部分人不同意的。 那就是已经分到房子的人家,他们不在乎工作,但是他们在乎自己所分到的房子。 按道理说这房子是厂里分给他们的,可房产证在厂长辞职后就落到县长手里,如果厂子卖给了私人老板,那些人都是黑心肝的,怎么可能会同意他们留下。 这些人就不说什么了。 最要命的是有些人,早几年已经跟厂子里购买过房子的产权,也拿到了房产证。但是房子是在家属区里的,那私人老板会不会把他们给赶走?就算不赶走,停了他们的水电,他们也活不下去啊。 两名代表没想到这层,经他们一说,才发现困难还真是不少。 “有房产证的举个手,我看看有多少?” 人群中三三两两举起了手。一数,居然有十几个。 “没有房产证的再举手我看看?”,这一数也有将近二十个。 “那我们去问问。” 两名代表进了会议室,会议室里立刻鸦雀无声。 张向阳颇有几分头疼,揉了揉眉心,“你们商量的怎么样了?” 一名代表把刚刚的问题说了一遍,“旁的都好说,就是福利房的事情有点困难。有的人已经有房产证了,有的人却没有。他们想问问你们打算怎么解决这事。” 张向阳还真没想到福利房这事儿。他在深圳开的两个厂子,只有员工宿舍。一屋子住一个或两个。 在外面住的,一个月就发给他们十块钱。在宿舍里住单间就没有,在双人间就发五块。 至于产权什么的,不存在的,房子是属于厂子的。 但是这些老厂子不一样,福利房有点麻烦了。 张向阳朝着李学生道,“你瞧瞧你们这么大的一片区域,居然只是看着大,里面居然还有一大片不是属于厂子的。” 李学生也有些头疼,这怎么没完没了了呢。 刘言山有心想卖个好,便道,“这事我们一开始也没想到。张老板,你就给拿个主意吧。如果钱不够,你一次多交几年的租金嘛。” 租金没有多少钱,关键是他们每年交的税太诱人了。还是赶紧让他们把厂子给开起来吧,他们也能早点见到税钱。 张向阳见没人有意见,便和李学生商量一翻,经他同意后才道,“那些没有房产证的给他们多发十块钱。那些有房产证的,我可以拿钱给他们买下来。价格就按照东江县的标准来。总之新厂子不能住进无关紧要的人。” 现在的厂子和家属区是分开的,属于邻居关系。张向阳打算把家属区圈进厂子里,也盖成员工宿舍。无关紧要的人不能进厂子。 两名代表见他这么说,心里已经给他盖了个小气的戳。 李学生挺烦这事,也下定决心今天必须把这事给解决了,便从椅子上站起来,拍拍其中一人的肩膀,“老杜啊,如果这个厂子卖不掉,你们再跑到县政府门口闹,我就把你们全都抓进牢子里。我不是一定要给你们补偿的。我是怕你们这些留下案底,以后一辈子都找不着工作。才迟迟没下决心。你们可要惜福啊。” 这一段话,把两名代表吓得脸色惨白,呆呆地看着这个脾气温和的李县长。都说他是文弱书生,没有架子,其实人家只不过是心善,给你们留一手。惹急了他,人家直接给你来个釜底抽薪,让你们再也不敢闹。 两名代表战战兢兢走出会议室。 刘言山拍了下桌子,“李县长,你早该这么干了。我老早就跟你说过要这么干。但是你就是不下令。”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谁能知道这个厂子居然连一千块钱也不值呢。”李县长原先还以为这个厂子有救,找个有钱老板过来开个公私合营的厂子,也能让更多人就业,但没想到这个厂子已经从内都烂了。 两名代表出来后,把张向阳说的话重复一遍。 那些有房产证的都没意见。只要能给他们照价赔偿就好。但那些没有房产证的却有些不高兴了,“怎么就给十块钱啊?也太少了吧?” “算了吧!你都没有房产证,就算你闹又有什么用?多给你十块其实就是给你搬家费,要是人家来狠的,直接把东西给你扔出去,你都没处说理去。”他算是看出来了,那两个私人老板没一个好东西,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 “老杜,你怎么向着那两人说话啊?你该不是会被他们洗脑了吧?” 老杜理了理头上的雷锋帽,嘴里咕哝着,“我洗什么脑啊。你是不知道人家那个抠门样儿。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瓣花。你想从他们手里讹钱那是做梦。” “我就是赖在房子又能如何?难不成他们还真敢把我们撵出去?如果他们真敢这么做,那我就站在厂门口骂他们,大晚上的给他们泼屎泼尿。” 老杜嗤笑一声,“你知道刚刚李县长说了什么吗?” 众人齐齐看向他。 老杜摘下手里的帽子往自己手里摔,朝大家大声道,“他就要把我们全都抓进牢里,让我们留下案底,以后再也找不到像样的工作。我们是什么人?我们是工人,我们是吃商品粮的工人,进了牢里,我们以后还怎么做人?” “李县长真这么说?不能吧?他人挺好的呀?” “他该不会是吓唬我们的吧?” “不是李县长在吓唬,而是他已经没办法了。这个厂子不值钱。方子人家看不上,房子漏雨需要修,机器生锈不能用。你们说说,这个厂子还有什么能卖的?这也就是租金还值了点钱。李县长是拿十年租金给我们发遣散费,同志们,咱们该知足了。” 他说得越多,大家的头低得越狠。最后有人走到老杜身边,拿起另一代表手里的文件,开始在上面签字。 人越来越多。大家似乎也都认命了。 这回不到半个小时,该签的都签了。 张向阳和彭家木看着这张写满人民的纸,看向李学生,“这人数怎么不够啊?” 不是说好了几百个吗?怎么才这么点人? 李学生摆了摆手,“哦,其他人都另谋生路去了。那些人就不管他们了。你还有什么要解决的,今天一次给解决了吧?” 张向阳双手交插,笑容很轻松,“该解决的都解决了。只要你们把转让合同拿来,我们就能签字。至于发放工资,就由你们来办。我们不掺和。” 这是怕那些走掉的人再回来要遣散费。所以才不想管这事儿。 李学生和刘言山都是人精,自然听得懂他话里的潜台词。 李学生朝刘言山点了点下巴。 刘言山从自己公文包里取出文件,“早就给你们准备好了。价格就按你说的算。” 张向阳接过文件,和彭家木一起研究,两人就文件上的合约看了好一会儿。 其他人都静静等待。 张向阳商量完毕后,朝刘言山道,“他们厂的使用权只有五年,你们让我们付十年租金,那得重新拟一份合约。” 刘言山忙点头,“那是肯定的。” 说完,他立刻就在旁边草拟合约。 这年代虽然也有电脑,但并不普及,大家还是以手写为主。那招商办的章也是随身带的。 新拟的这份合约,租赁是四十年。从六年后算起。 张向阳接过合约,签了字。 彭家木取出存折,带他们去附近银行取钱。 张向阳便和李学生去商量房子的事情。给房子定价是李学生来定的,张向阳并不插手。 张向阳只是过来通知他们,“给你们七天时间。七天后,这边家属区要封闭,也会停水停电,你们住在里面也不方便。” 那些有亲戚可以投靠的人家还好说,没有亲戚投靠的人就有些为难。县城的房子不好找,自从改革开放后,房价升了一截。刚刚到手的钱,还没捂热,就要花出去,这不是要了他们的命嘛。 李学生看着房顶屋外的积雪,觉得有点太急了,便劝道,“要不就再等等吧?” 张向阳担心事情有变,要知道现在赶不走,以后就更不好赶了。 这些人不想离开,无非是想多占点便宜罢了,否则钱都给他们了,为什么不赶紧买房子搬出去,他想了想,“这样吧。你们想继续住在这里也可以,不过我要收租金。一个月五块钱。你们愿意留的话,就留下,不愿意留的就赶紧搬走。” 如果收房租的话,估计他们也不想待下去了。 果然有几个人脸色都变了,没想到这人居然这么没同情心,居然大冬天让他们搬走。不搬就得收钱,心真是够黑的。 张向阳没理会他们的脸色。其实让他们早点搬走也是为了他们好。省得他们把钱攥在手里,等钱越来越贬值,到时连个厕所也买不起。 李学生带着张向阳走了几步,心里感慨万千,“没想到几年没见,你的手段越来越厉害了。”他都不敢相信这是他所认识的张向阳。明明以前那么胆大包天,那么冒失,现在却只有杀伐果决。原来人真的会变。 张向阳搂着李县长的肩膀,“你啊,别太心软。你处在这个位置上,不进则退。你说你为了让这些人有个好前程,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地方一直停在这里是种资源浪费呢?厂地能值几个钱?能为东江县创多少税收?还不是靠这些厂子交税吗?你不早点把厂子给转让出去,反而为了那些人瞻前顾后,也太优柔寡断了一些。” 有善心是好事儿,可有时候还是要有雷霆手段,哪怕是用吓的,也要把他们吓回去。 李学生细细咂摸,竟是无言以对。他叹了口气,“你说的对。我可能是因为前些年的事给弄怕了。总觉得上面还会再有大动作似的。” 就像三年前那厂严打一样,杀了那么多人。有人偷了一块钱,就被处死,有人因为只抢了一点点东西甚至只是一顶军帽就被枪毙了。惩罚太重,他瞧得多了,也难免心生同情。但没想到,让他的性子更优柔了一些。 张向阳拍拍他的背,“你别担心,改革开放这条路会一走到底的。咱们国家也会越来越强的。你要抓住这次机遇,升上去。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既然你已经走了这条路,那就要往上走,别退缩。我支持你。” 李学生握着他的手,“好,谢谢你了。” 要不是有张向阳提醒,他都不知道,他会这么没有斗志,明明他才三十,处于人生巅峰,他却颓废了,真是太不该了。 从家属区外走进来几个人,张向阳和李学生齐齐回头看,只见彭家木拎着一布兜的钱走进来。 彭家木蹲下来数了几遍钱,然后交给李县长。 李县长交给刘言山,经他点过之后,就让他给彭家木开收据。 其他人都围过来问领钱日期。 李县长朝大家道,“后天早上十点,到厂门口集合,想继续在这个厂子干的人就过来应选,不想干的人就别过来。所有人都要在下午两点到县政府领钱。大家互相通知。过时的话,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大家脸上都有了些喜意。 有几人过来问房子的事情。 刚刚李县长已经给报了价,大家对价格都没什么意见,现在追过来问,房钱什么时候给他们。 李县长也没吊他们胃口,“一样是后天,拿着你们的房产证,到时候我们要去房产局过户。没有房产证就没房钱。你们要记住喽。” 大家纷纷应是。商量好这事,他们也就离开了。 161.第 161 章 买完厂房, 张向阳和彭加木跟李学生告辞,离开了厂子。 路上彭加木说起关于旧厂房的处理事宜。 其中需要解决的问题不少,张向阳和彭家木都一一商量了一番, 末了叮嘱他, “如果那几个招商办的亲属过来应聘, 只要是能用的, 你就收下,完了再到他们面前邀功, 也能让他们领情。” 中国是人情社会, 如果不影响厂子的工作,他不介意给别人一点好处。 彭家木没有任何意见, 听到他的嘱托还感慨道,“没想到你不做生意居然也懂这些弯弯绕绕, 可真难得。” 如果张向阳当着所有人面答应他们的事,那这这份情就大打折扣, 如果等招工时特地跟家属单独说, 之所以下决心用你,也是看你男人的面子, 那去办事的时候,他们也能更尽心,不会故意拿乔不办事。这是双赢。但他没想到阳子从未接触这块的人能懂这些。 张向阳笑了笑, 他也是听她媳妇说起她前世是怎么打理家族产业, 从中领悟出来的。行贿这种事, 无论在古代还是现代都是犯法的, 只要能把握住度,就能全身而退。 两人走了一段,彭加木见张向阳,居然拐进左边的小巷子里不由得诧异起来,“咱们不是回家吗?怎么往左拐了?” 张向阳笑着道,“我去看看我爹给我买的商铺。” 彭加木咋舌,“你家老爷子的速度可真快。” 两人穿过这条小巷子就到了正街,这边属于县中心位置,商铺是民房,却在百货大楼旁边,地理位置非常不错。 彭家木四下看了看,右边是百货大楼,对面是国营饭店,位于三角地带,人流量密集,只要货好绝对不愁销量,他朝张向阳竖了根拇指,“你家老爷子可真会选地方这里,价格不便宜吧?” 张向阳竖了个八的手势,彭家木呆了一瞬,“真的假的?才八百?这也太便宜了吧?” 刚刚他们只是租了个厂子就花了三千五,没想到这么好的铺面才花八百块,怪不得许多人更愿意做小本生意呢。 张向阳摸钥匙开门,回头朝他道,“你也别觉得便宜,这边是乡下,房价自然没有广东贵。而且这只是土坯房,房租质量不好。” 也就是这年代不觉得土坯房落后,再搁几年,这房子根本就没法看,到时候,他们还得推倒重盖。 彭家木跟在张向阳身后学着他的样子一起打量这间屋子,这个房子以前是坐北朝南的,但因为靠近西面这间房子是在马路上,所以又给单独开了一道门。西屋是三间房,每间房子都不是很大,约期有十来平的样子。中间这间屋子前后两个门,左右两边都只有一道门,却不是在靠近马路这面的墙上开的,而是对面。不过这问题也好解决,不费什么事儿。 彭家木试探着问,“另两间你打算怎么办?”卖化妆品可要不了三间屋子,一间足够。 张向阳笑了笑,一间租出去,另一间我打算给我二姐经营。你说她卖些什么好?” 张向阳没想到这套房子这么大。堂屋三间,西屋三间,东屋两间。如果给正屋开道后门,前门堵死,那就可以隔开了。也不怕他们会吵架。 只是经营什么,他还真的没想好。 彭家木不认识张二梅,以后她像杨素兰一样都是非常朴实能干的农村妇女,想着对方是阳子的二姐,便也帮着出主意,“她都会些什么啊?” 张向阳想了半天,他二姐好像除了做家务和地里的活,似乎不擅长什么了。 彭家木见他说不出,便也能猜到乡下的情况,笑着道,“如果实在没有手艺,那也好办。让她卖些农产品。比如蔬菜,水果,粮食之类的。总之这个地段,不会亏本。” 这主意也算不错了。也许从长远来看,他们发不了大财。但是好歹能糊口,过上小康生活的。总比待在乡下,种那几亩地的好。 张二梅拍下他的肩膀,“彭哥,还是你想得周到。” “也得你肯听才行啊。”彭家木笑了笑。 张向阳看着空无一物的屋子,“看来得等雪化了,才能添置家具了。” 彭家木走出房子,看着他把门锁上,笑着道,“慢慢来吧。这才初八,许多店铺的老板还没打开门做生意呢。” 两人迎着风,慢慢往县城外走。路上的时候,雪花又飘起来了。 彭家木把帽子下的绑带扎得紧紧的,连嘴都张不了。 张向阳瞅着街道两旁的银杏树,枝条因为积雪太厚,已经压弯,冷风吹过,雪掉到地上,又给地面的积雪添了一点厚度。 两人到了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红心和红瑾回屋睡觉,红叶还趴在饭桌上看书,何方芝在旁边给她辅导功课。 张向阳换好衣服,从屋里出来,坐在炉子边烤火,见两人抬头看他,他便趁机问,“红叶学得怎么样?能考上高中吗?” 红心今年七月开始考高中,她的成绩一直不错,但想要考上北京最好的高中,还是有些难度的。 何方芝看了眼紧张兮兮看着她的红叶,拍了拍她的背,转头回他,“只要她保持现在的水准,应该能上重点高中的。” 张向阳心里高兴,朝红叶鼓励道,“红叶,只要你能考上重点高中,爸爸就送你一份礼物。” 红叶眼睛亮得惊人,“什么礼物?” 张向阳哈哈大笑,避而不答,“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红叶撅着嘴,从凳子上跳起来,跑到高几旁给他倒了杯热茶,端到张向阳面前,“爸,你就告诉我呗。” 张向阳接过热水,朝何方芝笑,“我也就是在这时候有这个待遇。” 红叶不高兴了,掰着指头数,“今天早上,我一大早起来给您打了洗脸水,昨天晚上我给您端了洗脚水,前天中午,我跟奶奶学着蒸您最爱吃的萝卜糕。大前天……” 张向阳喝完水,把碗朝她手里一塞,“做点小事,你居然一笔都记在心里。你该不会以后想当律师吧?” 红叶也顾不上问礼物的事情,拉过一张凳子就坐过来,“爸,律师是什么?” 张向阳见她有兴趣,便给她介绍律师这个行业的特点,律师和警察的区别,他说得滔滔不绝,红叶越听眼睛越亮,一拍桌子,大声宣告,“爸,妈,我以后一定要当名律师。给大家断案,不让人颠倒黑白。” 张向阳抚了抚额,提醒她,“你说的这个是法官,只有法官才有资格评判是非。律师只给委托人打官司。” 红叶这才明白,原来是她理解错了,立刻改口,“那我要当法官。” 张向阳担心她给自己定这么高的要求,将来万一实现不了,会丧气,便适时提醒她,“法官比律师还难考呢,属于公务员范畴。” 但凡是公务员,那都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竞争不是一般的大。 红叶双眼燃烧着熊熊火焰,看着他的眼睛,“没事,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我努力,哪怕失败了,也不后悔。” 张向阳朝她竖了个大拇指,“爸爸为你骄傲,那你好好努力。当法官,你要比现在更加努力才行。” 红叶重重点头,把自己的书本收起来,朝两道,“爸,妈,我先去睡觉了。” 何方芝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叹息一声。 张向阳听到她的声音,“怎么了?红叶想当法官,你不高兴吗?” 何方芝手肘撑在桌面上,看着他,“你刚才没听到吗?她想当包青天。这可能吗?这年代,别说律师不能代表正义,就连警察都不能。” 张向阳愣了一下,安慰她,“没你说得这么严重吧?她只是想个评判是非的法官而已。” 张向阳觉得他媳妇有点太杞人忧天了。红叶还未成年,在她的事非观里只有黑与白,没有中间地带,所以才会这么说。等她步入社会,慢慢就能明白,事情可能并不都是尽如人意的。 何方芝也觉得自己想得有点多。现在才哪根哪呢,她居然担心红叶会在这上栽跟头,她颇为疲惫得揉了揉眼,“但愿是我想多了吧。” 张向阳走过来帮她揉揉肩,“也不能这么说。如果红叶真的是这样想的,到时候咱们好好给她引导就好了。红叶这么聪明,肯定能接受的。” 何方芝回头看他,“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北京?孩子们不急着上学,可我十六就得正式上课了。” 张向阳算了算时间,“那我明天去县城顺便帮你买票,十二号回去,你看呢?” 何方芝点点头,“那你呢?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吗?” 张向阳自然不能回去,“剧本的事情,我已经交给刘导让他帮着选了,他改剧本得要两个月。这段时间我留在这边帮着处理分厂的事情。” 何方芝见他考虑这么全面,也就没有说什么,“行吧,你自己决定就好。别忘了自己的本职工作。” 张向阳搂着她的腰,推着她进主卧,“放心吧,不会忘的。”说着把手往她脖子里伸。 何方芝捏住他作怪的手,突然想到还有一事,“今天你不在家,你娘过来问我,说咱们家是不是该盖新房子了。总不能一直住在二婶家。” 张向阳把手拿出来,拿起搪瓷盆开始倒洗脚水,他坐到炕边,看着灯光下更显娇柔的她,“你的意思呢?” 何方芝略想了想,“还是盖吧。在自己家,总归要好一些。” 张向阳两脚互相搓着,手搂着媳妇,“那就盖吧。我来负责监工,等明年咱们回来,就能住新屋了。” 何方芝声音里带着几分遗憾,“可惜这边盖的房子都不好看。土得要命。” 多年的审美,她还是喜欢庭深几许的亭台楼阁,碧瓦朱檐,层楼叠榭,低调又奢华,无处不彰显世家底蕴。 张向阳见她眼睛好似在发光,不由得笑道,“那有何难,等你回到北京,就可以买北京的四合院,我跟你说这些四合院在后世都能值好几亿呢。买了不亏。我都忘了这事儿了。” 何方芝靠他怀里,轻轻拍了他一下,“我买来是自己住的。才不要卖呢。” 张向阳苦着脸,“那你可得想好了。真要住进去,那这房子的修缮费少不了。而且这种房子要想住得舒坦得要改改。那就失了原来的味儿了。” 以前的房子肯定是没有电路的。所以他们还得要改。冰箱,洗衣机,电视,电风扇,这些东西都得插销才行。 何方芝一想到保存几百年的房子改成不伦不类就一阵恶寒,“那还是算了吧。我们先买一套,等春天和秋天不热,咱们再住进去。” “那也成。”张向阳倒在炕上,双手枕在脑后,“现在我才发现,我赚的那点钱,根本就不经花的。” 何方芝从自己包里掏出一个存折递到他面前,“你看看这是什么?” 张向阳一睁眼就看到一串数字,他不由得一怔,接过来仔细一看,发现居然是二十万的存单,还是他媳妇的名字。 张向阳怔了怔,“这么多钱,哪来的呀?” 何方芝把存单放回自己书里夹好,“今年糕点分红。吕秀英今天过来看我的时候,送给我的。” 张向阳都忘了他媳妇有糕点分红这回事了,不由得纳闷,“我去他们家两趟,她怎么没给我呀?” 何方芝捂着嘴,斜睨了他一眼,“可能她是觉得我需要私房钱吧。” 张向阳无语,“这话说的。我的钱不都由你来收着嘛。有什么好区分的。” 何方芝对此没发表意见,“有了这笔钱,咱们也能松快些了。” 张向阳点了点头,不由得感慨起来,“没想到你只占三成就能分到二十万。你看马大顺比你还多,但是他分到的钱只有你的一半。看来我们跟李世荣比起来差远了。” 何方芝倒是无所谓,前世她之所以重震家族,主要还是为了让自己过得舒服一点,但今生就没有必要了,她只想自己过得舒服一点,至于钱多钱少,她表示只要够花就好。她斜睨了他一眼,“人家是香港首富的儿子,你比得了嘛。” 张向阳其实也和何方芝是同一个想法,钱够用就好。可何方芝要花钱的地方并不多。就算想买四合院,可凭着她方子的分红,绝对够用。但是他就不行了。一部电影,一部电视剧,就能把他的家底全部掏空。他无时无刻不都是在赌博。如果他投的一部电影扑了,那他只能靠着厂子的分红过日子。这让他有种紧迫感,也让他不是那么满足。他无奈道,“我就是说说而已。人不能没有斗志嘛。” 何方芝知道他的意思,捏捏他的手安慰他,“快啦。等全国都改革开放,你的那两个厂子生意只会越来越好。到时候你也不愁钱花。” 张向阳坐起身,满血复活,“你说得对!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说完,他端着洗脚水出了堂屋。 何方芝早就洗漱过了,脱掉衣服后,直接上炕睡觉。 张向阳从外面走进来,脚踝冻得凉飕飕的,他飞快脱掉衣服往被窝里钻,“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还是炕上舒服。” 何方芝被他的脚冰了一下,打了个寒颤。张向阳缩回脚,自己揉搓两下,没那么冰了,才再度搅着她的腿。何方芝靠在他肩膀,两人静静依偎在一起。 张向阳搂着她,“媳妇,你说事上最幸福的事情是什么?” 何方芝闭着眼,“是什么?” “有句俗语是老婆孩子热炕头。我现在都有。” “你这是拐着弯的说自己幸福呢。太臭美了吧!”何方芝睁开眼,仰头看着他青色的下巴,笑骂道。 张向阳搂紧她,“不是,我觉得最幸福的事情是别人在外面吹冷风,我却躺在被窝里一点也冻不着。” “何着你的幸福是对比来的呀?” “谁的幸福都是对比来的。”张向阳讲他的歪理,“如果旁人知道我是穿越者,估计都会说我是胸无大志,明明知道那么事,却不利用机会发财。反而一心想演戏。简直就暴殄天物。” “难道不是吗?” “那是他们的想法。他们的幸福是这个。我的幸福很简单,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过衣食无忧的生活。这就够了。钱挣多挣少,不能衡量我幸福与否的关键。” 何方芝见他居然这么快就想通了,不由得咂舌,“你说得对。我们不能成为钱的奴隶,我们需要的是过自己喜欢的日子。” 162.第 162 章 一夜好眠。张向阳以为第二日雪应该会停下, 可谁成想,他打开房门,一股强劲的冷风卷着雪花劈头盖脸地朝他扑过来, 冷得他猛地打了个寒颤, 下意识眯起眼睛。等他睁大眼睛, 却又被刺了一下, 到处是白茫茫一片,万籁俱静, 不闻人声, 只有雪花簌簌地往下飘落的声响,轻微微的。如果不是因为花瓣太大, 下得太急,都不一定能有这声音。 张向阳穿着胶鞋迎着风雪往院子里踩了一脚。大雪深数尺, 他踩在上面,雪花没过他的鞋面。一抬脚, 雪花铺就的地毯上印出一个大大的脚印。他再往前走几步, 一个个脚步在他身后连成串。 张向阳到了灶房,熟门熟路开始做饭。天气太冷, 待会儿还有事,他也弄不来复杂的,只炒了点一个香菇白菜, 一碗咸菜, 把昨天他媳妇蒸好的馒头热了一下, 煮了一锅粥。 做好饭菜后, 他才开始刷牙洗漱。 擦好脸,抹好面霜,准备喊媳妇孩子起来吃饭。就听大门被人拍得叮咚作响,看这声音似乎还挺急的。 张向阳忙抬脚往外走,却因为走得太急,差点滑倒了。 他打开房门,发现来人竟是根宝,看着他穿得这么单薄,脸色青紫,紧抿的嘴巴呈青白色,浑身直打哆嗦,张向阳忙拽着他进屋,“你这孩子,怎么一大早就跑来了?” 根宝已经冻僵了,跟着张向阳进了堂屋之后,他立刻就想冲到炉子旁取暖。 张向阳把他拉住,对上他略带愤怒的目光,张向阳忙解释,“你身体都冻僵了,要是不把血液揉通了,很容易长冻疮的。” 说着,他把堂屋的门关起来,然后用他那双手揉搓自己的胳膊。 根宝身上渐渐有了一丝暖意,嘴巴也能张开了,他舔了舔嘴唇,揉搓双手,“三舅,我们家的房子塌了,我爹和我娘还埋在下面呢。” 张向阳动作一顿,紧抓着他不放,“没有人救他们吗?” 根宝猛点头,“有人救的。我喊人去救他们之后,就跑过来找你了。” 这孩子!也该等把人救出来之后,再跑来啊。怎么先跑他这来了。 他大步走到卧室,推了下还在熟睡的何方芝,“媳妇,我去二姐家一趟,他们家房子塌了。饭菜做好了,在灶房里热着呢,你赶紧带孩子们起来吃饭吧。” 何方芝睡眼惺忪,大脑有一瞬间死机,等反应过来后,房间已经没了他的踪影,只听到他吩咐根宝,“好好待在这里,别乱跑。” 说着,他到东屋推出自行车,扛在身上往外走。 等人走了,根宝坐在堂屋里,烤着火,一颗心砰砰乱跳,不免焦躁起来。 张向阳原本是想自己去二姐家的,可想到刚刚根宝冻成那个样子,他立刻又到老房这边。 老房这边都已经起来了,也不知道根宝为什么没有直接到老房这边,反而绕远路去他家。 不过他现在也没心思想这些,当即就让他大哥找些厚实点的衣服,“我估计他们埋在雪里,身子该冻僵了,咱们多带些衣服过去。” 张母有些不高兴,“雪下得这么厚,你还跑过去看他们。你可真闲!” 听到这话,张向阳心寒不已,明明二姐是她的女儿,现在说不定还在生死线挣扎呢,她居然半点同情心都没有。简直太冷血了。他沉着脸,眼睛睁得老大,“娘,她是我二姐。” 张母被他这声吼吓了一跳,瑟缩着身子往后躲。 张大队长回屋拿自己那件军大衣,与是军大衣,其实也就是颜色很像,都是绿色的,不过厚度确实和军大队相差无几。张大队长买了十来年,一直舍不得穿。 没想到他居然舍得拿出来,“把你二姐带回咱家来。” 张母听到这话,想张嘴反对,却被张大队长狠狠瞪了一眼,杨素兰在旁边也撇嘴,连自己亲生女儿都不疼。这婆婆真是够极品的。 因为带了一大车东西,他们自然不能骑自行车了,张大队长让他们驾着驴车。 张向民已经好几年没赶过驴了,不免有点胆怯,忙道,“三弟,这驴车你来赶吧。我怕自己赶不好,回头把你带沟里去。” 张向阳唬了一跳,忙摆手拒绝,“大哥,你手生,我就更生了。还是你来吧?” 张大队长见两人这怂样,走过来挤开张向民,“二梅还等着救命呢,你俩还在这边墨迹,真不像是我张国栋的儿子。” 张向民忙走过来,“爹,你不能去,你说你年纪这么大了,要是摔着了,可怎么好。还是我们来吧。” 说完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鞭子不容他爹拒绝,直接跳到坐上,冲着张向阳招手,“快点上来。” 张向阳立刻跳上去。张向民一挥鞭子,驴立刻迈起了蹄子。 等人走了,张大队长脸上露了欣慰的笑容,“臭小子,不激,他不知道好好表现。” 张母阴沉着脸,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杨素兰抽了抽嘴角,让两个儿子到屋里写作业。 风大雪大,路面根本看不清,张向民并不敢让毛驴走得太快。 只是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走着,大道走完之后,开始拐小道,可这块儿到处都是白茫茫的雪,根本分不清哪是小道,哪是大道。 根宝那孩子估计走得是近道,所以这路面上没有小孩子的脚印。 张向民在这条道上犯了难,“三弟,你知道路口在哪吗?” 张向阳哪里知道。前天经过这边的时候,他就发现这条路是新开出来的,还没有垫高,两边也没有挖小沟,所以盖上一层厚厚的雪,他也分不清哪是哪了。 两人在这边琢磨了半天,张向阳指着一片稍微矮了一截的地段道,“应该是这边。只要是路,就不会堆东西,也不会长杂草。肯定要比别处薄一点。” 张向民一听有理,立刻牵动绳子往这边拐,等踏上之后,并不是松软的泥土,张向阳大喜,“哎,真是这边。” 张向阳松了一口气,“是这里就好。” 两人到了二姐家,门口聚满了人。 依稀能听到那边有人喊“加油!” 张向阳赶紧跳下车,挤开人群,“二姐,姐夫,你们怎么样?” 张二梅正披着从邻居家借来的旧棉被,听到三弟的叫她,忙站起来,“三弟,我在这儿。” 站在张二梅前面的人都给她让道。 张向阳这才发现他二姐正坐在隔壁的廊檐下捧着一个热气腾腾的搪瓷缸子。 他大步走过去,急切问道,“姐夫和琳琳呢?” 张二梅指了指后面屋里,“琳琳发烧,正躺在邻居家的炕上。你姐夫腿脚不好,被房梁压住了。” 张向阳这才明白,那加油声恐怕就是救姐夫的。 他立刻转身往人最多的地方跑去。 到了之后,才发现房梁和墙壁交错倒在一起的位置正是姐夫睡觉的地方。 这个位置,该不会是砸个正着吧? 他心里一慌,就听到下面有微弱的声音传来,“根宝,琳琳,救我啊。” 其他帮忙的人都发出惊讶的叫声,“哎呀,人还活着呢,快点救!” “咱们加把劲!这是条人命啊!” 这年代的人都还是很淳朴的,听说人还活着,原本还在看热闹的人都过来帮忙。 张向阳自然也不能闲着。张向民停好驴车,也跑过来。 张二梅一开始还以为她男人已经死了,心灰意冷才坐在廊檐下后悔平日太苛待他。 但没想到他居然还活着。她立刻丢掉手里的搪瓷缸子,往这边走。只是她走路的姿势有点奇怪。 “吴成虎,孩子他爹,你要好好活着,我三弟过来救你来了。” 张向阳忙冲着里面喊,“姐夫,大家伙都在救你呢。有十几个壮劳力,一定能把这房梁给抬起来的。你一定要撑住啊。” 里面微弱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就是一阵咳嗽声。 张向阳猜测里面的空气应该不太好,便道,“姐夫,你先别发出声音。先保持体力,我们这就救你。” 折腾了近一个半小时,房梁才终于被这伙人移开。露出蜷缩在三角区域的吴成虎。他穿着比根宝还要单薄的衣服。 他身下的木床自然已经成了碎片,他并不是半躺在地,而是以窝在一个角落里。 张向阳仔细一看,原来他并没有在床上,不由带了几分诧异,“姐夫,你怎么下床了?” 他一个双腿瘸了的人怎么会跑下床呢。 吴成虎尴尬地解释,“夜里我想拉屎,不想叫根宝起来,所以就自己爬起来了。刚准备拉,房子就塌了。人脑袋被窗框砸到,晕了。听到你们说话声,我才醒过来。” “哎呀,老弟,你可真是福大命大。” 要是躺在床上,那一砸一个准儿,可他为了上厕所,跑到犄角旮旯的地方,无形中倒救了他一命。 张向阳和张向民抬着吴成虎到驴车上,“姐夫,你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吴成虎忍不住红了眼眶,看向周围的邻居,朝他们拱手道谢,“多谢大家的帮忙。等我腿治好了,一定上门感谢。” 张二梅眼里全是红血丝,她这回罕见的没有怼他,而是拍拍他的肩膀,“当家的,你要是死了,丢下我们这孤儿寡母可怎么活啊。” 吴成虎一脸愧疚,“孩子他娘,我哪舍得这么早死,对了,根宝和琳琳呢?”他望着张二梅身后,没发现两个孩子的身影,以为他们被房子砸到了,忙问。 张二梅摆了摆手,“琳琳发烧,根宝也没事,我让他去喊三弟来救我们的。” 邻居们都崩着面皮,何着他们就是铁石心肠啊,要命时刻,居然舍近求远。 张二梅似乎也意识到自己不对,忙朝大家伙道谢,“多谢你们救我们一家。我还以为你们……”她一脸惭愧。明明之前她跟大家的关系不好,可没想到大家都愿意来救她。 张二梅跟周围人处不好关系也是有原因的。她性子霸道,嘴巴又毒,跟周围不少人有龌龊。 但这些都是小事,在看到他们一家房子倒塌,他们哪能袖手旁观呢。 别人的大度,倒是显得张二梅有点太过于斤斤计较了。她脸涨成猪肝色,恨不得买块豆腐撞死过去。 张向阳和张向民也跟大伙道谢。 而后张向阳把正在发烧的琳琳也抱上驴车,跟大家道谢后,驾着驴车往自己家赶了。 张二梅一路上都在给吴成虎打气,也没有说些戳吴成虎心窝的话。 比如说所有人都来了,你娘却没来。你兄弟也没来这种话。 她不说,吴成虎却自己会想。心里难免更心寒几分。 到了张家,张大队长看着三人都好好的,悬着的心终于落到实处,朝两人道,“房子塌了不算啥,人没事就好。” 吴成虎和张二梅点点头。 张大队把吴成虎安置到东屋。以前这里是张向阳一家住的地方。杨素兰收拾过后,倒也能住人。 老房这边的房子没有多余的,张向阳主动道,“根宝和琳琳就住我家吧。” 吴成虎和张二梅又朝张向阳道谢。 琳琳还发着烧,张向阳不敢耽搁,让他大哥驾着驴车到他们家。 他自己去卫生所找大夫。 几年未见,村里已经设立了个卫生所,还从城里来了年纪很轻的大夫。 张向阳把琳琳的情况跟他说了之后,小张大夫立刻拎阒药箱以及几瓶盐水跟他到了家。 小张大夫帮着测量体温,又做了皮试,才给她挂水。 根宝看着面色潮红,额上全是虚汗,嘴里还说着胡话的姐姐,抿了抿嘴,脸上难掩担忧之色,“大夫,我姐姐没事吧?” 小张大夫甩了几□□温计,等归了位,才抬眼看他,“三十九度三,怎么可能没事呢。生病期间,你们要记得让她吃些清淡点的食物,还有不要吃鸡蛋。” 何方芝见他做事有条不紊的,不由得有些诧异,“我瞧你工作挺认真的呀,怎么跑这边来了?” 瞧着这么年轻,应该是个前途无量的医生,没想到会跑到乡下当一名村医。 小张大夫看了她一眼,“这位大姐,你是?” 何方芝笑着自报身份,“我是京都中医学院的在读博士。我看你挺热心的,不在城里待着,怎么跑乡下来了?” 小张随口道,“城里哪有乡下好啊。这里山清水秀的。” 他表现得好像很洒脱,但何方芝一眼就看出他话里的无奈。很明显这是言不由衷。 红叶在旁边揶揄他,“山清水秀?我不知道咱们这儿有山呢?” 小张大夫看了她一眼,发现是个十四五岁的姑娘,自然不好跟她一般见识,笑了笑,没说话。 小张大夫朝何方芝道,“大姐,既然你是学医的,那麻烦请你一会儿给她拔针吧。我先回卫生所了。” 何方芝点头应了声好。 说完她和张向阳一起送大夫回去。在门口的时候,张向阳付了药钱。 等人走了,张向阳便朝何方芝道,“我先带姐夫去医院看看,琳琳和根宝暂时就住咱们家,你给他们收拾一间屋子出来吧。” 何方芝见雪依旧下个不停,“要不等雪停了,再去看吧?” 张向阳摇了摇头,“不行啊,他那腿都耽误这么长时间了,经过这一冻,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治好。” 腿伤最忌讳的就是血液不流通。偏偏他们家房子倒塌了,他还在雪地里睡了一夜。谁知道这腿有没有落下病根呢。 何方芝见他铁了心,只能叮嘱他,“那成吧。你小心点路,早去早回!” 张向阳戴上雷锋帽,裹着围巾,拿了些钱,坐上张向民的驴车,往村头去了。 163.第 163 章 要去省城大医院看腿, 那就不是赶毛驴能行。 张大队长抽着旱烟,想了半天,才道, “我记得草花女婿就在窑厂打工, 他应该能帮忙找到拖拉机吧。” 窑厂负责拉砖, 肯定得有拖拉机, 不是自己的,也得是租人家的。总归能找来车。 张母撇撇嘴, 没好气道, “大过年的,让人家办事, 不得花钱啊。” 她瞥了眼张二梅,觉得这个闺女真是不省心, 处处让她丢人。 张大队长也不管她,直接吩咐大儿子, “去请你姑过来。” 张向民二话没说, 戴上帽子就出了堂屋。 张大队长侧头吩咐张母,“老婆子, 你开箱子拿些东西,总不能让小三子空着手去吧。” 现在年景好了,老鼠也比以前猖獗, 张母特地买了个大木箱子装些好东西。年前, 张向民和张向阳都带回来不少好东西。都被张母锁在箱子里。 张母捂着胸口挖心窝的疼, 不仅要她出东西, 还要她儿子大雪天的往外奔。这简直没天理。 张向阳见她娘脸色铁青,恨恨地瞪着张二梅,忙站到张二梅面前,让她娘看不到他二姐,催促她,“娘,快点吧。一会雪下大了,更不好走。” 张母气得从凳子上跳起来,“就你烂好心。”怎么能这么虎,二梅都是嫁出去的人,过得好不好,关他什么事,他跟着操什么心。 她的怨念,张向阳不知道,或者是知道了,也不会放在心上。他只做他认为对的事情。至于旁人怎么样,就跟他无关了。 张母停了一袋子包装好的炒花生出来,张大队长虎着脸,“就这一包东西,你打发叫花子呐。” 张母有点尴尬,又回屋提了一袋子水果糖出来。 这副小家子样把张大队长惹火了,立刻起身,大步往屋里去,很快提了两袋豆奶粉出来。 把张母心疼的,伸手就要去夺。 张大队长飞快躲过,张母气得直跺脚,不满地瞪他,“这是老大两口子买来孝顺我的,我还没来得及喝呢。” 张大队长拧着眉,“你喝小三子给你买的就行了。这么多你喝得完嘛。时间长了,也会放坏。还不如送人呢。” 说完,他也不理会老婆孩子气大呼小叫,直接把四包东西往张向阳手里塞,挥了挥手,“赶紧去吧。” 就在这时,张草花和张向民进了院子。 张大队长把吴成虎的事情跟张草花简单说了一遍。 张草花二话不说就答应要帮忙。 张大队长直接让张向民跟着一起去。 张向阳不想耽误他大哥时间,就想自己去。张大队长挥挥手,“你连驾驶执照都没有,你怎么把拖拉机开回来?” 经这一提醒,张向阳才想起这一世,他好像还没考驾照呢。 他忙把手里的东西塞到他大哥手里,“大哥,麻烦你了。” 张向民憨厚地笑道,“有啥麻不麻烦的。我又没旁的事。” 两人出了院子,张向阳待在这边也没事,就想回去。 张母拉着他不想让他走,说要跟他说悄悄话,张向阳约莫能猜到她要说什么话。 不想听这些,只说自己有事要回家一趟。 他朝张草花道,“二姐,你送送我吧。” 张二梅跟他出来,走到院门外。张向阳确定他娘听不到了,才轻声道,“二姐,你们一家住在这边也不是长久之计,我的想法是你们搬到县城住,怎么样?” 张二梅缩着脖子,嘴里吐着热气,“县城要花钱的,我们没钱。” 张向阳见她也想离开,便道,“没钱好办。我借你点钱,帮你开个店面,你和二哥试试看。” 张二梅抿了抿嘴,如果能挣钱,那当然好,只是如果亏了呢。 “如果亏了的话,等姐夫腿好了,你们就去县城工厂找工挣钱还我。我在县城开了两家分厂,你和姐夫都能进去。” 张二梅虽然性子霸道,但干活麻利,哪怕她不是他二姐,他都愿意招这样的人。至于嘴毒,不好相处什么的。都不算事儿,反正做的是手工活,他又不需要她去谈生意,有什么关系。 张二梅眼光一亮,搓着手,“那感情好。” 年前,她过来送年礼,听她娘说大嫂帮三弟打工一个月挣好几百,她羡慕得不行。 想着,如果不是因为家里有个拖累,说不定她也能去广东。没想到还真的实现了。 张向阳看她冻得瑟瑟发抖,连个帽子也没戴,雪花飘在她头发上,很快就白了一片,忙推她回去,“我一个小时后再过来。二姐,你进屋去吧。” 张二梅点点头,看着他走远。 等走进院子,张母站在廊檐下,冲着她喊,“你三弟跟你说啥了?” 张二梅神色有些黯淡,她娘好像只有在她拿东西上门的时候,才会给她好脸色。 现在她回娘家救助,她娘肯定觉得亏大发了,所以对她更差了。 只是她毕竟是她娘的女儿,自然不能生对方的气,她大踏步往堂屋走,搬着个凳子坐下,朝她娘道,“没事,说让我去县城工作的事情。” 张母有些纳闷,去县城工作?她那双三角眼朝张二梅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就你这样还能当工人?” 张二梅有点尴尬。 杨素兰倒是知道三弟建分厂的事情,便道,“二姐挺好的,三弟在县城开分厂,就缺二姐这样麻利人。” 张母怔了怔,“他要在县城开分厂,怎么没跟我说?” 杨素兰心塞,就你这样恨不得把家里的好事全嚷嚷出去,三弟能跟你说嘛。 杨素兰飞快朝公爹看了一眼。 张大队长没接收到,他咂摸了下嘴,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咱儿子不跟你说,别人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 张母正生着儿子的气呢,见他这样阴阳怪气的,登时不高兴了,“我知道什么了?他眼里还有我这个娘嘛。” “他不跟你说,还不是怕你把这事给瞎嚷嚷出去。” “我给他做宣传不好嘛。到时候咱们村的人都去买。” 张大队长磕了下烟袋锅子,朝她瞪了一眼,“你虎啊。之前咱儿子在深圳开厂子,许多人都过来要咱儿子收下。我们挑了几十口子,还有几百口子没轮上。厂子那边也不缺人手,不再招工,那些人才消停了。你把开分厂的事情在村子里嚷嚷,那咱们家又不能消停了。” 之前去深圳,许多家长因为路远不放心,不让孩子去。 可这分厂就开在县城,离家也就几十里路。估计上门求工作的只会更多。这么简单的道理,她居然想不通。 张母这才反应过来。只是知道后,她就想出去炫耀一番,现在炫耀不成,她心里就有点堵得慌。 看向张二梅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就你事多。” 张二梅缩了缩脖子,朝她讨好道,“娘,等我工作挣钱了,我肯定给你买好吃的。” 张母一口气堵在心窝里,也没法冲她发火了。如果惹女儿生气,她是不是就不给自己买东西了?怀着这样的心思,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里,她都没有再找茬。 为什么说是一个半小时呢。因为张向民就是在这么长时间之后,借来了拖拉机。 他和张向阳一起把吴成虎抬在拖拉机的车厢里。 车厢在开来之前就打扫干净了,他们铺了两床旧棉被,又在上面盖了三床。竖着躺在一起,张二梅坐在中间,张向阳坐在她左边,吴成虎居右。 “雪大,你们路上小心点。开慢着点。”张大队长担心路上车子打滑,一个劲儿地叮嘱他们要小心。 就是有点可惜,没有敞篷。不过毕竟是装砖的,肯定不会搭敞篷在上面碍事。 张向民穿着张大队长那件军大衣,戴着雷锋帽,裹得严严实实。只是这样的天,又没有护目镜,冷风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冷得直哆嗦。 张向阳用胳膊碰了碰张二梅,示意她看瑟瑟发抖中的大哥。 张二梅抿了抿嘴,垂下眼,看向她男人,吴成虎捂得也很严实,因为没有雷锋帽,张向阳就借了张母的围巾把他整个脸绑起来,只剩下鼻子和嘴着,只是却不好张嘴说话。 他朝张二梅深深看了一眼,齐齐低下了头。 张向阳见他们有所悔悟,心中好受一些。他不希望他二姐是个唯亲论的人。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处出来的,哪能只单单根据血缘论关系呢。 再说了张向民性子老实,受亲爹宠爱这么多年,却从来也没欺负过他们。算是非常好的人了。 他们开着拖拉机到省城已经是三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除了乡下那段路不好走,其余路段倒是好多了,道路都被清理过,很是顺畅。 到了省城医院,张向阳拿着吴成虎的身份证先去挂号。 “天气太冷,外科没多少人,咱们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要是往常,这个医院可是人山人海的。得提前三天挂号。 只即使这样,他们也等了将近一个多小时。 张向民待在拖拉机里看车。这年代的拖拉机可不便宜,要是被小偷开跑了,可不得了。 张向阳和张二梅在走廊外等着叫号。 “九十六号,吴成虎,进来!” 两人忙把吴成虎架起来往里走。 医生见他两腿都不能走,立刻让病人躺在病床上。 他让吴成虎把裤子给脱掉,问道,“你这腿怎么弄的?伤了多久了?” 张二梅立刻道,“是被房梁砸到的。有一年多了。” 医生沉着脸,“一年多也不知道过来看,你们心可真大。” 张二梅捏着衣角,默不作声。 医生给吴成虎做了一翻检查。 他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164.第 164 章 这个医生大约五十多岁, 头发半白,眉毛紧紧皱着,让人瞧着有点紧张, 他转过身在几人身上扫了一眼, 徐徐道, “之前还有知觉, 冻过一晚上,现在没什么感觉了, 还不知道有没有受伤呢。先住院, 给他拍完片子,我再看看能不能治。” 张向阳之前就听他媳妇说过, 如果腿没有知觉,那治愈的机会就会大大降低。 张二梅瞳孔睁大, 身子抖了抖,差点站不稳, 她嘴唇哆嗦, 大步走到桌前,急切地道, “医生,之前我们在县医院的时候,医生说能治好的。” 医生微微皱眉, 见她这么着急, 想来应该是病人的妻子, 脸色和缓了些, 便问,“什么时候?” 张二梅声音发颤,眼神晦涩,“一年前” 医生黑了脸,“一年前看,他的病都被你们耽误了。也不知道你们心怎么这么大。” 说完,他看向张二梅,“怎么样?要不要住院?” 张二梅似乎还处于懊悔当中,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低气压。 张向阳和吴成虎同时开口。 张向阳:“住!” 吴成虎问:“住院的话,花的钱是不是更多?” 医生看着张向阳穿的很好,又听刚刚两的称呼,顿时猜到这人是这妇女的弟弟。姐姐心大,没想到这个弟弟倒是个好的。 他朝外面喊了一声,一个护士进来,医生吩咐她,“带这个病人住院,顺便让他拍个腿部的片子。” 护士接过他开的单子,领着几人出了诊室。 住院的话,花费肯定不低,张向阳办理住院手续的时候,直接给充了三千块钱。 因为刚年后,也没什么人,所以病房里只有吴成虎一个病人。 医生很快给安排拍片子。张向阳和张二梅坐在床沿等结果。 张二梅摸着脸,神色相当难看,刚刚他们架着刘成虎出来的时候,张二梅似乎一直低着头,显然还处于懊悔当中。 吴成虎心里也是焦躁,明明之前何方芝给他看的时候,还说能治好的,就是要做个手术,多花点钱而已。怎么一场暴雪,他就再也站不起来了呢。 张向阳见两人陷入沉思,也没有说什么鼓励的话,心里却在不断祈祷可千万要把腿给治好,要是真的治不好,那二姐下半辈子就要辛苦许多。 也不知等了多久,护士才通知他们去拿报告。 张向阳立刻起身,吴成虎和张二梅也猛然间回神。吴成虎是不能动,眼里的急切出卖了他。张二梅却是一个箭步往外冲,眨眼就消失不见。 张向阳瞧着瞠目结舌,忙走到门口看着他二姐消失的方向。 张二梅很快就回来了。可惜这种片子,她看不懂。上面也没有诊断结果。 张向阳自然也不懂,只能跟着她一起去问医生。 张二梅大步朝诊室冲,不想竟差点撞上一个四五岁的小孩。两伙人差点吵起来。 这个小孩子摔断腿,刚刚医生给他接完骨,嘱托护士带孩子去打石膏。还没走出门口就撞上了。 医生走过来帮两人调停,“我帮这孩子看看,如果有影响,再讨论赔不赔偿的问题。” 两家人都同意医生的意见。 医生让孩子的父母重新把孩子放到病床上,重新摸骨。 过了一会儿才道,“没事,没影响。跟护士去打石膏吧。” 孩子父母松了一口气,但那孩子母亲还生着气,冲着张二梅就开始发火,“你一个大人怎么走路的?我们还没出去,你怎么就进来了?” 张二梅脾气本就不好,再加上又担忧吴成虎的腿伤,心里难免有几分焦躁,一开始撞倒孩子还跟对方道歉。没想到这伙人没完没了。她登时也火了,跟对方吵了起来。 张向阳见自己拉不住,忙挤过去站在中间,朝那孩子母亲一个劲儿地道歉,“不好意思啊,我二姐因为姐夫腿断心情不好。不是冲着你们发火的,她是自己难受……” 他说话的时候,孩子父亲皱着眉头紧盯着他不放,要不是张向阳想着早点结束这场争吵,他都要走人了。一个大男人这么盯着他,该不会有龙阳之癖吧? 他尽量忽略对方投向自己那异样目光,却见那孩子父亲突然想到什么,急切地拉着那孩子母亲,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那孩子母亲瞳孔一缩,抱着孩子拔腿就跑。速度之快,比刚刚他二姐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代我二姐向你们……”张向阳道歉的话戛然而止,回头看向张二梅,“他们怎么走了?” 张二梅也纳闷着呢,“不知道。” 医生也在张向阳脸上扫了一圈,没什么异样啊。瞧着挺精神的年青人,怎么对方吓成那样? 他坐到凳子上,笑着道,“走就走吧,人家放过你们了,还不好啊?” 张二梅焦心丈夫的腿,自然也没空管那对夫妻的想法,忙坐到旁边的凳子上,把手里的片子递给医生看。 张向阳也收敛心思,紧紧等医生的判决结果。 谁知,从门外突然走进来一个男人,原来是刚刚那个孩子的父亲,他瞧见张向阳的时候,眼神躲闪,似乎不敢跟他对视的样子,他站在门口,连进也不敢进来,而是朝坐着的张二梅讨好地笑了笑,“不好意思,这位大姐,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把病床下的包捡起来给我。” 张向阳和张二梅顺着他的视线,这才发现一个绿色的布包正躺在病床底下。估计是刚刚争吵的时候,两人掉的。 张二梅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敢进来,只是刚刚撞到人家,她也不好不帮。 把那包捡起来,张二梅递过去,那孩子的父亲朝张二梅道了声谢后,又大步走了。 张二梅走过来,朝张向阳道,“我感觉他好像很怕你?” 张向阳也发现了,不是一般的怕,估计又是之前那部电影的后遗症。不过他没想到,那部电影都过去两年多了,还有人记得他。 医生看完片子后,见两人在聊天,敲击桌面,让两人回过头来看着自己,“病人的腿没有及时治疗,腿里已经长了骨刺,需要做个手术。不过在手术前,你们要多给他按摩揉搓,多给他泡脚,让他血液流通起来。目前来看,他的腿只是受了寒,还没有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张二梅大松一口气,张向阳同样是一脸庆幸。 张二梅反应过来后又问,“那什么时候开始手术?” 医生放下片子,又翻看了下手术本子,“我看下张主任的排班表,估计要后天才能轮到你们。” 这已经算是快的了,张向阳和张二梅之前还以为要排一两个月呢。 张二梅立刻让医生给排手术,又问,“这手术费多少?” 医生道,“去除骨刺一千二,要想完全治腿得要七八千。” 张二梅暗叹了口气,张向阳拍了拍她的肩膀,“二姐,没事,至少姐夫的腿能治好,已经不错了。” 也算是不幸口的万幸。张二梅也知道自己不能奢求更多,只是心里难免有几分自责,她眼眶渐渐红了,声音哽咽,“早知道要花这么多钱,我就算跪在咱爹面前,也要给他治。都怪我,为啥要跟他赌气呢。” 张向阳拍拍她的肩膀,医生把单子开好了,张向阳接过来,揽着张二梅的肩膀出了诊室。 张二梅趴在墙上哭个不停,张向阳站在旁边,大伙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让他头疼不已。 张向阳推了推她的肩膀,提醒她,“二姐,姐夫还等着报告结果呢,你说他会不会以为他的腿治不了了啊。” 比起治不好,那点钱已经不算什么了。该知足了, 张二梅这才想起孩子他爹还不知道这事儿呢,她忙擦了把眼泪,急切地往前跑,张向阳忙把人拉住,低声提醒她,“刚刚你差点撞到人了,你忘了?” 张二梅这才放慢脚步。 等她到了病房,吴成虎就看到她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一颗心如坠冰窖,“真的……真的治不好了?” 张向阳见他误会,忙解释,“没有,能治好。我二姐是自责才哭的。花得比之前多。” 吴成虎也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该哭,他们家本来就是一贫如洗,为了给他治腿欠下好几千块钱,那他们岂不是要背着一辈子的债艰难地活下去。 张向阳见他沉默了,忙坐到他旁边给他打气,“姐夫不用担心,钱也不是很多,只是比之前多了一千块钱而已。加起来四千块钱就能治好。像我大哥大嫂一年就能挣回来。你们没他们有本事,两年也就赚回来的。哦,不对,你们家有四个人,肯定比他们赚得更多。” 吴成虎原以为至少要上万块钱呢,现在听说只要四千,心里好受多了。想了想,这笔钱虽然多,但也不是还不起。 他握着张二梅的手,“媳妇,你放心,我肯定能还上三弟的钱。不让你跟着我操心。” 张二梅接到亲弟使的眼色,笑着点头,“行,肯定能的。” 她抹了把眼泪,朝张向阳道,“三弟,我去买个搪瓷盆吧,给你姐夫泡脚。” 张向阳想到省城还没有改革开放,他二姐身上也没票,估计也买不到,忙道,“你陪着姐夫说话吧。我去买。” 张二梅有点不好意思,“还是我去吧。你跟着我们从家到省城,折腾大半天,该累了。” 张向阳摆摆手,“没事儿。我顺便跟大哥说几句话,估计他也担心着呢。” 提起张向民,张二梅脸上微微有点不自在,“大哥也跟着我们一起辛苦了。” 165.第 165 章 张二梅从身上掏出一沓钱递给他, “马上要吃饭了,你带着大哥去国营饭店吃饭吧。泡脚可以等晚上再泡。” 张向阳看着她掏出的这一沓钱,几乎都是一分钱, 最大的一张也只是五毛钱。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从自己挎包里拿出一沓钱递给她, “二姐, 这钱, 你先拿着用。姐夫需要营养,你多给他买些好吃的。” 张二梅原本想推辞的手听到他的话登时顿住了, 她红着眼眶, 接过那沓钱。 张向阳跟吴成虎打声招呼后就离开了病房。 吴成虎抿了抿嘴,“你数下有多少钱, 等以后咱们连医药费一起还给他。” 张二梅抹了把眼泪,吸了吸鼻子, 转过身,坐在床上, 把那沓钱放在他面前。 这沓钱都是十元的大团结, 很好数,张二梅数了好几遍, “有两百三十块钱。” 吴成虎嘴巴抿成一条线,握着张二梅的手,憨厚的脸上有了一丝庆幸, “媳妇, 多亏有你。” 张二梅怔住了, 一脸愧疚, “你不恨我?”如果她早一点回家借钱,他也不会拖延这么长时间,甚至差点瘸了。 吴成虎摇摇头,“不怪你。是我先做错事的。几千块钱不是笔小数目,要不是向阳在深圳开了两个厂子赚了点钱,要不然谁也不可能借这么多钱给我们。” 吴成虎这是不知道老丈人曾经答应借钱给张二梅的事情,只以为张二梅之前去娘家借过,只是没有借来而已。 张二梅自然也不会跟他说,眨了眨眼,把眼睛里的泪意眨掉,“我还以为你会恨我呢?” 这些天,她一直后悔着,尤其是当听医生说他的腿真的治不好时,她真的恨不得时间能倒流,她好骂想当初那个任性的自己。 好在,上天待她不薄。 张向阳走出医院,一直下个不停的雪终于停了下来,只是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张向阳让张向民把车开到附近的招待所,这医院没有停车场,招待所多数都有位置。 张向民没急着起动车,关切地回头问他,“妹夫怎么样了?医生说能治吗?” 张向阳点点头,“能治,就是要住院,后天动手术。” 张向民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只要腿能治好就成。” 张向阳摇摇头,“花费不小,我刚刚跟姐夫说只花了四千块钱。实际上要七八千呢。” 张向民笑看了他一眼,“你想得很周到。” 张向阳也是没办法才这么做的。如果吴成虎知道手术费是七八千,估计躺在医院里也会很煎熬。 他拍了下张向民的肩膀,催他,“赶紧吧,待会儿天黑该买不到饭吃了。” 张向民一拍脑门,这才想起这边还没改革开放,饭店还是国营的,到点就打样。 他开着拖拉机突突突地离开医院门口,走了一条街才看到一家招待所。 张向阳把开的介绍信拿过去,对方扫了一眼,见他们是两个大男人,便问,“开一间,还是两间?” 张向阳忙道,“开两间吧。” 张向民抱着棉被从外面进来,“干啥开两间啊,多费钱啊。” 即使他在外面打工挣了几万块钱,他依旧是那个朴实节省的性子。 张向阳摇头,“另一间留着二姐住。总不能让她一个人留在医院照顾姐夫。” 张向民倒是忘了这一茬,点了点头。 张向民去放行礼,张向阳却不急着去,拉着店长愁眉苦脸道,“我们是东江县来的。身上也没粮票,我想问下你们这边有哪儿可以不用粮票就能吃饭的地方吗?” 这店长一听他们是东江县来的,眼睛都亮了。东江县那边已经不用粮票了。听说发展得很不错。许多乡下人都能进城打工,比他们省城的人还要富。 他脸上热络了几分,冲张向阳招了招手。 张向阳立刻探头去听。 店长附在他耳边,手比划着,“出门往左拐,走大约五十米有条巷子,进巷子遇到第一个巷子口,往右拐就有卖吃的。天不亮的时候,那儿还有不少人卖干货粮食之类的。” 张向阳极其高兴,没想到这么快就问到黑市在哪了,而且听老板意思还开了一家私人饭馆。他立刻朝老板道谢,刚想转身回房去叫大哥一起去吃饭,却被老板拉住。 张向阳回来一脸懵懂,“怎么了?” 店长左顾右盼,没看到人,低声问道,“听说你们东江县有厂子要招工,真的吗?” 张向阳差点以为是他们厂要招工的事情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忙摇头,“什么厂子?” 店长也是道听途说的,“这我还真不知道。就是前天,东江县几个政府人员来我们这儿住店,我听了几耳朵。” 前天?张向阳摇了摇头,应该不是吧,前天他才跟他们交易呢。 “不知道呢。不过东江县的机会比较大,你可以去试试。”他看了眼这个蔽塞的走廊,以及很破旧的招待所,试探着问,“你在这边干的好好的,怎么又辞职不干了呢?” 店长一言难尽地摇头,“不是我不想干。而是上面要逼我走?” 张向阳怔了怔,“你干得好好的,为啥呀?” 店长恨恨道,“上面空降了一个店长,我这个店长就多余了呗。我干到这个月月底就得走人。”说到这里,他又摇头叹息起来,“我想找下家,可现在的厂子效益不好,许多厂子已经好久没有发招工启示了。我正愁着呢。” 张向阳看他愁眉苦脸的样子,想了想道,“我倒是听我一个朋友说,有私人老板在县城买了地皮,想要招工,你到时候可以去试试。” 明天他打算去县城,帮着一起看看那些老员工能不能留下的,但是因为发生吴成虎这事,估计他也赶不上,只能让彭家木一人负责了。想来他媳妇明天应该会跟彭家木解释清楚。 老员的面试是今天,新员工大概等手续办下来之后才能开始招工。日期并不确定。 店长如获珍宝,“那成,到时候我一定去看看。” 张向阳点了点头,转身往走廊里去。 张向民给他开了门,他头上的雷锋帽已经拿了下来,脸上还有水珠,估计刚刚是在洗脸。 张向民见他脸色有些疲惫忙道,“快点去洗把脸吧。” 张向阳进屋把门关上,走到洗水池这边。这个装修依旧是五六十年代的装修,水泥池洗漱池,厕所也是蹲坑水箱式的。旁的还好说,就是这么冷的天,居然没有热水。 张向民拿起柜子上的一个暖瓶,里面空荡荡的,朝他道,“待会儿让店长帮着烧一壶热水。” 张向阳点点头,抄着把水,洗了把脸,重新把雷锋帽戴上,“我打听到黑市的地方了,咱们先去吃饭,然后看看有没有卖搪瓷盆的。” 张向民戴上雷锋帽,提着暖瓶出了房间,“走吧。” 张向阳把门锁上,跟在张向民身后。到了柜台处,张向民请店长帮忙烧壶热水。 店长指了指墙上的告示,“一壶水五分钱。” 张向阳摸兜,张向民却先他一步付了钱。 两人出了招待所,按店长刚刚给指的路线到了那条小巷子,里面只有一户人家开着门,张向阳试探着悄悄门,“请问这里是卖吃的吗?” 有个女声回了一声,“就来了!” 话音刚落,一个三十来岁的妇女从院子里走出来,她刚刚正在院子里剁菜,身上还系着围裙,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两人,看他们的穿着就知道一定是有钱的主,她脸上的笑意灿烂了几分,“是卖吃的。你们想吃点什么?” 张向阳打量了她家这前门,发现没有任何菜单,只好问,“你们这卖什么?” 老板娘笑着掰手指头数给他听,“我们家卖的可多了,稀饭,面条,混沌,饺子。” 看样子是挺多的,张向阳试探着问,“有肉吗?” 听他要肉,老板娘笑得更高兴了,“有啊。白菜猪肉馅的饺子,我最拿手的。” “那就给我整四两白菜猪肉馅的饺子。”张向阳侧头问张向民,“哥,你要吃什么?” “有牛肉吗?”可能以前从来没吃过牛肉,所以张向民对牛肉一直情有独钟。在深圳的时候,已经专门有人养牛卖了。他过足了嘴瘾。可惜东江县暂时还没人专门养牛,他已经半个月没吃过牛肉了。 老板娘听他要吃牛肉,跨了脸,一脸怨念地看着张向民,“没有牛肉,牛还能耕地呢,谁舍得把它杀了吃啊。这可是要遭报应的。” 张向民脸皮差点崩不住,吃点牛肉就要遭报应,那他这几年吃了那么多牛肉,岂不是要下十八层地狱了。这老板娘说话可真不中听。 见他脸色变了,老板娘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自打嘴巴,笑得跟朵花似的,“真是对不住,我说茬了。这位大哥,你要吃点什么?” 张向民声音闷闷地,“也给我来五两白菜猪肉馅的饺子吧。” 老板脸笑得更灿烂了,忙招呼他们在这前屋坐下,她转身去灶房忙活了。 这家虽然没怎么装修,不过前屋摆放的这两张桌子倒是擦得很干净。地上也打扫过。 张向阳起身朝外面扫了一眼,无奈道,“咱们只能等明早过来买了。现在没人过来。” 张向民点了点头,“嗯。” 没一会儿,老板娘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饺子进来。这碗是那种粗瓷大碗,都是用来装大盘菜的那种。这么大份量的,倒是唬了两人一跳。 等端上桌,张向阳才发现这饺子和汤是合在一起的,所以看起来极多。 166.第 166 章 张向阳和张向民吃完饺子后, 付了钱。 老板娘喜得眉飞色舞,张向阳趁机问,“明早这边什么都有的卖吗?” 老板娘一怔, 蹙了蹙眉, “你们是从外地来的吧?” 听口音跟省城挺像, 便没想到居然不是省城人。 张向阳摇头, “不是,我们是东江县的。” 老板娘倒不是很惊讶了, 也只有东江县的人才能穿着这么好的衣裳。她摇了摇头, “不用明早,等天黑了, 这边能摆满了。” 张向阳和张向民对视一眼,齐齐问, “为什么要天黑?” 老板娘朝两人翻了个白眼,“哎, 你俩傻不傻呀, 当然是因为天黑了,巡逻队的人也都下班了呀。没人查, 这些小商贩们不就敢出来了吗?” 张向阳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看了眼快要黑掉的天色,决定坐在这边等等。 老板娘把碗筷给丢掉院子里大桶里, 冲着屋里喊了一声, 她那十岁大的女儿跑出来洗了。 老板娘回到前屋, 坐在另一张桌子上, 问他们,“你俩想要买些什么东西啊?” 张向民不习惯跟陌生人唠嗑,抿嘴没说话。倒是张向阳有心打听,“想买个洗脚盆。这边有卖的吗?” 老板娘仔细回忆了一下,“有啊,塑料盆。听说还是从深圳那边弄过来的,卖得可好了。” 张向阳想到之前他也曾卖过塑料盆,还大赚了一笔,朝张向民使了个眼色。 张向阳心领神会,觉得自己要做批发,可以从塑料盆开始做起。这个本钱小,一车能运几万个盆。回来后就能大赚一笔。 他心痒难耐,恨不得早点把批发店开起来。 张向阳又打听了下这边卖的东西,突然想起来,“老板娘,你手艺这么好,能不能麻烦你给我们炖锅大骨汤啊?” 吴成虎身子亏得太厉害了,喝大骨汤,以形补形。 老板娘笑着道,“行啊。不过我家里暂时没有大骨。” 张向阳忙道,“待会儿我来买,你帮我们炖,我姐夫腿骨折了,需要大骨汤补补。” 老板娘闻言打量了他好几眼,“没想到你一个小舅子这么关心姐夫,真是难得。” 张向阳笑笑,“他是我姐夫,我关心他不是很正常嘛。” 正说着话,张向阳听到外面有了点动静,侧耳一听是敲锣的声音。 张向阳探头朝外面看了一眼,空无一人,不由得纳闷,“这是咋地啦?” 老板娘拿着抹布在那仔仔细细地擦桌子,头也不抬就回道,“哦,这是巡逻队下班了。有人专门在巷子口看着,只要那伙人下班,这边立码就有人。” 张向阳心里暗赞,这些人还真会抓紧时间。 现在这会儿天已经模糊了,突然两边都有亮光朝这边照来。张向阳和张向民走到中间,看着这两伙人呆了一愣。 很快,这条巷子灯火通明,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只手电筒,另一手提着一个袋子,开始摆弄自己的货品。 所有人都蹲着,只有张向阳和张向民两人站在中间,显得鹤立鸡群。 不过这两人的穿着打扮一看就不是巡逻队的,所以他们冲着他俩招手,“大兄弟,我这是上好的海鲜,要吗?” “小兄弟,我这有海南来的芒果。” “我这有新鲜的鱼。” …… 张向阳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巷子里居然有这么多东西,而且还是来自五湖四海的。 最让他惊讶的是,居然还有他们厂子里生产出来的咸菜和化妆品。 张向阳还特地问了对方价格,比深圳卖得贵两倍。 那小贩见他问价,一个劲儿地推销,说咸菜有多好吃,化妆品有多好。 张向阳心里感慨,这应该是第一批富起来的人吧。 张向阳要买的东西都从这个小巷子里买到了。 两个塑料盆,四份牙刷牙膏,四条毛巾,五斤大骨和两个铝制大饭盒。 不是他不想买粮票,而是他觉得有点不划算。 这老板娘的手艺比那些国营饭店的师傅手艺还要好。甚至还可以根据个人口味有所添减。 他把大骨交给老板娘,“再给我们做两份饺子吧。我们带去医院。” 老板娘立刻喜滋滋地接过来,然后吩咐自己的大女儿到灶房烧大锅炖汤。 自己则烧小锅下饺子。 没一会儿,饺子就出锅了,两人装好之后,一人抱着一个出了这个小巷子。 两人怕饺子凉了,直接拿着东西就直接去了医院。 话说,张二梅有点背。她没想到自己手里有钱,居然买不到饭。那打饭师傅问她要粮票,她求了对方好半天,对方也没有松口。 她跟对方吵了一架,气呼呼地回了病房。 吴成虎见她又跟人家吵架,忍不住劝她,“咱们在这边治病,人生地不熟的,你那脾气收一收,能忍的就忍忍吧。” 张二梅也知道自己脾气不好,可她也没办法,“我都跟他说出双倍价钱买了,他就是不卖给我。肯定是看我是乡下来的,才故意为难我。” 吴成虎想了想,“可能他也是没办法吧。听说这边跟咱们那边不一样,什么东西都要票。就像咱们之前没改开的时候那样。” 张二梅瘪了瘪嘴,“那咋整?你还饿着肚子呢。” 吴成虎见她只惦记自己肚子饿,却没说自己的,心里竟升起一丝愧疚。 张向阳和张向民进来的时候,这两人的肚子正在唱空城计。两人下意识地捂着肚子,脸上都窘迫起来。 张向阳把东西放到床头柜上,张二梅发出一声惊呼,“这边要票的,你俩在哪买的?” 张向阳笑着道,“我们摸到黑市,那里只花钱不用票。” 张二梅朝他竖起大拇指,“三弟,还是你厉害。” 张向民把饭盒递给两人,催促两人,“快吃吧。” 这饭盒已经是最大号了,可装完五两饺子后已经没有空间装汤了,所以两人只好把汤汤水水给倒出来。 张向阳看到床头柜上有暖瓶,就去开水房打了一瓶开水。 等两人吃了一半,给两人的饭盒里添了热水。 吃完这顿丰盛的晚饭,两人同时打起了饱嗝,一脸满足。 吴成虎不好意思说话,张二梅就没有顾忌了,“这是我吃得最满足的一次。”馅里那么多的肉,真得很好吃。 张向阳笑了笑没说话,“我们在招待所开了两间房,今天你先在这边值夜,明晚换我。” 张二梅和吴成虎齐齐摇头,“不用了。” 张向阳见两人这么客气,忙道,“没事,反正都来了,总得要帮忙才行。要不然待在这里太无聊了。” 他都这样说了,张二梅和吴成虎只能答应。 转眼就到了后天,张主任亲自过来检查,然后制定手术方案,“你这腿已经骨折了,只能动手术,用钢板、钢针、髓内针、螺丝钉等固定。” 张二梅听说要用钢板,吓得脸色难看了几分,“那东西在骨头里,不会骼人吗?” 张主任摇摇头,很耐心地回答她,“当然不会。” 张二梅还是不放心,“那螺丝钉呢?不会生锈吗?” 这个问题张主任似乎回答过无数次,很肯定地摇头,“不会,这是特殊材料制作的,绝对不会生锈。” 张二梅有点心慌,这还是她头一次听说要在人股里装这种玩意儿,心里拿不定主意,张向阳却对此事早就习以为常。前世他做替身的时候,就有前辈因为从吊威亚上摔下来,把腿给摔断了,就是接的钢板。张向阳冲着张二梅点头,“我们听医生的吧。” 张二梅两手握在一起,内心很不安,“那他治好了,能像正常人一样行走吗?” 张主任摇头,“他这是腿受得伤太重,就算用钢板固定,也不可能像正常人一样。只能说不影响他使用,也不能干些体力活。而且还会有点点疼。” 张二梅看向吴成虎,此时他的脸色已经白了几分,见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他,他强挤出一抹笑,“没事,只要能走,已经很好了。”至少不是个瘸子。 张向阳在张二梅发红的眼睛上扫了一眼,突然问,“这腿如果一年前来治,是不是就不用上钢板了?” 张主任怔了一下,看了眼他们拍的片子,摇摇头,“不是。你的骨折是之前就摔伤的。一年前来的话,花得钱会少一点,但还是得要上钢板。” 张二梅心里的愧疚倒是比之前要小了一点,她朝张主任道,“那就给我们动手术吧。” “行,那我待会儿让护士过来给你打麻醉。”张主任见他们已经商量好了,便说起接下来的手术安排,“等麻醉好了,我们才能进手术室。你们先带他去大小便。” 说完,他转身出了病房。 张向阳和张向民架着他去厕所解决人生大事。 护士很快过来给他打麻醉。慢慢,他的腿开始发麻。直到一个小时后,彻底没了知觉。 两个护士过来把他推进手术室,三人在外面等待。 张向阳和张向民问起接下来的打算。 张向民笑着道,“先把驾驶执照给办好。要不然卡车没法上路。” 之前的临时执照已经过期了,要是被交警抓到,那他的卡车就会被扣留,所以即使从东江县到省城这一百多里的路程,他都没敢开。 张向阳点点头,看着一直走来走去的张二梅,招呼她坐在对面,“二姐,手术要两三个小时呢,你还是坐下吧。” 张二梅心里一直砰砰直跳,往常也没觉得吴成虎有什么用,在家闷不吭声的,特别没有存在感的一个人。 可乍然间听说他的腿治不好,她突然心慌起来,担心真的治不好。也害怕是自己耽误了他治腿。 张二梅双手交握在一起,紧张得不行,“三弟,你说你姐夫的腿能治好吗?” 张向阳心里暗叹一口气,他这二姐虽然性子不好,却是个嘴硬心软的人,“没事,我之前问过媳妇了,她说这种手术国内已经成熟了,肯定能治好的。” 其实他问起何方芝的时候,何方芝跟他科普过,人的四肢都有大动脉,腿部亦然。 要是一不小心切到大动脉,那是相当危险的。即使手术经验再丰富,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只是这些都不好跟他二姐说。 还有两三个小时,如果她一直处于这种神经紧崩状态,整个人会很疲惫,张向阳便转移话题,“二姐,等姐夫出院,你不如直接搬到县城去住吧。那边有现成的屋子。” 张二梅之前就听他说过,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搬去,“那你之前说的做生意咋弄?我不会啊。” 她以前只住过地,干过家务,对做生意一窍不通。去供销社买东西,每每都被那些售货员臭骂一通,嫌她挑三拣四的,实际上她只不过是舍不得浪费,想货比三家而已。 张向阳想了想,“暂时我来帮你吧。我先帮你找货源,等你生意稳定了,你自己再下乡去收。” 他还要在这边两三个月,所以时间还算宽裕。 张二梅感激地朝他道谢,想了想又道,“那你买东西的时候要记下来,到时候我好还你钱。” 她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人,却不会去占人家的便宜。 张向阳点头答应,又问道,“你现在会写吗?” 他不太清楚张二梅会不会认字,毕竟张母那样一个重男轻女的人未必肯让她学字。但是早期的时候,文盲班是不收费的,所以张母也有可能不学白不学的占便宜心理让张二梅去学。 张二梅有点羞愧,“常用字会,太复杂的就不会了。” 张向阳松了一口气,“那也行。”想了想又道,“如果实在不会,让琳琳帮你记账也行。” 张二梅摆摆手,“那哪行,琳琳还要进厂上班呢。可不能耽误她挣钱。” 张向阳没说话了。 张二梅朝张向阳旁边的张向民看了一眼,有点不好意思,“大哥,这次多谢你。” 张向民无聊得不行,发现自己手有点干,就从包里掏出一瓶护手霜。 张二梅从来没叫过他一声大哥,所以他虽然听到这话,却没当是在叫他,只以为是路过的病人叫旁人的。 张向阳见他大哥只顾着涂水,忙推了他一下。 张向民呆呆地抬起头,顺着张向阳的视线朝张二梅看去,“怎么了?” 张二梅更尴尬了。也难怪她大哥没反应过来。事实上,以前,别说让她叫他一声大哥了,她连心平气和跟他说话都不曾有过。 她理了理头发,抿了抿嘴,再次跟他道谢。说完,她又有点不好意思,看向他手里的东西转移话题,“大哥,你手里什么东西啊?” 张向民把护手霜递给她,“芝爱美的新产品,你嫂子年前从店里买回来给我用的。” 他不喜欢涂那些化妆品,但是对这个护手霜却非常喜欢。因为他这手早些年因为一直下地干活,枯燥如老树皮,抹上之后,裂纹好了许多。 张二梅接过来,闻了闻,有点香香的。 张向民笑了笑,“你试试看,用着很不错的。” 张二梅小心翼翼地挤出一点,看这包装这么好,估计价格不低,所以她不敢挤太多。擦了擦手背,原本那干枯的手背润滑许多,她惊讶地瞪大眼睛,惊喜道,“这个可比油棍好多了。一点也不油。” 张二梅口中说的油棍是老百姓经常用的产品,价格非常便宜,对防治皮肤干裂特别好,只是有点太油了,不如何方芝研发出来的这款润水霜要细腻。 张向民见她喜欢便道,“送给你吧。你嫂子还有一瓶,我跟她用一瓶就行。” 张二梅心里正为以前的事愧疚着呢,哪好意思要他的东西。本来她都没想到这个大哥会帮她的忙。忙把东西推回去,“不用啦,等分厂开起来,我也能买一瓶,现在要照顾人,手上涂了东西干活也不方便。” 张向民一想也是,便也没有再劝,笑看了眼张向阳,“我听你嫂子说,这东西是弟妹想出来的配方,她可真厉害。” 张向民之前还有点不理解何方芝为什么一直在读书。书有啥好读的,他一看就头疼,三弟媳妇居然读了这么多年,还能有兴趣,他觉得非常神奇。 后来他跟他媳妇唠嗑,才知道三弟媳妇现在是边读书边做研究。化妆品里的许多个配方都是她研究出来的,卖得很火爆。力压那些外国品牌。 张向阳也是与有荣焉。他前世对化妆品也是如数家珍的。尤其他对某些化学用品是过敏的,所以喜欢研究这些化妆品的成份,如果是中药成份的,他才能用。 所以也把自己知道的东西都告诉他媳妇。没想到他媳妇居然真的能把东西鼓捣出来。甚至她似乎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制出来的方子,比他前世用过的那些纯天然草本配方还要好。味道也更清新,效果也更显著。 所以这也是明明彭家木要比马大顺晚两年开厂,但是化妆品的营业额已经超过咸菜的主要原因。 其实从受众上来说,咸菜比化妆品要多多了。但是两者之间的利润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芝爱美的化妆品价格并不是很便宜,比大宝要贵了将近一半,纯利润将近一倍,所以只有小康之家才能买得起。 但咸菜就不一样了,本身价格就不是很贵,利润也只有三成,所以许多人都能买得起。 但两种品牌,张向阳都是潜心研究新配方。化妆品由原先的三个产品渐渐转成现在的十几种。 咸菜也是如此,原先只有几种咸菜,后来因为肉越来越容易买到,他又加入了各种肉制品,制造出更多种口味。 167.第 167 章 张向阳心里也很高兴, “她确实很厉害。” 他不得不承认,有些人脑子天生就好使,明明她是来自古代, 但她的思想, 她的境界就是比旁人宽。当然, 也有可能是她前世经过的诱惑比较多, 所以才能心无旁骛地研究这些东西。 张二梅心里五味杂陈,就算她再无知, 也知道方子这东西很值钱。怪不得何方芝没有生出儿子, 她娘也不撺掇三弟离婚呢,估计也是看在这些方子的份上。 张向民侧头看向张向阳, “如果红根和红进能像弟妹这么出息就好了。” 红根今年六月开始高考,他的成绩在东江县算是不错的, 但是想要考上何方芝念的那个中医院,恐怕有点困难。 张向阳不太清楚红根的学习情况, 不过三年前红根考上第一高中, 他爹就曾打电话给他们,想来应该也不差的, 他拍了拍张向民的背,“肯定能行的。” 张向民笑笑没说话。出去这几年,他就发现识字还是比没识字要好。像他天天风里来雨里去, 一个月也只能有两百块钱的工资。他媳妇一个月能有四百, 除了三弟有意照顾多给了一些, 但是他听他们厂的人说会计的工资都不低的, 有会计证的会计都有两三百钱的工资。 关键这些人不像他这样天天出车,忙起来连饭都顾不上吃,甚至还要大晚上开车。这些人是坐在办公室里的。 人跟人的差别从文化程度上就能区分出来。他不想让他两个儿子也像他这样吃很多苦,他想两个儿子像何方芝那样,上学也能挣到钱,一个方子就值几十万,那样他们一辈子都不愁了。 做父母的都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吃苦,在外面跑生活,也只是想让家里的孩子能过得舒服些。 两个孩子之前跟他们还有些陌生,但都算懂事,也能明白他们的苦心,并没有怨恨。这让他感觉一切都是值得的。 张二梅想到根宝连高中都没考上,心里又添了几分复杂,也不知道这孩子能不能吃得了外面的苦。 三人各有心事,都沉默着。 张向阳跟其他两人想的倒不一样,诚然红叶也要考高中,但是她成绩不错,他对她很有信心。 让他比较着急的是刘导到底会选哪一个剧本呢。里面有没有他能演的角色? 赚不赚钱倒是在其次,他其实更想多点演出机会。早日能像王远山一样得个影帝。也算是了了他人生中的一大心愿。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紧闭的门突然发出咔哒声,门被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人男人,他摘了口罩,三人这才发现正是张主任。 三人立刻起身迎上去,“张主任,我男人怎么样了?” “手术很成功,病人麻醉还没结束,你们尽量给他多喝些鱼汤肉汤蔬菜,让他多补充营养,之前抽血的时候,我发现他严重贫血,我们这次担心他失血过多,还给他输了血的。” 张二梅松了一口气,听到张主任的交待,忙保证,“我们会给他多吃些的。” 正说着话,护士把门打开,从里面推出病床,张向阳和张向民忙帮着一起推。 吴成虎的两条腿用绷带绑着,送到病房的时候,护士在床尾弄了个根环,让他两条腿伸在环里。 这样子有点搞笑,张向阳抽了抽嘴角,问旁边的护士,“这么冷的天,他不盖被子会着凉的吧?” 护士挠了挠头,“要不你们用衣服把他盖起来?这样吊起来是为了血液循环。放平的话不利于恢复伤口。” 得了!张向阳和张向民只好自己想办法。 等护士走了,张向阳便对张二梅道,“我们去黑市看看能不能找人做那种绑带式的裤子,要不然里面还没好,外面先冻烂了。” 吴成虎有些不好意思,“不用了吧?我能坚持住。再说,用不了多久就能出院了,没那么麻烦。” 张向阳笑了笑,“没事儿,棉花也不贵,很容易弄到的。” 他这样坚持,吴成虎也不好意思再说了。 到了晚上,张向阳就拿着做好的东西过来了,手艺一般,但是确实很不错,像纱布一样裹了好几层,然后用绳子系住,非常保暖。 做完手术,张向阳和张向民就商量着回家了。 吴成虎要在医院养伤,起码得要二十天,他们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张二梅见他们要走,“那也好。等他好了,你们再来接也成。” 吴成虎握着两人的手,一个劲儿地朝他们道谢,说着感激的话。 张向民不太习惯说这些,尴尬得不行,张向阳安抚他,让他好好养伤,不要想太多。 两人当天下午就回了东江县,他们是从县城这条路走的,趁着天色还早,张向阳还特地带张向民去趟招商局。 张向民想做批发,那需要地方肯定要很大才行。绝不是民房就够的。 刘言山见他们又要搞批发,喜得眉开眼笑的,把县城的地图拿出来,让他们选地方。 选好之后,还带他们实地考察。 张向民没想到他三弟是想让他成立公司,他签字的时候,手都有点抖了,“这真的行吗?”原本就想开大一点的店而已,没想到摊子铺这么大,吓了他一大跳。 张向阳拍拍他的背,“成立公司,好处比较多。能租到这么便宜的场地。你想想,你开车去深圳也就七八天一趟,如果都放在店里,啥时候才能卖出去啊。不如直接搞批发,卖给下面的二道贩子,他们这些人都是成百上千拿货,速度快得很。你不得要弄大一点的厂地吗?” 搞零卖租个商铺可以,搞批发就不行了。 张向民紧张地直咽口水,“那不行,三弟,我没这么多钱。这样吧,你跟我一起合资。你占大头,我占小头,要不然我心慌。” 张向阳抽了抽嘴角,没想到这么好的机会,他大哥居然吃不下。 原本他说借钱给大哥,占几股的,等他周转开了,他再把钱抽|出来做影视。但见他这么慌,张向阳也不勉强他,直接给签了个,“我出一百万,占七成,你出五万,加管理,占三成。你看可行?” 刘言山惊讶地瞪大眼睛,没想到这人对他哥这么好。五万块钱就能占到一成利,还有管理居然有两成?这也太多了吧? 张向民也觉得好像他三弟有些吃亏了,“这不好吧,你出那么多钱。我连你的零头都不够。” 张向阳笑笑,“咱们是兄弟,计较太多就太外道了。” 实际上一开始的话,张向民这个老板恐怕只能独自跑长途,而他只是个幕后老板,除了出钱,半点忙也帮不上,有点类似于风投。 张向民嘴笨,自然说不过张向阳,不过他性子敦厚,知道感激,所以看着亲弟弟的时候,眼里都带着泪花,“三弟,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管,把咱们这公司开好。” 张向阳拍拍他的肩膀,“好!” 选好厂地,交了定金,他们暂时也没有签合同。只有开厂子或公司,国家才能免税。所以他们还得回家准备开公司的材料。等明天再过来提交注册公司的材料。 两人很快到了家,何方芝正在收拾东西,明天准备起程回北京。 张向阳颇有几分不舍,搂着她的腰蹭个不停。 何方芝打掉他作怪的手,嗔了他一眼,“你尽快把事情做完,早点回北京。” “我知道了。”张向阳立刻保证。 很快,何方芝就带着三个孩子坐火车回北京了。根宝没有跟着一起走,他到时候要跟张向阳一起回去。 第二天,张向阳就带着根宝和琳琳到县城,把他们住的地方给清理了下,简单装修一番。 而后从银杏村买了些粮食和土特产过来卖。 这是土坯房,所以张向阳也没打算弄得很奢华,总觉得这种房子怎么弄都弄不出时尚感,倒不如把它打扫干净,多添些东西。 琳琳和根宝就守在这个店里,按照张向阳标的价格卖货。 一开始没什么生意,张向阳就做主,搞一次活动,鸡蛋买十送一。用红纸贴在门旁边,没一会儿就涌来不少人。 争相要鸡蛋,张向阳也趁机推销别的东西。 别人这才知道他们家不仅只卖鸡蛋还卖粮食以及干货之类的。 等张向阳和张向民把吴成虎和张二梅接回来的时候,这个店的生意就渐渐上了正轨。 这个店基本上没装修,只是买了几个木桶,货架,盘称,以花所费并不多。 张向阳在交结之前,让张二梅先熟悉一下,然后又让两个孩子帮着盘账,这十几天,卖出将近五百斤粮食,粗粮和细粮都有。 土特产也卖出了一些,卖得最火的还是鸡蛋。因为那次搞促销,他们卖了足足有两千个鸡蛋。 当然只卖这些,本钱自然是没挣上来,都在货上面压着呢,但是张二梅却看到了曙光。 握着张向阳的手激动不已。 琳琳很快就要进厂上班,张向阳让根宝暂时留在家里教教他娘怎么做生意,顺便也能帮着照顾他爹。 根宝怀疑地眼神看着他,“三舅,你该不会不想带我去北京吧?” 张向阳给了他一个恼蹦子,“你想啥呢。你三舅说话一言九鼎,怎么可能说话不算话。我还有别的事要忙。” 根宝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依旧想不通,“你还能有啥事啊?” 十五岁的少年已经懂得思考了,张向阳也没拿他当小孩子哄,告状他实情,“我要去督促盖新厂,如果我不在,那些人有可能偷奸耍滑。”大多数工程队都会不老实,张向阳前世就领教过。所以他还真是半点不敢马虎,左右他也没有旁的事。 根宝见他暂时不走,放心了,“那成。我等您回来带我一起走。” 张向阳摸摸他的脑袋,点了点头。 张二梅有些不放心,“你在县城也没住处,我看你不如就住在我们这儿吧。” 张向阳摆了摆手,“没事儿,我住在芝爱美员工宿舍也挺好。离得近,早点盖完,我也能早点回去。” 他也想跟彭家木多多讨论化妆品的事情。 张二梅不说话了,“那成吧。你带根宝一起去,让他认认地儿。到时候让他给你送饭。” 琳琳举手,小声道,“娘,我知道厂子在哪儿,我带根宝去吧。” 张二梅这才乐了,“看我,居然忘了这一茬。” 张向阳直接去芝爱美找彭家木,短短二十多天,这边的房顶已经修好了,也招齐了人手。 村料也已经运到仓库里,就等着机器运过来了。 彭家木便趁着这段时间,把家搬到这边宿舍。 张向阳到的时候,他和吕秀英已经收拾妥当,打算做顿丰盛的晚餐犒劳下自己。 他来了,彭家木自然要陪他唠嗑,吕秀英就自己去灶房忙着。 彭家木给张向阳倒水,“你去新厂那边看了吗?” 张向阳摇头,“待会儿去。我过来跟你聊聊天,我怕等机器过来,你就没空了。” 彭家木笑笑,“行啊,聊啥?” 张向阳便把他的打算说了,“福顺咸菜已经走出国门,他我打算把芝爱美也推出国门。咱们不能拘泥于国内一个市场。你有什么想法吗?” 彭家木早就想过这事儿,之前他们的清凉膏也曾卖到过国外,效果也不错。只是卖的价格跟国内相差无几。他也就当作普通批发商也对待。 “你的意思是要做大吗?”彭家木有点拿不准张向阳的意思。 “对,肯定要做大。而且咱们还得要提高价格。” 彭家木蹙眉,“提高价格还有人买吗?” 如果提高价格,那许多人岂不是可以通过走私赚钱了?那样他们的销量也会受很大影响的。 张向阳摆摆手,“肯定有人买,我先找让李世荣,请他帮忙把我们的品牌放在香港的永润超市卖卖看,如果效果不错,请他帮忙介绍几个外国品牌商。” 在互联网没有兴起的时候,走私还是比较少的。影响也很小的。所以有能力的商人说不定能看中这个商机。外国人对神秘的东方古国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彭家木见他打定主意,即使心里忐忑,到底还是没有再劝,左右问问也没什么。 张向阳说做就做,当天就给李世荣发了电报,请他帮忙。 李世荣和他们一直有合作关系,自然不会连这点小忙都不肯帮。 之前国内的永润超市,都有卖他们的品牌。但香港这边因为涉及到出口税,利润不高,所以李世荣就没有运回香港。但人家已经开口了,他也不好装聋作哑。 在张向阳还没回北京的时候,香港那边的永润超市就已经上架了这个品牌。 应张向阳的要求,香港那边的售价要比国内贵上两倍。 一是因为出口税,二是因为张向阳想试试看香港那边的消费水准。 李世荣倒也没什么意见,欣然同意。国内国外价格相差甚远的东西太多了,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既然要定高价,那销量肯定没有低价卖得多。便是利润提高了,所以整体利润还是不变的。 不过,一段时间后,李世荣很快发觉,这个品牌在香港比内地卖得还要好。 八六年的中国,小康之家还是不多的,所以销量一直平平。但是香港不一样,已经达到小康水平,一瓶护水霜在国内卖两块钱,不少人嫌贵,但在香港卖六块钱,许多人都能买得起,这就是差距。 当张向阳接到源源不断的定单时还惊了一下。很快他就实施第二步计划,在其他国家找品牌代理商。 李世荣听到他这想法,在电话里就笑道,“难道你不知道永润超市全球都有分店吗?” 张向阳当然知道这个,但他没想到李世荣在家族这么说得上话,明明之前他还说老爷子似乎想把集团交给他二弟来管理。 难不成他已经夺下永润集团的大权了?张向阳十分好奇,不过这种家族秘辛,知道太多,反而不好。所以他也就装作不知道,从善如流地道,“那行啊,你能在全球的永润超市都上架我们这个牌子吗?” 李世荣倒是没什么意见,一口答应,只是他还是有些迟疑了,“你这个品牌知名度不够,我建议你在国外打打广告。只靠口碑总归还是太慢了。” 香港识得的中文,但是国外不识中文啊,他那包装上全是中文,买家连品牌名都记不得。 就在张向阳发呆的时候,李世荣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他声音里透着几分愉悦,“你知道吗?你在香港已经火了。” 张向阳纳闷,他怎么就火了?哦,对了,他演的《卧底警察1和2》以及《汉武帝》都是在香港上映的,国内没上映,难道是这两部片子带火了他? 张向阳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之前他在国内火了一把,其实跟黑红差不多。直接就是别人的噩梦。 不仅没有给他带来名与利,还差点把他害死。这种红,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 但是没想到在香港能火,“所以说我现在也是个名人了?”、 李世荣哈哈大笑,“那当然!”他揶揄道,“我跟你说,我有个朋友,是个女富婆,说想花五百万包你一晚,怎么样?你有没有兴趣?五百万哦,得够你挣上好些年的。” 张向阳黑了脸,“没兴趣!!!” 李世荣在电话那头听到他隐含怒意的声音,更加乐了,“我跟人家说,你是个吃软饭的。她就跟我说,等你什么时候踹了你的金主,记得去找她。” 张向阳,“……”他什么时候成吃软饭的了? 168.第 168 章 此为防盗章, 作者需要养家, 请在晋江购买正版吧, 谢谢大家! 瞅着这两人, 那些女知青们自发走向另一条道,只有魏玉红依旧是跟在男知青们后面。经过张向阳身边的时候, 她还冲他抛了个媚眼。 可惜她注定是抛给瞎子看了。因为张向阳经过她身边的时候, 目不斜视, 连眼风都没有给她留一个。 魏玉红气得小脸通红。这些日子,她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干活, 不仅仅是地里的活, 还包括知青点的活。 每天都累得她腰酸背痛, 回到知青点,倒头就睡, 连一点复习的时间都没有。照这样下去, 她还怎么考大学? 所以她想再度勾引张向阳,只有他才有本事帮她。 可谁成想,他根本就不理会自己, 她当然不会认为是自己魅力下降了,只能归结于他媳妇捣得鬼。 瞅着后面木呆呆的何方芝, 两人擦身而过的时候,她突然伸出一只脚。 何方芝刚才在想什么呢?她想了很多。 原本她是想把那对狗男女弄得身败名裂,好报答原身的恩情。 她原本是一只孤魂野鬼, 机缘巧合下得到了原主的身体。虽然原身不是她所杀, 可既然用了人家的身体, 就该要感恩。 原身的心愿无非就是报仇和抚养孩子。 只是她前世是个娇养长大的大家小姐,从未下过地,仅凭自己这双手,想要独自把两个孩子拉扯到大,无意于痴人说梦。 原先她想借着张向阳胡搞这事让公爹愧疚,以他正直的品行,肯定会拿一笔钱出来补贴她和孩子。可现在不成了。公爹这回为了买工作,拿了三百块出来,看得出来,这是笔很大的数目。 如果她现在离婚,已经花掉大半家财的公爹即使有心补贴她,也是有心无力。 可现在就不一样了,她每个月能领到十三块钱。哪怕她天天不上工,专心在家照顾两个孩子都可以养活她们。 到时候她还可以在家复习课本,准备考大学。到时候不靠张向阳她也能养活两个孩子。 可是她不离婚,那张向阳的问题就要解决。她倒是不怕他喝醉打她,只要她再像之前那样故意拿话激他,他自己就能摔晕。最妙的是,一觉醒来,他居然能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不过醉酒容易解决,他要是对她用强怎么办?让她跟杀人犯敦伦,以后不是还要生出个小杀人犯了?越想越觉得这事紧迫。 她想得太入神,自然没注意脚下,立刻就着了对方的道儿。 等何方芝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飞出去了,身体往前倾,眼见着要栽倒在地,却被一双强健有力的胳膊扶住了。 她抬眼去看,原来是张向阳。 他刚刚看到魏玉红过来,根本没理会她。可想到上回魏玉红找他媳妇茬的事情,下意识回头,然后就瞅见这一幕。 他立刻伸手去接,两人相触之时,他又闻到那股清香的味道,而且比之前更加浓郁了。 “谢谢!”何方芝觉察出他有点不对劲儿,立刻起身朝他道谢。 这边两人刚松开,就见魏玉红指着两人大骂,“我看你俩有生活作风问题。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搂搂抱抱,做出伤风败俗的事……” 她话音未落,就见张向阳脸色阴沉得吓人,“我可没有不打女人的习惯。你再给我们乱扣帽子,当心我的拳头。”说话的时候,他还举起拳头在她眼前挥了挥。 魏玉红一脸惊讶地看着他,走在前头的那些男知青们也惊得目瞪口呆。 “我媳妇明明走得好好的,你却伸腿拌她,怎么着?你还想再被扣二十个工分吗?” 说着他一把上前扣住她的手往后面拖,“走,我带你去找大队长。像你这种搅屎棍就喜欢整事。不给你个教训,我看你是改不掉了。” 他说得义正言辞,惹得那些男知青们像看外星人似的看着他。 前些日子他还舔着脸讨好魏玉红,甚至还威胁过他们不要打她的主意,怎么一转眼就闹成这样了? 魏玉红没想到他会这么无情,一个劲儿地摇头,“我不去,我不去,看在咱俩好过的份上,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我以后再也不欺负你媳妇了。” “不行!你这种人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他黑着脸又纠正道,“我跟你可没什么关系,你可别乱说。坏了我的名声,当心我去公社告你。” 他手上的力道很大,硬是拖着她往后走。这会正是将要上工的时间,许多社员听到动静都凑过来看。 “这是咋地啦?” “谁在闹事啊?” 等这些人看到是张向阳拖着一个女知青非要找大队长,没一个人上前劝的。 要知道这些女知青可沾不得。前几年,他们生产队的大队书记因为女知青的事情被枪|毙了。 所以东方生产队,除了张向阳这个色迷心窍的混不吝之外,其他男同志根本就是有贼心没贼胆,哪怕那些女知青长得再好看,他们也只敢偷瞄两眼过过眼瘾,根本不敢往上凑。 这会见张向阳居然拉着女知青去告状,心中都微微惊奇。 如果是生产队社员之间闹矛盾,大家伙都会帮着劝劝架。毕竟都是一个生产队的,都是沾亲带故的,闹大了不好。 可关于这些知青,大家纷纷闭嘴,没有一个上来劝的,反而跟在后头看起了热闹。 而那些男知青们,对魏玉红原本就有意见,哪里会为她说话,所以一个个都当了缩头乌龟,也跟在这些社员后面看看是怎么个情况。 而当事人之一的何方芝也是紧紧跟在后头。 她没想到张向阳会连他的心肝宝贝肉也不给面子。他到底是为了替她出气,还是玩腻了对方,想尽快把魏玉红这块狗皮膏药甩掉呢? 到了张家,张大队长看见小儿子去而复返还有点纳闷。 待看到他居然拉扯着个女知青,心里微微一沉,唬着个脸,“你这是干啥?” 张向阳松开她的胳膊,嫌恶似地拍了拍自己的手,“爹,她太可恶了,刚才我和方芝走在路上的时候,她居然伸脚拌我媳妇。差点让她摔了一跤。” 张大队长一惊,在人群中瞅了一眼。 其他人当然知道他在看什么,都自发让开一条道。何方芝感觉大家的视线都落到她身上,她立刻上前几步,走到公爹面前开始告状,“爹,她是故意的。这已经是第二回了。” 张大队长点了点头,朝魏玉红道,“上回扣了你二十个工分,看来你是不服气。那这次就加倍。” 魏玉红整个人都懵了,她撑目欲裂,从地上跳起来,“凭什么?我只是不小心绊了她一下而已,而且她也没摔倒。” “哎,我说你这同志,你的思想有问题呀。她没摔倒是因为她幸运,你故意去拌她就是你在挑事了。你这想法很恶毒,很危险你知不知道?你这是破坏我们集体团结。”一个中年妇女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她剪着齐耳短发,背着手,一副干部的架势,训起人来一套一套的,没一会儿就给魏玉红定了个罪名,魏玉红听了身体直发抖。 “你要是不接受这个处罚,那也行,我们要开会批|斗你。”中年妇女给她下了最后的通牒。 听到批|斗两字,魏玉红也不敢再犟了,直接跳到何方芝面前,给她鞠了一个九十度的大躬,“对不起,我以后见着你一准绕道。” 何方芝心里一惊,望着刚刚那个中年妇女充满惊讶,这人好生厉害,只是几句话而已,居然能把魏玉红吓成这样。 她到底是什么人?还有她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每个字她都能听懂,可怎么组合在一起,她就全然听不懂呢? “这事就这么着了,以后你要好好干活。以后再敢折腾,偷懒不干活,我非得开批|斗会批|斗你不可。” 魏玉红连连点头,等到对方朝她挥手,她立刻扒开人群跑出去,好似晚一秒,对方就会反悔似的。 张大队长冲她笑,“回来了?” 中年妇女笑着点头,“哥,你说说你这嘴皮子还是不行。侄媳妇都被人家欺负成这样了,你居然只轻飘飘罚了几十个工分。有啥用啊?” 张大队长叹了口气。 张母上前两步拉着中年妇女的手感激不已,“哎呦,草花啊,你可回来了。” 张向阳和何方芝两人都竖着耳朵听周围人的交谈声。终于可以确定对方的身份了。 这个中年妇女是张大队长的亲妹子,在东方生产队当妇女主任。前些日子去上头开会,今天刚回来。 张大队长挥手让围观群众都下地干活。 张向阳和何方芝朝小姑道谢之后,就直接往回走了。因为要赶着上工,两人也没时间交流刚才的事儿。 就在张大队长想要开口说散会的时候,杨素兰突然开口了,“爹,这事我不同意!” 其他人都惊住了,好几双眼睛齐唰唰地朝她看。 张母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她儿子马上就要成工人了,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以后她在村子里,谁不羡慕她,巴结她?可偏偏老大媳妇又来搅局。她登时气得够呛,老脸涨得通红,人一蹦三尺高,火气更是随着她这句话炸了,“这里有你什么事儿?又不是掏你的钱。你操得哪门子的心。你有那功夫还不如把两个儿子好好培养成材,说不定将来也能当上工人,不用羡慕我儿子。” 没错,张母的第一反应就认定杨素兰是在嫉妒她儿子。谁让她男人只是个连小学都没毕业的睁眼瞎呢。 要说别人家,儿媳妇绝对不敢跟婆婆对着干。 可杨素兰却不同,她并不怕这个后婆婆,反正对方都是听公公的,只要公公站在她这一边,婆婆再反对也没用。 而且公公这人要面子,家里吵得再凶,公公都严厉禁止他们往外传。 这也是为什么公公不喜欢小叔子的原因,因为对方是个混不吝的,家里但凡有不如他意的事,他恨不得嚷嚷得全生产队都知道。 张大队长诧异地看向她,“你为啥不同意?说说理由。” 虽然他脸上很惊讶,但他毕竟是见惯大场面的人,倒也没有失态。倒是很有兴趣知道她为什么会反对。该不会是那个彭加木有啥问题被老大媳妇看出来了吧? 杨素兰以一种很不信任的眼神看着张向阳,“之前他只要有点钱就花到那些女知青身上,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把钱还上。” 这话说得也有道理。就连张母都忍不住有些担心。她儿子是什么性子她自己也清楚的很。别看现在的他不理会那些女知青,那是因为他已经玩腻了,等新一批知青下来,他那腿又迈不动了,到时候钱又得花到那些新知青身上。 当事人张向阳脑子都懵了,临门一脚,居然输在这上头。他怎么甘心?他想张嘴替自己辩驳,可惜别人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你有什么主意?”张大队长稍稍放了心,只要不是彭加木有问题就不是不能解决的。 杨素兰望了眼一直紧张兮兮的张向阳,“我看不如他的工资以后都由我表妹和婆婆一起领。” 张母没想到大儿媳妇居然能想到自己,诧异地瞅了她好几眼。她会这么好心? “给婆婆是因为要还公中的钱。给我表妹是因为他们一家要生活。”杨素兰先还耐心解释着,只是紧接着就想到表妹所受的那些苦,心里就替她委屈,脸色登时变了,越说越来气,就差指着张向阳的鼻子骂了,“之前你为了那个女知青把我表妹打得鼻青眼肿,身上连一片好肉都没有。医生都说她没命可活了,让我们准备丧事。她躺在炕上,连手都抬不起来,要不是有我照顾着,能不能活下来还两说,就这样,她也没跟你提离婚。现在只是让你把工资交给她,你都不肯吗?你还是不是男人?你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 169.第 169 章 此为防盗章, 作者需要养家,请在晋江购买正版吧, 谢谢大家!  何方芝也是上工的时候, 才听李明秋说, 现在的字跟以前有很大不同,是因为被简化的。但这几个字却是繁体的, 写得气势磅礴, 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能写出来的。她刚想问杨素兰这字是谁写的, 却被她拉着往里走。 到了里面, 她的心神立刻就被里面的东西吸引住了。 跟她前世不同的是, 这个供销社卖的东西挺杂,集布店,成衣店, 糖果店, 烟酒店等为一体。 杨素兰径直带她到一处人挤人的柜台前。 别的柜台都是三三两两的客人, 只有这个柜台是挤得里三层外三层,吵吵嚷嚷的, 热闹得很。 “我不要白洋布, 我家里没死人, 你给我拿这个干嘛,我要黑色的。” 售货员脸色阴沉地看着那老太太,“刚才不是有人说要白洋布吗?” 后面有人举起手中的布票, 大声朝这边喊, “我要白洋布, 给我两尺。” 说着扒开人群往里挤,可前面的人也是好不容易斩三关过五将才到了跟前,哪肯被她扒拉回去。 所以纵使那人手劲儿再大,售货员也闻其声,不见其人。 她脸都黑了,冲着那挡路的几人道,“赶紧让开,让她进来买布。” “凭什么啊?我们先到的,应该先给我们裁。” 售货员把布往柜台上一撂,两只胳膊抱在一起,屁股一歪就坐到那个木制的高凳上,她吊着眼角看着这群人,“你们不配合,那我就跟你们耗,什么时候这匹白洋布卖出了,什么时候我才给你们拿别的布。” 这简直是无赖透顶了。这白洋布一般用来做被子的里衬或者家里有丧事用来做孝服。平时谁会买这种不耐脏的布来穿。她这一匹布估计得好几个月才能卖出去。 那几个挤在前头的妇女登时脸色都不好看了,可供销社的销售员自来就是脾气大的,她们见她坐着不动,也拿她没辙,只好让后面的人过来。 “同志,麻烦你给我拿两尺。”刚才那个妇女好不容易挤了进来,倾着半边身子,露出一口大黄牙朝她笑。 一股口臭味袭来,售货员嫌恶地扇了扇鼻子。 她皱着小脸,朝对方挥了挥手,“往后退,口水别沾到布上,到时候该卖不出去了。” 那个妇女挺了直身体,继续腆着脸朝她笑。 售货员不紧不慢地裁好了布,“三毛三一尺,一共六毛六。” 等收完对方的布票之后,她把白布放了回去,又拿起架子上的黑布,朝刚才的那个客人道,“你要黑布是吧?” “对!” “要多少?” “要三寸!” 售货员脸都黑了,嘴里咕哝一声,“就要这么点,你是做尿布吗?” 其他人哄笑起来,买黑布的女人又羞又窘,可根本不敢再呛声,看着对方裁好布,付完钱之后挤了出去。 其他人纷纷举着布票手伸向售货员,等待她的眷顾。 “我要两寸青色格子布。” “我要四寸黑色劳动布。” …… 等轮到杨素兰挤进去的时候,她骄傲地挺直了腰板大声道,“我们要五尺五的布。” 一早上都是几寸几寸买的售货员头都大了。乍然间听到有人要五尺五的布,差点愣住了,“你要五尺五?” “对!”何方芝把手里的布票递了过去。 售货员接过来,几张布票算了下,是五尺五没错。 她脸色登时好看了些,朝两人道,“你俩要什么布啊?” 杨素兰在她后面的架子上扫了一眼,眉头皱紧,“这怎么只剩下白洋布和劳动布了呢?” 何方芝没想到这年代不仅穷得叮当响,连卖东西的地方也穷。 “有没有稍微带点花的布啊?” 售货员听到她的话,眉头都蹙起来了,“我说这位女同志啊,你的思想不够进步啊,怎么能要花布呢,这是资本主义小资思想,要不得的。” 杨素兰拉了下何方芝的袖子,把她藏到自己身后,“同志,我表妹不是这个意思,她这是看你身上穿的衣服好看,想寻摸着也做一身同样漂亮的。请问还有卖吗?” 这位女售货员身上穿的是一件立领黄白格子衬衫,显得有种小清新的感觉,让人眼前一亮。 这年头不允许穿得花里胡哨的,但像这种很清浅的格子布还是允许的。 售货员得意地一扬头,“这个颜色是没有了。”她回头把劳动布拿出来,凉凉地看着两人,“只有这个了。” 也不等两人回答,她直接拿着尺头开始测量。 “只有一尺五” 杨素兰点了点头,“这个我们要了,请问还有别的好看的吗?我们来一趟不容易,可不敢到时候再来打扰你们。” 售货员想了想,“你们等一下,我去问下经理。” 说着把布放在柜台上,一点也不担心她们不付钱就把布拿走。 这年代一针一线都是公家的,偷东西可是非常大的罪名,更何况还是到供销社这个人多眼杂的地方。 没一会儿,那个女售货员就回来了,手里还抱着一卷布。居然是匹蓝白色格子布。 好看是好看,可乡下人根本不喜欢这种不耐脏的颜色。杨素兰有点后悔,早知这人是个不经夸的,她就不该多那个嘴。 售货员抱着布,得意洋洋地凑到她面前,“大姐,你瞧,这面料和我身上的差不多,颜色也差不多。你们剩下的四尺都要这个颜色吗?” 杨素兰尴尬地笑笑,转头就是一脸愧疚地看向何方芝。 何方芝冲她摆手,朝售货员道,“对,就要这个。” 售货员满意了,立刻低头给她裁布。杨素兰急得不行,侧头看向表妹,“你要这颜色干啥呀?这么不耐脏,穿上没两回就脏得不像样了。” 何方芝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咕,“我有用的。” 杨素兰还要再说,只后面刺啦一声,她立刻转身,售货员已经把布给撕开了。 得了,不用说了,什么都晚了。 售货员拿着算盘拨了一会儿,快速地报价,“劳动布二毛六一尺,一尺五是三毛九,格子布是四毛五分钱一尺,四尺是一块八,加起来一共是两块一毛九。” 杨素兰听到这格子布居然这么贵,吓得脸都白了,拽着何方芝的手想反悔。 可何方芝却坚持要买,掏出身上的钱。她现在已经知道每张钱所代表的意思,也知道钱之间的换算关系。 等她付完钱之后,杨素兰把人拉到一边,“你说你要这布有什么用?” 何方芝朝她道,“这布这么好看,我想把它做成新衣服,拿到县城跟人换点东西。” 杨素兰一怔,“这能成吗?” 虽然这年头几乎没有女人不会做衣服,可手艺却是参差不齐的。 何方芝是看过原身给两个孩子做的那些衣服的,说实话针脚粗糙,可其他人比她还要差。就像表姐身上穿的衣服是她自己做的,针脚不仅粗,还裁得歪歪扭扭的,一点也不好看。 杨素兰听了她的打算,仔细一琢磨,竟也觉得有点道理,“你还别说,你的手艺比我好多了。说不定还真能换点东西。” 城里可没那么多人会做衣服。别问她为什么知道,看看知青点那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姑娘们就能猜到。 何方芝很有自信。她发现这里无论男女老少,无论年龄有多大,身上穿的衣服,款式都是差不多的。 就连刚刚那个女售货员身上穿的也是如此,同样都是半截短褂,方领,宽腰身。唯一不同的也就是面料和颜色的差异。 出了供销社,两人又到集市上买了两个黑釉面盆。可能大家都忙着下地挣工分,所以集市上除了土布,粗瓷,用高粱扎成的扫把,以及手工编的各种篮子筐子就没有旁的可卖了。 虽然何方芝前世是个大家闺秀,可集市和灯市,她都逛过。像这种只卖几种东西的街市,她不仅没见过,连听都未听说过。 她在心里忍不住吐槽,这到底是怎样一个奇葩的地方,连私人做生意都不允许。 杨素兰两只手各自跨着个篮子,边走边说起工作的事儿,“也不知道他们工作弄得怎么样了?” 买完东西,她们并没有去邮局,因为镇邮局离供销社还有一段距离,两人还赶着下午上工,没有时间去。 “希望一切顺利吧。”何方芝觉得这事儿急不得。 两人原本沿着河渠往前走,为了超近道早点回家,两人往进小道,从这边离他们家更近。 刚走了没几步,远远就看到前方有一片玉米地,微风吹过,玉米叶子此起彼伏,像大海中的浪花。只是中间却有一处连玉米杆都在摇晃。 两人原本以为是有人在偷玉米。现在玉米正是嫩的时候,用水煮着吃,味道又懦又香。 杨素兰担心偷玉米的贼不是止一个,如果对方人多,双方打起来的时候,再伤了自己。再说了这地也不是他们生产队的,何苦多那事。 杨素兰刚想拉着表妹离开这个地方,谁知突然传来一阵令人眼红心跳的声音,那处玉米杆更像抽风似的一直抖个不停。 杨素兰到底是生过几个孩子的,立刻就猜到这是啥事了,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侧头去看何方芝却见她已经彻底呆住。她的脸上,耳朵,甚至脖子都红得跟煮熟的虾子似的,就连手心的热度也烫得吓人,好像发烧似的。 杨素兰加重力度捏了下她的手背,何方芝这才如梦初醒,侧耳去听,那边似乎已经完事。 何方芝刚想转身离开,就听男人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何方芝……贱人……” “……何方芝……” 这两人说话的声音有点轻,杨素兰和何方芝听得不是很真切,可何方芝这个名字,两人说起的时候,语气都加重了几分。 杨素兰和何方芝齐齐对视一眼,都从双方的眼里看到愤怒。何方芝冲杨素兰做了个手势,杨素兰心领神会,两人猫着腰一左一右轻手轻脚走进玉米地。 “这些都是你做的?”何方芝听到堂屋有声音,出来一看,饭桌上居然摆上了饭菜,家里就四个人,能干活的除了她就剩他。 不是说君子远庖厨吗?何方芝突然发现这里居然有比她前世好一点的地方了。 “我待会儿有事要出去,等你哄完孩子,黄花菜都要凉了。”张向阳尽量语气很冲地开口。 何方芝刚刚升起的一点小惊喜被他这声嫌弃冲得连渣都不剩。 张向阳端起碗想喂红心吃饭,却见她紧紧搂着何方芝。 张向阳想到自己一会还有事,也没有强求。拿了红薯,端起已经凉了一会儿的苞米粥,吃着咸菜,很快把肚子填饱了。 他拿着原身的钓杆和竹篓出了家门。这是昨天他把家搜了一遍,在堂屋门后看到的。 东方生产队不靠山,不过离生产队约有五六里路的地方有个大水库。 现在是夏天,里面的水很充足。趁着还没到上工时间,他先去碰碰运气。 他从沟里挖了点蚯蚓,找了个周围都是芦苇丛的地方开始钓鱼。 这年代一草一木都是属于集体的。按理说水库里的鱼也是属于集体,可这个水库很大,没什么人有精力一直盯着这水库,所以还是有不少人偷偷跑这边来钓鱼的,只要没人抓个现形,这鱼就是自己的。 他静静等待着鱼儿上钩,担心别人看到,警惕地朝四下瞅了瞅,这一瞅不得了。 离他最近的地方,就有一个长得瘦高的蓝衣男人正猫着腰蹲在水边,眼睛死死地盯着水面。许是察觉到有人看他,抬头看了一眼,对上张向阳的的视线,他笑了笑。 张向阳也回之一笑,也许是他运气好,没一会儿,还真让他钓上来一条。 这鱼不大,约莫只有两斤重,可想到家里那馋得已经咬破舌头的小闺女,他也就不嫌鱼小了。 他把鱼往竹篓里一扔,继续往鱼钩上穿蚯蚓。 又等了一会儿,鱼杆一动未动,张向阳却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他猛地一回头,原来是刚刚那个蓝衣男人。 对方朝他笑了笑,然后蹲到他旁边,朝竹篓里扫了一眼,满眼羡慕,压低声音问,“大兄弟,你这鱼卖吗?” 张向阳刚想答他,突然感觉到手心里的杆子动了一下,他也顾不上说话,提起杆子,一个漂亮的弧度,一尾鱼甩了上来。 “哇!这鱼真大!起码得有四五斤。”蓝衣男人佩服得不行,“我从天不亮就过来这边,愣是一条也没钓上,大兄弟,还是你厉害。” 张向阳摇了摇头,“我不卖!”他抬头瞅了瞅天色,已经大亮了,担心一会来人,忙把扑腾的鱼取下来丢进鱼篓里。 蓝衣男人见他要走,忙跑到自己钓鱼的地方拿工具,然后紧紧跟在张向阳身后。 “大兄弟,大兄弟,你先别走呀?我刚刚说的话,你觉得怎么样?我肯定不让你吃亏。我家孩子病了,医生说是低血糖,得要吃点好的补补。你让我一条吧。哪怕那条小的也行。兄弟,我不白拿你的,我用布票跟你换,你想想布票多难得呀,一年也就发三尺五,兄弟一看就是成家的,给媳妇孩子扯身衣服,能让他们美上一整年。”蓝衣男人跟在后面喋喋不休。 170.第 170 章 此为防盗章,作者需要养家, 请在晋江购买正版吧, 谢谢大家! 这声把张大队长给惊着了, 睁开眼打量着他,一时之间怔住了,而后悲剧了,因为未能吐烟,嘴里的烟直接呛到鼻管, 他捂着胸口,咳得撕心裂肺。 这可把张向阳吓了一跳, 把手里的砂锅放到旁边,开始给他捶背,嘴里还无帅自通地嫌弃上了, “您瞅瞅您老, 吸个烟, 居然还能呛着了。” 张大队长气得干瞪眼,咳好之后, 猛地推开他的手背, 痛着手站起来,板着脸开始训他,“你来干啥?不是说要跟我断绝父子关系吗?” 张向阳撇撇嘴,低声嘟哝一声, “当大队长的人了居然气性还这么大。您可真行。” “你个臭小子!”张大队长被他气得够呛。挥着烟袋锅子就想打。 这时灶房里的张母听到动静出来, 看到他的动作, 大叫起来,“老头子!” 她三步并步两步跑过去一把把张大队长扯开,吵吵起来了,“小三子好不容易来了,刚进家门,你就跟他吵。他不是你儿子吗?你非要逼他走?” 张大队长气得脸色铁青。 张母却不依不饶起来,尤其是当她看到儿子带过来的砂锅,觉得这孩子真是贴心,“小三子送东西来了,你还打他。你还有没有良心?”她越想越委屈,一拍大腿坐到地上,“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你只疼前头生的儿子,我也不说什么。你把他赶出家门,一分钱没给他,我都忍了。可小三子都亲自上门认错了,你还不依不饶,你亏不亏心?难道老大是你儿子,小三子就不是了吗?” 张大队长见她像个泼妇指责他,觉得丢了面子,脸色越发沉了几分,只是当他看到那砂锅时,脸又热了起来。只是他到底是爹,哪有当爹给儿子道歉的道理。他尴尬地立在一边,手里的烟袋都快烧完了,他也没看见。 张母越说越心酸,人家都是后娘难当不是没有道理的。她性子软,老头子性子霸道,她就什么事都听老头子的。老头子更喜欢前头生的大儿子,对小儿子一直嫌弃得不行,她只好多宠小儿子,可儿子越来越不成器,他却只知道打骂,惹得儿子逆反心理越来越重,什么事都喜欢跟他对着干。她心里急,却也没办法。 看着小三子一家被撵出去,吃也吃不好,睡不睡不着,还常常一醉到天明,老头子听说了,天天在家骂儿子不成器。 现在小三子好不容易拉下脸回来看他们了,老头子还像以前一样骂儿子。她再也不想忍了。 “你要是不喜欢小三子,我也不怪你,但是我不能让我儿子这么被人嫌弃,他已经没有爹疼,不能再没了娘爱。我现在就搬去跟他一起住,你们一家太欺负人了,我不跟你过了,我要跟你离婚。”张母从地上爬起来,两只眼睛死死地瞪着张大队长。 张大队长疼得嘶了一声,这才发现烟袋已经烧到头,烫得他手指一个哆嗦。 把烟灭了之后,张大队长有点尴尬地咳了几声,语气有点委屈,声音也小了几许,“他是我儿子,我说他两句咋啦?我又没真打他?” 说话的时候,他还拿眼瞅张向阳,想让他帮着说几句好话,张向阳装没看到,就是不接这一茬,气得张大队长又想拿烟杆抽他。 张母没看到两人之间的官司,嘴里丝毫没留情面,“你刚刚手举得那么高?不是打他,难道是玩杂耍的?” 张大队长突然很想念之前那个懂事听话的老太婆。 他把烟枪别在腰袋上,把地上的砂锅端起来,板着脸,声音放缓,“好了。咱儿子好不容易来一趟,你扯那么多干什么?还提离婚?咱都多大年纪了!说出去让人笑话。” 这已经是他在哄人了,张母见好就收,嘴里不依不饶,非要他做保证,“那你不许撵小三子走。” 张大队长点点头,冲她挥了挥手,“行,行,我不撵他,你赶紧去灶房烧饭吧。儿子都回来了,你不给他整点好菜吗?” 张母这才想这茬,拍着张向阳的胳膊,不容拒绝地道,“今天就留在这儿吃。过年时晒的蜡肉,我还留了一点,都炒给你吃。” 张大队长其实很想骂一句,慈母多败儿,只是想到刚刚她闹了一场,到底不好再说什么。 他背着手,斜睨了张向阳一眼,声音略沉了几分,“跟我进来。” 张向阳应了一声,回头想找红叶,却发现她已经跟着张母进了灶房。 等到了堂屋,张大队长把两个孙子撵到院子里玩。一回头,瞅见小三还没坐下,指个板凳,“坐吧!” 张向阳从善如流地坐下,微微低着头,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 “呵,刚才还那么能,这会子怎么装死了?”张大队长开口就是损。 张向阳撇撇嘴,没说话。 张大队长见小儿子居然没还嘴,还惊讶了一瞬。只是小儿子都给主动上门了,他再骂就有点得理不饶人了,便问,“你知道错了吗?” 这是问借钱的事情,张向阳转了转眼珠子,把头摇成拨浪鼓。 这下子,张大队长的火腾得又烧起来了,一巴掌拍到桌子上,瞪着他恨声骂道,“死不悔改!” 相比他的气急败坏,张向阳就要淡定多了,他理了理袖口,“爹,我只是想跟您借点钱找份工作,哪里做错了?” 张大队长被他噎住,这话是没错的,“你认识的都是些什么人,你自己不清楚啊?” 张向阳直直地看向他,“你见过我朋友?” 呃?他还真没见过,只是“你平时来往的那些朋友,你心里没数吗?” “可那人的工作是真的。他家里确实急需用钱。机会难得。”张向阳曾经让小虎帮忙送过东西给那人,所以小虎认得对方。 张大队长没说话。 张向阳却继续道,“如果你见过一面,觉得他是骗子,不肯借钱给我,那我无话可说。可你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你这就么给拒绝了,我心里能好受吗?”他望了望外面,视线停留在院子里的两个小孩身上,“如果借钱的是大哥,你也会拒绝他吗?” 张大队长被他问住了。大儿子老实沉稳,不像小儿子整天就知道偷懒不干活。相比起来,他当然更喜欢大儿子。 凭心而论,如果是大儿子要借钱,他肯定二话不说就借了,丝毫不带犹豫的。 但是,心里虽这么想,张大队长却不能直接了当说出来,要不然这小儿子才是真的跟他离心了,他轻咳了一声,“等你能像你大哥一样懂事,不让我操心。别说只是两百块钱,就是几千,我都能给你借来。可你觉得你靠谱吗?” 得!话又还回来了。张向阳也不生气,他算是看出来了,他这便宜爹,除了脾气爆一点,爱面子了一点,还算是个正人君子。 不有句老话吗?有后娘就有后爹,原身明明是后老婆生的,可他爹依旧能疼爱长子,可见他这人不是个老糊涂。比他那亲爹强多了。 张向阳嘴里嘟哝一句,“只要你别每次跟我急,我肯定不惹你生气。” 张大队长瞪了他一眼,又开始点烟袋锅子,“你啥时候让我见你那位朋友?” 张向阳昨儿个已经让小虎帮他去送信了,“过两天就过来。爹,如果我朋友把工作让给我,您真愿意借钱?” 张大队长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眼里透着异样的神彩,到底没有说什么丧气的话,“只要这事靠谱,我肯定借!” 张向阳喜不自胜。他激动地搓着手,感激地冲他笑,“那爹,咱可说好了,您年纪一大把,可不能唬我。” 张大队长白了他一眼。他是那种说话不算话的人嘛。 张向阳正想开口说话,只见门外有人进来了。 张向阳勾头去看,原来是大嫂和一个男人进来了。 院里的两个小孩齐齐喊,“爹,娘!” 得!这是他的大哥! 张向阳把目光放在大哥身上,这人长得比他矮一点,身材却魁梧许多,皮肤黝黑。憨厚的脸上,在看到两个儿子时,露出了笑意。 两人到水缸边洗了手。 张向阳从堂屋里出来,冲着两人叫人。 大嫂看到他的时候,眉头下意识蹙起。 张向民回头冲他笑,“三弟回来了。”他甩着手上的水,小声凑过来,“爹没骂你吧?” 张向阳一怔,见他关切不似作伪,心里倒是暖了许多,看来这个大哥人品还行,他摇了摇头,“没有,爹刚才还答应借我钱呢?” 张向民和大嫂齐齐对视一眼,两人眼里都写着不可思议。 张大队长唬着一张老脸,纠正他的话,“我说的是如果靠谱才借。” “对!”张向阳也不生气,点头附和。 张大队长满意地抽起了烟袋。 红叶将信将疑,歪了歪嘴,嘴里不服气地嘟哝一句,“说得好像你没去偷过似的。” 她就站在他面前,张向阳自然听了个一清二楚。靠!还真的偷过啊? 何方芝晾好衣服,走进来,看着一大两小杵在堂屋,“怎么了?” 红叶走过来,拉着她娘的袖子,奶声奶气地问,“娘,爹说水库里的鱼谁钓着就是谁的,是真的吗?” 剩下一大一小也齐刷刷地看向她,何方芝轻咳一声,“是真的。” 红叶有点尴尬地红了脸。 这年大的孩子也知道爱面子,张向阳主动打了个圆场,很客观地说,“这是私底下俗成的规矩,明面上还是属于公家的。” 红叶到底是四岁大的孩子,眼里非黑即白,哪里听得懂这些,抓耳挠腮了好一会儿,才胡乱地表示自己懂了。 这时外面哨子声响起,这是上工的信号。 何方芝弯腰交待红叶,“你带着妹妹在家玩,娘去上工了。” 红叶点了点头,红心十分不舍地拉住他娘的手。何方芝叹了口气,进了屋。 张向阳把鱼碗放到高桌上,对着两个孩子叮嘱一句,“记得看着鱼,可别让苍蝇叮着,也别让猫叼走了。” 红叶背着小手,像个小大人似的点头。 张向阳扭头就看到何方芝已经换上一件打满补丁的长裤长褂,显然这衣服是专门用来下地穿的。 张向阳之前就听小虎说,他平时不怎么下地,他粗着嗓子道,“今天我也去下地,你帮我也找一套衣服吧。” 何方芝深深看了他一眼,进屋找衣服去了。 红叶呆呆地看着他爹跟着进屋,问旁边的红心,“今天太阳从西边升起了?”居然下地干活? 等换好衣服之后,两人出了院门。 走在路上的时候,大家伙看到张向阳居然也换上旧衣,顿时乐了。 有那大娘凑过来,冲他挤眼,“哟,向阳啊,不跟你爹置气了?” 置气?呵呵,张向阳也是昨天听到小虎说的。 原身跟亲爹置气的理由非常简单,他有个朋友说是可以帮他找份工作,只是要花两百多块钱打点。这笔钱在乡下来说可以算得上是巨款。他爹平时对他教的那些狐朋狗友本来就有老大意见,觉得这事不靠谱,自然不可能同意,两人大吵一架。 说起来,张向阳也是昨天才知道,他们家现在住的房子不是自己家,而是借住的。 他堂弟上完中专之后,上面给他分配了工作,在县城结了婚,二婶一个寡母把堂弟养大,时常想念堂弟,再加堂弟媳妇怀孕,就过去帮小两口带孩子,这房子就空出来了。 原身闹着要分家,想拿着分家得到的钱去打点工作,亲爹猜到他的心思,硬是不同意,所以原身就找到二婶借房子。都是亲戚,二婶自然不好不借,再加上她也存着让他帮着看房子的心思也就同意了。其实原身这一搬出来,就相当于是净身出户。 原身为了争一口气,愣是没回去。只是他平时就是个懒人,很少去上工挣工分,家里全靠他媳妇一个人上工。原身去捞鱼摸虾,再加上原身的娘时不时接济一下,才勉强支撑了两个月。 张向阳打着哈哈,没说什么。 到了地头,许多人看到张向阳过来,都抬眼去瞅张大队长。 只见他脸色黑如锅底,眉峰皱成一个川字,死死地盯着张向阳。 这么强烈的视线,张向阳自然也能感觉得到,抬眼去看,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黝黑的皮肤,挺拔的身躯正定定地看着他。 张向阳猜到对方的身份,毫不怵他回望过去,只是当看到对方眼里隐隐冒火,他又飞快地低下了头。到底是亲爹,演得差不离得了,毕竟以后他还要抱大腿呢。 171.第 171 章 此为防盗章,作者需要养家, 请在晋江购买正版吧, 谢谢大家! 在前世, 一个见不得光的外室哪里有胆子跟正室呛声。这个世界真是乱得不像话,到处都是陈世美, 还美得曰反对父母包办婚姻。 魏玉红就是打着这样的旗号,自己跟张向阳鬼混,做出伤风败俗的事情。却威胁原身, 让她不要乱说出去,否则她一定劝张向阳跟原身离婚。 原身死也不肯受这样的委屈,吵着闹着要离婚,喝醉之后的张向阳就这么硬生生把人给打死了。 何方芝想起连死都没有人知道的姑娘,又想到魏玉红居然还妄想考上大学当工人,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 魏玉红拿着镰刀走过来, 看到何方芝的时候,一脸嫌恶。 想到刚刚在路上遇到张向阳, 他连眼风都没留给自己, 她心里的火全都冲着何方芝了。要不是因为这个女人, 张向阳怎么可能不理会自己,她走到何方芝的面前,装作不小心似地把对方的竹筐踢倒。 何方芝一怔,眼睛眯起, 眼圈瞬间红了, 一只手包着另一只手, 扭身瞪向她,“你欺人太甚。” 说着她抱着手直接冲了出去。 众人听到声音抬头去看魏玉红。 对方也懵了,低头看向被她踢歪的竹筐,什么意思?她踢的是竹筐,不是手啊? 赵志义看着方芝姐的背影,“魏知青,你什么意思?欺负方芝姐是吧?” 其他知青多多少少也知道魏玉红和张向阳的关系,对她十分不耻。 这会子见她居然欺负张向阳的媳妇,心里更加不高兴。一个个全拿眼刀子甩向魏玉红。 知青队长林岳川对魏玉红也没好感,之前她的活都是张向阳帮着做。大家也就是睁只眼闭着眼算了。 可张向阳好几天没过来做,魏玉红也不伸手,只知道待在屋里看书,其他人都对她有意见了。 林岳川冷着一张脸,“魏玉红,你是我们知青点的一份子。你最好记清楚自己的身份。从今天开始老老实实上工,回去也要跟大家一起烧饭捡柴。” 魏玉红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显然没想到平时对她恭恭敬敬的林岳川居然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话。 她涨红着一张脸,“你居然命令我?你凭什么?” 林岳川也来气了,把镰刀往地上一掷,铿锵有声,“就凭我是知青点的队长。” 旁边有个姑娘对魏玉红也有意见,嗤笑一声,“你还以为你是从前啊。张向阳根本就不理你了。” 刚刚在路上的一幕,这姑娘也看到了。暗暗猜想,张向阳应该是抛弃了魏玉红。 魏玉红眼睛唰得瞪向那姑娘,却见对方毫不怵地回瞪着自己,气得够呛。 “咦?那些人来这边干什么?”有人指着另一边惊呼起来。 知青们全抬头去看。 只见有好几个人往这边赶,领头的似乎就是张大队长。 其他人齐齐看向魏玉红,都自觉跟她拉开了距离。就连之前那个绿衣知青同样如此。 很快一行人到了这边。 张大队长阴沉着一张脸,犀利又冷漠的眼神在魏玉红脸上扫了一眼,“何方芝同志说你踢她竹筐,故意找茬是真的吗?” 他的视线扫向那被踢翻在地的竹筐,眼里闪过了然,当即信了个十成十,挥了挥手,“赶紧向她道歉!” 魏玉红瞪了何方芝一眼,“大队长,我没有,她说谎。我刚才路过她身边,不小心把竹筐带歪了。我没有踢。” 这些知青也会说瞎话大队长用手里的烟枪点了点竹筐上的泥印,“还撒谎,泥点在中间位置,你脚面有那么厚吗?” 其他人齐刷刷地看向那个竹筐,一致认定对方在撒谎。 魏玉红见事情已经败落,只好垂死挣扎,“我没有。” 不等张大队长说话,记分员直接笑了,“瞧瞧,事实都摆在这儿,她还死不承认,真是死鸭子嘴硬!” 魏玉红还从来没被人这么辱骂过,她当即就指上何方芝的面门,慌不择路地骂道,“你无耻!下流!” 哈?地头站着的几个大队干部都乐了。还从来没有一个女同志指着另一个女同志骂对方这种话的。 何方芝退后两步,脸色涨得通红,谁看都以为她是尴尬导致的。只有她自己知道,是憋红的。 张大队长老脸一黑,“你道不道歉?” 魏玉红哪里肯?她梗着脖子,一副你能耐我何的表情。 还从未被人这么甩脸子的张大队长当即就对记分员道,“从她本子上扣二十个工分补给何方芝同志。” 魏玉红毫无反应,其他人却是幸灾乐祸地看向魏玉红。这人怕不是傻子吧?道一句歉而已,她居然不乐意,反而扣了工分。 魏玉红当然不在意这些。因为自她下乡以来,她几乎没怎么挣过工分,她的活都是由张向阳带着他那些狐朋狗友帮着干的。 这年代的工分除了发粮食也就是分钱分东西。 这些东西,张向阳都会给她弄来。她哪里会在意。 只是很快,她就发现,没有张向阳,她一个人挣工分是多么艰难。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很快到了晌午,下工的哨声一响,地里的人全都往家走。 何方芝今天得到二十个工分,心里很是高兴。说起来,她还是不习惯干这么辛苦的活计。 她捶着腰,垮着竹筐回到家里。 她洗好手烧了酸菜鱼,才开始煮苞米粥和红薯。 这时张向阳也回来了,他今天干的是最苦最脏的活,弄得身上脸上都是粪水。 一回到家,他就冲了个凉水澡,然后换了身稍微干净点的旧衣服。 “这鱼拿点给我爹吧。”张向阳走进厨房,看到那盆已经烧好的酸菜鱼,突然开口。 何方芝一怔,突然想到什么,她转了转眼珠子,应了声好。 不知怎地,明明是温柔至极的笑脸,张向阳却从中看到狐狸才有的狡猾。 他挥了挥脑袋,把心中的怪异想法丢掉。 他把酸菜鱼倒一半到砂锅里,又夹了点鱼肉进去。然后盖上盖子,把香味掩盖住。 他自然找不到张家大门在哪,所以他冲着站在灶房门口的红叶招招手,“跟爹一起去爷爷家好不好?” 红叶一怔,下意识看向何方芝。 却见她拿着烧火棍一顿,他这碗菜真的是端给公爹的? 红叶见他娘没反对,只好回头冲她爹道,“好!” 父女俩一前一后出了院门,何方芝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两人刚走出院门没多久,迎面就遇到魏玉红。 魏玉红被扣二十个工分,最让她生气的是丢了面子。 一整个上午,那些知青都冲着她指指点点,有的还挖苦她。 她思索再三,还是觉得不能丢掉张向阳这个靠山,所以她连晌饭都没吃就过来找人了。 当她看到张向阳端着砂锅,眼睛一亮,以为这东西是给自己的,忙迎了上去,“向阳哥,我还以为你不理我了呢?” 张向阳一开始没注意到魏玉红,他一直在逗红叶讲话,突然她看向前方,不肯再讲,有些好奇,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魏玉红。 “这位女同志,你说话就说话,干啥拉拉扯扯的?”张向阳眼见对方过来扯他胳膊,吓得往旁边跳了几下。 魏玉红尴尬得不行,跺了跺脚,“你跑什么?” “我已经说过我俩已经两清,你以后别再来找我了。要是被别人看到,会说闲话的。”张向阳眼尾扫到红叶正怒目瞪着魏玉红,就知道这孩子也知道魏玉红和他的事情,心里更塞了。 “你知不知道你媳妇有多可恶?她居然诬陷我踩她手指?”魏玉红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她长得好看,哪里比不上那个乡下村妇?他居然抛弃她。 张向阳愣了一下,而后从善如流地道,“我相信我媳妇,一定是你欺负她。”小三不就是最擅长挑拨离间吗? 魏玉红见他一副你当我傻的表情,心里窝了一肚子火,“你当真这么狠心?” 回答她的是张向阳头也不回的背影,那态度要多决绝就有多决绝。 走了一段距离之后,拐进一条小巷子,张向阳把砂锅放到怀里改成抱,蹲下来看着红叶的眼睛,拉着红叶的手柔声道,“红叶,以前是爹糊涂,以后我和你娘好好过日子。我们一家四口永远待在一起。” 红叶抿着小嘴,呆呆地看着他,好半晌没说话。 大柱娘为人最是抠搜,平时省吃俭用省下钱全用来填补娘家。前几天,婆婆和大柱娘还大吵了一架。 他刚刚居然能放下所有芥蒂告诉对方救人之法,如果是个心胸宽广的大丈夫,她自然不会怀疑,可关键他不是啊。这人该不会真的撞傻了吧? 而且他很奇怪,从醒来到现在,居然一次也没骂过她,连句重话都没说,就连让他提水,他都没有半点反应,反而老老实实把水缸填满了。这也太奇怪了。 她低着头的时候,没看到张向阳如释重负的样子。 他不动声色地抹了把汗,心里暗暗吐槽,这才醒来多久,就露出这么多马脚,真是太考验演技了。 他还是别问她关于水井的事情了,多问多错,他捏了捏自己上衣口袋里的一点票子,暗暗想还不如找村里的小孩子打听一下。 “我出去转转,一会回来。” 何方芝抬头看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心中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攀升了。只是磕了一下脑袋,连走路的姿势也变了吗?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虽然有点荒诞,可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很快就到了吃晌饭的时间,张向阳终于回来了。 他在生产队溜达了一圈,却连个鬼影都没遇到,后来到了下工时间,他才看到有许多人抗着农具从地头往村子里走。 他担心遇到长辈,自己再叫不出称呼,到时候再丢人,当下转身就走。 到了家里,何方芝已经把饭菜都做好了,看到他回来,她笑盈盈地招呼他坐下,“回来正好,咱们开饭吧。” 张向阳点了点头,接过她递过来的饭,不动声色地打量她,她长得很漂亮,鹅蛋脸,笑起来的时候腮边还有一对浅浅的酒窝。 她的性子还这么温柔,他真的很不理解原身为什么要找小三? 哦,对了,原身是想生儿子。这个年代的人都有点重男轻女,好似家里都有一个王位要继承似的。 何方芝见他一直盯着她瞧,心中越是笃定,“你快尝尝,我这菜炒得怎么样?” 张向阳看着被她塞过来的筷子在她殷切的期盼中朝他面前的那碗蚕豆夹去。 他夹着蚕豆刚想往嘴里塞,正在盛饭的何方芝突然眼疾手快的拿起筷子把已经凑到他嘴边的蚕豆夹走,嗔了他一眼,“不能吃蚕豆,你还吃。当心过敏!” 张向阳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眼桌子,这碗蚕豆明明就摆在他面前,突然他有种很不好的猜测,他心里一个咯噔,面皮差点崩掉,紧张地盯着她瞧,“你明知道我不能吃,为什么还把这碗蚕豆放我面前?” 她该不会认出他了吧?毕竟她是原主的枕边人,朝夕相处好几年,他又没有原身的记忆,她第一时间发现他的异常很正常。 何方芝刚想答他,只听右边的房间里传出孩子的哭闹声。 张向阳有一瞬间的呆愣。什么情况?难道原身有孩子?哦,对!之前他睡得模模糊糊的时候,确实听到他媳妇说有孩子,担心离婚后,有后娘。 何方芝已经起身,张向阳立刻放下手里的筷子也跟着她一起进屋。 堂屋靠右这间房子非常小,里面摆了两张小床就再也没有别的空间了。 两张小床上分别坐着一个孩子。 两个小姑娘,一个四岁,一个两岁。 何方芝正在帮小的那个穿衣服,大的那个自己会穿。 大的那个很快就穿完下地,也不等妹妹直接往外冲,却发现门口立着一个人,她仰着小脸发现堵着门口的居然是她爹,吓得小脸苍白,小身子往后退了好几步。 张向阳有点不解,略一思索就猜到,原身这么破切想要生儿子,一定是个重男轻女的,对女儿肯定很不好。他刚想说不要怕,何方芝却开了口,“红叶,今天娘做了你最爱吃的蚕豆。” 红叶眼睛一亮,在张向阳愣神的功夫,像条鱼似地猫着腰从张向阳的掖下滑了出去。 另一个小宝宝听到有蚕豆一个劲儿地催,“娘,娘,我也要吃蚕豆。” 何方芝帮她穿好鞋子,掐着她的肩膀把她从床上抱下来,小家伙迈着小短腿,像小鸭子似的一拐一拐地追了出去。 等两人重新坐到位置上,何方芝才好似想起他刚刚提的问题,“把蚕豆放在你面前,是想让你喂红心的。” 这人究竟是不是张向阳,端看他对两个孩子的态度。 张向阳这才恍然大悟,他低头看着媳妇口中的红心。不用说,一定是这个小的,刚才那个大的叫红叶。 他一把抱住红心放到自己腿上,搂着她的小身子,端起放在他面前的粥碗开始给她喂饭。 红心似乎很不习惯他这动作,有点不自在,推搡着已经送到嘴边的粥碗。她这一动,玉米糊糊直接荡了出来,泼了一部分到他腿上。 红心吓得不轻,身子僵住,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怯怯地盯着他,生怕他下一秒就发火。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张向阳并没有发火,反而用很温柔很温柔地声音安抚她,“这粥不烫,红心,别怕。” 172.第 172 章 此为防盗章,作者需要养家, 请在晋江购买正版吧, 谢谢大家!  原以为是对方内向不爱说话, 原来是跟他生气呢。他也摸不准对方为啥要生气, 也不敢问,要不然就露馅了。所以还是自己动手吧。 何方芝坐在廊檐下,拿着大蒲扇给两个孩子扇风。 瞅着他娴熟的动作,她心中有点诧异。她故意连续好几天没给他洗衣服,原以为他会发脾气。可谁成想,他一声不吭, 自己洗了。难道这人真的是在改好? “阳子, 在家吗?”不知何时门外出现一个男人, 他正单脚支着地,打着车铃冲着院子里喊。 何方芝看着男人骑着自行车,心中微微一惊。 她已经不是头一回见到自行车了。他们生产队就有一辆。每回公爹和几个大队干部去公社开会,都会骑它。 听说这玩意贵得很,关键是还得要有票, 非常难弄。 不过她现在也顾不上猜对方的身份, 而是朝着正蹲在水缸边的张向阳喊了一声, “孩子他爹, 找你的。” 张向阳刚才听到声音的时候, 已经站起来了。只是他正在洗衣服, 两手都是泡沫。所以冲了好一会儿, 才把手冲干净。 等他走到院门, 看到对方,忙笑着道,“来了啊。” 他眯了眯眼睛,视线不经意地朝自行车上扫了一眼,很快猜到这人就是他让小虎帮他去镇上喊的人。 他试探着喊了一声,“彭加木?” 彭加木听到这声称呼,还愣了一下,一拳打在他的肩膀上,笑骂道,“你小子咋啦?居然跟我这么生份,以前不都叫我彭哥的吗?” 张向阳从善如流,故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这不是看到你兴奋,一时给叫岔了嘛。” 说着他热情地招呼人进来,对着朝这边迎过来的母女三人介绍,“这是我的铁哥们彭加木。” 又给彭加木介绍,“这是我媳妇何方芝,这两个都是我女儿。” 彭加木先是跟何方芝寒暄了一会儿,然后把自己车筐前面,一个用牛皮纸包好,用麻绳扎得结结实实,外型四四方方的小礼物递给两个孩子,“这是给你们带的水果糖,喜欢吗?” “哇,居然是水果糖!”红叶双眼冒光,虽然东西被包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里面的实物,可她的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它看,只是却不敢接,拿眼瞅着她娘。 何方芝朝她点了点头。 红叶立刻接过来,脆声地朝他道声谢,“谢谢你,彭叔叔。” 说着她把糖果塞给妹妹,然后眼急手快地跑到堂屋给他端板凳,“彭叔叔,您坐!” 彭加木摸了摸她的脑袋,夸道,“是个机灵孩子。” 红叶有些不好意思地拍了下自己的脸,但笑容却非常灿烂。 张向阳朝她道,“我跟你彭叔叔还有事,你先跟妹妹去玩吧。” 红叶立刻点头应好,跟妹妹一起分糖去了。 彭加木是刚好过来送信,顺路过来的,他时间比较紧,所以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我听小虎说,你又想要那工作了?” 张向阳点了点头,有些羞愧,“我好不容易才说服我爹,但是他还要亲自去盯。” 这时何方芝已经倒好热茶送到张向阳手边,他看了何方芝一眼,心里很满意。顺手把手里的碗递到彭加木手边,“不过我爹不是不信任你。他是不信任我。你也知道我平时干得那些事,把他气得够呛。彭哥你长得比我实诚,性子也好。只要你往他面前一站,他肯定相信。” 彭加木一听是这事,立刻同意,“成啊,怎么不成?如果你爹还不相信你,你就把他带到咱们邮局去看看。反正就在镇上,也不远。我一个有身份的工人,我还能糊弄你们?” 张向阳见他答应得这么爽快,心里别提多高兴了。看来原身也不是全交些狐朋狗友,还是有一两个靠谱的。只是可惜,他在张大队长心里的信誉太差,人家根本就不信。 张向阳一想到工作有着落了,立刻站起身,“那咱们趁着我爹还在家,赶紧走吧。要不然,他一会儿该下地了,回头再耽误你工作。” 彭加木站起身,“成!” 何方芝也跟在两人身后,竖着耳朵听两人交谈。 张向阳又问,“你帮我找的是啥工作啊?能方便透露一二吗?” 彭加木左右看了看,“我也不唬你,其实是我上级的侄子要调走,他已经活动好了,马上就要调到县城。前几天,刚下来的通知。我跟你说,你要是再晚两天,他这工作一准就是别人的了。” 他说得有点夸张,但确实问得人挺多的。只是这年头,一下子就能拿出几百块的人家真的是屈指可数。 “他跟你一样都是当邮递员吗?”张向阳望了眼他自行车后面的绿色邮递包裹。别说,虽然这副样子在后世土得掉渣,可在这年代,却非常时髦。 “不是,他文化水平挺高,是个初中生,所以不用像我这样天天往乡下跑。他就留在邮局分邮件。这活比我轻省多了,风吹不着,雨打不到。”彭加木一脸羡慕。要不是他文化水平不够高,说不定他花点钱能顶替对方的岗位。 张向阳松了一口气。 一路上,两人说说笑笑的,时不时遇到村里人,也都打声招呼。 生产队的人对彭加木其实也挺熟悉的,毕竟他是专门跑这条线的。也就是这两年,大家日子好过了些,才有邮递员下乡送邮件。要搁在以前,大多数邮件都是由大队长去公社开会的时候,顺便给带过来的。 到了张家,一家人正在睡晌觉。 他们这一上门,直接把睡梦中的张家人给吵醒了,洗了把脸之后,很快大家就在堂屋坐好了。 张大队长一看到彭加木立马就信了。 小彭这人,他接触过好几回啊,他嗔了小儿子一眼,埋怨他,“这小彭来我们生产队送过好几回邮件了,你咋没告诉我,你的朋友是他呀?” 张向阳哪里有半点印象。他只能打着哈哈,连连道歉,“我这不是忘了吗?” 杨素兰凑到何方芝耳边小声嘀咕,“估计是面子下不来吧。” 那时候,张向阳刚开口跟张大队长提了要拿钱买工作的事儿,张大队长直接就炸了,认为小儿子是想从他这骗钱。 之前小儿子已经从他媳妇那边拿不少钱贴补那些女知青。数目比较小,他也不跟小儿子计较了。可这一回,居然要几百。 胆子真是越来越肥,张大队长哪里还听得进话,直接拿烟杆抽他。把原身打得抱头鼠窜,说他只知道交些狐朋狗友,天天不干一件人事儿。 可把原身气得够呛,觉得他爹根本不疼他,别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好事儿,他爹不仅不帮他,还故意找他的茬,甚至话里话外都是看不起他。一气之下,原身就带着一大家子搬了出来,就这么僵持了两个多月。 张母咕哝一声,“咱儿子刚说要钱打点工作,你那驴脾气立马就上来了,你根本没让他张嘴啊。你怪谁!” 当着外人的面,张大队长被老婆子拆台,尴尬不已。 张向阳忙对他娘使了个眼色,那眼神传达的意思很明显“爹要面子”。 张母这才闭嘴不说了。 彭加木笑呵呵地朝张大队长道,“张叔,你放心,您也不是头一天认识我,我办事肯定靠谱。你们只需要带上钱,跟我去邮局交接,办好后,再把钱给人家就成。” 杨素兰一拍大腿乐了,“哎呀,那感情好啊。先给工作,再付钱。就不怕被骗了。” 张向民推了她一下,瞎说什么大实话呢,当着人家的面怀疑人家是骗子。 彭加木一怔,“对!对!就是嫂子说的意思。” 张大队长抽了口烟袋锅子,眯着眼问,“那成吧!这工作是干啥的?每月能拿多少钱啊?” 彭加木笑着回道,“咱们这边是属于十类地区,拿三十级的工资,他的岗位是属于二十七级,工资每个月有三十三块钱。比我的还多五块钱呢。” 三十三块钱?这个数字惊呆众人。 杨素兰掐了下自己的大腿,颤着嗓子问,“这工作得花多少钱才能弄到呀?” 彭加木看了眼众人,见大家都眼巴巴地盯着他瞧,他才吐出一个数字,“三百块钱” 三百块?张大队长皱眉看向张向阳,“上回你不是说两百块钱吗?” 张向阳心里一个咯噔,下意识看向彭加木,谁知彭加木比他还莫名其妙,一脸无辜地冲他摆手,“你别看我啊,我没有说两百啊,一直说的是三百。你是不是听岔了?” 他都这么说了,张向阳自然不怀疑他,故作憨傻地挠了挠头,“难道那天是我喝醉听错了?” 彭加木回想那晚,很认同地点头,“那肯定是,你那晚喝得烂醉,还在我那住了一晚上呢。” 173.第 173 章 此为防盗章, 作者需要养家,请在晋江购买正版吧,谢谢大家!  何方芝刚刚升起的一点小惊喜被他这声嫌弃冲得连渣都不剩。 张向阳端起碗想喂红心吃饭,却见她紧紧搂着何方芝。 张向阳想到自己一会还有事,也没有强求。拿了红薯,端起已经凉了一会儿的苞米粥, 吃着咸菜,很快把肚子填饱了。 他拿着原身的钓杆和竹篓出了家门。这是昨天他把家搜了一遍, 在堂屋门后看到的。 东方生产队不靠山, 不过离生产队约有五六里路的地方有个大水库。 现在是夏天,里面的水很充足。趁着还没到上工时间,他先去碰碰运气。 他从沟里挖了点蚯蚓,找了个周围都是芦苇丛的地方开始钓鱼。 这年代一草一木都是属于集体的。按理说水库里的鱼也是属于集体, 可这个水库很大, 没什么人有精力一直盯着这水库,所以还是有不少人偷偷跑这边来钓鱼的,只要没人抓个现形, 这鱼就是自己的。 他静静等待着鱼儿上钩, 担心别人看到, 警惕地朝四下瞅了瞅,这一瞅不得了。 离他最近的地方,就有一个长得瘦高的蓝衣男人正猫着腰蹲在水边, 眼睛死死地盯着水面。许是察觉到有人看他, 抬头看了一眼, 对上张向阳的的视线,他笑了笑。 张向阳也回之一笑,也许是他运气好,没一会儿,还真让他钓上来一条。 这鱼不大,约莫只有两斤重,可想到家里那馋得已经咬破舌头的小闺女,他也就不嫌鱼小了。 他把鱼往竹篓里一扔,继续往鱼钩上穿蚯蚓。 又等了一会儿,鱼杆一动未动,张向阳却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他猛地一回头,原来是刚刚那个蓝衣男人。 对方朝他笑了笑,然后蹲到他旁边,朝竹篓里扫了一眼,满眼羡慕,压低声音问,“大兄弟,你这鱼卖吗?” 张向阳刚想答他,突然感觉到手心里的杆子动了一下,他也顾不上说话,提起杆子,一个漂亮的弧度,一尾鱼甩了上来。 “哇!这鱼真大!起码得有四五斤。”蓝衣男人佩服得不行,“我从天不亮就过来这边,愣是一条也没钓上,大兄弟,还是你厉害。” 张向阳摇了摇头,“我不卖!”他抬头瞅了瞅天色,已经大亮了,担心一会来人,忙把扑腾的鱼取下来丢进鱼篓里。 蓝衣男人见他要走,忙跑到自己钓鱼的地方拿工具,然后紧紧跟在张向阳身后。 “大兄弟,大兄弟,你先别走呀?我刚刚说的话,你觉得怎么样?我肯定不让你吃亏。我家孩子病了,医生说是低血糖,得要吃点好的补补。你让我一条吧。哪怕那条小的也行。兄弟,我不白拿你的,我用布票跟你换,你想想布票多难得呀,一年也就发三尺五,兄弟一看就是成家的,给媳妇孩子扯身衣服,能让他们美上一整年。”蓝衣男人跟在后面喋喋不休。 张向阳脚步一顿,侧头看他,“你有多少布票?” 蓝衣男人从裤兜里掏出所有布票数了数,“我有五尺五。” 张向阳点了点头,又问,“能做一件衣服吗?” 蓝衣男人一愣,回想了下,“绝对够,多出来的布还能给孩子做个小背心。” 张向阳想着自己还有一条大鱼,“成,我跟你换。” 蓝衣男人喜不自胜,把布票塞到他手里。张向阳接过之后,从沟边扯了一根草,把小的那条鱼串起来递给对方。 蓝衣男人朝他挥手,“多谢了”他似乎想到什么,“我叫靳红军,在县城服装厂当临时工,大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张向阳,是东方生产队的。” “明天你还来吗?”蓝衣男人提了提鱼,“如果你想卖钱,记得来找我。我不会亏待你的。百货大楼卖五毛一斤,我给你六毛。” 张向阳心中一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可不搞投机倒把那一套。” 靳红军秒懂,从善如流,“那换东西也成。我给你捣腾布票,成不?” “成吧!”张向阳这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不一定只要布票,粮票,肉票都成!” “肉票可能不太好弄,但是粮票没什么问题。”靳红军笑着答应了。 两人就此分开。 张向阳担心被人看到,飞奔着往家跑。好在他住的地方靠近村尾,路上遇到人的并不多。 即使有那猜到他是去钓鱼的队员也没凑过来看,倒是让张向阳对原身的认识又多了一层,看来这人不紧是个混不吝,还是个村霸,根本没人敢惹。 他到家的时候,大女儿正在院子里玩,小女儿安安静静地坐在凳子上,看姐姐翻花绳,张向阳把鱼杆放回原处,把竹篓卸下来,问红叶,“你娘呢?” 红叶还没抬头,何方芝端着一大盆洗好的衣服进来了。 衣服就晾在院子拐角处的绳子上,张向阳把竹篓提过去给她看,得意地笑,“看到没?我钓到一条大鱼,中午咱们吃鱼。” 何方芝甩衣服的手一顿,勾头看了眼竹篓,还真是好大一条鱼。 这人会钓鱼,她知道,可之前那鱼不是都拿去跟他那些狐朋狗友一起胡吃海喝吗?怎么想起拿回家来了? 张向阳见她在发怔,以为她在发愁怎么收拾鱼。他前世的女朋友就是不会杀鱼的,偶尔他钓鱼回来,都是他帮着处理的。 他提着竹篓走到水缸处,又回到灶房拿了菜板和刀。 一直乖巧坐在凳子上的红心晃着小短腿慢慢走过来。 等她看清居然是鱼的时候,惊喜地大叫起来,“姐姐,是鱼啊。” 红叶一顿,扭头就看到她爹正蹲在水缸边杀鱼,她也凑了过来,他动作很快,掏鱼腮,划鱼肚,扯鱼腹处的脏东西,一气呵成。 她朝妹妹冷哼一声,“这鱼又不是给我们吃的,你高兴什么!”说话的时候,还舔了舔嘴唇,馋得不得了。 红心听了这话都要哭了,她戳了下张向阳的脖子,可怜巴巴地,“爹,我想吃鱼!” 张向阳扭头朝两人一笑,“好!中午,等你娘炖好了,咱们一家都吃。” 红叶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红心却是欢喜得傻了,拍着巴掌,蹦蹦跳跳地乐起来,“哦,有鱼吃喽,有鱼吃喽。” 张向阳担心她把其他人引过来,朝两人嘘了一下,压低声音道,“这鱼只有一条,要是被别人知道,一定会跟我们抢。你俩别说出去,知道吗?” 红心见他这么神神秘秘地,忙捂着小嘴,满脸惊恐,然后也用食指嘘了一下,小小声地说,“我肯定不说出去。” 红叶梗着脖子,撇了撇嘴,“不就是偷水库里的鱼吗?还骗人!” 张向阳尴尬不已。他抚了抚额,这还是四岁的孩子吗?心智咋这么高? 他刚想替自己辩解一二,就听红叶哼了一下,“不过看在这鱼是给我们吃的份上,我就不去举报你挖社会主义墙角了。”一甩头,施施然走了。 张向阳:“......”我谢谢你哦! 红心见姐姐走了,似是下定决心似的,“爹,偷东西不好的。这鱼我不吃了。” 张向阳还挺感动,只是紧接着他就抓狂了,能别说是偷的吗?他飞快把鱼洗涮干净,用盐腌上,然后抱起红心,又把红叶叫到堂屋。 张向阳坐在凳子上,指了指碗里的鱼,“爹没偷东西。那水库里的鱼,谁钓到就属于谁的。” 红心歪着脑袋在他和姐姐脸上来回穿梭,显然不知道该信谁才好。 红叶怀疑地眼神盯着他瞧,意思是说“你编,你接着编!” 张向阳轻咳一声,“你们也不想想,如果我真的偷鱼了,为啥之前没被抓去?因为这是大家都默认的规则。” 红叶皱着小脸,“难道不是因为你是爷爷的儿子吗?” 张向阳懵了,他爹很厉害吗? “因为爷爷是大队长,所以也没人敢举报你吧?”红叶又补了一刀。 张向阳腾得从凳子上站起来,啥?他爹是大队长?东方生产队最大的官?小虎怎么没告诉他呢? 红叶将信将疑,歪了歪嘴,嘴里不服气地嘟哝一句,“说得好像你没去偷过似的。” 她就站在他面前,张向阳自然听了个一清二楚。靠!还真的偷过啊? 何方芝晾好衣服,走进来,看着一大两小杵在堂屋,“怎么了?” 红叶走过来,拉着她娘的袖子,奶声奶气地问,“娘,爹说水库里的鱼谁钓着就是谁的,是真的吗?” 剩下一大一小也齐刷刷地看向她,何方芝轻咳一声,“是真的。” 红叶有点尴尬地红了脸。 这年大的孩子也知道爱面子,张向阳主动打了个圆场,很客观地说,“这是私底下俗成的规矩,明面上还是属于公家的。” 174.第 174 章 此为防盗章, 作者需要养家, 请在晋江购买正版吧, 谢谢大家! 何方芝尴尬地把鬓角的头发夹到耳后去, “我这回种菜,种子洒得太密了,所以才……” 听到这话,杨素兰松快了些,只是面上就露出点狐疑, “你以前不是很会种菜吗?怎么连种子也洒不好?” “不就前些日子, 我躺在炕上不能动, 红叶想帮我,小孩子头一回撒种, 手里也没个准头, 所以就……”何方芝耐心跟她解释。 杨素兰这才了然地点头。可不是嘛,这菜长成这样,肯定得要二十来天,表妹那时候还躺在炕上休息呢。 杨素兰把菜放到竹筐里,转身就想走。 何方芝眼急手快拉住她的袖子,“表姐, 那个魏知青有没有再闹事儿?” “没有, 咱爹对她意见大着,一直盯着她呢。”杨素兰想到这几天干活总是偷懒的魏玉红, 嫌弃得不行, “那么大的人了, 一天只挣四个工分,真是丢人。” 他们生产队拔草是按照八斤来计一个工分的。这个活也简单,四岁大的孩子都能干。半大孩子一天都能挣六七个工分,她居然只挣四个工分。 杨素兰又幸灾乐祸起来,“我看她以后怎么吃饭。” 工分不够,要么花钱把工分补齐,要么大冬天到水库那边修堤坝,否则分到的粮食就会比别人少。 何方芝知道她这是说给自己听呢。之前她就因为看到张向阳和魏玉红之间眉来眼去,撺掇着自己和张向阳离婚。不过也因为这事,杨素兰被公爹狠狠骂过。 何方芝也是从红叶那边听说的。红叶是听杨素兰的大儿子红根说的。 何方芝握了握她的手,一脸感激,“表姐,你别为我的事跟公婆闹矛盾了。我这挺好的。” 杨素兰这些年一直在愧疚,当初她生小儿子满月,表妹带着东西来看她。被小叔子看到,起了歹心。婆婆看出点苗头来,非要留她住一晚。, 就这一晚,就出事了。她至今还记得村里人站在他们家东厢门口冲着床上衣衫不整的表妹指指点点。 她表妹什么样的性子,她知道的一清二楚,绝对看不上小叔子这种中看不中用的废物点心,一定是他们娘俩给表妹的饭里下了什么东西。 为了这事,她不顾平时好媳妇的形象跟婆婆呛声。公公理亏,占在她这一边。但是小叔子毕竟是他儿子,他也不想让小儿子劳改。所以也让她不要再闹。 表妹为了自己的名声也嫁了过来。两人过了一年多的安生日子。 自从那些颜色鲜艳的女知青们过来,他又开始色迷心窍起来。甚至还差点把表妹打死,她说什么都要劝表妹离婚。 表妹也后悔了,可她更不想后娘虐待自己生的孩子,只能选择继续忍耐。 杨素兰回握她的手,突然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末了问,“你觉得怎么样?” 何方芝惊讶地张大嘴巴,显然是被这个惊喜给砸晕了,“这……成吗?” “能成!”杨素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前些日子受了那么大的罪,他们必须给你赔偿。” “好,好,谢谢你表姐。如果没有你,我这日子都不知道怎么过下去。”原身这个表姐人真好。何方芝看到她,心里就暖暖的。 杨素兰笑着捏了捏她的手,跨着竹筐离开了。 何方芝等她背影消失在巷子口的尽头,才转身进了屋。 如果真能成功,她以后再也不用发愁怎么养孩子了。 何方芝把这么多的书全放到堂屋的高桌上。 这个家非常简陋,连个书架也没有。 她从中抽出一本,翻了几页,发现里面的字她有一大半不认识。但是这些字非常简洁,比她前世认的字,笔画要少很多,写起来也容易。 只是她该找谁教她认字呢? “爹,你回来啦?”院子里,红叶的叫声传来,何方芝立刻收回心神,把书本合上。 张向阳现在不仅早上去钓鱼,晚上下工,趁着天未黑,也会去一趟。 只是就像农民种地靠的是老天一样,他钓鱼靠的是运气。这两天,他的运气有点差。从昨天到今天,一条鱼也没钓到。 红叶没看到鱼,有点失望。只是紧接着,她又看到她爹竹篓里居然小半篓子大田螺,她两眼放光,“爹,这是哪来的呀?” 张向阳把田螺倒进盆里,然后开始洗水。红叶人小鬼大,主动接过葫芦瓢帮他舀水。 “水库那边有个分支,里面存了点水,我看里面有许多田螺就摸了些回来。” 红叶望着那田螺一脸的新奇。红心挤着小脑袋也凑过来看。 张向阳洗好手,把钓鱼杆放到堂屋后面,一回头就看到他媳妇站在高桌旁边,上面还摆满了书,有点惊讶,“这书哪来的呀?” 何方芝拍了拍书,“我听知青点那边的李知青说再过两年就恢复高考了,我想复习复习,说不定也能考上大学。” 张向阳惊讶地张了张嘴,所以说他媳妇也是个有文化的人?这可真算是意外之喜了,“那真是太好了。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复习,共同进步。” 何方芝心里一个咯噔,跟他一起学,那她半个文盲的事情不就露馅了吗?只是她心里虽然着急,面上却很镇定,顺着他的话头往下问,“你不是说想工作吗?” 张向阳拿起高桌上的暖瓶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我边工作边复习。要两年才能考呢,我总不能一直待在家里。”他回头看了一眼外面正在玩闹的两个孩子,“再说我是家里的顶梁柱,养家糊口是我的职责。” 何方芝心里暗想,好听话谁不会说,你倒是做到啊。她又问,“那两年后,你的工作咋办?” “到时候直接把工作转给大哥吧。”张向阳倒是不愁这个。 “那我俩都上学,孩子咋办?”何方芝觉得这人有点异想天开了。就算上大学不要钱,可孩子你得养吧。 张向阳略微沉吟了片刻,“所以我们这两年要多攒点钱。” 等四年毕业后,正好赶上改革开放,到时候机会也来了。只是前期,他手里得攒点资本。但是他该怎么挣钱呢? 他不自觉地摸了摸口袋,突然触到里面一摞票子,他摸出来一看,居然是那天靳红军给的布票,他都给忘了。 “这是什么?”何方芝凑过来看。 她身上有种淡淡的清香味,一靠近,张向阳立刻闻到了。 “你身上咋这么香啊?”张向阳浑身上下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浑身都是汗味儿。不过好在,他没有狐臭,要不然他自己先受不了。 何方芝微微一怔,“没什么,就是割草时沾到身上的。” 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她身上涂的是她家族里特制的清味香。这种东西涂抹之后,会让人感觉很舒适,它的味道也非常淡,除非嗅觉很灵敏的人,离得很近才能闻到。但她没想到,张向阳居然能闻到,真是有点失策。 “这是布票。给你吧。”张向阳刚刚也就是随口一问,开始回答她刚刚问的问题。 何方芝接过他弟过来的布票,“这哪来的呀?” 张向阳把前天钓鱼跟人家换布票的事情说了出来。 何方芝把布票收好之后,末了有点遗憾,“可惜我身上没钱,买不了布。” 张向阳有点惊讶,没想到她身上连一分钱都没有。这原身对自己的媳妇怎么差成这样?他立刻掏兜,把身上所有的钱都塞给她,“拿着吧。” 虽然不知道这钱够不够,可这已经是他全身所有的家当了。 虽然何方芝不认得这上面的阿拉伯数字,可她认识截止二字啊,她装作不经意地把日期点给他看,“这布票的截止时间……” “这个月就结束了。”就算他现在去工作,发工资也得一个月后了,根本来不及。 何方芝用心记下,低头想了想,“我去找表姐借点钱先把布买了吧。” “好!”也只能如此,总不能等布票过期。再说这年头物资齐缺,也不知道供销社有没有布供应。 何方芝拿着布票和钱去找杨素兰。 别说布票她不认识,就连钱,她也根本认不得。她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塞给杨素兰,“表姐,你帮我看看,这些钱够不够买这些布?” 杨素兰也没多想,毕竟之前表妹就一直在家里照顾孩子,供销社很少去。不知道价钱也很正常。 杨素兰对物价如数家珍,数了布票和钱,“一共三块五毛两分钱。这布票五尺五,好一点的布三毛一尺,劳动布两毛六一尺。钱倒是够。不过咱们得去供销社看看有什么布才成。” 在她数钱的时候,何方芝眼睛紧盯着她手里的动作,耳朵认真倾听她嘴里的话,心里默嶙记住每张钱所代表的意思。 何方芝抬头看她,“那咱们什么时候去?” “后天逢集,咱们就去。”杨素兰随口道。 “好!” 在前世,一个见不得光的外室哪里有胆子跟正室呛声。这个世界真是乱得不像话,到处都是陈世美,还美得曰反对父母包办婚姻。 魏玉红就是打着这样的旗号,自己跟张向阳鬼混,做出伤风败俗的事情。却威胁原身,让她不要乱说出去,否则她一定劝张向阳跟原身离婚。 原身死也不肯受这样的委屈,吵着闹着要离婚,喝醉之后的张向阳就这么硬生生把人给打死了。 何方芝想起连死都没有人知道的姑娘,又想到魏玉红居然还妄想考上大学当工人,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 魏玉红拿着镰刀走过来,看到何方芝的时候,一脸嫌恶。 想到刚刚在路上遇到张向阳,他连眼风都没留给自己,她心里的火全都冲着何方芝了。要不是因为这个女人,张向阳怎么可能不理会自己,她走到何方芝的面前,装作不小心似地把对方的竹筐踢倒。 何方芝一怔,眼睛眯起,眼圈瞬间红了,一只手包着另一只手,扭身瞪向她,“你欺人太甚。” 说着她抱着手直接冲了出去。 众人听到声音抬头去看魏玉红。 对方也懵了,低头看向被她踢歪的竹筐,什么意思?她踢的是竹筐,不是手啊? 赵志义看着方芝姐的背影,“魏知青,你什么意思?欺负方芝姐是吧?” 其他知青多多少少也知道魏玉红和张向阳的关系,对她十分不耻。 这会子见她居然欺负张向阳的媳妇,心里更加不高兴。一个个全拿眼刀子甩向魏玉红。 知青队长林岳川对魏玉红也没好感,之前她的活都是张向阳帮着做。大家也就是睁只眼闭着眼算了。 可张向阳好几天没过来做,魏玉红也不伸手,只知道待在屋里看书,其他人都对她有意见了。 林岳川冷着一张脸,“魏玉红,你是我们知青点的一份子。你最好记清楚自己的身份。从今天开始老老实实上工,回去也要跟大家一起烧饭捡柴。” 175.第 175 章 此为防盗章, 作者需要养家,请在晋江购买正版吧,谢谢大家!  张大队长气得干瞪眼,咳好之后,猛地推开他的手背, 痛着手站起来,板着脸开始训他, “你来干啥?不是说要跟我断绝父子关系吗?” 张向阳撇撇嘴, 低声嘟哝一声,“当大队长的人了居然气性还这么大。您可真行。” “你个臭小子!”张大队长被他气得够呛。挥着烟袋锅子就想打。 这时灶房里的张母听到动静出来,看到他的动作,大叫起来,“老头子!” 她三步并步两步跑过去一把把张大队长扯开, 吵吵起来了,“小三子好不容易来了,刚进家门,你就跟他吵。他不是你儿子吗?你非要逼他走?” 张大队长气得脸色铁青。 张母却不依不饶起来,尤其是当她看到儿子带过来的砂锅,觉得这孩子真是贴心,“小三子送东西来了,你还打他。你还有没有良心?”她越想越委屈,一拍大腿坐到地上, “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你只疼前头生的儿子, 我也不说什么。你把他赶出家门,一分钱没给他,我都忍了。可小三子都亲自上门认错了,你还不依不饶,你亏不亏心?难道老大是你儿子,小三子就不是了吗?” 张大队长见她像个泼妇指责他,觉得丢了面子,脸色越发沉了几分,只是当他看到那砂锅时,脸又热了起来。只是他到底是爹,哪有当爹给儿子道歉的道理。他尴尬地立在一边,手里的烟袋都快烧完了,他也没看见。 张母越说越心酸,人家都是后娘难当不是没有道理的。她性子软,老头子性子霸道,她就什么事都听老头子的。老头子更喜欢前头生的大儿子,对小儿子一直嫌弃得不行,她只好多宠小儿子,可儿子越来越不成器,他却只知道打骂,惹得儿子逆反心理越来越重,什么事都喜欢跟他对着干。她心里急,却也没办法。 看着小三子一家被撵出去,吃也吃不好,睡不睡不着,还常常一醉到天明,老头子听说了,天天在家骂儿子不成器。 现在小三子好不容易拉下脸回来看他们了,老头子还像以前一样骂儿子。她再也不想忍了。 “你要是不喜欢小三子,我也不怪你,但是我不能让我儿子这么被人嫌弃,他已经没有爹疼,不能再没了娘爱。我现在就搬去跟他一起住,你们一家太欺负人了,我不跟你过了,我要跟你离婚。”张母从地上爬起来,两只眼睛死死地瞪着张大队长。 张大队长疼得嘶了一声,这才发现烟袋已经烧到头,烫得他手指一个哆嗦。 把烟灭了之后,张大队长有点尴尬地咳了几声,语气有点委屈,声音也小了几许,“他是我儿子,我说他两句咋啦?我又没真打他?” 说话的时候,他还拿眼瞅张向阳,想让他帮着说几句好话,张向阳装没看到,就是不接这一茬,气得张大队长又想拿烟杆抽他。 张母没看到两人之间的官司,嘴里丝毫没留情面,“你刚刚手举得那么高?不是打他,难道是玩杂耍的?” 张大队长突然很想念之前那个懂事听话的老太婆。 他把烟枪别在腰袋上,把地上的砂锅端起来,板着脸,声音放缓,“好了。咱儿子好不容易来一趟,你扯那么多干什么?还提离婚?咱都多大年纪了!说出去让人笑话。” 这已经是他在哄人了,张母见好就收,嘴里不依不饶,非要他做保证,“那你不许撵小三子走。” 张大队长点点头,冲她挥了挥手,“行,行,我不撵他,你赶紧去灶房烧饭吧。儿子都回来了,你不给他整点好菜吗?” 张母这才想这茬,拍着张向阳的胳膊,不容拒绝地道,“今天就留在这儿吃。过年时晒的蜡肉,我还留了一点,都炒给你吃。” 张大队长其实很想骂一句,慈母多败儿,只是想到刚刚她闹了一场,到底不好再说什么。 他背着手,斜睨了张向阳一眼,声音略沉了几分,“跟我进来。” 张向阳应了一声,回头想找红叶,却发现她已经跟着张母进了灶房。 等到了堂屋,张大队长把两个孙子撵到院子里玩。一回头,瞅见小三还没坐下,指个板凳,“坐吧!” 张向阳从善如流地坐下,微微低着头,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 “呵,刚才还那么能,这会子怎么装死了?”张大队长开口就是损。 张向阳撇撇嘴,没说话。 张大队长见小儿子居然没还嘴,还惊讶了一瞬。只是小儿子都给主动上门了,他再骂就有点得理不饶人了,便问,“你知道错了吗?” 这是问借钱的事情,张向阳转了转眼珠子,把头摇成拨浪鼓。 这下子,张大队长的火腾得又烧起来了,一巴掌拍到桌子上,瞪着他恨声骂道,“死不悔改!” 相比他的气急败坏,张向阳就要淡定多了,他理了理袖口,“爹,我只是想跟您借点钱找份工作,哪里做错了?” 张大队长被他噎住,这话是没错的,“你认识的都是些什么人,你自己不清楚啊?” 张向阳直直地看向他,“你见过我朋友?” 呃?他还真没见过,只是“你平时来往的那些朋友,你心里没数吗?” “可那人的工作是真的。他家里确实急需用钱。机会难得。”张向阳曾经让小虎帮忙送过东西给那人,所以小虎认得对方。 张大队长没说话。 张向阳却继续道,“如果你见过一面,觉得他是骗子,不肯借钱给我,那我无话可说。可你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你这就么给拒绝了,我心里能好受吗?”他望了望外面,视线停留在院子里的两个小孩身上,“如果借钱的是大哥,你也会拒绝他吗?” 张大队长被他问住了。大儿子老实沉稳,不像小儿子整天就知道偷懒不干活。相比起来,他当然更喜欢大儿子。 凭心而论,如果是大儿子要借钱,他肯定二话不说就借了,丝毫不带犹豫的。 但是,心里虽这么想,张大队长却不能直接了当说出来,要不然这小儿子才是真的跟他离心了,他轻咳了一声,“等你能像你大哥一样懂事,不让我操心。别说只是两百块钱,就是几千,我都能给你借来。可你觉得你靠谱吗?” 得!话又还回来了。张向阳也不生气,他算是看出来了,他这便宜爹,除了脾气爆一点,爱面子了一点,还算是个正人君子。 不有句老话吗?有后娘就有后爹,原身明明是后老婆生的,可他爹依旧能疼爱长子,可见他这人不是个老糊涂。比他那亲爹强多了。 张向阳嘴里嘟哝一句,“只要你别每次跟我急,我肯定不惹你生气。” 张大队长瞪了他一眼,又开始点烟袋锅子,“你啥时候让我见你那位朋友?” 张向阳昨儿个已经让小虎帮他去送信了,“过两天就过来。爹,如果我朋友把工作让给我,您真愿意借钱?” 张大队长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眼里透着异样的神彩,到底没有说什么丧气的话,“只要这事靠谱,我肯定借!” 张向阳喜不自胜。他激动地搓着手,感激地冲他笑,“那爹,咱可说好了,您年纪一大把,可不能唬我。” 张大队长白了他一眼。他是那种说话不算话的人嘛。 张向阳正想开口说话,只见门外有人进来了。 张向阳勾头去看,原来是大嫂和一个男人进来了。 院里的两个小孩齐齐喊,“爹,娘!” 得!这是他的大哥! 张向阳把目光放在大哥身上,这人长得比他矮一点,身材却魁梧许多,皮肤黝黑。憨厚的脸上,在看到两个儿子时,露出了笑意。 两人到水缸边洗了手。 张向阳从堂屋里出来,冲着两人叫人。 大嫂看到他的时候,眉头下意识蹙起。 张向民回头冲他笑,“三弟回来了。”他甩着手上的水,小声凑过来,“爹没骂你吧?” 张向阳一怔,见他关切不似作伪,心里倒是暖了许多,看来这个大哥人品还行,他摇了摇头,“没有,爹刚才还答应借我钱呢?” 张向民和大嫂齐齐对视一眼,两人眼里都写着不可思议。 张大队长唬着一张老脸,纠正他的话,“我说的是如果靠谱才借。” “对!”张向阳也不生气,点头附和。 张大队长满意地抽起了烟袋。 他拍着胸口,暗自庆幸,如果对方硬要栽赃自己夜会女知青,那他才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拍戏的时候,也曾接过这个年代的戏,这个年代,名声是非常重要的,一言一行都要注意。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他媳妇居然不在。 他站起身,走到小房间,看到大女儿正四仰八叉地睡在床上,小肚皮随着呼吸起起伏伏,非常有规律,偶尔还砸吧几下嘴。他帮她把露出来的小肚皮盖上。 176.第 176 章 此为防盗章, 作者需要养家, 请在晋江购买正版吧,谢谢大家!  “这些都是你做的?”何方芝听到堂屋有声音, 出来一看,饭桌上居然摆上了饭菜,家里就四个人, 能干活的除了她就剩他。 不是说君子远庖厨吗?何方芝突然发现这里居然有比她前世好一点的地方了。 “我待会儿有事要出去,等你哄完孩子,黄花菜都要凉了。”张向阳尽量语气很冲地开口。 何方芝刚刚升起的一点小惊喜被他这声嫌弃冲得连渣都不剩。 张向阳端起碗想喂红心吃饭,却见她紧紧搂着何方芝。 张向阳想到自己一会还有事,也没有强求。拿了红薯,端起已经凉了一会儿的苞米粥,吃着咸菜, 很快把肚子填饱了。 他拿着原身的钓杆和竹篓出了家门。这是昨天他把家搜了一遍,在堂屋门后看到的。 东方生产队不靠山, 不过离生产队约有五六里路的地方有个大水库。 现在是夏天,里面的水很充足。趁着还没到上工时间,他先去碰碰运气。 他从沟里挖了点蚯蚓, 找了个周围都是芦苇丛的地方开始钓鱼。 这年代一草一木都是属于集体的。按理说水库里的鱼也是属于集体,可这个水库很大, 没什么人有精力一直盯着这水库,所以还是有不少人偷偷跑这边来钓鱼的, 只要没人抓个现形, 这鱼就是自己的。 他静静等待着鱼儿上钩, 担心别人看到,警惕地朝四下瞅了瞅,这一瞅不得了。 离他最近的地方,就有一个长得瘦高的蓝衣男人正猫着腰蹲在水边,眼睛死死地盯着水面。许是察觉到有人看他,抬头看了一眼,对上张向阳的的视线,他笑了笑。 张向阳也回之一笑,也许是他运气好,没一会儿,还真让他钓上来一条。 这鱼不大,约莫只有两斤重,可想到家里那馋得已经咬破舌头的小闺女,他也就不嫌鱼小了。 他把鱼往竹篓里一扔,继续往鱼钩上穿蚯蚓。 又等了一会儿,鱼杆一动未动,张向阳却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他猛地一回头,原来是刚刚那个蓝衣男人。 对方朝他笑了笑,然后蹲到他旁边,朝竹篓里扫了一眼,满眼羡慕,压低声音问,“大兄弟,你这鱼卖吗?” 张向阳刚想答他,突然感觉到手心里的杆子动了一下,他也顾不上说话,提起杆子,一个漂亮的弧度,一尾鱼甩了上来。 “哇!这鱼真大!起码得有四五斤。”蓝衣男人佩服得不行,“我从天不亮就过来这边,愣是一条也没钓上,大兄弟,还是你厉害。” 张向阳摇了摇头,“我不卖!”他抬头瞅了瞅天色,已经大亮了,担心一会来人,忙把扑腾的鱼取下来丢进鱼篓里。 蓝衣男人见他要走,忙跑到自己钓鱼的地方拿工具,然后紧紧跟在张向阳身后。 “大兄弟,大兄弟,你先别走呀?我刚刚说的话,你觉得怎么样?我肯定不让你吃亏。我家孩子病了,医生说是低血糖,得要吃点好的补补。你让我一条吧。哪怕那条小的也行。兄弟,我不白拿你的,我用布票跟你换,你想想布票多难得呀,一年也就发三尺五,兄弟一看就是成家的,给媳妇孩子扯身衣服,能让他们美上一整年。”蓝衣男人跟在后面喋喋不休。 张向阳脚步一顿,侧头看他,“你有多少布票?” 蓝衣男人从裤兜里掏出所有布票数了数,“我有五尺五。” 张向阳点了点头,又问,“能做一件衣服吗?” 蓝衣男人一愣,回想了下,“绝对够,多出来的布还能给孩子做个小背心。” 张向阳想着自己还有一条大鱼,“成,我跟你换。” 蓝衣男人喜不自胜,把布票塞到他手里。张向阳接过之后,从沟边扯了一根草,把小的那条鱼串起来递给对方。 蓝衣男人朝他挥手,“多谢了”他似乎想到什么,“我叫靳红军,在县城服装厂当临时工,大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张向阳,是东方生产队的。” “明天你还来吗?”蓝衣男人提了提鱼,“如果你想卖钱,记得来找我。我不会亏待你的。百货大楼卖五毛一斤,我给你六毛。” 张向阳心中一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可不搞投机倒把那一套。” 靳红军秒懂,从善如流,“那换东西也成。我给你捣腾布票,成不?” “成吧!”张向阳这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不一定只要布票,粮票,肉票都成!” “肉票可能不太好弄,但是粮票没什么问题。”靳红军笑着答应了。 两人就此分开。 张向阳担心被人看到,飞奔着往家跑。好在他住的地方靠近村尾,路上遇到人的并不多。 即使有那猜到他是去钓鱼的队员也没凑过来看,倒是让张向阳对原身的认识又多了一层,看来这人不紧是个混不吝,还是个村霸,根本没人敢惹。 他到家的时候,大女儿正在院子里玩,小女儿安安静静地坐在凳子上,看姐姐翻花绳,张向阳把鱼杆放回原处,把竹篓卸下来,问红叶,“你娘呢?” 红叶还没抬头,何方芝端着一大盆洗好的衣服进来了。 衣服就晾在院子拐角处的绳子上,张向阳把竹篓提过去给她看,得意地笑,“看到没?我钓到一条大鱼,中午咱们吃鱼。” 何方芝甩衣服的手一顿,勾头看了眼竹篓,还真是好大一条鱼。 这人会钓鱼,她知道,可之前那鱼不是都拿去跟他那些狐朋狗友一起胡吃海喝吗?怎么想起拿回家来了? 张向阳见她在发怔,以为她在发愁怎么收拾鱼。他前世的女朋友就是不会杀鱼的,偶尔他钓鱼回来,都是他帮着处理的。 他提着竹篓走到水缸处,又回到灶房拿了菜板和刀。 一直乖巧坐在凳子上的红心晃着小短腿慢慢走过来。 等她看清居然是鱼的时候,惊喜地大叫起来,“姐姐,是鱼啊。” 红叶一顿,扭头就看到她爹正蹲在水缸边杀鱼,她也凑了过来,他动作很快,掏鱼腮,划鱼肚,扯鱼腹处的脏东西,一气呵成。 她朝妹妹冷哼一声,“这鱼又不是给我们吃的,你高兴什么!”说话的时候,还舔了舔嘴唇,馋得不得了。 红心听了这话都要哭了,她戳了下张向阳的脖子,可怜巴巴地,“爹,我想吃鱼!” 张向阳扭头朝两人一笑,“好!中午,等你娘炖好了,咱们一家都吃。” 红叶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红心却是欢喜得傻了,拍着巴掌,蹦蹦跳跳地乐起来,“哦,有鱼吃喽,有鱼吃喽。” 张向阳担心她把其他人引过来,朝两人嘘了一下,压低声音道,“这鱼只有一条,要是被别人知道,一定会跟我们抢。你俩别说出去,知道吗?” 红心见他这么神神秘秘地,忙捂着小嘴,满脸惊恐,然后也用食指嘘了一下,小小声地说,“我肯定不说出去。” 红叶梗着脖子,撇了撇嘴,“不就是偷水库里的鱼吗?还骗人!” 张向阳尴尬不已。他抚了抚额,这还是四岁的孩子吗?心智咋这么高? 他刚想替自己辩解一二,就听红叶哼了一下,“不过看在这鱼是给我们吃的份上,我就不去举报你挖社会主义墙角了。”一甩头,施施然走了。 张向阳:“......”我谢谢你哦! 红心见姐姐走了,似是下定决心似的,“爹,偷东西不好的。这鱼我不吃了。” 张向阳还挺感动,只是紧接着他就抓狂了,能别说是偷的吗?他飞快把鱼洗涮干净,用盐腌上,然后抱起红心,又把红叶叫到堂屋。 张向阳坐在凳子上,指了指碗里的鱼,“爹没偷东西。那水库里的鱼,谁钓到就属于谁的。” 红心歪着脑袋在他和姐姐脸上来回穿梭,显然不知道该信谁才好。 红叶怀疑地眼神盯着他瞧,意思是说“你编,你接着编!” 张向阳轻咳一声,“你们也不想想,如果我真的偷鱼了,为啥之前没被抓去?因为这是大家都默认的规则。” 红叶皱着小脸,“难道不是因为你是爷爷的儿子吗?” 张向阳懵了,他爹很厉害吗? “因为爷爷是大队长,所以也没人敢举报你吧?”红叶又补了一刀。 张向阳腾得从凳子上站起来,啥?他爹是大队长?东方生产队最大的官?小虎怎么没告诉他呢? 忙碌的一天很快过去。 到了晚上,何方芝和张向阳各自洗漱好,把两个孩子都哄睡之后,躺在炕上。 何方芝今天怎么都睡不着。实在是张向阳的变化太大了。难道他真的想跟她好好过日子? 身后的张向阳双手枕在脑后,侧头看了眼自己的媳妇,她又背对着他。 这几天,他为了能让家里早点过上好日子,跟她几乎没什么交流。可他还是明显感觉到她似乎对他很冷淡。除了做饭有他的份,她根本不洗他的衣服。虽然他不认为家务是女人才干的活,可只唯独他的衣服不洗,很明显就是把他排除这个家之外。这是在生他的气还是她本生就是这个性子呢?他猜不透,也没法问别人。 他知道对方没睡,毕竟没有人在睡着的时候还紧崩着身子,他轻咳一声,打破满室的寂静,“你还生我的气吗?” 何方芝一怔。生气?她一个孤魂野鬼哪有资格生他的气。有资格的人也不只是生气两个字就能形容的。 不过听到他的话,她还是轻轻‘嗯’了一声,语气微微有点冷淡,“当然生气。你上次把我打得鼻青眼肿,却连一句道歉也没跟我说,我要是不生气,我的心得多宽哪。” 张向阳听出她话里的埋怨,但她的声音非常平静,就好似一潭死水,没有一丝波澜,不知怎地他的心里竟有点酸酸的感觉。 为什么这世上好女人都要配给烂男人呢?像他这样喜欢家庭,忠于家庭却遇到渣女,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又暗自替现在的自己高兴。虽然原身是个渣渣,可他媳妇是真的好。 对方只不过是受了伤害,只要他好好待她,她肯定会对他死心踏地的。这样他也会有个温暖的家。 想到这里,他又打起精神,看着她的后脑勺,轻轻地问,“是我的错,我跟你道歉。” 他居然真的道歉了,何方芝已经不是用惊讶来形容的了,原来他真的想改好。既然他有悔改的心,她何不利用他的愧疚心达成自己的目的。她哼了一声,“如果我不说的话,你应该没想过给我道歉吧。” 张向阳心里一窒,他晌午才从大嫂那知道这事儿,他心里也埋怨过原身。要说道歉,他还真没想到,毕竟他还没有意识到打人的人其实就是他,现在听她这么一说,他略微有点懊悔。他把手拿下来,学着她的样子侧过身,“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他话里透着几分小心翼翼,何方芝经过刚刚短暂的惊讶过后,心里很快就有了个主意,她试探着问,“我说什么你都答应?” 张向阳点头,“只要不犯法,不违背道德之事,我都能答应你。” 何方芝摇头,“当然不是这些。” “行!” 何方芝哪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立刻坐地涨价,“那你答应我三件事。” “好!” “第一件:你不能再喝酒,你一喝醉,就会打我。你这毛病一时半刻改不了,不如你把酒给戒了吧。” 176.第 176 章 此为防盗章, 作者需要养家, 请在晋江购买正版吧,谢谢大家!  “这些都是你做的?”何方芝听到堂屋有声音, 出来一看,饭桌上居然摆上了饭菜,家里就四个人, 能干活的除了她就剩他。 不是说君子远庖厨吗?何方芝突然发现这里居然有比她前世好一点的地方了。 “我待会儿有事要出去,等你哄完孩子,黄花菜都要凉了。”张向阳尽量语气很冲地开口。 何方芝刚刚升起的一点小惊喜被他这声嫌弃冲得连渣都不剩。 张向阳端起碗想喂红心吃饭,却见她紧紧搂着何方芝。 张向阳想到自己一会还有事,也没有强求。拿了红薯,端起已经凉了一会儿的苞米粥,吃着咸菜, 很快把肚子填饱了。 他拿着原身的钓杆和竹篓出了家门。这是昨天他把家搜了一遍,在堂屋门后看到的。 东方生产队不靠山, 不过离生产队约有五六里路的地方有个大水库。 现在是夏天,里面的水很充足。趁着还没到上工时间,他先去碰碰运气。 他从沟里挖了点蚯蚓, 找了个周围都是芦苇丛的地方开始钓鱼。 这年代一草一木都是属于集体的。按理说水库里的鱼也是属于集体,可这个水库很大, 没什么人有精力一直盯着这水库,所以还是有不少人偷偷跑这边来钓鱼的, 只要没人抓个现形, 这鱼就是自己的。 他静静等待着鱼儿上钩, 担心别人看到,警惕地朝四下瞅了瞅,这一瞅不得了。 离他最近的地方,就有一个长得瘦高的蓝衣男人正猫着腰蹲在水边,眼睛死死地盯着水面。许是察觉到有人看他,抬头看了一眼,对上张向阳的的视线,他笑了笑。 张向阳也回之一笑,也许是他运气好,没一会儿,还真让他钓上来一条。 这鱼不大,约莫只有两斤重,可想到家里那馋得已经咬破舌头的小闺女,他也就不嫌鱼小了。 他把鱼往竹篓里一扔,继续往鱼钩上穿蚯蚓。 又等了一会儿,鱼杆一动未动,张向阳却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他猛地一回头,原来是刚刚那个蓝衣男人。 对方朝他笑了笑,然后蹲到他旁边,朝竹篓里扫了一眼,满眼羡慕,压低声音问,“大兄弟,你这鱼卖吗?” 张向阳刚想答他,突然感觉到手心里的杆子动了一下,他也顾不上说话,提起杆子,一个漂亮的弧度,一尾鱼甩了上来。 “哇!这鱼真大!起码得有四五斤。”蓝衣男人佩服得不行,“我从天不亮就过来这边,愣是一条也没钓上,大兄弟,还是你厉害。” 张向阳摇了摇头,“我不卖!”他抬头瞅了瞅天色,已经大亮了,担心一会来人,忙把扑腾的鱼取下来丢进鱼篓里。 蓝衣男人见他要走,忙跑到自己钓鱼的地方拿工具,然后紧紧跟在张向阳身后。 “大兄弟,大兄弟,你先别走呀?我刚刚说的话,你觉得怎么样?我肯定不让你吃亏。我家孩子病了,医生说是低血糖,得要吃点好的补补。你让我一条吧。哪怕那条小的也行。兄弟,我不白拿你的,我用布票跟你换,你想想布票多难得呀,一年也就发三尺五,兄弟一看就是成家的,给媳妇孩子扯身衣服,能让他们美上一整年。”蓝衣男人跟在后面喋喋不休。 张向阳脚步一顿,侧头看他,“你有多少布票?” 蓝衣男人从裤兜里掏出所有布票数了数,“我有五尺五。” 张向阳点了点头,又问,“能做一件衣服吗?” 蓝衣男人一愣,回想了下,“绝对够,多出来的布还能给孩子做个小背心。” 张向阳想着自己还有一条大鱼,“成,我跟你换。” 蓝衣男人喜不自胜,把布票塞到他手里。张向阳接过之后,从沟边扯了一根草,把小的那条鱼串起来递给对方。 蓝衣男人朝他挥手,“多谢了”他似乎想到什么,“我叫靳红军,在县城服装厂当临时工,大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张向阳,是东方生产队的。” “明天你还来吗?”蓝衣男人提了提鱼,“如果你想卖钱,记得来找我。我不会亏待你的。百货大楼卖五毛一斤,我给你六毛。” 张向阳心中一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可不搞投机倒把那一套。” 靳红军秒懂,从善如流,“那换东西也成。我给你捣腾布票,成不?” “成吧!”张向阳这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不一定只要布票,粮票,肉票都成!” “肉票可能不太好弄,但是粮票没什么问题。”靳红军笑着答应了。 两人就此分开。 张向阳担心被人看到,飞奔着往家跑。好在他住的地方靠近村尾,路上遇到人的并不多。 即使有那猜到他是去钓鱼的队员也没凑过来看,倒是让张向阳对原身的认识又多了一层,看来这人不紧是个混不吝,还是个村霸,根本没人敢惹。 他到家的时候,大女儿正在院子里玩,小女儿安安静静地坐在凳子上,看姐姐翻花绳,张向阳把鱼杆放回原处,把竹篓卸下来,问红叶,“你娘呢?” 红叶还没抬头,何方芝端着一大盆洗好的衣服进来了。 衣服就晾在院子拐角处的绳子上,张向阳把竹篓提过去给她看,得意地笑,“看到没?我钓到一条大鱼,中午咱们吃鱼。” 何方芝甩衣服的手一顿,勾头看了眼竹篓,还真是好大一条鱼。 这人会钓鱼,她知道,可之前那鱼不是都拿去跟他那些狐朋狗友一起胡吃海喝吗?怎么想起拿回家来了? 张向阳见她在发怔,以为她在发愁怎么收拾鱼。他前世的女朋友就是不会杀鱼的,偶尔他钓鱼回来,都是他帮着处理的。 他提着竹篓走到水缸处,又回到灶房拿了菜板和刀。 一直乖巧坐在凳子上的红心晃着小短腿慢慢走过来。 等她看清居然是鱼的时候,惊喜地大叫起来,“姐姐,是鱼啊。” 红叶一顿,扭头就看到她爹正蹲在水缸边杀鱼,她也凑了过来,他动作很快,掏鱼腮,划鱼肚,扯鱼腹处的脏东西,一气呵成。 她朝妹妹冷哼一声,“这鱼又不是给我们吃的,你高兴什么!”说话的时候,还舔了舔嘴唇,馋得不得了。 红心听了这话都要哭了,她戳了下张向阳的脖子,可怜巴巴地,“爹,我想吃鱼!” 张向阳扭头朝两人一笑,“好!中午,等你娘炖好了,咱们一家都吃。” 红叶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红心却是欢喜得傻了,拍着巴掌,蹦蹦跳跳地乐起来,“哦,有鱼吃喽,有鱼吃喽。” 张向阳担心她把其他人引过来,朝两人嘘了一下,压低声音道,“这鱼只有一条,要是被别人知道,一定会跟我们抢。你俩别说出去,知道吗?” 红心见他这么神神秘秘地,忙捂着小嘴,满脸惊恐,然后也用食指嘘了一下,小小声地说,“我肯定不说出去。” 红叶梗着脖子,撇了撇嘴,“不就是偷水库里的鱼吗?还骗人!” 张向阳尴尬不已。他抚了抚额,这还是四岁的孩子吗?心智咋这么高? 他刚想替自己辩解一二,就听红叶哼了一下,“不过看在这鱼是给我们吃的份上,我就不去举报你挖社会主义墙角了。”一甩头,施施然走了。 张向阳:“......”我谢谢你哦! 红心见姐姐走了,似是下定决心似的,“爹,偷东西不好的。这鱼我不吃了。” 张向阳还挺感动,只是紧接着他就抓狂了,能别说是偷的吗?他飞快把鱼洗涮干净,用盐腌上,然后抱起红心,又把红叶叫到堂屋。 张向阳坐在凳子上,指了指碗里的鱼,“爹没偷东西。那水库里的鱼,谁钓到就属于谁的。” 红心歪着脑袋在他和姐姐脸上来回穿梭,显然不知道该信谁才好。 红叶怀疑地眼神盯着他瞧,意思是说“你编,你接着编!” 张向阳轻咳一声,“你们也不想想,如果我真的偷鱼了,为啥之前没被抓去?因为这是大家都默认的规则。” 红叶皱着小脸,“难道不是因为你是爷爷的儿子吗?” 张向阳懵了,他爹很厉害吗? “因为爷爷是大队长,所以也没人敢举报你吧?”红叶又补了一刀。 张向阳腾得从凳子上站起来,啥?他爹是大队长?东方生产队最大的官?小虎怎么没告诉他呢? 忙碌的一天很快过去。 到了晚上,何方芝和张向阳各自洗漱好,把两个孩子都哄睡之后,躺在炕上。 何方芝今天怎么都睡不着。实在是张向阳的变化太大了。难道他真的想跟她好好过日子? 身后的张向阳双手枕在脑后,侧头看了眼自己的媳妇,她又背对着他。 这几天,他为了能让家里早点过上好日子,跟她几乎没什么交流。可他还是明显感觉到她似乎对他很冷淡。除了做饭有他的份,她根本不洗他的衣服。虽然他不认为家务是女人才干的活,可只唯独他的衣服不洗,很明显就是把他排除这个家之外。这是在生他的气还是她本生就是这个性子呢?他猜不透,也没法问别人。 他知道对方没睡,毕竟没有人在睡着的时候还紧崩着身子,他轻咳一声,打破满室的寂静,“你还生我的气吗?” 何方芝一怔。生气?她一个孤魂野鬼哪有资格生他的气。有资格的人也不只是生气两个字就能形容的。 不过听到他的话,她还是轻轻‘嗯’了一声,语气微微有点冷淡,“当然生气。你上次把我打得鼻青眼肿,却连一句道歉也没跟我说,我要是不生气,我的心得多宽哪。” 张向阳听出她话里的埋怨,但她的声音非常平静,就好似一潭死水,没有一丝波澜,不知怎地他的心里竟有点酸酸的感觉。 为什么这世上好女人都要配给烂男人呢?像他这样喜欢家庭,忠于家庭却遇到渣女,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又暗自替现在的自己高兴。虽然原身是个渣渣,可他媳妇是真的好。 对方只不过是受了伤害,只要他好好待她,她肯定会对他死心踏地的。这样他也会有个温暖的家。 想到这里,他又打起精神,看着她的后脑勺,轻轻地问,“是我的错,我跟你道歉。” 他居然真的道歉了,何方芝已经不是用惊讶来形容的了,原来他真的想改好。既然他有悔改的心,她何不利用他的愧疚心达成自己的目的。她哼了一声,“如果我不说的话,你应该没想过给我道歉吧。” 张向阳心里一窒,他晌午才从大嫂那知道这事儿,他心里也埋怨过原身。要说道歉,他还真没想到,毕竟他还没有意识到打人的人其实就是他,现在听她这么一说,他略微有点懊悔。他把手拿下来,学着她的样子侧过身,“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他话里透着几分小心翼翼,何方芝经过刚刚短暂的惊讶过后,心里很快就有了个主意,她试探着问,“我说什么你都答应?” 张向阳点头,“只要不犯法,不违背道德之事,我都能答应你。” 何方芝摇头,“当然不是这些。” “行!” 何方芝哪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立刻坐地涨价,“那你答应我三件事。” “好!” “第一件:你不能再喝酒,你一喝醉,就会打我。你这毛病一时半刻改不了,不如你把酒给戒了吧。” 177.第 177 章 此为防盗章, 作者需要养家, 请在晋江购买正版吧, 谢谢大家!  她这么赤果果的打量瞬间把张向阳浇了个透心凉,他有点尴尬,轻咳一声, “虽然如此,可至少也说明那水库里的鱼确实可以去钓的。要不然如果爹去偷粮食, 你看看你爷爷说话好使不?” 红叶将信将疑,歪了歪嘴,嘴里不服气地嘟哝一句, “说得好像你没去偷过似的。” 她就站在他面前, 张向阳自然听了个一清二楚。靠!还真的偷过啊? 何方芝晾好衣服, 走进来, 看着一大两小杵在堂屋, “怎么了?” 红叶走过来,拉着她娘的袖子, 奶声奶气地问,“娘, 爹说水库里的鱼谁钓着就是谁的,是真的吗?” 剩下一大一小也齐刷刷地看向她,何方芝轻咳一声, “是真的。” 红叶有点尴尬地红了脸。 这年大的孩子也知道爱面子, 张向阳主动打了个圆场, 很客观地说, “这是私底下俗成的规矩,明面上还是属于公家的。” 红叶到底是四岁大的孩子,眼里非黑即白,哪里听得懂这些,抓耳挠腮了好一会儿,才胡乱地表示自己懂了。 这时外面哨子声响起,这是上工的信号。 何方芝弯腰交待红叶,“你带着妹妹在家玩,娘去上工了。” 红叶点了点头,红心十分不舍地拉住他娘的手。何方芝叹了口气,进了屋。 张向阳把鱼碗放到高桌上,对着两个孩子叮嘱一句,“记得看着鱼,可别让苍蝇叮着,也别让猫叼走了。” 红叶背着小手,像个小大人似的点头。 张向阳扭头就看到何方芝已经换上一件打满补丁的长裤长褂,显然这衣服是专门用来下地穿的。 张向阳之前就听小虎说,他平时不怎么下地,他粗着嗓子道,“今天我也去下地,你帮我也找一套衣服吧。” 何方芝深深看了他一眼,进屋找衣服去了。 红叶呆呆地看着他爹跟着进屋,问旁边的红心,“今天太阳从西边升起了?”居然下地干活? 等换好衣服之后,两人出了院门。 走在路上的时候,大家伙看到张向阳居然也换上旧衣,顿时乐了。 有那大娘凑过来,冲他挤眼,“哟,向阳啊,不跟你爹置气了?” 置气?呵呵,张向阳也是昨天听到小虎说的。 原身跟亲爹置气的理由非常简单,他有个朋友说是可以帮他找份工作,只是要花两百多块钱打点。这笔钱在乡下来说可以算得上是巨款。他爹平时对他教的那些狐朋狗友本来就有老大意见,觉得这事不靠谱,自然不可能同意,两人大吵一架。 说起来,张向阳也是昨天才知道,他们家现在住的房子不是自己家,而是借住的。 他堂弟上完中专之后,上面给他分配了工作,在县城结了婚,二婶一个寡母把堂弟养大,时常想念堂弟,再加堂弟媳妇怀孕,就过去帮小两口带孩子,这房子就空出来了。 原身闹着要分家,想拿着分家得到的钱去打点工作,亲爹猜到他的心思,硬是不同意,所以原身就找到二婶借房子。都是亲戚,二婶自然不好不借,再加上她也存着让他帮着看房子的心思也就同意了。其实原身这一搬出来,就相当于是净身出户。 原身为了争一口气,愣是没回去。只是他平时就是个懒人,很少去上工挣工分,家里全靠他媳妇一个人上工。原身去捞鱼摸虾,再加上原身的娘时不时接济一下,才勉强支撑了两个月。 张向阳打着哈哈,没说什么。 到了地头,许多人看到张向阳过来,都抬眼去瞅张大队长。 只见他脸色黑如锅底,眉峰皱成一个川字,死死地盯着张向阳。 这么强烈的视线,张向阳自然也能感觉得到,抬眼去看,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黝黑的皮肤,挺拔的身躯正定定地看着他。 张向阳猜到对方的身份,毫不怵他回望过去,只是当看到对方眼里隐隐冒火,他又飞快地低下了头。到底是亲爹,演得差不离得了,毕竟以后他还要抱大腿呢。 等分配工作的时候,原本是要跟其他人一样拔草的。 可张大队长却冷哼一声,大手一挥,“一个大男人干女人的活多丢人。给他分配浇粪的活。他这么能,一天起码得挣十工分,才能配得起他的脾气。” 这是犟上了。 记分员冲着张向阳同情地扫了一眼,拿了粪舀给他。 张向阳梗着脖子不服输,“你少瞧不起人,我肯定能挣十工分。” 他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倒是把张大队长气得够呛。 记分员在旁边笑,“我瞧着向阳这性子随你,都是一样的倔。” 张大队长冷着脸,看着儿子的方向,好半晌没说话。 这两人的官司何方芝没有理会,她正拿着镰刀追上前面的知青队伍。 “明秋?” 一个脸色有点苍白,扎着两条麻花辫子的年轻姑娘回过头,看到来人,笑着朝她点头,“方芝姐,有事吗?” 何方芝抬了抬手里的镰刀,“我跟你一起割草。” 李明秋点了点头,“行啊!” 旁边一个身穿绿色衣服的女知青见两人悠哉悠哉地聊着天,嘲讽起来,“病秧子,还不快走,又想躲懒是不是?” 李明秋原本就病弱的身体听到这话忍不住晃了一下,何方芝轻叹一口气扶住她,小声道,“你别理她,你身体不好。量力而行就成。” 李明秋抿了抿嘴,眉宇间多了一丝愁绪。 等到了地里,何方芝边割草边跟李明秋聊天,“明秋,我想挣点钱,你能帮我想想法子吗?” 她想挣钱不是一天两天了。可后来一打听,这里比她前世还严,居然不允许私人做买卖。 虽然每月十五都会有大集,可也只卖些土窑里生产出的粗瓷或是土布之类的,这些她都不会。 要想把张向阳灌醉,首先她得买酒,买酒得有钱,可她一分没有。 所以她想到李明秋,记得刚恢复身份的时候,她头一回下地,有点不适应。跑到河渠边上的大树底下休息,刚巧救了因为中暑差点栽到河里的李明秋。 也因此一直爱慕李明秋的赵志义才会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帮她对付张向阳。 虽然李明秋身体有点弱,可她是县城人,听说县城什么都有,她肯定能帮自己想到好法子。 李明秋拧着眉头看她,“方芝姐有什么手艺吗?” 现在也只有私下接点手艺活来挣钱了。 何方芝眼睛一亮,“我会绣花,会做衣服。”还会做菜,但是估计这条没用。因为这边乡下结婚根本不摆酒席,她想当厨子都没机会。 李明秋一怔,瞬间想了个好法子,“我知道县城有个裁缝铺,私下里帮人做衣服的。方芝姐要是不嫌钱少的话,就去试试。” “好,好!”她默默把地址记下来。 正说着话,何方芝看到不远处,赵志义提着镰刀过来了。 “帮你干活的来了!”何方芝拍了下她的胳膊,提醒她去看。 李明秋脸上浮起一抹红晕。之前那个说酸话的姑娘也看到赵志义,忙站起来,迎了上去,“赵同志,又过来帮我干活啊?” 赵志义冲她点了下头,“李明秋同志身体虚弱,我来帮她。” 绿衣姑娘脸色一僵,瞪了一眼李明秋。 赵志义为避免人说闲话,一直没有凑过来跟李明秋说话。 偶尔抬头扫一眼李明秋,见对方气色很差,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儿。 何方芝凑过来,小声问,“你家里还没同意你俩的婚事?” 赵志义满脸苦涩,“我娘还是不肯同意。” 何方芝还挺同情这对苦命鸳鸯,但是她也没法说赵母不对,毕竟人家想娶个身体健康的儿媳妇也是人之常情。 突然她想到那天晚上的事情,压低声音问,“你觉得恢复高考是不是也是一条路子。” 魏玉红是知青,李明秋也是,说明两人都有机会。 赵志义一怔,高考? 他和李明秋都是初中同学,李明秋的成绩一直很不错,上完高中之后被迫下乡,虽然中间断了好几年,但如果她去考,八成能考上。 只是他才是初中生,连高中都没上过,肯定考不上吧。那他们岂不是还不能在一起。 他满脸苦涩,“大学不是那么好考的。” 何方芝一怔,仔细咂摸这句话。瞬间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他的意思是说大学其实跟太学差不多,这些知识分子就类似于举人,可以通过科举考上进士。 只不过,这边的考是考上大学。 何方芝又问,“上大学有什么好处吗?” 赵志义满脸憧憬,“好处多着呢,可以回城,国家给分配工作,甚至连上大学都不要学费。” 177.第 177 章 此为防盗章, 作者需要养家, 请在晋江购买正版吧, 谢谢大家!  她这么赤果果的打量瞬间把张向阳浇了个透心凉,他有点尴尬,轻咳一声, “虽然如此,可至少也说明那水库里的鱼确实可以去钓的。要不然如果爹去偷粮食, 你看看你爷爷说话好使不?” 红叶将信将疑,歪了歪嘴,嘴里不服气地嘟哝一句, “说得好像你没去偷过似的。” 她就站在他面前, 张向阳自然听了个一清二楚。靠!还真的偷过啊? 何方芝晾好衣服, 走进来, 看着一大两小杵在堂屋, “怎么了?” 红叶走过来,拉着她娘的袖子, 奶声奶气地问,“娘, 爹说水库里的鱼谁钓着就是谁的,是真的吗?” 剩下一大一小也齐刷刷地看向她,何方芝轻咳一声, “是真的。” 红叶有点尴尬地红了脸。 这年大的孩子也知道爱面子, 张向阳主动打了个圆场, 很客观地说, “这是私底下俗成的规矩,明面上还是属于公家的。” 红叶到底是四岁大的孩子,眼里非黑即白,哪里听得懂这些,抓耳挠腮了好一会儿,才胡乱地表示自己懂了。 这时外面哨子声响起,这是上工的信号。 何方芝弯腰交待红叶,“你带着妹妹在家玩,娘去上工了。” 红叶点了点头,红心十分不舍地拉住他娘的手。何方芝叹了口气,进了屋。 张向阳把鱼碗放到高桌上,对着两个孩子叮嘱一句,“记得看着鱼,可别让苍蝇叮着,也别让猫叼走了。” 红叶背着小手,像个小大人似的点头。 张向阳扭头就看到何方芝已经换上一件打满补丁的长裤长褂,显然这衣服是专门用来下地穿的。 张向阳之前就听小虎说,他平时不怎么下地,他粗着嗓子道,“今天我也去下地,你帮我也找一套衣服吧。” 何方芝深深看了他一眼,进屋找衣服去了。 红叶呆呆地看着他爹跟着进屋,问旁边的红心,“今天太阳从西边升起了?”居然下地干活? 等换好衣服之后,两人出了院门。 走在路上的时候,大家伙看到张向阳居然也换上旧衣,顿时乐了。 有那大娘凑过来,冲他挤眼,“哟,向阳啊,不跟你爹置气了?” 置气?呵呵,张向阳也是昨天听到小虎说的。 原身跟亲爹置气的理由非常简单,他有个朋友说是可以帮他找份工作,只是要花两百多块钱打点。这笔钱在乡下来说可以算得上是巨款。他爹平时对他教的那些狐朋狗友本来就有老大意见,觉得这事不靠谱,自然不可能同意,两人大吵一架。 说起来,张向阳也是昨天才知道,他们家现在住的房子不是自己家,而是借住的。 他堂弟上完中专之后,上面给他分配了工作,在县城结了婚,二婶一个寡母把堂弟养大,时常想念堂弟,再加堂弟媳妇怀孕,就过去帮小两口带孩子,这房子就空出来了。 原身闹着要分家,想拿着分家得到的钱去打点工作,亲爹猜到他的心思,硬是不同意,所以原身就找到二婶借房子。都是亲戚,二婶自然不好不借,再加上她也存着让他帮着看房子的心思也就同意了。其实原身这一搬出来,就相当于是净身出户。 原身为了争一口气,愣是没回去。只是他平时就是个懒人,很少去上工挣工分,家里全靠他媳妇一个人上工。原身去捞鱼摸虾,再加上原身的娘时不时接济一下,才勉强支撑了两个月。 张向阳打着哈哈,没说什么。 到了地头,许多人看到张向阳过来,都抬眼去瞅张大队长。 只见他脸色黑如锅底,眉峰皱成一个川字,死死地盯着张向阳。 这么强烈的视线,张向阳自然也能感觉得到,抬眼去看,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黝黑的皮肤,挺拔的身躯正定定地看着他。 张向阳猜到对方的身份,毫不怵他回望过去,只是当看到对方眼里隐隐冒火,他又飞快地低下了头。到底是亲爹,演得差不离得了,毕竟以后他还要抱大腿呢。 等分配工作的时候,原本是要跟其他人一样拔草的。 可张大队长却冷哼一声,大手一挥,“一个大男人干女人的活多丢人。给他分配浇粪的活。他这么能,一天起码得挣十工分,才能配得起他的脾气。” 这是犟上了。 记分员冲着张向阳同情地扫了一眼,拿了粪舀给他。 张向阳梗着脖子不服输,“你少瞧不起人,我肯定能挣十工分。” 他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倒是把张大队长气得够呛。 记分员在旁边笑,“我瞧着向阳这性子随你,都是一样的倔。” 张大队长冷着脸,看着儿子的方向,好半晌没说话。 这两人的官司何方芝没有理会,她正拿着镰刀追上前面的知青队伍。 “明秋?” 一个脸色有点苍白,扎着两条麻花辫子的年轻姑娘回过头,看到来人,笑着朝她点头,“方芝姐,有事吗?” 何方芝抬了抬手里的镰刀,“我跟你一起割草。” 李明秋点了点头,“行啊!” 旁边一个身穿绿色衣服的女知青见两人悠哉悠哉地聊着天,嘲讽起来,“病秧子,还不快走,又想躲懒是不是?” 李明秋原本就病弱的身体听到这话忍不住晃了一下,何方芝轻叹一口气扶住她,小声道,“你别理她,你身体不好。量力而行就成。” 李明秋抿了抿嘴,眉宇间多了一丝愁绪。 等到了地里,何方芝边割草边跟李明秋聊天,“明秋,我想挣点钱,你能帮我想想法子吗?” 她想挣钱不是一天两天了。可后来一打听,这里比她前世还严,居然不允许私人做买卖。 虽然每月十五都会有大集,可也只卖些土窑里生产出的粗瓷或是土布之类的,这些她都不会。 要想把张向阳灌醉,首先她得买酒,买酒得有钱,可她一分没有。 所以她想到李明秋,记得刚恢复身份的时候,她头一回下地,有点不适应。跑到河渠边上的大树底下休息,刚巧救了因为中暑差点栽到河里的李明秋。 也因此一直爱慕李明秋的赵志义才会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帮她对付张向阳。 虽然李明秋身体有点弱,可她是县城人,听说县城什么都有,她肯定能帮自己想到好法子。 李明秋拧着眉头看她,“方芝姐有什么手艺吗?” 现在也只有私下接点手艺活来挣钱了。 何方芝眼睛一亮,“我会绣花,会做衣服。”还会做菜,但是估计这条没用。因为这边乡下结婚根本不摆酒席,她想当厨子都没机会。 李明秋一怔,瞬间想了个好法子,“我知道县城有个裁缝铺,私下里帮人做衣服的。方芝姐要是不嫌钱少的话,就去试试。” “好,好!”她默默把地址记下来。 正说着话,何方芝看到不远处,赵志义提着镰刀过来了。 “帮你干活的来了!”何方芝拍了下她的胳膊,提醒她去看。 李明秋脸上浮起一抹红晕。之前那个说酸话的姑娘也看到赵志义,忙站起来,迎了上去,“赵同志,又过来帮我干活啊?” 赵志义冲她点了下头,“李明秋同志身体虚弱,我来帮她。” 绿衣姑娘脸色一僵,瞪了一眼李明秋。 赵志义为避免人说闲话,一直没有凑过来跟李明秋说话。 偶尔抬头扫一眼李明秋,见对方气色很差,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儿。 何方芝凑过来,小声问,“你家里还没同意你俩的婚事?” 赵志义满脸苦涩,“我娘还是不肯同意。” 何方芝还挺同情这对苦命鸳鸯,但是她也没法说赵母不对,毕竟人家想娶个身体健康的儿媳妇也是人之常情。 突然她想到那天晚上的事情,压低声音问,“你觉得恢复高考是不是也是一条路子。” 魏玉红是知青,李明秋也是,说明两人都有机会。 赵志义一怔,高考? 他和李明秋都是初中同学,李明秋的成绩一直很不错,上完高中之后被迫下乡,虽然中间断了好几年,但如果她去考,八成能考上。 只是他才是初中生,连高中都没上过,肯定考不上吧。那他们岂不是还不能在一起。 他满脸苦涩,“大学不是那么好考的。” 何方芝一怔,仔细咂摸这句话。瞬间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他的意思是说大学其实跟太学差不多,这些知识分子就类似于举人,可以通过科举考上进士。 只不过,这边的考是考上大学。 何方芝又问,“上大学有什么好处吗?” 赵志义满脸憧憬,“好处多着呢,可以回城,国家给分配工作,甚至连上大学都不要学费。” 178.第 178 章 此为防盗章, 作者需要养家, 请在晋江购买正版吧, 谢谢大家!  这本没有什么好说的。可仔细一瞧,很容易就能发现这两人的神态非常不同。 前面的张向阳是精神抖擞,腰板挺得笔直。后面的何方芝却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知青点位于打谷场的东面,已经到了上工时间, 许多知青们都往这边走。 瞅着这两人,那些女知青们自发走向另一条道,只有魏玉红依旧是跟在男知青们后面。经过张向阳身边的时候,她还冲他抛了个媚眼。 可惜她注定是抛给瞎子看了。因为张向阳经过她身边的时候, 目不斜视, 连眼风都没有给她留一个。 魏玉红气得小脸通红。这些日子, 她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干活, 不仅仅是地里的活, 还包括知青点的活。 每天都累得她腰酸背痛,回到知青点,倒头就睡, 连一点复习的时间都没有。照这样下去,她还怎么考大学? 所以她想再度勾引张向阳,只有他才有本事帮她。 可谁成想, 他根本就不理会自己,她当然不会认为是自己魅力下降了, 只能归结于他媳妇捣得鬼。 瞅着后面木呆呆的何方芝, 两人擦身而过的时候, 她突然伸出一只脚。 何方芝刚才在想什么呢?她想了很多。 原本她是想把那对狗男女弄得身败名裂,好报答原身的恩情。 她原本是一只孤魂野鬼,机缘巧合下得到了原主的身体。虽然原身不是她所杀,可既然用了人家的身体,就该要感恩。 原身的心愿无非就是报仇和抚养孩子。 只是她前世是个娇养长大的大家小姐,从未下过地,仅凭自己这双手,想要独自把两个孩子拉扯到大,无意于痴人说梦。 原先她想借着张向阳胡搞这事让公爹愧疚,以他正直的品行,肯定会拿一笔钱出来补贴她和孩子。可现在不成了。公爹这回为了买工作,拿了三百块出来,看得出来,这是笔很大的数目。 如果她现在离婚,已经花掉大半家财的公爹即使有心补贴她,也是有心无力。 可现在就不一样了,她每个月能领到十三块钱。哪怕她天天不上工,专心在家照顾两个孩子都可以养活她们。 到时候她还可以在家复习课本,准备考大学。到时候不靠张向阳她也能养活两个孩子。 可是她不离婚,那张向阳的问题就要解决。她倒是不怕他喝醉打她,只要她再像之前那样故意拿话激他,他自己就能摔晕。最妙的是,一觉醒来,他居然能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不过醉酒容易解决,他要是对她用强怎么办?让她跟杀人犯敦伦,以后不是还要生出个小杀人犯了?越想越觉得这事紧迫。 她想得太入神,自然没注意脚下,立刻就着了对方的道儿。 等何方芝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飞出去了,身体往前倾,眼见着要栽倒在地,却被一双强健有力的胳膊扶住了。 她抬眼去看,原来是张向阳。 他刚刚看到魏玉红过来,根本没理会她。可想到上回魏玉红找他媳妇茬的事情,下意识回头,然后就瞅见这一幕。 他立刻伸手去接,两人相触之时,他又闻到那股清香的味道,而且比之前更加浓郁了。 “谢谢!”何方芝觉察出他有点不对劲儿,立刻起身朝他道谢。 这边两人刚松开,就见魏玉红指着两人大骂,“我看你俩有生活作风问题。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搂搂抱抱,做出伤风败俗的事……” 她话音未落,就见张向阳脸色阴沉得吓人,“我可没有不打女人的习惯。你再给我们乱扣帽子,当心我的拳头。”说话的时候,他还举起拳头在她眼前挥了挥。 魏玉红一脸惊讶地看着他,走在前头的那些男知青们也惊得目瞪口呆。 “我媳妇明明走得好好的,你却伸腿拌她,怎么着?你还想再被扣二十个工分吗?” 说着他一把上前扣住她的手往后面拖,“走,我带你去找大队长。像你这种搅屎棍就喜欢整事。不给你个教训,我看你是改不掉了。” 他说得义正言辞,惹得那些男知青们像看外星人似的看着他。 前些日子他还舔着脸讨好魏玉红,甚至还威胁过他们不要打她的主意,怎么一转眼就闹成这样了? 魏玉红没想到他会这么无情,一个劲儿地摇头,“我不去,我不去,看在咱俩好过的份上,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我以后再也不欺负你媳妇了。” “不行!你这种人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他黑着脸又纠正道,“我跟你可没什么关系,你可别乱说。坏了我的名声,当心我去公社告你。” 他手上的力道很大,硬是拖着她往后走。这会正是将要上工的时间,许多社员听到动静都凑过来看。 “这是咋地啦?” “谁在闹事啊?” 等这些人看到是张向阳拖着一个女知青非要找大队长,没一个人上前劝的。 要知道这些女知青可沾不得。前几年,他们生产队的大队书记因为女知青的事情被枪|毙了。 所以东方生产队,除了张向阳这个色迷心窍的混不吝之外,其他男同志根本就是有贼心没贼胆,哪怕那些女知青长得再好看,他们也只敢偷瞄两眼过过眼瘾,根本不敢往上凑。 这会见张向阳居然拉着女知青去告状,心中都微微惊奇。 如果是生产队社员之间闹矛盾,大家伙都会帮着劝劝架。毕竟都是一个生产队的,都是沾亲带故的,闹大了不好。 可关于这些知青,大家纷纷闭嘴,没有一个上来劝的,反而跟在后头看起了热闹。 而那些男知青们,对魏玉红原本就有意见,哪里会为她说话,所以一个个都当了缩头乌龟,也跟在这些社员后面看看是怎么个情况。 而当事人之一的何方芝也是紧紧跟在后头。 她没想到张向阳会连他的心肝宝贝肉也不给面子。他到底是为了替她出气,还是玩腻了对方,想尽快把魏玉红这块狗皮膏药甩掉呢? 到了张家,张大队长看见小儿子去而复返还有点纳闷。 待看到他居然拉扯着个女知青,心里微微一沉,唬着个脸,“你这是干啥?” 张向阳松开她的胳膊,嫌恶似地拍了拍自己的手,“爹,她太可恶了,刚才我和方芝走在路上的时候,她居然伸脚拌我媳妇。差点让她摔了一跤。” 张大队长一惊,在人群中瞅了一眼。 其他人当然知道他在看什么,都自发让开一条道。何方芝感觉大家的视线都落到她身上,她立刻上前几步,走到公爹面前开始告状,“爹,她是故意的。这已经是第二回了。” 张大队长点了点头,朝魏玉红道,“上回扣了你二十个工分,看来你是不服气。那这次就加倍。” 魏玉红整个人都懵了,她撑目欲裂,从地上跳起来,“凭什么?我只是不小心绊了她一下而已,而且她也没摔倒。” “哎,我说你这同志,你的思想有问题呀。她没摔倒是因为她幸运,你故意去拌她就是你在挑事了。你这想法很恶毒,很危险你知不知道?你这是破坏我们集体团结。”一个中年妇女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她剪着齐耳短发,背着手,一副干部的架势,训起人来一套一套的,没一会儿就给魏玉红定了个罪名,魏玉红听了身体直发抖。 “你要是不接受这个处罚,那也行,我们要开会批|斗你。”中年妇女给她下了最后的通牒。 听到批|斗两字,魏玉红也不敢再犟了,直接跳到何方芝面前,给她鞠了一个九十度的大躬,“对不起,我以后见着你一准绕道。” 何方芝心里一惊,望着刚刚那个中年妇女充满惊讶,这人好生厉害,只是几句话而已,居然能把魏玉红吓成这样。 她到底是什么人?还有她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每个字她都能听懂,可怎么组合在一起,她就全然听不懂呢? “这事就这么着了,以后你要好好干活。以后再敢折腾,偷懒不干活,我非得开批|斗会批|斗你不可。” 魏玉红连连点头,等到对方朝她挥手,她立刻扒开人群跑出去,好似晚一秒,对方就会反悔似的。 张大队长冲她笑,“回来了?” 中年妇女笑着点头,“哥,你说说你这嘴皮子还是不行。侄媳妇都被人家欺负成这样了,你居然只轻飘飘罚了几十个工分。有啥用啊?” 张大队长叹了口气。 张母上前两步拉着中年妇女的手感激不已,“哎呦,草花啊,你可回来了。” 张向阳和何方芝两人都竖着耳朵听周围人的交谈声。终于可以确定对方的身份了。 这个中年妇女是张大队长的亲妹子,在东方生产队当妇女主任。前些日子去上头开会,今天刚回来。 178.第 178 章 此为防盗章, 作者需要养家, 请在晋江购买正版吧, 谢谢大家!  这本没有什么好说的。可仔细一瞧,很容易就能发现这两人的神态非常不同。 前面的张向阳是精神抖擞,腰板挺得笔直。后面的何方芝却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知青点位于打谷场的东面,已经到了上工时间, 许多知青们都往这边走。 瞅着这两人,那些女知青们自发走向另一条道,只有魏玉红依旧是跟在男知青们后面。经过张向阳身边的时候,她还冲他抛了个媚眼。 可惜她注定是抛给瞎子看了。因为张向阳经过她身边的时候, 目不斜视, 连眼风都没有给她留一个。 魏玉红气得小脸通红。这些日子, 她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干活, 不仅仅是地里的活, 还包括知青点的活。 每天都累得她腰酸背痛,回到知青点,倒头就睡, 连一点复习的时间都没有。照这样下去,她还怎么考大学? 所以她想再度勾引张向阳,只有他才有本事帮她。 可谁成想, 他根本就不理会自己,她当然不会认为是自己魅力下降了, 只能归结于他媳妇捣得鬼。 瞅着后面木呆呆的何方芝, 两人擦身而过的时候, 她突然伸出一只脚。 何方芝刚才在想什么呢?她想了很多。 原本她是想把那对狗男女弄得身败名裂,好报答原身的恩情。 她原本是一只孤魂野鬼,机缘巧合下得到了原主的身体。虽然原身不是她所杀,可既然用了人家的身体,就该要感恩。 原身的心愿无非就是报仇和抚养孩子。 只是她前世是个娇养长大的大家小姐,从未下过地,仅凭自己这双手,想要独自把两个孩子拉扯到大,无意于痴人说梦。 原先她想借着张向阳胡搞这事让公爹愧疚,以他正直的品行,肯定会拿一笔钱出来补贴她和孩子。可现在不成了。公爹这回为了买工作,拿了三百块出来,看得出来,这是笔很大的数目。 如果她现在离婚,已经花掉大半家财的公爹即使有心补贴她,也是有心无力。 可现在就不一样了,她每个月能领到十三块钱。哪怕她天天不上工,专心在家照顾两个孩子都可以养活她们。 到时候她还可以在家复习课本,准备考大学。到时候不靠张向阳她也能养活两个孩子。 可是她不离婚,那张向阳的问题就要解决。她倒是不怕他喝醉打她,只要她再像之前那样故意拿话激他,他自己就能摔晕。最妙的是,一觉醒来,他居然能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不过醉酒容易解决,他要是对她用强怎么办?让她跟杀人犯敦伦,以后不是还要生出个小杀人犯了?越想越觉得这事紧迫。 她想得太入神,自然没注意脚下,立刻就着了对方的道儿。 等何方芝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飞出去了,身体往前倾,眼见着要栽倒在地,却被一双强健有力的胳膊扶住了。 她抬眼去看,原来是张向阳。 他刚刚看到魏玉红过来,根本没理会她。可想到上回魏玉红找他媳妇茬的事情,下意识回头,然后就瞅见这一幕。 他立刻伸手去接,两人相触之时,他又闻到那股清香的味道,而且比之前更加浓郁了。 “谢谢!”何方芝觉察出他有点不对劲儿,立刻起身朝他道谢。 这边两人刚松开,就见魏玉红指着两人大骂,“我看你俩有生活作风问题。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搂搂抱抱,做出伤风败俗的事……” 她话音未落,就见张向阳脸色阴沉得吓人,“我可没有不打女人的习惯。你再给我们乱扣帽子,当心我的拳头。”说话的时候,他还举起拳头在她眼前挥了挥。 魏玉红一脸惊讶地看着他,走在前头的那些男知青们也惊得目瞪口呆。 “我媳妇明明走得好好的,你却伸腿拌她,怎么着?你还想再被扣二十个工分吗?” 说着他一把上前扣住她的手往后面拖,“走,我带你去找大队长。像你这种搅屎棍就喜欢整事。不给你个教训,我看你是改不掉了。” 他说得义正言辞,惹得那些男知青们像看外星人似的看着他。 前些日子他还舔着脸讨好魏玉红,甚至还威胁过他们不要打她的主意,怎么一转眼就闹成这样了? 魏玉红没想到他会这么无情,一个劲儿地摇头,“我不去,我不去,看在咱俩好过的份上,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我以后再也不欺负你媳妇了。” “不行!你这种人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他黑着脸又纠正道,“我跟你可没什么关系,你可别乱说。坏了我的名声,当心我去公社告你。” 他手上的力道很大,硬是拖着她往后走。这会正是将要上工的时间,许多社员听到动静都凑过来看。 “这是咋地啦?” “谁在闹事啊?” 等这些人看到是张向阳拖着一个女知青非要找大队长,没一个人上前劝的。 要知道这些女知青可沾不得。前几年,他们生产队的大队书记因为女知青的事情被枪|毙了。 所以东方生产队,除了张向阳这个色迷心窍的混不吝之外,其他男同志根本就是有贼心没贼胆,哪怕那些女知青长得再好看,他们也只敢偷瞄两眼过过眼瘾,根本不敢往上凑。 这会见张向阳居然拉着女知青去告状,心中都微微惊奇。 如果是生产队社员之间闹矛盾,大家伙都会帮着劝劝架。毕竟都是一个生产队的,都是沾亲带故的,闹大了不好。 可关于这些知青,大家纷纷闭嘴,没有一个上来劝的,反而跟在后头看起了热闹。 而那些男知青们,对魏玉红原本就有意见,哪里会为她说话,所以一个个都当了缩头乌龟,也跟在这些社员后面看看是怎么个情况。 而当事人之一的何方芝也是紧紧跟在后头。 她没想到张向阳会连他的心肝宝贝肉也不给面子。他到底是为了替她出气,还是玩腻了对方,想尽快把魏玉红这块狗皮膏药甩掉呢? 到了张家,张大队长看见小儿子去而复返还有点纳闷。 待看到他居然拉扯着个女知青,心里微微一沉,唬着个脸,“你这是干啥?” 张向阳松开她的胳膊,嫌恶似地拍了拍自己的手,“爹,她太可恶了,刚才我和方芝走在路上的时候,她居然伸脚拌我媳妇。差点让她摔了一跤。” 张大队长一惊,在人群中瞅了一眼。 其他人当然知道他在看什么,都自发让开一条道。何方芝感觉大家的视线都落到她身上,她立刻上前几步,走到公爹面前开始告状,“爹,她是故意的。这已经是第二回了。” 张大队长点了点头,朝魏玉红道,“上回扣了你二十个工分,看来你是不服气。那这次就加倍。” 魏玉红整个人都懵了,她撑目欲裂,从地上跳起来,“凭什么?我只是不小心绊了她一下而已,而且她也没摔倒。” “哎,我说你这同志,你的思想有问题呀。她没摔倒是因为她幸运,你故意去拌她就是你在挑事了。你这想法很恶毒,很危险你知不知道?你这是破坏我们集体团结。”一个中年妇女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她剪着齐耳短发,背着手,一副干部的架势,训起人来一套一套的,没一会儿就给魏玉红定了个罪名,魏玉红听了身体直发抖。 “你要是不接受这个处罚,那也行,我们要开会批|斗你。”中年妇女给她下了最后的通牒。 听到批|斗两字,魏玉红也不敢再犟了,直接跳到何方芝面前,给她鞠了一个九十度的大躬,“对不起,我以后见着你一准绕道。” 何方芝心里一惊,望着刚刚那个中年妇女充满惊讶,这人好生厉害,只是几句话而已,居然能把魏玉红吓成这样。 她到底是什么人?还有她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每个字她都能听懂,可怎么组合在一起,她就全然听不懂呢? “这事就这么着了,以后你要好好干活。以后再敢折腾,偷懒不干活,我非得开批|斗会批|斗你不可。” 魏玉红连连点头,等到对方朝她挥手,她立刻扒开人群跑出去,好似晚一秒,对方就会反悔似的。 张大队长冲她笑,“回来了?” 中年妇女笑着点头,“哥,你说说你这嘴皮子还是不行。侄媳妇都被人家欺负成这样了,你居然只轻飘飘罚了几十个工分。有啥用啊?” 张大队长叹了口气。 张母上前两步拉着中年妇女的手感激不已,“哎呦,草花啊,你可回来了。” 张向阳和何方芝两人都竖着耳朵听周围人的交谈声。终于可以确定对方的身份了。 这个中年妇女是张大队长的亲妹子,在东方生产队当妇女主任。前些日子去上头开会,今天刚回来。 179.第 179 章 此为防盗章, 作者需要养家,请在晋江购买正版吧, 谢谢大家! 张母脸上挂着喜气洋洋的笑,还上前两步替儿子整了整衣领, 语带自豪,“哎哟, 我儿子也能吃上商品粮了,可了不得。得亏当初你爹让你下来干活挣工分的时候,我坚持让你待在学校读书, 看来多认字还是很有用的。” 张大队长抽着烟袋,差点被这话气死。当初小儿子想上学, 不是因为他学习好,而是因为他想偷懒不干活。为了这事, 他没少抽小儿子。 张向民有些失落地低下了头。如果当初他也能像三弟一样死皮赖脸非要念书,是不是他也能有机会当上工人呢。 他身边的杨素兰没有发现他的失落,她正在跟何方芝使眼色。 就在张大队长想要开口说散会的时候,杨素兰突然开口了,“爹, 这事我不同意!” 其他人都惊住了, 好几双眼睛齐唰唰地朝她看。 张母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她儿子马上就要成工人了,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以后她在村子里, 谁不羡慕她, 巴结她?可偏偏老大媳妇又来搅局。她登时气得够呛, 老脸涨得通红,人一蹦三尺高,火气更是随着她这句话炸了,“这里有你什么事儿?又不是掏你的钱。你操得哪门子的心。你有那功夫还不如把两个儿子好好培养成材,说不定将来也能当上工人,不用羡慕我儿子。” 没错,张母的第一反应就认定杨素兰是在嫉妒她儿子。谁让她男人只是个连小学都没毕业的睁眼瞎呢。 要说别人家,儿媳妇绝对不敢跟婆婆对着干。 可杨素兰却不同,她并不怕这个后婆婆,反正对方都是听公公的,只要公公站在她这一边,婆婆再反对也没用。 而且公公这人要面子,家里吵得再凶,公公都严厉禁止他们往外传。 这也是为什么公公不喜欢小叔子的原因,因为对方是个混不吝的,家里但凡有不如他意的事,他恨不得嚷嚷得全生产队都知道。 张大队长诧异地看向她,“你为啥不同意?说说理由。” 虽然他脸上很惊讶,但他毕竟是见惯大场面的人,倒也没有失态。倒是很有兴趣知道她为什么会反对。该不会是那个彭加木有啥问题被老大媳妇看出来了吧? 杨素兰以一种很不信任的眼神看着张向阳,“之前他只要有点钱就花到那些女知青身上,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把钱还上。” 这话说得也有道理。就连张母都忍不住有些担心。她儿子是什么性子她自己也清楚的很。别看现在的他不理会那些女知青,那是因为他已经玩腻了,等新一批知青下来,他那腿又迈不动了,到时候钱又得花到那些新知青身上。 当事人张向阳脑子都懵了,临门一脚,居然输在这上头。他怎么甘心?他想张嘴替自己辩驳,可惜别人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你有什么主意?”张大队长稍稍放了心,只要不是彭加木有问题就不是不能解决的。 杨素兰望了眼一直紧张兮兮的张向阳,“我看不如他的工资以后都由我表妹和婆婆一起领。” 张母没想到大儿媳妇居然能想到自己,诧异地瞅了她好几眼。她会这么好心? “给婆婆是因为要还公中的钱。给我表妹是因为他们一家要生活。”杨素兰先还耐心解释着,只是紧接着就想到表妹所受的那些苦,心里就替她委屈,脸色登时变了,越说越来气,就差指着张向阳的鼻子骂了,“之前你为了那个女知青把我表妹打得鼻青眼肿,身上连一片好肉都没有。医生都说她没命可活了,让我们准备丧事。她躺在炕上,连手都抬不起来,要不是有我照顾着,能不能活下来还两说,就这样,她也没跟你提离婚。现在只是让你把工资交给她,你都不肯吗?你还是不是男人?你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 何方芝站在旁边也适时抹眼泪,把一个受尽天大委屈的可怜女人扮演的淋漓尽致,她趴在杨素兰的肩头,越哭越伤心,倒是一句委屈都没说。只是她这不说比说了更加让人受不了。毕竟说了,你还能有话去反驳,不说那就是事实,连辩驳的机会都不给你。 对何方芝这个儿媳妇,不仅张大队长认可,就连张母也是满意的。长得漂亮,文化高,性子温柔,话也不多,干活还麻利。唯一不好的就是她的性子太软了,根本管不住张向阳。不过他们已经管了二十多年,也没管住。这点倒也不怪她没本事。 瞅着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凄惨模样,张大队长就觉得理亏。他一辈子都是挺直腰板做人,可自打这个小儿子生下来以后,总喜欢给他惹事,他这张老脸都要丢尽了。想到这里,他也被大儿媳妇的话勾出几分火,瞪向小儿子。 张母在旁边看着老头子的神色,虽然心疼儿子,可也没办法替他辩驳。毕竟这事儿,是他儿子有问题,不怪小三媳妇。 就在大家等着张大队长下决定的时候,张向阳突然开口了,“那就给她们吧。” 这句话成功把大伙的视线吸引过去。杨素兰嘴巴张得老大,原本准备了两个小时的台词这才将将说了个开头,就成功了。这也太顺利了吧? 大家的视线全都落在张向阳身上,他侧头瞅着眼哭得梨花带雨的媳妇,她白嫩的脸,因为哭了一场,已经成了粉色,那双如水的眼睛悬着泪珠,好似娇花被雨水打过一样,分外惹人怜惜。这是个好女人,却遇上原身那个混不吝,他心中忍不住同情起对方来。想到这里,他微微一笑,“爹,娘,我媳妇和我是一家子的,我工作就是为了养家糊口,给她还是给我都是一样的。” 如果把钱给自己媳妇能让大家相信他是真的变好了,何乐而不为呢。左右,他还可以弄点别的挣些外块。而且原本他就想着挣钱交给媳妇。毕竟他们现在是一家人,分什么你我呢。 “哎呀,小三子懂事了。”张母拍着儿子的手背,激动地直抹眼泪。还是亲儿子贴心,给她钱一点也不心疼。 张大队长点点头,“那成吧。每个月你交给你娘二十块钱。剩下十三块钱就留着家用。直到把钱还完为止。” 张向阳点头答应了。其他人也心满意足起来。 “等明天,咱们就去把工作落实下来,要不然三百再变成四百,我可没那么多钱往里扔。”张大队长磕了几下烟袋,凉凉地看了眼张向阳。 张向阳比他还懵呢,只是他也不知道问谁去。所以只能朝着亲爹挠头傻笑。 张母朝张大队长道,“你看咱儿子多懂事。不如让他们搬回来吧?明明没分家,干啥要住到外头去呢?” 张向阳差点吓死。真的要住在一起,他还不得露馅啊。 张大队长抽着烟袋,眯着眼似乎在思考。 张向阳也飞快想法子,他斟酌了语言才道,“爹,娘,不用了,我已经答应二婶要帮她看房子。咋能半途而废呢。再说了,家里的房子也有点挤,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张母用恨铁不成钢地嗔了他一眼,“那怎么行?这个家再小也有你的一半。”边说边背着张大队长冲他使眼色。意思是说你傻啊,这家怎么说也得分你一半啊。 张大队长在他脸上扫了一圈,给他吃了个定心丸,“你想住那边也成。等年底,咱们就真正的分家。” 他总得看小儿子是不是真的改好了。如果改好了,他就公平分配。要是没改好,那钱分给他不就打水漂了。 张向阳松了一口气,“谢谢爹!” 张母也满意了。只要老头子不是真的让她儿子净身出户,把属于她儿子的那份给他,不住在一起就不住在一起吧。 夫妻俩一前一后走出院子。这条小巷子里不像大路,没什么人。 何方芝还有点不可思议,她现在还有点恍惚,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这人之前不是很混蛋吗?挣的钱一分都没给原主,这次他好不容易找到工作,累死累活去上班,他自己却连一分都没捞着,他怎么没闹呢? “你放心!我以后肯定好好工作,让你们娘仨过上好日子。”张向阳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媳妇。发现她正盯着自己看,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何方芝有点窘,偷看人却被当事人抓了个正着,太尴尬了。她拢了拢头发,微微抬头看他,“以后你每个月真的交十三块钱工资给我?” 虽然剩下二十块钱是交给婆婆的,可表姐说了,这钱其实相当于是给公爹的。毕竟家里的大头都是由公爹收着的。婆婆手里只有点小钱。 张向阳见她还一副不可置信的呆傻表情,她真的很可爱,不知怎地他竟觉得自己的手指有点痒,很想来个摸头杀。 他挣扎了好一会儿,又四下瞅了瞅,确定没人了,才轻轻揉了揉她的额头,温柔地笑着,“是啊。” 他这一笑,原本就俊朗的五官添了几分洒脱的意味儿。何方芝只觉得自己的心好似被他勾了一下。 179.第 179 章 此为防盗章, 作者需要养家,请在晋江购买正版吧, 谢谢大家! 张母脸上挂着喜气洋洋的笑,还上前两步替儿子整了整衣领, 语带自豪,“哎哟, 我儿子也能吃上商品粮了,可了不得。得亏当初你爹让你下来干活挣工分的时候,我坚持让你待在学校读书, 看来多认字还是很有用的。” 张大队长抽着烟袋,差点被这话气死。当初小儿子想上学, 不是因为他学习好,而是因为他想偷懒不干活。为了这事, 他没少抽小儿子。 张向民有些失落地低下了头。如果当初他也能像三弟一样死皮赖脸非要念书,是不是他也能有机会当上工人呢。 他身边的杨素兰没有发现他的失落,她正在跟何方芝使眼色。 就在张大队长想要开口说散会的时候,杨素兰突然开口了,“爹, 这事我不同意!” 其他人都惊住了, 好几双眼睛齐唰唰地朝她看。 张母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她儿子马上就要成工人了,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以后她在村子里, 谁不羡慕她, 巴结她?可偏偏老大媳妇又来搅局。她登时气得够呛, 老脸涨得通红,人一蹦三尺高,火气更是随着她这句话炸了,“这里有你什么事儿?又不是掏你的钱。你操得哪门子的心。你有那功夫还不如把两个儿子好好培养成材,说不定将来也能当上工人,不用羡慕我儿子。” 没错,张母的第一反应就认定杨素兰是在嫉妒她儿子。谁让她男人只是个连小学都没毕业的睁眼瞎呢。 要说别人家,儿媳妇绝对不敢跟婆婆对着干。 可杨素兰却不同,她并不怕这个后婆婆,反正对方都是听公公的,只要公公站在她这一边,婆婆再反对也没用。 而且公公这人要面子,家里吵得再凶,公公都严厉禁止他们往外传。 这也是为什么公公不喜欢小叔子的原因,因为对方是个混不吝的,家里但凡有不如他意的事,他恨不得嚷嚷得全生产队都知道。 张大队长诧异地看向她,“你为啥不同意?说说理由。” 虽然他脸上很惊讶,但他毕竟是见惯大场面的人,倒也没有失态。倒是很有兴趣知道她为什么会反对。该不会是那个彭加木有啥问题被老大媳妇看出来了吧? 杨素兰以一种很不信任的眼神看着张向阳,“之前他只要有点钱就花到那些女知青身上,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把钱还上。” 这话说得也有道理。就连张母都忍不住有些担心。她儿子是什么性子她自己也清楚的很。别看现在的他不理会那些女知青,那是因为他已经玩腻了,等新一批知青下来,他那腿又迈不动了,到时候钱又得花到那些新知青身上。 当事人张向阳脑子都懵了,临门一脚,居然输在这上头。他怎么甘心?他想张嘴替自己辩驳,可惜别人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你有什么主意?”张大队长稍稍放了心,只要不是彭加木有问题就不是不能解决的。 杨素兰望了眼一直紧张兮兮的张向阳,“我看不如他的工资以后都由我表妹和婆婆一起领。” 张母没想到大儿媳妇居然能想到自己,诧异地瞅了她好几眼。她会这么好心? “给婆婆是因为要还公中的钱。给我表妹是因为他们一家要生活。”杨素兰先还耐心解释着,只是紧接着就想到表妹所受的那些苦,心里就替她委屈,脸色登时变了,越说越来气,就差指着张向阳的鼻子骂了,“之前你为了那个女知青把我表妹打得鼻青眼肿,身上连一片好肉都没有。医生都说她没命可活了,让我们准备丧事。她躺在炕上,连手都抬不起来,要不是有我照顾着,能不能活下来还两说,就这样,她也没跟你提离婚。现在只是让你把工资交给她,你都不肯吗?你还是不是男人?你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 何方芝站在旁边也适时抹眼泪,把一个受尽天大委屈的可怜女人扮演的淋漓尽致,她趴在杨素兰的肩头,越哭越伤心,倒是一句委屈都没说。只是她这不说比说了更加让人受不了。毕竟说了,你还能有话去反驳,不说那就是事实,连辩驳的机会都不给你。 对何方芝这个儿媳妇,不仅张大队长认可,就连张母也是满意的。长得漂亮,文化高,性子温柔,话也不多,干活还麻利。唯一不好的就是她的性子太软了,根本管不住张向阳。不过他们已经管了二十多年,也没管住。这点倒也不怪她没本事。 瞅着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凄惨模样,张大队长就觉得理亏。他一辈子都是挺直腰板做人,可自打这个小儿子生下来以后,总喜欢给他惹事,他这张老脸都要丢尽了。想到这里,他也被大儿媳妇的话勾出几分火,瞪向小儿子。 张母在旁边看着老头子的神色,虽然心疼儿子,可也没办法替他辩驳。毕竟这事儿,是他儿子有问题,不怪小三媳妇。 就在大家等着张大队长下决定的时候,张向阳突然开口了,“那就给她们吧。” 这句话成功把大伙的视线吸引过去。杨素兰嘴巴张得老大,原本准备了两个小时的台词这才将将说了个开头,就成功了。这也太顺利了吧? 大家的视线全都落在张向阳身上,他侧头瞅着眼哭得梨花带雨的媳妇,她白嫩的脸,因为哭了一场,已经成了粉色,那双如水的眼睛悬着泪珠,好似娇花被雨水打过一样,分外惹人怜惜。这是个好女人,却遇上原身那个混不吝,他心中忍不住同情起对方来。想到这里,他微微一笑,“爹,娘,我媳妇和我是一家子的,我工作就是为了养家糊口,给她还是给我都是一样的。” 如果把钱给自己媳妇能让大家相信他是真的变好了,何乐而不为呢。左右,他还可以弄点别的挣些外块。而且原本他就想着挣钱交给媳妇。毕竟他们现在是一家人,分什么你我呢。 “哎呀,小三子懂事了。”张母拍着儿子的手背,激动地直抹眼泪。还是亲儿子贴心,给她钱一点也不心疼。 张大队长点点头,“那成吧。每个月你交给你娘二十块钱。剩下十三块钱就留着家用。直到把钱还完为止。” 张向阳点头答应了。其他人也心满意足起来。 “等明天,咱们就去把工作落实下来,要不然三百再变成四百,我可没那么多钱往里扔。”张大队长磕了几下烟袋,凉凉地看了眼张向阳。 张向阳比他还懵呢,只是他也不知道问谁去。所以只能朝着亲爹挠头傻笑。 张母朝张大队长道,“你看咱儿子多懂事。不如让他们搬回来吧?明明没分家,干啥要住到外头去呢?” 张向阳差点吓死。真的要住在一起,他还不得露馅啊。 张大队长抽着烟袋,眯着眼似乎在思考。 张向阳也飞快想法子,他斟酌了语言才道,“爹,娘,不用了,我已经答应二婶要帮她看房子。咋能半途而废呢。再说了,家里的房子也有点挤,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张母用恨铁不成钢地嗔了他一眼,“那怎么行?这个家再小也有你的一半。”边说边背着张大队长冲他使眼色。意思是说你傻啊,这家怎么说也得分你一半啊。 张大队长在他脸上扫了一圈,给他吃了个定心丸,“你想住那边也成。等年底,咱们就真正的分家。” 他总得看小儿子是不是真的改好了。如果改好了,他就公平分配。要是没改好,那钱分给他不就打水漂了。 张向阳松了一口气,“谢谢爹!” 张母也满意了。只要老头子不是真的让她儿子净身出户,把属于她儿子的那份给他,不住在一起就不住在一起吧。 夫妻俩一前一后走出院子。这条小巷子里不像大路,没什么人。 何方芝还有点不可思议,她现在还有点恍惚,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这人之前不是很混蛋吗?挣的钱一分都没给原主,这次他好不容易找到工作,累死累活去上班,他自己却连一分都没捞着,他怎么没闹呢? “你放心!我以后肯定好好工作,让你们娘仨过上好日子。”张向阳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媳妇。发现她正盯着自己看,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何方芝有点窘,偷看人却被当事人抓了个正着,太尴尬了。她拢了拢头发,微微抬头看他,“以后你每个月真的交十三块钱工资给我?” 虽然剩下二十块钱是交给婆婆的,可表姐说了,这钱其实相当于是给公爹的。毕竟家里的大头都是由公爹收着的。婆婆手里只有点小钱。 张向阳见她还一副不可置信的呆傻表情,她真的很可爱,不知怎地他竟觉得自己的手指有点痒,很想来个摸头杀。 他挣扎了好一会儿,又四下瞅了瞅,确定没人了,才轻轻揉了揉她的额头,温柔地笑着,“是啊。” 他这一笑,原本就俊朗的五官添了几分洒脱的意味儿。何方芝只觉得自己的心好似被他勾了一下。 180.第 180 章 此为防盗章, 作者需要养家,请在晋江购买正版吧, 谢谢大家!  “爹, 我给你送鱼来了。”张向阳见红叶不肯往前走,自己大踏步走了过去。 这声把张大队长给惊着了, 睁开眼打量着他,一时之间怔住了,而后悲剧了,因为未能吐烟, 嘴里的烟直接呛到鼻管,他捂着胸口,咳得撕心裂肺。 这可把张向阳吓了一跳, 把手里的砂锅放到旁边, 开始给他捶背,嘴里还无帅自通地嫌弃上了,“您瞅瞅您老,吸个烟,居然还能呛着了。” 张大队长气得干瞪眼, 咳好之后,猛地推开他的手背, 痛着手站起来, 板着脸开始训他, “你来干啥?不是说要跟我断绝父子关系吗?” 张向阳撇撇嘴, 低声嘟哝一声, “当大队长的人了居然气性还这么大。您可真行。” “你个臭小子!”张大队长被他气得够呛。挥着烟袋锅子就想打。 这时灶房里的张母听到动静出来,看到他的动作,大叫起来,“老头子!” 她三步并步两步跑过去一把把张大队长扯开,吵吵起来了,“小三子好不容易来了,刚进家门,你就跟他吵。他不是你儿子吗?你非要逼他走?” 张大队长气得脸色铁青。 张母却不依不饶起来,尤其是当她看到儿子带过来的砂锅,觉得这孩子真是贴心,“小三子送东西来了,你还打他。你还有没有良心?”她越想越委屈,一拍大腿坐到地上,“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你只疼前头生的儿子,我也不说什么。你把他赶出家门,一分钱没给他,我都忍了。可小三子都亲自上门认错了,你还不依不饶,你亏不亏心?难道老大是你儿子,小三子就不是了吗?” 张大队长见她像个泼妇指责他,觉得丢了面子,脸色越发沉了几分,只是当他看到那砂锅时,脸又热了起来。只是他到底是爹,哪有当爹给儿子道歉的道理。他尴尬地立在一边,手里的烟袋都快烧完了,他也没看见。 张母越说越心酸,人家都是后娘难当不是没有道理的。她性子软,老头子性子霸道,她就什么事都听老头子的。老头子更喜欢前头生的大儿子,对小儿子一直嫌弃得不行,她只好多宠小儿子,可儿子越来越不成器,他却只知道打骂,惹得儿子逆反心理越来越重,什么事都喜欢跟他对着干。她心里急,却也没办法。 看着小三子一家被撵出去,吃也吃不好,睡不睡不着,还常常一醉到天明,老头子听说了,天天在家骂儿子不成器。 现在小三子好不容易拉下脸回来看他们了,老头子还像以前一样骂儿子。她再也不想忍了。 “你要是不喜欢小三子,我也不怪你,但是我不能让我儿子这么被人嫌弃,他已经没有爹疼,不能再没了娘爱。我现在就搬去跟他一起住,你们一家太欺负人了,我不跟你过了,我要跟你离婚。”张母从地上爬起来,两只眼睛死死地瞪着张大队长。 张大队长疼得嘶了一声,这才发现烟袋已经烧到头,烫得他手指一个哆嗦。 把烟灭了之后,张大队长有点尴尬地咳了几声,语气有点委屈,声音也小了几许,“他是我儿子,我说他两句咋啦?我又没真打他?” 说话的时候,他还拿眼瞅张向阳,想让他帮着说几句好话,张向阳装没看到,就是不接这一茬,气得张大队长又想拿烟杆抽他。 张母没看到两人之间的官司,嘴里丝毫没留情面,“你刚刚手举得那么高?不是打他,难道是玩杂耍的?” 张大队长突然很想念之前那个懂事听话的老太婆。 他把烟枪别在腰袋上,把地上的砂锅端起来,板着脸,声音放缓,“好了。咱儿子好不容易来一趟,你扯那么多干什么?还提离婚?咱都多大年纪了!说出去让人笑话。” 这已经是他在哄人了,张母见好就收,嘴里不依不饶,非要他做保证,“那你不许撵小三子走。” 张大队长点点头,冲她挥了挥手,“行,行,我不撵他,你赶紧去灶房烧饭吧。儿子都回来了,你不给他整点好菜吗?” 张母这才想这茬,拍着张向阳的胳膊,不容拒绝地道,“今天就留在这儿吃。过年时晒的蜡肉,我还留了一点,都炒给你吃。” 张大队长其实很想骂一句,慈母多败儿,只是想到刚刚她闹了一场,到底不好再说什么。 他背着手,斜睨了张向阳一眼,声音略沉了几分,“跟我进来。” 张向阳应了一声,回头想找红叶,却发现她已经跟着张母进了灶房。 等到了堂屋,张大队长把两个孙子撵到院子里玩。一回头,瞅见小三还没坐下,指个板凳,“坐吧!” 张向阳从善如流地坐下,微微低着头,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 “呵,刚才还那么能,这会子怎么装死了?”张大队长开口就是损。 张向阳撇撇嘴,没说话。 张大队长见小儿子居然没还嘴,还惊讶了一瞬。只是小儿子都给主动上门了,他再骂就有点得理不饶人了,便问,“你知道错了吗?” 这是问借钱的事情,张向阳转了转眼珠子,把头摇成拨浪鼓。 这下子,张大队长的火腾得又烧起来了,一巴掌拍到桌子上,瞪着他恨声骂道,“死不悔改!” 相比他的气急败坏,张向阳就要淡定多了,他理了理袖口,“爹,我只是想跟您借点钱找份工作,哪里做错了?” 张大队长被他噎住,这话是没错的,“你认识的都是些什么人,你自己不清楚啊?” 张向阳直直地看向他,“你见过我朋友?” 呃?他还真没见过,只是“你平时来往的那些朋友,你心里没数吗?” “可那人的工作是真的。他家里确实急需用钱。机会难得。”张向阳曾经让小虎帮忙送过东西给那人,所以小虎认得对方。 张大队长没说话。 张向阳却继续道,“如果你见过一面,觉得他是骗子,不肯借钱给我,那我无话可说。可你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你这就么给拒绝了,我心里能好受吗?”他望了望外面,视线停留在院子里的两个小孩身上,“如果借钱的是大哥,你也会拒绝他吗?” 张大队长被他问住了。大儿子老实沉稳,不像小儿子整天就知道偷懒不干活。相比起来,他当然更喜欢大儿子。 凭心而论,如果是大儿子要借钱,他肯定二话不说就借了,丝毫不带犹豫的。 但是,心里虽这么想,张大队长却不能直接了当说出来,要不然这小儿子才是真的跟他离心了,他轻咳了一声,“等你能像你大哥一样懂事,不让我操心。别说只是两百块钱,就是几千,我都能给你借来。可你觉得你靠谱吗?” 得!话又还回来了。张向阳也不生气,他算是看出来了,他这便宜爹,除了脾气爆一点,爱面子了一点,还算是个正人君子。 不有句老话吗?有后娘就有后爹,原身明明是后老婆生的,可他爹依旧能疼爱长子,可见他这人不是个老糊涂。比他那亲爹强多了。 张向阳嘴里嘟哝一句,“只要你别每次跟我急,我肯定不惹你生气。” 张大队长瞪了他一眼,又开始点烟袋锅子,“你啥时候让我见你那位朋友?” 张向阳昨儿个已经让小虎帮他去送信了,“过两天就过来。爹,如果我朋友把工作让给我,您真愿意借钱?” 张大队长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眼里透着异样的神彩,到底没有说什么丧气的话,“只要这事靠谱,我肯定借!” 张向阳喜不自胜。他激动地搓着手,感激地冲他笑,“那爹,咱可说好了,您年纪一大把,可不能唬我。” 张大队长白了他一眼。他是那种说话不算话的人嘛。 张向阳正想开口说话,只见门外有人进来了。 张向阳勾头去看,原来是大嫂和一个男人进来了。 院里的两个小孩齐齐喊,“爹,娘!” 得!这是他的大哥! 张向阳把目光放在大哥身上,这人长得比他矮一点,身材却魁梧许多,皮肤黝黑。憨厚的脸上,在看到两个儿子时,露出了笑意。 两人到水缸边洗了手。 张向阳从堂屋里出来,冲着两人叫人。 大嫂看到他的时候,眉头下意识蹙起。 张向民回头冲他笑,“三弟回来了。”他甩着手上的水,小声凑过来,“爹没骂你吧?” 张向阳一怔,见他关切不似作伪,心里倒是暖了许多,看来这个大哥人品还行,他摇了摇头,“没有,爹刚才还答应借我钱呢?” 张向民和大嫂齐齐对视一眼,两人眼里都写着不可思议。 张大队长唬着一张老脸,纠正他的话,“我说的是如果靠谱才借。” “对!”张向阳也不生气,点头附和。 180.第 180 章 此为防盗章, 作者需要养家,请在晋江购买正版吧, 谢谢大家!  “爹, 我给你送鱼来了。”张向阳见红叶不肯往前走,自己大踏步走了过去。 这声把张大队长给惊着了, 睁开眼打量着他,一时之间怔住了,而后悲剧了,因为未能吐烟, 嘴里的烟直接呛到鼻管,他捂着胸口,咳得撕心裂肺。 这可把张向阳吓了一跳, 把手里的砂锅放到旁边, 开始给他捶背,嘴里还无帅自通地嫌弃上了,“您瞅瞅您老,吸个烟,居然还能呛着了。” 张大队长气得干瞪眼, 咳好之后,猛地推开他的手背, 痛着手站起来, 板着脸开始训他, “你来干啥?不是说要跟我断绝父子关系吗?” 张向阳撇撇嘴, 低声嘟哝一声, “当大队长的人了居然气性还这么大。您可真行。” “你个臭小子!”张大队长被他气得够呛。挥着烟袋锅子就想打。 这时灶房里的张母听到动静出来,看到他的动作,大叫起来,“老头子!” 她三步并步两步跑过去一把把张大队长扯开,吵吵起来了,“小三子好不容易来了,刚进家门,你就跟他吵。他不是你儿子吗?你非要逼他走?” 张大队长气得脸色铁青。 张母却不依不饶起来,尤其是当她看到儿子带过来的砂锅,觉得这孩子真是贴心,“小三子送东西来了,你还打他。你还有没有良心?”她越想越委屈,一拍大腿坐到地上,“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你只疼前头生的儿子,我也不说什么。你把他赶出家门,一分钱没给他,我都忍了。可小三子都亲自上门认错了,你还不依不饶,你亏不亏心?难道老大是你儿子,小三子就不是了吗?” 张大队长见她像个泼妇指责他,觉得丢了面子,脸色越发沉了几分,只是当他看到那砂锅时,脸又热了起来。只是他到底是爹,哪有当爹给儿子道歉的道理。他尴尬地立在一边,手里的烟袋都快烧完了,他也没看见。 张母越说越心酸,人家都是后娘难当不是没有道理的。她性子软,老头子性子霸道,她就什么事都听老头子的。老头子更喜欢前头生的大儿子,对小儿子一直嫌弃得不行,她只好多宠小儿子,可儿子越来越不成器,他却只知道打骂,惹得儿子逆反心理越来越重,什么事都喜欢跟他对着干。她心里急,却也没办法。 看着小三子一家被撵出去,吃也吃不好,睡不睡不着,还常常一醉到天明,老头子听说了,天天在家骂儿子不成器。 现在小三子好不容易拉下脸回来看他们了,老头子还像以前一样骂儿子。她再也不想忍了。 “你要是不喜欢小三子,我也不怪你,但是我不能让我儿子这么被人嫌弃,他已经没有爹疼,不能再没了娘爱。我现在就搬去跟他一起住,你们一家太欺负人了,我不跟你过了,我要跟你离婚。”张母从地上爬起来,两只眼睛死死地瞪着张大队长。 张大队长疼得嘶了一声,这才发现烟袋已经烧到头,烫得他手指一个哆嗦。 把烟灭了之后,张大队长有点尴尬地咳了几声,语气有点委屈,声音也小了几许,“他是我儿子,我说他两句咋啦?我又没真打他?” 说话的时候,他还拿眼瞅张向阳,想让他帮着说几句好话,张向阳装没看到,就是不接这一茬,气得张大队长又想拿烟杆抽他。 张母没看到两人之间的官司,嘴里丝毫没留情面,“你刚刚手举得那么高?不是打他,难道是玩杂耍的?” 张大队长突然很想念之前那个懂事听话的老太婆。 他把烟枪别在腰袋上,把地上的砂锅端起来,板着脸,声音放缓,“好了。咱儿子好不容易来一趟,你扯那么多干什么?还提离婚?咱都多大年纪了!说出去让人笑话。” 这已经是他在哄人了,张母见好就收,嘴里不依不饶,非要他做保证,“那你不许撵小三子走。” 张大队长点点头,冲她挥了挥手,“行,行,我不撵他,你赶紧去灶房烧饭吧。儿子都回来了,你不给他整点好菜吗?” 张母这才想这茬,拍着张向阳的胳膊,不容拒绝地道,“今天就留在这儿吃。过年时晒的蜡肉,我还留了一点,都炒给你吃。” 张大队长其实很想骂一句,慈母多败儿,只是想到刚刚她闹了一场,到底不好再说什么。 他背着手,斜睨了张向阳一眼,声音略沉了几分,“跟我进来。” 张向阳应了一声,回头想找红叶,却发现她已经跟着张母进了灶房。 等到了堂屋,张大队长把两个孙子撵到院子里玩。一回头,瞅见小三还没坐下,指个板凳,“坐吧!” 张向阳从善如流地坐下,微微低着头,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 “呵,刚才还那么能,这会子怎么装死了?”张大队长开口就是损。 张向阳撇撇嘴,没说话。 张大队长见小儿子居然没还嘴,还惊讶了一瞬。只是小儿子都给主动上门了,他再骂就有点得理不饶人了,便问,“你知道错了吗?” 这是问借钱的事情,张向阳转了转眼珠子,把头摇成拨浪鼓。 这下子,张大队长的火腾得又烧起来了,一巴掌拍到桌子上,瞪着他恨声骂道,“死不悔改!” 相比他的气急败坏,张向阳就要淡定多了,他理了理袖口,“爹,我只是想跟您借点钱找份工作,哪里做错了?” 张大队长被他噎住,这话是没错的,“你认识的都是些什么人,你自己不清楚啊?” 张向阳直直地看向他,“你见过我朋友?” 呃?他还真没见过,只是“你平时来往的那些朋友,你心里没数吗?” “可那人的工作是真的。他家里确实急需用钱。机会难得。”张向阳曾经让小虎帮忙送过东西给那人,所以小虎认得对方。 张大队长没说话。 张向阳却继续道,“如果你见过一面,觉得他是骗子,不肯借钱给我,那我无话可说。可你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你这就么给拒绝了,我心里能好受吗?”他望了望外面,视线停留在院子里的两个小孩身上,“如果借钱的是大哥,你也会拒绝他吗?” 张大队长被他问住了。大儿子老实沉稳,不像小儿子整天就知道偷懒不干活。相比起来,他当然更喜欢大儿子。 凭心而论,如果是大儿子要借钱,他肯定二话不说就借了,丝毫不带犹豫的。 但是,心里虽这么想,张大队长却不能直接了当说出来,要不然这小儿子才是真的跟他离心了,他轻咳了一声,“等你能像你大哥一样懂事,不让我操心。别说只是两百块钱,就是几千,我都能给你借来。可你觉得你靠谱吗?” 得!话又还回来了。张向阳也不生气,他算是看出来了,他这便宜爹,除了脾气爆一点,爱面子了一点,还算是个正人君子。 不有句老话吗?有后娘就有后爹,原身明明是后老婆生的,可他爹依旧能疼爱长子,可见他这人不是个老糊涂。比他那亲爹强多了。 张向阳嘴里嘟哝一句,“只要你别每次跟我急,我肯定不惹你生气。” 张大队长瞪了他一眼,又开始点烟袋锅子,“你啥时候让我见你那位朋友?” 张向阳昨儿个已经让小虎帮他去送信了,“过两天就过来。爹,如果我朋友把工作让给我,您真愿意借钱?” 张大队长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眼里透着异样的神彩,到底没有说什么丧气的话,“只要这事靠谱,我肯定借!” 张向阳喜不自胜。他激动地搓着手,感激地冲他笑,“那爹,咱可说好了,您年纪一大把,可不能唬我。” 张大队长白了他一眼。他是那种说话不算话的人嘛。 张向阳正想开口说话,只见门外有人进来了。 张向阳勾头去看,原来是大嫂和一个男人进来了。 院里的两个小孩齐齐喊,“爹,娘!” 得!这是他的大哥! 张向阳把目光放在大哥身上,这人长得比他矮一点,身材却魁梧许多,皮肤黝黑。憨厚的脸上,在看到两个儿子时,露出了笑意。 两人到水缸边洗了手。 张向阳从堂屋里出来,冲着两人叫人。 大嫂看到他的时候,眉头下意识蹙起。 张向民回头冲他笑,“三弟回来了。”他甩着手上的水,小声凑过来,“爹没骂你吧?” 张向阳一怔,见他关切不似作伪,心里倒是暖了许多,看来这个大哥人品还行,他摇了摇头,“没有,爹刚才还答应借我钱呢?” 张向民和大嫂齐齐对视一眼,两人眼里都写着不可思议。 张大队长唬着一张老脸,纠正他的话,“我说的是如果靠谱才借。” “对!”张向阳也不生气,点头附和。 181.第 181 章 此为防盗章, 作者需要养家, 请在晋江购买正版吧, 谢谢大家! 杨素兰径直带她到一处人挤人的柜台前。 别的柜台都是三三两两的客人,只有这个柜台是挤得里三层外三层, 吵吵嚷嚷的, 热闹得很。 “我不要白洋布,我家里没死人,你给我拿这个干嘛,我要黑色的。” 售货员脸色阴沉地看着那老太太, “刚才不是有人说要白洋布吗?” 后面有人举起手中的布票, 大声朝这边喊,“我要白洋布, 给我两尺。” 说着扒开人群往里挤, 可前面的人也是好不容易斩三关过五将才到了跟前,哪肯被她扒拉回去。 所以纵使那人手劲儿再大, 售货员也闻其声,不见其人。 她脸都黑了, 冲着那挡路的几人道,“赶紧让开, 让她进来买布。” “凭什么啊?我们先到的,应该先给我们裁。” 售货员把布往柜台上一撂,两只胳膊抱在一起, 屁股一歪就坐到那个木制的高凳上, 她吊着眼角看着这群人, “你们不配合,那我就跟你们耗,什么时候这匹白洋布卖出了,什么时候我才给你们拿别的布。” 这简直是无赖透顶了。这白洋布一般用来做被子的里衬或者家里有丧事用来做孝服。平时谁会买这种不耐脏的布来穿。她这一匹布估计得好几个月才能卖出去。 那几个挤在前头的妇女登时脸色都不好看了,可供销社的销售员自来就是脾气大的,她们见她坐着不动,也拿她没辙,只好让后面的人过来。 “同志,麻烦你给我拿两尺。”刚才那个妇女好不容易挤了进来,倾着半边身子,露出一口大黄牙朝她笑。 一股口臭味袭来,售货员嫌恶地扇了扇鼻子。 她皱着小脸,朝对方挥了挥手,“往后退,口水别沾到布上,到时候该卖不出去了。” 那个妇女挺了直身体,继续腆着脸朝她笑。 售货员不紧不慢地裁好了布,“三毛三一尺,一共六毛六。” 等收完对方的布票之后,她把白布放了回去,又拿起架子上的黑布,朝刚才的那个客人道,“你要黑布是吧?” “对!” “要多少?” “要三寸!” 售货员脸都黑了,嘴里咕哝一声,“就要这么点,你是做尿布吗?” 其他人哄笑起来,买黑布的女人又羞又窘,可根本不敢再呛声,看着对方裁好布,付完钱之后挤了出去。 其他人纷纷举着布票手伸向售货员,等待她的眷顾。 “我要两寸青色格子布。” “我要四寸黑色劳动布。” …… 等轮到杨素兰挤进去的时候,她骄傲地挺直了腰板大声道,“我们要五尺五的布。” 一早上都是几寸几寸买的售货员头都大了。乍然间听到有人要五尺五的布,差点愣住了,“你要五尺五?” “对!”何方芝把手里的布票递了过去。 售货员接过来,几张布票算了下,是五尺五没错。 她脸色登时好看了些,朝两人道,“你俩要什么布啊?” 杨素兰在她后面的架子上扫了一眼,眉头皱紧,“这怎么只剩下白洋布和劳动布了呢?” 何方芝没想到这年代不仅穷得叮当响,连卖东西的地方也穷。 “有没有稍微带点花的布啊?” 售货员听到她的话,眉头都蹙起来了,“我说这位女同志啊,你的思想不够进步啊,怎么能要花布呢,这是资本主义小资思想,要不得的。” 杨素兰拉了下何方芝的袖子,把她藏到自己身后,“同志,我表妹不是这个意思,她这是看你身上穿的衣服好看,想寻摸着也做一身同样漂亮的。请问还有卖吗?” 这位女售货员身上穿的是一件立领黄白格子衬衫,显得有种小清新的感觉,让人眼前一亮。 这年头不允许穿得花里胡哨的,但像这种很清浅的格子布还是允许的。 售货员得意地一扬头,“这个颜色是没有了。”她回头把劳动布拿出来,凉凉地看着两人,“只有这个了。” 也不等两人回答,她直接拿着尺头开始测量。 “只有一尺五” 杨素兰点了点头,“这个我们要了,请问还有别的好看的吗?我们来一趟不容易,可不敢到时候再来打扰你们。” 售货员想了想,“你们等一下,我去问下经理。” 说着把布放在柜台上,一点也不担心她们不付钱就把布拿走。 这年代一针一线都是公家的,偷东西可是非常大的罪名,更何况还是到供销社这个人多眼杂的地方。 没一会儿,那个女售货员就回来了,手里还抱着一卷布。居然是匹蓝白色格子布。 好看是好看,可乡下人根本不喜欢这种不耐脏的颜色。杨素兰有点后悔,早知这人是个不经夸的,她就不该多那个嘴。 售货员抱着布,得意洋洋地凑到她面前,“大姐,你瞧,这面料和我身上的差不多,颜色也差不多。你们剩下的四尺都要这个颜色吗?” 杨素兰尴尬地笑笑,转头就是一脸愧疚地看向何方芝。 何方芝冲她摆手,朝售货员道,“对,就要这个。” 售货员满意了,立刻低头给她裁布。杨素兰急得不行,侧头看向表妹,“你要这颜色干啥呀?这么不耐脏,穿上没两回就脏得不像样了。” 何方芝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咕,“我有用的。” 杨素兰还要再说,只后面刺啦一声,她立刻转身,售货员已经把布给撕开了。 得了,不用说了,什么都晚了。 售货员拿着算盘拨了一会儿,快速地报价,“劳动布二毛六一尺,一尺五是三毛九,格子布是四毛五分钱一尺,四尺是一块八,加起来一共是两块一毛九。” 杨素兰听到这格子布居然这么贵,吓得脸都白了,拽着何方芝的手想反悔。 可何方芝却坚持要买,掏出身上的钱。她现在已经知道每张钱所代表的意思,也知道钱之间的换算关系。 等她付完钱之后,杨素兰把人拉到一边,“你说你要这布有什么用?” 何方芝朝她道,“这布这么好看,我想把它做成新衣服,拿到县城跟人换点东西。” 杨素兰一怔,“这能成吗?” 虽然这年头几乎没有女人不会做衣服,可手艺却是参差不齐的。 何方芝是看过原身给两个孩子做的那些衣服的,说实话针脚粗糙,可其他人比她还要差。就像表姐身上穿的衣服是她自己做的,针脚不仅粗,还裁得歪歪扭扭的,一点也不好看。 杨素兰听了她的打算,仔细一琢磨,竟也觉得有点道理,“你还别说,你的手艺比我好多了。说不定还真能换点东西。” 城里可没那么多人会做衣服。别问她为什么知道,看看知青点那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姑娘们就能猜到。 何方芝很有自信。她发现这里无论男女老少,无论年龄有多大,身上穿的衣服,款式都是差不多的。 就连刚刚那个女售货员身上穿的也是如此,同样都是半截短褂,方领,宽腰身。唯一不同的也就是面料和颜色的差异。 出了供销社,两人又到集市上买了两个黑釉面盆。可能大家都忙着下地挣工分,所以集市上除了土布,粗瓷,用高粱扎成的扫把,以及手工编的各种篮子筐子就没有旁的可卖了。 虽然何方芝前世是个大家闺秀,可集市和灯市,她都逛过。像这种只卖几种东西的街市,她不仅没见过,连听都未听说过。 她在心里忍不住吐槽,这到底是怎样一个奇葩的地方,连私人做生意都不允许。 杨素兰两只手各自跨着个篮子,边走边说起工作的事儿,“也不知道他们工作弄得怎么样了?” 买完东西,她们并没有去邮局,因为镇邮局离供销社还有一段距离,两人还赶着下午上工,没有时间去。 “希望一切顺利吧。”何方芝觉得这事儿急不得。 两人原本沿着河渠往前走,为了超近道早点回家,两人往进小道,从这边离他们家更近。 刚走了没几步,远远就看到前方有一片玉米地,微风吹过,玉米叶子此起彼伏,像大海中的浪花。只是中间却有一处连玉米杆都在摇晃。 两人原本以为是有人在偷玉米。现在玉米正是嫩的时候,用水煮着吃,味道又懦又香。 杨素兰担心偷玉米的贼不是止一个,如果对方人多,双方打起来的时候,再伤了自己。再说了这地也不是他们生产队的,何苦多那事。 杨素兰刚想拉着表妹离开这个地方,谁知突然传来一阵令人眼红心跳的声音,那处玉米杆更像抽风似的一直抖个不停。 杨素兰到底是生过几个孩子的,立刻就猜到这是啥事了,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侧头去看何方芝却见她已经彻底呆住。她的脸上,耳朵,甚至脖子都红得跟煮熟的虾子似的,就连手心的热度也烫得吓人,好像发烧似的。 181.第 181 章 此为防盗章, 作者需要养家, 请在晋江购买正版吧, 谢谢大家! 杨素兰径直带她到一处人挤人的柜台前。 别的柜台都是三三两两的客人,只有这个柜台是挤得里三层外三层, 吵吵嚷嚷的, 热闹得很。 “我不要白洋布,我家里没死人,你给我拿这个干嘛,我要黑色的。” 售货员脸色阴沉地看着那老太太, “刚才不是有人说要白洋布吗?” 后面有人举起手中的布票, 大声朝这边喊,“我要白洋布, 给我两尺。” 说着扒开人群往里挤, 可前面的人也是好不容易斩三关过五将才到了跟前,哪肯被她扒拉回去。 所以纵使那人手劲儿再大, 售货员也闻其声,不见其人。 她脸都黑了, 冲着那挡路的几人道,“赶紧让开, 让她进来买布。” “凭什么啊?我们先到的,应该先给我们裁。” 售货员把布往柜台上一撂,两只胳膊抱在一起, 屁股一歪就坐到那个木制的高凳上, 她吊着眼角看着这群人, “你们不配合,那我就跟你们耗,什么时候这匹白洋布卖出了,什么时候我才给你们拿别的布。” 这简直是无赖透顶了。这白洋布一般用来做被子的里衬或者家里有丧事用来做孝服。平时谁会买这种不耐脏的布来穿。她这一匹布估计得好几个月才能卖出去。 那几个挤在前头的妇女登时脸色都不好看了,可供销社的销售员自来就是脾气大的,她们见她坐着不动,也拿她没辙,只好让后面的人过来。 “同志,麻烦你给我拿两尺。”刚才那个妇女好不容易挤了进来,倾着半边身子,露出一口大黄牙朝她笑。 一股口臭味袭来,售货员嫌恶地扇了扇鼻子。 她皱着小脸,朝对方挥了挥手,“往后退,口水别沾到布上,到时候该卖不出去了。” 那个妇女挺了直身体,继续腆着脸朝她笑。 售货员不紧不慢地裁好了布,“三毛三一尺,一共六毛六。” 等收完对方的布票之后,她把白布放了回去,又拿起架子上的黑布,朝刚才的那个客人道,“你要黑布是吧?” “对!” “要多少?” “要三寸!” 售货员脸都黑了,嘴里咕哝一声,“就要这么点,你是做尿布吗?” 其他人哄笑起来,买黑布的女人又羞又窘,可根本不敢再呛声,看着对方裁好布,付完钱之后挤了出去。 其他人纷纷举着布票手伸向售货员,等待她的眷顾。 “我要两寸青色格子布。” “我要四寸黑色劳动布。” …… 等轮到杨素兰挤进去的时候,她骄傲地挺直了腰板大声道,“我们要五尺五的布。” 一早上都是几寸几寸买的售货员头都大了。乍然间听到有人要五尺五的布,差点愣住了,“你要五尺五?” “对!”何方芝把手里的布票递了过去。 售货员接过来,几张布票算了下,是五尺五没错。 她脸色登时好看了些,朝两人道,“你俩要什么布啊?” 杨素兰在她后面的架子上扫了一眼,眉头皱紧,“这怎么只剩下白洋布和劳动布了呢?” 何方芝没想到这年代不仅穷得叮当响,连卖东西的地方也穷。 “有没有稍微带点花的布啊?” 售货员听到她的话,眉头都蹙起来了,“我说这位女同志啊,你的思想不够进步啊,怎么能要花布呢,这是资本主义小资思想,要不得的。” 杨素兰拉了下何方芝的袖子,把她藏到自己身后,“同志,我表妹不是这个意思,她这是看你身上穿的衣服好看,想寻摸着也做一身同样漂亮的。请问还有卖吗?” 这位女售货员身上穿的是一件立领黄白格子衬衫,显得有种小清新的感觉,让人眼前一亮。 这年头不允许穿得花里胡哨的,但像这种很清浅的格子布还是允许的。 售货员得意地一扬头,“这个颜色是没有了。”她回头把劳动布拿出来,凉凉地看着两人,“只有这个了。” 也不等两人回答,她直接拿着尺头开始测量。 “只有一尺五” 杨素兰点了点头,“这个我们要了,请问还有别的好看的吗?我们来一趟不容易,可不敢到时候再来打扰你们。” 售货员想了想,“你们等一下,我去问下经理。” 说着把布放在柜台上,一点也不担心她们不付钱就把布拿走。 这年代一针一线都是公家的,偷东西可是非常大的罪名,更何况还是到供销社这个人多眼杂的地方。 没一会儿,那个女售货员就回来了,手里还抱着一卷布。居然是匹蓝白色格子布。 好看是好看,可乡下人根本不喜欢这种不耐脏的颜色。杨素兰有点后悔,早知这人是个不经夸的,她就不该多那个嘴。 售货员抱着布,得意洋洋地凑到她面前,“大姐,你瞧,这面料和我身上的差不多,颜色也差不多。你们剩下的四尺都要这个颜色吗?” 杨素兰尴尬地笑笑,转头就是一脸愧疚地看向何方芝。 何方芝冲她摆手,朝售货员道,“对,就要这个。” 售货员满意了,立刻低头给她裁布。杨素兰急得不行,侧头看向表妹,“你要这颜色干啥呀?这么不耐脏,穿上没两回就脏得不像样了。” 何方芝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咕,“我有用的。” 杨素兰还要再说,只后面刺啦一声,她立刻转身,售货员已经把布给撕开了。 得了,不用说了,什么都晚了。 售货员拿着算盘拨了一会儿,快速地报价,“劳动布二毛六一尺,一尺五是三毛九,格子布是四毛五分钱一尺,四尺是一块八,加起来一共是两块一毛九。” 杨素兰听到这格子布居然这么贵,吓得脸都白了,拽着何方芝的手想反悔。 可何方芝却坚持要买,掏出身上的钱。她现在已经知道每张钱所代表的意思,也知道钱之间的换算关系。 等她付完钱之后,杨素兰把人拉到一边,“你说你要这布有什么用?” 何方芝朝她道,“这布这么好看,我想把它做成新衣服,拿到县城跟人换点东西。” 杨素兰一怔,“这能成吗?” 虽然这年头几乎没有女人不会做衣服,可手艺却是参差不齐的。 何方芝是看过原身给两个孩子做的那些衣服的,说实话针脚粗糙,可其他人比她还要差。就像表姐身上穿的衣服是她自己做的,针脚不仅粗,还裁得歪歪扭扭的,一点也不好看。 杨素兰听了她的打算,仔细一琢磨,竟也觉得有点道理,“你还别说,你的手艺比我好多了。说不定还真能换点东西。” 城里可没那么多人会做衣服。别问她为什么知道,看看知青点那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姑娘们就能猜到。 何方芝很有自信。她发现这里无论男女老少,无论年龄有多大,身上穿的衣服,款式都是差不多的。 就连刚刚那个女售货员身上穿的也是如此,同样都是半截短褂,方领,宽腰身。唯一不同的也就是面料和颜色的差异。 出了供销社,两人又到集市上买了两个黑釉面盆。可能大家都忙着下地挣工分,所以集市上除了土布,粗瓷,用高粱扎成的扫把,以及手工编的各种篮子筐子就没有旁的可卖了。 虽然何方芝前世是个大家闺秀,可集市和灯市,她都逛过。像这种只卖几种东西的街市,她不仅没见过,连听都未听说过。 她在心里忍不住吐槽,这到底是怎样一个奇葩的地方,连私人做生意都不允许。 杨素兰两只手各自跨着个篮子,边走边说起工作的事儿,“也不知道他们工作弄得怎么样了?” 买完东西,她们并没有去邮局,因为镇邮局离供销社还有一段距离,两人还赶着下午上工,没有时间去。 “希望一切顺利吧。”何方芝觉得这事儿急不得。 两人原本沿着河渠往前走,为了超近道早点回家,两人往进小道,从这边离他们家更近。 刚走了没几步,远远就看到前方有一片玉米地,微风吹过,玉米叶子此起彼伏,像大海中的浪花。只是中间却有一处连玉米杆都在摇晃。 两人原本以为是有人在偷玉米。现在玉米正是嫩的时候,用水煮着吃,味道又懦又香。 杨素兰担心偷玉米的贼不是止一个,如果对方人多,双方打起来的时候,再伤了自己。再说了这地也不是他们生产队的,何苦多那事。 杨素兰刚想拉着表妹离开这个地方,谁知突然传来一阵令人眼红心跳的声音,那处玉米杆更像抽风似的一直抖个不停。 杨素兰到底是生过几个孩子的,立刻就猜到这是啥事了,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侧头去看何方芝却见她已经彻底呆住。她的脸上,耳朵,甚至脖子都红得跟煮熟的虾子似的,就连手心的热度也烫得吓人,好像发烧似的。 182.第 182 章 此为防盗章, 作者需要养家, 请在晋江购买正版吧,谢谢大家!  而且他很奇怪,从醒来到现在,居然一次也没骂过她,连句重话都没说, 就连让他提水, 他都没有半点反应, 反而老老实实把水缸填满了。这也太奇怪了。 她低着头的时候,没看到张向阳如释重负的样子。 他不动声色地抹了把汗, 心里暗暗吐槽,这才醒来多久,就露出这么多马脚, 真是太考验演技了。 他还是别问她关于水井的事情了, 多问多错, 他捏了捏自己上衣口袋里的一点票子, 暗暗想还不如找村里的小孩子打听一下。 “我出去转转, 一会回来。” 何方芝抬头看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心中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攀升了。只是磕了一下脑袋, 连走路的姿势也变了吗?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虽然有点荒诞,可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很快就到了吃晌饭的时间, 张向阳终于回来了。 他在生产队溜达了一圈, 却连个鬼影都没遇到, 后来到了下工时间,他才看到有许多人抗着农具从地头往村子里走。 他担心遇到长辈,自己再叫不出称呼,到时候再丢人,当下转身就走。 到了家里,何方芝已经把饭菜都做好了,看到他回来,她笑盈盈地招呼他坐下,“回来正好,咱们开饭吧。” 张向阳点了点头,接过她递过来的饭,不动声色地打量她,她长得很漂亮,鹅蛋脸,笑起来的时候腮边还有一对浅浅的酒窝。 她的性子还这么温柔,他真的很不理解原身为什么要找小三? 哦,对了,原身是想生儿子。这个年代的人都有点重男轻女,好似家里都有一个王位要继承似的。 何方芝见他一直盯着她瞧,心中越是笃定,“你快尝尝,我这菜炒得怎么样?” 张向阳看着被她塞过来的筷子在她殷切的期盼中朝他面前的那碗蚕豆夹去。 他夹着蚕豆刚想往嘴里塞,正在盛饭的何方芝突然眼疾手快的拿起筷子把已经凑到他嘴边的蚕豆夹走,嗔了他一眼,“不能吃蚕豆,你还吃。当心过敏!” 张向阳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眼桌子,这碗蚕豆明明就摆在他面前,突然他有种很不好的猜测,他心里一个咯噔,面皮差点崩掉,紧张地盯着她瞧,“你明知道我不能吃,为什么还把这碗蚕豆放我面前?” 她该不会认出他了吧?毕竟她是原主的枕边人,朝夕相处好几年,他又没有原身的记忆,她第一时间发现他的异常很正常。 何方芝刚想答他,只听右边的房间里传出孩子的哭闹声。 张向阳有一瞬间的呆愣。什么情况?难道原身有孩子?哦,对!之前他睡得模模糊糊的时候,确实听到他媳妇说有孩子,担心离婚后,有后娘。 何方芝已经起身,张向阳立刻放下手里的筷子也跟着她一起进屋。 堂屋靠右这间房子非常小,里面摆了两张小床就再也没有别的空间了。 两张小床上分别坐着一个孩子。 两个小姑娘,一个四岁,一个两岁。 何方芝正在帮小的那个穿衣服,大的那个自己会穿。 大的那个很快就穿完下地,也不等妹妹直接往外冲,却发现门口立着一个人,她仰着小脸发现堵着门口的居然是她爹,吓得小脸苍白,小身子往后退了好几步。 张向阳有点不解,略一思索就猜到,原身这么破切想要生儿子,一定是个重男轻女的,对女儿肯定很不好。他刚想说不要怕,何方芝却开了口,“红叶,今天娘做了你最爱吃的蚕豆。” 红叶眼睛一亮,在张向阳愣神的功夫,像条鱼似地猫着腰从张向阳的掖下滑了出去。 另一个小宝宝听到有蚕豆一个劲儿地催,“娘,娘,我也要吃蚕豆。” 何方芝帮她穿好鞋子,掐着她的肩膀把她从床上抱下来,小家伙迈着小短腿,像小鸭子似的一拐一拐地追了出去。 等两人重新坐到位置上,何方芝才好似想起他刚刚提的问题,“把蚕豆放在你面前,是想让你喂红心的。” 这人究竟是不是张向阳,端看他对两个孩子的态度。 张向阳这才恍然大悟,他低头看着媳妇口中的红心。不用说,一定是这个小的,刚才那个大的叫红叶。 他一把抱住红心放到自己腿上,搂着她的小身子,端起放在他面前的粥碗开始给她喂饭。 红心似乎很不习惯他这动作,有点不自在,推搡着已经送到嘴边的粥碗。她这一动,玉米糊糊直接荡了出来,泼了一部分到他腿上。 红心吓得不轻,身子僵住,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怯怯地盯着他,生怕他下一秒就发火。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张向阳并没有发火,反而用很温柔很温柔地声音安抚她,“这粥不烫,红心,别怕。” 张向阳虽然没在这年代生活过,可也知道这年代的粮食十分金贵,他以为小姑娘是怕被他骂,“乖乖听话,娘正饿着,爹来喂你。” 红心这么怕他,一定是原身对她不好,现在他是红心的爸爸,怎么说也要担负起责任。 红叶惊讶地张大嘴巴,何方芝把自己眼里的震惊掩盖住,起身找了块抹布把张向阳腿上的粥抹掉,然后轻轻拍了下已经发呆的红叶,提醒她,“赶紧吃吧,一会儿该凉了。” 红叶立刻回神,跟饭菜做斗争去了。 因为这一茬,红心倒没有再乱动,只是小眉头一直紧皱着,时不时怯怯地盯着他瞧,张向阳没有在意她的打量,反而很有耐心地舀起粥送到她嘴边。 红心很乖,他喂一口,她就吃一口。张向阳时不时就夸她听话,好似她吃饭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一样。红心羞得小脸通红。 红叶鼓了鼓腮帮子,朝她娘做了个鬼脸,瞧咱爹居然会说这么肉麻的话。 何方芝朝她笑了笑,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给红叶夹了一筷子菜堵住她的嘴。 吃完饭,何方芝带着两个小孩子到外面玩,说要编蚂蚱给两人,喜得两个孩子拉着她的手就往外冲。 张向阳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他其实挺喜欢孩子的,可他现在哪里还顾得上孩子,他还悬着一颗心呢。 老天把他丢到这陌生的地方却连剧本都没给他,原身跟这姑娘一起生活了好几年,他真怕被对方看穿了。 他草草吃完饭,就开始在屋里到处乱转,势必要早点摸清这个家东西的摆放位置。 比如说哪间屋子是灶房,哪间屋子是放粮食的,地窖在哪? 这些基本常识,他要是不知道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打谷场上有许多小孩子正在玩闹,红叶和红心一人手里拿着一个竹蜻蜓在转圈圈。 看着两个孩子玩得手舞足蹈的样子,何方芝会心一笑。 也不知何时,身边走过来一个男人,离她约有一米远,视线看向正在打闹的孩子们,“方芝姐,我已经帮你打听过了,阳哥和魏玉红已经商定好,如果魏玉红给他生儿子,他就帮她弄到回城名额。” 何方芝冷笑一声没有说话。她刚才还在奇怪今天张向阳怎么变化这么大,原来他是想在外面养个小的,好给他生儿子,才没有在家里大呼小叫。她还以为他也被人附身了呢。也是,世上哪那么多孤魂野鬼要附身,这里又不是阴曹地府。 就在赵志义以为她不会说话的时候,何方芝才嗤笑一声,幽幽道,“真是胆大包天哪。” 哪怕在前世,官员想养外室也是要冒极大风险的,更不用说这年代,张向阳敢这么做,无非就是觉得原身好欺负。 也是!他那种人,哪里会真心把自己的妻子放在心上。原身不就是因为被他活活打死,她才借尸还魂活了过来吗? “他们约定什么时候碰面?”何方芝的声音一丝温度也没有。 “今晚八点,王家巷。”赵志义憋了好一会儿,才张嘴。 何方芝点了点头,“好,辛苦你了,等这事一完,咱俩就两清。” 赵志义苦着一张脸,有些犹豫,“方芝姐,你真的要跟阳哥离婚吗?我觉得你还是再寻思寻思,阳哥毕竟是你男人,你打他骂他都行,别这么狠呀。你俩毕竟还有两个女儿呢。” 何方芝眉头紧皱,看向赵志义,自嘲道,“我打他骂他?我一个弱女子如何是他的对手,难道你忘了一个月前,我被他差点打死这事了吗?” 提起一个月前的惨状,赵志义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呢。 那时阳哥又喝高了,下手太重,照着方芝姐的脑门捶,鲜血洒了一地,等家里人发现方芝姐倒在血泊当中,送她到医院的时候,医生都让他们准备后事了,可谁成想,到了第二日,她居然醒过来了,说起来也是她命大。 182.第 182 章 此为防盗章, 作者需要养家, 请在晋江购买正版吧,谢谢大家!  而且他很奇怪,从醒来到现在,居然一次也没骂过她,连句重话都没说, 就连让他提水, 他都没有半点反应, 反而老老实实把水缸填满了。这也太奇怪了。 她低着头的时候,没看到张向阳如释重负的样子。 他不动声色地抹了把汗, 心里暗暗吐槽,这才醒来多久,就露出这么多马脚, 真是太考验演技了。 他还是别问她关于水井的事情了, 多问多错, 他捏了捏自己上衣口袋里的一点票子, 暗暗想还不如找村里的小孩子打听一下。 “我出去转转, 一会回来。” 何方芝抬头看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心中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攀升了。只是磕了一下脑袋, 连走路的姿势也变了吗?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虽然有点荒诞,可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很快就到了吃晌饭的时间, 张向阳终于回来了。 他在生产队溜达了一圈, 却连个鬼影都没遇到, 后来到了下工时间,他才看到有许多人抗着农具从地头往村子里走。 他担心遇到长辈,自己再叫不出称呼,到时候再丢人,当下转身就走。 到了家里,何方芝已经把饭菜都做好了,看到他回来,她笑盈盈地招呼他坐下,“回来正好,咱们开饭吧。” 张向阳点了点头,接过她递过来的饭,不动声色地打量她,她长得很漂亮,鹅蛋脸,笑起来的时候腮边还有一对浅浅的酒窝。 她的性子还这么温柔,他真的很不理解原身为什么要找小三? 哦,对了,原身是想生儿子。这个年代的人都有点重男轻女,好似家里都有一个王位要继承似的。 何方芝见他一直盯着她瞧,心中越是笃定,“你快尝尝,我这菜炒得怎么样?” 张向阳看着被她塞过来的筷子在她殷切的期盼中朝他面前的那碗蚕豆夹去。 他夹着蚕豆刚想往嘴里塞,正在盛饭的何方芝突然眼疾手快的拿起筷子把已经凑到他嘴边的蚕豆夹走,嗔了他一眼,“不能吃蚕豆,你还吃。当心过敏!” 张向阳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眼桌子,这碗蚕豆明明就摆在他面前,突然他有种很不好的猜测,他心里一个咯噔,面皮差点崩掉,紧张地盯着她瞧,“你明知道我不能吃,为什么还把这碗蚕豆放我面前?” 她该不会认出他了吧?毕竟她是原主的枕边人,朝夕相处好几年,他又没有原身的记忆,她第一时间发现他的异常很正常。 何方芝刚想答他,只听右边的房间里传出孩子的哭闹声。 张向阳有一瞬间的呆愣。什么情况?难道原身有孩子?哦,对!之前他睡得模模糊糊的时候,确实听到他媳妇说有孩子,担心离婚后,有后娘。 何方芝已经起身,张向阳立刻放下手里的筷子也跟着她一起进屋。 堂屋靠右这间房子非常小,里面摆了两张小床就再也没有别的空间了。 两张小床上分别坐着一个孩子。 两个小姑娘,一个四岁,一个两岁。 何方芝正在帮小的那个穿衣服,大的那个自己会穿。 大的那个很快就穿完下地,也不等妹妹直接往外冲,却发现门口立着一个人,她仰着小脸发现堵着门口的居然是她爹,吓得小脸苍白,小身子往后退了好几步。 张向阳有点不解,略一思索就猜到,原身这么破切想要生儿子,一定是个重男轻女的,对女儿肯定很不好。他刚想说不要怕,何方芝却开了口,“红叶,今天娘做了你最爱吃的蚕豆。” 红叶眼睛一亮,在张向阳愣神的功夫,像条鱼似地猫着腰从张向阳的掖下滑了出去。 另一个小宝宝听到有蚕豆一个劲儿地催,“娘,娘,我也要吃蚕豆。” 何方芝帮她穿好鞋子,掐着她的肩膀把她从床上抱下来,小家伙迈着小短腿,像小鸭子似的一拐一拐地追了出去。 等两人重新坐到位置上,何方芝才好似想起他刚刚提的问题,“把蚕豆放在你面前,是想让你喂红心的。” 这人究竟是不是张向阳,端看他对两个孩子的态度。 张向阳这才恍然大悟,他低头看着媳妇口中的红心。不用说,一定是这个小的,刚才那个大的叫红叶。 他一把抱住红心放到自己腿上,搂着她的小身子,端起放在他面前的粥碗开始给她喂饭。 红心似乎很不习惯他这动作,有点不自在,推搡着已经送到嘴边的粥碗。她这一动,玉米糊糊直接荡了出来,泼了一部分到他腿上。 红心吓得不轻,身子僵住,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怯怯地盯着他,生怕他下一秒就发火。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张向阳并没有发火,反而用很温柔很温柔地声音安抚她,“这粥不烫,红心,别怕。” 张向阳虽然没在这年代生活过,可也知道这年代的粮食十分金贵,他以为小姑娘是怕被他骂,“乖乖听话,娘正饿着,爹来喂你。” 红心这么怕他,一定是原身对她不好,现在他是红心的爸爸,怎么说也要担负起责任。 红叶惊讶地张大嘴巴,何方芝把自己眼里的震惊掩盖住,起身找了块抹布把张向阳腿上的粥抹掉,然后轻轻拍了下已经发呆的红叶,提醒她,“赶紧吃吧,一会儿该凉了。” 红叶立刻回神,跟饭菜做斗争去了。 因为这一茬,红心倒没有再乱动,只是小眉头一直紧皱着,时不时怯怯地盯着他瞧,张向阳没有在意她的打量,反而很有耐心地舀起粥送到她嘴边。 红心很乖,他喂一口,她就吃一口。张向阳时不时就夸她听话,好似她吃饭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一样。红心羞得小脸通红。 红叶鼓了鼓腮帮子,朝她娘做了个鬼脸,瞧咱爹居然会说这么肉麻的话。 何方芝朝她笑了笑,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给红叶夹了一筷子菜堵住她的嘴。 吃完饭,何方芝带着两个小孩子到外面玩,说要编蚂蚱给两人,喜得两个孩子拉着她的手就往外冲。 张向阳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他其实挺喜欢孩子的,可他现在哪里还顾得上孩子,他还悬着一颗心呢。 老天把他丢到这陌生的地方却连剧本都没给他,原身跟这姑娘一起生活了好几年,他真怕被对方看穿了。 他草草吃完饭,就开始在屋里到处乱转,势必要早点摸清这个家东西的摆放位置。 比如说哪间屋子是灶房,哪间屋子是放粮食的,地窖在哪? 这些基本常识,他要是不知道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打谷场上有许多小孩子正在玩闹,红叶和红心一人手里拿着一个竹蜻蜓在转圈圈。 看着两个孩子玩得手舞足蹈的样子,何方芝会心一笑。 也不知何时,身边走过来一个男人,离她约有一米远,视线看向正在打闹的孩子们,“方芝姐,我已经帮你打听过了,阳哥和魏玉红已经商定好,如果魏玉红给他生儿子,他就帮她弄到回城名额。” 何方芝冷笑一声没有说话。她刚才还在奇怪今天张向阳怎么变化这么大,原来他是想在外面养个小的,好给他生儿子,才没有在家里大呼小叫。她还以为他也被人附身了呢。也是,世上哪那么多孤魂野鬼要附身,这里又不是阴曹地府。 就在赵志义以为她不会说话的时候,何方芝才嗤笑一声,幽幽道,“真是胆大包天哪。” 哪怕在前世,官员想养外室也是要冒极大风险的,更不用说这年代,张向阳敢这么做,无非就是觉得原身好欺负。 也是!他那种人,哪里会真心把自己的妻子放在心上。原身不就是因为被他活活打死,她才借尸还魂活了过来吗? “他们约定什么时候碰面?”何方芝的声音一丝温度也没有。 “今晚八点,王家巷。”赵志义憋了好一会儿,才张嘴。 何方芝点了点头,“好,辛苦你了,等这事一完,咱俩就两清。” 赵志义苦着一张脸,有些犹豫,“方芝姐,你真的要跟阳哥离婚吗?我觉得你还是再寻思寻思,阳哥毕竟是你男人,你打他骂他都行,别这么狠呀。你俩毕竟还有两个女儿呢。” 何方芝眉头紧皱,看向赵志义,自嘲道,“我打他骂他?我一个弱女子如何是他的对手,难道你忘了一个月前,我被他差点打死这事了吗?” 提起一个月前的惨状,赵志义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呢。 那时阳哥又喝高了,下手太重,照着方芝姐的脑门捶,鲜血洒了一地,等家里人发现方芝姐倒在血泊当中,送她到医院的时候,医生都让他们准备后事了,可谁成想,到了第二日,她居然醒过来了,说起来也是她命大。 183.第 183 章 此为防盗章, 作者需要养家, 请在晋江购买正版吧,谢谢大家!  张向阳睡得昏昏沉沉地时候, 就听到两个女人在嘀嘀咕咕地说话。 那声音就像几根丝丝缕缕的线, 一直缠绕在他耳边, 他想伸手扯开, 却浑身乏力。 他动不了, 所幸不再挣扎,平静下来之后, 却发现刚才还模模糊糊的声音竟清晰不少。 那个尖叫带着恨铁不成钢的女声, 拍着大腿激动道,“方芝, 要不你还是跟三弟离了吧。他就不是个东西。天天跟那知青点的那个女知青勾勾搭搭的。我都撞见好几次了。你说你天天累死累活上工, 把自己身子都拖垮了,这又是何苦呢?” 听着这个声音,张向阳猜测这应该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 一个怯懦的女声回那人,“如果我跟他离婚, 孩子咋办?后娘能有几个好的?” 说完, 就是重重的叹气声。 张向阳猜测这人应该很年轻,大概二十一二吧?声音真的很好听。 刚才的话似乎触动了刚刚那女人, 她的声音有点哽咽,“方芝, 都是我的错, 如果不是因为我, 你也不会嫁到这种人家。我一直很懊悔,当初怎么就非要把你留下来了呢。” 这个叫方芝的女人边哭边说,“表姐,不怪你,都是我自己命不好。” 这话更加激起女人的不满了,“我呸!什么命不好!要我说都是三弟太混蛋,故意破坏你的名声,非逼着你嫁给他,却又不好好待你。” 突然一阵推门声,把正在说私密话的两人给惊醒。 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传来,“我呸!我打死你这个搅家精!你一天天就知道瞎搅和。你跟你表妹到底有什么仇,居然撺掇她离婚,你个丧良心的,我当初就该让老大休了你。天天闹得老三家里不安生......” 喋喋不休地骂个没完,像唐僧念紧箍咒似的,张向阳只觉自己头疼得厉害,终于他再也忍受不住,睁开眼睛,大吼一声,“闭嘴!” 扑咚一声,重物摔地的声音自他耳边响起,紧接着张向阳感觉自己屁股上传来一阵疼痛。 他睁开眼,发现四周黑漆漆的,唯一有点光线的地方也就是门缝那里。 “咋啦?小三子?你醒啦?”刚才还在骂人的中年妇女立刻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随着她闯入,差点吓了张向阳一大跳。 陌生的中年妇女,陌生的房间,以及土得掉渣的炕。此时的他就坐在硬邦邦的地上。 他这是咋了? 他捂着脑袋,努力回想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他继母生的弟弟结婚,他亲爹在席上说给他弟在县城买了一套房子,看着他们一家四口笑得幸福样子,他心里堵得慌。 从宴席上出来,他到处在村里溜达,刚好遇到小学同学刘大贵。 对方戴着比他小手指还粗的大金链子,一身的名牌,非要拉他去喝酒。 席间,他听着刘大贵一个劲儿地吹嘘自己能耐,还有他的发财之路。 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打拼了七年才攒到一点钱,可女友却因为等不及另投他人怀抱,他心里就一阵憋闷。 想他当初可是他们村唯一考上大学的人,最后却连刘大贵一个小学生也比不上,心里的失落可想而知。 他一杯接一杯的喝,彻底把自己灌醉。原以为是在刘大贵家,就算喝醉了,刘大贵应该也不至于连个沙发也不给他躺躺。咋一觉醒来,连地方都变了呢? 这可不是刘大贵家?刘家可是三层楼房,大理石铺就的地面,水晶吊灯,柜子也是实木打造的。装修的风格也是极尽奢华,金黄一片特别晃眼睛。 这个地方呢?仿佛就是黑白色,从视觉上就不是一个地方,怎么看怎么穷酸。他怎么一夜回到解放前了? “小三子?你咋了?发什么呆呀?是不是撞傻了?” 张向阳看着这陌生的大娘,下意识低下了头。他根本不认识对方啊。 瞧着儿子傻不愣登的样子,中年妇女立刻冲外面喊了一声,“方芝,你快过来看看,你男人是不是撞傻了?” 张向阳揉着膝盖的手一顿,你男人? 他这是穿越了?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刚才中年妇女推门进来,光线也亮堂不少,因此他打量自己的手一点也不费劲,这手并不是自己的,北漂虽然很辛苦,可他到底没干过什么粗活,这双手不仅黑瘦,最重要的是手心有许多茧子。 他正呆愣间,突然他的手腕处搭上了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张向阳下意识看去。 只见一个大约二十一二岁的姑娘,她低垂眼眸,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她如小扇子一般的睫毛,扑闪扑闪的,白嫩如玉的脸颊和桃花一般的嘴唇。 她并没有看他,冲着中年妇女淡淡回了一句,“娘,他没事。” 中年妇女拍了下胸口,嗔他,“你看看你,咋这么不小心呢?”她给他弹了弹膝盖上的尘土,用很温柔的声音问,“没摔疼吧?” 从未有人用这么担忧地眼神看着他,张向阳心里暖暖的,轻轻摇头。 中年妇女松了好大一口气,朝旁边的姑娘道,“去给小三子做饭吧,别杵在这儿了。” 年轻姑娘点了下头,走了出去。 张向阳眼睛不由自主地追着她看,没办法,他刚才可是听到了,他是她男人。也就是说他一个被女朋友抛弃的人一朝穿越居然有了亲娘和媳妇。 他第一反应就是惊吓,第二反应就是惊喜。 他就是这么没出息,一直被家人忽视到大的他,终于也有人疼了。 这个中年妇女看他的目光是那么的慈爱,可他高兴过后却有些心虚,毕竟他现在顶了人家儿子的身份。 他的视线不敢在中年妇女身上多作停留,移向四周,一扭头就发现门边正杵着一个大概三十来岁的妇女,此时正睁大眼睛不满地瞪着他。 张向阳想着这人应该是他媳妇的表姐,于是腆着脸笑迎迎地道,“表姐。” 这声叫把屋里的三人都吓了一跳。 包括正往外走的何方芝被这称呼惊住了,下意识回头看他。 被三个人,六双眼睛紧紧地盯着瞧,张向阳心里一紧,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立在门边的妇女最先呸了一声,“神经病!”然后骂骂咧咧地走了。 张向阳有些摸不着头脑,突然他的胳膊被人拽住了,然后一个粗粝带茧的老手摸上了他的额头,她的眼里全是担忧,声音抖得有点变调,“小三子,你咋啦?你不会真的傻了吧?” 张向阳立刻揉着额头,“我头有点疼!” 中年妇女吓了一跳,赶紧扶他坐下,“那你快躺下休息。” 张向阳被她搀扶着上了炕,等躺下来之后,中年妇女坐在他旁边,“小三子,你快睡吧,娘就坐在边上看着你,你就不会摔下来了。” 张向阳眼圈一热,心里有股暖流袭入心间,这就是母爱吗? 他闭上眼,静静地听外面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应该是他那媳妇出去了。 他睁开眼,“娘,我没事,你先出去吧。” 张母摇头,“你快睡吧,我没事儿。”想了想,她补充一句,“你放心,你爹现在没空管我,他正在地头盯着大伙上工呢。” 上工?张向阳心里一紧。他这是穿到六七十年代了吗?他想问她,又担心自己露了马脚。 他所幸先打听刚才的那个人,试探着问,“娘,刚才咋回事呀?” 提起这事儿张母就憋了一肚子气,恨声骂道,“还不是你那大嫂嘛,竟然撺掇你媳妇跟你离婚。你说这挨千刀的,她咋这么坏呢,真不是玩意儿。” 大嫂?怪不得呢。原来那人是原身媳妇的表姐,也是原身的大嫂。 这就不怪为什么三人这么惊讶了。因为按照多重身份,大多数地方还是以男方这边优先的。当然女方可以依旧按照原来的称呼。 张向阳轻轻摸着自己的额头,一脸愧疚,“看我摔了一下,把脑袋都摔疼了”所以我叫错人也是情有可原的。 张母却没接收到他的潜台词,一听他嚷疼立刻急了,“哎呀,可别摔傻了?”她跺了下脚,“要不我去公社卫生所找医生过来给你看看,你媳妇已经好几年没给人看病了,别是手生了。” 张向阳见她急得团团转,忙安抚她,“娘,我没事,我刚才就是晃了一下。” 至于为啥不说自己失忆了,张向阳表示,他只是磕了一下脑门,也不是很疼,而且他也不确定这年代有没有能检测出脑袋里有淤血的仪器。他还是不要冒险了。这妇女这么紧张他,如果他说失忆,她一定会带他去医院检查。这家这么穷,他还是别给人家添麻烦了。 张母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脑袋,上面用纱布包着,但看这厚度,应该也只是个小包,她松了一口气,嗔了他一眼,“以后你别再跟你爹置气了。” 183.第 183 章 此为防盗章, 作者需要养家, 请在晋江购买正版吧,谢谢大家!  张向阳睡得昏昏沉沉地时候, 就听到两个女人在嘀嘀咕咕地说话。 那声音就像几根丝丝缕缕的线, 一直缠绕在他耳边, 他想伸手扯开, 却浑身乏力。 他动不了, 所幸不再挣扎,平静下来之后, 却发现刚才还模模糊糊的声音竟清晰不少。 那个尖叫带着恨铁不成钢的女声, 拍着大腿激动道,“方芝, 要不你还是跟三弟离了吧。他就不是个东西。天天跟那知青点的那个女知青勾勾搭搭的。我都撞见好几次了。你说你天天累死累活上工, 把自己身子都拖垮了,这又是何苦呢?” 听着这个声音,张向阳猜测这应该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 一个怯懦的女声回那人,“如果我跟他离婚, 孩子咋办?后娘能有几个好的?” 说完, 就是重重的叹气声。 张向阳猜测这人应该很年轻,大概二十一二吧?声音真的很好听。 刚才的话似乎触动了刚刚那女人, 她的声音有点哽咽,“方芝, 都是我的错, 如果不是因为我, 你也不会嫁到这种人家。我一直很懊悔,当初怎么就非要把你留下来了呢。” 这个叫方芝的女人边哭边说,“表姐,不怪你,都是我自己命不好。” 这话更加激起女人的不满了,“我呸!什么命不好!要我说都是三弟太混蛋,故意破坏你的名声,非逼着你嫁给他,却又不好好待你。” 突然一阵推门声,把正在说私密话的两人给惊醒。 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传来,“我呸!我打死你这个搅家精!你一天天就知道瞎搅和。你跟你表妹到底有什么仇,居然撺掇她离婚,你个丧良心的,我当初就该让老大休了你。天天闹得老三家里不安生......” 喋喋不休地骂个没完,像唐僧念紧箍咒似的,张向阳只觉自己头疼得厉害,终于他再也忍受不住,睁开眼睛,大吼一声,“闭嘴!” 扑咚一声,重物摔地的声音自他耳边响起,紧接着张向阳感觉自己屁股上传来一阵疼痛。 他睁开眼,发现四周黑漆漆的,唯一有点光线的地方也就是门缝那里。 “咋啦?小三子?你醒啦?”刚才还在骂人的中年妇女立刻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随着她闯入,差点吓了张向阳一大跳。 陌生的中年妇女,陌生的房间,以及土得掉渣的炕。此时的他就坐在硬邦邦的地上。 他这是咋了? 他捂着脑袋,努力回想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他继母生的弟弟结婚,他亲爹在席上说给他弟在县城买了一套房子,看着他们一家四口笑得幸福样子,他心里堵得慌。 从宴席上出来,他到处在村里溜达,刚好遇到小学同学刘大贵。 对方戴着比他小手指还粗的大金链子,一身的名牌,非要拉他去喝酒。 席间,他听着刘大贵一个劲儿地吹嘘自己能耐,还有他的发财之路。 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打拼了七年才攒到一点钱,可女友却因为等不及另投他人怀抱,他心里就一阵憋闷。 想他当初可是他们村唯一考上大学的人,最后却连刘大贵一个小学生也比不上,心里的失落可想而知。 他一杯接一杯的喝,彻底把自己灌醉。原以为是在刘大贵家,就算喝醉了,刘大贵应该也不至于连个沙发也不给他躺躺。咋一觉醒来,连地方都变了呢? 这可不是刘大贵家?刘家可是三层楼房,大理石铺就的地面,水晶吊灯,柜子也是实木打造的。装修的风格也是极尽奢华,金黄一片特别晃眼睛。 这个地方呢?仿佛就是黑白色,从视觉上就不是一个地方,怎么看怎么穷酸。他怎么一夜回到解放前了? “小三子?你咋了?发什么呆呀?是不是撞傻了?” 张向阳看着这陌生的大娘,下意识低下了头。他根本不认识对方啊。 瞧着儿子傻不愣登的样子,中年妇女立刻冲外面喊了一声,“方芝,你快过来看看,你男人是不是撞傻了?” 张向阳揉着膝盖的手一顿,你男人? 他这是穿越了?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刚才中年妇女推门进来,光线也亮堂不少,因此他打量自己的手一点也不费劲,这手并不是自己的,北漂虽然很辛苦,可他到底没干过什么粗活,这双手不仅黑瘦,最重要的是手心有许多茧子。 他正呆愣间,突然他的手腕处搭上了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张向阳下意识看去。 只见一个大约二十一二岁的姑娘,她低垂眼眸,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她如小扇子一般的睫毛,扑闪扑闪的,白嫩如玉的脸颊和桃花一般的嘴唇。 她并没有看他,冲着中年妇女淡淡回了一句,“娘,他没事。” 中年妇女拍了下胸口,嗔他,“你看看你,咋这么不小心呢?”她给他弹了弹膝盖上的尘土,用很温柔的声音问,“没摔疼吧?” 从未有人用这么担忧地眼神看着他,张向阳心里暖暖的,轻轻摇头。 中年妇女松了好大一口气,朝旁边的姑娘道,“去给小三子做饭吧,别杵在这儿了。” 年轻姑娘点了下头,走了出去。 张向阳眼睛不由自主地追着她看,没办法,他刚才可是听到了,他是她男人。也就是说他一个被女朋友抛弃的人一朝穿越居然有了亲娘和媳妇。 他第一反应就是惊吓,第二反应就是惊喜。 他就是这么没出息,一直被家人忽视到大的他,终于也有人疼了。 这个中年妇女看他的目光是那么的慈爱,可他高兴过后却有些心虚,毕竟他现在顶了人家儿子的身份。 他的视线不敢在中年妇女身上多作停留,移向四周,一扭头就发现门边正杵着一个大概三十来岁的妇女,此时正睁大眼睛不满地瞪着他。 张向阳想着这人应该是他媳妇的表姐,于是腆着脸笑迎迎地道,“表姐。” 这声叫把屋里的三人都吓了一跳。 包括正往外走的何方芝被这称呼惊住了,下意识回头看他。 被三个人,六双眼睛紧紧地盯着瞧,张向阳心里一紧,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立在门边的妇女最先呸了一声,“神经病!”然后骂骂咧咧地走了。 张向阳有些摸不着头脑,突然他的胳膊被人拽住了,然后一个粗粝带茧的老手摸上了他的额头,她的眼里全是担忧,声音抖得有点变调,“小三子,你咋啦?你不会真的傻了吧?” 张向阳立刻揉着额头,“我头有点疼!” 中年妇女吓了一跳,赶紧扶他坐下,“那你快躺下休息。” 张向阳被她搀扶着上了炕,等躺下来之后,中年妇女坐在他旁边,“小三子,你快睡吧,娘就坐在边上看着你,你就不会摔下来了。” 张向阳眼圈一热,心里有股暖流袭入心间,这就是母爱吗? 他闭上眼,静静地听外面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应该是他那媳妇出去了。 他睁开眼,“娘,我没事,你先出去吧。” 张母摇头,“你快睡吧,我没事儿。”想了想,她补充一句,“你放心,你爹现在没空管我,他正在地头盯着大伙上工呢。” 上工?张向阳心里一紧。他这是穿到六七十年代了吗?他想问她,又担心自己露了马脚。 他所幸先打听刚才的那个人,试探着问,“娘,刚才咋回事呀?” 提起这事儿张母就憋了一肚子气,恨声骂道,“还不是你那大嫂嘛,竟然撺掇你媳妇跟你离婚。你说这挨千刀的,她咋这么坏呢,真不是玩意儿。” 大嫂?怪不得呢。原来那人是原身媳妇的表姐,也是原身的大嫂。 这就不怪为什么三人这么惊讶了。因为按照多重身份,大多数地方还是以男方这边优先的。当然女方可以依旧按照原来的称呼。 张向阳轻轻摸着自己的额头,一脸愧疚,“看我摔了一下,把脑袋都摔疼了”所以我叫错人也是情有可原的。 张母却没接收到他的潜台词,一听他嚷疼立刻急了,“哎呀,可别摔傻了?”她跺了下脚,“要不我去公社卫生所找医生过来给你看看,你媳妇已经好几年没给人看病了,别是手生了。” 张向阳见她急得团团转,忙安抚她,“娘,我没事,我刚才就是晃了一下。” 至于为啥不说自己失忆了,张向阳表示,他只是磕了一下脑门,也不是很疼,而且他也不确定这年代有没有能检测出脑袋里有淤血的仪器。他还是不要冒险了。这妇女这么紧张他,如果他说失忆,她一定会带他去医院检查。这家这么穷,他还是别给人家添麻烦了。 张母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脑袋,上面用纱布包着,但看这厚度,应该也只是个小包,她松了一口气,嗔了他一眼,“以后你别再跟你爹置气了。” 184.第 184 章 此为防盗章, 作者需要养家, 请在晋江购买正版吧, 谢谢大家! 她这么赤果果的打量瞬间把张向阳浇了个透心凉,他有点尴尬, 轻咳一声,“虽然如此, 可至少也说明那水库里的鱼确实可以去钓的。要不然如果爹去偷粮食,你看看你爷爷说话好使不?” 红叶将信将疑, 歪了歪嘴, 嘴里不服气地嘟哝一句,“说得好像你没去偷过似的。” 她就站在他面前,张向阳自然听了个一清二楚。靠!还真的偷过啊? 何方芝晾好衣服, 走进来,看着一大两小杵在堂屋, “怎么了?” 红叶走过来,拉着她娘的袖子, 奶声奶气地问, “娘, 爹说水库里的鱼谁钓着就是谁的, 是真的吗?” 剩下一大一小也齐刷刷地看向她,何方芝轻咳一声, “是真的。” 红叶有点尴尬地红了脸。 这年大的孩子也知道爱面子, 张向阳主动打了个圆场, 很客观地说, “这是私底下俗成的规矩,明面上还是属于公家的。” 红叶到底是四岁大的孩子,眼里非黑即白,哪里听得懂这些,抓耳挠腮了好一会儿,才胡乱地表示自己懂了。 这时外面哨子声响起,这是上工的信号。 何方芝弯腰交待红叶,“你带着妹妹在家玩,娘去上工了。” 红叶点了点头,红心十分不舍地拉住他娘的手。何方芝叹了口气,进了屋。 张向阳把鱼碗放到高桌上,对着两个孩子叮嘱一句,“记得看着鱼,可别让苍蝇叮着,也别让猫叼走了。” 红叶背着小手,像个小大人似的点头。 张向阳扭头就看到何方芝已经换上一件打满补丁的长裤长褂,显然这衣服是专门用来下地穿的。 张向阳之前就听小虎说,他平时不怎么下地,他粗着嗓子道,“今天我也去下地,你帮我也找一套衣服吧。” 何方芝深深看了他一眼,进屋找衣服去了。 红叶呆呆地看着他爹跟着进屋,问旁边的红心,“今天太阳从西边升起了?”居然下地干活? 等换好衣服之后,两人出了院门。 走在路上的时候,大家伙看到张向阳居然也换上旧衣,顿时乐了。 有那大娘凑过来,冲他挤眼,“哟,向阳啊,不跟你爹置气了?” 置气?呵呵,张向阳也是昨天听到小虎说的。 原身跟亲爹置气的理由非常简单,他有个朋友说是可以帮他找份工作,只是要花两百多块钱打点。这笔钱在乡下来说可以算得上是巨款。他爹平时对他教的那些狐朋狗友本来就有老大意见,觉得这事不靠谱,自然不可能同意,两人大吵一架。 说起来,张向阳也是昨天才知道,他们家现在住的房子不是自己家,而是借住的。 他堂弟上完中专之后,上面给他分配了工作,在县城结了婚,二婶一个寡母把堂弟养大,时常想念堂弟,再加堂弟媳妇怀孕,就过去帮小两口带孩子,这房子就空出来了。 原身闹着要分家,想拿着分家得到的钱去打点工作,亲爹猜到他的心思,硬是不同意,所以原身就找到二婶借房子。都是亲戚,二婶自然不好不借,再加上她也存着让他帮着看房子的心思也就同意了。其实原身这一搬出来,就相当于是净身出户。 原身为了争一口气,愣是没回去。只是他平时就是个懒人,很少去上工挣工分,家里全靠他媳妇一个人上工。原身去捞鱼摸虾,再加上原身的娘时不时接济一下,才勉强支撑了两个月。 张向阳打着哈哈,没说什么。 到了地头,许多人看到张向阳过来,都抬眼去瞅张大队长。 只见他脸色黑如锅底,眉峰皱成一个川字,死死地盯着张向阳。 这么强烈的视线,张向阳自然也能感觉得到,抬眼去看,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黝黑的皮肤,挺拔的身躯正定定地看着他。 张向阳猜到对方的身份,毫不怵他回望过去,只是当看到对方眼里隐隐冒火,他又飞快地低下了头。到底是亲爹,演得差不离得了,毕竟以后他还要抱大腿呢。 等分配工作的时候,原本是要跟其他人一样拔草的。 可张大队长却冷哼一声,大手一挥,“一个大男人干女人的活多丢人。给他分配浇粪的活。他这么能,一天起码得挣十工分,才能配得起他的脾气。” 这是犟上了。 记分员冲着张向阳同情地扫了一眼,拿了粪舀给他。 张向阳梗着脖子不服输,“你少瞧不起人,我肯定能挣十工分。” 他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倒是把张大队长气得够呛。 记分员在旁边笑,“我瞧着向阳这性子随你,都是一样的倔。” 张大队长冷着脸,看着儿子的方向,好半晌没说话。 这两人的官司何方芝没有理会,她正拿着镰刀追上前面的知青队伍。 “明秋?” 一个脸色有点苍白,扎着两条麻花辫子的年轻姑娘回过头,看到来人,笑着朝她点头,“方芝姐,有事吗?” 何方芝抬了抬手里的镰刀,“我跟你一起割草。” 李明秋点了点头,“行啊!” 旁边一个身穿绿色衣服的女知青见两人悠哉悠哉地聊着天,嘲讽起来,“病秧子,还不快走,又想躲懒是不是?” 李明秋原本就病弱的身体听到这话忍不住晃了一下,何方芝轻叹一口气扶住她,小声道,“你别理她,你身体不好。量力而行就成。” 李明秋抿了抿嘴,眉宇间多了一丝愁绪。 等到了地里,何方芝边割草边跟李明秋聊天,“明秋,我想挣点钱,你能帮我想想法子吗?” 她想挣钱不是一天两天了。可后来一打听,这里比她前世还严,居然不允许私人做买卖。 虽然每月十五都会有大集,可也只卖些土窑里生产出的粗瓷或是土布之类的,这些她都不会。 要想把张向阳灌醉,首先她得买酒,买酒得有钱,可她一分没有。 所以她想到李明秋,记得刚恢复身份的时候,她头一回下地,有点不适应。跑到河渠边上的大树底下休息,刚巧救了因为中暑差点栽到河里的李明秋。 也因此一直爱慕李明秋的赵志义才会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帮她对付张向阳。 虽然李明秋身体有点弱,可她是县城人,听说县城什么都有,她肯定能帮自己想到好法子。 李明秋拧着眉头看她,“方芝姐有什么手艺吗?” 现在也只有私下接点手艺活来挣钱了。 何方芝眼睛一亮,“我会绣花,会做衣服。”还会做菜,但是估计这条没用。因为这边乡下结婚根本不摆酒席,她想当厨子都没机会。 李明秋一怔,瞬间想了个好法子,“我知道县城有个裁缝铺,私下里帮人做衣服的。方芝姐要是不嫌钱少的话,就去试试。” “好,好!”她默默把地址记下来。 正说着话,何方芝看到不远处,赵志义提着镰刀过来了。 “帮你干活的来了!”何方芝拍了下她的胳膊,提醒她去看。 李明秋脸上浮起一抹红晕。之前那个说酸话的姑娘也看到赵志义,忙站起来,迎了上去,“赵同志,又过来帮我干活啊?” 赵志义冲她点了下头,“李明秋同志身体虚弱,我来帮她。” 绿衣姑娘脸色一僵,瞪了一眼李明秋。 赵志义为避免人说闲话,一直没有凑过来跟李明秋说话。 偶尔抬头扫一眼李明秋,见对方气色很差,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儿。 何方芝凑过来,小声问,“你家里还没同意你俩的婚事?” 赵志义满脸苦涩,“我娘还是不肯同意。” 何方芝还挺同情这对苦命鸳鸯,但是她也没法说赵母不对,毕竟人家想娶个身体健康的儿媳妇也是人之常情。 突然她想到那天晚上的事情,压低声音问,“你觉得恢复高考是不是也是一条路子。” 魏玉红是知青,李明秋也是,说明两人都有机会。 赵志义一怔,高考? 他和李明秋都是初中同学,李明秋的成绩一直很不错,上完高中之后被迫下乡,虽然中间断了好几年,但如果她去考,八成能考上。 只是他才是初中生,连高中都没上过,肯定考不上吧。那他们岂不是还不能在一起。 他满脸苦涩,“大学不是那么好考的。” 何方芝一怔,仔细咂摸这句话。瞬间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他的意思是说大学其实跟太学差不多,这些知识分子就类似于举人,可以通过科举考上进士。 只不过,这边的考是考上大学。 何方芝又问,“上大学有什么好处吗?” 赵志义满脸憧憬,“好处多着呢,可以回城,国家给分配工作,甚至连上大学都不要学费。” 184.第 184 章 此为防盗章, 作者需要养家, 请在晋江购买正版吧, 谢谢大家! 她这么赤果果的打量瞬间把张向阳浇了个透心凉,他有点尴尬, 轻咳一声,“虽然如此, 可至少也说明那水库里的鱼确实可以去钓的。要不然如果爹去偷粮食,你看看你爷爷说话好使不?” 红叶将信将疑, 歪了歪嘴, 嘴里不服气地嘟哝一句,“说得好像你没去偷过似的。” 她就站在他面前,张向阳自然听了个一清二楚。靠!还真的偷过啊? 何方芝晾好衣服, 走进来,看着一大两小杵在堂屋, “怎么了?” 红叶走过来,拉着她娘的袖子, 奶声奶气地问, “娘, 爹说水库里的鱼谁钓着就是谁的, 是真的吗?” 剩下一大一小也齐刷刷地看向她,何方芝轻咳一声, “是真的。” 红叶有点尴尬地红了脸。 这年大的孩子也知道爱面子, 张向阳主动打了个圆场, 很客观地说, “这是私底下俗成的规矩,明面上还是属于公家的。” 红叶到底是四岁大的孩子,眼里非黑即白,哪里听得懂这些,抓耳挠腮了好一会儿,才胡乱地表示自己懂了。 这时外面哨子声响起,这是上工的信号。 何方芝弯腰交待红叶,“你带着妹妹在家玩,娘去上工了。” 红叶点了点头,红心十分不舍地拉住他娘的手。何方芝叹了口气,进了屋。 张向阳把鱼碗放到高桌上,对着两个孩子叮嘱一句,“记得看着鱼,可别让苍蝇叮着,也别让猫叼走了。” 红叶背着小手,像个小大人似的点头。 张向阳扭头就看到何方芝已经换上一件打满补丁的长裤长褂,显然这衣服是专门用来下地穿的。 张向阳之前就听小虎说,他平时不怎么下地,他粗着嗓子道,“今天我也去下地,你帮我也找一套衣服吧。” 何方芝深深看了他一眼,进屋找衣服去了。 红叶呆呆地看着他爹跟着进屋,问旁边的红心,“今天太阳从西边升起了?”居然下地干活? 等换好衣服之后,两人出了院门。 走在路上的时候,大家伙看到张向阳居然也换上旧衣,顿时乐了。 有那大娘凑过来,冲他挤眼,“哟,向阳啊,不跟你爹置气了?” 置气?呵呵,张向阳也是昨天听到小虎说的。 原身跟亲爹置气的理由非常简单,他有个朋友说是可以帮他找份工作,只是要花两百多块钱打点。这笔钱在乡下来说可以算得上是巨款。他爹平时对他教的那些狐朋狗友本来就有老大意见,觉得这事不靠谱,自然不可能同意,两人大吵一架。 说起来,张向阳也是昨天才知道,他们家现在住的房子不是自己家,而是借住的。 他堂弟上完中专之后,上面给他分配了工作,在县城结了婚,二婶一个寡母把堂弟养大,时常想念堂弟,再加堂弟媳妇怀孕,就过去帮小两口带孩子,这房子就空出来了。 原身闹着要分家,想拿着分家得到的钱去打点工作,亲爹猜到他的心思,硬是不同意,所以原身就找到二婶借房子。都是亲戚,二婶自然不好不借,再加上她也存着让他帮着看房子的心思也就同意了。其实原身这一搬出来,就相当于是净身出户。 原身为了争一口气,愣是没回去。只是他平时就是个懒人,很少去上工挣工分,家里全靠他媳妇一个人上工。原身去捞鱼摸虾,再加上原身的娘时不时接济一下,才勉强支撑了两个月。 张向阳打着哈哈,没说什么。 到了地头,许多人看到张向阳过来,都抬眼去瞅张大队长。 只见他脸色黑如锅底,眉峰皱成一个川字,死死地盯着张向阳。 这么强烈的视线,张向阳自然也能感觉得到,抬眼去看,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黝黑的皮肤,挺拔的身躯正定定地看着他。 张向阳猜到对方的身份,毫不怵他回望过去,只是当看到对方眼里隐隐冒火,他又飞快地低下了头。到底是亲爹,演得差不离得了,毕竟以后他还要抱大腿呢。 等分配工作的时候,原本是要跟其他人一样拔草的。 可张大队长却冷哼一声,大手一挥,“一个大男人干女人的活多丢人。给他分配浇粪的活。他这么能,一天起码得挣十工分,才能配得起他的脾气。” 这是犟上了。 记分员冲着张向阳同情地扫了一眼,拿了粪舀给他。 张向阳梗着脖子不服输,“你少瞧不起人,我肯定能挣十工分。” 他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倒是把张大队长气得够呛。 记分员在旁边笑,“我瞧着向阳这性子随你,都是一样的倔。” 张大队长冷着脸,看着儿子的方向,好半晌没说话。 这两人的官司何方芝没有理会,她正拿着镰刀追上前面的知青队伍。 “明秋?” 一个脸色有点苍白,扎着两条麻花辫子的年轻姑娘回过头,看到来人,笑着朝她点头,“方芝姐,有事吗?” 何方芝抬了抬手里的镰刀,“我跟你一起割草。” 李明秋点了点头,“行啊!” 旁边一个身穿绿色衣服的女知青见两人悠哉悠哉地聊着天,嘲讽起来,“病秧子,还不快走,又想躲懒是不是?” 李明秋原本就病弱的身体听到这话忍不住晃了一下,何方芝轻叹一口气扶住她,小声道,“你别理她,你身体不好。量力而行就成。” 李明秋抿了抿嘴,眉宇间多了一丝愁绪。 等到了地里,何方芝边割草边跟李明秋聊天,“明秋,我想挣点钱,你能帮我想想法子吗?” 她想挣钱不是一天两天了。可后来一打听,这里比她前世还严,居然不允许私人做买卖。 虽然每月十五都会有大集,可也只卖些土窑里生产出的粗瓷或是土布之类的,这些她都不会。 要想把张向阳灌醉,首先她得买酒,买酒得有钱,可她一分没有。 所以她想到李明秋,记得刚恢复身份的时候,她头一回下地,有点不适应。跑到河渠边上的大树底下休息,刚巧救了因为中暑差点栽到河里的李明秋。 也因此一直爱慕李明秋的赵志义才会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帮她对付张向阳。 虽然李明秋身体有点弱,可她是县城人,听说县城什么都有,她肯定能帮自己想到好法子。 李明秋拧着眉头看她,“方芝姐有什么手艺吗?” 现在也只有私下接点手艺活来挣钱了。 何方芝眼睛一亮,“我会绣花,会做衣服。”还会做菜,但是估计这条没用。因为这边乡下结婚根本不摆酒席,她想当厨子都没机会。 李明秋一怔,瞬间想了个好法子,“我知道县城有个裁缝铺,私下里帮人做衣服的。方芝姐要是不嫌钱少的话,就去试试。” “好,好!”她默默把地址记下来。 正说着话,何方芝看到不远处,赵志义提着镰刀过来了。 “帮你干活的来了!”何方芝拍了下她的胳膊,提醒她去看。 李明秋脸上浮起一抹红晕。之前那个说酸话的姑娘也看到赵志义,忙站起来,迎了上去,“赵同志,又过来帮我干活啊?” 赵志义冲她点了下头,“李明秋同志身体虚弱,我来帮她。” 绿衣姑娘脸色一僵,瞪了一眼李明秋。 赵志义为避免人说闲话,一直没有凑过来跟李明秋说话。 偶尔抬头扫一眼李明秋,见对方气色很差,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儿。 何方芝凑过来,小声问,“你家里还没同意你俩的婚事?” 赵志义满脸苦涩,“我娘还是不肯同意。” 何方芝还挺同情这对苦命鸳鸯,但是她也没法说赵母不对,毕竟人家想娶个身体健康的儿媳妇也是人之常情。 突然她想到那天晚上的事情,压低声音问,“你觉得恢复高考是不是也是一条路子。” 魏玉红是知青,李明秋也是,说明两人都有机会。 赵志义一怔,高考? 他和李明秋都是初中同学,李明秋的成绩一直很不错,上完高中之后被迫下乡,虽然中间断了好几年,但如果她去考,八成能考上。 只是他才是初中生,连高中都没上过,肯定考不上吧。那他们岂不是还不能在一起。 他满脸苦涩,“大学不是那么好考的。” 何方芝一怔,仔细咂摸这句话。瞬间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他的意思是说大学其实跟太学差不多,这些知识分子就类似于举人,可以通过科举考上进士。 只不过,这边的考是考上大学。 何方芝又问,“上大学有什么好处吗?” 赵志义满脸憧憬,“好处多着呢,可以回城,国家给分配工作,甚至连上大学都不要学费。” 185.第 185 章 此为防盗章, 作者需要养家,请在晋江购买正版吧,谢谢大家! 张大队长抽着烟袋, 差点被这话气死。当初小儿子想上学, 不是因为他学习好, 而是因为他想偷懒不干活。为了这事, 他没少抽小儿子。 张向民有些失落地低下了头。如果当初他也能像三弟一样死皮赖脸非要念书,是不是他也能有机会当上工人呢。 他身边的杨素兰没有发现他的失落,她正在跟何方芝使眼色。 就在张大队长想要开口说散会的时候, 杨素兰突然开口了, “爹, 这事我不同意!” 其他人都惊住了, 好几双眼睛齐唰唰地朝她看。 张母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她儿子马上就要成工人了, 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以后她在村子里, 谁不羡慕她,巴结她?可偏偏老大媳妇又来搅局。她登时气得够呛, 老脸涨得通红,人一蹦三尺高, 火气更是随着她这句话炸了,“这里有你什么事儿?又不是掏你的钱。你操得哪门子的心。你有那功夫还不如把两个儿子好好培养成材,说不定将来也能当上工人, 不用羡慕我儿子。” 没错, 张母的第一反应就认定杨素兰是在嫉妒她儿子。谁让她男人只是个连小学都没毕业的睁眼瞎呢。 要说别人家, 儿媳妇绝对不敢跟婆婆对着干。 可杨素兰却不同,她并不怕这个后婆婆,反正对方都是听公公的,只要公公站在她这一边,婆婆再反对也没用。 而且公公这人要面子,家里吵得再凶,公公都严厉禁止他们往外传。 这也是为什么公公不喜欢小叔子的原因,因为对方是个混不吝的,家里但凡有不如他意的事,他恨不得嚷嚷得全生产队都知道。 张大队长诧异地看向她,“你为啥不同意?说说理由。” 虽然他脸上很惊讶,但他毕竟是见惯大场面的人,倒也没有失态。倒是很有兴趣知道她为什么会反对。该不会是那个彭加木有啥问题被老大媳妇看出来了吧? 杨素兰以一种很不信任的眼神看着张向阳,“之前他只要有点钱就花到那些女知青身上,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把钱还上。” 这话说得也有道理。就连张母都忍不住有些担心。她儿子是什么性子她自己也清楚的很。别看现在的他不理会那些女知青,那是因为他已经玩腻了,等新一批知青下来,他那腿又迈不动了,到时候钱又得花到那些新知青身上。 当事人张向阳脑子都懵了,临门一脚,居然输在这上头。他怎么甘心?他想张嘴替自己辩驳,可惜别人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你有什么主意?”张大队长稍稍放了心,只要不是彭加木有问题就不是不能解决的。 杨素兰望了眼一直紧张兮兮的张向阳,“我看不如他的工资以后都由我表妹和婆婆一起领。” 张母没想到大儿媳妇居然能想到自己,诧异地瞅了她好几眼。她会这么好心? “给婆婆是因为要还公中的钱。给我表妹是因为他们一家要生活。”杨素兰先还耐心解释着,只是紧接着就想到表妹所受的那些苦,心里就替她委屈,脸色登时变了,越说越来气,就差指着张向阳的鼻子骂了,“之前你为了那个女知青把我表妹打得鼻青眼肿,身上连一片好肉都没有。医生都说她没命可活了,让我们准备丧事。她躺在炕上,连手都抬不起来,要不是有我照顾着,能不能活下来还两说,就这样,她也没跟你提离婚。现在只是让你把工资交给她,你都不肯吗?你还是不是男人?你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 何方芝站在旁边也适时抹眼泪,把一个受尽天大委屈的可怜女人扮演的淋漓尽致,她趴在杨素兰的肩头,越哭越伤心,倒是一句委屈都没说。只是她这不说比说了更加让人受不了。毕竟说了,你还能有话去反驳,不说那就是事实,连辩驳的机会都不给你。 对何方芝这个儿媳妇,不仅张大队长认可,就连张母也是满意的。长得漂亮,文化高,性子温柔,话也不多,干活还麻利。唯一不好的就是她的性子太软了,根本管不住张向阳。不过他们已经管了二十多年,也没管住。这点倒也不怪她没本事。 瞅着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凄惨模样,张大队长就觉得理亏。他一辈子都是挺直腰板做人,可自打这个小儿子生下来以后,总喜欢给他惹事,他这张老脸都要丢尽了。想到这里,他也被大儿媳妇的话勾出几分火,瞪向小儿子。 张母在旁边看着老头子的神色,虽然心疼儿子,可也没办法替他辩驳。毕竟这事儿,是他儿子有问题,不怪小三媳妇。 就在大家等着张大队长下决定的时候,张向阳突然开口了,“那就给她们吧。” 这句话成功把大伙的视线吸引过去。杨素兰嘴巴张得老大,原本准备了两个小时的台词这才将将说了个开头,就成功了。这也太顺利了吧? 大家的视线全都落在张向阳身上,他侧头瞅着眼哭得梨花带雨的媳妇,她白嫩的脸,因为哭了一场,已经成了粉色,那双如水的眼睛悬着泪珠,好似娇花被雨水打过一样,分外惹人怜惜。这是个好女人,却遇上原身那个混不吝,他心中忍不住同情起对方来。想到这里,他微微一笑,“爹,娘,我媳妇和我是一家子的,我工作就是为了养家糊口,给她还是给我都是一样的。” 如果把钱给自己媳妇能让大家相信他是真的变好了,何乐而不为呢。左右,他还可以弄点别的挣些外块。而且原本他就想着挣钱交给媳妇。毕竟他们现在是一家人,分什么你我呢。 “哎呀,小三子懂事了。”张母拍着儿子的手背,激动地直抹眼泪。还是亲儿子贴心,给她钱一点也不心疼。 张大队长点点头,“那成吧。每个月你交给你娘二十块钱。剩下十三块钱就留着家用。直到把钱还完为止。” 张向阳点头答应了。其他人也心满意足起来。 “等明天,咱们就去把工作落实下来,要不然三百再变成四百,我可没那么多钱往里扔。”张大队长磕了几下烟袋,凉凉地看了眼张向阳。 张向阳比他还懵呢,只是他也不知道问谁去。所以只能朝着亲爹挠头傻笑。 张母朝张大队长道,“你看咱儿子多懂事。不如让他们搬回来吧?明明没分家,干啥要住到外头去呢?” 张向阳差点吓死。真的要住在一起,他还不得露馅啊。 张大队长抽着烟袋,眯着眼似乎在思考。 张向阳也飞快想法子,他斟酌了语言才道,“爹,娘,不用了,我已经答应二婶要帮她看房子。咋能半途而废呢。再说了,家里的房子也有点挤,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张母用恨铁不成钢地嗔了他一眼,“那怎么行?这个家再小也有你的一半。”边说边背着张大队长冲他使眼色。意思是说你傻啊,这家怎么说也得分你一半啊。 张大队长在他脸上扫了一圈,给他吃了个定心丸,“你想住那边也成。等年底,咱们就真正的分家。” 他总得看小儿子是不是真的改好了。如果改好了,他就公平分配。要是没改好,那钱分给他不就打水漂了。 张向阳松了一口气,“谢谢爹!” 张母也满意了。只要老头子不是真的让她儿子净身出户,把属于她儿子的那份给他,不住在一起就不住在一起吧。 夫妻俩一前一后走出院子。这条小巷子里不像大路,没什么人。 何方芝还有点不可思议,她现在还有点恍惚,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这人之前不是很混蛋吗?挣的钱一分都没给原主,这次他好不容易找到工作,累死累活去上班,他自己却连一分都没捞着,他怎么没闹呢? “你放心!我以后肯定好好工作,让你们娘仨过上好日子。”张向阳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媳妇。发现她正盯着自己看,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何方芝有点窘,偷看人却被当事人抓了个正着,太尴尬了。她拢了拢头发,微微抬头看他,“以后你每个月真的交十三块钱工资给我?” 虽然剩下二十块钱是交给婆婆的,可表姐说了,这钱其实相当于是给公爹的。毕竟家里的大头都是由公爹收着的。婆婆手里只有点小钱。 张向阳见她还一副不可置信的呆傻表情,她真的很可爱,不知怎地他竟觉得自己的手指有点痒,很想来个摸头杀。 他挣扎了好一会儿,又四下瞅了瞅,确定没人了,才轻轻揉了揉她的额头,温柔地笑着,“是啊。” 他这一笑,原本就俊朗的五官添了几分洒脱的意味儿。何方芝只觉得自己的心好似被他勾了一下。 她微微蹙眉,为自己的反应惊奇不已。她不是很讨厌这个男人吗?怎么会觉得他好看呢?她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小半步,跟他拉开点距离。 185.第 185 章 此为防盗章, 作者需要养家,请在晋江购买正版吧,谢谢大家! 张大队长抽着烟袋, 差点被这话气死。当初小儿子想上学, 不是因为他学习好, 而是因为他想偷懒不干活。为了这事, 他没少抽小儿子。 张向民有些失落地低下了头。如果当初他也能像三弟一样死皮赖脸非要念书,是不是他也能有机会当上工人呢。 他身边的杨素兰没有发现他的失落,她正在跟何方芝使眼色。 就在张大队长想要开口说散会的时候, 杨素兰突然开口了, “爹, 这事我不同意!” 其他人都惊住了, 好几双眼睛齐唰唰地朝她看。 张母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她儿子马上就要成工人了, 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以后她在村子里, 谁不羡慕她,巴结她?可偏偏老大媳妇又来搅局。她登时气得够呛, 老脸涨得通红,人一蹦三尺高, 火气更是随着她这句话炸了,“这里有你什么事儿?又不是掏你的钱。你操得哪门子的心。你有那功夫还不如把两个儿子好好培养成材,说不定将来也能当上工人, 不用羡慕我儿子。” 没错, 张母的第一反应就认定杨素兰是在嫉妒她儿子。谁让她男人只是个连小学都没毕业的睁眼瞎呢。 要说别人家, 儿媳妇绝对不敢跟婆婆对着干。 可杨素兰却不同,她并不怕这个后婆婆,反正对方都是听公公的,只要公公站在她这一边,婆婆再反对也没用。 而且公公这人要面子,家里吵得再凶,公公都严厉禁止他们往外传。 这也是为什么公公不喜欢小叔子的原因,因为对方是个混不吝的,家里但凡有不如他意的事,他恨不得嚷嚷得全生产队都知道。 张大队长诧异地看向她,“你为啥不同意?说说理由。” 虽然他脸上很惊讶,但他毕竟是见惯大场面的人,倒也没有失态。倒是很有兴趣知道她为什么会反对。该不会是那个彭加木有啥问题被老大媳妇看出来了吧? 杨素兰以一种很不信任的眼神看着张向阳,“之前他只要有点钱就花到那些女知青身上,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把钱还上。” 这话说得也有道理。就连张母都忍不住有些担心。她儿子是什么性子她自己也清楚的很。别看现在的他不理会那些女知青,那是因为他已经玩腻了,等新一批知青下来,他那腿又迈不动了,到时候钱又得花到那些新知青身上。 当事人张向阳脑子都懵了,临门一脚,居然输在这上头。他怎么甘心?他想张嘴替自己辩驳,可惜别人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你有什么主意?”张大队长稍稍放了心,只要不是彭加木有问题就不是不能解决的。 杨素兰望了眼一直紧张兮兮的张向阳,“我看不如他的工资以后都由我表妹和婆婆一起领。” 张母没想到大儿媳妇居然能想到自己,诧异地瞅了她好几眼。她会这么好心? “给婆婆是因为要还公中的钱。给我表妹是因为他们一家要生活。”杨素兰先还耐心解释着,只是紧接着就想到表妹所受的那些苦,心里就替她委屈,脸色登时变了,越说越来气,就差指着张向阳的鼻子骂了,“之前你为了那个女知青把我表妹打得鼻青眼肿,身上连一片好肉都没有。医生都说她没命可活了,让我们准备丧事。她躺在炕上,连手都抬不起来,要不是有我照顾着,能不能活下来还两说,就这样,她也没跟你提离婚。现在只是让你把工资交给她,你都不肯吗?你还是不是男人?你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 何方芝站在旁边也适时抹眼泪,把一个受尽天大委屈的可怜女人扮演的淋漓尽致,她趴在杨素兰的肩头,越哭越伤心,倒是一句委屈都没说。只是她这不说比说了更加让人受不了。毕竟说了,你还能有话去反驳,不说那就是事实,连辩驳的机会都不给你。 对何方芝这个儿媳妇,不仅张大队长认可,就连张母也是满意的。长得漂亮,文化高,性子温柔,话也不多,干活还麻利。唯一不好的就是她的性子太软了,根本管不住张向阳。不过他们已经管了二十多年,也没管住。这点倒也不怪她没本事。 瞅着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凄惨模样,张大队长就觉得理亏。他一辈子都是挺直腰板做人,可自打这个小儿子生下来以后,总喜欢给他惹事,他这张老脸都要丢尽了。想到这里,他也被大儿媳妇的话勾出几分火,瞪向小儿子。 张母在旁边看着老头子的神色,虽然心疼儿子,可也没办法替他辩驳。毕竟这事儿,是他儿子有问题,不怪小三媳妇。 就在大家等着张大队长下决定的时候,张向阳突然开口了,“那就给她们吧。” 这句话成功把大伙的视线吸引过去。杨素兰嘴巴张得老大,原本准备了两个小时的台词这才将将说了个开头,就成功了。这也太顺利了吧? 大家的视线全都落在张向阳身上,他侧头瞅着眼哭得梨花带雨的媳妇,她白嫩的脸,因为哭了一场,已经成了粉色,那双如水的眼睛悬着泪珠,好似娇花被雨水打过一样,分外惹人怜惜。这是个好女人,却遇上原身那个混不吝,他心中忍不住同情起对方来。想到这里,他微微一笑,“爹,娘,我媳妇和我是一家子的,我工作就是为了养家糊口,给她还是给我都是一样的。” 如果把钱给自己媳妇能让大家相信他是真的变好了,何乐而不为呢。左右,他还可以弄点别的挣些外块。而且原本他就想着挣钱交给媳妇。毕竟他们现在是一家人,分什么你我呢。 “哎呀,小三子懂事了。”张母拍着儿子的手背,激动地直抹眼泪。还是亲儿子贴心,给她钱一点也不心疼。 张大队长点点头,“那成吧。每个月你交给你娘二十块钱。剩下十三块钱就留着家用。直到把钱还完为止。” 张向阳点头答应了。其他人也心满意足起来。 “等明天,咱们就去把工作落实下来,要不然三百再变成四百,我可没那么多钱往里扔。”张大队长磕了几下烟袋,凉凉地看了眼张向阳。 张向阳比他还懵呢,只是他也不知道问谁去。所以只能朝着亲爹挠头傻笑。 张母朝张大队长道,“你看咱儿子多懂事。不如让他们搬回来吧?明明没分家,干啥要住到外头去呢?” 张向阳差点吓死。真的要住在一起,他还不得露馅啊。 张大队长抽着烟袋,眯着眼似乎在思考。 张向阳也飞快想法子,他斟酌了语言才道,“爹,娘,不用了,我已经答应二婶要帮她看房子。咋能半途而废呢。再说了,家里的房子也有点挤,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张母用恨铁不成钢地嗔了他一眼,“那怎么行?这个家再小也有你的一半。”边说边背着张大队长冲他使眼色。意思是说你傻啊,这家怎么说也得分你一半啊。 张大队长在他脸上扫了一圈,给他吃了个定心丸,“你想住那边也成。等年底,咱们就真正的分家。” 他总得看小儿子是不是真的改好了。如果改好了,他就公平分配。要是没改好,那钱分给他不就打水漂了。 张向阳松了一口气,“谢谢爹!” 张母也满意了。只要老头子不是真的让她儿子净身出户,把属于她儿子的那份给他,不住在一起就不住在一起吧。 夫妻俩一前一后走出院子。这条小巷子里不像大路,没什么人。 何方芝还有点不可思议,她现在还有点恍惚,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这人之前不是很混蛋吗?挣的钱一分都没给原主,这次他好不容易找到工作,累死累活去上班,他自己却连一分都没捞着,他怎么没闹呢? “你放心!我以后肯定好好工作,让你们娘仨过上好日子。”张向阳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媳妇。发现她正盯着自己看,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何方芝有点窘,偷看人却被当事人抓了个正着,太尴尬了。她拢了拢头发,微微抬头看他,“以后你每个月真的交十三块钱工资给我?” 虽然剩下二十块钱是交给婆婆的,可表姐说了,这钱其实相当于是给公爹的。毕竟家里的大头都是由公爹收着的。婆婆手里只有点小钱。 张向阳见她还一副不可置信的呆傻表情,她真的很可爱,不知怎地他竟觉得自己的手指有点痒,很想来个摸头杀。 他挣扎了好一会儿,又四下瞅了瞅,确定没人了,才轻轻揉了揉她的额头,温柔地笑着,“是啊。” 他这一笑,原本就俊朗的五官添了几分洒脱的意味儿。何方芝只觉得自己的心好似被他勾了一下。 她微微蹙眉,为自己的反应惊奇不已。她不是很讨厌这个男人吗?怎么会觉得他好看呢?她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小半步,跟他拉开点距离。 186.第 186 章 此为防盗章, 作者需要养家, 请在晋江购买正版吧, 谢谢大家!  何方芝也是上工的时候,才听李明秋说,现在的字跟以前有很大不同, 是因为被简化的。但这几个字却是繁体的, 写得气势磅礴, 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能写出来的。她刚想问杨素兰这字是谁写的,却被她拉着往里走。 到了里面, 她的心神立刻就被里面的东西吸引住了。 跟她前世不同的是,这个供销社卖的东西挺杂, 集布店, 成衣店,糖果店,烟酒店等为一体。 杨素兰径直带她到一处人挤人的柜台前。 别的柜台都是三三两两的客人,只有这个柜台是挤得里三层外三层, 吵吵嚷嚷的,热闹得很。 “我不要白洋布,我家里没死人,你给我拿这个干嘛, 我要黑色的。” 售货员脸色阴沉地看着那老太太,“刚才不是有人说要白洋布吗?” 后面有人举起手中的布票, 大声朝这边喊, “我要白洋布, 给我两尺。” 说着扒开人群往里挤,可前面的人也是好不容易斩三关过五将才到了跟前,哪肯被她扒拉回去。 所以纵使那人手劲儿再大,售货员也闻其声,不见其人。 她脸都黑了,冲着那挡路的几人道,“赶紧让开,让她进来买布。” “凭什么啊?我们先到的,应该先给我们裁。” 售货员把布往柜台上一撂,两只胳膊抱在一起,屁股一歪就坐到那个木制的高凳上,她吊着眼角看着这群人,“你们不配合,那我就跟你们耗,什么时候这匹白洋布卖出了,什么时候我才给你们拿别的布。” 这简直是无赖透顶了。这白洋布一般用来做被子的里衬或者家里有丧事用来做孝服。平时谁会买这种不耐脏的布来穿。她这一匹布估计得好几个月才能卖出去。 那几个挤在前头的妇女登时脸色都不好看了,可供销社的销售员自来就是脾气大的,她们见她坐着不动,也拿她没辙,只好让后面的人过来。 “同志,麻烦你给我拿两尺。”刚才那个妇女好不容易挤了进来,倾着半边身子,露出一口大黄牙朝她笑。 一股口臭味袭来,售货员嫌恶地扇了扇鼻子。 她皱着小脸,朝对方挥了挥手,“往后退,口水别沾到布上,到时候该卖不出去了。” 那个妇女挺了直身体,继续腆着脸朝她笑。 售货员不紧不慢地裁好了布,“三毛三一尺,一共六毛六。” 等收完对方的布票之后,她把白布放了回去,又拿起架子上的黑布,朝刚才的那个客人道,“你要黑布是吧?” “对!” “要多少?” “要三寸!” 售货员脸都黑了,嘴里咕哝一声,“就要这么点,你是做尿布吗?” 其他人哄笑起来,买黑布的女人又羞又窘,可根本不敢再呛声,看着对方裁好布,付完钱之后挤了出去。 其他人纷纷举着布票手伸向售货员,等待她的眷顾。 “我要两寸青色格子布。” “我要四寸黑色劳动布。” …… 等轮到杨素兰挤进去的时候,她骄傲地挺直了腰板大声道,“我们要五尺五的布。” 一早上都是几寸几寸买的售货员头都大了。乍然间听到有人要五尺五的布,差点愣住了,“你要五尺五?” “对!”何方芝把手里的布票递了过去。 售货员接过来,几张布票算了下,是五尺五没错。 她脸色登时好看了些,朝两人道,“你俩要什么布啊?” 杨素兰在她后面的架子上扫了一眼,眉头皱紧,“这怎么只剩下白洋布和劳动布了呢?” 何方芝没想到这年代不仅穷得叮当响,连卖东西的地方也穷。 “有没有稍微带点花的布啊?” 售货员听到她的话,眉头都蹙起来了,“我说这位女同志啊,你的思想不够进步啊,怎么能要花布呢,这是资本主义小资思想,要不得的。” 杨素兰拉了下何方芝的袖子,把她藏到自己身后,“同志,我表妹不是这个意思,她这是看你身上穿的衣服好看,想寻摸着也做一身同样漂亮的。请问还有卖吗?” 这位女售货员身上穿的是一件立领黄白格子衬衫,显得有种小清新的感觉,让人眼前一亮。 这年头不允许穿得花里胡哨的,但像这种很清浅的格子布还是允许的。 售货员得意地一扬头,“这个颜色是没有了。”她回头把劳动布拿出来,凉凉地看着两人,“只有这个了。” 也不等两人回答,她直接拿着尺头开始测量。 “只有一尺五” 杨素兰点了点头,“这个我们要了,请问还有别的好看的吗?我们来一趟不容易,可不敢到时候再来打扰你们。” 售货员想了想,“你们等一下,我去问下经理。” 说着把布放在柜台上,一点也不担心她们不付钱就把布拿走。 这年代一针一线都是公家的,偷东西可是非常大的罪名,更何况还是到供销社这个人多眼杂的地方。 没一会儿,那个女售货员就回来了,手里还抱着一卷布。居然是匹蓝白色格子布。 好看是好看,可乡下人根本不喜欢这种不耐脏的颜色。杨素兰有点后悔,早知这人是个不经夸的,她就不该多那个嘴。 售货员抱着布,得意洋洋地凑到她面前,“大姐,你瞧,这面料和我身上的差不多,颜色也差不多。你们剩下的四尺都要这个颜色吗?” 杨素兰尴尬地笑笑,转头就是一脸愧疚地看向何方芝。 何方芝冲她摆手,朝售货员道,“对,就要这个。” 售货员满意了,立刻低头给她裁布。杨素兰急得不行,侧头看向表妹,“你要这颜色干啥呀?这么不耐脏,穿上没两回就脏得不像样了。” 何方芝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咕,“我有用的。” 杨素兰还要再说,只后面刺啦一声,她立刻转身,售货员已经把布给撕开了。 得了,不用说了,什么都晚了。 售货员拿着算盘拨了一会儿,快速地报价,“劳动布二毛六一尺,一尺五是三毛九,格子布是四毛五分钱一尺,四尺是一块八,加起来一共是两块一毛九。” 杨素兰听到这格子布居然这么贵,吓得脸都白了,拽着何方芝的手想反悔。 可何方芝却坚持要买,掏出身上的钱。她现在已经知道每张钱所代表的意思,也知道钱之间的换算关系。 等她付完钱之后,杨素兰把人拉到一边,“你说你要这布有什么用?” 何方芝朝她道,“这布这么好看,我想把它做成新衣服,拿到县城跟人换点东西。” 杨素兰一怔,“这能成吗?” 虽然这年头几乎没有女人不会做衣服,可手艺却是参差不齐的。 何方芝是看过原身给两个孩子做的那些衣服的,说实话针脚粗糙,可其他人比她还要差。就像表姐身上穿的衣服是她自己做的,针脚不仅粗,还裁得歪歪扭扭的,一点也不好看。 杨素兰听了她的打算,仔细一琢磨,竟也觉得有点道理,“你还别说,你的手艺比我好多了。说不定还真能换点东西。” 城里可没那么多人会做衣服。别问她为什么知道,看看知青点那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姑娘们就能猜到。 何方芝很有自信。她发现这里无论男女老少,无论年龄有多大,身上穿的衣服,款式都是差不多的。 就连刚刚那个女售货员身上穿的也是如此,同样都是半截短褂,方领,宽腰身。唯一不同的也就是面料和颜色的差异。 出了供销社,两人又到集市上买了两个黑釉面盆。可能大家都忙着下地挣工分,所以集市上除了土布,粗瓷,用高粱扎成的扫把,以及手工编的各种篮子筐子就没有旁的可卖了。 虽然何方芝前世是个大家闺秀,可集市和灯市,她都逛过。像这种只卖几种东西的街市,她不仅没见过,连听都未听说过。 她在心里忍不住吐槽,这到底是怎样一个奇葩的地方,连私人做生意都不允许。 杨素兰两只手各自跨着个篮子,边走边说起工作的事儿,“也不知道他们工作弄得怎么样了?” 买完东西,她们并没有去邮局,因为镇邮局离供销社还有一段距离,两人还赶着下午上工,没有时间去。 “希望一切顺利吧。”何方芝觉得这事儿急不得。 两人原本沿着河渠往前走,为了超近道早点回家,两人往进小道,从这边离他们家更近。 刚走了没几步,远远就看到前方有一片玉米地,微风吹过,玉米叶子此起彼伏,像大海中的浪花。只是中间却有一处连玉米杆都在摇晃。 两人原本以为是有人在偷玉米。现在玉米正是嫩的时候,用水煮着吃,味道又懦又香。 186.第 186 章 此为防盗章, 作者需要养家, 请在晋江购买正版吧, 谢谢大家!  何方芝也是上工的时候,才听李明秋说,现在的字跟以前有很大不同, 是因为被简化的。但这几个字却是繁体的, 写得气势磅礴, 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能写出来的。她刚想问杨素兰这字是谁写的,却被她拉着往里走。 到了里面, 她的心神立刻就被里面的东西吸引住了。 跟她前世不同的是,这个供销社卖的东西挺杂, 集布店, 成衣店,糖果店,烟酒店等为一体。 杨素兰径直带她到一处人挤人的柜台前。 别的柜台都是三三两两的客人,只有这个柜台是挤得里三层外三层, 吵吵嚷嚷的,热闹得很。 “我不要白洋布,我家里没死人,你给我拿这个干嘛, 我要黑色的。” 售货员脸色阴沉地看着那老太太,“刚才不是有人说要白洋布吗?” 后面有人举起手中的布票, 大声朝这边喊, “我要白洋布, 给我两尺。” 说着扒开人群往里挤,可前面的人也是好不容易斩三关过五将才到了跟前,哪肯被她扒拉回去。 所以纵使那人手劲儿再大,售货员也闻其声,不见其人。 她脸都黑了,冲着那挡路的几人道,“赶紧让开,让她进来买布。” “凭什么啊?我们先到的,应该先给我们裁。” 售货员把布往柜台上一撂,两只胳膊抱在一起,屁股一歪就坐到那个木制的高凳上,她吊着眼角看着这群人,“你们不配合,那我就跟你们耗,什么时候这匹白洋布卖出了,什么时候我才给你们拿别的布。” 这简直是无赖透顶了。这白洋布一般用来做被子的里衬或者家里有丧事用来做孝服。平时谁会买这种不耐脏的布来穿。她这一匹布估计得好几个月才能卖出去。 那几个挤在前头的妇女登时脸色都不好看了,可供销社的销售员自来就是脾气大的,她们见她坐着不动,也拿她没辙,只好让后面的人过来。 “同志,麻烦你给我拿两尺。”刚才那个妇女好不容易挤了进来,倾着半边身子,露出一口大黄牙朝她笑。 一股口臭味袭来,售货员嫌恶地扇了扇鼻子。 她皱着小脸,朝对方挥了挥手,“往后退,口水别沾到布上,到时候该卖不出去了。” 那个妇女挺了直身体,继续腆着脸朝她笑。 售货员不紧不慢地裁好了布,“三毛三一尺,一共六毛六。” 等收完对方的布票之后,她把白布放了回去,又拿起架子上的黑布,朝刚才的那个客人道,“你要黑布是吧?” “对!” “要多少?” “要三寸!” 售货员脸都黑了,嘴里咕哝一声,“就要这么点,你是做尿布吗?” 其他人哄笑起来,买黑布的女人又羞又窘,可根本不敢再呛声,看着对方裁好布,付完钱之后挤了出去。 其他人纷纷举着布票手伸向售货员,等待她的眷顾。 “我要两寸青色格子布。” “我要四寸黑色劳动布。” …… 等轮到杨素兰挤进去的时候,她骄傲地挺直了腰板大声道,“我们要五尺五的布。” 一早上都是几寸几寸买的售货员头都大了。乍然间听到有人要五尺五的布,差点愣住了,“你要五尺五?” “对!”何方芝把手里的布票递了过去。 售货员接过来,几张布票算了下,是五尺五没错。 她脸色登时好看了些,朝两人道,“你俩要什么布啊?” 杨素兰在她后面的架子上扫了一眼,眉头皱紧,“这怎么只剩下白洋布和劳动布了呢?” 何方芝没想到这年代不仅穷得叮当响,连卖东西的地方也穷。 “有没有稍微带点花的布啊?” 售货员听到她的话,眉头都蹙起来了,“我说这位女同志啊,你的思想不够进步啊,怎么能要花布呢,这是资本主义小资思想,要不得的。” 杨素兰拉了下何方芝的袖子,把她藏到自己身后,“同志,我表妹不是这个意思,她这是看你身上穿的衣服好看,想寻摸着也做一身同样漂亮的。请问还有卖吗?” 这位女售货员身上穿的是一件立领黄白格子衬衫,显得有种小清新的感觉,让人眼前一亮。 这年头不允许穿得花里胡哨的,但像这种很清浅的格子布还是允许的。 售货员得意地一扬头,“这个颜色是没有了。”她回头把劳动布拿出来,凉凉地看着两人,“只有这个了。” 也不等两人回答,她直接拿着尺头开始测量。 “只有一尺五” 杨素兰点了点头,“这个我们要了,请问还有别的好看的吗?我们来一趟不容易,可不敢到时候再来打扰你们。” 售货员想了想,“你们等一下,我去问下经理。” 说着把布放在柜台上,一点也不担心她们不付钱就把布拿走。 这年代一针一线都是公家的,偷东西可是非常大的罪名,更何况还是到供销社这个人多眼杂的地方。 没一会儿,那个女售货员就回来了,手里还抱着一卷布。居然是匹蓝白色格子布。 好看是好看,可乡下人根本不喜欢这种不耐脏的颜色。杨素兰有点后悔,早知这人是个不经夸的,她就不该多那个嘴。 售货员抱着布,得意洋洋地凑到她面前,“大姐,你瞧,这面料和我身上的差不多,颜色也差不多。你们剩下的四尺都要这个颜色吗?” 杨素兰尴尬地笑笑,转头就是一脸愧疚地看向何方芝。 何方芝冲她摆手,朝售货员道,“对,就要这个。” 售货员满意了,立刻低头给她裁布。杨素兰急得不行,侧头看向表妹,“你要这颜色干啥呀?这么不耐脏,穿上没两回就脏得不像样了。” 何方芝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咕,“我有用的。” 杨素兰还要再说,只后面刺啦一声,她立刻转身,售货员已经把布给撕开了。 得了,不用说了,什么都晚了。 售货员拿着算盘拨了一会儿,快速地报价,“劳动布二毛六一尺,一尺五是三毛九,格子布是四毛五分钱一尺,四尺是一块八,加起来一共是两块一毛九。” 杨素兰听到这格子布居然这么贵,吓得脸都白了,拽着何方芝的手想反悔。 可何方芝却坚持要买,掏出身上的钱。她现在已经知道每张钱所代表的意思,也知道钱之间的换算关系。 等她付完钱之后,杨素兰把人拉到一边,“你说你要这布有什么用?” 何方芝朝她道,“这布这么好看,我想把它做成新衣服,拿到县城跟人换点东西。” 杨素兰一怔,“这能成吗?” 虽然这年头几乎没有女人不会做衣服,可手艺却是参差不齐的。 何方芝是看过原身给两个孩子做的那些衣服的,说实话针脚粗糙,可其他人比她还要差。就像表姐身上穿的衣服是她自己做的,针脚不仅粗,还裁得歪歪扭扭的,一点也不好看。 杨素兰听了她的打算,仔细一琢磨,竟也觉得有点道理,“你还别说,你的手艺比我好多了。说不定还真能换点东西。” 城里可没那么多人会做衣服。别问她为什么知道,看看知青点那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姑娘们就能猜到。 何方芝很有自信。她发现这里无论男女老少,无论年龄有多大,身上穿的衣服,款式都是差不多的。 就连刚刚那个女售货员身上穿的也是如此,同样都是半截短褂,方领,宽腰身。唯一不同的也就是面料和颜色的差异。 出了供销社,两人又到集市上买了两个黑釉面盆。可能大家都忙着下地挣工分,所以集市上除了土布,粗瓷,用高粱扎成的扫把,以及手工编的各种篮子筐子就没有旁的可卖了。 虽然何方芝前世是个大家闺秀,可集市和灯市,她都逛过。像这种只卖几种东西的街市,她不仅没见过,连听都未听说过。 她在心里忍不住吐槽,这到底是怎样一个奇葩的地方,连私人做生意都不允许。 杨素兰两只手各自跨着个篮子,边走边说起工作的事儿,“也不知道他们工作弄得怎么样了?” 买完东西,她们并没有去邮局,因为镇邮局离供销社还有一段距离,两人还赶着下午上工,没有时间去。 “希望一切顺利吧。”何方芝觉得这事儿急不得。 两人原本沿着河渠往前走,为了超近道早点回家,两人往进小道,从这边离他们家更近。 刚走了没几步,远远就看到前方有一片玉米地,微风吹过,玉米叶子此起彼伏,像大海中的浪花。只是中间却有一处连玉米杆都在摇晃。 两人原本以为是有人在偷玉米。现在玉米正是嫩的时候,用水煮着吃,味道又懦又香。 187.第 187 章 此为防盗章, 作者需要养家,请在晋江购买正版吧, 谢谢大家! 张向阳走出家门迎面就碰到一个半大孩子, 约莫有八岁, 长得虎头虎脑的。 他从自己裤兜里掏出一分钱纸币伸展开,在小男孩面前晃了晃, 诱哄道,“你想不想要这张钱?” 八岁大的孩子在乡下已经是劳动力,平时都能帮着放牛放羊什么的赚工分,自然也知道钱的好处。 小男孩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手里的钱,似乎想到那甜滋滋的糖块,咽了口唾沫, “你又想让我帮你干啥坏事?” 张向阳被他一噎,何着自己随便抓一个小孩居然就是被原身利用过的。不过也挺好, 这样原身的事情,这孩子多多少少也能知道一些。 他轻咳一声,“我有个特别重要的事情想让你做, 但我得考考你几个问题, 看看你这人傻不傻。” 小男孩怀疑地眼神看着他, “我傻不傻, 你不知道啊?” 这臭小子说话咋这么没大没小的呢, 张向阳也不跟他斗嘴, 直接了当地问, “你是什么省的人?” “临北省” “什么县?” “怀江县” “什么公社?” “长风公社?” “什么生产队?” 小男孩得意地一昂下巴, “东方生产队,第六大队” 张向阳点了点头,又状似不经意地问,“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男孩转了转眼珠子,好似在思考要不要说真话。说真话不好听,他听了不高兴,要是不给自己钱怎么办? 张向阳把他的神色尽收眼底,把手里的一分钱纸币塞到他手里,“钱先给你,我只要听真话。你别糊弄我,要不然我下回有好事就不找你了。” 小男孩看了眼自己手里的纸币,生怕对方反悔似的,赶紧握住,然后退后两步,虚张声势的说,“是你让我说的啊,我说了,你可不许生气,也不许揍我。” 还知道打预防针了,张向阳觉得这小孩还挺有心眼,他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说吧。” 小男孩又退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起码有两米远,他似乎觉得这个距离安全了,才壮着胆子开口,“村里人都说你是个混不吝,是个臭流|氓,打媳妇,揍孩子,不是个东西。你的脾气还很坏……天天脏话不离口!”他越说声音越小,两只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张向阳的动作,好似对方一动,他立马就能跑了似的。 可惜的是,张向阳丝毫没有感觉,确切地说,他现在还在琢磨自他醒来之后的所作所为有没有崩了原身的人设。 然后他悲催的发现,自己似乎崩了好多次。 可让他一辈子都要演这么一个混不吝角色,得多遭人恨哪。所以他记下之后,开始琢磨怎么让自己的人设转变得自然一些,至少不能让自己的枕边人察觉出他的异常。 虽然这个年代一直倡导破除封建迷信,可并不意味着人们就真的不迷信,毕竟几千年的思想不是那么轻意就改变的。 如果他媳妇或者他娘知道他是冒牌货,轻的把他撵走,重的把他打死给原身报仇。毕竟他可是占了原身的身体。 他不能大意,所以一定要演好自己的角色,慢慢地再做些改变。 “我说完了,没别的事,那我走了?”小男孩口干舌燥讲了半个多小时,见他一直发着呆,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他觉得没意思,立刻住了嘴。 张向阳又掏出一张,“我再给你一分,你帮我去王家巷那边看看,我媳妇有没有在那边?” 小男孩看了眼他手里的一分钱纸币,一把抓住,跐溜一下跑远了,“好,我现在就去看。” 张向阳赶紧跟上。 王家巷位于村子的东面,这个地方离他们村并不远,走路也就一两分钟。 张向阳跟在小男孩后头进了王家巷,在里面逛了一圈最终也没发现里面有什么人。 小男孩颇有几分遗憾,朝旁边跳了两步,浑身戒备,“人不在,你不会把钱要回去吧?” “不会不会!你走吧。”张向阳哭笑不得,忙朝他挥了挥手。 小男孩松了一口气,立刻撒丫子跑了。 天色已经渐黑,张向阳也没离开,他一直待在王家巷里,这个地方似乎以前是地主之家,有被烧过砸过的痕迹,到处都是废墟,好似被八国联军毁灭之后的圆明园。 张向阳站在这个破旧的房子前,想着一会儿该怎么跟对方说。 天渐渐黑了下来,直到王家巷的一端有人发出一声猫叫,张向阳才警惕起来。 他照样回了声猫叫,没一会儿一个黑影从巷子口慢慢踱了过来。 “你是魏玉红?”张向阳压低声音,对方飞快地问,“是张向阳同志吧?” “是!”张向阳硬着头皮回答。 “我帮你生儿子,你真的能把我弄回城?”柔柔弱弱的女声传来,在黑暗的夜里这声音无端让人发毛。 张向阳觉得自己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心里特别紧张,他现在只想快点跟她撇清关系,他飞快地摇头,“不是不是!我不能生儿子了。这事,你找别人吧?” 这么离谱的事情,他怎么可能干。 魏玉红猫着的腰瞬间直起来,声音有点尖利,“你什么意思?耍我玩?” 张向阳摇头,“不是,我的意思是我身体出了问题,生不了儿子。所以我不能害了你。” 魏玉红惊讶地张大嘴巴。 巷子外,紧贴在墙外的何方芝差点气死,临门一脚,居然出了岔子。什么身体出了问题?她替他把过脉,强劲有力,好着呢,真是应了那句话,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相比她的坏心情,赵志义暗暗替好兄弟松了一口气。阳哥既然已经改邪归正,方芝姐应该不会一心想着跟他离婚了吧? 可是下一秒他就高兴不起来了,因为他的胳膊被人戳了一下,戳他的人不用想,他也知道是谁。这是他们约定好的信号,只要她戳他一下,他就要负责喊人抓奸。 虽然这两人还没干啥坏事,可大晚上的,孤男寡女来这个地方,一看就有猫腻。 形势逼人,哪怕赵志义再不甘心,可这是他欠方芝姐的,他不能不还。他犹豫片刻,直到对方又戳了好几下,他才张开嘴巴,刚想扯着嗓门大喊,就听张向阳的声音再次传来,“我听说上面正在商议恢复高考。” 魏玉红愣住了,赵志义的动作也戛然而止,张大的嘴巴再次合上。 恢复高考?这是什么意思?何方芝拧眉不解,探究的目光看向赵志义,可惜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对方根本看不清她的疑惑。 “这消息属实吗?你没骗我?”魏玉红很怀疑对方是在耍她玩。 “真的真的,我怎么敢骗你。”为了不让对方缠着自己,张向阳硬着头皮把这个消息告诉她,至于对方能不能考上就要看她努不努力了。 魏玉红将信将疑,随即想到对方是大队长的儿子,也许真的知道点内幕也不是不可能。她试探着摸向对方,想着跟以前一样给他点甜头再打听更多的消息,谁成想对方居然没有像以前一样趁机占她便宜反而快速闪开了。 “你跑什么?”魏玉红捏着嗓子怨怪地瞪着他。 “你别动手动脚的,我已经把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你了,咱俩两清了,以后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再也没有瓜葛,你好自为之。”张向阳说完这句话之后,像受惊地兔子似地飞快地跑走了。 187.第 187 章 此为防盗章, 作者需要养家,请在晋江购买正版吧, 谢谢大家! 张向阳走出家门迎面就碰到一个半大孩子, 约莫有八岁, 长得虎头虎脑的。 他从自己裤兜里掏出一分钱纸币伸展开,在小男孩面前晃了晃, 诱哄道,“你想不想要这张钱?” 八岁大的孩子在乡下已经是劳动力,平时都能帮着放牛放羊什么的赚工分,自然也知道钱的好处。 小男孩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手里的钱,似乎想到那甜滋滋的糖块,咽了口唾沫, “你又想让我帮你干啥坏事?” 张向阳被他一噎,何着自己随便抓一个小孩居然就是被原身利用过的。不过也挺好, 这样原身的事情,这孩子多多少少也能知道一些。 他轻咳一声,“我有个特别重要的事情想让你做, 但我得考考你几个问题, 看看你这人傻不傻。” 小男孩怀疑地眼神看着他, “我傻不傻, 你不知道啊?” 这臭小子说话咋这么没大没小的呢, 张向阳也不跟他斗嘴, 直接了当地问, “你是什么省的人?” “临北省” “什么县?” “怀江县” “什么公社?” “长风公社?” “什么生产队?” 小男孩得意地一昂下巴, “东方生产队,第六大队” 张向阳点了点头,又状似不经意地问,“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男孩转了转眼珠子,好似在思考要不要说真话。说真话不好听,他听了不高兴,要是不给自己钱怎么办? 张向阳把他的神色尽收眼底,把手里的一分钱纸币塞到他手里,“钱先给你,我只要听真话。你别糊弄我,要不然我下回有好事就不找你了。” 小男孩看了眼自己手里的纸币,生怕对方反悔似的,赶紧握住,然后退后两步,虚张声势的说,“是你让我说的啊,我说了,你可不许生气,也不许揍我。” 还知道打预防针了,张向阳觉得这小孩还挺有心眼,他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说吧。” 小男孩又退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起码有两米远,他似乎觉得这个距离安全了,才壮着胆子开口,“村里人都说你是个混不吝,是个臭流|氓,打媳妇,揍孩子,不是个东西。你的脾气还很坏……天天脏话不离口!”他越说声音越小,两只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张向阳的动作,好似对方一动,他立马就能跑了似的。 可惜的是,张向阳丝毫没有感觉,确切地说,他现在还在琢磨自他醒来之后的所作所为有没有崩了原身的人设。 然后他悲催的发现,自己似乎崩了好多次。 可让他一辈子都要演这么一个混不吝角色,得多遭人恨哪。所以他记下之后,开始琢磨怎么让自己的人设转变得自然一些,至少不能让自己的枕边人察觉出他的异常。 虽然这个年代一直倡导破除封建迷信,可并不意味着人们就真的不迷信,毕竟几千年的思想不是那么轻意就改变的。 如果他媳妇或者他娘知道他是冒牌货,轻的把他撵走,重的把他打死给原身报仇。毕竟他可是占了原身的身体。 他不能大意,所以一定要演好自己的角色,慢慢地再做些改变。 “我说完了,没别的事,那我走了?”小男孩口干舌燥讲了半个多小时,见他一直发着呆,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他觉得没意思,立刻住了嘴。 张向阳又掏出一张,“我再给你一分,你帮我去王家巷那边看看,我媳妇有没有在那边?” 小男孩看了眼他手里的一分钱纸币,一把抓住,跐溜一下跑远了,“好,我现在就去看。” 张向阳赶紧跟上。 王家巷位于村子的东面,这个地方离他们村并不远,走路也就一两分钟。 张向阳跟在小男孩后头进了王家巷,在里面逛了一圈最终也没发现里面有什么人。 小男孩颇有几分遗憾,朝旁边跳了两步,浑身戒备,“人不在,你不会把钱要回去吧?” “不会不会!你走吧。”张向阳哭笑不得,忙朝他挥了挥手。 小男孩松了一口气,立刻撒丫子跑了。 天色已经渐黑,张向阳也没离开,他一直待在王家巷里,这个地方似乎以前是地主之家,有被烧过砸过的痕迹,到处都是废墟,好似被八国联军毁灭之后的圆明园。 张向阳站在这个破旧的房子前,想着一会儿该怎么跟对方说。 天渐渐黑了下来,直到王家巷的一端有人发出一声猫叫,张向阳才警惕起来。 他照样回了声猫叫,没一会儿一个黑影从巷子口慢慢踱了过来。 “你是魏玉红?”张向阳压低声音,对方飞快地问,“是张向阳同志吧?” “是!”张向阳硬着头皮回答。 “我帮你生儿子,你真的能把我弄回城?”柔柔弱弱的女声传来,在黑暗的夜里这声音无端让人发毛。 张向阳觉得自己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心里特别紧张,他现在只想快点跟她撇清关系,他飞快地摇头,“不是不是!我不能生儿子了。这事,你找别人吧?” 这么离谱的事情,他怎么可能干。 魏玉红猫着的腰瞬间直起来,声音有点尖利,“你什么意思?耍我玩?” 张向阳摇头,“不是,我的意思是我身体出了问题,生不了儿子。所以我不能害了你。” 魏玉红惊讶地张大嘴巴。 巷子外,紧贴在墙外的何方芝差点气死,临门一脚,居然出了岔子。什么身体出了问题?她替他把过脉,强劲有力,好着呢,真是应了那句话,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相比她的坏心情,赵志义暗暗替好兄弟松了一口气。阳哥既然已经改邪归正,方芝姐应该不会一心想着跟他离婚了吧? 可是下一秒他就高兴不起来了,因为他的胳膊被人戳了一下,戳他的人不用想,他也知道是谁。这是他们约定好的信号,只要她戳他一下,他就要负责喊人抓奸。 虽然这两人还没干啥坏事,可大晚上的,孤男寡女来这个地方,一看就有猫腻。 形势逼人,哪怕赵志义再不甘心,可这是他欠方芝姐的,他不能不还。他犹豫片刻,直到对方又戳了好几下,他才张开嘴巴,刚想扯着嗓门大喊,就听张向阳的声音再次传来,“我听说上面正在商议恢复高考。” 魏玉红愣住了,赵志义的动作也戛然而止,张大的嘴巴再次合上。 恢复高考?这是什么意思?何方芝拧眉不解,探究的目光看向赵志义,可惜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对方根本看不清她的疑惑。 “这消息属实吗?你没骗我?”魏玉红很怀疑对方是在耍她玩。 “真的真的,我怎么敢骗你。”为了不让对方缠着自己,张向阳硬着头皮把这个消息告诉她,至于对方能不能考上就要看她努不努力了。 魏玉红将信将疑,随即想到对方是大队长的儿子,也许真的知道点内幕也不是不可能。她试探着摸向对方,想着跟以前一样给他点甜头再打听更多的消息,谁成想对方居然没有像以前一样趁机占她便宜反而快速闪开了。 “你跑什么?”魏玉红捏着嗓子怨怪地瞪着他。 “你别动手动脚的,我已经把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你了,咱俩两清了,以后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再也没有瓜葛,你好自为之。”张向阳说完这句话之后,像受惊地兔子似地飞快地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