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每天都在等着被反杀》 第1章 比艺招亲 白墙乌瓦之内,有数枝桃花探出身,在缕缕轻风的牵引下,洒出几许花瓣。 这家府门紧闭,但里头可热闹得很。 今日封氏一族请来了城中适龄女子为封家二少爷封常棣“比艺招亲”。 府内高台上。 柔软的纱幔从舞台两侧垂下,几根烟粉色的丝绦从半镂空的吊顶上错落而下缠在台上少女纤长的双臂上,她舒展了四肢,腰身软得像是被清风吹动的弱柳,引得台下一众看客如痴如醉。 “好!这轻涟姑娘的舞姿果然非同凡响,身段也漂亮的很。”坐在前排的中年男子拊掌大笑,感叹完,又看向身旁沉默不语的俊美青年问道,“常棣啊,你觉得这个怎么样?不如就定下她?” 他身侧的男子是封二少爷封常棣,他把玩着手里的墨玉绘扇,削薄的唇略微上挑了半分就拼凑出个无比嘲讽的表情来:“她还没展示完才艺,盛四叔你急什么?” 中年男子,即封常棣口中的盛四叔封元盛愈发不乐意了。 这轻涟可是他推上去的人,封常棣这么敷衍了事,岂不是打他的脸? 况且轻涟要是没成,那他后头那些盘算岂不是都要落空? 封元盛兀自气了半晌才又重振旗鼓,指着台子上随着丝绦轻摆,恍若神仙妃子的轻涟道:“这轻涟是最后一位了,你该不会是还没开窍?看看轻涟这身姿、这眉眼、这风情,哪样不是一等一的?难道不比你后院那些妖魔鬼怪漂亮?常棣,这娶妻可是一辈子的大事,敷衍不得,你上点心。” “看四叔这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封常棣撂开绘扇,总算把视线投向了台上。 封元盛登时松了口气,正要再吹几句,就听封常棣悠悠续道:“既然她这么合四叔你的眼缘,我就做主把她送四叔房里了。” “……”封元盛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封常棣却不是说着玩的,招来了侍从直接吩咐下去。 “是……”侍从应了一声,正要给台上的轻涟姑娘送个满怀同情的目光,脑袋一转却直接愣住了。 只见刚才还飘然若仙的轻涟姑娘此时正惨白着脸挂在空中,双手还保持着伸展的姿势,整个人宛如石像般僵着,丝绦失去了控制,正吊着人原地打转。 怎么形容呢? 就……看着像刚被狠狠抽了一记的陀螺。 一时间院内笑声四起。 有不给封元盛面子的人抻过头来:“好家伙!老四,你给常棣找来的这个媳妇备选挺有意思啊,竟然当众给咱们表演了个挂腊肠,厉害了!” 封元盛:“……” 说话的人刻意放大了音量,连挂在台上的腊肠姑娘本人都听见了,脸色登时从惨白转为赤红。 “啧,这脸一红就更像了。” 轻涟:“……” 封元盛又气又急:“二哥何必急着落井下石?” 话落,他又看了眼台上,咬了咬牙,最终没好气的一摆手,冲侍从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人放下来啊,丢人现眼!” 几个侍从急急吼吼地搭了人梯,解丝绦的解丝绦,抬人的抬人。而从始至终轻涟姑娘全程一动不动,细腰长腿尽数都摸了个遍,霎时羞愤欲绝,双眼噙泪,可即便是这样,她也没动过一下,更没开口说过一个字。 众人此时也发现不对了。 封家老二封元齐幸灾乐祸道:“敢情还是个木头美人,被这么摸着都不动,嘿,老四,就这,你刚才还敢笑话我的人?” 封元盛拧着眉,八字胡都气抖了。 经了这么一出,轻涟再想进封常棣的院子是彻底没戏了,眼看如意算盘落空,封元盛立刻也没了好脸。 “你的人还不如轻涟!” 封元齐想到自己安插进去的人才上场就闪退回台下,脸色也跟着吊下来:“那也比你这木头强。” 封常棣展开折扇遮住下半截脸,若有所思的看着舞台的边角处,薄唇微微勾起,便听到封元齐问道:“常棣啊,姑娘们都展示完了,我觉得李家姑娘就不错!” 封元盛一听二哥开始推销自己的人,这还得了,当下也跟着靠过来,说道:“李姑娘瘦得像把柴火,烧都烧不着,怎么能选她呢?我觉得张姑娘就不错!” 这张姑娘也是他找来的后招,没想到竟然用上了,想想,不由得佩服自己有先见之明! 封元齐怒道:“张姑娘胖得连舞服都崩开了,刚刚举手就春光大泄,你也好意思说!眼下,只有刘姑娘最合适!” “刘姑娘?哈哈哈哈二哥怕是忘了,椅子都撑不住她的重量,裂了!” 一旁的侍从:“……”这么一说,感觉今天出场的姑娘都不对劲啊!个个出尽洋像! 比艺招亲,就这? 最近城里的姑娘们质量下滑得有点严重呀! “二位哥哥不用再争了。”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争吵,一直坐在一侧的美妇人封秀雪立起身,看向封常棣冷冷问道,“常棣,你可有看中的姑娘?” 封常棣的目光扫向台上,淡声说道:“急什么,不是还有一个么。” 说话间,就见一素衣女子撩开纱幔缓步走到台前,冲众人抿唇轻笑。 院中霎时安静了下来。 与前面那些盛装打扮了的美人们比起来,这女子的装束简直只能用简陋来形容,颜色素淡的对襟大袖衫,用木簪随意挽住的墨色长发,不施粉黛的面容…… 可在她抬起头的瞬间,所有人的目光就都集中在了那张堪称天姿国色的脸上。 穿着素净算什么?素面朝天算什么? 对着这么一张脸,谁能舍得挑出一句不好来? 在封家老少爷们痴痴的注视下,女子手腕翻转,从身后端出个盘子来。 普通的,常见的,家家户户都拿来装菜的盘子。 盛的是碟花生米,油炸的…… 女子莞尔轻笑,艳光逼人,油炸花生米香味四散…… “没来得及准备什么才艺,我请大家看个千手观音。” 众人盯着那盘花生米:“???” 看千手观音吃花生米吗???? 第2章 符合条件就来了 就在众人困惑之时,却见少女走到幕布旁用力拉。 “嘶啦!”裂帛声过,众人紧跟着倒吸了一口气。 只见将近二十个姿色过人的少女全部摆出相似的动作,越站在后面的人,手上的动作幅度就越大,数十双纤纤玉手渐次起伏,恰如一副完美的千手观音图! “……”封常棣怔愣一瞬,随即闷笑出声,“演的好。” 所有人:“……” 那一瞬间,谁都明白那些姑娘们为什么会出现各种各样的状况! “你——咳咳咳……”封元盛气了个倒仰,一口凉风吸进肚子里,登时咳嗽了起来,“你、你……比艺招亲是何等大事……你竟然敢用如此下作的手段!你叫什么名字?是谁把你选进来的?” “没谁。”少女挑眉,“你们封家不是在外头贴了告示,说要找八字纯阳的女子冲喜吗?我刚好符合条件,就自己来了,不行?” 封家众长辈:“……” 封氏一族世代行医,传承至今已有数百年,以四部的形式运行至今,一是掌管封家大小事宜的司晨一部,历任司晨都是封家家主,当代司晨就是封常棣的胞兄封常景;二是掌管封家传承医典的司命一部,可以说是手握封家根基,这一代的司命就是封常棣;三是负责接诊治病,经营医馆,培养无数坐堂大夫的司脉一部,当代司脉是与封常棣早年竞选司命失败的族叔封廉忌;四是负责药材收购种植炮制,经营封家名下各大药房的司药一部,当代司药一职由封秀雪担任。 封家行医济世,于朝于野颇具盛名。 而封常棣,乃是封氏一族最负盛名的司命,又生得仪表堂堂,年少有为。 照说,他的婚事当是重中之重,不说娶个公主,王孙贵族也能担得起,用“比艺”这种选花魁的方式招亲,委实过于儿戏。但没办法,他的亲哥哥,封氏家主封常景得了不治之症。 这病来得蹊跷,封家寻遍名士奇方无果,甚至连封常棣也束手无策。 封家长辈便将希望寄到了不请而来的游方道士身上,那道士称封常景被孽障缠身,需要至亲之人与一八字至阳的女子成婚冲喜才能渡过此劫。 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封氏族老就盯上了家主唯一的弟弟封常棣的婚事。 但明眼人都知道外头那个告示纯粹就是幌子,封家当代家主得了恶疾,如若一命呜呼,按照规矩,下一任封家家主就该是封常棣来担任。 可这些长辈们哪能甘心? 输给封常景那个毛头小子也就算了,哪能在这对父母双亡的兄弟手里输两次? 为此,封家长辈打了个冲喜的名头,想把各自的钉子往封常棣房里塞。至于初选复选,那都是方便将不相干的人淘汰掉,哪曾想,竟有漏网之鱼! 封元盛憋着气:“就算你八字符合,我也不会让你这种心思不正的女人进封家的门!” 少女慢悠悠道:“这位老大爷说我心思不正,这话我可不能认。” 说话间,她随手抓了把花生米,看也不看就甩手扔了出去。 数十粒花生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同时精准的打在众美人的穴位上,随即那些僵着的姑娘们就软了一地,低吟不止。 封家众人尽数看呆,就连封常棣都挑起了眉梢。 封家以医立世,认穴打穴那都是看家的本事,可即便如此,也没那个有这个能耐。 少女小露的这一手着实是有些骇人了。 瘫软在地的轻涟最先缓过了劲,怨恨地瞪向少女:“贺锦兮你这个贱人,死穷酸,你为了中选不择手段,你——” “打住。”贺锦兮摆了摆手,“我给你解穴可不是听你撒泼的。再骂我还点你,骂一个字点一个时辰,你自己看着办。” “……”轻涟登时哑巴了。 见她服帖了,贺锦兮才悄悠悠开口:“初赛时,那位压你一头的赵姑娘一定不知道,自己的嗓子为什么哑了,但我想轻涟姑娘你肯定知道!” 轻涟:“……” 贺锦兮目光一抬,落到轻涟身后那名美人:“故意排你前头的那位姑娘琴弦上动手脚令她害破手指的是你?” 美人眼神闪躲:“你别、别胡说……” 贺锦兮却已经走到了第三个人面前:“往林家小姐的的鞋垫里塞碎瓷片的是你没错?” 第四个。 “剪了苏姑娘衣裳的是你?” 第五个。 “在武姑娘跳舞时洒了一把珠链子害她跌倒的时候笑地挺开心的嘛!” 第六、第七、第八、第九…… 贺锦兮挨个数落了一遍,台上将近二十个人,竟然没一个是干净的。 她嗤笑一声,转头看向封元盛。 “您这句心思不正,我可真是担待不起。”她顿了顿,语气讽刺,“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先、撩、者、贱?” 封元盛看着一众低着头没脸见人的美人们,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那你也不能干这种坏人姻缘的事!女子嫁人何等大事?你如此恶毒……” “不敢当。”贺锦兮打断他的话,“真要这么论的话,我也想问问各位,你们找来这群心思恶毒的女子给封二爷,到底按的什么心?打着冲喜的名义,找来一群八字不符合条件的人,又按的什么心?你们跟封大爷和封二爷是仇人吗?” 封元盛恼羞成怒:“一、一派胡言!来人啊,把她……” 却不想,贺锦兮的身形一纵,直接跃上房顶,含笑说道:“不必麻烦,我自己走!” “哦对了,你们家的花生米炸得不错呢!你也尝尝!”说着,她葱白指根忽然一弹。 封元盛还未闹清状况,便觉嘴唇如被石子用力一砸,顿觉火辣辣地痛,下一刻便听到侍从惊呼:“老爷……你的嘴……花生米……” 再抬眼,贺锦兮早已不见了踪影。 第3章 司命夫人已定 封常棣径直回了院子,这才招来了亲信海叔:“到底怎么回事?” 海叔跟随封常棣多年,自是明白他说的是贺锦兮,连忙应道:“她是看了告示来报名的,在初选时,二爷和四爷的人已经把她淘汰了,不知怎的,她竟又出现了。” 封常棣的目光沉沉:“查查她为何而来?再将她带回来。” “二少爷,这姑娘不论出于何种目的而来,今日终归是坏了二爷和四爷的计划。”海叔说道,“这对您来说是好事。” “二叔他们不会就此罢休。”封常棣淡淡说道,“他们只会以为这个姑娘是我找来的。” 海叔微微一惊:“那姑娘岂非危险?” 封常棣倒是不急,如竹的指节轻叩桌面:“海叔,你帮我出一张告示,司命夫人已定,便是那位名为贺锦兮的女子。” “是……”海叔本能应下,随即骇然,“二少爷,您不是说不会理会二爷他们这场闹剧,怎得又改变主意?再者,连这位贺姑娘的底细都未查明,就这样将她定下,万一她是二爷他们的人……” 封常棣略一抬手,声音依旧清冷:“这般难得一见的姑娘,自然要先留在身边。” “可是我们连她在哪里都不知道……”海叔为难地说道。 “告示一贴出来,她自然就会出现。” 海叔不可置信地看着封常棣,但又立刻平静下来,二少爷行事素来周全,若非他医术绝顶高超,更适合为司命一脉传承,如今家主的位置就是他的了。 既然他下了令,下面的人只管办就是。 至于那位贺姑娘的底细,留在府中慢慢查便是。 夜黑,风高,星月隐于云后。 一道黑影顺着屋顶悄悄潜入封府,停在竹杖居屋顶上。 昏黄的烛光透过轻纱窗落下一地碎金,一道颀长清瘦的剪影立于窗边,巍然不动,似是凝神思索着什么。 屋顶上的黑影顿了顿,纵身一跃,落在院中。 然而,她的脚才刚刚沾地…… “唰啦啦……”十几二十名家丁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齐齐将她围住,为首的是一名老人家,他拱手作揖,态度客气:“贺姑娘,我家二少爷已恭候多时。” 想尽办法伪装身份却被一息识破的贺锦兮:“……” 是她大意了! 师父,你说得对,山下人果然比想象中的要难缠。 贺锦兮被带进了屋内。 一豆青灯摇着微弱的光,勉强照出窗下男子的模样。 清冷的眉眼透着淡淡的疏离,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冷白的面容在月光之下几近透明。 好看是真好看。 贺锦兮本着欣赏美人的心思将他打量了一番,待对上他的眼,却又立刻退了一步。 他周身散发出的气势却会令人不由生出几分畏惧,仿佛是悬于窗边的利剑,下一刻便要破空而来。 她立刻将目光挪开。 坦白说,贺锦兮收到自己入选的消息时,脑门是凉的。她不过回客栈睡了个觉,醒来后就成了未来的封家司命夫人! 封二少爷连她的脸都没看清,就把她定下了,他……他怕是有什么大病! 被订婚的贺锦兮被气了个倒仰,差点口吐芬芳。当下决定找那位二少爷问清楚,这才有了夜探封府一举,却没料到,这全都在封常棣的算计当中。 贺锦兮看着那位丰神俊朗的男子,又立刻平静下来,怀着一丝侥幸问道:“封二少,你找我有事?” 封常棣看了她一眼:“是你来找我。” “可你把我抓过来,不就是想见我么?”贺锦兮是没见过世面,但不代表她没脑子。 封常棣没有回应,只是走到她面前,然后就……一把被封常棣抓住了手。 贺锦兮:“???”耍流氓? 她抬起头,却发现烛光渐黯,将他的面容隐了一半在黑暗中。 是错觉吗?方才冷白的面容竟然有了一丝血色? 封常棣目光专注地打量着贺锦兮,修长温热的指节又轻又缓的从她的掌心抚到手腕:“你觉得因何而起?” 贺锦兮想挣扎,但想到等下要说的事,便只能忍着:“你也不想要娶一个不知根也不知底的女子当妻子对不对?” 却见封常棣点了点头。 贺锦兮悄悄松了口气,索性敞开了说:“若冲喜真有用,世人只要有病,办一办喜宴不就治好了!想来是你受小人所迫,无奈之下才会比艺招亲对?您这般男子,就是公主也配得,必不可能让我占便宜对不对?” “若是你,我倒是不介意。” “对呀!我也是这么……”贺锦兮一顿,“什么?你不介意?” 封常棣的身体微微往后靠了靠,将她的身姿容入眼中:“不介意。” “封二少,您是因为我搅了你的选妻,所以想抓我来赔偿么?”贺锦兮思来想去,就剩下这个理由,只能苦口婆心劝道,“那些姑娘一个个心怀叵测,心术还不正,我是在帮你赶走不合适的,论理,你应当谢我!还得重谢!” 封常棣挑眉:“以身相许不够重?” 贺锦兮:“……” 她深吸了口气:“成亲得分个你情我愿,你都没问过我的意见呀!” “我自然是确认过的。” 贺锦兮急道:“除去比艺会上那几眼,你我算是初次相见,话都没说过,你何时找我确认过了?” 封常棣问道:“你身上还有招亲的告示么?” “干……干什么?”他怎么知道? 贺锦兮从小不爱读书,大了之后虽然识字,但是字一多就记不住。为此她只能将告示带上,以便查看。 此时她虽然奇怪,还是将告示拿出来,展开放到书案上。 封常棣手中的黑玉扇子轻点着告示当中的一行,示意她看一眼。 她下意识一瞧,倒吸了口气,却见告示最底下写着:一旦入选即为订亲,凡报名者皆视同意此规。 贺锦兮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当初揭榜是为了堵住封二爷等人的嘴,哪里想到竟然给自己挖了个坑! 贺锦兮念头一转,不过她才刚下山,山下也没有认识的人,如果她跑了,其实也不会影响到别人。 所以,她就不该跑这一趟啊! 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真是傻子妈给傻子开门,傻到家了! 她忍住打自己的冲动,干笑一声说道:“您这等身份,定是见过不少仙女般的人,必然看不上我,是不是因为告示的缘故不好翻脸?我有个解决之道!” 封常棣饶有兴趣看她:“什么解决之道?”? 第4章 山上的人守山下的规矩 贺锦兮飞快将告示放到书案前,抓起笔写了起来。 少顷,她搁下笔,拍了拍手:“好了!” 封常棣垂首一看,却见告示的下方歪歪扭扭地添了一行字:“本次招亲解释权归封家所有。” 封常棣:“……” 贺锦兮没见到他沉了的脸,兀自开心道:“只要在告示下面都加上这一句,不就成了,旁人问起来,你有千百个理由解释,就算把问题归到我身上都行。” 封常棣抬眼看她:“你知道揭榜不嫁,是要罚十万银两么?” 贺锦兮一惊,低头看去:“哪里写着不嫁赔钱?我怎么没见着?” 封常棣说道:“我刚刚加的!” 贺锦兮大怒:“凭什么!” 封常棣指了指方才新添的一行字:“凭这。” 贺锦兮:“……”挖坑埋自己,再没有比这更骚的操作了! 她哭丧着脸,“您看上我什么了?我改还不行吗?” 闻言,封常棣微微俯首,凝眸看她:“因为……” 贺锦兮才一抬头,目光便撞进他的眸中。 那眸光卸下了方才的锐利,变得温和轻柔,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竟然从他眼中看到了期待和不安。 却见他缓缓握住了她的手:“因为,我们已有了肌肤之亲。” 此刻,他的身体微微后倾,贺锦兮见不到他的面容,可是肌肤相贴的温热却令她的心跳不由加速:“……”长得好看就不讲武德了?竟然以美色逼人! 海叔在旁说道:“姑娘,我家二爷是谦谦君子,既有了这般关系,自是要对你负责的。” 贺锦兮:“……”连下人脑子都不清楚了! 封常棣松开手朝海叔说道:“给贺姑娘安排好院子,再找人去算好日子。这事儿一定要办得周到点,毕竟这可是未来的封家三奶奶。” 贺锦兮:“???” 反应过来后:“!!!” 被下人安置在一处帷庭深院后,贺锦兮挠破头皮都没想明白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说好的只是过来凑个数呢? 怎么就凑成了最终赢家? 贺锦兮直想摔桌。 但她不敢摔,因为要跑路,就不能闹出太大的动静。 她也知道自己长得好,但也没膨胀到觉得自己能到让阅人无数的封二爷对她一见倾心。 等她走了之后,随便封家给她安个什么名头她都认了。 被人说说又不会少块肉不是? 贺锦兮因为跑路的事情,当天晚上就失眠了,次日一早,才刚刚合眼,房门就被人推开一个缝隙。 贺锦兮蓦地坐起来,双眼警惕地瞪着门口。 一个圆脸圆眼的小姑娘探出脑袋瞧了瞧,看到贺锦兮已经坐起来,立刻将门推开,领着带着两个丫鬟走进来,恭恭敬敬地说道:“二少奶奶,奴婢叫香儿,是您的贴身丫鬟,来伺候您起身。” “停!”眼看着她就要往里走,贺锦兮立刻抬手制止了她。 香儿不明所以地看着贺锦兮:“二少奶奶?” 贺锦兮轻轻咳了一声,说道:“你先把门关上,不许偷看,我……我需要整理一下自己。” 闻言,香儿笑道:“二少奶奶,伺候您是我们的本份……” “快出去,快出去!”贺锦兮跳下床,将丫鬟们轻轻推出去,随后将门一关,松了口气。 好险! 贺锦兮自小与师父在山中长大,被师父散养惯了。师父原本以为她一辈子都会在山上,所以并没有教她什么规矩。没想到李姑爷的信将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无奈之下,师父只能连夜撰写出一本《江湖行走宝典》,并将两个世家大户传记的话本交给贺锦兮,、。师父嘱咐她,遇到不懂的地方就翻一翻,好教山下人知道,他们虽然是从山野而来,但也不是不懂规矩。 方才香儿一进门,贺锦兮立刻想起来这个茬儿。 因为下山匆忙,加之这几天一门心思收拾那几位候选人,都忘记了要学书上的规矩。 现下,就只能亡羊补牢了! 贺锦兮关了门,立刻从包袱里找出话本和宝典。 大户人家起床的规矩是什么呢? 师父好像也不知道,宝典里没有,只能从话本里找找。 好在师父贴心,还在话本首页表明了书中的规矩,贺锦兮很快就从正文里找到了。 只见正文写道。 “尤氏冷冷说道‘燕窝算什么稀罕物?燕窝不过是我们大户人家用来漱口的东西罢了’,你竟……” “砰砰砰!”香儿在外头敲门,声音传进来,“二少奶奶,可以进来了么?” 贺锦兮连忙将话本和宝典塞回包袱,飞快跳上床,清了清嗓子:“进来。” 香儿又推开门,和两名丫鬟走进来。 一名丫鬟将洗脸盆放到了一侧的架子上,另一名丫鬟端着一个托盘站在一侧,托盘上还有两个杯子。 香儿则过来为她整理衣衫,末了招了招手,端着托盘的丫鬟便走过来。 香儿道:“二少奶奶,先漱口。” 贺锦兮点了点头,看到托盘中一边放着茶水,一边放着燕窝,毫不犹豫拿起燕窝就喝了一大口。 香儿大惊:“二少奶奶,那是……”用来喝的…… 话还没说完,便见贺锦兮噜噜噜地簌口,吐到一侧的痰盂里,平静地拿起托盘上的帕子擦了擦嘴,又朝她微微一笑:“知道,燕窝嘛,漱口用的。” 漱口的燕窝味道还不错,刚才她差一点就喝光了,还好她有着无比坚定的信念,这才没有惹出笑话。 香儿愣了一下,正要说话,却见贺锦兮又自顾自端起另一侧的茶杯,咕咚咕咚喝了起来,她又是大惊:“二少奶奶,这茶水……”是用来漱口的…… 贺锦兮一口喝光:“有点涩,不如我们家的好呢!不过来一个地方就要守一个地方的规矩,我懂。” 香儿干笑着道:“二少奶奶,说得是。” 贺锦兮灵机一动:“各家有各家的规矩,我初来乍到,也不知道封宅是什么规矩,就劳烦香儿你教一教我。” 香儿忙不迭点了点头。 贺锦兮一面由丫鬟们伺候着更衣洗漱,一面为自己的聪明赶到庆幸。 师父常说,她虽没有什么见识,但是人聪明,学得快,反应也快。 照今日的情况来看,他老人家果然慧眼! 有她这般聪慧的徒弟真是他的福气! 第5章 他对我一见倾心! 在忍了一天后,贺锦兮终于逮着机会溜了! 她踩着月色,凭着微弱的记忆跳下封府高高的围墙,再朝它摆了摆手。 从此以后再也不来了! 然而还没走几步,她便见到远处树下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贺锦兮的笑容凝结,随着那道身影前行,最终在一处小树林外停了下来。 一名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伫立在林间,身姿挺拔,温润儒雅,只有贺锦兮知道此人有多么冷酷无情,哪怕自己是这个人的亲生女儿。 “回去。”这是他的第一句话。 “你让我办的事,我已经办了,回去做甚,难不成真的和封常棣成亲?”贺锦兮反问。 “为什么不?”李闲庭语气温和,“封常棣是封家当代司命,家世、相貌、才学样样出众,嫁给他并不吃亏。” 贺锦兮唇角上扬,语气却极尽讽刺。 “从小到大,你没养过我一天,现在倒是来对我的终生大事指手画脚了?你有这个资格吗?李、姑、爷!” 李闲庭脸色苍白了一瞬,背在身后的手重重握了两下,沉声道:“眼下是封常棣不让你走。” “我可以逃,现在不就逃出来了么?怎么?你还想抓我回去?有本事你盯我十二个时辰。”从她一出府门就被李闲庭逮个正着可知他一直盯着她。 “我要你留下!”他的态度依然坚决。 贺锦兮挑了挑眉,气极反笑:“留下?那到时候,你是该叫我女儿呢?还是要叫我外甥媳妇??” 李闲庭缓缓说道:“这是第二件事。” “我娘临终前让我为你做三件事,是为了还你当年的生育之恩。你却拿来毁了她女儿的终身幸福,以此来铺平你在封家的路?” 李闲庭没有理会她的话:“第一件事,参加比艺招亲,第二件事,嫁给封常棣。” 贺锦兮心头的失望愈加浓烈,她拍着手,冷笑道:“不愧是抛妻弃女的李姑爷,是你干的事!” “左右你也没几天活头了,就当是还了生身之恩,一箭双雕。”李闲庭说道。 贺锦兮怒道,“李闲庭,你跟封常棣到底多大的仇啊?竟然想让他当鳏夫!” “就是因为你身上的毒,我才——”话说到一半,李闲庭倏地顿住,沉默片刻才又道,“如果你同意,我可以在你成亲一个月后,将你娘的半块玉佩还给你!” 贺锦兮的娘亲是孤儿,那半块双凤玉佩是唯一能证明娘亲身份的东西,在与李闲庭成亲后,便当作信物给了他,直到他抛妻弃女,成为封秀雪的上门女婿,都没有归还。 拿回双凤玉佩与她同葬,是娘亲的遗愿。 贺锦兮咬了咬牙:“你记着,第一件是让我参加招亲大会,第二件是让我嫁给封常棣,还剩一件。除此之外我就不欠你任何东西。” 李闲庭闭了闭眼:“……当然。” 贺锦兮拂袖而去,再没回头。 贺锦兮心情郁结地回封府,随即发现自己似乎遇到了一件令她更加郁结的事。 她……找不到她的房了! 封家乃是望族,家大宅大,一进门像在走迷宫似的,贺锦兮只能凭着印象往前,拐着拐着,就迷了路。 此刻,她便立在一处院子前,看着上头的“小后院”三个字,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问一问。 然而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要是一问,必然会被封常棣发现,万一他怀疑她要逃婚……当然之前的她的确是有这个打算,但她现在已经回头了,只是好半天没游到岸上就是了。 “啊!” “啊!” 就在贺锦兮犹豫时,院子的大门被人打开了,有人探出了半个身子。 对方是个大约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长得瘦巴巴的,可是一双眼睛透着机灵的光。 见到她吓得叫了一声。 而贺锦兮也被他的叫声吓了一跳。 “你是谁?”对方警剔地盯着她。 “我……”贺锦兮犹豫了一下,“我是府里新来的丫鬟,这会儿迷路了!” 对方打量了她一眼:“骗子!不老实!” 贺锦兮:“……”她的演技这么差吗?才开口就被识破了! 城里人真是太厉害了! 她只能承认:“其实我是……” 不料对方抢先一步:“你也是来找司命求治病的!” 贺锦兮:“???” 对方把门一开:“同是天涯沦落人,进来进来,还有空房!” “大哥,这是?”贺锦兮不敢动。 “别装了,封家的下人都穿着统一服饰,你穿的什么?”对方说着,把门一开:“赶紧进来!” 贺锦兮一脸雾水地跟着进了屋,然后,她看到了神奇的一幕。 只见院子里站着四五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他们做的事情却……有点怪。 比如门口那位大姐,正拿着针不停扎面前的纸人。 又比如树下那位中年大叔,正拿着竹筒和灯折子烧来烧去。 再比如在右上角那个徐娘半老的大婶,正拿着一根棍子用力地搅着一个大缸,大缸里那黄澄澄,臭熏熏的分明就是…… 还有左上角那位美丽小姐姐更不得了!竟然拿着大刀雕竹子…… 至于旁边那个已经断胳膊少腿的木头人,一看就是眼前这位肌肉发达的的大哥的练手之物,别问她为什么知道他肌肉发达,问就是他脱光了…… 贺锦兮吞了吞口水,不敢将杂耍团三个字说出口,毕竟,他们看起来都挺凶悍的。 “这位大哥,你们这是在干嘛?”不懂就问是贺锦兮的好习惯。 “当然是练习本领,打败封常棣!” 贺锦兮骇然:“这位大哥……” “别这位大哥了,我姓唐,名三刀!大家都叫我刀郎!” 贺锦兮:“……” 很快,贺锦兮就在试探中确认了众人身份。 这群人原本都是来求医的。 有的人是因为自己得了重病,有的人是为了雇主来的。 封常棣年少成名之后,医术日渐精湛,不论任何疑难杂病,只要让他看一眼就能迅速治好,平日里他也治好了不少人,被人称作医仙下凡。 原本大家都以为,自己的病让封常棣看一眼就行了,谁知一年前,封常棣云游四海回来之后,这病就不治了。大家又不死心,只能守着院子排起了队。 倒不是封常棣要金盘洗手,而是因为他的病人是封家家主封常景。 “治他哥哥的同时也帮别人治病,为什么不行呢?”贺锦兮忍不住问道。 “因为封家有个家规,司命若未治愈老病人,就不能收新病人!”唐三刀说到这里,就是痛心疾首,“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司命这未兔也太耿直了!” “但是这些和你们练的有什么关系?”贺锦兮问道。 “唉,我们在这儿排了三个月队后,终于等不及了,于是联合起来找他坑议,猜猜司命怎么说?”唐三刀顿了顿,”他就丢给我一个药谱,如果我采够了所有药,他就考虑治病。他们也一样……” 唐三刀说着,指了指院子里的人:“有的得到了针灸谱,有的拿到了推拿术,有的被安排了雕花教材……司命说,也不用我们样样通,只要这一样赢了他,他马上给我们看病!” “那封家不是有家规吗?”贺锦兮奇怪地问。 “封家家规也说了,只要司命被人打败,就要让贤!”唐三刀说完,又看向她,脸上有着同款好奇,“你呢?你要用什么打败司命?” 打败司命?大哥你可真敢讲! 贺锦兮想了想,说:“我已经把封常棣惩服了!” “啊!你怎么惩服的?”唐三刀大惊,所有人也闻声转过头来看向他们。 贺锦兮笑着说:“用美貌,他对我一见倾心!” 场内一片沉寂。 数息之后,大家哈哈大笑。 “老妹呀,你也是真敢想!”唐三刀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她,“你要是惩服了他,就不会到这儿来了!赶紧回去洗洗睡!” “你们不信呀!”贺锦兮笑了,“我也不信。” 但偏偏,还是真的。? 第6章 小十 贺锦兮顺势在后院腾出的房子里住下,众人见她空手而来,友好地送了一堆日常用品。 她看着这些锅碗瓢盆:“你们在封家的小日子过得还不错呀?什么都有!” 送东西的是先前那位扎小人的姑娘,名叫纪彤,她叹了口气道:“哪呀,封家这是要收银子的!一个月好几钱呢!我、夏姐和刀郎等人还有雇主包住宿,像财叔就只能自掏腰包。” 说着,她忽然往前靠了靠,低声道:“要说最没烦恼的,当属齐玉柏,在外头租了个院子,带了好些个手下,出门时那轰轰烈烈的架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花魁游街!” 花魁游街倒是不至于?这一听名字就是个男人。 贺锦兮心中奇怪,但碍于礼貌,没有发问。 纪彤将一干物什放好之后,热情地说:“东西都在这了,小十。” “小十?你是在说我吗?”贺锦兮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对呀!你是第十个住进来排队的。”纪彤说着,又握拳,朝她比了个小拳头,“接下来的日子要加油哦!一起努力把封常棣从司命的位置拉下来!” 贺锦兮也跟着握了握拳,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 “对了,明天晚上有个欢迎会,你记得来参加!”纪彤走到门口,忽然又想起来。 “啊?欢迎会?”贺锦兮一愣。 “我们会为新人举办一个欢迎会,什么都准备好了。” “那怎么好意思呢?”受到如此热情的招待,贺锦兮简直受宠若惊,“那需要我做什么呢?” “别客气!”纪彤拍了拍她的肩,笑吟吟道“你只要带足付账的银子就行了。” 荷包羞涩的贺锦兮:“????” * 送走了纪彤,贺锦兮也打听到了自己住处的确切位置,立刻从窗口钻了出去,直奔回房。 守门的侍卫和丫鬟倒是没发觉,但是她才没喘两口气,门砰地一声,就被人推开了。 一名衣着华丽的丫鬟走进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就是贺锦兮?” 贺锦兮对身份这事并不太拘泥,但是这丫鬟说话的态度令她极为不喜。她捏着水杯看过去。 “我是三奶奶房里的一等丫鬟琪瑶。”琪瑶早就习惯了这张牙舞爪的架式,看都不看贺锦兮一眼,“三奶奶叫你过去。” 三奶奶?封家三爷的正妻! 这封家大爷和三爷去得早,但大房有两个优秀的儿子,封常景和封常棣,这两人将封家四部占去了两部。 相比之下,三房就显得势单力薄了,三爷去得早,三奶奶生的孩子又没有能主事儿的人,但封常景为人厚道,为了他们孤儿寡母不被其他房欺负,给予了足够的尊重,所以三奶奶在封家也有一席之地。 贺锦兮抬头看了一眼眼高于顶的琪瑶,冷笑道:“原来是大丫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条狗,仗着主人势叫得这么欢。” “放肆!”琪瑶在三奶奶面前很是得脸,就算是家主房里的下人都要称她一声琪瑶姑娘,如今被贺锦兮当众嘲笑,登时气得脸通红。 “放肆?”贺锦兮挑了挑眉,“这是你对未来二少奶奶的态度?” “哼!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想着白日梦,就算你入选了,没有封家长辈们的允许,你也过不了门!”琪瑶啐了一口,“真当自己是盘菜呢!赶紧的,三奶奶还让你过去呢!” “不去。”贺锦兮慢吞吞说道,“二少爷说了,不准我踏出房门一步。三奶奶要找我,就让她自己来。” 说着,贺锦兮顺势就坐在了椅子上,完全不理会对方的怒火。 让她去她就去?那多没面子呢! 更何况从之前的招亲会可以看出,封常棣和他家的长辈们就不对付,傻子才会自投罗网。 “这里不是你说了算!”琪瑶大怒,朝左右喝道,“来人,绑也要把她绑去见三奶奶!” 手下们得令,立刻捋袖子上前,便要将贺锦兮擒住,不曾想…… “咻咻咻……”桌上的瓜子像长了眼睛似的,刷刷刷飞了出去。 下一刻,手下们噗通噗通倒了一地。 再看琪瑶,脸上贴满了瓜子壳。 琪瑶痛呼着,用力扣掉它们,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她引以为傲的脸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瓜子壳印,红彤彤的,看着又惨又瘆人。 贺锦兮更损,直接操起桌上的铜镜,刷地一声,插到了她面前的地上,那镜子正对着琪瑶的脸。 瞧着镜子里近乎毁容的脸,琪瑶顿时气傻了:“贺锦兮!我不会放过你的……呜……” 贺锦兮送了她一个馒头,堵住了她的嘴,随即慢悠悠地站起来,拍了拍手说道:“把她抬下去,顺便把屋子清理干净!” 师父说了,出门在外,自己好才是真的好,如果受了委屈,打得过就打,权当舒活筋骨,打不过溜就完事。 眼前几位确实很适合舒展筋骨,师父果然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 * “后来,大小姐房里的丫鬟们就将琪瑶抬走了,还将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 书房内,海叔将贺锦兮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同封常棣说明。 听完一切,封常棣的目光从医书挪到了海叔身上,唇角微扬:“如此强悍,倒是个省心的。” “只怕三奶奶他们就不省心了。”海叔问道,“要不要老奴去三奶奶那儿走一趟?” “不用。”封常棣摇头,“她应付得了。” “不过,这位姑娘先前都已经离开了,也不知何故又回来了。”海叔说起自己的担忧,“只怕此时也与二房三房脱不了干系。” “就算是他们的眼线,也要留下。”封常棣的目光又落到了医书上。 海叔见状,沉默着退了出去。 * 许是因为昨日劳心劳力,贺锦兮睡得极好,不想天才刚刚亮,又有不速之客来访。 “贺姑娘,三奶奶要见您。”这一次来的是一个婆子,长得极凶,脸上却挂着笑。 可不得挂着笑么?昨晚上琪瑶回来的时候,差点把大家送上西天,一脸的瓜子壳红印子那叫一个惊心动魄。 三奶奶气得不得了,立刻加派人手,准备将这个胆大妄为的女人拖过来收拾一顿。 没想到的是,家丁们还没看到贺锦兮院子的大门,就被海叔领着几名小厮拦住了,美其名曰,二少爷说了,要让二少奶奶好好休息,谁也不准打扰。 当下就把人赶出去。 婆子知道三奶奶昨晚上气的一宿没睡好,又吸取了琪瑶的教训,立刻脸贴着地来请人。 三奶奶要如何处置贺锦兮另说,先把人请过去是首要的。 对方给了个笑脸,贺锦兮便不好发作。 师父说过,伸手不打笑脸人,开口…… 开口什么来着? 算了,忘记了。 总之,人家对她好,她也不好拆人脸面,所以贺锦兮考虑一番,就同意了。 答应得如此顺利,婆子简直喜出望外,立刻就将贺锦兮请到了三奶奶面前。 三奶奶的住处在封宅的南面,冬暖夏凉,很是舒服。院子里的摆设并没有贺锦兮想象中的华丽,反倒显出清淡优雅之意。 俗话说得好,贱金银,贵玉石,就连桌子上的小摆设都是用绿油油的翡翠雕成的小白菜,由此可见这屋子里其他东西有多值钱。 贺锦兮想到自己空荡荡的口袋,决定动静小一点,走路也颇为束手束脚的。毕竟,弄坏了赔不起。 这一番拘谨落在三奶奶眼中,却成了胆怯,她心中冷冷嘲笑,果然是山里出来的野丫头,还没到大场面,就已经怯场了。封常棣的眼睛真是瞎了,放着好好的大家闺秀不要,偏偏选了个这?脸是好看了,可是没脑子有什么用? 她决定给贺锦兮一个下马威,是以在贺锦兮来了之后,便也不出声,只是慢条斯理地品着茶。 屋子里一片安静,只余下茶杯盖子轻轻划过杯沿的声音。 然而,就在三奶奶举起杯子,准备喝一口时…… “告辞!” 贺锦兮铆足劲儿吼出的一句话惊得三奶奶的手一抖,茶水溅出几许,手指登时被烫得通红。 她气地将茶杯拍到了桌子上,怒道:“谁让你走了!” 第7章 抽嘴抽到我满意为止 “我师父说了,主家端茶,就意味着送客。”贺锦兮瞪大了眼,十分无辜,“怎么封家百年望族,竟连等基本礼数都不懂吗?” 三奶奶:“……”就你懂! 看着她气红的脸,贺锦兮嫣然一笑:“毕竟大姑娘一把年纪了,长得也不是天姿国色,总不会特意让我过来,就是为了看你喝茶的姿态对?” 三奶奶如今不过四十,因保养得当,在旁人眼中也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素日里又被捧得天花乱坠,哪曾被人如此嘲笑过,当即气得脸色发白。 气归气,架子却不能散,她只能磨着后槽牙说道:“贺姑娘既已入了常棣的眼,往后便是封家的一份子,一举一动都关系着封家的名声,你在山野长大,这礼数还得从头学起。” 贺锦兮盈盈一笑:“你说得是。” 三奶奶按住了突突跳的额角,忍着气说道:“照理,这学规矩得是婆婆亲自来,但是常棣的娘亲走得早,我这个做婶婶的思来想去,决定越俎代庖,教一教你,免得日后惹出什么笑话。” “学规矩?”贺锦兮眨了眨眼,“是像你这种,把人找过来,却半天不出声的规矩?还是端茶之后却不知道那是要送客的规矩?” 三奶奶:“……”没完了是! 却听贺锦兮轻轻笑道:“规矩这个事儿,二少爷也跟我说过了,他说,我是他未来的妻子,他说的规矩就是规矩,旁的一概不管。” 三奶奶的脸色怒意浮动:“常棣真是这样说你的?” “嗯,就是这个意思。”说,当然是没说,但是她可以编呀,左右这二人不对付,三奶奶必然不会去问话。问了,封常棣也不回答的。 但是贺锦兮已经不耐烦了说车轱辘话,要不是屋子里的东西太贵,她都想动手了。 对不礼貌的人,她需要客气什么? 思及此,她又笑了一下,问道:“三奶奶,屋子里怪闷的,要不然我们去院子里说?” 院子里大点,要打要杀,也方便一点。 三奶奶正在气头上,径直无视了她后头那句话:“贺姑娘,你这是仗着常棣喜欢你,便有恃无恐了么?” 贺锦兮想了想,点了点头,又不死心地问:“三奶奶,看你脸色通红,似乎是屋子里闷的,要不去院子喘喘气?” 这话听到三奶奶耳中,就成了赤裸裸的挑衅了。她根本不认为贺锦兮是在提建议,只觉得贺锦兮就是在嘲笑她,是以,她的脸也沉了下来:“贺姑娘,你年纪小,又是从山里来的,不知人心险恶,你可知道花无百日红,此时的真心,未必就是以后的真意。” “他说要对我以身相许。”贺锦兮认认真真地解释。 三奶奶冷冷一笑:“我也不妨告诉你,常棣不止你一个女人。” 闻言,贺锦兮瞪大了眼:“他已经有人了么?” “常棣的姬妾足足有两位数,而且他这人完全就是个生冷不忌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玩厌了,就丢到一旁。”说着,三奶奶盯上了贺锦兮,嘲笑道,“他要是真心对你,那在成亲之前,就该把姬妾们都散了,专心迎你过门,他有吗?” “确实没有。”贺锦兮觉得她的话倒是十分中肯。 “你再是娇艳,总有被他丢弃的一天。” 三奶奶说着,又往前一步,仔仔细细盯着她的脸说道,“我看长得也不错,何苦去当一名弃妇?” “你这话说得不错。”贺锦兮同意地点了点头,就在三奶奶打算下一步时,她偏又追加了一句,“可是他要娶我当正妻,正妻这朵花就算没有百日红,要摘下来也不容易?” 三奶奶:“……” “看看三奶奶你,也是正妻,三爷在世的时候,不也没把你休弃?又或者……” 贺锦兮说着,忽然顿了顿,“三爷有这个打算?只不过没来得及实行就死了?但你对这种事儿感同身受,所以把我喊来,将这个道理告知我这个后辈?” 三奶奶的脸气得通红:“胡说八道!” 贺锦兮点了点头:“那就好,就连三奶奶这种人都没有被休,我就更不担心了!” 三奶奶拍案而起:“你……什么叫我这种人,你给我说清楚”! “关于姬妾的事情,我这就回去问问封常棣。”此刻,贺锦兮无视三奶奶,自言自语道,“幸好有三奶奶提醒,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三奶奶,回见。” 说罢,裙摆一撩,不待丫鬟婆子们回神,就已经出了院子,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三奶奶回过神时,眼前已经空荡荡的。 …… 封常棣有一大堆姬妾? 封常棣竟然有一大堆姬妾! 从三奶奶的院子出来,贺锦兮就被这个意外之喜高兴得合不拢嘴。 其实她已经听出来三奶奶的意思,不就是想让她主动腾出司命夫人的位置? 换做从前她也就同意了,但是目下却是不行。 她想要回娘亲的玉佩,就只能答应李闲庭的要求。 但是做人的良知又告诉她,自个是个命不久矣的人,嫁给封常棣是害他成鳏夫,尽管她也不清楚他为什么要选她。 现在好了,原来他有一堆姬妾,那她完全可以在死前从他的姬妾里头挑一个出来给他当妻子啊!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的第一件事必须是确定他的姬妾在哪里! 下人们肯定不会将二爷的姬妾告诉未来的三奶奶,所以只能靠她自己去查了。 既然封常棣没有遣散姬妾,那他一定会去见他们。 贺锦兮一番盘算后觉得,自己只要盯着封常棣,就一定能找到他的姬妾们。 盯一个人还不容易吗? 想当年她跟着师父学了那么久的轻功,不说是兔子,老虎猎豹都逮得了。她就不信封常棣能比豹子还难跟。 但今日是不行了。 听说封常棣一早就出去,这会儿已经回来,看来只能等明天。 对此,贺锦兮并不着急,师父说过,守得住寂寞才担得起大任……好像是这么说的? 现在她更加着急的是今晚小后院的欢迎宴。 因为师父太穷的缘故,下山的时候,只给了她一两银子,现在已经剩不多了。 还记得她下山的前一天,正在打包行李,师父就在门口探头探脑,那忧伤难过的模样,看得她的鼻头一酸。 她含着眼泪说:“师父,如果你舍不得徒儿,徒儿就不下山了!” 师父叹了口气,摸着她头发说:“孩子大了,总得展翅飞翔,去更宽阔的世界,师父怎么能拦着你呢?” 说着,他从衣角摸出一颗碎银给她:“穷家富路,下山之后,一定不要苦了自己,该吃吃,该喝喝,不用节俭!” 听到这话,贺锦兮特别感动,还以为那一颗碎银能买很多东西,等下了山才知道,住了一个晚上客栈就没了! 于是,她又想到师父在临走前说的另一句话:“如果缺银子就找李闲庭,这是他应给的。” 那会儿,她一身正气,严词拒绝:“不可能,我绝对不花他一个铜板。” 师父还劝她:“谁家养孩子不得费点钱,费点精力,他的闺女一眨眼长这么大,精力是不需要他付出了,可是银子得给到位。不要觉得丢脸,这是你应得的!” 当时,贺锦兮还觉得师父是钻到钱眼里了,一身铜臭。 现在……她也想钻。 低头掂了掂手中的铜板,贺锦兮叹了口气。 她想念师父,更想念师父给的银子。 “女人应该怎么赚钱呢?”贺锦兮对着铜板发愁。 身侧的丫鬟香儿一听,立刻说道:“二少奶奶,我知道!” 香儿是封常棣安排给她的丫鬟,专门伺候她的起居,长得一张圆圆的脸,看起来可爱机灵,不过大概是因为才十四五岁,这机灵劲儿就有些单纯,但是不妨碍贺锦兮向她虚心请教。 “你说说!” 第8章 原来终是我高看你了 “我娘说了,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香儿摆着圆圆的小指头认认真真地说,“意思是,在家,就从父亲那边要钱,嫁人了,就找夫君要钱,夫君要是死了,儿子也长大了,他就能给钱了!” “啊!真的吗!想不到当女人这么好!”贺锦兮瞪大了眼,满脸都是学到了的惊喜。 她在心里开始盘算,李闲庭虽然是她亲爹,但这架势去找他,必然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在家从父这一条是行不通了。 至于儿子,那更是没影的事,所以夫死从子也是不可能的。 最后就只剩下:“出嫁从夫?” 香儿:“二少奶奶就快要跟二少爷成亲了,他的银子就是你的银子,你管他要钱,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娘每次跟我爹要银子,我爹都高兴得不得了!” 闻言,贺锦兮自觉有理有据,她俯身拍着香儿的肩膀:“香儿,你真是聪明的姑娘,等我嫁过来后,立刻升你当一等丫鬟!” 香儿一听,连连谢恩。 …… 贺锦兮得了主意,当下就去找封常棣。听下人说,他正在药房里教小小少爷辨认药材。 还没靠近,就听到封常棣冰冷的声音说道:“你确定你已经检查过了么?” “是……叔父……”一道带着哭腔的幼童声音响起,带着小心翼翼。 “你再检查一遍。” 就算隔着一段距离,贺锦兮都能听出封常棣声音里克制的怒意。 “是……叔父……”那孩子应该也是能听得出来的,于是哭腔更浓了。 贺锦兮悄悄靠近,隔着窗户向里看去,就见到封常棣穿着一件常服,袖子束紧,露出两截清瘦如骨瓷般白皙的手臂。他的眉头紧紧拧着,面上的怒火比她想象的更甚。 此刻,冰冷的双眸含着怒意,正盯着桌前的小孩。 那小孩不过六七岁,穿着一身短褂,正对着一堆药材抓耳挠腮,这边拨一拨,那边拨一拨,片刻之后又悄悄朝封常棣看了一眼,随即迅速低头,继续东边拨一拨,西边拨一拨。 片刻之后,封常棣隐含着怒意的声音响起:“检查好了吗?” 小孩的手一抖:“好……好了,叔父。” “你确定好了?”封常棣的怒火已经到了濒临爆发的边缘。 “对,这是……独活……这是……羌活……这是苏子……这是菟丝子……”小孩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裕山,你现在的手上已经有四条人命了。”封常棣的呼吸声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眼见着封常棣就要爆发了,贺锦兮决定帮这孩子一把,立刻抬高了声音喊道:“二少爷!” 封常棣转头看去,便见到贺锦兮沐浴在绚烂夕阳之下,笑靥如花,他心中躁意竟在瞬间消散。 她朝他摆摆手,说道:“我有事要和你说。” 封常棣侧目看了小孩一眼,挥了挥手,说道:“今日功课到此,回去好好温习,明日若再错,罚抄十遍。” 小孩如蒙大赦,欢喜地点了点头,临走之前,还不忘向贺锦兮行了个礼。 待孩子离去,贺锦兮便跑进内屋,愉快地说道:“二少爷,教孩子辛苦了,给您扇扇风,消消气!” 一道淡如青草般的清新香气钻入他的鼻端,封常棣轻轻吸了口气,问道:“什么事?说。” “啊,对,差点把正事儿忘记了!”贺锦兮的小手一摊,理直气壮道,“给钱!” 封常棣眉头一挑:“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 “我需要……”贺锦兮掰着手指数了一下,说道,“我需要三两银子。” 封常棣的眸光闪过一丝惊讶,身上的怒意却是消散了:“凭什么?” “凭我是你的未来妻子!”贺锦兮说得理直气壮,“出嫁就要从夫君手中要钱,如今你未来妻子没钱了,你不得给我么?” 封常棣强忍住笑意:“是谁告诉你的?” 贺锦兮心道,绝对不能让他发现自己是才知道的,省的他也跟封秀雪那般,以为她是个无知的乡野村姑,是以立刻说道:“这还需要问吗?当然是夫子教的。” “哪家的夫子?”封常棣追问。 “自然是我师父给我请的,说了你也不认识。”贺锦兮说着,一拍他的手,“别废话了,你到底给不给?” 柔软的小手略有些冰凉,扫过他的掌心,顺着指尖滑入四肢百骸,封常棣不动声色地握住她的手,在她的手腕轻轻滑动。 贺锦兮怔怔看着他的脸,迟疑了一下,问道:“你是不是病了?” 封常棣抬眼看她:“病了?” “你的脸……”贺锦兮指了指他的脸,“有点红。” 封常棣清了清嗓子:“有点热。” “热吗?”贺锦兮看着渐入西山的太阳,正要开口,便听到封常棣接着文:“三两银子可以给你,但是有条件。” “啊?这还有条件?”贺锦兮立时被封常棣牵走了心思,她想到香儿的话,心里犯了怀疑,“你该不会是要骗我?” 封常棣面色不改:“出嫁从夫,那得是夫,你我如今还未成婚,若是给钱,颇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只差几天而已……你还真小气。”贺锦兮嫌弃地皱了皱鼻子,“说,什么条件?” 封常棣轻轻抬起她的手腕,缓缓说道:“每天牵一下手。” “封常棣,没想到你是这种人!”贺锦兮骇然,猛地缩回手怒道,“我是不会为了三两银子卖身的!” “我也不过是提前行使夫君的权力。”封常棣说道,“你也可以去其他地方打听。” 贺锦兮用力地搓着手,不情不愿地说道:“那你也得给钱。” “凭什么?”封常棣反问。 贺锦兮不服气地扬了扬手说道:“你刚刚牵了!” 封常棣莞尔,倒也不拒绝,顺手丢了三两碎银给她。 贺锦兮接了碎银,点着脚尖就飞远了。 真是罪过,刚才被他牵着的时候,心跳竟然不受控制,跳得喘不过气。 师父说得没错,好看的男人得防着,靠近他们会带来不幸。 贺锦兮离开的同时,封常棣的身后出现一道黑色的影子,半个身子隐在了黑暗当中。 封常棣缓缓说道:“去看看碎银用在何处。” “是,主子。”黑影退后一步,飞快消失。 随着黑影消失,封常棣的目光缓缓从眼前的桌案转向贺锦兮离开的方向。 事实上,封常棣对贺锦兮这个凭空出现的女子并不是没有疑心的。 在贺锦兮出现之后,封常棣便立刻差人打探了她的底细。 她为什么要接近他,又因为什么去而复返? 不过是一个乡野村姑,从小和师父住在山上,在数日前下山,不过一日,就揭了封家的告示,参加了选亲大会。 海叔担心她可能是二房三房放在贺锦兮身边的奸细,其实封常棣同样对她有过怀疑,毕竟贺锦兮对他来说,极具诱惑力。 但是想到那位轻涟,封常棣便将三房摘了出去。而盛三叔是个草包,干不出这么有脑子的事情。 那么就是那位掌着司药之职的姑姑封秀雪了? 封常棣目光一沉,他还未打探出她与封秀雪是否有关,但是就算打探出来了,他也不打算放走她。 第9章 两个蠢货的比拼 圆月如银盘,高悬于空。 贺锦兮顺着小径前往小后院。 幸好先前离开时,她生怕自己忘了路,特意做了标记,要不然这会怕是又拐到旁的院子里去。 走了一趟贺锦兮才发现,其实小后院的位置就在封常棣的竹仗居之后,只需过一片竹林便能抵达。 真是奇怪,封宅明明守卫森严,小后院偏偏可以随意出入,封常棣身为司命,身份贵重,身边理应守卫重重,可是却把小后院的人安在了他住处之后。就不怕这些人因为他不救人就杀了他吗? 虽说贺锦兮初来乍到,也知封宅水深,纵然心中困惑,都只能憋着。 才靠近院子,就先闻到一股诱人的肉香,她不由加快步伐,用力一推,大门就开了。 门后一片热闹。 大红的灯笼挂满四周,照得院子亮堂堂的,正中的位置摆着一个炭炉,两张小桌,五六把长凳。小桌上用一个个瓷碟摆满了菜品,鲜嫩的黄瓜,红红的肉片,紫红的茄子……虽说大多是蔬菜,菜色却是颇为丰富。 瞧见贺锦兮进来,大家立刻热情地打招呼。 “欢迎小十加入!” “小十你回来啦!” “小十长得果然好呀!” 贺锦兮看着这些热情的笑脸,脚步也轻快了许多,立刻走到炭炉边,笑道:“我来烤,我的烤肉能力还是挺好的。” 将五花肉片成薄片,淋上香料,置于炭火之上滋烤的味道。那肉片经明火一烤,肉油便被逼出来,嗞啦啦的,全都滴在了炭火上,经由香料调味,熟透之后,用一卷生菜裹着入口,油而不腻,香脆可口,满口飘香。 几份烤肉下肚,小后院的众人已经被她的厨艺降服。 唐三刀一边串着肉串,一边随口问道:“小十,你这一整天都跑哪去了?” 贺锦兮老老实应道:“我找封常棣去了。” “哦。”唐三刀毫无波澜地应了一声。 不知为何,贺锦兮有点心虚,便加了一句:“我去找他是因为……” “求他改变心意是不是?”财叔接过她包好的肉,随口道,“理解理解,都是过来人,想当初我也觉得多缠封常棣几回,他就能改变心意救我。” “那结果呢?”贺锦兮问道。 “你看我站在这儿就知道肯定没成啊!”财叔嘿嘿一笑,“你现在肯定还不死心,不过没关系,只要多试几次就……” “就能成功,对吗?”贺锦兮充满期待地说道。 “多试几次,多挨几次揍,自然就明白,那个让他破例的人……”财叔压低了声音,竟然让贺锦兮听出一丝磁性,“不是你。” 贺锦兮:“……”被拒就被拒,搞什么中年文学呢?差点被油溅到了好吗! 说着,财叔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盯着贺锦兮上下打量起来。 “怎……怎么了?”贺锦兮下意识摸了摸脸,“我脸上脏了?” “不是。”财叔收回了目光:“你的身手不错啊!从竹仗居回来竟然毫发无损!不像我,每次去见他都是鼻青脸肿回来。” 贺锦兮想到前次被封常棣逮个正着,他也没有动过手,她看了看财叔,又看了看自己,猜测道:“这个啊,可能因为我是女人!” “女人?”夏姐拍案而起,“根本不可能,像我这种风华绝代的女人直接被他丢进水里,差点没把我淹死!” 纪彤委委屈屈地说道:“我……也就被他扎成马蜂窝!” “好巧啊!”唐三刀狠狠地将竹签插入肉中,“我也被他扎了好几针!” 一旁调酱碟的陆大婶叹了口气:“我每次过去都被他灌了一嘴的苦水。” 不知为什么,院子里的画风颇有些悲戚,与此同时,大家的目光纷纷落到了贺锦兮的身上,贺锦兮顿时觉得自己成了异类,不惨不是后院人。 她在脑子里绞尽脑汁过了一遍封常棣的“罪行”后,认认真真地说:“他骗了我好多钱。” “骗了你好多钱!”大家更加羡慕了。 财叔叹了口气,说道:“果然是年轻人,可知道这世界上有一句真理,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他都愿意收你的钱了,多好的事啊!” 贺锦兮摇了摇头:“十万两白银也不是问题吗?要不您借我?” 财叔:“……”是在下鲁莽了! 大家看贺锦兮的目光终于恢复了正常。 “我倒是听我师父说过,在医者眼中就没有性别之分,因为他们见得太多了!再美的姑娘也不过是一具皮囊!”纪彤仔细看了看贺锦兮说道,“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小十这么好看皮囊,也被封常棣骗了十万两就是证明。 “这还用说吗!”夏姐撩了撩自己的裙摆,“我这么个尤物站在他面前,他都不动心,由此可见,他不喜欢女人!” “真的吗?”贺锦兮瞪大了眼,“但是我听说封常棣养了十几个姬妾呢!” 这句话立刻又将大家的注意力引了过来。 唐三刀困惑地挠了挠头:“封常棣有十几个姬妾?为什么我没有听说过?” “我们没听说过不是很正常吗!”纪彤说道,“虽然小后院属于封宅,但是封常棣不许我们越出竹杖居一步,这竹杖居又是封常棣的亲信,必然不会跟我们说。” 她的话音刚刚落下,财叔就哈哈大笑了起来:“好事,这是好事!” 众人不解看他,夏姐奇怪问道:“这怎么成了好事了?” “我原本以为,封常棣是个没有破绽的高人,如今看来也不一定!”财叔的表情高深莫测,“老夫倒是有一法子,破解如今的困境。” “啊,财叔,您快说说!”唐三刀殷勤地为他捶背,讨好地问道。 财叔被捏得浑身舒畅,慢悠悠吐出三个字:“枕头风。” “我明白了!”陆大婶笑道,“财哥的意思是,我们找出封常棣最宠爱的姬妾,让她帮忙说服封常棣,改变主意就行了。” “这……能行吗?”唐三刀的手一顿,颇为犹豫。 “怎么不能行!”财叔抬高了声音,“老夫当男人快五十年了,在座还有谁比我更了解男人?你吗?嘴上没毛的小不点。” 这一句话瞬间说服了在场众人。 大家纷纷夸了起来。 “不愧是我们小后院的智囊啊!” “财叔的点子太好了!” “我觉得就应该这么办!” “支持,支持!” 彩虹屁轮到了贺锦兮就安静下来。 她顶着压力,轻轻问道:“那我们应该怎么说服封常棣最得宠的姬妾帮忙呢?” “那还不简单!”夏姐勾了勾眼角,“女人最爱的东西,除了男人,当然是钱啊!白花花的银两砸下来,漂亮的首饰送上来,好看的衣衫抬上来,只要是女人,就会屈服的。” 贺锦兮:“人虽然穷,想倒是挺敢想……” 夏姐一怒:“你说我是穷人!” “我不是说你。” 夏姐的怒意微微消散,便听到贺锦兮接着说道:“说的是在座的所有人。” 大家一愣,想到空空如也的口袋,嘴里的烤肉都不香了。 一时之间,全场静寂。 现实很扎人心呢! 第10章 不是做戏那就是另有所图 夜色渐深,一轮皓月高悬于空。 封常棣自药房出来,踩着月光回竹杖居。 海叔恭恭敬敬跟在身后,将贺锦兮的行程上报:“……二少奶奶在小后院吃了饭,还饮了点酒,之后,就回到房间,又从窗户离开,回到竹杖居后就再没出来。” 封常棣道:“没有旁的情况?” 海叔点头:“若是她中途离开,下人便会禀报,断不会像昨夜那样失踪。” 海叔说着,推开竹杖居的门,便是一顿。 院子里的家丁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丫鬟们聚到屋檐下,神色紧张。 海叔见状大吃一惊,忙上前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香儿正是无奈,见到封常棣出现,如蒙救星,连忙行了个礼,又道:“是二少奶奶,她喝多了……” 海叔道:“喝多你们就该去房里伺候,都在这儿干什么?” 香儿扁了扁嘴:“二少奶奶她不在房里!” 海叔骇然:“去了哪里,不是说让你们要禀报的吗!” “二少奶奶没走,她……”香儿指了指竹杖居最高的那座楼。 有道纤细的身影坐在屋顶上,正托着下巴,直愣愣地看着天空,不是贺锦兮又是谁? “二少奶奶应当是喝多了,一回来就坐在屋顶上了。”香儿十分委屈。 “夜里露重,你们怎么不劝着点!不请她回房,万一着凉了怎么办?”海叔看了看封常棣愈加沉的脸,急道。 香儿道:“请过了,可我们只是弱女子,上不到屋顶。” 海叔严肃道:“那就让家丁上去请呀!” 香儿叹了口气:“我们试了,可是他们才靠近少奶奶,就被她一拳打下来……整个竹杖居的人都试过了,没想到……” 香儿说着,指了指已经爬起来站在一侧的家仆。 海叔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家仆们的眼睛都肿了一圈:“这怎么……” “二少奶奶不让家丁靠近,说男女授受不亲,事关名节,不可掉以轻心。”香儿叹气,“所以小卓子他们一靠近,就被二少奶奶打走了。” 封常棣皱眉看向屋顶上的身影:“不过饮了点酒,就敢上房掲瓦了。” 香儿:“现在怎么办……” 封常棣看了一眼地上的家丁,冷冷一笑:“让她呆着去。” “那万一感染风寒……”香儿着急道。 “这里是封宅。”封常棣收回目光,“区区风寒死不了人。” 丢下此言,封常棣甩袖便要回屋,才刚抬脚就听到一声惊呼,便见贺锦兮的身体往前一倾,径直从屋顶滚下来。 封常棣下意识纵身而去,待回神时,已将贺锦兮抱在怀中,如一块柔软的玉,贴着他的手臂,他低头看去,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睡过去。 所以,方才坐在屋顶并不是在发呆,而是在打盹? 封常棣一时之间,无言以对,他看了一眼她熟睡的容颜,心中微一叹息,飞快朝她的房间去。 月光洒在她白皙的面容,愈显得肌肤如玉般剔透,小巧而精致的面容透着不谙世事的纯真,偏偏处事又十分利落。 想到前几日她提着选秀的女子时那轻松自如的样子,封常棣以为她看着瘦,份量也不轻,却不想此刻抱在怀中,轻飘飘的,像根羽毛,风一吹便会浮起来似的,他下意识抱紧了她,生怕下一息她便飞远了。 在他进屋前,香儿已经让丫鬟把床铺好,封常棣三步并两步,走到床边,弯下腰才将她放下,却不料,睡梦中的贺锦兮手臂一把勾住封常棣的脖颈…… 一侧的香儿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封常棣的脸颊贴上贺锦兮的唇。 身后传来阵阵倒吸气的声音,封常棣下意识将她手臂扯下,转身看去,便见到下人们捂住了眼,一步一步往外退。 “站住。”封常棣没好气地喝道,“都走了,谁伺候?” 丫鬟们连忙顿住,香儿贴心道:“二少爷,少奶奶由您伺候最妥当。” 封常棣:“……” 这群下人们脑子都装了什么? 得让海叔找时间清一清他们脑子里的污秽思想。 封常棣的目光掠过身侧,又是一顿。 海叔不知何时已经出了房,正立在门口目不斜视。 封常棣:“……” 他弹了弹袖子,一言不发便出了屋。 海叔紧紧跟在身后,待无人时,便听到封常棣冷冷发问:“喝多?” 海叔连忙应道:“二少奶奶只在最后喝了一小杯唐三刀敬的酒,老奴觉得并无大碍就……” 海叔抬头看了看贺锦兮的房门,识相地闭上了嘴。 封常棣冷声道:“没有下次。” “是!”海叔恭敬说完,忽尔又道,“二少爷,您的脸有些红,可是受寒了?要不要……” “是热的。” 热的?海叔看着地上未融尽的雪,抖了抖身体,不由心中感叹。 年轻人真真是血气方刚,春寒料峭,竟觉得热? * 贺锦兮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还是五六岁的模样,小小的手被娘亲牵在手心。 娘亲看着甚美,只是眼神很忧伤,纤细冰凉的手搭在她的肩上:“我的锦兮,娘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你不仅能过十八岁生辰,十九岁,二十岁,三十岁,一百岁都能过!” “娘。”她盯着娘亲的脸舍不得挪目,“你答应我,不治好我的病,你就不离开我!” “当然了,就算治好了,娘也不会离开你。”娘亲含笑抚过她的发顶。 她的眼泪缓缓落下:“你要我完成姓李的三个条件以还生身之恩,你教我遵守承诺,为什么你自己却做不到,说好的不会离开我,现在你又在哪里?” 娘亲的笑容凝固,身形逐渐透明。 贺锦兮猛地睁开眼,翻身坐起来,用力擦了一把眼角的泪,自言自语:“一把年纪了,梦到娘还会哭,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二少奶奶,你醒啦!”香儿的声音骤然在耳边响起。 她轻轻咳了一声,朝香儿道:“香儿,你怎么来了?” “昨夜,二少爷与二少奶奶有了肌肤之亲后,海叔就让我往后专门伺候二少奶奶。” “原来如此!”贺锦兮刚松了口气,忽得一个机灵,“等,等一下,肌肤之亲?和谁?” 说话间,她下意识低头,衣服不是穿得好好的么? “还能和谁?当然是二少爷了,说起来还是二少奶奶你主动呢。”香儿愉快道。 “我怎么可能主动!”贺锦兮干笑。 “真的,二少奶奶昨晚先是掉了二少爷的怀里……”香儿生怕自己说不清楚,索性坐在靠背椅上示范,“然后,抱住二少爷,就亲了一口。” 贺锦兮看着香儿撅起的嘴,瞬间石化,脑子里隐隐约约有点印像。 啊,还不如没有印象! 怎么办! 有了肌肤之亲该怎么办? 贺锦兮的心中十分慌张,面上努力镇定:“香儿,我先出去……” “是!”香儿已经知道贺锦兮先前的规矩,立刻转身去门口站着,又贴心地将门关上。 待她一走,贺锦兮马上翻出宝典,按图索骥,找到肌肤之亲那一页。 却见上面写着。 未婚女子与陌生男子若不小心有了肌肤之亲,当自尽以保名节。 贺锦兮:“……” 其实也不是那么想死! 她接着看去,却见后续又书。 “若不想自尽,另有一法。” 她连忙翻了一页,却见上面写着:“嫁与该男子,要他负责!” 贺锦兮:“……” 也不是那么想嫁怎么办? 她又低下头接着看去,书中又道:“若男子不负责,则见前页。” 贺锦兮下意识往前翻了一页,“自尽”二字又跳入眼中,她只觉眼前顿时一黑。 真的要去死吗? 第11章 试探 贺锦兮思来想去,决定找封常棣试探一下口风,毕竟这种事也不是她一个人能干得成的。 贺锦兮打听到封常棣的去处,径直便往药房去。将将踏进门,便见到他正在晒药。 今日的他去了一身兀长的袍子,只着束身长衫,金色的光落于他的侧颜,原就谪仙般的容颜更添一抹圣辉。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迎面看来,墨一般的眸子仿佛能吸噬魂魄。 贺锦兮只觉得心头一滞,一时之间忘了呼吸,看着他缓缓朝她走来,脚底细碎的光,掩在他的黑影中。 “你来做甚?”低醇如经年佳酿的嗓音滑入耳中。 贺锦兮只觉心口发烫:“封常棣……你……负责吗?” 封常棣的眉峰微拢:“负责?” 贺锦兮无奈道:“昨天晚上的事呀!” 昨天晚上?封常棣想到昨夜的画面,耳尖悄悄泛红,香软的唇与眼前明艳的面容交错,让他的呼吸略有些停滞。 贺锦兮并未察觉,只继续道:“你们山下人的规矩不是说,未婚女子与陌生男子有了肌肤之亲,得自尽以证清白。” 封常棣面色未变:“然后呢?” “若是男子负责,女子便可不用死。”贺锦兮深吸了口气,又道,“香儿说咱俩昨夜有了肌肤之亲……” “所以?”封常棣挑眉,“你要找我负责?” 贺锦兮吞吞吐吐道:“那可不,虽说我也不知道能活多久,但现在也不是那么想死……” 封常棣看着脑袋都真贴到胸口的少女,眸中笑意微荡,他抬手拉住她的手腕,轻声道:“你想要我怎么负责?” 贺锦兮一时语塞。 书上只说负责,好像没说怎么负责。 她想要掏书查查,可又不好让封常棣发现,一张小脸纠结成了一团,看起来可怜极了。 紧接着,她灵机一动:“你就说你能怎么负责?” 把球踢给他,等他给了法子,再往上加一倍,接着讨价还价,这样就不会被坑了! 她真是太聪明了! 封常棣收回了手,慢慢说道:“现在是你想保命,故来求我,自然是我说什么,你只能应什么。” 贺锦兮想了想:“在理。” 封常棣道:“但我也不是平白就要为你负责。” 贺锦兮想了想:“也对。” 封常棣又道:“你想要的负责,总得作出点诚意来。” 贺锦兮已经想通了:“你说要我做什么?只要不是恶事,我都可以答应。” 封常棣看着她缓缓道:“试药人。” “试药人?”贺锦兮一愣。 “司命之职归根结底还是大夫,专为治病,望闻问切后,便是开方下药,药要对症,病才会好,但药如何对症,有无伤害,便得试药。”封常棣说道,“你为我试药一月,我便为你负责。” “试药,是为了治病?”贺锦兮问道。 “正是。” 贺锦兮垂首思索片刻,点头道:“一言为定。” 她的身体如风中败絮,早已破败,若是能成为试药人,也算是做了点有用之事。 她的话音刚落,便见封常棣不知何时竟端出一碗药,送到她面道:“就从此刻开始。” 闻着苦涩药味的贺锦兮看着眼前黑乎乎的药汁:“我现在选择死还来得及吗?” 封常棣缓缓吐出两个字:“做梦。” 最后,贺锦兮还是喝下这一大碗药,苦得整个人直打哆嗦。 如此一对比,死好像也没那么难受? * 贺锦兮惆怅地见完封常棣,揣了满腹苦水回竹仗居,心已经凉透了。 要是封常棣每天灌她一碗药,那她还不如直接跑路,再偷偷跟踪自个那便宜爹,查查看他把双凤玉佩藏在哪儿,偷出来岂不省事? 但很快,她就就止住这个念头。 为李闲庭完成三件事是娘亲的遗命,她不但要办好还得要加速。 如今,她的时日无多,万一死了还没把事儿办好,九泉之下哪有什么脸面见娘亲。 想至此,贺锦兮幽幽叹了口气。 倏然,一股药味涌到了鼻端,刺入脑髓的冲味令她忍不住干呕了两下。 此刻,站在她身边的香儿忽然安静下来,一动不动。 贺锦兮转过头,便见到香儿捂着嘴,眼含热泪地盯着她。 贺锦兮奇怪问道:“香儿,你怎么哭了?” “香儿是高兴。”香儿擦了擦眼泪。 贺锦兮暗觉不太对劲:“你高兴什么?” 香儿一脸崇拜:“不愧是二少爷看上的人,二少奶奶,您不仅功夫比常人好,连怀孩子都比旁人快,昨天才有了肌肤之亲,今日你就怀上了。” 贺锦兮脑袋嗡地一声:“我怀……怀上了?” “对呀!我娘怀我弟弟之前,我就看到我爹亲了我娘一口,没多久,我娘就像你这样,不停干呕。”香儿说着,见贺锦兮要站起来,她连忙冲上前扶着。 “昨晚才……今天就怀上,这也……也太快了……”贺锦兮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我刚才干呕,是因为封常棣给我喝了药……” “那一定是安胎药!”香儿严肃道,“二少爷可是封家司命,肯定一眼就瞧出二少奶奶怀了孩子,所以先让你喝安胎药养着。” “他说要他负责,就得当他的试药人!”贺锦兮解释。 “你们都快成亲,还怕他不负责么?” 贺锦兮一噎,成亲就是负责? “如果他不负责,喂你喝什么安胎药呢。”香儿苦口婆心道,“别看二少爷外表冰冷,其实他是个大好人,肯定是怕你知道了有负担,故意这么说的,多贴心呀!” 骤然听到自己怀孕的消息,贺锦兮有点慌,她强作镇定,朝香儿说道:“你去给我端碗燕窝来。” “燕窝?”香儿愣了一下,又明白地点了点头,“对,是得喝燕窝补补身,二少奶奶瘦成这样,香儿马上就去!” 一待香儿离开,贺锦兮立刻翻出宝典和话本,顺着目录找了一圈,却没找到圆房的内容,反倒看到了怀孕症状的描写。 嗜睡?今儿是起得挺晚。 恶心?好像现在还有一点。 呕吐?刚才她……吐了…… 贺锦兮一边看,一边对照,越对照,心越慌。 她真的……有了? 第12章 后院的妖魔鬼怪们 “二少奶奶,燕窝来了!”香儿端着一盅燕窝走进来,“快趁热喝了,养好身子,才能带小少爷!” “带小少爷?”贺锦兮一个激灵,“那我要是带不了呢?” 香儿摇着小脑袋:“那怎么行!虽然府里会配上丫鬟嬷嬷帮着,但孩子还是得娘来带,俗话说得好,没娘的孩子像根草,万一遇到坏后娘,那惨得不是一星半点。” 贺锦兮扁了扁嘴。 她这身子拖不了多久,根本养不了孩子。 可要让她的孩子吃药受难,她也舍不得。 除非……除非找到一个能好好对孩子的女人当后娘。 如此看来,她必须尽快找到封常棣的姬妾,从中挑一个靠谱的女人给她的孩子当娘才行! …… 贺锦兮说干就干。 次日天蒙蒙亮,她便早早起身,强忍着孕期的不适,悄悄跟在封常棣的身后。 封常棣这几天都在封宅,也差不多该去找姬妾温存了。 想到这儿,贺锦兮忍着困意,悄悄尾随,眼睁睁看着他去了药堂,又到了打铁铺,之后买了些小食,进了绸缎庄,却始终没有去见人。 贺锦兮不禁有些急了。 什么男人,比女人还能逛! 就在她跟得人困眼乏之际,忽然间发现,封常棣的人不见了! 贺锦兮大吃一惊,正要寻人之际,身后响起一道幽冷的声音:“在找我?” 那分明是封常棣的声音。 她下意识转过身,便见封常棣立于身后,一身青衫衬得他眉目清朗,与这尘世的烟火格格不入。 他缓缓靠近,贺锦兮却是退无可退,后背已经贴着墙。 “为什么跟踪我?”封常棣抬手,将她困于方寸之间,幽幽瞳眸泛着冷意。 他的气息如热浪扑来,她只觉得呼吸难受,怔怔看着他,不知如何开口。 “说。”他冷声道,“如果说不出来,那么我就……” 贺锦兮脱口便道:“孩子想你了!” 封常棣:“???哪来的孩子?” 贺锦兮摸着肚子,理直气壮:“昨晚肌肤之亲后怀的,怎么?你不认帐?” 封常棣:“……” 碰瓷! …… 酒楼雅间内,封常棣听着贺锦兮将原委说完,额角抽抽。 沉默半晌后,他问道:“你自小与你师父在山中长大,从未接触接旁人?” 贺锦兮摇头:“逢年过节,师父也会带我下山玩的。” 封常棣看了看她的肚子,冷冷一笑。 自他出门,便已察觉她在跟踪自己,原本对她稍稍消退的怀疑又复燃。 她的目的果然不纯! 此女之前拒绝入府,莫不是她的欲擒故纵? 但是拿这等拙劣的借口来应付他,未免也太可笑了。 他的目光沉沉,尽是怀疑和戒备。 贺锦兮只顾着喝酸梅汤,根本没有察觉到封常棣的情绪,只是一边喝,一边在心中哀叹。 她从前一点都不喜欢酸味,可是今日她喝了又喝。孕期喜食酸物,也是书中所记的症状之一, 她真的怀上了! 这下子,不嫁也得嫁了。 思及此,她突然一个激灵:“封常棣,成亲也是对女人负责,是不是?” 封常棣幽幽看她:“是。” 贺锦兮的脸一下子垮了。 所以她昨日根本就不需要找他负责,和他谈条件! 当时,他之所以顺着她的话应承,也是如香儿所言,不点出自个怀孕了,是怕她有心理负担,所以假借试药之名,让她喝安胎药。 贺锦兮心中极其复杂,抬眼看他时,多了几分感动:“封常棣,难为你了。” 封常棣不明所以。 却见她吸了吸鼻子道:“你是个好人,以后一定会对孩子好的。” 吸着吸着,她便觉不对,伸手擦了擦,低头一看,手中沾了些血。 封常棣飞速坐到她身边,让她把脑袋往前倾。 随即,他一只手的食指和拇指按住她的鼻翼,另一口手……拿起一个碗接住她的鼻血??? 贺锦兮的脑袋被封常棣的手臂扣住,动弹不得。 她急道:“你在干什么?” “止血。”封常棣淡淡道。 “你止血的方法和别人不同,还有……”贺锦兮费力地抬起手,指着他手里的瓷碗,“你拿个瓷碗接鼻血是什么意思?” “弄脏了地板,你收拾么?” 贺锦兮:“……” 突然也不是很感激他。 …… 封常棣将贺锦兮送回了竹杖居,便勿勿离开,同时带走的还有带着血的瓷碗。 他离开之后,贺锦兮松了口气。 实在是怕他会问自己流鼻血的原因,虽说可以用上火这种缘由搪塞,但终归是会心虚。 她这病是顽疾,病发的时候毫无预兆。 最初还是几年发病一次,后来是一年一次。 但近些年,她发病的越来越频繁。 尤其是最近,她病发的次数明显比以往要多了,这意味着,她时日无多了。 本来她就是烂命一条,早就看淡了生死。 可现在,她竟然有孩子了! 既是有了孩子,她就不能这样得过且过。 她必须快点找到封常棣的姬妾,给孩子谋好未来。 “二少奶奶,二奶奶有请。”一道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她抬头看去,便见一位富态嬷嬷正领着两名凶神恶煞的家丁,神色严肃地看着她。 贺锦兮叹了口气,三奶奶刚找完茬,现在轮到二奶奶了? 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贺锦兮倒也不推拖,很快就随嬷嬷进了盛二爷的院子。 相比三奶奶院子那低调的华丽,二奶奶的院子是真仆素。 寻常白瓷花瓶插上一束鲜花,摆在院子的各个角落。 满地飘红,一路芬芳。 可惜的是,景美,人不美。 贺锦兮一进院子,院门就被关上,两排家丁整齐而立,尽头处是表情冷漠的二奶奶。 显是有备而来。 二奶奶喝道:“跪下!” 贺锦兮立直了身:“我为什么要跪!” 二奶奶冷声道:“你的贴身丫鬟香儿说你怀有身孕,可有此事?” “那又如何!”贺锦兮挑了挑眉。 想到早上离开前,香儿那恨不能告知天下的姿态,这消息能传出竹杖居倒也不奇怪。 “不知羞耻的女人,竟敢怀着野种嫁入封家,意图混淆封家血脉!” “我肚子里的孩子是封常棣的!”贺锦兮抚着肚子,毫不畏惧。 “可笑,你们不过相处数日,连房都没圆,哪来的孩子!你当我是无知孩童!竟敢做此狡辨!” 贺锦兮一愣:“你的意思是,短短数日怀不上孩子?” 第13章 嫁给他,让他负责 “还在这装傻!”二奶奶喝道,“来人,给我打!” 见到家丁们操着木棍将她团团围住,贺锦兮哼了一声:“想打我就直说,废话那么多!” “我今天就代常棣清理你这个不守妇道的yi -fu!”二奶奶呅着牙道,“打,给我狠狠地打!” 十几根棍子齐齐朝她袭来,贺锦兮顺手抢过一根棍子就迎了上去。 要说还是二奶奶爽利,见面的地儿安排在院子,这让她手脚好施展多了! 还送了棍子给她当武器! 这不,没几下,家丁们全趴下了。 贺锦兮将棍子往地上一撑,抬眼看去。 座前的二奶奶正捧着茶碗,杯盖嘎啦嘎啦响。 “二奶奶,就这?”贺锦兮拍了拍手,往后看了看,“还有没有人?一并叫过来?” 二奶奶气得脸胀红。 她也想再叫人,但她的人都在地上躺着了! 贺锦兮轻轻一笑:“既然你没人了,那就轮到我了!” 话落,她抬脚,一步一步朝二奶奶走去。 二奶奶看着贺锦兮手上的棍子,吓得脸都白了:“你你你别过来,我我我可是常棣的婶婶……” 贺锦兮微微晃了晃手中的棍子:“我只是问几个问题,你怕什么?” 二奶奶看着她手中的棍子越来越近,再看看地上的家丁,哪里信她的鬼话,扯开嗓门便喊道:“救命……” “砰!”院子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换作平日,二奶奶早发火了,但今日,她却是如蒙救星,就算来人是封常棣,也忍不住流下了欢喜的眼泪:“常棣,你来了……” “听闻二婶找锦兮,我便来看看。”封常棣无视地上家丁,缓步朝贺锦兮走去。 “她还没进门就……”二奶奶迫不及待想告状,不想被贺锦兮一个眼神就镇住了。 封常棣已经站在贺锦兮身旁,顺势将她揽住,缓声道:“锦兮自小在山中长大,不懂规矩,又胆小。” 胆小?二奶奶瞪大了眼,她要是胆小,这府中还有胆大的么? “一受到惊吓,便会自我防卫,地上这些人……”封常棣扫了眼地上鼻青脸肿的家丁们,“应该是把锦兮吓到了?” “什么吓到,分明是她……” “惊吓主人,二婶以为,该如何处置?” 封常棣说罢,看了过来,一双凤眸含着冷意,隐隐中的威慑,看得人头皮发麻,更别说出声了。 二奶奶深吸了口气:“以下犯上,应当杖责。” “多谢二婶,竹杖居会派人来严惩,届时还请二婶看着,多多费心。” 封常棣身上的气势一松,二奶奶也松了口气,眼睁睁看着封常棣将贺锦兮带走,双腿无力地倒在椅子上。 …… “我方才要问问题,你为什么打断我?” 出了二奶奶院子,贺锦兮不满问道。 先前听二奶奶所言,怀孕这事怎么与香儿说的对不上号呢? “可以问我。”封常棣淡淡道。 打从二婶来请贺锦兮时,封常棣就已经收到消息。 事实上这怀孕的事也是他让人故意传到二奶奶耳中。 二房三房对他妻子的位置虎视眈眈,如果听到这个消息,不可能没动静。 如果贺锦兮是二房三房的人,那她在二婶这边就不会吃什么亏。 若是他们为了配合假戏真做,受到欺负的贺锦兮与他们必然会生出间隙。 又或许,贺锦兮与他们无关,正好让她自证清白。 是以海叔来报时,封常棣原不打算出面,直到听说二婶找了十来个家丁在院子里守着时,便坐不住了。 就算贺锦兮是二房三房安插进来的,明面上也是他的人,敢伤他的人,就是打他的脸,不是么? 如今看来,效果颇佳。 二婶那惊骇的表情不似作假。而贺锦兮下手后脸上还意犹未尽,仿佛那十来个人不够打似的。 有趣,着实有趣。 “问你?”贺锦兮看着他含笑的眼眸,下意识拒绝,“都是女人的事情,你也不懂。” 封常棣微一挑眉:“我不懂?” 贺锦兮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位,连人命都救得回来,更别说是怀孕的问题了。 她想了想,犹豫着说道:“封常棣,我……怀孕了吗?” 封常棣看向她:“没有。” “但是,我变得嗜睡,今天一路都在犯困!” “你昨夜几时入睡的?” 昨夜因着怀孕的事,她辗转反侧,一直到很晚才入眠。 所以她是因为昨儿睡不够才困? 贺锦兮又问道:“昨儿从你那试药回来,我便一直犯恶心,那又是怎么回事?” “是喝了药。” “那……我回来还干呕呢!”她又问道。 “药气上涌之故。” 贺锦兮咬了咬牙又道:“那我平素不喜欢酸物,可是今日在茶楼,我足足喝了三大碗酸梅汤!” “好喝么?” “好喝!”她点了点头。 “还想喝么?” “还想!”贺锦兮说着,忽然一顿,言下之意,她并不是因为有身子才喝了那么么酸梅汤,而是因为好喝? “我……”她抬头看他,眼中含着惊喜,“没有身孕的么!” “夫人若是真想要孩子……”封常棣微微倾身,定定看她,“为夫可令人快点操办婚事,早日成亲,早日圆房。” 那一袭青衫仿佛要融于盈盈月光之中,就连他的脸都多了几分不真切的光,伴着身上的药香绕在鼻端。 贺锦兮只觉得心尖被挑了一下,脸不争气地红了。 “你的脸红了。”他的声音流入耳中,似一坛上好的佳酿,醇得令人心醉。 “我没有。”贺锦兮拼了全力,扭过脸,避开了他的眼,这才缓了些心跳。可是一想到自己闹出这等乌龙,脸便更烫了,“我只是对照之后发现那些症状与我的情况十分相似,故而有些害怕。” 封常棣沉默了一下,从袖中拿出一本医书,翻到其中一页交给她:“看看这些症状你是否也有。” “气虚,多梦,食欲不振……”贺锦兮一边看一边点头,脸色愈加难看,“这些症状我都有,我是不是……得了不治之症!” 封常棣将书抽走,淡淡道:“这些都是男子才会得的病。” 贺锦兮:“???” 封常棣将医术收进袖中,淡淡看她:“前辈们常说,外行人不宜看医书,果然是明智之言。” “为什么?”是看不起想要自学成才的人么?贺锦兮不服! “外行人不懂医术和医理,看书只会对号入座,按照这些症状一一对应,自己已经得了多种不治之症,且时日无多。” 避开封常棣意味深长的目光,贺锦兮一阵心虚。他这一番言语,像极了在说刚才的她。 第14章 她这是有了? 贺锦兮的这一夜过得极为忐忑。 翌日一早,海叔就拿着帖子来了贺锦兮院子。 “二少奶奶,日子就定在半个月后,二少爷差小的来问问,您这边需要宴请的宾客和长辈有哪些?” 贺锦兮一怔:“八字算过了?” 这事说来也是巧了,虽然她打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但八字纯阳这事却是真的。 “算过了,姑娘跟咱们二爷是天作之合,肯定能白头偕老的。” 贺锦兮:“……”呵呵。 白头偕老?不知道明儿个就去戴个白发头罩算不算? “我无父无母,只有个在深山里清修的师父,不需要请任何人。” 海叔同情的瞥了贺锦兮一眼,又将一叠册子摆放在她面前:“婚礼已经提上日程,这些都是拟好的单子,一应物什都在上头,请二少奶奶过目。” 封氏是大族,规矩繁琐,光是新娘的行头都极为复杂,再加上首饰等,贺锦兮只看后头的那些银两,便知道有多贵重。 看样子,封常棣是用了心在为她操办婚事呢。 不知为何,贺锦兮的脑海中忽然浮现昨夜的封常棣。 夜风轻扰他的发丝,将他素日里的一本正经搅乱,他的目光一如星辰,闪着令人悸动的光:“夫人若是真想要孩子……为夫可令人提前操办婚事,早日成亲,早日圆房。” 贺锦兮的脸不知不觉发烫,随意翻看了一眼便合上:“府里有府里的规矩,只照着规矩来就成。” 海叔点了点头,又挥了挥手。 两名丫鬟便捧着一叠册子走进来。 海叔笑道:“二少爷说,日后二少奶奶成了司命夫人,总不好对医术一窍不通,所以在成亲前,便要辛苦二少奶奶看一些医书,懂一些常理。” 贺锦兮的头嗡地一声,两个大。 方才对封常棣的那一丝心动顿时随着这句话,散得一干二净。 成亲?还要先读书?封家的新娘子未免也太苦了! “这……也是你们家的规矩吗?”贺锦兮干笑一声,问道。 海叔依然微笑:“正是。” “有说要学成什么样吗?”贺锦兮又问。 “这,倒是没说。”海叔摇了摇头。 贺锦兮一想:“也对,如果封家的媳妇都要精通医术,那二奶奶和三奶奶也进不了封家的门。” 闻言,海叔笑出了声,又不接她的话,只道:“这些都是入门的医书,已经照着先后顺序整理成册,二少奶奶依次看过即可。” 贺锦兮有些头疼的翻着这些书,又听海叔接着道:“二少爷专程吩咐,请二少奶奶不要将书中症状对照自己,以免看书看成了绝症,先一步把自己吓死了。” 贺锦兮皮笑肉不笑道:“劳你家二少爷费心了,我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海叔微笑道:“那二少奶奶,我们就开始学习,学了医术,还得学封家的规矩。” “封家的规矩也要学?”贺锦兮眼前一黑。 不,她并不是个勤奋好学的孩子好吗! 偏偏海叔根本没有察觉到她的痛苦,硬是找了个嬷嬷盯着她,带着她,一直学到月上梢头,这才告退。 贺锦兮挥了挥手,赶走眼前乌泱泱的字影子,整个人都瘫软在椅子上。 她身中无解剧毒,哪怕师父一直用内力压制,活到18岁也已经是极限了。 这么积年累月下来,就算贺锦兮是条咸鱼,也被那么多内力泡香了,更别说她本身武学天赋就好,虽说年纪不大,但要比内家功夫,便是一流高手也得甘拜下风。 可她终归身患绝症,药石难医。 最重要的是,她根本不希望剩余的日子都要在学习中度过。 学完了做什么?去治阎王爷吗? 贺锦兮决定找封常棣说清楚。 结果…… 她又迷路了! 站在树杈上的贺锦兮一脸崩溃,她这会儿别说是去封常棣院子里了,她连怎么回自个院子都不知道了! 贺锦兮掰了根树枝,无奈地望着天,默默道:“细的这头指哪就走哪边……” 正嘀咕着,就见僻静处的角门被人拉开了,一个蓄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鬼鬼祟祟的探出头来,这不是封家四老爷封元盛是谁? 封元盛做贼似的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才蹑手蹑脚的进了院子,在一扇稍显破财的门上敲了七下,前头四下间隔短,后头三下间隔长。 贺锦兮略一挑眉,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了。 敲完门略微等了几息功夫,那扇门才从里面被拽开一道缝。 “没人知道你过来?”抻着脖子四下探看的封元齐小心翼翼的问道。 “没人。”封元盛不耐烦道,“在自家院里还这样,简直是……” 封元齐瞪了他一眼:“闭嘴你!赶紧进来,就等你一个了。” 连窗户都没装的破屋子里,丁点光线都没有,大白天也是黑漆漆一片,何况是晚上呢。 屋子正中摆了个方桌,周围坐了一圈人。 贺锦兮伏在房顶,怕月光的光线泄露也不敢挪开瓦片去看,只是静静地听着。 “现在该怎么办?咱们谋划了那么久,总不能就这么算了!要不……”封元盛咬咬牙,在黑暗中比划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想办法把那个女的解决了?” “解决了?婚礼就定在半个月后,常棣那个小畜生怕出事,硬是把那个女子安排进了竹杖居,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你想怎么解决?”回话的是个贺锦兮没听过的男声,“更别说那女子先前露的那手打穴功夫,你打哪儿去找人把她悄无声息的解决了?长点心,老四!” 封元盛扭曲了脸:“明的不行,那就来暗的!要是不趁这次把人安排进去,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拿到封家医典?没有医典在手,就算封常景真病死了,我们也只能仰人鼻息!” 封家医典? 屋脊上的贺锦兮缓缓皱起了眉头。 ——原来是这么回事。 封家传承多年,以四部的形式运行至今,但是只有任职司命的人才能继承封家医典,而封家医典才是命脉所在。 思及此处,贺锦兮的眸光略微晦涩一瞬。 封家这一代的司药是个女人,也是引得她那个便宜父亲抛妻弃女的根源——封秀雪! 先前她还嗤笑,觉得封常棣此人纨绔下流,竟然打着给胞兄冲喜的名义办什么比艺招亲,现在看来,恐怕这事压根就是封家这些长辈一力促成的,为的就是把封家医典拿到手,让其余几部不用再被司命一部牵制! 第15章 哪来的孩子,碰瓷! 正思忖间,就听一道女声悠悠传来。 “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封秀雪? 贺锦兮神情一凛,全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精明干练的司药也会参与到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里来。 “那丫头不是说了吗?她背后没人。”封秀雪笑了笑,“既然没人,那把她收拢成我们的人不就行了?你们找来的那些女人,不也都是这么来的?” 余下几人对视一眼,皆是心头一轻。 封秀雪又道:“你们送上去的人,封常棣肯定会有所戒备,但这个贺锦兮却不同,那可是咱们的好侄儿自己选出来的人呢。” 有人犹疑道:“可那姓贺的丫头先前才大大的打了我们的脸,要是用她……” “糊涂!”封秀雪不轻不重的斥了一句,“就是因为她打了你们的脸,这个人的用处才更大。” “……秀雪说的不错。” “确实,那个丫头跟咱们面上闹得越难看,常棣就越不会怀疑她,这是好事。” 封元盛迟疑道:“那拉拢她这事谁去办?” 话一出口,其余几人齐刷刷看了过来。 封元盛心头一跳:“看、看我干什么?” “老四啊。”封元齐拍了拍他肩膀,“那个轻涟是被送去你院子里了?她跟贺锦兮看起来像是有些过节,不如你就卖个好,然后再辅以重利,一个丫头片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没错,一个小姑娘能跑来招亲冲喜,想来也是个见钱眼开的,老二这办法不错。” 听着他们这些算计之词,贺锦兮无声地冷笑,只觉得脏了耳朵,索性不再往下听。 她无声无息的掠出院子,不想经过一处湖泊时却遇见了熟人。 贺锦兮狡黠地转了转眼珠,佯装无意的缓步上前。 轻涟听见脚步声,倏地回过头,看清来人后就铁青了脸色。 “贺、锦、兮!” “真巧。”贺锦兮柔柔一笑,瞥了眼她已经挽起的妇人发髻,看似惊讶道,“好家伙!轻涟姑娘这手脚够快的啊,这才没几天功夫就嫁人了?” 坦白说,贺锦兮并不是个小气的性子,但她看这个轻涟不顺眼也是真的。 从进了招亲的那个院子开始,轻涟就明里暗里算计了她无数次,手段之龌龊,花样之繁多,但凡贺锦兮大意一点,恐怕都只能等着人来给她收尸了。 在贺锦兮看来,这比艺招亲,说白了就是抢男人,小姑娘耍点手段无可厚非,但下作到轻涟这个地步就不能忍了。 更何况,她这人吃什么都不吃亏,别人欠她三分,她怎么也得十分的回报回去才舒心。 抱着嫁给公子哥当正妻的心态登门,最后却给个糟老头子当了小妾的轻涟登时黑了脸,恶狠狠的剜着贺锦兮道:“你少得意!就算封二少爷看上了你又怎么样?以色侍人者,必将色衰爱弛,二少爷后院里什么绝色佳人没有,你算个什么东西?我……” “以色侍人?”贺锦兮拍了拍手,“想不到轻涟姑娘的自我认知还挺清楚的,你可不就是以色侍人吗?否则哪能前脚落选,后脚就……” 话还没说完,轻涟就扭曲了脸,咬着牙扑将上前,试图撕扯贺锦兮。 “你这个不要脸的小贱人!要不是你,我怎么可能落选?娼妇!贱婢!死——” 满嘴的污言秽语让贺锦兮冷凝了面色,她侧身让开一步,反手钳住轻涟的胳膊,抬脚往她膝弯上一踹,手里使了个巧劲,俯身直接把叫骂不止的轻涟按进了水里。 轻涟被她按着头,猛地灌了两口湖水,咕噜噜冒出一串泡泡:“你……唔呜……贺……” 贺锦兮蹲在她身旁,单手掌着轻涟的后脑勺:“不是我说,你这嘴实在是太脏了点,不帮你洗洗,我都于心不忍。” 说罢,手上使力,直将轻涟整个脑袋都按了进去。 湖里的鱼受了惊,一哄而散。 贺锦兮乐了。 “看看,连鱼儿都嫌你脏!” 她的姿态实在闲适,神情实在轻快,光看贺锦兮的脸,压根看不出她手上正在干这么唬人的事情。 贺锦兮估算着时间,觉得轻涟快撑不住了,就把拽着她的发髻将人拖起来,等缓过了劲,又一把按回去。 如此反复了七八次,轻涟别说是骂人,连喘气的力气都快没了,整个人跟煮熟了的面条似的,被贺锦兮提溜在手里。 跟着轻涟的丫鬟这才回过神来,惊骇地望了贺锦兮一眼,扯着嗓子吼了起来。 “来人呐!杀人了——” 附近的人被这一嗓子给嚎了过来,看清楚情况后尽数傻了眼。 贺锦兮旁若无人的又溺了轻涟四五回,直到得了信的封元盛匆匆赶来才松开手。 轻涟浑身湿淋淋的趴在岸边,看见封元盛眼泪就下来了,哭嚎道:“老爷,贺锦兮想要我的命,她想杀我。老爷,你要给我做主啊……” 这要搁在平时,美人落泪固然是招人疼的,可此时的轻涟发髻凌乱,妆容晕开,瞧着哪还有半点美人模样,完完全全就是个疯婆子! 封元盛嘴角一抽,颇觉伤眼的别过头:“到底怎么回事?” “老爷,我本来在湖边散心,不想这贺锦兮突然冲上来,跟疯了似的把我往水里按,您可一定要给我出气啊!”轻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封元盛眸光闪烁,心情复杂至极,既恨贺锦兮胆大包天,一而再,再而三的打他的脸,又庆幸这个送上门来拉拢人的机会。 心思电转,瞬息功夫,封元盛就拿定了主意,抬起手对准轻涟的脸蛋就是一巴掌。 “胡说八道!贺姑娘有什么理由找你麻烦?是不是你看不得人好,故意陷害人家的?” “……”轻涟是真被这一耳光给抽懵了,捂着红肿的脸半晌反应不过来。 怎么回事? 封元盛不该借题发挥把贺锦兮赶出府吗?怎么反倒对她动了手? 只有贺锦兮心明如镜。 封家这群人不是想拉拢她吗?行啊,那就从这开始好了。 让她深藏功与名。 第16章 因为好喝才想喝 “老爷……”轻涟瞪着眼,满脸的难以置信。 昨天她被抬进封元盛院里的时候,这人还说会一辈子宠她,对她好的,这才多长时间?大嘴巴子就抽上来了…… “爷什么爷?惹是生非的东西!”封元盛冷着脸呵斥完,又笑着转向贺锦兮,翻脸的速度比翻书都快,“贺姑娘,不,侄儿媳妇,今天这事是她做得不对……” “我哪做得不对?明明就是她想淹死我!这是害命!我、我跟她没完,封元盛,你要是不给也做主,我就去报官!反正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任凭她巧舌如簧也别想逃过!”轻涟凶狠的瞪着贺锦兮,“对……我要去报官……” ——啪啪。 封元盛对着轻涟的脸,左右开弓,又是两耳光。 “报官?你还嫌自己不够丢人吗?果然是上不了台面的贱婢!” “……贱婢?你竟然骂我?” 封元盛一甩手:“我还打你了呢!” “……”要不是场合不对,贺锦兮差点被逗得笑出声来。 说什么来着? 果然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轻涟注意到贺锦兮唇角的笑意,难堪的同时也愈发恼火,她看了看一心袒护贺锦兮的封元盛,目光又在贺锦兮那张如花似玉的脸上绕了绕,随即露出恍然之色,白着脸道:“你们两个是不是勾搭到一起去了?难怪……我就说这个姓贺的贱人哪来的这么胆子,原来是你们两个不要脸的……” “混账东西!还不给我闭嘴!”封元盛这回是真的火了,贺锦兮可是要嫁给封常棣的,要是真被这个贱婢污蔑了名声,封常棣一旦反悔,他们从哪去找另一个人偷医典? “闭嘴?休想!”轻涟猛地扭头看向丫鬟,“你来说,是不是贺锦兮把我按水里的?刚刚可是你喊的杀人了,你说!” 丫鬟缩了缩脖子,又看了眼脸色铁青的封元盛,嗫嚅着唇道:“我、我没看清楚……我不知道……” 轻涟的脸霎时褪尽了血色,大睁着双眼扫视后面赶来的下人:“那你们呢?你们总该看到了?” “……”所有人都避开了轻涟的目光。 “好、好、好!你们是瞎了还是哑巴了?啊?我——” 封元盛见她不依不饶,大怒:“你还有完没完?” “没完!”轻涟用半湿的袖子抹了把脸,“这事儿没完,我要去报官,我要让贺锦兮这个小娼妇去死!” 她阴恻恻的转头看向贺锦兮:“我还要去告诉二爷,说她就是下流娼妇,看二爷还会不会娶她!” 贺锦兮略一挑眉,嗤笑一声,正要说话,却见不远处的假山后面突然绕出几个人来。 为首的是个锦衣公子哥,身量高大,面如冠玉,后面跟着的几个倒是衣着朴素,长相也没什么出奇的。 一定要说有什么古怪,那就是除了锦衣公子哥外,其余人手里都抱着个乐器。 二胡、三弦、笛子、琴…… 这特么是带了个民乐团啊! 公子哥露脸的一瞬,封府众人齐齐往后退了两步,下人们更是一脸惧色,有两个甚至吓软了腿,差点当场跪下。 贺锦兮:“……”谁啊这是?这么大牌面儿? 就连封元盛的脸色都白了白,上前拱手道:“齐少爷,您这是……?” 齐玉柏没吭气,面无表情的看了封元盛半晌,然后又看了眼身后拿着笛子的乐师。 那乐师上前一步:“四老爷,我家公子先前一直在湖边,也把事情从头看到尾了,所以出来说句公道话。” 封元盛的眼皮跳了跳,暗恨对方多管闲事。 可齐玉柏到底身份不同,他也不能连个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只能陪着笑脸道:“倒是叫齐少爷看了笑话。” 齐玉柏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又看了乐师一眼。 乐师笑道:“我家少爷说,是您的妾室先对贺姑娘的动的手,且言语中多有不敬。” 贺锦兮:“???” 他家少爷说的? 他家少爷说什么了? 这公子哥从头到尾连嘴巴都没张一下好吗? 封元盛却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心里也跟着松了口气。 贺锦兮于他还有大用,相比起来轻涟这个已经得了手的女人就委实没什么分量了。 先前他还担心齐玉柏会替轻涟说话,现在既然人是站在贺锦兮这边的,他也正好借驴下坡。 “有劳齐少爷了,这贱婢竟然敢睁着眼说瞎话,我绝不轻饶她。” 齐玉柏又看了眼乐师。 乐师:“我家少爷说了,轻涟姑娘虽然名义上是你的妾室,但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哪怕是通房丫头还得开个脸,赏一帘小轿抬进门呢,她这样的……算什么呢?” 封元盛顿时脸色频变,青青紫紫红红,看着好不热闹。 “齐少爷,这毕竟是我的家事……” 齐玉柏听都没听完,又瞅了瞅乐师。 乐师干咳了一声:“我家少爷说,贺姑娘是封二少爷未过门的正妻,于情于理都不该被这么个玩意儿贬低中伤,四老爷处理这事的时候,可别忘了叔侄情分,省的老鼠没打死,还伤了玉瓶。” 贺锦兮左看看,右看看,要不是对自己的内力深信不疑,她都要怀疑这个齐少爷是在跟乐师玩传音入密了! 这一个眼神就能代表几百字的操作太骚了好吗? 封元盛汗如雨下:“齐少爷说的是。” 他转身对身后的侍从挥了挥手:“来人呐,把轻涟这个贱婢给我扔出府去!” “老爷!”轻涟错愕至极,整张脸都扭曲了,“老爷,我不走!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把身子都给你了,你怎么能……” “还不赶紧把她堵了嘴给我扔出去?”封元盛臊的满脸通红,恶狠狠瞪了轻涟一眼,“出去之后最好闭上你的嘴,再敢往我身上泼脏水,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轻涟心态大崩,一边挣扎一边骂道:“封元盛,你这个不要脸的老东西!我——” 后半截话没说完,因为封元盛直接脱了靴子塞进了轻涟嘴里。 贺锦兮:“……”呕。 少了一只靴子的封元盛金鸡独立,大手一挥:“拖走!” 齐玉柏暗暗点头,抬手对身后的乐师们做了个手势。 其中一人从怀里摸出个唢呐,鼓着腮帮子就吹了起来。 嘹亮提神的乐声一出,差点把贺锦兮给震走。 “……”这个齐少爷,看着病得不轻啊。 拿笛子的乐师尴尬笑笑。 “我家少爷让我们奏乐送送轻涟姑娘。” 贺锦兮:“……” 她没听错的话,这乐师吹的是白事的唢呐调调? 用这种方式送人? 送葬还差不多! 第17章 重中之重 “今天的事,多谢齐少爷仗义执言。”贺锦兮坐在凉亭里,客客气气的给齐玉柏道了谢,然后抬头看向站在齐玉柏身后的乐师。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个齐少爷恐怕是说不了话,所以才有了乐师这么个“代言人”。 齐玉柏点了点头:“无妨。” 贺锦兮:“……” ??? 说好的不会说话呢? 看贺锦兮一脸懵逼,乐师局促的笑了笑。 “我家少爷就是……不太爱说话。”顿了顿,又道,“封二少爷跟我家少爷是莫逆之交,您是二少爷未过门的妻子,我家少爷自然要照拂几分。” 贺锦兮神色古怪了一瞬。 坦白说,她对这门亲事实在是没什么代入感,对封常棣这人也没什么看法,一定要说的话,倒是挺奇怪对方为什么会愿意娶她。 毕竟这么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连个妾室名分都不肯给的人,竟然会在头一次见面的情况下答应娶她,这本身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要不是确信李闲庭的手还伸不到封常棣头上,她都要怀疑这两人是串通好的了。 再加上身体缘故,她对封常棣多少有些亏欠心理,一直琢磨着该怎么补偿,没想到还没来得及补,倒是先靠着封常棣的面子博了好处。 就……挺尴尬的。 …… 贺锦兮最终是在丫鬟的指引下回的院子。 将将进门,便看到封常棣立于院落之中。 贺锦兮挥了挥手:“二少爷,好巧。” “不巧。”封常棣转过身,看向她,缓缓道,“正是在等你回来。” 这眼神,这口吻,贺锦兮瞬间觉得自己好像是夜不归宿的妻子,被丈夫逮个正着。 最可怕的是,她竟然还有点心虚。 还没成亲,这代入感要不要这么强啊! 贺锦兮偷偷警告了下自己,微笑道:“难怪我出门找不到你,原来你先回来了。” “你出去走这一趟,似乎玩得挺开心?”这封宅的消息传得极快,贺锦兮还未回来,封常棣已经将她今晚闹腾的这一出听了一耳朵。 “还行。”贺锦兮干笑一声,“见了老相识,也遇到了新朋友。你们封宅里的人,个顶个有趣。” 封常棣的目光在她的身上掠过,沉吟片刻后,道:“看来,今天的家规算是白读了。” “家……家规?” 封常棣装作没看到她惊愕又失措的模样,而是坐到一侧的椅子上,慢悠悠道:“把今日所学家规背与我听听。” “背?背家规?”经过方才的一番折腾,她早就把刚背的家规丢到了九雷云外。 “怎么?忘得一个字不剩?”。 贺锦兮窘迫道:“倒也不是一个字不剩……” 封常棣挑眉,好整以暇看着她:“背得出我就放你回去休息。” 贺锦兮站得笔直,支支吾吾道:“嗯……第一条……第二条……第三条……第四条……” “啪。”封常棣手轻轻拍了一下桌面,缓缓问道,“搁着数数呢?” “是你让我背的。”贺锦兮小声抗议,“我也没忘得一个字一剩。” “第一条第二条第三条,这也算记住了?”封常棣的声音在颤抖。 “你就说家规册子上有没这几个字!”贺锦兮硬撑着道。 一侧的海叔好悬没被她气笑,甚至还觉得这诡辨的态度似曾相识,直到封常棣瞪了他一眼,他才后知后觉道:“二少奶奶,先前不是请了管事教了你一整天么?” “我又要学医理,又要学家规,只能记一样。”贺锦兮为自己据理力争。 封常棣冷冷一笑:“只能记一样?你倒是和裕山一样会狡辨。” “封常棣,你这话什么意思?”贺锦兮立刻听出他话中的不屑,“你是说我在骗你?” “难道不是?” “你……”贺锦兮气得想骂人,但转念一想,狡黠道:“如果关于医理的知识,我要是背得出呢!” “你若背得出,从明日天始就免去家规的课。”封常棣起身道,“若你背不出,从今往后,我说什么,你便得听什么。” “行!” 贺锦兮答应得极爽快,爽快到封常棣隐隐觉得不对。 一柱香后,贺锦兮趾高气扬地回房去,留下一脸震惊的海叔和表面平静实则惊谔的封常棣。 半晌,海叔才回过神:“这……二少奶奶她真背下来了。” “还真是小瞧了她。”封常棣收回了目光若有所思。 “这家规她一个字都记不住,医书里的东西,她倒是说得头头是道,二少奶奶偏科偏得有点严重啊!”海叔说着,忽然想到什么,“二少爷,真……真免了二少奶奶学家规么?那万一她以后闯出祸……” “若是竹杖展兜不住,还用你们作甚?” 海叔张了张口,又低下头,心中隐隐感到有些不安。 …… 次日一大早,大管事又捧着书出现了。 贺锦兮拔了拔放在桌上的书,确定都是医书后,便松了口气。 封常棣倒是说话算话,这会儿真的让她不学家规,只学医书。 “二少奶奶,今日我们学新的内容……” “等一下。”贺锦兮微笑打断他的话,拍了拍桌上的书问道,“我需要把这些书都背会了是么?” 大管事严肃地点了点头:“必须一字不差,二少奶奶您也知道,医者的每一个字都关乎病人的一条命,故而……” “我明白。”贺锦兮忙又止住了他,“我是不是只要背会今日需学的内容,便能休息。” “正是。”大管事点了点头,将今日需背的内容指出来,“这些,这些,都要熟记于心。” 贺锦兮搓搓手,取过来翻了一遍,复又合上:“那我们开始背。” 大管事:“?????” 一刻钟后。 大管事:“!!!!!” 贺锦兮微笑起身:“大管事,可有错一个字?” 大管事茫然摇头。 贺锦兮:“那我是不是可以休息了?” 大管事掏出帕子擦了擦汗,点点头,眼睁睁地看着贺锦兮跃出了窗。 …… “厉害,厉害!” 贺锦兮一跳出窗,便听到一道稚嫩的声音发出惊叹,循声而去,便见窗下正立着一个小毛头。 贺锦兮当下认出对方:“你不就是……”上次封常棣教他学习医理时,态度过于苛刻,这小家伙差点都哭了,她看不下去,所以帮他解了围。 “婶婶,裕山有礼了!”小毛头立刻站起来,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完了立刻凑过来,满眼兴奋道,“裕山听说未来婶婶特别厉害,拳打二婶婆,脚踢三婶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拳打?脚踢?我还没进门,名声就这么坏了吗?”贺锦兮大吃一惊,“是他们欺负我在先,我只是求自保。” “明白,了解!”小毛头严肃地点了点头,又恭恭敬敬道,“婶婶,裕山有个不情之请!” “小毛孩说话能不能不要拐弯抹角的?在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你想说什么便说什么。”贺锦兮按了一把小毛孩的脑袋忍不住纠正道。 “啊,可以吗?那我就不拘小节了,刚才那些话我记了好久!”小毛孩裕山整个人都鲜活起来,“姐姐,你能不能把你的本事教给我?” “你想学功夫打二房三房?那可不行!不能教小孩子打架。”由于这一声“姐”叫得贺锦兮心情舒畅,所以她也不凶。 小毛头连忙解释:“唉,别误会,我就是想问问,你是怎么做到过目不忘,翻了一下,就全会背了!” “这个啊!其实也没什么秘决。” “姐姐,你不能藏私啊,从刚才开始,我们已经是好朋友了,好朋友不能骗好朋友!”小毛头立马严肃地说。 贺锦兮被“好朋友不骗好朋友”这句话震到,支支吾吾道:“我在你这年纪已经开始背医书了,那些都是学过的……” 小毛头笑容凝固:“……” 这一腔崇拜都错付了! 唉,世界上哪有什么过目不忘的天才?都是偷偷勤奋的普通人罢了! “裕山。” 小毛头正感叹着,身后传来封常棣的声音。他猛得挺直了身,转过身行了个礼:“二……二叔……我这就去药房!” 说完,飞一般地逃了。 “封常棣……是你呀……你先忙,我走了……”贺锦兮眼见着他跑远,准备跟上。 “去哪儿?”岂料封常棣的动作更快,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贺锦兮猝不及防,身子一倾,朝着他倒去。 “唔……” 第18章 和这内鬼拜个把子吧 最后一刻,她凭着多年功夫及时稳住了身,随即看到封常棣正摊开了两臂僵在原处。 “你……是要抱我吗?”贺锦兮指了指他的手臂问道。 “抱你?”封常棣自然地甩袖,负手而立,身体往后一退,将微红的耳朵隐在黑暗中,“想太多了。” 贺锦兮皱着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另一只手:“那你为什么要牵着我?” 封常棣挑眉:“拿了银子就不想认帐了?” 贺锦兮立时想到那三两银子和每天牵一下手的约定,顿时有些尴尬:“倒也不是,只是好多天没牵,给忘了。” 说着,她伸出另一只手,绕到他的身后牵住他的右手。 封常棣骤然被她一抱,大吃一惊:“干什么!” “前两天不是没牵吗?补上!”她仰着头,豪气地说道,“省得你说我赖账。” 仰起的小脸嫩得像春日里的桃花花瓣,嫩白之中沾染了些许的嫣红,映入他的眼中,连呼吸也急促。如果现在推开她,会不会令她难堪? 其实贺锦兮也好不到哪儿去。到此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姿势颇有些投怀送抱的意味,但……骑虎难下。 算了,都是江湖儿女,何必扭扭捏捏,大家坦坦荡荡,问心无愧就行。 但是……封常棣的这张脸大概能吃掉空气,她现在心跳得厉害,呼吸都变得困难…… “二……二叔……”封裕山的声音骤然响起,二人连忙松手,拉开了距离。 看着去而复返的封裕山,封常棣又恢复了平素的清冷,淡声问道:“何事?” 封裕山被他一看,顿时乱了手脚,哭丧着脸道:“就是……唉?我想跟你说什么来着?我……我忘了……” 封常棣:“……” 贺锦兮:“???”你二叔是魔鬼吗?竟然吓到忘词! …… 封常棣拎着封裕山去授课,贺锦兮得了机会,立刻溜出来。 她吸取了昨夜的教训,决定好好熟悉一下封宅的布局,省得走着走着又迷路了,万一办个事,连路都找不到,那该多丢脸。 她走着走着就发现,自已好像又双叒……迷路了! 左晃右荡后,贺锦兮拐进了园林,迎面便来了一名丫鬟。 丫鬟见她,略有些吃惊,随后又笑道:“二少奶奶来得正好,四老爷正要找您。” 还真是冤家路窄。 贺锦兮在心中叹了口气,原想不理会,但封元盛已经看过来了。封元盛正在个四面通风的凉亭里等着,看起来坦坦荡荡,仿佛根本不怕被人发现他跟贺锦兮有接触。 贺锦兮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封元盛的心思,与其遮遮掩掩惹人猜疑,还不如把事情放在明面上,再找个借口挂羊头卖狗肉就行了。 “贺姑娘,昨天的事是我没管好轻涟,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比起之前那副目中无人的做派,眼下的封元盛总算是像个人了。 “盛老爷客气。”贺锦兮一句话就把天给聊死了。 封元盛一噎,勉强撑着笑脸跟她闲扯了几句,才给旁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丫鬟随即出了凉亭,只留下了贺锦兮和封元盛。 贺锦兮心道,这重头戏可算是来了。 “不知贺姑娘对常棣的情况了解多少?”封元盛端着茶碗装模作样的抿了一口,眼尾却一个劲的瞄贺锦兮。 “不了解,既然冲喜能让封家主的病情好转,我正好八字相符,就当是救人一命了,封二爷是个什么人,并不在我的考虑范围。” 这话说的可真是…… 封元盛跟吞了死苍蝇似的,半晌才干笑道:“……贺姑娘可真是菩萨心肠。” “不敢当。” 封元盛:“……”就特么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 他咳了一声:“贺姑娘有所不知,这冲喜一事本就是无稽之谈,我们也是因为没办法了,才想着死马当活马医。” 贺锦兮撩起眼帘:“有道理,只要有一线生机都不该放弃,没准就真成了呢。” “……”封元盛心口堵的厉害,恨不得当场把桌子掀了,索性也不再装蒜,直言道,“你也不用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愿意嫁给封常棣不就是图封家二少奶奶的身份吗?何必给自己脸上贴金?只要你愿意替我办事,我保证你拿到的好处会比做封家二奶奶更多!” 贺锦兮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轻涟姑娘也是给您办事的?那她现在拿到的好处有比当封家二少奶奶多吗?” “……”封元盛总不能说收拾轻涟是故意做给她看的? 他运了运气:“常景危在旦夕,常棣脾气古怪又纨绔好色,后院里姬妾成群,你真以为这个二少奶奶是好当的?” 贺锦兮心说,她连命都快没了,二少奶奶再难当,还能比死难? 见她不吭气,封元盛以为是拿住了痛处,再接再厉道:“贺姑娘年纪轻轻,实在没必要吊死在常棣这棵歪脖子树上啊。” “哦。”贺锦兮作恍然大悟状,“所以盛老爷是想让我拒婚?” “……”当然不是,她要是拒婚了,谁去帮他们偷医典? 封元盛咬咬牙,笑容扭曲,“贺姑娘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你没必要跟常棣死磕,只要好处拿到手,一脚蹬了他就行,毕竟常棣确实不是个良人,你只要愿意帮我点小忙,我保证……” 封元盛正说的起劲,就见贺锦兮倏地站起身,小脸雪白,红唇颤啊颤,跟受了莫大的屈辱一般。 “你是想让我背叛二爷?你想利用我?”贺锦兮捂住脸,双眸圆瞪,神色又惊又怒,“你怎么能这样?你二爷可是你的亲侄儿啊,这世上怎么会你这么可怕的人?太可怕了……” 说着一甩袖子就往凉亭外跑,封元盛下意识伸手留人,却见贺锦兮的衣袖抚过桌上的茶碗,青瓷盖碗陡然飞起,热茶浇了他一头一脸,茶碗重重的砸在他肩膀上,然后…… 封元盛突然手舞足蹈了起来,整个人又蹦又跳:“哈哈哈哈哈哈哈……” 贺锦兮匪夷所思脸:“你笑什么?你竟然还笑?” 封元盛接着哈哈哈,内心却完全是崩溃的。 他也想知道他在笑什么! 封元盛越想越觉得是贺锦兮搞的鬼,偏偏他既止不住笑,又停不下舞。 只能发癫似的边舞边抽抽:“哈哈哈……是不是……哈哈……是你……哈哈哈哈哈哈……你算计……哈哈哈我!” 贺锦兮一脸冤枉:“我哪有哈哈哈你,明明是你在哈哈哈自己!” “你——”封元盛一阵气血翻腾,嘴角流出一道血线。 贺锦兮瞪大眼,扭头就往亭外跑,边跑还边喊。 “不好啦!盛老爷发羊角风发吐血了!” 背后封元盛恨得两眼滴血,嘴里还在哈哈哈。 封元盛先前故作坦然,特意选了个人来人往的地方,这可方便了贺锦兮。 还没跑出去就遇上了好几波人,连带着还有几个在园林里散心的封家女眷。 “出什么事了这是?”正倚在湖边烦心的四太太夏夫人问旁边丫鬟。 这丫鬟也听见了响动:“听声音像是贺姑娘,说四老爷……发羊角风了。” 夏夫人一愣:“羊角风?” 丫鬟还她是担心,宽慰道:“太太您别担心,咱们老爷一向身体好,不会……” “好!”夏夫人一拍膝盖,腕上的玉镯叮当作响,“好啊!让他一把年纪为老不尊,闷声不响的收了轻涟那个贱蹄子当小妾,活该他羊角风!走,咱们看热闹去!” 丫鬟:“……”原来热闹是这么看的吗? 第19章 辜负了我对你的期望 夏夫人娘家是远近闻名的大粮商,因做生意厚道,名声极好,生意也做的大,连带着夏夫人这个外嫁女也跟着受益,封家上一代几个妯娌里,就数夏夫人得脸。 比艺招亲时的事,夏夫人也知道,更知道封常棣把轻涟送去封元盛院里纯粹就是为了添堵,不想封元盛这个草包混球,竟然真把人给受用了,简直不像话! 贺锦兮绕着园林跑了一圈,招来了一大群看戏的,最后才带着一张苍白着小脸回了凉亭。 封元盛还搁那舞着呢。 只不过约摸年纪大了,体力不行,舞的明显不如她走之前带劲,再加上笑的太狠,还有点岔气,喘的跟扯风箱似的。 封元盛看见夏夫人跟见了救命稻草似的。 “哈哈……夫人哈……快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叫哈哈……” 夏夫人:“……”就感觉十分丢脸。 封元盛没看见自家夫人脸上的嫌弃:“夫哈哈哈……大夫哈……夫人……” 夏夫人:“……”啥玩意? 丫鬟倒是听懂了,小声提醒道:“太太,老爷好像是让咱叫大夫。” “欸!我怎么叫大夫这事给忘了。”贺锦兮上前,“依我看啊,最好再叫个灵验的大师过来,刚刚盛老爷才对我说了一大堆二爷的坏话,扭头就犯病了,这事儿……有点邪门啊。” 封元盛气急,两条胳膊舞得愈发凌乱,附带仰天长笑。 “胡、胡哈哈说!都是哈哈哈……胡说的。” 要不是他连蹦带跳的,光听语气还真有点像含冤受屈,宁弯勿折的狂放人。 在场众人里跟封家四房不对付的人不少,而此时穿金戴银二奶奶早就看四房不爽很久了,她眼珠子一转,帮腔道:“弟妹,我看老四这不像是羊角风啊,倒像是真疯了。” “二嫂,话可不能乱说。”夏夫人心烦的很,她跟几个妯娌一向不合,尤其是跟老二家的,“去叫大夫过来,赶紧的。” 后半句则是对丫鬟说的。 盏茶功夫后,两个背着医箱的老大夫气喘吁吁的赶到,一看封元盛的样子,心头就是一沉。 “快把四老爷按住让老夫诊脉。” 贺锦兮趁乱上前,将内力凝于掌心灌进封元盛体内。 紧跟着封元盛就像被大力士附体了似的,甩着胳膊就把上前按他的几个下人丢了出去。 “天啊,盛老爷怎么突然这么大力气?”贺锦兮一边震惊尖叫,一边把被扔出去的下人扶住,免得这些人倒霉受伤。 封元盛自个也是懵的,先是惊讶,随即就是愤怒。 “哈哈废、废物……一群哈哈哈废物!” 夏夫人眉心一跳,作为枕边人他很清楚封元盛有几斤几两,平时一袋米都提不动的人,现在竟然能把几个大活人丢出去! ——别是真中邪了? “再去叫点人来!快点!” 封家下人是真的多,可惜再多也没用,来一个算一个,全部封元盛抽的满天乱飞,要不是贺锦兮一路帮忙捡着,恐怕这会儿已经重伤无数了。 老大夫看着贺锦兮的动作,眼睛一亮:“这位姑娘会武?” 贺锦兮谦虚道:“会点简单的拳脚。” 老大夫道:“会点穴吗?” “略懂。” 见识过她用花生米点人的下人们向她投去了异样的眼光:“……” 神特么略懂。 老大夫浑然不觉:“那就好,姑娘,您试试能不能先点住盛老爷的穴道?” 贺锦兮瞥了眼封元盛,为难道:“我试试。” “不哈哈哈……”封元盛都快吓死了,他一直觉得自个是遭了贺锦兮的算计,现在哪里还敢让她近身? 本能的恐惧让封元盛下意识的对贺锦兮抽了过去,刚刚走近他身前的贺锦兮微不可见的侧身一躲,让封元盛的手擦着衣角过去,藏在裙底的脚尖一点,整个人就倒飞了出去。 她特意找好了位置,精准的”摔“在了厚实的草坪上。 贺锦兮痛呼一声,捂着胸口哇的吐了口血,脸色白的吓人。 封常棣正在药房教封裕山,收到消息立刻赶来时,看见的就是这副惨状,眉头瞬间拧紧。 正要上前替贺锦兮把脉,就见一脸惨相的少女偷偷朝他眨了下眼睛。 封常棣:“……” 他甩了下袖子,愤怒转身:“四叔你这是干什么?就算你不满我跟她的婚事,也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痛下杀手!你的所作所为真是太让侄儿寒心了!” 封元盛:“……”我不是,我没有,别胡说。 “我哈哈哈哈哈……根本没……碰……哈哈到她!” 二奶奶用帕子掩住嘴:“老四,你怎么能睁着眼说瞎话?我们可是亲眼看见你把常棣未过门的媳妇打出去的。” 眼看事情闹大,夏夫人连忙道:“常棣,你四叔只是一时失手,你先替你四叔瞧瞧,他都快蹦跶半个时辰了,再这么下去身体撑不住啊!” “四叔伤了我未过门的妻子,还要我替他瞧病?”封常棣嗤笑,“我看着有那么大方?” 夏夫人大急:“常棣……” 封常棣扶起贺锦兮就往外头走。 行至无人处。 刚刚才气息奄奄的贺锦兮瞬间站直,掏出帕子抹了抹嘴。 “便宜他了,还浪费了我一口血。” 她体内的毒素一直靠着内力压制,只要稍微行功不当就会吐血,刚刚把内力灌给封元盛时就受了反噬,吐血是迟早的事,她就干脆又往封元盛头上泼了盆脏水。 封常棣看着帕子上色泽暗沉的血迹,眉梢微微一动。 “把这帕子送给我?” “……”贺锦兮懵了下,“这……不太好?” 她虽然在山里长大,倒也晓得贴身之物不能随便给人的道理。 封常棣想了想,把别在腰带上的绘扇递过去。 “我跟你换。” 贺锦兮大惊:“定情信物?” “……”封常棣额角青筋一跳,“你要这么想也行。” 贺锦兮接过绘扇,摊开一看。 “是我赚了啊。”这扇子一看就不便宜,忙把帕子塞给封常棣,“是你要换的啊,不带反悔的。” “……”这姑娘怎么跟个财迷似的? 封常棣的神色登时一言难尽了起来。 贺锦兮看他脸色不对,还以为封常棣是后悔了,试探道:“你是不是觉得不划算?” “……” “要不这带血的帕子我给你洗洗?”贺锦兮真诚道,“洗干净的话,你就没那么亏本了。” 封常棣无语,洗干净了他还要这帕子干什么? “没有,我觉得很划算。” 贺锦兮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很确定这人并没有言不由衷,不由得感慨了一句。 “那你可真是个败家子。” 封常棣:“……” 第20章 连翘 贺锦兮看着封常棣怒气冲冲地离开,颇有些无辜,估摸着他一准去了竹杖居,又不敢触他霉头,合计了好一会儿,决定回小后院一趟。 贺锦兮刚刚进门,就听到院子里传来欢声笑语,循声而去,便见小后院的几位正围在一块儿,似乎是在迎接什么人。 听到推门声,纪彤转头看去,见到贺锦兮,立刻走过来拉着她的手,愉快地说道:“小十,快来,给你介绍一位长辈!” 贺锦兮好奇道:“是咱们小后院来新人了么?” 纪彤道:“不是,是殷武回来了。” 说话间,一个又胖又壮,一脸和善的中年人便出现在她面前。 “哟,这就是我们小十呀!果然长得好看!”胖中年和唐三刀一样,是个自来熟,立刻自我介绍,“我姓殷,名武,以后请多多照应!” 贺锦兮一愣:“鹦鹉?鹦鹉学舌的鹦鹉吗?” “殷殷教诲的殷,文武双全的武。” 贺锦兮了然地点了点头,高兴地打招呼:“你好,鸟叔!” 殷武沉默了一下,纠正道:“不是鹦鹉鸟,是殷殷教诲的殷,文武双全的武。” “对不起,殷鸟叔。”贺锦兮连忙道歉。 殷武:“……”小姑娘长得挺好,就是耳朵和脑子不太好! 眼见着纠正不了,大家也就随她去。 夏姐拨了拨头发,慢悠悠问道:“殷武,你这趟回去,我们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殷武叹了口气,说道:“我本来觉得自己的本事差不多了,没成想我东家让我拔了一个月火罐后,突然喷出一大口血!” 众人大吃一惊:“啊?” “确切的说,应当是带血的痰。”殷武纠正道。 “哦……”大家松了口气。 殷武又道:“但是东家嫌血痰吐得不多,硬要我再帮他拔一阵子,结果拔来拔去,血痰没有,血倒是吐了一坛,所以……我又被他踢回来了。” 闻言,大家看着他,露出怜悯之色。 殷武又道:“众所周知,封家的医书是最全的,我想来想去决定回来再混上一阵子。” 大家又点了点头,夏姐飞快伸出手,说道:“前次以为你这一去,咱们就再也见不着了,所以给了你二两碎银当别礼,你既然回来了,那就把银子还回来!” 其他人如醍醐灌顶,纷纷伸手要钱。 殷武叹了口气:“大家伙同住在小院,就这么在意这点碎银?谈钱,多伤感情呀?” “谈感情,伤钱呀!”众人异口同声,斩钉截铁,听得殷武两眼泛红,他大腿一搭,摆出视死如归的模样。 “银子已经花光了,再要也是没有。”殷武说着,忽然举起随身带的拔火罐诚恳道,“但是我买了一套新火罐,接下来的日子我每天帮你们拔,轮流拔……” “砰!”话音未落,殷武就被几只手一把按到了桌上。 财叔一脸悲愤:“殷武,我们与你无怨无仇,你好狠的心哪!” 贺锦兮看得一脸糊涂,靠近纪彤低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纪彤叹了口气,悄悄缩回手,低声道:“进小后院前,殷叔连火罐都没碰过。进了小后院后,就他学的那几下,根本不够看。让他帮我们拔火罐,那是老寿星吃毒药,活腻了!” 唐三刀搓搓手,笑着道:“既然不主动退钱,那咱们的小组织就不客气了!” “这就是你们迎接归人的态度!?”殷武双手抱胸,一脸恐慌。 下一刻,嚎叫声惊破云霄。 众人将殷武的行头扒光了扺债,留下一身衣赏,重新迎接他的归来,这一回气氛十分融洽。 “话说回来,我都走了这么久,你们怎么还没赢过封常棣?”殷武吃着烤肉,不解地问道。 “堂堂司命大人,有那么好打发的?”夏姐瞪了他一眼,“有人连和封常棣正面对战都不敢就跑了,没想到又回来了!” 殷武吞了一大口肉,含糊不清道:“大丈夫能屈能伸,识时务者为俊杰!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宁笑白发翁,莫欺少年穷……” 贺锦兮听他念了几句,顿觉不太对,便听纪彤笑道:“别慌,殷武在给自己找场子,念一会儿就好。” 贺锦兮:“……”这挽尊的方式挺特别。 财叔慢悠悠道:“不过我们现在改变了策略,准备给封常棣吹枕边风!” 殷武好奇问道:“谁吹?” “我们的小十打听到封常棣养了好多姬妾,大家伙讨论之后,决定双管齐下,一边找他单挑,一边找到他的姬妾,砸银子,请她吹吹枕边风,及早改变主意。” “那银子准备砸多少?”殷武的身体一颤,小心翼翼地问道。 “银子不用担心。”财叔拍了拍殷武的肩,正当他以为要松口气时,却听财叔接着道,“封常棣地姬妾在哪里,咱们都没找到呢!” “啊?” “不过你放心,有我们小十在,找人不是问题!”财叔笑呵呵看向贺锦兮,“她的轻功是小后院最好的,跟踪了这么久,封常棣一回都没发现!” 这个夸奖令贺锦兮有些羞愧,还有些压力。 “不过话说回来,小十,你这几天有什么进展吗?”财叔问道。 贺锦兮摇头:“他这几天不是辅导侄子的课业,就是出门采买,从未去找过姬妾。” “有了姬妾,却一直不见,这……没道理呀?”夏姐托着下巴道,“就算是外室,那也是要陪要哄的,否则时间一长,就会出事。” “对对对,我那少夫人就是因为少东家太忙,和总管私奔了!”唐三刀说到这个,还一副津津有味的姿态,“后来被少东家抓到时,他们还在床上……” 纪彤一把按住他的头,无视财叔等三位男性眼巴巴的样子:“停下你们的马车,我们只想知道怎么找到人。” 夏姐想了想:“目前看来,守株待兔是行不通了,我们只能主动出击。小十,你找机会旁敲侧击,提醒一下封常棣,女人要哄要陪,不然就会和三刀的少东家一样,得到绿帽子的下场。” 财叔拊掌:“有道理!男人最怕头上绿油油的,你一说,他立刻就会紧张,一紧张,就会去找姬妾确认,到时不就清楚了!” 尽管贺锦兮不太清楚他们的意思,但即然大家都说好,那一定就是好的了。 第21章 叫她恩人是几个意思? 离开小后院之前,贺锦兮又被纪彤一把拦住。她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交给贺锦兮道:“这是刚从殷武身上扒出的碎银,你拿着!” 贺锦兮大惊,连忙推开:“那怎么行!” “你跟着封常棣,出入也是需要花销的,接下来你要想办法接近封常棣,提醒他姬妾的事,少不得要打点。”纪彤说着,将荷包又塞到她手中,“这是大家伙的心意。” 贺锦兮立马又将碎银推开:“其实也不用给我银子,因为我本来就能接近封常棣……” “大家对你有愧。”纪彤长叹口气,“当初封常棣让我们住在小后院就说过,我们只能在竹杖居内进出,若是超出范围,便视为弃权,你打探出那么多消息,显然已经越界,若是被发现了,只怕会被除名。” “纪姐,我找姬妾也是为了我自己。”贺锦兮连忙拒绝,“我又不找封常棣治病,不怕他将我除名。” 没想到,纪彤的眼眶都红了:“多好一孩子,纪姐知道你是为了安抚大家才这样说的。你放心,等大家伙打败了封常棣,他就不用守着家规,到时候他谁都能治。” “我真的……”贺锦兮还想拒绝,不料纪彤竟然转身,飞也似的冲进小后院,嘭地一声把门关紧了。 贺锦兮的解释被啪声震没了。 她本来想说自己并不是找封常棣治病的,但眼下一想,又觉得幸好没出口。 万一人家问她为什么出现在这儿,她总不能把和李闲庭的约定说了?反正找到了姬妾,她成了婚,托好后事,就能离开。 贺锦兮想到这儿,也不再强求,收了碎银,马上去找封常棣,却被海叔拦下,说他已经歇下。 贺锦兮无法,只能回去,忍到了天亮,又去堵封常棣。 封常棣就在书房查卷集,听说贺锦兮来找便让她进来。 贺锦兮正犹豫着怎么劝,倒是封常棣先开黑口:“我四叔昨天疯疯癫癫的样子,出自你手?你为什么跟他对上了?” 贺锦兮冤枉脸,“怎么是我跟他对上了?明明是他打的我!我可是真心诚意想帮他的。” 封常棣看着她不说话。 “……”贺锦兮没来由的有点心虚,索性实话实说道,“他不是好人,我看不惯他。” 封常棣哭笑不得:“怎么就不是好人了?” 贺锦兮想了想:“我有天晚上看见他跟几个人开小会,说要偷你的医典。”说着,她指了指自己:“还想利用我。” 封常棣挑眉,似乎对偷医典这事并不意外,只是问道:“你没答应?为什么?” 贺锦兮转过面向他,无比真诚道:“你已经很可怜了,以后还会更可怜,我不能让你更更可怜了。” 封常棣:“……”他?可怜? 此时的封常棣几乎满脸的疑惑,但贺锦兮却是真的觉得封常棣惨,要娶的媳妇是个快死的,可怜? 可怜! 回头媳妇真死了,是不是更可怜? 是! 这要是媳妇临死还坑他,那不得可怜到家了? 贺锦兮自觉是个好人,干不出盯着一只羊往死里薅羊毛的事。 封常棣哪知道她脑子里这些弯弯绕绕,只当是贺锦兮之前偷听到了什么事,所以才觉得他处境堪忧。 “跟四叔碰头的那些人是谁?” “这我哪知道?你们封家那么多人,光主子都有几十个,我才过来几天啊,怎么可能认得全?” 封常棣点了点头:“要不将婚期提前?” 贺锦兮立时警铃大作:“什么意思?” 封常棣道:“成亲后便能将家中长辈认全了。” “别开玩笑了!我连人都见不着,只是听到了声音而已!”贺锦兮连忙道,“就算见到了我也认不出来!” 封常棣看着她紧张的模样,目光中生出一丝探究:“既然你早就知道了,为何不说?” “那些人的脸我都没见着,说了你也不信。” 这些人都是封家的人,跟他相处那么久。 她是谁? 通过比艺招亲招进来的“未婚妻”,哪能跟他们比? 她要是说了这些,万一被解读成不怀好意了怎么办?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我信。”封常棣应道。 贺锦兮一愣:“你信我?你就不怕我骗你害你么?” 封常棣垂眸看她,依旧只有两个字:“我信。” 染着墨色的眸子直对上她的眼,眼瞳之中倒映着她惊讶的面容。 贺锦兮的呼吸一滞,腾出了几分心虚:“为……为什么呀?” 封常棣没有开口,海叔却在旁笑出了声:“二少奶奶,二少爷是您的夫君,也是您后半生的依靠,害他,与你有何好处?” “胡说呢!”贺锦兮立马挺直了身,严肃道,“俗话说得好,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我贺锦兮自小就知道,人只能靠自己,别说得我好像图他什么似的!” 封常棣的唇角压出一道清冷的弧度。 海叔一时忍不住:“那二少奶奶同意这门婚事,图的是我们二少爷什么?” 贺锦兮一噎。 换作之前,她自然立刻就说,是封常棣阴她的。 但现在和李闲庭有了约,便不能这么说了。 万一被他赶走就得不偿失了! “二少奶奶,为什么呢?”海叔见她沉默,与封常棣对视了一眼,追问道。 “我……”贺锦兮下意识看向封常棣,眼睛一亮:“我……我是被他的美色所迷!” 话音一落,封常棣的脸肉眼可见地沉下来。 海叔先是一愣,随即忍俊不禁:“美……美色?” “嗯,我刚下山,等我学会山下的规矩,自然要开始赚银子,一日三餐我也不挑,所以他的财对我来没并无大用,势嘛,我也用不上,谁看不起我,打服了就是,你说在不在理。” 海叔看了看脸色更沉的封常棣,忍住了笑道:“二少奶奶说得是。” 贺锦兮信心十足地点了点头:“所以他的美色正是我心仪之处。” 封常棣的唇角微扬,缓步走到她面前停下,墨一般的眸凝着她的眼:“那我倒是要好好保养,否则年老色衰,夫人的爱也就驰了。” 他眉目俊雅,堪比谪仙,宝石般的眼中聚着璀璨星光,唇角浮着一层浅淡的笑意,即便达不到眼底,亦令人沉沦。 “怎……怎么会呢?”贺锦兮看着他,都舍不得挪眼,“你就算老了,也比普通的老人好看,永远不会色衰爱驰的……” 她的声音真挚,眸光清澈,宛若一泓清水,滑入心头。封常棣的耳根子有些烫,正要开口,便见到身侧满脸笑意的海叔,立时站直了身,往后退一步,清了清嗓子问道:“你来找我,是为何事?” 第22章 假三七的始作俑者 闻言,贺锦兮连忙收回目光,不自在地说道:“封常棣,你最近似乎不常出门?有没有想过出去逛一逛,见一见故人之类的?” “没有。”封常棣毫不犹豫应道。 “没有?你确定?!比如红颜知己呀!红粉佳人之类的,要知道女人要哄要陪,若是一直不出现,会像三刀的少东家,头发变得绿油油的……”贺锦兮说着,发现他的脸沉了下来,默默闭上了嘴。 “裕山课业繁忙……”封常棣说着,顿了顿,眼神变得意味深长,“你若是需要又哄又陪,倒是可以给他当个书僮,二人也好作伴。” 贺锦兮大惊:“书僮?可我也要背医书呀,不行不行,时间不够的!” 封常棣看着她:“你在裕山这年纪已经会背医书,正好与他一道学着认药。” “能不学吗……”贺锦兮苦着脸,她都没几天好活了,为什么要浪费在学医上?又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也旁人。 “方才谁说要陪?”封常棣反问道,“还是,你在骗我?” “没有!”贺锦兮猝然一惊,立马应道,“如果你来教我,我自是欢喜的!” “最好如此。” 贺锦兮只觉背后一凉,缩了缩脖子道:“我这就回去收拾,马上和裕山一道上课。” 说罢,一溜烟跑出了书房。 待她走远,海叔才道:“二少爷,看来二少奶奶是真的被您的美色所迷。” “你信?”封常棣不以为然。 海叔认认真真与他分析:“二少爷您想,她方才又是试探您是不是另外找女人了,又是提醒你她需要哄和陪着,还暗示您再冷落她,就要给您戴绿帽……” 闻言,封常棣的眸光微敛,看向贺锦兮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当真如此? …… 贺锦兮没想到,努力试探了半天,给自己试出了一门课业。想到要和裕山那个小毛头一块儿上课,贺锦兮颇为羞耻。 相反,封裕山看到新同窗倒是十分激动,立刻腾出一半桌案给她,同时好奇问她:“婶婶你年纪这么大才开始学,会不会太晚?” 贺锦兮不太乐意了:“我才十八岁,芳年正盛,怎么就年纪大了!” “对不起!” 小毛头道歉速度飞快,声音软萌可爱,一下子就灭了贺锦兮的火,再看他睁着大眼人畜无害的样子,她忍不住对着小毛头小脸揉了两下,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婶婶,别闹了,从现在开始,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小毛头严肃地说道,“二叔一开始授课,就像大魔王变身,又吼又训,超级可怕。” 此时的贺锦兮不以为然:“能有多可怕,只要答对了不就行了吗?” 小毛头苦着脸:“前提得是答对了,总之,你小心点。” 话落,封常棣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口。 他已经换了书房的白袍,穿着一身深蓝褂子,束紧的袖子勾出有力的臂膀,通身清朗磊落,与先前的书生相截然不同。 贺锦兮撑着下巴想,这么好看的样子,凶又能凶到哪儿去呢? 半个时辰后…… “呜呜呜……二叔,我……我又忘了!”被查功课小毛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教你时,你却在神游太虚,往后如何将封家交到你手上!”封常棣手中的戒尺拍得啪啪响,就连冷白肤都气出一层血色,原本的疏离感消散,整个人多了几分生气。 “对不起二叔,我错了!”小毛头飞快鞠躬道,动作行云流水。 贺锦兮啧啧惊叹,难怪之前的小毛头道歉那么利索,竟是日久天长练出来的! 但这显是压不住封常棣的怒火,他手一挥,朝小毛头道:“去门外站着,几时想起,几时进来。” 小毛头抽抽??出了门。 封常棣又将目光转身贺锦兮。 贺锦兮暗叫不妙,果不其然,便听到封常棣道:“你来答。” 贺锦兮看了看门口的小毛头,应道:“我也不懂。” 封常棣脸上的怒意又现,往前几步立在她面前:“这样简单都听不懂,我说的时候你到底在想什么?” “想你呀!”贺锦兮飞快接口。 封常棣:“……” 贺锦兮又接着道:“我原觉得你穿白的好,浅蓝也不错,不想深蓝竟也别有一番风采,一时便有些入迷。” 封常棣面上的红晕加深,许是怒意不消反涨的缘故。 贺锦兮踮起脚尖凑到他面前,二人之间仅有指尖缝隙。 封常棣惊得退了一步,冷声道:“你干什么?” “看你的抹额呀!”贺锦兮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指尖才刚刚触及,就被他捏住了手腕,掌心的暖意顺着血液流至图肢,她的心也被烫地加快节拍,“这抹额是点睛之笔,衬得你更加好看……” 柔软着手带着些许凉意,他的掌心却愈加灸热。她的眸光清澈如湖水,碧幽幽的,透进了心头,封常棣的耳根悄悄发烫。 他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放开她的手,退后一步道:“行了,你今天就到这儿。” 闻言,贺锦兮大喜,腾地站起身道了一声:“先生再见!” 随即便如一只金丝雀,冲出门去,消失不见。 封常棣的唇角弯出一抹笑意,忽然听到封裕山的声音:“二……二叔,我……我懂了……” 封常棣敛了笑意,转过头便见到小毛头挪着细碎小步走到他面前。 “懂了?”封常棣挑眉,“说。” 小毛头鼓起勇气:“侄儿上课时也……也想着叔叔了!” 封常棣蹙眉:“什么?” “叔叔穿白的好,穿青的也好!”小毛头看了看贺锦兮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封常棣越来越沉的脸,战战兢兢接着道,“叔叔的抹额也好看……” 封常棣冷声止住了他:“裕山。” “是!”小毛头连忙站直了身。 “把今天的课业抄十遍。” “谢谢叔……啊?”小毛头大惊! 他明明学着婶婶说了一遍,为什么……为什么婶婶能休息,他却要罚抄! 二叔不公,不公如斯! 第23章 烟消云散的血雨腥风 贺锦兮虽然逃了一劫,却是高兴不起来,回来这么些天,还没打探到姬妾的下落,总觉得对不起小后院的大家伙从鸟叔身上抠出来的碎银。 但是上次已经提醒过一次,结果封常棣直接让她变成小毛头的书童,这要是再开口,也不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 偏偏封常棣最近似乎当先生当出了瘾,平素两天为小毛头授课一次,现在改成每日授课,直接扩大了小毛头的心理阴影。就连她,都觉得头痛。 “贺锦兮!”封常棣的声音将她从思绪拉回,她茫然抬眼,便见到一双沉冷的漆眸正看着她。 “是!”她连忙应道,有些心虚地瞥了一眼身边的小毛头,看到他悄悄将手指向其中一行,立刻放下心道,“你刚才说到第十页第七行。” 封常棣冷笑:“你倒是听得仔细。” “那是自然。”贺锦兮连忙拍马屁,“这可是司命大人亲自授课,旁人求都求不得。” “即是如此,这个病症,你应当是会用方子?”封常棣将手中的题目丢给她。 贺锦兮一见,立刻将药方念出,又道:“这是最常见的风寒,重要的是休息好。” 身侧的小毛头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又惊讶又羡慕道:“原来只要盯着二叔看就能记住所有方子,懂了!” 贺锦兮:“……”孩子,你误会了! 她悄悄挪目看向封常棣,发现他的脸色不太好。 封常棣好整以暇看着她道:“不解释一下么?” 贺锦兮干笑一声:“这个……裕山啊,其实我之前学过一点点医术,也见过这个方子……” 小毛头的脸一下子垮了,脑门贴到了桌面,生无可恋。 “学过医术?”封常棣看着她,眼中满是怀疑。 “对啊!我师父也是杏林圣手,我作为他的徒弟,会一点点医术有什么稀奇的呢?” 封常棣点了点头,慢悠悠道:“有些人,连妊娠症状都不懂,竟然会医术?” 贺锦兮瞬间想到自己之前闹出的乌龙,立马红了脸。 封常棣上前一步道:“给你一次机会坦白。” 眼见着瞒不下去了,贺锦兮只得道:“前阵子不是闹出了有身子的笑话么,我就去藏书阁顺便翻了一些书。” 封常棣皱眉:“现学的?” “不然呢?”贺锦兮理直气壮道,“人总要长教训。” 封常棣还没出声,小毛头立马站起来:“不可能!这才多少时间,你现学!” “死记硬背就行了嘛!”贺锦兮小心翼翼地安抚道。 “方才二叔说的病症,是在医术最后面,你……你竟然在这么短时间内学完了!”小毛头瞪大了眼,抱住贺锦兮的手臂,“婶婶,您告诉我,秘诀是什么?” “是……是天生的……”贺锦兮干笑了一声,看着小毛头期待的眼神,有些不忍心,“我自小有个本事,能够在短时间内记住一些文字,不过时间一长,就会忘得干净。” 小毛头原本还带着一丝期待,听完立刻扁了扁嘴,哭出了声。 也不知道是为自己没有过目不忘而哭,还是因为找不到学习速成法而哭,又或者两者都有! 由于小毛头情绪过于激动,封常棣索性令人带他下去休息。 贺锦兮眼见着小毛头离开,也要跑路,不成想却被封常棣一把堵在了墙边。 他垂眸看她,青色的衣衫衬得他的脸如陶瓷般白皙,自然,眼神也同瓷器般冷漠。 他说:“你是不是还得交代另一件事?” 贺锦兮艰难地吞了吞口水,想要离他远一点,可惜,身后便是墙,根本没有退路。 她努力做好心理建设,勉强笑道:“我的事儿,二少爷应当都查过,还有什么可交代的。” 封常棣缓缓吐出两个字:“家规。” 来了,来了,该来的到底还是来了。 贺锦兮硬着头皮挣扎:“家规怎么了?” “既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为何不连家规一起背了?” 眼见着躲不过去,贺锦兮只得道:“我只背一些需要的东西,家规对我来说没有用处,更何况,那些家规都是什么劳什玩意儿!” “哦?”封常棣挑眉,“你对家规有意见?” “意见极大!”贺锦兮立刻点头,“什么女人不能上桌吃饭,不能先动筷子,只能等夫君吃过了才动手,不能睡在里头,要随时等着伺候夫君……这是人话吗?女人和男人有什么不同?凭什么就矮上一截,你们封家也没比我师父厉害,我师父都没让我守这种乱七八糟的规矩呢!” 闻言,封常棣的唇角微微一扬:“懂了。” “懂什么?”贺锦兮说得正激动,听到这一句话有些莫名其妙。 “原来夫人想当母老虎。” …… 贺锦兮失眠了。 满脑子都是封常棣那双含笑的眼眸,以及那一句:“原来夫人想当母老虎,倒也不是不可以。” 谁说她想要当母老虎了! 她明明只是告诉他不想背家规,是因为家规对女人不公平,怎么就成了她想当母老虎! 可是那会儿,她的脑子都木了,耳朵嗡嗡的,只剩下他的声音,以及那句话的后半段:“倒也不是不可以!” 啥意思?她可以当母老虎?成亲以后可以对他为所欲为? 啊呸! 她不想对他为所欲为,只是想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而已! 然而越不让自己想,贺锦兮就越控制不住自己。 他的眼眸像是一阵微风,撩动平静的心湖,又像是一片落叶,在湖心泛起阵阵涟漪,搅得她连脑子都不清楚了! 贺锦兮,搞清楚啊!他可是有最少十个姬妾的人! 想到这里,贺锦兮忽然又清醒起来。 对,姬妾! 封常棣没时间去找姬妾,有可能是因为要教导小毛头,那如果她接过教导的重担,是不是就能给他腾出一些时间? 思及此,贺锦兮精神更旺盛了! 她立刻跳下床,穿戴齐整,飞快去找封常棣。 这个时间点,他应该是在卧房了。 正如贺锦兮所料,她才站在门口,就听到封常棣警觉的声音:“谁!” “我!”贺锦兮清了清嗓子,温和回应。 房门被打开,她看到封常棣只穿了件中衣出现。 这个男人穿白色的果真好看,玉一般的面容配上白衣,融入月光之中,仿若即将飞升的仙人,好看得令人忍不住屏住呼吸,生怕下一刻,他便会消失了一般。 “有事?”封常棣问道。 贺锦兮连忙收回目光,点了点头,飞快将他推进房间,把门一关。 封常棣:“……” 他顺手拉住她的手腕:“何事?” 第24章 把她收为己用 “终身大事。”贺锦兮面含笑容,“而且还是你喜欢的事!” 终身大事?还是他喜欢的事? 封常棣的目光顿时变得幽深,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光:“和你?” “对,和我!”贺锦兮往前一步,恰好闻到他身上那清淡的药草香,脸不由地一红。 这反应落在封常棣眼中,更显暧昧,他的耳根微不可查地红了一圈,声音变地有些嘶哑:“你就这么等不及?” “要确定了才安心,就怕迟则生变。”与他近在咫尺地接触着,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热意,贺锦兮的脸也变成燥热,明明只是单纯地说事情,可是她也察觉到了房间里的不对劲。 “能变成什么样?”封常棣握着她的手腕,迟迟没有松开。 “今天早上通知了小毛头,他的心里就有准备了呗!” 封常棣心中的热切被贺锦兮的一句话浇灭:“小毛头?准备?” “是啊!我刚才翻来覆去想了半天,做了个非常好的决定!”贺锦兮严肃地说道,“让我来代替你教小毛头医术!” 封常棣:“……” 他缓缓松开了握着她的手,屈身坐到椅子上,慢慢说道:“凭你?” “我知道,通过我这几天的观察,发现你和小毛头无法好好沟通,要么你说的他不懂,要么他回答的让你爆炸,但我就不同了,我没学过医,也没别的能力,就是聪明,学东西飞快。”贺锦兮也坐到他的旁边,信心十足道,“你教给我之后,我再用小毛头理解的方式教他,这样一来,不就两全其美了么?” 封常棣对贺锦兮的建议很是怀疑,但又觉得这似乎算是不错的主意。 在教导裕山方面,他的确很是力不从心。 就在他犹豫之间,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声响。 封常棣目光一凌,下意识将贺锦兮揽在怀中,身体一侧,便有人冲进门来喝道:“封常棣,我又回来了,敢不敢与我一战!” 贺锦兮定睛一看,顿时大惊! 眼前这人,竟是殷武! 贺锦兮以为他会开口,没想到殷武却像是不认识她似的,将脸一转,朝封常棣道:“封常棣,你敢不敢应战!” 贺锦兮:“???” 是太黑了没看清吗? “有何不敢。”封常棣身形一闪,转眼便到了门外,手中已多了一副火罐,白色长袖一扬,院中的火炉子便燃起簇簇火苗。 贺锦兮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一幕,头一次见到小后院众人口中的挑战封常棣实况。 确切的说,是殷武单方面挨打。 殷武手中的火罐甚至连封常棣的衣服都没沾到,就被他按住,一阵火罐下来,烧得殷武服服帖帖。 “我服了!” “沿海湿气重,正好除一除。”封常棣顺手将火罐收回,淡声道,“你不该回来。” “我还没打败你,不想做逃兵!”殷武扯着衣服应道,“东家说了,只有打败你,我才能回去。” 封常棣嗤笑一声,并未作答。 殷武低着头,正要离开,又被叫住。 封常棣道:“大晚上搅我的兴,总得付出点代价。” 贺锦兮正要开口说情,便见殷武滑跪:“您吩咐。” 封常棣看向贺锦兮:“你先前说,你听到了我们封家人说偷医典,还记得那些人的声音?” “是。”贺锦兮不明所以,点了点头。 封常棣顺势往藤椅坐下,只是往椅子上一靠:“之前你都听到了什么?内容能复述吗?” “……可以。”贺锦兮更加莫名其妙,却也只能坐直身子准备背诵。 “封元盛和封元齐的声音我能确定,剩下的就不知道了。”封秀雪的也能确定,但她并不想跟那边扯上关系。 “头一个跟封元盛搭话的人说的是……” 贺锦兮复述了一遍,正准备复述下一个,却见封常棣朝着殷武做了个手势。 殷武清了清嗓子,声音陡然变了。 “解决了?婚礼就……” 一模一样的话,就这么从殷武嘴里复述出来。 贺锦兮一脸震惊。 封常棣问她:“是这个声音吗?” “……不是。”贺锦兮摇头。 封常棣对殷武抬了下手指:“下一个。” 于是殷武换了个声线,又念了一遍。 贺锦兮摇头。 “下一个。” …… “下一个。” 连着换了五六个声音,贺锦兮突然道:“等等,这个声音是在场另一个人的。” 封常棣敲了敲桌面,嗤笑:“封元诚……继续。” 如此循环往复,花了将近一个时辰,殷武把封家的主子声音都模仿了一遍,让贺锦兮从里面挑出声音相符的,到最后就只剩下封秀雪了。 她略一犹豫:“还有个女的。” “女的?”封常棣眉头微蹙。 “嗯,就一个。”贺锦兮期待的看向殷武,“女的声音你能模仿吗?” 殷武先看了封常棣一眼,等他点头后才道:“能的。” 等殷武开始模仿封家女眷,贺锦兮简直惊为天人。 这才艺太牛逼了好吗?! 如果开始只是惊讶,那现在已经是五体投地了! 毫不犹豫的卖了封秀雪之后,贺锦兮激动的看向殷武,全然没注意到封常棣在她指出封秀雪后瞬间古怪的神色。 殷武有些不自在地说道:“那没事,我先走了!” 贺锦兮见封常棣点头,连忙说道:“鸟叔,我送你!” 殷武的身体一僵,又恢复了正常,飞快朝门口跑去。 贺锦兮连忙加快脚步跟上,待到了无人处,她才开口:“鸟叔,你刚才真的是太厉害了!” 殷武被马屁拍得有些飘飘然:“哪里哪里。” “这个……这个本事是怎么练的?我能学吗?”她要是有这技术,她就半夜跑李闲庭床边学她娘说话,吓死那个负心汉! 殷武不无骄傲:“这个是天生的……” 贺锦兮十分遗憾,但还是捧场的赞道:“鸟叔不愧是鸟叔,鹦鹉二字不是浪得虚名,学舌更是一流的!” 殷武沉默。 贺锦兮觉得气氛不太对,想了想,又问:“鸟叔,我能问下,你刚才为什么当作不认识我呢?” “我认你,你不就被发现了?”殷武严肃地说,“大家伙都知道你要想办法接近封常棣,就是没想到你一步登天,都进了他房里了!” “你别误会!”贺锦兮脸色一变。 “我知道你是为了打入敌人内部,才做出这样的事情。你还特意找了有用的线索跟封常棣做交换,你是咱们小后院最有本事的人。”殷武说道,“你的苦衷我都明白,回去一定要将这件事告诉大家!” 贺锦兮干笑一声:“倒也不必如此,鸟叔!” 殷武沉默了一下:“小十,你为什么要叫我叔呢?” “纪彤姐那天说,要为我介绍个长辈,我一看你的年纪就知道了!” 殷武又沉默了下:“你的年纪是多大?” “十八!” “那你知道我多大吗?” 贺锦兮摊出五根手指:“五十?” 殷武摇头。 贺锦兮又把手指收了一根:“四十?” 殷武又摇头。 “我知道了!”贺锦兮一拍脑袋,“六十,是不是?你真会保养,看着比实际要小好多啊!” 殷武一脸悲愤:“我今年二十五!” 贺锦兮:“……”这就尴尬了! 她连忙开口补救:“那我以后就叫您殷哥!” “也可以。”殷武说着,挠了挠头,“就是听起来有点怪怪的。” 贺锦兮:“……” 是有点说不出来的怪。 第25章 不但骂你还打你 次日一早,贺锦兮就被香儿从床上拉起来,说是封常棣下的令,要她早点开始学习课业,之后好教小毛头。 昨晚忙到半夜的贺锦兮仰天长叹。 无商不奸,封常棣顶着司命的名头,终究不改吸血本性,昨晚上自己才告诉他方法,今天她就被迫早起。 这一刻,贺锦兮十分后悔昨晚的冲动。 贺锦兮顶着惺忪的睡眼到了课堂,却发现小毛头精神抖擞,反倒是平日里神采奕奕的封常棣,看起来似乎有些疲惫,隐隐间还能看到他眼底的青影。 “二少爷,您昨天休息地不好么?”贺锦兮好奇地问。 封常棣瞥了她一眼,并未回应。 昨夜贺锦兮和殷武离开之后,他的脑子里转的都是贺锦兮的身影,想着与她贴身于房内的意外,又想到她清爽的笑容,一时之间竟入了神,待回神时,天已经大亮。 “休息不好,就多睡一会儿……”贺锦兮自然不知自己是“罪魁祸首”,只是不介意地笑了笑,婉转地提醒道,“时值近夏,日头越来越长,也不差这一点时间。” 你不睡觉,也不让别人睡觉,这就过分了。 封常棣剑眉微挑:“坐到位置上去。” “是。”贺锦兮立刻低下头,灰溜溜地坐回座位,接受小毛头怜悯目光的洗礼。 今日课业一开始,封常棣的目光便只落在贺锦兮的身上,将要点逐一说明之后,便坐到了一旁,将戒尺拍到了桌面上,说道:“到你了。” 贺锦兮立刻起身,拿着戒尺,正准备化身为先生,却发现封常棣坐在原地不动。她有些困惑地说道:“二少爷,小毛头这儿交给我就行了,您……” 封常棣老神在在,完全没有挪动的意思:“你亦是初学,我得确定你的本事。” 贺锦兮点了点头,心中安慰自己:到底是第一天教授小毛头,总得让人家确定她的本事。 贺锦兮当即使出看家本事,将今日课业深入浅出统统授予小毛头。 没有怒吼,没有哭声,没有打手心,小毛头度过了轻松切充实的一节课。 贺锦兮原本以为,有了今日这一节课,封常棣下次授课之后,便会直接离开,却不想,他竟旁听成了习惯,根本没有出门的意思。 贺锦兮:“……” 照此下去,她不过是给自己额外加了一副重担,那出的主意还有意义吗? 显然没有! 贺锦兮思来想去,决定找封常棣私下谈谈,再不动声色开导一下他。 做生不如做熟,她在半夜下定了决心后,便直奔封常棣卧房。 不想她还没敲门,房门先一步打开。封常棣的星眸在黑暗中熠熠发光,贺锦兮也不扭捏,熟门熟路地将他往房里一推:“二少爷,我……有点事。” 宽大的卧房内只有一豆灯火泛着黄澄澄的光,他的身形隐在黑暗之中,唯有倒影着烛火的眸子热得烫人。 “说。” “不知二少爷对我教授小毛头的法子还满意么?”贺锦兮问道。 封常棣颔首。 经过这几日的观察,封常棣不得不承认,贺锦兮的方法比他要高明得多,她能运用手头上所有的东西,让小毛头彻底理解,并且记住那些内容。小毛头上课再不像从前那般愁眉苦脸,反而充满了期待,这是封常棣这些年从未遇到过的。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贺锦兮又接着说道:“既然二少爷认同了我的法子,不如将宝贵的时间用在他处,若是不放心小毛头的课业,可以每隔几日,进行一次考核,以确定他的学习情况,您看如何?” 封常棣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你嫌我?” “没有!怎么会嫌呢!”贺锦兮连忙否认,“有您在旁边,我更加踏实,只不过我这么做,本身就是为了帮你,让你有更多的时间来做重要的事情,所以……” “先前,有人同我说过女人要哄要陪,若是一直不出现,会像三刀的少东家一样,头发变得绿油油的……”封常棣幽幽说完,看着贺锦兮的目光显得意味深长。 贺锦兮:“……”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了。 她干笑一声:“原来,您还记得啊!” “忘不了。”封常棣面无表情应道,“若非觉得我陪你的时间太少,夫人又怎会半夜三更来寻我?” 贺锦兮一噎:“二少爷,您误会了!” “夫人不需要我陪?”封常棣反问。 贺锦兮转移话题:“你我还未成亲,你以夫人相称,不合适?” “你我早晚都会成亲,为夫不过是提前行使自己的权利。”封常棣唇角扯起,“夫人不愿正面回应为夫的话,是不是说明你们女人其实并不希望夫君多陪自己?” 贺锦兮连忙解释:“我说的句句属实,是女人都需要陪伴,所以一定要做到公平……”公平对待你的每一个女人,每个人都要陪,她才有机会通过时间来确定他到底最喜欢谁啊! 封常棣微微点头:“是要公平。” 贺锦兮呼出一口气,暗道他可算是听进去了。 便听到封常棣又道:“下次我熬药,夫人便来陪我罢。” 贺锦兮好险一口气没过去。 她是让他陪姬妾,不是陪自己呀。 为什么感觉和他越绑越死了啊! “要不,今夜就陪一陪?”封常棣的唇角微扬,黑暗掩盖了他眼中的戏谑。 “不不不!不用了!”贺锦兮连忙摆手,退后一步。 “夫人半夜三更来寻我,不正是为了此?” 贺锦兮哭丧着脸,眼下不找个正当理由,只怕是会越描越黑了! 她费劲了洪荒之力,终于在几息之间,想到了对策:“其实我今日是有要事!” 封常棣环胸,好整以暇看着她。 贺锦兮看了看封常棣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不是在想该怎么弄二三四房他们?” 贺锦兮原本以为,封常棣在知道了一切之后,一定会有所行动,没想到过了两三天,依旧没有动静。 “……弄他们?” “对啊,他们这么算计你,你就不想收拾他们?”贺锦兮理直气壮的很。 封常棣挑眉:“凡事都得讲个证据。” “那我给你支个招。”贺锦兮上身探过桌面,附在封常棣耳边一阵逼逼叨。 交襟衣裳的领口本就松散,贺锦兮动作又大,封常棣垂下眼帘都能看清楚她里衣上的纹路。 封常棣:“……”他这未婚妻怕不是有点彪?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贺锦兮看他走神,大为不满,抬头一看,“你脸怎么红了?热的?” “……”封常棣默默抬手挡住了脸,“没事。” 不热,可能就是有点旱的慌。 第26章 背家规 封家上下的眼睛实在是太多,封常棣把贺锦兮带进卧房“独处”,第一次没发现,第二次却避不开了,封家上下的大小主子们都得了消息。 病得一步三喘的封家主封常景把自家弟弟招来,看封常棣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个人间至渣。 “你平时胡闹,把后院塞成那样,我就也就不说了,可贺姑娘是要嫁给你当正妻的,以后还得替你操持家务事,你好歹避避嫌行吗?至少为人家的名声考虑考虑!”封常景说了一长串,登时就有点喘不过气了,捂着嘴好一阵咳,“常棣,你就这么等不及?” 亏他还以为弟弟娶妻是被逼的! 封常棣冤的一脸血,脑子里又鬼使神差的浮现出贺锦兮趴在桌子上,冲他言笑晏晏的模样。 “……也没有很急。” 封常景一噎:“没有很急的意思就是一般急?” 封常棣:“……”这什么鬼才脑回路? 两人父母早亡,这些年封常景简直是操着既当爹又当妈的心:“婚事本来就定的仓促,说亲的方式更是滑天下之大稽,你有功夫着急,还不如多想想怎么多给贺姑娘些体面!” 据他所知,贺锦兮出身不好,又父母双亡,哪怕挂着冲喜的名头进门,背后也少不了有人说三道四,本就处境堪忧,他这弟弟倒好,竟然在成亲的前两天把人家姑娘带回房里独处了两个多时辰! 这要不是亲弟弟,封常景都要跳起来给他两刀了。 封常棣看他着实气的不轻,只能端正了态度:“怎么给体面?” “……”封常景人都快气没了。 缓了好半天才拍着床板:“女子的体面就是夫家的重视,我现在没法替你操持,你自己长点心不行吗?” 封常棣无辜的要命:“大哥,我对她非常重视。” “你重视?”封常景仰头抬手狠掐自个人中,“你重视还置人家闺誉于不顾?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封常棣沉默片刻:“……事已至此?” 封常景噎了噎,只觉得喉咙口卡着坨老血,不上不下的。 就是气。 他撑起上身,幽幽地看向封常棣:“你别跟我耍嘴皮子,接下来,我说你做,不准有任何疏漏,明白?” “……行。” 第二天一早,贺锦兮是被鸟叫声吵醒的,她第一反应就是李闲庭又用了大召唤术,随即意识到声音不对。 因为外面的鸟叫声实在是太吵了,不但吵,而且多,听着跟群鸟开会似的。 她被吵的脑仁发疼,匆匆梳洗过后就出门看情况,结果一只脚才迈出房门,贺锦兮就傻了。 天上好多鸟,数都数不清的鸟…… 密密麻麻,铺天盖地,把天光都快遮没了。 她仰头辨认了一下。 “……怎么看着像是大雁?” 低沉的男声从身旁传来:“是大雁,喜欢吗?” 贺锦兮这才看见封常棣:“……” 好家伙,这天光被遮的她都没看见人! “嗯?”封常棣一脸倦色,连眼圈都黑了。 “你这是一宿没睡?” 封常棣按了按太阳穴:“抓了一晚上,合你心意吗?” “……”不太合。 “哦对,还忙着让它们排了个节目。” 贺锦兮:“???” 封常棣从袖子里摸出个竹哨,朝着天上的雁群吹了起来。 雁群像是接收到了讯号,拍着翅膀排列成一个大大的囍字,完事囍字散开,又排了个百年好合,最后定格成一个桃子似的形状。 “……”厉害了。 贺锦兮认真看了半晌,忍不住问道:“前面我都看懂了,最后这个桃子是什么?” 封常棣跟老傻子似的:“什么桃子?那是心!” 顿了顿,想起他大哥交待的话。 “是我对你的心意。” 贺锦兮一脸不信:“你少糊弄我!” 封常棣揉了揉额头,他就知道这样不行,他们认识也没多久,哪来那么多心意,傻子才信。 “就算下面那坨是个心,那上面那个梗是什么?不就是个桃子梗吗?” “……”还真是个傻子。 封常棣无语:“什么桃子梗,那是心脏上的经络!” 贺锦兮:“……” 事后,正院的封常景得了消息,青着脸问亲随:“你是说常棣抓了几百只大雁给贺姑娘送过去了?” 亲随想笑又不敢:“二爷说雁多了显得心诚。” 封常景脑瓜子嗡嗡的:“我让他送一双大雁,是因为大雁忠贞,又是雁双飞之意,他送几百个是什么意思?要娶几百个姑娘一起飞吗?” 亲随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神情扭曲。 封常景咽下喉头的腥甜:“使法子让大雁排字儿倒是不错,可他最后弄个那个桃子是什么?啊?” “不是桃子。”亲随又想笑了,“二爷说那是心,代表了他对贺姑娘的一颗真心。” 封常景:“???” 亲随自然知道他疑惑的是说什么,因为他之前也好奇过。 “桃子上面那个……不是,心上面那个梗,二爷说是经络,往心里供血得用到,必不可少。” 封常景目瞪口呆,无语凝噎,好半天才哆嗦着唇。 “……他是学医学疯了吗?” 学医学疯了的封常棣隔日又使人抬了几十台聘礼去了贺锦兮院子,里面金银珠宝文物古玩应有尽有,个个价值千金。 贺锦兮开了两个箱子就不敢看了,百思不得其解的问封常棣。 “这些又是什么?” 封常棣老神在在:“彩礼,我按照最高规格办的,可满意?” 贺锦兮也开始哆嗦嘴了。 “你知道你这样的,搁外面叫什么吗?” 封常棣:“一掷千金?” “败家子!”贺锦兮想了想,觉得不对,又道,“冤大头!” 封常棣:“……”过分了啊。 “抬回去,我不用这个,而且你给了彩礼,我也没本事带嫁妆,你太亏了。” 封常棣青着脸:“二爷我给出去的东西,从来不往回收。” “……”贺锦兮心头一跳,“真不收回去?” “不。” 贺锦兮冷静了一下,也猜到封常棣此举应该是为了给她做脸,就是发挥的时候比较用力过猛。 “……行。”她想了想,“那你介不介意我把这些东西一分为二,一半当你给的彩礼,一半当我的嫁妆?” 封常棣一脸匪夷所思。 “你不吭声我就当同意了啊。”贺锦兮踮起脚,哥俩好似的拍了拍封常棣的肩膀,“你放心,反正这些最后都是要抬回你院里的,就是左手倒右手的事。” 封常棣:“……”竟无言以对。 第27章 补上前两日的牵手 封常棣这边院里喜气洋洋,封元盛那头却是凄风苦雨。 因为突然间力大无穷,封家上下的大夫都没法近身,封元盛那天硬是足足舞了四个多时辰才力竭倒下,让人看尽了笑话。 之后,他在府里睡了几天,封家的大夫们也诊不出个一二三来,最后夏夫人只能向封家司脉封廉忌求助。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封廉忌捋着胡子:“元盛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力竭,虚耗过度,休息一阵就没事了。” 在长辈面前,夏夫人摸着眼泪:“忌叔,老爷这到底是什么引起的?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这样了呢?” 封廉忌兀自沉默。 他是真没诊出来,要不是知道这个侄儿干不出这种事,他都怀疑是封元盛故意装疯卖傻! “您也诊不出来?”夏夫人白了白脸,小声道,“该、该不会真是冲撞了?” 封元盛的表现确实邪门,这会儿四老爷中邪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夏夫人也是心头发紧,她可是亲眼看过封元盛徒手扔活人的,还一扔好几个,要不是中了邪,怎么会突然力大无穷?而且还一巴掌就把常棣媳妇拍吐血了,人家可是会武功的! 自古医道不分家,封廉忌一听这话,心头也跟着跳了跳,嘴上却强撑道:“休得胡言,子不语怪力乱神。” “可是……” “没有可是!”封廉忌站起身,转身就往外走,“脉堂那边还有病患在等我,走了。” 夏夫人:“……”这背影怎么看着那么像落荒而逃呢? 封廉忌走后没多久,封元盛就醒了。 他昨天笑了大半天,喉咙都笑出血了,这会儿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冲夏夫人哼哼唧唧外加打手势。 “你说你会那样,都是常棣媳妇弄鬼?” 封元盛疯狂点头。 夏夫人拧着眉,不太信。 “不可能啊,常棣媳妇要是有这个本事,怎么可能被你打飞出去?而且忌叔先前给你瞧过了,说你身上一点问题都没有。” 封元盛又开始火急火燎的比划。 夏夫人看了半天:“你说你压根没碰到常棣媳妇?那她怎么飞出去了?” 封元盛干瞪眼,他怎么知道?没准那个小贱人是故意给他泼脏水呢? 不等他叽歪,夏夫人就续道:“人家当场就吐血了,要是没碰到,她吐的哪门子血啊?老爷,你说会不会是你身上的煞气,隔空把人给伤到了?” 封元盛回想了下贺锦兮当时的惨状,自己也有点不确定了。 夏夫人又道:“而且老爷你当时力气大的吓人,什么手脚还能让人爆发神力的?” 封元盛动摇的更厉害了。 对啊,手舞足蹈和狂笑不止也就罢了,力气这事儿是真说不通啊。 就在封元盛自我怀疑的时候,他的贴身侍从跌跌撞撞的跑进门来。 “老爷不好了!轻涟姑娘死了!” 封元盛和夏夫人齐齐开口:“死了?” 只不过一个是惊的,一个是喜的。 封元盛喉咙跟刀割似的,原本是不能开口说话的,但这会儿也顾不上痛了,扯着破锣嗓艰难问道:“怎么死的?” “这……”侍从瞥了眼夏夫人。 夏夫人没好气道:“直说,我难道还能跟个死人计较不成?” “昨天老爷您让我们先找个地方把轻涟姑娘安置着,可轻涟姑娘不愿意,路上挣扎的厉害,非说要回来找您,小的没办法,只能把人反绑了藏到西九胡同的院子里,后来府里人传消息,说老爷您出了事,小的紧赶慢赶回府,直到今天早上才又去了西九胡同……就发现人死了。” 夏夫人听见是封元盛让暂且把人藏起来时,肝火就腾得上来了。 亏她还以为封元盛是真把人撵了,没想到竟然是想养在外头。 夏夫人剜了封元盛一眼,伸手捏住他腰间的肥肉拧了两圈,直到封元盛疼的扭曲了脸,才问侍从。 “怎么死的?” 侍从白着脸:“……服毒自杀。” “自杀?”封元盛大惊,“好端端的,她寻什么短见?不可能!” 夏夫人:“……” 侍从:“……” 两人都没怀疑过轻涟自杀的事,毕竟就这姑娘这段时间的遭遇,换谁都得想不开! 比艺招亲落选,高枝没攀上,反倒跟了个老头子,最要命的是,这老头子睡完人就翻脸! 搁谁谁不死啊! 夏夫人被封元盛的脸皮厚度恶心了个够呛,索性也不搭理他了。 “什么时候死的?找人看过了吗?” 侍从的脸更白了,开口前还小心翼翼瞟了封元盛一眼。 “小的给衙门的陈仵作使了银子,专门请他走了一趟,陈仵作说……说……” 夏夫人急道:“说什么?你倒是说啊!” “说轻涟姑娘断气的时间应该是五天前未时前后,就是……就是咱们老爷出事之前!” 夏夫人跟封元盛齐齐惨白了脸。 这意思是轻涟前脚断气,后脚封元盛就发了癫…… 封元盛抖啊抖:“胡、胡说八道!” “小的不敢!”侍从噗通一声跪下,“只这轻涟姑娘着实死的凄惨,她……她是死不瞑目的啊。” 回想起轻涟双眼大睁的死状,侍从克制不住的打起了摆子。 一股寒意蹿上封元盛的脊梁,连夏夫人都吓得面无人色。 半晌,夏夫人才掐着手心道:“尸体……尸体怎么处置了?” “正要跟老爷太太拿主意。” 封元盛扯着嗓子大吼:“还拿什么主意!赶紧找块凶地把这小贱人给我镇压了!” 侍从:“……”找块什么地? 夏夫人脸色青了又白,感觉跟哔了狗似的。 “老爷,这怕是不妥,这小蹄子本就心存怨气,要真埋在凶地,怕是反倒成就了她。” 封元盛这才冷静下来,但又有点抹不开面子。 “哪来那么多神神鬼鬼的事,昨天的事就是个巧合!”顿了顿,又道,“算了,她好歹跟了我一场,你去买口好棺葬了她。” 侍从这才抹着汗去了。 婚期将近,封家上下都忙碌的不得了。按照封家的习俗,在婚前需先宴请一番宾客,先一步认亲认人,称为认喜,以免新娘子来了以后,新郎却连亲戚都介绍不全,徒增尴尬。而封常棣的认喜日就定在了日。 “你们听说了吗?盛老爷院里闹鬼了!”正拿着帕子才廊杆的丫鬟压低声音道。 另一个丫鬟左右看了看:“这府里还有谁不知道这事儿的?听说是盛老爷前段时间受用的那个姑娘死了,对盛老爷心生怨气,所以才回来找他的!” 端着铜盆路过的婆子剜了二人一眼。 “干活就干活,仔细祸从口出!” 隐在不远处的贺锦兮靠在墙上,略略弯了弯嘴角。 这才哪到哪啊。 第28章 你可真是个败家子 喜事将近,封家大院里的灯笼彻夜通明。 贺锦兮听着外头打更声过去才又跳窗出去,才刚到隔壁院子,就看见了等在墙根底下的封常棣。 她看看一身锦衣华服的封常棣,又看看自个身上的粗布短打。 “……你就穿这个?” “不行?”封常棣上下打量着她,“难不成还穿成你这样?” 贺锦兮哽住:“你这也太显眼了。” “无妨……” 封常棣话还没说完,贺锦兮就道:“算了,反正你们家的府丁菜得很,你别出声,我带你出去。” “不……” 封常棣只觉得腰间一紧,下一刻两脚就腾空了,后半截话直接消散在了风里。 他垂下眼睫,神色复杂。 这姿势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 贺锦兮轻功了得,带个成年男子也照旧轻轻松松,蹿的飞快。 足足飞了小半个时辰,两人才在一处野地停下。 贺锦兮问道:“你确定是埋这了?” 封常棣还沉浸在被个小姑娘抱着飞了几里路的茫然里,恹恹道:“就在里面,我命人在旁边的树上做了标记。” 两人摸索过去,终于发现了山腰上的一座新坟。 封常棣转了一圈,从旁边的树后面摸出把铲子递给贺锦兮。 “加油?” 贺锦兮:“……” 这人怎么回事?这么不客气的吗? “加油就加油。”贺锦兮翻了个白眼,“看你这手不提二两的样,等你来挖,咱俩明天晌午都回不去。” 封常棣挑起眉梢:“是是是,贺姑娘力大无穷,能者多劳。” “……”这话听着怎么怪怪的? 贺锦兮无暇多想,接过铲子,把内力凝聚在手心,璇身冲着坟头一削,隆起的土包包瞬间平了。 封常棣:“……”他这个便宜媳妇好像有点恐怖。 这坟建的仓促,棺木埋的极浅,削了土堆后,贺锦兮没两铲子就挖到了棺材。 贺锦兮也不把棺材往上抬,直接跳进坑里推开棺盖,里面躺的不是轻涟是谁? 她伸手在轻涟鼻子底下探了探:“厉害啊封二爷,这死的跟真的似的,什么时候能醒?” 轻涟假死,就是贺锦兮给封常棣支的招。 本以为封常棣不会轻易答应,每想到当时他听了,不假思索的采纳了。 她之所以出这个招儿,目的就是为了惩治封元盛,顺便把封家其他不好好意的人一并带出来。 “得等药效过了。” 贺锦兮抓起轻涟衣襟,随手一抛将人丢出坑外,正要往上跳又突然顿住。 “等会儿的。”她低头看了眼棺木内部,“把铲子给我一下。” 封常棣把铲子递给她:“干什么?” 贺锦兮抬起头,不怀好意的冲他笑了笑,接过铲子的手腕一转一抽,铲沿直接在封常棣的手心里划了道口子,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封常棣倒抽了口凉气:“谋杀亲夫?” “成亲了才是亲夫,现在还不算。”贺锦兮拿着铲子跳进棺材,“我出力,你放血,公平。” 她蹲下身,先伸手在棺材壁上比了比,然后才举着铲子按着比划的痕迹刻了几道凹痕。 随着她的动作,棺木内部看着愈发骇人了起来,那几道凹痕就像是有人用指甲盖从内部挠出来的似的,让人头皮发麻。 封常棣挑了挑眉,懂了贺锦兮的意图。 “聪明。” “那是。”贺锦兮嘚瑟了一下,又把铲子支棱到他手边,“再挤点血,不够用了。” 封常棣:“……” 布置完“案发现场”,贺锦兮又将坟地复原,确定看不出异样后才擦了擦手。 …… 这边,封元盛嘴上说着不怕,实际上却被吓的不轻,连睡觉都不敢在妻妾房里。 他迷迷糊糊的躺在床上,陡然感觉到了一股凉意,像是有人在吹他耳朵眼。 封元盛本能的打了个哆嗦,却怎么都睁不开眼睛,只觉得眼皮像是有千斤重,身体也渐渐麻了。 “老爷……” “封元盛……” “封元盛……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是你害了我……你这个骗子!负心汉!” 幽幽地女声在耳边回响,封元盛浑身汗毛倒竖。 “轻、轻涟?不关我的事……”封元盛浑身发僵,两眼紧闭,只有嘴巴能动,“不是我害你的!是常棣媳妇,是她!” “就是你害我!是你这个老不休害死我的!” 封元盛又急又怕,偏又躲都没法躲,竟然有种正躺在铡刀下的恐慌感,脖子也越来越凉。 “是我不对!都是我的错!”濒死的恐惧让封元盛没了狡辩的念头,忙不迭道,“我给你烧纸钱,给你敬香上供,给你……” “我不要!我只要你的命!” 封元盛心口一抽,当场吓尿了。 ‘轻涟’又道:“不过你放心……我死的那么惨,怨气那么重,怎么可能简简单单就让你来陪我?我得让你生不如死啊……” “封元盛,你等着,我以后啊……” “会天天来找你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轻涟’的声音渐渐消失,封元盛麻木的身体也慢慢恢复了正常,室内的阴寒缓缓散去。 封元盛刚一能动就连滚带爬的扑下床。 “来人啊,有鬼!有鬼!那个贱婢来找我报仇了——” 声音远远传开,惊醒了大半个封府。 两炷香后,封元盛裹着棉被,捂着热茶,哆哆嗦嗦的蜷在榻上。 “她来找我了,她来找我了……”因为浑身都在抖,牙关磕碰时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响动,封元盛絮絮叨叨,“又不是我弄死她的,不是我啊……为什么要来找我……” 被吵醒的夏夫人满脸倦容:“……老爷,您确定是轻涟?” “不是那个贱婢是谁?她还想要我死!” “嘘!”夏夫人头疼,“您轻点声,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外头还不知道要怎么说您呢。” 刚说完,她就想起了封元盛先前那震天一嗓,不禁无语。 算了,爱咋咋,反正已经来不及了。 第29章 鸟叔 “胡闹!” 青瓷盖碗哐的砸在地上,碎片四溅。 封常景满面病容,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指着不远处耷拉着脑袋的封元盛。 “四叔,我跟常棣好歹是叫您一声叔的!你做事之前能不能稍微想想我们?在认喜日你却大张旗鼓的叫道士登门驱鬼,你安的什么心?就这么见不得常棣好?” 封元盛脸色发青,面色灰败,闻言猛地抬起头把衣领扯开。 “到底是谁见不得谁好?老子的都快死了!”他指着脖子上指印形状的淤痕,赤红着眼道,“看见没有?看见没有!要不是那个贱人想折磨我,昨儿个夜里老子就被掐死了!” 他是真的怕了,头一天还只是不能动弹,‘轻涟’也就找上来说说狠话,可昨天晚上却直接掐了他! 封元盛到现在都记得被那双冰冷刺骨的手掐住脖颈的感觉,那种命悬一线,仿佛下一刻就要死了的感觉! “老子命都快没了,他还有闲心娶媳妇,到底是谁没拿谁当回事?啊?!” 因为性情缘故,封元盛在封家的地位全是靠着辈分撑,不管背地里怎么耍手段,明面上对着封常景都是客客气气的,这还是头一回跳着脚大呼小叫。 封常景瞥了眼他脖子上的淤青,暗暗咋舌,正要说话,就见封常棣走了进来,一看封元盛坦着胸膛的模样就笑了。 “四叔,您脖子上这紫金箍看着还挺别致啊,呦,这底下的抓痕是前几天抬去你院里的姑娘挠的?” 这姑娘指的明显就是轻涟了。 现在封家上下谁不知道轻涟已经死了?这话听着也忒刺耳。 偏偏他还没说错,这指甲印还真是昨天夜里那“女鬼”抠出来的。 封元盛气的直哆嗦:“封常棣!你少幸灾乐祸!小心今天晚上就轮到你头上!” “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封常棣笑笑,“冤有头债有主啊,四叔。” 想起命人把轻涟撵出府的事,封元盛又是心头一紧,可他也没想到轻涟会寻死啊! 封常棣睨着他铁青铁青的面色,讽刺一笑。 “我忙着筹备亲事,媳妇儿的花轿还没抬进门呢,你就带着一群道士敲敲打打的来了,你这是打谁的脸呢?”他一拍桌子,“先前你把我媳妇打吐血,我没跟你计较,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是?” 封元盛瞪他:“老子命都快没了,管你娶不娶媳妇!” 封常棣寸步不让:“四叔这是要跟我撕破脸了?” 夏夫人连忙陪笑:“常棣,常棣,你四叔就是气糊涂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封常景也道:“你不在外面陪客人,跑这来干什么?” 封常棣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四叔请来的道士都闹到婚宴上了,我还能不过来?” 他双眸黝黑,凉飕飕地看着封元盛。 “四叔,你叫人来到底是驱邪的,还是来给我没脸的?” 封元盛被他看得心惊肉跳:“我、我也不知道他们会闹到宴上……” “最好是不知道。”封常棣袍袖一甩,“既然是四叔请来的人,那就麻烦您跟我走一趟,把那些人打发了?” 封元盛还没说话,夏夫人就忙不迭道:“应该的,应该的。” 认喜宴摆在封府正堂,因为婚礼的初衷是冲喜,受邀的宾客也只是些跟封家沾亲带故的亲戚。 因为还没到婚期,贺锦兮比封常棣只有地多,依旧住在竹杖居。 她耳力好,哪怕隔着老远,也能听见外面吵嚷的声音。 她仔细估算着时间,觉得差不多了就从拔步床底下扯出个包袱,里面是封常棣提前给她准备好的下人衣裳。 贺锦兮轻手轻脚的换了衣服,对着铜镜把脸抹黑了两层,又想方设法的调整了下面部轮廓,直到确保亲妈都认不出她不洗脸的样子后,才把棉被竖起来杵床上,然后包好头巾从窗户翻了出去。 ——好像自打来了封家,她就一直在跳窗户。 紧接着,她从大厨房里随手摸了个托盘,循着人声过去,等贺锦兮到宴上的时候,封常棣也恰好带着封元盛过来了。 几个穿着道袍手拿拂尘的老道正站在场地中央,个个神情凝重,时不时还边嘀咕边掐手诀,看着神神叨叨的。 宴请宾客的位置安排在周围,这会儿都明里暗里的把目光往几个道士身上瞟。 封元盛腆着脸上前,拦住几个道士:“几位道长,今日家中有喜事,不便做法,您几位回头再来瞧?” ”哼!人命关天的事,岂能耽搁?”为首的白胡子老道掐手诀的姿势一顿,沉着脸一甩拂尘,“贫道方才已经开了天眼,做法做到一半是什么后果,你可知道?” 封元盛心里咯噔一下:“……什、什么后果?” 老道的目光看似无意的扫过贺锦兮所在的位置,见她点头后才冷笑一声。 “你一试便知!” “……啊?” 封元盛心头一紧,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脚底下无意识的退后了两步,恰巧撞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上前的贺锦兮身上,托盘里的菜顿时泼了封元盛一身。 “你这小畜生怎么干活的?我……哈哈哈……” 封元盛的狠话刚放了半截,语调一转,突然手舞足蹈的笑了起来,跟先前在凉亭时的情况一模一样。 “哈哈哈哈……道长哈哈,救命哈……她又来了哈哈哈,她又来找我了!” “做法驱邪讲究一鼓作气,若是打断必定怨气大盛。”老道冷哼一声,“你眼下便是遭了反噬了!” 封元盛又怕又怒,他要早知道阻拦一下就会这样,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能动手啊! 这老道士明知道后果,竟然还也提醒,简直可恨。 “道长哈哈……我知道错了……哈……你快救我啊!” 旁边封元齐和封元诚两兄弟齐齐皱眉,他们也听说了封元盛撞鬼的事,却并不怎么相信,哪怕这会儿亲眼所见了也是一样。 两人对视一眼,一左一右的走到封元盛身边。 “老四,这世上哪有什么冤魂?我看你这是发了癫症,走,我带你去找大夫瞧……” “对啊,今天可是……” 二人都清楚封元盛的斤两,想着合两人之力怎么也得把他按住了,却没想到封元盛只是两条胳膊乱甩了一下,两人胸口就是一闷,下一刻就斜着倒飞了出去。 封元诚运气好点,砸到了席上,被几个宾客扶住了,封元齐却倒了大霉,直直撞上了后头的假山,估计是磕到了头,脑袋一歪就晕了过去。 在场宾客先是愣神,随即扔了筷子就往远处躲。 “我的娘欸,封老四这力气是怎么回事?真是冤魂作祟?” “这怕是已经被怨气迷了心窍,六亲不认了?不然怎么能把封老二打成这样?” “你们刚刚看见了没有?封老四就那么轻飘飘的一甩手,人就飞出去了!武林高手也做不到这样啊!” “他是不是……是不是被冤魂附体了啊?” 宾客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蹿天灵盖,连带着再去看封家大宅都像是透着森森鬼气。 “怎、怎么办?咱们还留吗?” “留什么留?再留命都没了!反正礼也送了,亲了成了,咱们早走点也没事。” “对对对,赶紧走,赶紧走,千万别沾了阴气!听说会倒大霉的!” 哆哆嗦嗦的宾客们也不敢往前凑,只是挨个跟距离最近的封常棣拱手告辞。 等不相干的吃瓜群众都走完之后,封常棣才冷着脸看向还在发癫的封元盛。 “四叔,现在彻底把我的脸皮扔到了地上,你满意了?” 说罢又看向那群道士。 “还有你们,不是说来驱邪的吗?那就拿出点本事来啊!” 他语气极冲,摆明了是不信这群道士的手段。 老道冷哼一声:“也罢,看样子不拿出点真本事是不行了。” 话音落下,老道手腕翻转,拂尘从封元盛面上扫过。 刚刚还舞个没完的封元盛瞬间脱力栽倒,当场摔了个狗吃屎。 发现自己又能控制手脚后,封元盛大喜。 “多谢道长,多谢道长。” 第30章 “道长,那个邪祟可是已经伏诛了?”封元盛揉着差点摔裂了下巴,满心期待。 老道士白了他一眼:“哪有那么容易?你当驱邪是驱蚊呐?” “……” 封元盛抽抽了下嘴角:“那现在该怎么办?道长,您可一定要救我啊!那女鬼凶的很,我怕再耽搁两天,我就活不成了!” 老道士掐指一算:“贫道方才算了算,这女鬼死的时辰乃是大凶之时,按理说你应该早就没命了才对。” 封元盛差点吓尿。 “不过你们这封府倒是藏龙卧虎,我刚刚算到,你们府里眼下应该有个八字纯阳之女,此女一身正气,百邪不侵,堪比镇宅之宝,你能活到现在,都是托了她的福啊。” 躲在暗处听墙角的贺锦兮:“……”就很害羞。 “八字纯阳?您说的是常棣媳妇?”封元盛扭曲了脸,感觉跟吃了屎似的。 “贫道只能算出有这么个人在,倒是不知其身份姓名。”老道士摇摇头,“但这毕竟只是外力……纠缠你的邪祟一身怨气,短时间内虽然会被纯阳之气压制,但并不是长久之计,贫道若是没料错的话,那邪祟应该每天夜里都会找你?” 封元盛点头如捣蒜:“对对对,道长您真是料事如神!” “这便对了,被邪祟缠的越久,你身上的阴气就越重,时间长了,你也会被阴气同化,到了那个时候纯阳之气就没用了。” 封元盛膝盖一软,差点给跪,一把鼻涕一把泪道:“道长,您一定要救我啊!我虽然上没有老,下也没有小,可我有钱啊!我还没享受够呢,我不想死啊!” 老道士:“……”好想直接弄死他算了。 老道士暗搓搓深呼吸了两下,右手并成剑指在眼前一抹。 “待我用天眼好好看看。” 封元盛连忙缩手,一退八丈远。 刚刚这道士说他开了天眼,他就拦了一把就被鬼上身了,现在哪里还敢靠近? 老道十分缓慢的环视一圈,倏地眉头一皱,指着西南方向问道:“那边那个院子是谁在住?” 封元盛顺势一看,心里又是一揪。 “是、是我的院子……” 老道士神情一凛,质问道:“你不是说那邪祟是死在外面吗?为何你院里有会这么重的业障?” “业、业障?”封元盛差点咬到舌头。 “凡邪祟留恋之地必会形成业障,通常业障只会出现在两种地方,要么是身死之处,要么是邪祟生前最割舍不下的地方。”老道士叹了口气,“你院里的业障已成气候,再这么下去,一旦纯阳之气失效,恐怕整个院子都会被拖入阿鼻地狱!” 封元盛吓得当场飙泪,不管不顾的扑上去抱住老道士的大腿:“道长你一定要救我啊!” 老道士无奈叹息:“罢了,你带我去你院里看看。” “您跟我来。” 封元盛连滚带爬的在前面带路,态度要多狗腿有多狗腿。 “四叔,你这是当我是个死人呢?”封常棣嗤笑一声。 “呸呸呸,什么死人,怎么说话的?”封元盛现在就听不得这俩字,双手合十神叨叨的,“有怪莫怪,有怪莫怪。” 完事扯着笑脸看向封常棣:“常棣啊,你看这婚宴也结束了,你要不先回去洞房?” “……”封常棣看了眼头顶明晃晃的太阳,“你当我是你?” 封元盛被堵,跳着甩了下袖子。 “爱洞不洞。”反正现在谁也别想拦着他驱邪! 进了封元盛院子,老道士打量一圈。 “为免冲撞,把住在这里的人都先请出去,再准备香炉供果……” 封元盛一一照办。 等东西摆好,老道把拂尘往腰间一别,拎起桃木剑就是一通乱舞。 跟着他来的其余道士趺坐成圈,嘴里叽里咕噜的念着听不懂的经文。 插在香炉里的白蜡烛蹭的往上蹿了一截,老道士桃木剑下压,烛炎逐渐缩小…… “成了成了。”封元盛激动地搓着手,“是不是要成了?” 话音刚落,那烛炎瞬时大涨,老道士捂着胸口连连后退,仰头就喷出口血来。 封元盛大惊:“道长!” “咳咳。”老道士被几个师弟扶着,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这邪祟对你十分怨恨,原本贫道已经将她压制住了,你一开口,她怨气大盛,竟然……” 封元盛抖抖索索:“那、那现在该怎么办啊?” 老道士叹气:“既然硬的不行,那就只能来软的了。” 封元盛:“???”这话是不是说反了?! “眼下她怨气正盛,要是再来硬的,邪祟恐怕会拼个玉石俱焚也要把你一套带走。”老道士一脸沉痛。 “……道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您快想想办法!” “办法不是没有。” 封元盛眼睛一亮,满满的求生欲:“您尽管吩咐。” 老道士单手按住他的额头,神情肃穆。 “忏悔,认错,将你的过错和罪孽都坦诚出来,真诚的向她道歉,获得她的宽恕。” “……”封元盛心态略崩,“道长,您认真的?” “当然,出家人不打诳语。” 封元盛咬咬牙:“那我能一个人忏、忏悔吗?” 老道士:“可以啊,但是我走了,谁来压制她听你忏悔?你以为她乐意听你哔哔?” “……”有道理。 好在院里的人都被撵走了,封元盛跪在燃着香烛的案台前。 “轻涟啊,我当时其实没真的想赶你走,我就是想暂时笼络住常棣媳妇,本来打算事情结束就把你接回来的,哪想到你就这么去了,我……” 白蜡的火苗瞬间暴涨。 老道士咳嗽一声:“让你忏悔,不是让你推卸责任。” “是是是,我不该推卸责任,轻涟,我不是人,我畜生,花钱把你买来,想忽悠你嫁给常棣,占了你身子还不想负责……” 这回烛火烧的都快炸了,白蜡的长度肉眼可见的缩短。 封元盛吓了个半死:“道、道长,怎么回事!” 老道士疾言厉色:“你到底还有什么没说的?都赶紧交待了,你还对这邪祟做过什么?” “我我我……”封元盛破罐子破摔,语速飞快,“我其实压根看不上你,我就是馋你身子,我下贱!我嫌你出身不好,哄你来参加比艺招亲也是为了膈应常棣,我还想利用你去偷封家医典,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常棣不可能娶你,就是想让你趁机勾引他……” 一阵凉风袭来,封元盛抱着头蜷缩在地,裤裆里湿了一片,嘴里胡乱嚷嚷着。 “不是我出的主意!老二老五老七都有份的,是他们让我讨好常棣媳妇的!要不是他们撺掇我也不会撵你出府!你要找就去找他们,冤有头债有主啊!我最多就是想赚点银子花花,他们才是罪魁祸首——” 院外,封常棣扶着封家老祖宗,身后站在十来个封家族老。 “太祖母,您都听见了?” 第30章 我是图他的美色 阴恻恻的冷风散去,封元盛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 “道、道长,她是不是走了?” 老道士从袖子里摸出个巴掌大小的大肚瓷瓶,拔开封口塞,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一顿胡甩。 “急急如律令,收!” 完事掏出张黄符往大肚瓶上一抹。 封元盛搓了搓手:“抓住了?” “只是暂时将其封印罢了,要想化解她的怨气,还得靠你的努力。” “还要忏悔啊?”封元盛登时心凉了半截。 “这倒不必。”老道士把瓷瓶塞进封元盛手里,“以后你就把它捧在手上,虔诚的供养着就行。” “……供多久?” “供到业障消失为止,哦对,没事多跟她谈谈心,别让她太寂寞。”老道说完一摊手,“事情已了,封四老爷,诚惠一千两。” “一千两?”封元盛倏地拔高音调,“你怎么不去抢?” 老道哼了一声,劈手把瓷瓶抢了回来作势要砸。 “等等!一千两就一千两。”封元盛心疼的摸出银票,“钱我给你了,你也得有职业操守,今天听到的事,一个字都不准往外说……” 院门被人一脚踹开,老太君杵着御赐的龙头拐:“为什么不能往外说?你有胆子做亏心事,没胆子让人戳脊梁骨?” 封元盛噗通一声跪了。 封家老祖宗今年近百岁,是本朝活着的祥瑞,人到中年时还救过太祖皇帝,封家能有今天的地位,除了家传医术卓绝外,也有老祖宗的面子在。 随着年龄渐长,老祖宗便避居佛堂,将府中事宜交给儿孙们打理,但威慑力却是毋庸置疑的。 “老祖宗,您怎么来了?” “我不来能知道你们把府里整的乌烟瘴气?”老太君抡起拐杖对着封元盛就是一顿爆锤,又对封常棣道,“常棣,你先回去陪你媳妇,今天的事,太奶奶一定给你们两口子一个交待。” 封元盛被锤的龇牙咧嘴:“封常棣,是你叫老祖宗来的?你这个小王八羔子……” 老太君又是一拐:“你骂谁王八羔子?我看你才是个老王八!” 封常棣冲他四叔拱了拱手:“我原本只是气四叔不分场合,不分是非,在认喜宴上下我脸面,这才请老太君做主,不想倒是小看了四叔的算计,医典只传于司命一人,是封家代代相传的规矩,四叔你连医典都敢谋划,胆子真是大的很!” 他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老祖宗更是火冒三丈。 “我打死你这个数典忘祖的东西——” 封常棣掸了掸袖子,不动声色的瞟了眼贺锦兮藏身的地方。 “太祖母,您慢慢教训着,别伤了身子,我先回去了。” 躲在树杈上的贺锦兮:“……” 趁着封常棣离开之际,贺锦兮立刻飞身往回走,不成想跑到半路,竟然遇到了唐三刀。 “小十!”唐三刀看到贺锦兮,立刻朝她招招手,说道,“回家去,大家都在等你呢!” 贺锦兮有些心虚,问道:“等我?做什么?” 唐三刀看了她一眼道:“你走了这么久,连个消息都没传回来,大家伙很担心你!” “啊,原来如此。”闻言,贺锦兮很是惭愧,这段时间忙着和封常棣干这个,干那个,竟然把小后院的任务给忘记了,到现在为止,还没打听到姬妾的消息。 想到这里,她不由地捏了捏手中的银链子,这是封常棣给的礼,应该也有二两银子,不知道还回去还来得及吗? 贺锦兮一路忐忑,跟着唐三刀回到小后院。 进了门,贺锦兮一阵心虚,脱着手链,弱弱说道,“对不起,大家安排的任务,小十……”没有完成大家的任务,辜负了大家的期望。 众人异口同声道:“别否认,我们都知道了!” “真的很对……”贺锦兮的头更低了,话还没说完,就被纪彤抱住了! “小十,呜呜呜……” “纪姐……”贺锦兮被她哭得一阵心虚。 “真是没想到,你不但完成了任务,还超额完成了任务!” 贺锦兮脱手链的动作一顿:“啊?” 一旁的夏姐将纪彤拉开,感动地朝贺锦兮说道:“小十,我们都听说了,你为了成为竹杖居的人,冒着生命危险,打听到了重要情报,甚至不惜以清白之身进入封常棣的卧房,将消息告诉他。” “啊这……殷哥都说了啊……”贺锦兮干巴巴道,“其实事情有一点出入……” “你不仅成功混入竹杖居,还打听到了封常棣姬妾的位置!”财哥说道。 陆大婶激动地说道:“对!你还说服了封常棣娶了那姬妾!” 唐三刀说着,擦了擦眼泪,“小十,你是我们小后院的大功臣。” “啊!这个……其实我没有那么大的啦,我就是……”有点夸张了!贺锦兮的头皮逐渐发硬。 她想到今日的认喜宴,忽然明白小后院的众人虽然不能离开竹杖居的范围,但肯定也能听到风声,只是传来传去,有些出入罢了。 毕竟跟封常棣认喜的人是她贺锦兮,而不是他最宠爱的姬妾。所以,她吹不了封常棣的枕头风,只能站在他的门前,吃他的闭门风。 “小十,小后院所有人都会记住你的!”财叔拍了拍贺锦兮的肩膀,抬头看向众人,“从今日开始,我们就要继续作战计划了,这一切,都是小十的功劳!” 贺锦兮奇怪道:“作战计划?什么作战计划?” “枕头风啊!”财叔愉快地说道,“如今已经确定了目标,自然要按照之前的法子,找未来司命夫人帮忙了!” “可我们都不知道司命夫人是谁啊!”唐三刀挠了挠头说道。 “认喜宴都摆下了,司命夫人嫁进来还会迟吗?只要进了门,必然就知道了。”夏姐不以为然地说道,“眼下,我们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说服司命夫人帮忙。” “之前不是说了嘛,筹钱,用银子说服她!”纪彤说道。 “对啊,问题的关键来了!钱从哪里来!”财叔提高了声量,直面最重要的问题。 话音落下,小后院瞬间安静,只剩下呼呼的风声卷着众人的衣衫。 “我们关在小后院,除了东家和家人每月给的银钱……”陆大婶面露难色。 “没关系,没关系,钱不够,我们可以赚啊!”财叔大气地挥挥手,“大活人还能被一泡尿憋死,条条大道通京城嘛!” “财叔,您是想到什么法子了吗?”殷武的话一出口,财叔的身上顿时聚满了期待的目光。 “这个……还没有……”财叔有些尴尬地低下头,又立刻抬起来说道,“不过众人拾柴火焰高,我们小后院这么多人,大家每个人出一条赚钱的法子,总有一个路子可以走啊,集思广益,集思广益对不对!” “有道理!”唐三刀竖起了大拇指,“那财叔,您赚钱的法子是什么?” “我……”财叔更加尴尬,“暂时还没想到,不过大家可以先说啊!” 话音落下,又是一阵沉默,尴尬的安静。 贺锦兮实在是看不下去,轻声道:“反正封常棣距离成亲还有好几天呢,要不大家先腾时间好好想想,想清楚,想明白了,再凑一起开个会?” “对对对,小十说的就是我要说的。”财叔连忙点头,众人纷纷附和。 看着大家兴高采烈的样子,贺锦兮实在不忍心将自己的疑问提出来。 司命夫人的位置等于数不尽的荣华富贵,真的有人会因为一点点蝇头小利,就劝封常棣破了家规,从司命的位置上下来吗? 第31章 被您的美色所迷 除了她,大概没有人愿意从封二少奶奶这着位置离开。 为庆祝贺锦兮任务顺利完成,小后院众人凑了钱,十几个人小聚了一下,好不热闹。 待贺锦兮回去时,月已上中天。 她一脚踏进院门,就看到封常棣站在院子的桃花树下,枝影稀稀疏疏落在他的身上,仿佛给他的衣裳绣上优雅的花纹,偶尔落在他肩上的桃花花?,更像是花纹上恰到好处的点缀。 似乎听到她进门的声音,封常棣转过身朝她望去,那张仙人般好看的脸便溶进月光中。 贺锦兮深吸了口气,她想收回之前的那些设想。 就算是她,看到这等美色,也不想从封二少奶奶的位置上离开。 “知道回来了?” 他的声音不冷不热,听起来像是逮着妻子夜不归宿的丈夫,带着兴师问罪的口吻。 想到自己和小后院众人的那番行为勉强也算得上是算计封常棣,贺锦兮的心里有些虚,干笑了一声:“还没睡呀?” “在等你。” 得,这对话听起来更像了! “等我,是有话和我说吗?”她试探着问。 封常棣朝前一步,朝她伸出手。 贺锦兮一愣,难道是收小后院人的钱被他发现了,他要收走她的私房钱? 摸着荷包里的银疙瘩,贺锦兮很舍不得,却也只能乖乖掏出来,放到他手中。 岂料,指尖才触到他掌心,就被他一把抓住。 “怎么!嫌不够!”贺锦兮骇然,她只有这么多了。 “我给出去的银子,就没有收回的打算。”封常棣淡淡开口,“更何况,还不到三两。” 三两?贺锦兮瞬间反应过来。 原来他说的是上回每天牵一下手的约定,不是要没收她的私房钱呀! 早说嘛! 贺锦兮心间乌云驱散,又高兴起来,一高兴,人就大方,把两只手往封常棣掌中一塞:“来,今天买一送一!” 软弱无骨的小手在他的大掌中滑动,像是从掌心钻进了更深处,封常棣只觉耳尖发烫,他扫了一眼,她握着碎银的那只手,已经蜷成小拳头。 还真是小财迷! 封常棣莞尔,顺手端起桌上的药碗给她:“喝了。” “这是什么?”贺锦兮奇怪地看着黑乎乎的药,有种不详的预感。 “试药。”顿了顿,他又追加一句,“不是安胎药。” 贺锦兮才高兴的脸又塌了:“能……能不喝吗?不用你负责还不行吗?我不当二少奶奶还不行吗!” 为了不喝药,她竟然想毁婚! 封常棣的脸一沉,慢悠悠道:“我从不强人所难,你真要走,我也不拦着。不过,你离开之前,记得备上十万银两。” 贺锦兮震惊:“你不是说给出去的银子就不会收回来吗?” 封常棣瞥了她一眼,淡淡应道:“我给过你十万两?” 他不曾给过她十万两银子,可如果她跑了,这就是违约金。 才刚攒了点碎银的贺锦兮顿时被巨额负债压得喘不过气,又想了想李闲庭手中的双凤玉佩,咬了咬牙:“我喝!” 不就是一碗苦药么!感情深,一口闷! 贺锦兮端起来就是一饮而尽,苦涩顺着她的舌尖遍布口中,从喉咙蔓延到了胸口。 她打了个哆嗦。 甜甜甜!她需要甜甜的东西! 封常棣看她的身体瑟瑟发抖,便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瓶子,打开送到她面前:“这是我在炼制药时无意中做出的蜜膏。” 贺锦兮眼睛一亮,伸手便去抓,岂料一不小心,撞了他的手一下,蜜膏从瓶子里溢出来,沾了他一手。贺锦兮却是顾不得了,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取过蜜膏,连着喝了两口。 “如何?”封常棣说着,顺手取出手帕,正要擦手,谁知刚刚低头,手就被贺锦兮抓住。 在他震惊的目光中,贺锦兮舔了舔沾在那处的蜜膏,柔软的舌尖滑过他的皮肤,带着丝丝缕缕的温热,那双手仿佛在他身上施了法术,一时之间,他竟然没有动弹。 “还有吗?”她仰起头,一双雾眉拧成一团,苦哈哈地看着他。 “什么……” “蜜膏呀!”她探过半个身子,在他的身上翻找着,不仅袖子,就连怀里都没有错过,像一只觅食的小兔子,到处乱撞。 而他的心也被她撞乱了,只有剧烈的心跳声回荡在他的耳边…… 封常棣腾地站起身,将她推开,方才被她舔过的地方还留有她的温度,他不自然地捏了捏手指,连看也不敢看她一眼。 “没了。” 比起封常棣的悸动,始作俑者的贺锦兮却显得浑然未觉,她自小在山上长大,虽机灵聪明,鲜少有人能欺负到她,但对于人情往来以及男女之事都是一窍不通。 此时,贺锦兮苦着脸,含糊不清地问道:“没了?你就没点存货?” 封常棣转过身,叫来了海叔:“把药房的蜜膏给她。” 话落,他像是避着什么,逃也似的离开。 海叔得了令,立刻取了蜜膏过来。 贺锦兮连灌了两瓶,这才去了苦味。 没想到当试药人竟然还要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想到还有下一次,贺锦兮的心头就拔凉拔凉的。 思及此,贺锦兮忍不住抱怨:“堂堂封家,看着风光无限,也个个都往钱眼里钻!你们家深受皇上嚣重,又经营着那么多家药庄药堂,竟然差这十万白银?” “二少奶奶,话不是这么说的。”海叔便与她算个帐,“封家上下,含商铺药堂,遍布全国各地,其下数千人,每个人都领着工钱,研制新药要银子,遇到疑难杂症同样要银子,更莫说宫里的贵人要孝敬,就连宫外的皇亲国戚也得伺候,再加上赠医施药,代宫中救济百姓……” “封氏看着风光,竟然还要做这么多事!”闻言,贺锦兮咂舌,“那这十万两要是丢进去,岂不是只能激起一点点水花。” 海叔一声叹息:“差不多是这样。” “不过你们封家的支出多,收益也多,要不然也不会支撑到今天。”贺锦兮想到了封氏偏房们的勾心斗角,“如果没点家底,也就没有那群虎视眈眈的人了。” “封氏能撑到今日,全因家主的能力出众。”说到这里,海叔的脸色有些凝重,“也是因为太出众,才会过度劳累,以至于给了旁人可趁之机。” “听你这话,封常景的病有蹊跷?” 察觉到自己失言,海叔立刻笑着打哈哈:“二少奶奶,蜜膏还要吗?” 贺锦兮知道大家族内龌龊的事很多,也没有打听的兴趣,便顺着他的话往下接:“要要要,能多给我几份吗?” “这份蜜膏是二少爷亲自研制,费了许多心血,每份的银两大约是……” “什么?还要给钱?”贺锦兮大吃一惊,她还以为是白吃的午餐呢!“要钱就算了,等我成了亲再说!” 出嫁从夫。 只要她和封常棣成了亲,就能从夫君那要到银子以及蜜膏。 这样想来,她竟然对成亲有点小期待了! 第33章 海叔送走了贺锦兮,转头就去了书房见封常棣。 此时的封常棣端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杯热茶,神色有些不自然。 “二少奶奶高高兴兴地离开了,临走前还问老奴,什么时候能跟少爷成亲。”海叔说完,便立在一侧,恭敬地低着头,对封常棣身后那道黑影视若无睹。 “我看钻进钱眼里的是她!”封常棣冷声道,“喝药时闹着不用我负责,一听说成亲有银子还有蜜膏,就想着成亲这事儿了。” “钻进钱眼?少爷不是走了吗?怎么知道少奶奶说了这些话?” 假装出门,但其实听了一会儿墙角的封常棣:“……”失策,露馅了! 海叔看着自家少爷神思不属的模样,再看看他手里端着的热茶,心里早就猜了个七七八八。 他没有继续就着这个话题揶揄封常棣,而是意味深长道:“少爷,老奴觉得,少奶奶方才的言行举止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闻言,封常棣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下去。 “譬如喝药,以少奶奶的性子,岂会因为一个莫须有的十万两就退让?你想想,前段时间二房和三房都想拿她试刀,来一个杀鸡儆猴。结果反被少奶奶弄得下不了台。如果她有心和少爷周旋,总会有法子。但她却什么也没做,这说明什么?” 封常棣:“说明她赔不起。” “不!说明她只是以此为借口留在少爷身边,之所以说出‘不当封家二少奶奶’那番话,纯粹是……”海叔说着,顿了顿,见封常棣看过来,才悠悠开口,“纯粹是试探少爷您对她是否在意。二少奶奶试探出少爷想要留她的心思,自然高兴……” “我留她不是因为此事!”封常棣否认。 “但少奶奶不知道啊!”海叔仿若红娘上身,神叨叨地说着,“她知道少爷您想留她之后,便有了非分之想。而且,她这样处心积虑的接近少爷,必有文章。” 几乎是同一时刻,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对方的速度极快,宛如黑夜里的游龙,瞬间移动到了海叔身侧。 来人戴着一个硕大的草帽,帽沿压得极低,以至于整张脸都隐匿于阴影之下。此人身形消瘦,乍一眼看去弱不经风,但气质却如鬼魅般,给人一种极强的反差和不真切感。 他抱着剑与海叔背对着站着,全身流露出肃杀之气。 “什么文章?!”黑影依旧压低头,手臂只是稍稍一动,被抱在怀里的剑像是有了灵气,猛地弹了起来,剑柄冲出的瞬间将他的帽子抬高了几分,又落回了剑鞘内,“她想对主子做什么?” 海叔保持着与黑影背靠背的姿势,“她故意一口气喝完药,嚷嚷着药苦,闹着让少爷给她蜜膏!为了和少爷有更进一步的亲密接触,她还故意打翻了瓶子,然后去舔主子……” 黑影倒吸了口气,语气沉森:“主子被她非礼了?!” “正是!”海叔一拍手。 “跟了主子这么久,从没见过主子被人非礼过!”黑影又动了动,周身的气息诡异的变了,“快说说,她非礼主子哪里了!” “啪!” 海叔正想开口,却听到一声轻响,循声而去,却见封常棣手中的瓷杯已经成了碎片。 海叔一个激灵,却见黑影已经迅速隐没回黑暗之中。 海叔:“……”话题是你追问的,问出了祸事就躲,锅却甩到了他头上! 海叔决定回去就拿小本本记账,到时候一起算总账。 “叶声。”封常棣看向黑影,冷声问道,“查出什么了?” 叶声在黑暗中应道:“属下遵照主子命令,去了二少奶奶所居住的山中,但是山中地形复杂,以至于被困在其中。但后来属下发现,这并非偶然,而是有人故布疑阵,不想让旁人进去。” 闻言,封常棣眸光一沉。 “你自小也跟高人学过阵法,若是连你都闯不出去,可见布阵之人深不可测。”海叔颇为惊愕。 “看来,二少奶奶并非像表面所看到那般,只是普通乡野村姑,她的身后说不定还隐藏着什么势力。”叶声道,“巧的是,少奶奶是阳年阳月阳日出生。更巧的是,她还看上了主子,说不定,真情是假,另有目的是真……” 海叔看向封常棣,担忧道:“少爷,这婚事……” 封常棣斩钉截铁道:“照常。” “若她与朝中人……” “不论她背后有谁,清理干净便是。”封常棣轻轻握拳,眨眼间,手中的瓷杯碎片便化作纷纷扬扬的粉末,洒满桌面。 * “砰砰砰!” “你们不能进去!” “这里是竹杖居又怎么了!竹杖居也不能坏了封宅的规矩!” “不行,二少爷吩咐过了!” “滚开!来人,撞门!” 贺锦兮被那一碗药苦了一整夜,到了天亮才迷迷糊糊睡着,不想还没睡多久,门外就传来了吵架声。 她用枕头盖住脑袋,用被子捂住头,依然被吵得脑子嗡嗡响。 终于,她忍无可忍,抬手抓起枕头里的荞麦皮甩向门口…… “嘭!” “啊!” 房门被人踹开,紧接着一声惨叫传来。 这声音太刺耳了,贺锦兮只能探出脑袋,迷迷糊糊看到一张大饼脸,她叹了口气:“香儿,你怎么变成麻子脸,还胖了这么多啊……” 大饼脸嬷嬷扫掉脸上的荞麦皮,顶着深深浅浅的印子,忍住怒气回答:“二少奶奶,过几日你和二少爷就要成亲了。按照咱们封府的规矩,成亲之前,要看看新娘子是否已经对府中规矩了如指掌了。” 规矩?贺锦兮恍惚间想起那本封氏家规,有些烦躁地应道:“封常棣允了我不用学家规。” “想进封家门,就得守封家的规矩!来人,把她从床上拉下来,都日上三竿了还在床上躺着,成何体统!” 香儿见状,连忙陪笑着道:“桂嬷嬷,二少奶奶昨夜睡得晚,要不今日还是先让她休息一下,待明日再正式……” 桂嬷嬷一把推开香儿:“睡得晚?起不来?用冷水泼一泼,自然就起了!” 贺锦兮抬头一看,却见那嬷嬷怒气冲冲地指挥着几个粗使丫鬟拎了桶水走进来。 香儿见状,立刻护在贺锦兮面前,朝众人道:“我家二少爷都说了,不用少奶奶学家规!你们不信就去问二少爷!” “问?”桂嬷嬷冷冷一笑,“二少爷人多事忙,后宅之事,怎敢让他操心,新妇不懂规矩,教就是了!你让开!” “我不让!”香儿紧紧抓着床板,根本不打算撒手。 “不让?那就连你一块泼!”桂嬷嬷怒极,她向来有脸面,就是二房四房的人平日见到她也是客客气气的,哪曾被人用一把荞麦皮打得鼻青脸肿的!今日这口气不除,往后她就府里就抬不起头。 当下,她就骂道:“还愣着干什么,泼!” 香儿看到两个粗使丫鬟抬高了水,就朝她泼过来,吓地闭上了眼。 “嘭嘭嘭!” 一道身影从旁跃出,下一刻,三道身影连人带桶被踹出了门外。 香儿定睛一看,却见贺锦兮收回了腿,冷冷出声:“敢在我这里撒泼,这就是下场。” 说完,贺锦兮回到床上,仰头又一倒:“香儿,把门关上!” “是!”香儿看了一眼飞出去的桂嬷嬷三人,愉快地关上了门。 她早说了不要吵二少奶奶,看,挨揍了! 第32章 原来夫人想当母老虎 贺锦兮一觉睡到了大中午,醒来时发现她的丫鬟香儿已经变成狗腿香儿。 “二少奶奶,渴了吗?” “二少奶奶,饿了吗?” “二少奶奶,那儿凉,香儿给您铺垫子!” “二少奶奶,太阳晒,香儿给您撑个伞遮阳……” “二少奶奶……” …… 如此绕了一圈又一圈,贺锦兮终于受不了了,一把将香儿按在椅子上:“不就是把桂嬷嬷赶走了,你至于吗?” “二少奶奶您不懂,桂嬷嬷负责教导府中规矩的主管之一,手段毒辣,许多新人都被她折磨过,就连香儿当年也吃过不少的苦。”香儿擦了擦眼角,“今天要不是二少奶奶给我撑腰,我恐怕就要被拉去打上几天才能放回来了!” 想想就后怕。 闻言,贺锦兮来了兴趣,她坐到椅子上好奇问她:“教规矩的不是那位管事吗?” “桂嬷嬷是负责查验的人,比管事的更难对付,新人若是规矩学不透,就会被她重罚。” “封常棣不是说免了我学规矩么?她怎么还敢来?” 香儿犹豫了一下,咬牙道:“我听说,桂嬷嬷早被其他房的人收买了,而且二少爷只是说你现在不用学,不代表少奶奶您以后也不学了。” “我只守该守的规矩,像‘夫命是天,不问长辈对错只管顺从’的愚孝,还有一些什么‘笑不露齿呀,缠足呀’之类的,通通无视。” “万一他们一定要你学呢?” “那就……”贺锦兮抬手握拳,“问问我的拳头!” 想到二少奶奶这几日的英姿,香儿莫名安心了不少! 两人正说着,丫鬟忽然急匆匆跑进来:“二少奶奶,二奶奶带着人来了!” 贺锦兮秀眉蹙起:“二奶奶?带着人?带了多少?上次没打够,这次想找回场子?” 此时,二奶奶走到门口,恰好听到这一句,立刻没好气地应道:“我不是来打架的!”上次她自作主张的教训了贺锦兮后,本以为老爷会夸她,没想到封元齐回来的时候非但没夸她只言片语,反而将她骂了个狗血喷头。 封元齐向来看不上老大家的两个儿子,嫌弃他们两个晚辈占了封家两部的位置,时时刻刻都想找回长辈的“尊严”,她也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每每使点计谋打压老大家的两个儿子,封元齐表面上做和事佬,私下却说她干得漂亮,对她也愈发的宠爱。 一开始,她不清楚,为什么老爷一反常态。 事后想想,可能是自己上次做得过于显眼。到时候跟老四封元盛一样,被老太君逮个正着,那麻烦可就大了。 前些日子,封元盛因道士驱邪一事,将自己的龌龊心思全盘托出,好巧不巧的是还被老太君听到了,结果被罚了禁闭,还丢了几间店铺,可谓是损失惨重。 但既然老爷不喜欢她明面上动贺锦兮,那她不动便是。但私下,她可以做点人不知鬼不觉的小动作。 思及此,二奶奶挥了挥手,身后的丫鬟抱着一叠书陆续走了进去。 “桂嬷嬷的事儿,我都听说了。你不想学规矩那是你的事儿,但咱们封府有封府的规矩,你想嫁到我们封家,就得按照封家的规矩儿行事。”二奶奶清了清嗓:“这规矩呢,都在这些书里面。我就放在这儿,看不看、学不学那是你的事儿。但到了成亲那日,你若是不懂规矩,触了霉头,到时候可别怪我这个婶婶没提点!” 说完,二奶奶令人放下书,转身就走。 贺锦兮与香儿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从彼此眼中看出惊讶。 二奶奶这就走了? 不打架、不吆喝、不摆谱儿? 香儿绞尽脑汁也想不通二奶奶意欲何为,索性就不去想,站起身便去搬书:“二少奶奶您也不看,我们就搬到角落去!” 贺锦兮点了点头,靠在椅背上看着香儿带着丫鬟们搬来搬去。 这些书搁置的时间过久,上面积满了灰尘,经过丫鬟们的一番搬弄,书上的灰尘扬起,呛得大家连连咳嗽。 被灰尘波及到的贺锦兮用手扇着灰尘:“这些书怎么那么多灰尘!” “上次用到这些书,还是十年前家主娶亲那会儿,这么多年下来,有积灰也是在所难免。”香儿咳了一声,又道,“二少奶奶,您不如先出去,等我们收拾好了再进来?” 贺锦兮略一思索,便出了屋子,去往凉亭处晒太阳。 贺锦兮离开后,香儿利索得指挥者丫鬟们将书搬运到偏房,并将所有的书都做了清理。 待她将最后一本书清理干净后,便听到外面传来了呵斥声:“你是谁,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 香儿下意识地往外探头,就见一个身形消瘦的男子低着头,往另一侧走。但出声的丫鬟不依不饶道:“站住!” “芍药,休得无礼!”香儿适时的制止。 听到声音,叶声的脚步下意识的一顿。 被唤作芍药的丫鬟蹙眉道:“香儿姐,我观察这人很久了,他一直躲在暗处鬼鬼祟祟的,看着就不像个好人。” 香儿解释道:“他是二少爷身边的亲信,不是什么坏人。” 芍药懵了:“二少爷身边何时有个这样的亲信?” “他出现的次数不多,我也是偶然见过一次。”香儿说着朝着叶声的背影道,“你要是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叶声扭过头与香儿对视一眼后,也不知为何,逃也似地离开。 香儿嘀咕道:“真是个怪人。” * 一连几日,贺锦兮都在宅子里逍遥度日,每天不是晒晒太阳,就是看看景色,日子过得好不惬意,什么家规什么医理书籍全被她抛诸脑后。 晌午时分,香儿安排丫鬟们将膳食都送到了凉亭供贺锦兮食用,几道小菜并一壶清酒,暖融融的太阳晒得人身体酥软。院内早已褪去冬装,绿满枝头,一片生机勃勃。 看着满园的春色,贺锦兮愁绪万千:不知明年的今日,自己还能不能得到这等景色。 几乎是同一时刻,来看望贺锦兮的封常棣一进院子,便见到她慵懒倚在亭边,单手勾着酒壶,醉眼朦胧。 他三步并作两步进了亭子,坐到她身侧冷声道:“贺锦兮,你喝了多少?” “一口……” 封常棣不信:“一口能醉成这样?” “一壶。” 封常棣:“……”他就知道! “这酒不猛,喝不醉,连酒味都没有!”贺锦兮醉眼朦胧间看到他一脸怀疑,索性伸手,藕臂勾住他的脖劲,小脸凑到他面前,“不信你闻!” 红唇微启,果酒的酒气裹着少女的馨香猝不及防间冲进他的鼻端,侵占他的呼吸。 耳尖有些烫。 但她仍未觉,稍稍离了一些,拧着秀眉瞧他:“闻不到?要不再试试?” 说着,娇软的身躯贴地更近,红滟滟的唇迟在咫尺…… “二少奶奶,我们……” 香儿的声音传来,封常棣的目光瞬间清,他飞快抓住贺锦兮的手,从身上拉开,岂料才松手,贺锦兮一个不稳,径直裁进他怀中。 “咚!” “好痛!”她捂着额头抗议,“封常棣,你干什么?!” 第33章 封常棣,你敢不敢应战! “干什么?这是我想问你的。”封常棣推开她,冷声下令,“送少奶奶回房。” 贺锦兮竟然一把抓住他的领子贴到他胸口,“你叫我回房我就回房,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咦,封常棣,你的脸为什么那么红?你病了吗?” 说着,小手便贴到他脸上,柔软中透着一股清凉,封常棣他……更热了…… “真烫!你病了!”贺锦兮眯着眼睛做思索装,“春寒料峭,不对,春捂秋冻,你穿这么少,肯定是着凉了,让我想想,着凉应该用什么方子……” “黄芪,白术……”封常棣一口气报完,便又看向香儿,“你们还愣着干吗?送她回去!” “这么急着赶我走。”贺锦兮醉得东倒西歪,脑子更是浑浑噩噩的,这会儿什么话都往外说,“你是不是不想看到我?不想看到我就对了!你去找你的姬妾……十几个姬妾,随便一个都比我好,至少比我命长,而且……” 话犹未完,她的身体便软在封常棣身上。 少女温软的身体紧紧的靠在他的怀里,他竟舍不得推开,反而顺势将她抱在怀中。 半晌,他认命般地将她送回屋子。 屋外,丫鬟小厮们一字排开,嘴巴张得一个比一个大。 唯有站在最后的海叔一脸高深莫测。 好半天,香儿才回过神,开心道:“二少爷和二少奶奶的感情真好呀!” …… 待回了书房,海叔忍不住出声:“少爷,少奶奶她似乎对您有所埋怨。” 封常棣的脚步一顿。 “想来她定是听多了传闻,吃那些姬妾的醋了,故而今日借酒消愁,要不然也不会以为您想赶走她,还拿自己和她们比较。” 叶声忍不住道:“海叔,你前些天不是说二少奶奶这样处心积虑的接近少爷,必有文章。既是处心积虑之人,怎会有动情之举?” “自古美人难过英雄关,那西施,那红拂女不都是别有用心之人,可最后不都动了情?”海叔信心十足,“以少爷的姿色,想必少奶奶早已沦陷,中美人计的反而是少奶奶!” “可是少奶奶她……” “啪!”熟悉的裂杯声传来,屋内瞬间一片安静。 封常棣放下碎片,看向海叔:“我听说,前些天有人欺负她?” “是管着家规的桂嬷嬷。”海叔连忙躬身应道,“她上门找少奶奶,说是教她规矩,但是少奶奶也不是吃素的,反而收拾了桂嬷嬷一顿一顿。后来,二房的二奶奶又带人送了些家规册子。” “我竟不知竹杖居如今已成了谁都能撒野的地方。” 海叔连忙应道:“少爷,您先前吩咐,让老奴不用去理会院子里的人和二少奶奶之间的事情,老奴寻思着,就让他们去,说不准一来一去,二少奶奶就露出破绽了……” 封常棣面色愈加清冷:“更不知我的话已经成了耳旁风,一个个跑到竹杖居逼人学规矩。” 海叔猛地跪下:“是老奴之过,老奴这就去训堂一趟……” “砰!” 海叔话音未落,房门猛得被撞开,贺锦兮惊慌而入,一把拉住封常棣的手:“我房里的丫鬟们都中毒了,快过去看一下。” 封常棣愣怔之间,已被她拉出了屋。 海叔见状,赶紧追了上去:“什么?下毒?老奴也去看看。” 看着主子背影消失,叶声神情颇为奇怪。 像是做了一番心里挣扎,他也尾随其后。 …… 房内。 “这种毒倒不致死,只会令人身上长出红斑,尤其是脸上,会更加明显,但它不痛不痒。”海叔代封常棣看过香儿之后,下了定论。 贺锦兮迫不急道地问道:“那有解药吗?” 海叔摇头:“这种毒药是咱们司药处当年无意中研制出来,因为这药不会伤人性命,所以并未研制解药,大约五天后便可不药而愈!” “五天?那少爷大婚之日,香儿岂不是只能躲在房里,根本伺候不了少奶奶?”香儿急得直流泪,也顾不上捂住脸,一朵蝴蝶形状的红斑正贴额间。 海叔安抚道:“竹杖居会另作安排。” 香儿急得直掉眼泪:“可是,我想亲自看少奶奶和少爷成亲。” 一直闷不吭声的叶声忍不住道:“我先前在南疆,曾见过女子以珠帘遮额,也能遮挡。” 叶声才开口就被香儿一把拉住:“是什么样的珠帘,你跟我来,画给我看!” 叶声讷讷地看着她,少女圆圆的小脸又粉又嫩,一双圆眼亮得发光,照得他的脸一红,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她牵着走了。 海叔紧接着道:“少奶奶,你可知这毒从何而来?” 贺锦兮想了想:“其实我也不清楚这毒从何而来,但我发现了一个规律,那就是前些天,二房的二奶奶送了我一堆家规书,香儿安排人把它们都搬走了,而中毒的都是整理这些书的丫鬟。” “老奴这就去看看那些书。” 海叔应声后便离开。 贺锦兮将目光落到封常棣身上:“你还真是死守规矩,说不看病,就一声不吭。” “海叔自会处理这些。”说着,封常棣脸色愈加沉冷,“敢在竹杖居下毒……” 贺锦兮打断他,“书虽然是二房送的,但我觉得这事肯定跟二三四房都脱不了干系,出此招,必是想让我在婚礼上丢脸,再把我赶出去。谁知道我体质这么好,反而连累了丫鬟。” 说着,贺锦兮不在意地笑了一下:“师父说过,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你要怎么对付他们我不管,但我肯定是要让他们吃点苦头!” “你有想法?” “他们要让我在婚礼上被人笑话,那我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贺锦兮说着,看向封常棣眨了眨眼,“我想请你帮个忙?” “你让我在自己的婚礼上闹事?”封常棣挑了挑眉。 “我不会做逾矩之事!”贺锦兮连忙解释,“我只是小惩大诫!” “你还想在人最多的时候让封家人丢脸?” 贺锦兮终于意识到不对,结结巴巴解释:“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惩罚他们……如果这样欠妥的话,那我知道怎么做了!” 封常棣缓缓开口:“其实,我也想看看那有趣的一幕。” 贺锦兮:“……” 狗男人,为什么不一口气把话说完! “说,要我如何帮你?”封常棣微微往后仰,靠在椅背上,墨一般的眸子望向她。 贺锦兮想了想,凑到他的耳边,谁知还没出声,封常棣就迅速躲开,面带警惕看着她:“干什么?” “能干什么,说我的计划呀!”贺锦兮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这种计划当然要在耳边低声说,难道要嚷嚷地全天下都知道吗?” 封常棣极不自在地坐回椅子,挥了挥手道:“你说。” 贺锦兮吸取教训,只站在原地,低声将计划说了一遍,末了又道:“所以,我只需要你帮个小忙就成了。” 封常棣莞尔,他有些怀疑贺锦兮早就想好了点子,只是苦于找不到机会用。 “同意吗?”贺锦兮看着他,满怀期待。 “我有条件。” 第34章 夫人不需要我陪? 贺锦兮顿时不悦:“这个计划里我们各司其职,谁也不占谁便宜,你怎么好意思开条件!” “你确定不需要善后?”封常棣不在意地弹了弹袖子,“那后续的我便不管了。” “别!”贺锦兮连忙摇头,封家人一个个都不是好鸟,她做的小动作,如果被查出来的确是个麻烦,“您说。” 封常棣看向她,懒散的目光微微收敛。 就在贺锦兮以为他发现了什么时,他却挺直了身,丢下一句“想到再告诉你”便离开了! 吓得手心都是汗的贺锦兮:“……” 这个人不能处,有毒! * 旁人大婚在即,忙着试嫁衣,准备嫁妆,学规矩。 贺锦兮大婚在即,忙着给丫鬟祛毒,熬得两眼乌黑。 封常棣虽然不出手救人,但是海叔那边倒是送了几瓶祛毒的药过来。 看着手里沉甸甸的药瓶,贺锦兮疑惑道:“海叔不是说,此药是司药处研发出来的,没有解药?这药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是封常棣这两天临时研发的?” 送药之人道:“小的只是负责送药,其他的一概不知。” 既然有药可以用,贺锦兮也不想打破砂锅问到底了:“行,我知道了。” 有了药之后,经过两日治疗,大家的症状缓解了不少,只余下一道清浅的印记,用胭脂水粉一盖就什么也看不出来。不过叶声先前说的额帘倒是令丫鬟们爱不释手。 贺锦兮听说之后,大手一挥,就从经费中抠了一点出来,给竹杖居的丫鬟们每人定了一份额帘珠子,至于要做成什么花样,就随他们的喜好而定。一时之间,额帘就成了封家的丫鬟们最流行的装饰。 时间如梭,转眼就到了大婚前夜。 小后院先前约好,让贺锦兮在封常棣大婚前夜回一趟小后院,与大家交流一下情况,顺道交流一下发家致富的秘招。 贺锦兮想起这个约定时,天已经大黑。 为了符合她的丫鬟身份,贺锦兮特意在临出门前换了一套大丫鬟的衣裳,谁知道一进门,原本吵吵闹闹的小后院就安静下来,大家的目光紧紧盯着贺锦兮。 “怎么了?”贺锦兮有些不自在地笑了一下,“我来迟了吗?因为封常棣大婚,人手不够,所以耽搁了……” 纪彤连忙摇头,上前拉住贺锦兮的手,笑着说:“素日里,只知道小十标致,没想到换了一身衣服,竟然这么标致!” 骤然被夸,贺锦兮有些受宠若惊,下意识摸了摸脸:“有吗?” “有……”唐三刀直勾勾看着她,“好看……” “小十,你这样是不行的!”夏姐严肃开口,“你以后在竹杖居尽量扮得丑一些,万一新少奶奶见着了,生出嫉妒可不好!” 自个的度量被无端的贬低,贺锦兮本能为自己解释:“不会的,二少奶奶不拘小节,从不将容貌放在眼中!” “哦!还是小心为妙!”陆大婶说道,“封常棣一表人才,二少奶奶肯定也担心他被别的姬妾抢走,时日一长,难免会生疑的。” “哎呀,你们把二少奶奶说得才小肚鸡肠了,她可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区区美男,她不会在意!”贺锦兮边说边比划着,等她说完,便发现众人又直勾勾盯着她,她干笑一声,“怎……怎么了?” “不愧是小十!”财叔先行鼓掌,“短短几日,竟打入封常棣的夫妻生活,为我们带来如此重要的情报!” “是呀,二少奶奶不把封常棣放在眼里和心里,封常棣都能把她娶回来,可见他对二少奶奶的感情有多深了!”夏姐接口。 “小十!你可打听到二少奶奶缺什么吗?”陆婶一脸激动,“我们正好投其所好!” “二少奶奶她缺什么?”贺锦兮不禁开始自我检查,最后,想到了那十万两违约金。 所以,二少奶奶最缺的是:“钱!” 众人的目光肉眼可见黯然失色。 “挺好挺好!”财叔点了点头,“咱们此次开会的目的就是搞钱,各位,有没有想到搞钱的法子呢?” “搞钱其实很简单。”唐三刀想来是研究了很久,率选开口,“我们可以去街上,人多的地方,看准之后一掏,就能赚到……” “啪!”陆婶对着唐三刀的脑袋就是一巴掌,“不义之财不可取,这是最后一次警告!” 唐三刀灰溜溜低头。 “那我的法子也肯定不行了?”纪彤摇了摇头。 “你先说说,行不行,大家评。”财叔鼓励道。 “很简单,只需要一片黑面巾。”纪彤掏出一块黑面巾,蒙住脸,“然后躲到深山老林,见到商队就……” “啪啪啪!”陆大婶操起棍子追着纪彤就是一顿抽打。 “陆婶我错了!你轻点打!”一时间,院子里鸡飞狗跳,只有纪彤的求饶声响彻四周。 片刻后,大家又重新坐回座位。 “陆大妹子,您有什么法子呢?”财叔先问。 “钱,要来路正,要用自己的汗水换取。”陆婶坐在位置前,严肃开口,“如果你们想不出来致富的法子,陆婶为大家找到一条发财的机会!” “是什么!”众人眼睛一亮。 陆婶弯下腰,从桌底下搬出一个盆子:“绣鞋垫!陆婶打听过了,只要交上五钱,就能入职,只要把这些鞋垫绣完寄回去,就能拿到工钱!” “陆婶,您绣完了吗?”贺锦兮忍不住问。 “没有,这批活有点难绣,不过没关系!我又交了五钱,下一批都换成串珠子,珠子好串得多了!”陆婶信心满满,“只要串完珠子,我们就能拿到工钱!” 贺锦兮隐隐觉得不对:“也就是说,您什么都没赚,先搭进十钱?” “怎么能是搭进去呢!这些手工活做完是会算工钱的!”陆婶纠正她,“你们要不要一块来?只要五钱就能入会,要是介绍朋友加入,还有一钱的介绍费呢!” 殷武看着桌上的半成品,干笑一声:“我一个大男人做手工活,有点奇怪,财叔,您有没有其他的法子。” 财叔捻着胡须,但笑不语。 大家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有戏。 殷武追问:“财叔肯定是有什么高招!说说呗?” “我找到一个钱生钱的法子。”财叔神神秘秘地从口袋里取出一样东西,宝贝似地放在桌面。 众人定睛一看:“一枚平平无奇的铜板。” 财叔哼了一声:“这可是两年前的铜板!” “那它也就是一文钱!” “不懂了!”财叔不屑地扫了他们一眼:“不论是一年前的铜板,还是一百年前的铜板,上头的字都是由名家书写,精心铸造而成,随着时间的推移,老版的铜钱或丢失,或被官府回收,这些铜板就越来越稀少!” 贺锦兮恍然大悟:“我明白了,物以稀为贵,越稀少,就越值钱,要是天下只剩这一枚铜板,那它就不是一文钱,而是无价之宝!” “不错!还是小十悟性高!”财叔赞许地点了点头,“据说二十年前的那版铜钱已经炒到了二十文一枚,前朝的就更了不得了!” “财叔这一文钱,过了二十年就是二十文,过了一百年就是一两!”唐三刀明白过来,“要是现在攒上一百文,百年之后就一百两了!” “没错!三刀也悟了!”财叔鼓掌,“所以当务之急,我们就是要想办法收集铜板,越早越好!” “待攒够了铜板,小十就送去给二少奶奶,把大家的难处解决了!到时候我们就带着剩余的铜板过自在逍遥的日子!” 这一次会议,大家都找到了财富密码,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第35章 是我对你的心意 贺锦兮怀揣着一夜暴富的激动,往竹杖居走去,一路上都在盘算着还了债,发达了怎么过日子。 先给师父买套有山有水的大别院,再找一群人伺候。 再给娘迁个坟,到时候找一个风水宝地,福泽子孙。顺道也给自己选一个风水宝地,保佑她下辈子投个长命点的胎。当然,下辈子她还要和娘做母女。 贺锦兮计划地美美的,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岂料还没看到院子,先见到远处树林里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好像是……封常棣。 那……他身边的女子又是谁? 那女子只穿着一件白色的纱裙行动之间颇为飘逸,但是……不冷吗? 她乌发如云,发间别满了珠钗,在月光之下,熠熠生辉,但是……不晃眼吗? 此刻,那女子便立在封常棣面前,时不时用帕子擦着眼泪,因为晃眼,贺锦兮看不到她的脸,声音却很清晰:“二哥哥,我从小就在等你,你不知道吗?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贺锦兮虎躯一震。 有故事! 难不成她一不小心成了人人喊打的小三?插足人家青梅竹马的感情? 却听封常棣冷冷开口:“我不知道。” 闻言,贺锦兮松了口气。 既然封常棣不知道,那就是姑娘剃头挑子一头热了! “那……现在你知道我的心意了,能不能为我……为我取消婚礼?” 闻言,他那双剑眉微微一蹙,疏离的气质在料峭的春风里更显清冷,连声音都过了一层寒意:“不能。” 干净利落得很! 姑娘听罢,眼眶更红了:“二哥哥,这世界再也没有人比我更适合你,你为什么不能接受我,她到底哪里比我好!” 看她伤心的模样,贺锦兮也为她感到可怜,人家都快成亲了,她才跑过来诉衷肠,早干什么去了呢? 封常棣皱紧了眉头,显是不耐烦:“哪里都比你好,她真诚却不失聪慧,可爱亦不乏机敏,是难得至真至诚之人。这些,你做不到。” 她真的有封常棣说得这么好?贺锦兮被人当面一通夸,有些不好意思。 再回神时,那女子已离开! 封常棣侧了侧身,朝她的方向看来:“戏看完了?” 贺锦兮从树丛后跳出来,尴尬地笑了笑:“这是回去的必经之路,看你有事,我也不方便过去,就……听了听,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封常棣不以为意。 贺锦兮想到方才的话,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封常棣看向她:“我拒绝了她令你很开心?” “是你夸我的那些话让我很开心,什么真诚聪慧,可爱机敏啊之类的,原来我在你眼中这么好呀!” 封常棣嗤笑一声:“拿来骗她的话你也信?” “……”贺锦兮的笑容逐渐凝固。 封常棣收了笑意,垂眸见她一身丫鬟装扮,挑了挑眉,却没有徇问,只是道:“明日便是大婚,你收拾一下,等会儿让人送你去别庄。” “去别庄干什么?”贺锦兮下意识看了眼那姑娘离开的方向,“给她腾位置?” 封常棣莞尔:“从别庄处将你迎进门,比你留在封宅出嫁更适合。” 闻言,贺锦兮心头一暖。 原来他想得这么细致。 为此,她乖巧应下。 二人一前一后朝竹杖居走去,轻柔的月光铺满前行的路,两道身影交叠于一处,渐渐融为一体。 * 贺锦兮当夜去了别庄。 次日一大早,封常棣就派了亲信负责一应事务。虽然贺锦兮没有记住一条家规,身边的嬷嬷却能时刻提点,一切进展得有条不紊。 一直到花轿在封宅门前落下,贺锦兮看到自己的面前摆着一双沉甸甸的金鞋子。 “新娘子,金鞋子,跨火盆,去霉运,保富贵,唱平安!” 跨火盆本来不过是一道普普通通的仪式,新娘子跨了火盆,就能去拜堂了。 但是,封宅的火盆从门口一直烧到屋内,配上这么重的鞋子,寻常新娘子怕是连一步都抬不起来。 “这火盆越长,新娘子过门后就越兴旺,金鞋子越大越重,新娘子过门后越能添福添贵。”四奶奶夏氏听着喜婆唱礼,目光就没从贺锦兮身上离开过。 因为自己的丈夫封元盛在道士驱邪事件后,不但被老太君罚了禁足,还丢了几间旺铺。再联想到封常棣故意将老太君引到现场的举动,任谁都会猜测,这一切都是他设的局。 既是如此,他们四房也不是好惹的,自然也得给他们夫妻一点颜色瞧瞧。 二嫂先前收买了桂嬷嬷,想以家规惩诫她,她倒好,竟然把桂嬷嬷打走了。 夏氏吸取教训,打算暗中下手,为此在这金鞋子和火盆上下功夫,到时候,她定要看贺锦兮在众人面前出尽洋相。 这一边,正在旁观的二奶奶也同样抱有相同的心思。 前段日子,她暗中收买的桂嬷嬷在贺锦兮那吃了瘪。事后,她亲自给贺锦兮送去一堆家规书。这些书全部被下了药,就算贺锦兮不看书,也会沾到书上的粉末犯病。 只是结果有些可惜,因为贺锦兮并未中招。不过,她也不是一无所获。只因竹杖居的下人中毒,她安插的眼线就起作用了。 那一边,喜婆已经催着贺锦兮穿上金鞋子,接下来,所有人都将看到新娘子狼狈不堪的模样! 此刻,夏氏心中得意不已。 就算贺锦兮再有本事,穿着一身嫁衣终归行动不便。 此时,贺锦兮稍稍撩起喜帕看了一眼四周,小巧的下巴扬了扬,随即又将喜帕放下,抬脚挑起金鞋子一踢。 一只金鞋子便从火盆的这一端飞到另一端。另一只金鞋子紧随其后,而贺锦兮已经飞身而起,借着金鞋的助力似一只燕子一同越过火盆。 眼见着贺锦兮就要过关,夏氏面色一沉,暗暗扯断珠手链,趁着众人的目光都在贺锦兮身上时,悄悄洒在一只金鞋附近。 只要贺锦兮落地,便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滑倒,成为整座城的笑柄! 第36章 子不语怪力乱神 贺锦兮的余光一眼就发现地面的珠子,当下毫不犹豫踢了一脚,地上的珠子,准确无误射向始作俑者。 “啪!” “哎呦!” “金鞋及地,富贵吉祥!” 夏氏的痛呼混在了鞋子落地声、喜婆唱喜声和众人的欢呼声中,根本没有人注意。 贺锦兮颇为惋惜,要不是喜帕担住视线,她可以当场打掉对方一嘴牙。 不过算了,大喜日子不宜见血。 叹息间,贺锦兮已被喜婆扶着进了正厅,封家老太君位于上座,两侧分别是封家二三四房的人以及封秀雪夫妻。 封常棣看着她被喜婆扶着走来,纤细的身姿被裹在巨大的嫁衣中,早已看不清原来的样子,喜帕半遮着脸,行动间可以看到她小巧圆润的下巴,细长的脖颈在鲜红嫁衣映衬下,比前几月的雪还要白,令人忍不住遐想这喜帕之下的面容该是怎样的仙姿。 思及此,封常棣不由想到她素日的模样,乌发束成发髻于脑后,因着习武的缘故,总有几缕细发飘于额前,既飒又爽。再配上那几身男装,活脱脱一个假小子。 一个可爱的假小子。 只是,这一身端庄的喜服束了她的灵气。 怀着这般心思,封常棣挑开贺锦兮的喜帕,漫不经心看去,呼吸便是一滞。 唇若三月娇蕊,肤若腊月寒雪,黑眸泛着春日的波光,清亮灵动,双眉如远山轻雾,渺不可及,就算是城中第一美人站在她的身侧,都会黯淡无光。 封常棣的耳尖渐渐泛红,他轻咳一声,将众人惊艳的目光挡住。 接下来便是新妇敬茶了。 首先是封家老太君。 先前她见这个老太君是在树叉看戏时,瞄了几眼。 现在正儿八经的与她打照面,不知道为何,她很喜欢眼前这个慈祥的老奶奶。 贺锦兮端着茶,随封常棣恭敬地叫了声:“太奶奶。” 老太君微笑看着她:“不错,是个好姑娘。”看了好一会儿,老太君忍不住拉着贺锦兮的手,和颜悦色道:“锦兮呀,你看着很面熟,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闻言,贺锦兮心里咯噔一声。 在她和封常棣一起设计四房的封元盛时,她躲在暗处偷看,倒是瞧见了老太君,按照常理来说,老太君不曾见过她才是,怎得觉得她面熟? 莫不是当时她在树上被藏好,被老太君看到了? 思及此,她本能地瞄了瞄身侧的封常棣。 封常棣心领神会地开口解围:“老太君,您忘了吗?您前段时间,看过锦兮的画像。” “哦——”老太君恍然大悟,“瞧我这记性!” 几乎是同一时刻,老太君身边的老嬷嬷便端了个匣子上来,“常棣娘亲去得早,太奶奶就代他们送你一件礼。” 封常棣从老嬷嬷手中接过匣子,竟然当着众人的面打开,却见里面放着一根玉钗,玉上雕着两只凤凰,栖于梧桐树上,玉脂雪白,雕工精美,一看就知道价值连城。 老太君和蔼道:“这是常棣娘亲的传家之宝,今日便由你收着。” 如此贵重物品,贺锦兮哪敢宵想。 当然,礼物虽贵重,但在这种场合,必须得接。 再者,她和封常棣有约,这些财物最终还是交还给他保管,自己不过是个经手人。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却不想封常棣竟然拿起玉钗,当着众人的面将别入她的发间。 为此,贺锦兮只能带着笑,道:“谢谢太奶奶。” 话落,贺锦兮低声对封常棣道:“玉钗如此贵重,你居然给我戴上了。这要是摔了、丢了怎么办?” 封常棣莞尔:“那就把你赔给我。” 贺锦兮:“……” 从十万两白银到这根玉钗,她好像涨价了! 待到敬茶时,贺锦兮才知道封常棣的用意。 其他房的长辈先前想着,送给他们夫妻的新婚礼物左右都是放在匣子里,里面到底是什么无人看到,他们随便送个陈年之物,等他们发现时也只能哑巴吃黄连了。 谁想得到封常棣竟然会当众打开匣子,让他们无所盾形。 老太君的见面礼如此贵重,其他房的长辈虽然拿不出和玉钗一样贵重的见面礼,但也绝不能寒酸,否则定会被老太君唾弃。 二爷封元齐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封常棣扶着贺锦兮走到他面前,他的贴身小厮已经将锦盒送上,他手里端着贺锦兮刚刚送上来的茶,都来不及放下,就看到封常棣熟练打开了盒子的盖子,一枚平平无奇的银戒指就这样出现在众人面前。 “啧……就这?” “堂堂封氏二老爷给侄媳妇的见面礼是个不足一钱的银戒指,做工还如此粗糙,真叫我大开眼界!” “可能是家中银钱不够,只能拿得出这等礼物。” “没想到二老爷表面风光,实际上只是囊中羞涩的穷鬼!” “听说他本来就是个怕老婆的,如今看来……” “我倒是觉得二老爷没什么实权,往后还是离他远一点……” “……” 那些嫌弃的,惊讶的声音一时之间全都挤到了封元齐和二奶奶的耳中,二人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无异于公开处刑。 二奶奶知道,自己今天要是不想办法挽回,这又穷又抠的帽子就盖在他们夫妻头上拿不下来了! 想到这里,二奶奶牙一咬,一面轻轻捅了捅封元齐,一面飞快从腰间摘下一块玉佩,送到贺锦兮手中。 封元齐瞬间心领神会,含着泪水看着那块玉佩,强颜欢笑道:“真是的,我早上明明将玉佩放进盒子里了,怎么在你手上?” “我早上有事儿,走得匆忙,所以放错了。”二奶奶掩饰着说完,又看向贺锦兮,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侄媳妇,来,这块玉佩冬暖夏凉,是不可多得的宝贝,现在,就给你了。” 二奶奶只将玉佩放到贺锦兮的掌心,却迟迟不舍得松手。 贺锦兮索性一用力,便将玉佩拿过来,飞快道谢:“谢谢二叔,谢谢二婶。” 随后,贺锦兮在二房夫妇恋恋不舍的目光之中,朝三房走去。 三房的老爷死的早,家里是三奶奶当家。 原本她准备的也是一份平平无奇的礼物,但她知道,现在是送不出去了。 由于有了二房挡着,三奶奶早已经提前差人换了礼物,只是因为二房给出的暖玉委实贵重,她这边也不好差距太大,免得落人口舌,只能忍痛割爱,献上了三房最贵重的宝物。 这宝物,是一块暖玉。拿在手里暖和至极,隐隐还飘着香味。 送礼时,三奶奶一边强忍欢笑,一边咽下苦涩的茶水。 什么敬茶,抢劫差不多! 一圈下来,贺锦兮收入颇丰,那些宝贝各个值钱,可惜她只是封常棣捞钱的工具,要是他良心发现,能分她一杯羹就好了。 贺锦兮略略走神,反应过来时,已经站在封秀雪夫妇面前。 是的,封秀雪和李闲庭。 她的亲爹和另一个女人坐在她面前,等着她敬茶,叫一声“姑丈”。 多有趣啊! 贺锦兮的唇角噙着笑容,目光在二人面上扫过。 相比其他房的狼狈,封秀雪从容得多,一面将一对碧玉耳坠送上,一面等着贺锦兮敬茶。 方才敬那几房,贺锦兮的反应极快,到了封秀雪处却突然立着不动。 “这是姑姑和姑丈。”封常棣说完,便看向贺锦兮。 第37章 他这个便宜媳妇好像有点恐怖 贺锦兮在封常棣的提示中稍稍回神,露出笑容,将茶杯举高:“姑姑喝茶。” “嗯。”封秀雪从喉咙里挤出声音缓缓应了一声,便抬手正要接过茶杯,谁知道她的手指才刚刚碰到茶杯,贺锦兮便已松手。茶杯从她的指尖滑落,砸在了衣服上,顿时湿了一大片。 “哎呀,真是的对不起!”贺锦兮说着道歉话,正要为封秀雪擦拭。 封秀雪却先一步站起来,神色平静道:“晚辈做错了时,长辈自然是要多宽宥,进了封家,就好好学家规,切莫像先前那般懒散,一个字也没看。” 贺锦兮轻轻低头:“能与常棣结为夫妻是锦兮最大的幸福,为了他,锦兮愿意做任何事,家规是封家媳妇应当做的本分,锦兮又怎么会偷懒?姑姑可是听了谁嚼舌根,误会了锦兮?” 言下之意,是在指责封秀雪不辨是非了。 封秀雪的脸顿时沉下来,她冷冷开口:“既是如此,那便考一考你?” 先前她一再与管事和桂嬷嬷确认,贺锦兮拿到家规之后根本没有看过一眼,就连二奶奶送去的册子也被放在角落里落灰。 她要是真看了那些家规,今日脸上长斑的可不止是那些丫鬟了。 贺锦兮的身体微微颤抖,封常棣皱眉道:“姑姑,今日是我大婚,在这会儿考家规,恐怕不合适。” “进了我们封家,就要守着封家的规矩,我们封家家规严谨,乃城中典范,也不介意让旁人知晓,这又有什么不合适?”封秀雪看到贺锦兮的身体颤抖地更加厉害,心中冷笑。 先前就看封常棣和她一唱一和,将几个哥哥家刮了一圈,封秀雪心中就已不满,眼下有了机会,自然是要给她一顿教训。 “大姑奶奶说得是。”二奶奶立刻明白封秀雪的意思,笑着开口,“先前我们进门时也是要熟读家规的,想来侄媳妇儿应该也已经了解得通透。” “若是读不熟怎么办?”三奶奶迫不及待问。 “读不熟,就罚。”二奶奶笑盈盈道,“若是读熟了,自然是要赏的。” 坐在主座上的老太君哪会不知道这些人藏着什么心思,平日里他们在家里小打小闹,不会让外人看去了封家的笑话,她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算了,但这次他们居然想让新妇当众出丑,便有意帮他们一把。 然而,没等老太君发话,封常棣便拍了拍他的手背,低声道:“老太君,若您信得过我这个曾孙子,此事交由我全权处理。” 老太君微笑着颔首,算是默认。 得到了老太君的许可,封常棣看向封秀雪缓缓问道:“如何赏,如何罚?” “若是她背出来了,我那城内镶红街的铺面便作为奖励。”封秀雪应道,“若是她背不出来,我们也不好让新娘子受过,便只能由常棣你献出一样东西来替你媳妇赔礼了。” 镶红街是城内最繁荣的街道,往来皆是达官贵人,那里铺面价值连城。封秀雪如此出手,自然是赢得众人的夸赞。 在外人心中,封家规矩森严,贺锦兮又在封家呆了这么久,必然是已经熟读家规,所以这考核只不过是热闹一番,锦上添花。而这奖励,就是佐证。若他们真的有意刁难新妇,必然会出极其刁钻的点子,怎会提出这么轻飘飘的要求? 而封家的上下却清楚,二少奶奶这次完蛋了! 封秀雪招了招手,贴身丫鬟便将家规册子送上来,她正要伸手,却被封常棣先一步拿到手,顺势交给贺锦兮。 封常棣说道:“锦兮头一次遇到这种大场面,难免惊慌,便让她看一看,压压惊。” 三奶奶语带嘲讽:“临时抱佛脚,又能抱出什么结果呢!” “三婶这话说得不太妥当。”封常棣看向三奶奶,“当年三婶进门,在太奶奶面前背家规,磕磕绊绊的,还是在三叔暗中提醒中才顺利完成。锦兮再差,我也不会出声。” 三奶奶被揭了当年的糗事,自然面上过不去,脸一红:“若是锦兮能背得出来,我这做婶婶的就把城东的小田庄送给她当奖励。” “多谢三婶婶厚爱,只是我……”贺锦兮缩了缩身体,担心地说,“我也未必能背得出来,若是没有通过,你们责罚我便是,莫要为难我夫君。” 二奶奶微微一笑:“封家向来赏罚分明,奖励是要给的,罚也是要领的,这样,你若是通过了,我就代你二叔做主,把城北的温泉浴给你添个礼。” 话落,一旁的冯元齐面露痛色,但也不好多说什么。 贺锦兮扁了扁嘴,看向四奶奶夏氏:“四婶,二婶她这……” 夏氏在贺锦兮跨火盆时吃了闷亏,手臂处隐隐作痛,此刻连肚子都不太舒服,听到贺锦兮开口,新仇旧恨就一起涌上来了,她大手一挥:“你二婶这话非常在理,奖是要奖的,我也不小气,城西的鱼塘我经营多年,颇有收获,便送予你。” 贺锦兮故作受宠若惊:“各位婶婶的礼也太重了!” 封秀雪却道:“但你若是输了,常棣便要代你受罚,不论我们要什么,他都要想尽办法送上。” 封常棣无奈垂首看向贺锦兮:“夫人,你便尽力。” 贺锦兮愁眉苦脸地点了点头,心中却乐开了花。 既然二三四房加封秀雪都齐全了,那就开始! 一炷香之后,封家几位长辈的脸色由激动的红润变成了死人般的煞白。 贺锦兮背完最后一个字,转身看向长辈们,面含娇羞道:“锦兮背完了,谢谢各位叔叔婶婶的厚礼。” 封家各房长辈:“……” 说好的一个字都没看,为什么她能倒背如流? 这边的封家各房沉浸在失去至宝和旺铺的悲痛之中,那边场内的宾客却在议论纷纷。 “都说封家四部不合,我看他们合得很。” “可不是,我还听说,封家其他房叔伯们,觉得两个侄儿占了两部位置,一直看他们不顺眼,如今看来,都是谣言。” “我差点就被他们的阵仗给欺骗了,这些人看起来咄咄逼人,仿佛要看新妇出丑,结果不过是走个过场。” “你笨啊,谁刁难人,选个这么简单的法子?谁不知道封家规矩多,哪个新妇不背家规?” “又是送宝贝又是送商铺,这封家上下其乐融融。” “……” 吃了闷亏,但却受到夸奖的封家长辈们:“……”好生气哦,可还是要保持微笑。 * 新房内,红烛摇曳,晃出一地金黄,红色的丝绸挂满了房间,无不显示着今日的喜庆。 封常棣一进门,就看到贺锦兮正贴着床柱打盹,小脑袋一晃一晃的,额前的珠帘也随之轻轻摇摆。 他缓缓走近,本不想出声,没想到贺锦兮倒是警觉,立刻睁开眼看过来。 “总算回来了。”贺锦兮摸着肚子嚷嚷着。 “饿了?”见她摸肚子,封常棣皱眉,“海叔没有送吃的来?” “送了。”贺锦兮揉着吃撑了的肚子,指了指桌子,“都吃完了,本来以为成亲要饿肚子呢,没想到你倒是准备得齐全。” 师父给的那本册子上写明了,成亲那天,新娘子必须等到夫君入洞房,喝了交杯酒后才能吃东西,为此她特意让香儿给她提前准备了小糕点,用油纸包好,藏在袖子里以备不时之需,不成想,她的担心竟是多余的。 封常棣说道:“竹杖居有竹杖居的规矩,这里只需听我的便可。” 贺锦兮甜甜一笑,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掀开被子,却见床上摆满了首饰和地契:“今日的收获都在这里了。” 封常棣瘫着脸站在床边,忍了又忍。 “……”贺锦兮看着他一会儿上扬,一会儿压平的嘴角,“想笑就笑啊,憋死了咋整?” 封常棣闷笑出声,扶着额头在桌边坐下:“你真挺有本事的,二爷我长这么大……” 贺锦兮机智接话:“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我这么能耐的人?” “从来没见过你这么搞笑的人。” 贺锦兮:“……” “封、常、棣!”她抓起帕子朝着封常棣糊了过去,“你才搞笑,你全家都搞笑!” 封常棣一偏头,帕子砸到了身后的窗户上:“嗯,我全家是挺搞笑的。” “……”想起封常棣那群糟心叔伯,贺锦兮噎了噎。 封常棣莞尔。 他不过是想从几个抠门的叔叔手中为贺锦兮谋点福利,贺锦兮倒是好,一口气坑了四张地契。 贺锦兮背完家规后,叔叔婶婶们在宾客们的赞叹声中,将各类契书送到贺锦兮手中。想到他们那惨白依旧带着笑容的脸,封常棣倍感愉悦。 “我向来不贪心,但是也不能白白打工,所以我觉得,你应该给我……给我那什么……”贺锦兮卡住了,一时想不起那个词是什么? 第38章 四叔这是要跟我撕破脸了? “佣金。”封常棣好心提醒。 “对,佣金。”贺锦兮点了点头,“虽说出嫁后可以从夫君手中拿银两,但我还是觉得咱们算清楚比较好。” 闻言,封常棣的笑容微微消散。 她想明算账是没错,但他听着心里就是不太舒服,仿佛生分了许多。 “怎么?你不肯?”见到他的情绪变化,贺锦兮也不高兴了,“堂堂司命,这也太小气了!” 封常棣敛了心思,看了一眼床上的物什,顺手将之拢在一起,腾出一片位置坐下:“司命夫人的位置你都不想要,还在意这点碎银子?” “司命夫人的位置是你给的,银子是我自己赚的,哪里能一样。”贺锦兮回答得理直气壮,“师父说过,只有靠自己双手努力来的,才是属于自己的。” 闻言,封常棣唇角微微扬起,顺手拿了一张地契放到她手中:“这个镶红街铺子给你,旁的我收走,以后……”若是你改变了主意,可以同我要回来。 然而贺锦兮拿过铺子地契,眼睛发亮,哪里还有心思听他后续的说法,将地契往怀中一塞,愉快开口:“交易结束,拿着你的东西走!” 封常棣沉默了一下,问她:“你知道成亲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负责。”贺锦兮回忆着师父宝典中的内容,“夫妻一体,共同进退。” “还有呢?”封常棣挑了挑眉。 “以后我会是你的好伙伴!”贺锦兮立刻保证,顺道在心里补上一句,死前给你找个好老婆。 封常棣:“……”忽然有点后悔没有在成亲前让嬷嬷教导她一番。 “成亲,意味着我们要睡在同一张床上。”他如此解释。 “不行!男女授受不亲!”贺锦兮一下子抱住自己,就算她再不懂事也知道什么该避讳。 但是一想到封常棣也不会骗她,贺锦兮咬咬牙:“我也知道你们的规矩,要不这样,我睡……” 封常棣理直气壮:“我睡床。” 贺锦兮崩溃:“你是不是男人啊?” “我是啊。”封常棣起身脱了外褂,“怎么着?你想验货?也行,洞房花烛夜……” 贺锦兮一脚就踹了过去。 封常棣抬手一挡,手腕翻转抓住她的脚踝就是一拽,贺锦兮压根没想到他会动手,猝不及防就被扯出了个一字马。 “疼疼疼……不对啊。”她保持着下半身发麻的状态,“你给我松手!” 封常棣转身在床沿上坐下,顺手捡起旁边的称杆在她大胯子上戳了两下,看表演就跟戳戳看她死了没有似的:“有本事自己脱身?” “封常棣……”贺锦兮瞬间炸了毛,挣扎一下,却动弹不了,反倒是因为这一动静,床就“咯吱咯吱”响,动静颇大。 贺锦兮整想骂他,谁知道却听到了屋顶传来异响。 “哇哦,这个新夫人好猛。” “听声音还有点耳熟。” “要不掰开看看?” 贺锦兮猝然一惊,这声音分明就是小后院的众人。 如果让他们看到自己的样子,岂不是立刻就…… 不行!阻止他! 贺锦兮也顾不上腿疼,两手往地上一撑,整个人就扑了上去,径直将封常棣压在身下。 四目相对,二人皆是一愣。 屋顶的瓦片被掀开一角,几双眼睛凑过来,正好看到二人叠罗汉般的姿势。 唐三刀倒吸了口气:“二少奶奶果然厉害,竟然能将司命压在身下!” “别看了,别看了!”陆婶立刻将瓦片盖住,“小孩子看什么看!” 财叔忧愁道:“我听说这些大家族规矩多的很,也不知道这个未来二奶奶好不好相处,愿不愿意给我们帮忙?如果愿意给我们帮忙,却刁难于我们怎么办?” 殷武一惊:“怎么个刁难法?” 三刀摸着下巴,神情肃穆:“比如她让咱们跪着喂她?我们少东家的夫人,平时就是这么刁难下人。” “妈呀!真要跪着给她喂饭啊?” “……好像站着喂也行?” “不管是站着还是跪着,反正以后就是她吃着咱们看着呗?” “她躺着我们站着。” “她坐着我们跪着。” “她洗脚我们喝洗脚水。” 众人:“!!!!” 这么难的吗? “你们也别这么悲观,咱们小十都说了,这个二少奶奶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夏姐从兜里摸出一把南瓜子分了分:“都吃都吃,照这情况,夜还长着呢。” “不是?夏姐,我们真的要守一晚上?”唐三刀一把拍死胳膊上的蚊子,“我们这是图个啥啊?”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夏姐吐掉瓜子皮,“咱们混进封常棣后院这么久,一点弱点都没找到,洞房的时候他肯定会精神松懈,这就是咱们的机会!” 唐三刀张了张嘴,低头看了眼自个裤裆。 “夏姐,如果你是指脱了裤子才能看见的弱点的话,那就不用找了,每个男人都有这么个弱点……” 夏姐嗑瓜子的动作一顿,匪夷所思地扭过头。 “唐三刀,你是个憨批吗?” 房间里,贺锦兮自然听到了屋顶上的动静,察觉到他们盖上了瓦片,正打算翻了个身,不想却被封常棣困住。 贺锦兮大惊:“你你……你干什么!” 封常棣侧目看她那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害羞,又或者两者皆有的脸,慢悠悠道:“是你主动。” “我那是……”那是怕被小后院的人发现,但现在她根本不敢说明,只能生硬开口,“我那是反击。” “哦,反击。”封常棣垂眸看了一眼。 贺锦兮顺着目光往下一看,却见她的双手正半撑在他的胸口上,那姿势看起来极其暧昧。 原本就红的脸越加滚烫,口中下意识道:“外头有人!” “等着。”封常棣起身,反手从腰间摸出一把银针,窗户一开就甩了出去,外面顿时传来几声惨叫。 贺锦兮:“……” 好家伙!竟然还有暗器! 趁着这个机会,她连忙远离他,躲到一处,比出架势:“刚才是你偷袭,这一次我不一定能输。” “那就试试。” “试试就试试!” “砰砰砰!” “乓乓乓!” 两人打了半宿,把新房都拆了一半,谁也奈何不了谁。 贺锦兮有内力优势,但封常棣却硬是靠着一手出神入化的截脉手法,让她化优势为劣势,整得贺锦兮差点内力失控。 好在两人都心存顾忌,没下死手,不然怕是得一死死一双。 最后的结果是,床塌了,两人一块儿睡在了地上。 贺锦兮:“……”就很气。 胸口憋闷得慌,似乎又想吐血了! 贺锦兮有点难受,又不能当着封常棣的面吐,看到床单下露出的雪白绸布,灵机一动,朝封常棣道:“你转过身,我换一件舒服一些的衣服,我们再打。” 封常棣看着贺锦兮涨红的脸,倒也不介意,转过身站到门口。 贺锦兮走到塌了的床边翻了翻,从被单里抽出条雪白的布巾,深吸了口气,随后觉得喉咙一咸,一口暗红血吐在了布巾上,胸口顿时舒服多了。 小时候第一次吐血时,她也十分惊慌,后来吐啊吐啊,就习惯了。 贺锦兮飞快将布巾塞回床单下,迅速给自己找了一件衣服换上,这才略微抬高嗓子:“封常棣,来,再战!” 封常棣走进来,目光在床单处扫了一眼,淡淡开口:“打着多没意思。” “怎么?你怕了?” “怕什么?”封常棣笑了一下,“小孩子才打架,成年人适合文斗。” “怎么个文斗法?”贺锦兮倒是第一次听说。 封常棣撩开袍子,身体一沉:“一字马,看谁先撑不住。” 贺锦兮嗤笑一声,立刻摆开:“撑就撑,看看谁怕谁!” 第39章 好想直接弄死他算了 贺锦兮早上起来的时候,封常棣已经离开。 她只觉得两个大腿根火辣辣的疼,明显是昨天一字马的后遗症。 但是,下人们不这么想。 大家看着贺锦兮的目光,同情中带着几分暧昧。 胆子大的如香儿,趁着伺候贺锦兮洗漱的当儿立刻开口:“二少奶奶,你还好?” “你看我能好么?”贺锦兮披头散发,身体发软,落在旁人眼中,更加富有暗示性。 “不愧是二少爷,床都塌了,这动静该有多大啊!”香儿一脸庆幸,“还好昨天晚上二少爷都把我们遣走了,原来叶声说的方便行事指的是这个意思。” 贺锦兮看了一眼稀烂的床:“香儿,我们昨天是在打架……” “对对对,妖精打架!”香儿明白地点了点头,“我娘说了,洞房花烛夜就是妖精打架的时候。” 贺锦兮:“……” 贺锦兮虽然在山中长大,但也看过许多话本,自然知道妖精打架指的是男女之事。 她张了张口,看到香儿微红的脸,又默默闭上。 得嘞,越描越黑,不如不说。 用过早饭后,贺锦兮整准备起身,没想到香儿先一步放下一碗药:“二少爷说,让您吃完饭之后,把这药喝了。” 贺锦兮看着那飘着苦味的药,先前那个“做了点有用之事”的念头早就一扫而光,只剩下悔恨,悔恨自己为什么当时那么圣母,为什么要找封常棣求负责。 都定下亲事了,还怕他反悔吗? “对了,二少爷还给二少奶奶准备了这个。”香儿说着,又掏出一个白瓷瓶子,盖子揭开,一股香甜的味道直冲鼻端。 贺锦兮眼睛一亮:“蜜膏!” “是呢,二少爷亲自熬了很多蜜膏,说是给您当零嘴。”香儿说着,眼冒红心,“二少爷对二少奶奶真好,连零嘴都带着甜蜜的爱意呢。” 贺锦兮尴尬地掀了掀唇:“香儿,其实你倒也不必想这么远……” “对了!”香儿说着,又拍了下手,从一侧取来锦盒,“这也是二少爷吩咐给您的。” 贺锦兮接过打开一看,倒吸了一口气:“这么多碎银啊!” 香儿看着盒子,激动地点头:“我娘说得没错,果然出嫁后就能从夫君这里拿到银子了!” 贺锦兮拿着碎银,心里美滋滋。 出嫁从夫也……挺好的…… 完了!她也舍不得从二少奶奶的位置上下来了! 这个自私的念头只在贺锦兮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就被她压下来了。 还是先想办法找到封常棣的姬妾。虽然他们成亲了,但这个位置又能坐多久呢? 更何况,还要应对小后院的大哥大姐们! 思及此,贺锦兮立刻想起来,她得去小后院走一圈。 封常棣昨天晚上一把银针甩出去,也不知道小后院的人怎么样了! 贺锦兮才刚刚靠近小后院,就听到里面传来陆婶的声音。 “欺人太甚!” 贺锦兮悄悄探头,却只看到众人的背影,只见陆婶的手中拿着一把砍刀“砰”地一声,砍在柱子上。 “想当年我行走江湖时,那也是红刀子进去,白刀子出来……” 唐三刀提醒:“陆婶,说反了。” “哦哦哦。”陆婶重新拉开架势,“白刀子出来,红刀子进去……” 唐三刀捂住脑门:“不是这个反了,是捅反了!” “怎么可能!算了,管它进去出来呢。”陆婶的气势被打断了两次,登时萎了,把砍刀一扔,“竟然连个小娃娃都能骑到我的头上了,这女娃子才刚刚进门,竟然就送了我们一把银针!” 贺锦兮一惊,他们竟然以为丢银针的是她,这误会大了!她也不偷听了,立刻踏进大门为自己辩解:“这银针不是二少奶奶丢的,是封常棣!” 闻言,众人纷纷转过头。待看清大家的面容,贺锦兮倒吸了一口气。 “你们……怎么像被蜜蜂叮过似的,满脸的包啊!” 夏姐自诩貌美,此刻也只能用面纱遮住自己的面容,伤感地说:“昨天晚上,洞房飞出一把银针,我们连忙施展身手躲过去,谁知道……” “谁知道我不小心滑了一下……”唐三刀痛苦地接口,“不小心撞到树上的马蜂窝!” “啊?”贺锦兮虽然诧异,心中微微松了口气,连忙又问,“那银针是封常棣丢的,马蜂窝是你们捅的,和二少奶奶无关!” “竹杖居的马蜂窝岂是普通的马蜂窝,那可是被封常棣动了手脚的!”殷武一脸悲愤,“本来只要服下蜂蜜就能立刻化解毒性,谁知道……” “谁知道封常棣竟然用那些蜂蜜熬制蜜膏,一滴都不给我们剩!”财叔捂着脸,痛苦地说,“可怜我这绝世美颜,竟然被马蜂毁了!” “你说,这和二少奶奶是不是有关!”纪彤说着,流下心酸的泪水,“如果封常棣不想着博美人一笑,把蜂蜜都熬制成蜜膏,我们也不会无药可解!” 贺锦兮:“……”人从家中坐,锅从天上来,这也能怪到她头上?! 不过蜜膏…… “那么多的蜂蜜啊!”陆婶说着说着,就气哭了,她呜呜呜地擦着眼泪,看向贺锦兮,哭声戛然而止。 她拿着一个白瓷瓶子好奇问:“是这个蜜膏吗?” “小十!你怎么会有这个?!”陆婶眼睛一亮,激动地问。 “是……是二少奶奶给我的。”贺锦兮决定先为“二少奶奶”洗刷冤屈,“二少奶奶得了很多蜜膏,看我喜欢,就送了我一瓶,这应该就是你们说的蜂蜜制成的?” “是不是,试试就知道了!”唐三刀实在是受不了自己的苦瓜脸,飞快拿过蜜膏,大家蜂拥而上,等白瓷瓶回到贺锦兮手中时,里面已经空了。 贺锦兮倒不心疼,本来这蜜膏就是拿来送他们的。 想是那蜜膏确实有效,过了一会儿,大家脸上的包开始消退,勉强露出了原来的模样。 “今天先看看,如果还没有退干净,我回去请二少奶奶再送一瓶。”贺锦兮硬着头皮自夸,“二少奶奶人可好了,肯定会给我的。” 殷武看着贺锦兮,突然开口问道:“小十,你为什么一直帮二少奶奶说话?” “说起来,你不是二少奶奶的丫鬟吗?昨天晚上为什么没有看到你伺候呢?” “对哦,这么一说,我还真没看到……” 众人的目光齐聚在贺锦兮的身上。 她立刻借用香儿的原话:“昨晚上二少爷特意吩咐,不许我们伺候,今天早上才知道,昨天晚上动静很大,连床都散架了。” “原来如此。”唐三刀摸着下巴,“说起来,昨晚上的动静的确很大,二少奶奶还压在……” “砰!”陆婶一巴掌拍到他脑袋,将他的话打断,“会不会说话,没看到有小孩!” 唐三刀灰溜溜缩了回去。 “不管怎么说,多亏了小十雪中送炭!”财叔拿着镜子左看右看,“我的盛世美颜又回来了,嗯,这个蜂毒似乎还不错,皮肤好像也比从前光滑了。” “好像是哦!” “比贴黄瓜片还有效!” 看着小后院众人兴高采烈的模样,贺锦兮算是松了口气。 二少奶奶送了蜂蜜,还让他们的皮肤更加嫩滑,应该不会再被记恨上了? “二少奶奶本想把咱们收拾了一顿,却不知道天不亡我,我们反而因祸得福!” 贺锦兮:“……”做人好难! 第40章 老太君 在小后院稍微逗留,贺锦兮便借口不能偷溜太久,便飞快回竹杖居。 远远就看到香儿站在门口焦急观望,见到她出现,香儿一喜,飞奔而来:“二少奶奶,你可算回来了,怎么还穿着丫鬟的衣衫呢?快快快,快换下,二少爷要带您去向老太君请安呢!” 贺锦兮觉得奇怪,宝典上说,晚辈向长辈请安应当是在早上。而封常棣一直没有提及此事,她还以为封家没有这习俗,没想到他们封家的请安竟然是在下午。 下午才让晚辈们来请安,这规矩对一个根本起不了早的人来说充满了善意,贺锦兮对老太君的感觉又好了几分。 老太君住的院子自然是封府最好的地段,虽然不算太大,但也处处透着精心。 贺锦兮跟在封常棣身后,走路有些慢。 从前为了行走方便,一件短褂行天下。如今成了封家二少奶奶,自然要穿得精致。可她从小散养惯了,只觉得这些拘谨的裙子比新的剑法还要难。 正想着加快步伐,封常棣反而停下来,待她走近,顺手扶住了她。 温热的暖意从他的掌中传来,贺锦兮的脚步稳妥了,心里有些紧张:“封常棣,你这是……” “太奶奶喜欢子孙夫妻和睦,相互友爱的样子。” 贺锦兮了然。 演戏,其实她也会一点。 于是她侧了侧身,直接靠在封常棣的身上:“走!” 香软的娇躯就在他的怀中倚着,封常棣的手下意识环住了她的腰肢,连忙又松开:“你……” “这样不是显得更恩爱,更能让老太君开心么?”贺锦兮眨眨眼,无辜地反问。 封常棣深吸了口气,如果不是知道她有时候会掉链子,真怀疑她是故意的。 说话间,二人就进了屋,还没站稳,就看到边里跪了一排的封家叔伯们。 贺锦兮大惊:“各位叔叔婶婶,你们这礼也太大了……” “胡说什么!”三奶奶气急败坏道,“不是迎你的。” 贺锦兮看了看上头,瞬间了然:“哦,明白了,一把年纪了,还被老太君罚跪!” 众人:“……” 死丫头,不会说话就闭嘴。 “常棣和锦兮来了?进来。”老太君的声音在里屋传来,封常棣立刻领着贺锦兮进门。 因着老太君畏冷,屋子里的炭火还没有灭,暖烘烘的,一扫寒气, 老太君就靠在太师椅上,含笑看着他们。 贺锦兮连忙上前请安,随封常棣把礼节走完,就被老太君拉着手。 “锦兮啊,先前就觉得你看着眼熟,这会儿细看,倒是更熟了,这种熟悉感不是画像能给的。这说明,咱们有缘。”老太君牵着贺锦兮的手,笑的满脸褶子,全程没朝在边里跪成一排的封家叔伯们瞟上一眼,“你以后,就跟着常棣好好过日子,我这个曾孙我了解,是个不省心的,但心眼不坏,你多担待着些。” 等贺锦兮一一应下交待,老太君才从腕上褪下个镯子套她手上:“这个算改口礼……” “老太君,昨天给过了!”贺锦兮连忙拒绝。 “昨天的是代你婆婆给的,这个,是太奶奶给的。” 封常棣在旁轻笑:“老太君的宝贝多着,不需要客气,往后多来陪陪老太君,她能用宝贝把你从头到脚打扮一番。” “你啊,就会贫嘴,哦,还有这个……”老太君打开旁边桌上的木匣子,里面是几把钥匙跟房契。 “这是你们那几个不争气的叔叔给得赔礼。” 老太君点了点跪着的封元盛等人,又给气笑了。 “一群四五十岁的人了,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自家侄儿,认亲宴闹事也就算了,竟然还在婚礼上做出这等欺压晚辈之事,老婆子我都替你们臊得慌!要不是顾忌着家门脸面,我非得送你们去吃回牢饭不可!” 昨日大婚,封秀雪等人对贺锦兮施压。 贺锦兮没有背家规的事,老太君也有耳闻。既然她知道了,其他房必然也会知道,他们这样做,自然是想在婚礼上要给新娘子难堪。 她有意想阻止,但封常棣说自己能处理好,她便允了。 结果,此事处理的很漂亮。 这些有意刁难的叔婶们只是损失了钱财和商铺,但封家的脸面不但保住了,还破除了不和的传言。 不过外人看的是面上的热闹,里子的烂肉,她也得清理一番。 也因如此,老太君昨儿晚上一夜没睡,一大早顾不上喝曾孙媳妇的茶,就把这群孙子们叫来,完了之后才让封常棣和贺锦兮过来请安。 训完了孙子,老太君又看向封常棣和贺锦兮。 “我让他们一人从手里拨出了两间铺子,里头有药房,也有医馆,我派人去查了,都是他们手里正挣银子的铺面,加起来一共十来间,算是给你们小两口赔罪了。” 贺锦兮怔了怔。 十来间? 这边就跪着四个人,她还以为老太君就揪出来这四个,没想到却是一网打尽了? 那封秀雪有没有中招? 想起母亲的死因,贺锦兮攥了攥拳,她虽然嘴巴上说下山是为了了结她母亲的遗愿,但要说没存着什么报仇的心思也绝不可能,否则她掺和这些事干什么? 老太君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把匣子塞进贺锦兮手里,又对封常棣道:“你媳妇昨天受了大委屈,娘家又没个依靠,这女人呐,手里得有钱,心里才能不慌,我就做主把这些铺子给你媳妇了。常棣,你看呢?” 封常棣笑笑:“您即便是给了我,最后我也是要交给她的。” 老太君点点他:“这才像话。” 顿了顿,又道:“你既已经成亲,便把那些个奇形怪状的,都约束着点,别让锦兮受了委屈。” 封常棣无言。 贺锦兮愣了一下,瞬间明白老太君说的是封常棣的姬妾,她低下头,柔声说道:“锦兮不委屈。若是夫君有喜欢的,带进来也无妨,锦兮一定以礼相待。”只要你带回来,不用让我到处找就行! 闻言,封常棣的脸微微一沉。 老太君伸手把贺锦兮拉住,轻轻拍着她的手臂,看向封常棣:“你看看,你娶了个多好的媳妇!” 封常棣点了点头,看向贺锦兮:“锦兮大度,孙儿也不能辜负她不是么?” 二人如此倒是令老太君十分满意。 这边老太君安排得明明白白,那头封家叔伯们却是不乐意了。 封元齐道:“祖母,您要是把铺子给常棣,我们哥几个没意见,可给常棣媳妇就说不过去了啊,这自古以来,哪有婆家给添妆的?” 说到底,这事儿会被追究的这么深,那都是因为他们算计医典,干贺锦兮什么事? 再说了,铺子到了封常棣这个闷头钻研医术的人手里,他们回头运作运作,没准就拿回来了,毕竟都是封家的铺子。 可这要是给了贺锦兮,铺子就算是贺锦兮的私产了,动起手来名不正言不顺,还得跟个娘们儿掰手腕! 老太君一拍桌子:“老二,收起你那点花花肠子,再敢说一句,你就再给常棣媳妇添俩铺子!” 封元齐老实闭嘴,其他几个看他蔫了,也不吭气了。 从老太君院里出来,封常棣还得去司晨院见封常景,封常景那边没有女眷,贺锦兮不方便过去,两人就得在岔路口分开。 贺锦兮想起封秀雪,隐隐有些不甘。 “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算了?”封常棣用折扇敲了下掌心,“这才刚开始!” 第41章 感情深,一口闷! 这会儿被封常景打发去找东西的婆子也回来了。 婆子神色古怪,犹犹豫豫:“大爷,东西找着了。” 封常景刚喝了药,恹恹地。 “怎么?不对头?” 婆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又把嘴闭上了,重重点了两下头。 封常景眼皮一跳,许婆子是他的奶妈,做事一向知道轻重,她觉得不对头的,十有八九就是真有问题。 他其实是使唤许婆子去封常棣院里看落红布的,爹娘没的早,他这个当大哥的也只能把当妈的心一块儿操了。 验这布,一来是规矩,二来也是为了验证下心里那点怀疑。 倒不是怀疑贺锦兮有什么问题,而是怀疑他弟弟! 封常景一直觉得封常棣这门婚事应的古怪,更担心真是为了给他冲喜才答应的。 以封常棣的性格,这里头但凡有点猫腻,他就绝对不可能碰贺锦兮,所以封常景才把主意打到了落红布上。 可许婆子这反应…… 封常景心头发沉:“难道是没落红?” “……有倒是有。”许婆子一副一言难尽的模样,“就是有点多。” 封常景:“???” 这还能多?又不是在床上杀鸡! 封常景又急臊,再怎么操着当妈的心,他也是个大老爷们,关心这种事实在是说不过去,但又没法不担心。 许婆子又道:“我过去的时候,丫鬟正准备洗床单,我看了,除了落红布,连单子上都有血,落红布上……我瞧着不对劲,就多嘴问了两句,院里的下人说,二爷一大早就喊人去给屋里换了张新床。” “……”封常景头皮都麻了,“他们会不会是打架了?” “没见二爷和二奶奶身上带伤。”许婆子咳了一声,声音压的更低了,“但是听芍药提了一嘴,说二奶奶早上走路姿势不太对。” 封常景默了,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不过他要是知道布上的血是贺锦兮吐的,床单上则是因为吐的太多,从布上染过去的,贺锦兮走路姿势不对,是因为劈了一字马,估计心情得更复杂。 于是等封常棣进了司晨院,就收获了个满脸通红欲言又止的亲大哥。 封常棣挑了下眉毛:“大哥今天气色不错?” “……”不错个蹬儿! 封常景抹了把脸:“老太君把那边都交待好了?” “好什么?”封常棣斜靠在桌上,顺手捏了橘子就剥,“跪在那的就只有封元盛他们四个,正主儿连个脸都没露,东西倒是送齐了。” 封常景叹气:”老太君也不容易,手心手背都是肉。” “我知道,这么点事,不足以让老太君对那些人寒心的,没准现在还将信将疑着,这次就只是给打个底,让老太君有点心理准备。”封常棣撕着橘络。 “别说老太君不信,我知道连秀雪姑姑都掺和进去的时候,也不敢信。”封常景按了按太阳穴,“好在药堂那边的生意,现在都是李姑父管着……” 封常棣微微顿了顿,却没说话。 兄弟俩说完了正事,封常景咳嗽了两声,迟疑道:“常棣啊……” “嗯?” “按理说你房里的事,我这个当大哥的不该管……”封常景耳根子都红透了,“但我听人说你们两口子昨天夜里把床都闹塌了?” 封常棣:“……” “弟妹是姑娘家,这事儿肯定是你不知节制给折腾的,以后你……”封常景语气干巴巴的,“待人家好些,别那么野蛮。” “……”封常棣嘴角一抽。 他跟贺锦兮到底谁比较野蛮,还真不好说。 “按照常理,这新婚得热闹三天,昨天闹了那么一出破事,其他地方就不能少了,我差人去请了逢喜班,让他们来府里连唱七天,也算是全了你跟弟妹的脸面。”不等封常棣回话,封常景就叮嘱道,“其他时候也就算了,头一天和最后一天,你跟弟妹一定得露面,记住了?” 封常棣乐了。 “你都安排成这样了,我记不住有用?” 说了大半个时辰的话,封常景的身体就有些撑不住了。 “你当我想管你呢?回去,我也得歇会儿。”撑着桌子站起身,封常景一低头就看见了自家弟弟手里的橘子,剥的干干净净,橘瓣上连一根橘络都没留下,“你这是干嘛呢?把橘子剥成这样?” 封常棣侧过脸看他:“我从你这两手空空的回去不合适,带个橘子给你弟妹充当你的心意?” “……”封常景直接气笑了,无奈道,“去我库房把那根三百年的野山参取了给弟妹,记住!是给弟妹补身子的,不是给你拿去嚯嚯的!” 等封常棣走后,封常景又让许婆子另外取了布匹和几斛东珠,连同生母留下的两副头面一道送去封常棣院里。 “不必避着人,所有人问起,直说是给二少奶奶的。” 这就是专门给贺锦兮做脸了。 * 封常棣回到竹杖居,便将老山参摆在贺锦兮面前。 “药材?你大哥这礼物你似乎用不上。”贺锦兮手托腮看着盒子,又将旁边老太君的盒子打开,“论起来,还是这个实在点。” 封常棣不在意地将盒子一盖,抬头时,就看到贺锦兮眼巴巴地看着盒子,瞬间了然,复又打开,从里头拿出两张地契给她:“佣金。” 贺锦兮欢喜接过:“也不知道这铺子值多少银子,要多久才能攒到十万两呢!” 封常棣目光一沉:“还想着赎身的事?” 贺锦兮抿了抿唇,不敢回答。 能赎身当然还是赎身得好,毕竟风头过了,她就要找李闲庭要玉佩。玉佩拿到手,她就可以离开。 但是离开肯定没有那么容易。万一她运气不好,也有可能死在二少奶奶的位置上。 贺锦兮想了想,又凑到封常棣面前:“或者,你什么时候纳妾?” 封常棣神色一冷:“先前在太奶奶那儿,你也说不在意,看来你是真的很期待我纳妾。” “大户人家纳妾不是很正常的么?你看二房四房,就不止正房奶奶,三房那是三叔走得早,没办法。”贺锦兮说,“而且,没成亲之前,你已经有那么多姬妾了,反正我已经过门,正好让他们正式进门,老是见不得光也挺委屈的,都是你的人,理应要公平一些的。” 贺锦兮说着说着,就发现不太对,封常棣的脸黑如锅底,怒火外冒。 “这么说也对,为了公平……这就不给你了,省的不够分。”他冷笑一声,抬手就将她手中的地契抽走,起身就去了院子。 贺锦兮手中一空,眼都直了,飞快追着他过去:“封常棣,你怎么能出尔反尔!” “公平,自然是人人有份。”说话间封常棣已经进了鸽子房。 这里摆了一溜儿鸽笼,他顺手出一只查看。 “十几间铺子呢!”贺锦兮忍不住酸,“你有那么多姬妾吗?” “表现好的自然要多给。”封常棣给鸽子喂一颗丸子。 “我……”贺锦兮一噎,“那是我和你努力来的,都给了他们,我才得了一间铺子……” “你前面不是很大度么?到了这又开始计较?” “也没有计较啦,就是……” 就是好不甘心啊!她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竟然要便宜别的女人! 这一刻,贺锦兮终于明白话本中正房奶奶对小妾们的敌意了。 夺人钱财,是挺讨厌的! 贺锦兮带着这份憋屈辗转反侧了一晚上。 其实她也不是那么想要钱,就是被十万两的赎身银压得喘不过气来,眼见着到手的铺子又飞了。 她无奈叹气,目前看来,就只剩下财叔的法子了! 第42章 少奶奶这是在乎你 竹杖居的下人们发现二少奶奶最近不太对头。 她竟然拿着碎银到处换铜板。一开始,大家以为还能大方地随手给上一两个,不需要她拿碎银换,次数一多,就架不住了。 好在少奶奶是明事理的,换的时候把之前随手给的一并算上,甚至还会多给上一枚。于是乎,竹杖居继额帘风后,又开始轰轰烈烈攒铜板。 “喂,有铜板吗?”这句话成为大家的口头禅,甚至有传遍整个封宅的趋势。 贺锦兮专注收铜板,对此全然不知,一直到她为小毛头封裕山开始授课那天。 封裕山一见到贺锦兮,便将她神神秘秘拉到一旁,一开口就是:“喂,婶婶,要铜板吗?” 贺锦兮眼睛一亮:“有多少,要多少!” “这些!”封裕山将一个包打开,里面哗啦啦的都是铜板,直看得贺锦兮心动不已。 “你从哪里弄到这么多铜板的?”贺锦兮飞快将包塞进怀里,激动地问,“快说说,我也去弄!” “当然是我攒了好久的!”封裕山将包塞给贺锦兮,叹了口气,“你就不懂小孩子攒钱有多辛苦,我们真是太难了!” 攒钱的难处贺锦兮自然深有体会。 封裕山抬起头看向她:“唉,我现在就盼着我能快点长大,这样就能娶你了!” “娶我?” “对啊,叔父成亲后,靠着婶婶您硬是赚了十几个商铺田庄还有鱼塘汤浴!还是老太君亲自给您要的,听说我爹和我娘成亲时都没这么多礼呢,这么一算,还是娶你划算。”封裕山看着贺锦兮严肃道,“婶婶,等我十年,十年之后,你嫁给我可好!” 面对突如其来的“求婚”,贺锦兮:“……” “做梦!”贺锦兮正不知如何开口,一道冰冷的声音传来,下一刻,封裕山就被人提溜着,丢到旁边。 带看清来人,封裕山的怒火滋地一声,灭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战战兢兢:“叔叔叔叔父……” 紧接着又收到封常棣的三连问:“书背了?题写了?卷子做了?” “我我我……” “没学到封家的医术,莫说十五岁,就是五十岁,你也只能是孩子,可明白?” 封裕山的脑袋垂到了胸口,太难了,他真是太难了! 贺锦兮看到封裕山像泄了气般,摇摇摆摆地回到座位,有些心疼:“封常棣,他只是个八岁孩子,没有必要这么严格!” 封常棣冷声道,“我八岁时,已经跟着祖父进宫为娘娘们请脉,还救了一位小皇子,他呢?连医书都背不全!就这样,还想着十年后和你成亲?” 岂有此理!毛都没长齐,还想着抢他媳妇! “老太君说,叔父一岁能言,二岁识字,三岁学医,五岁诊病,六岁治好相府公子的疑难杂症一鸣惊人,被定为司命继承人悉心培养,七岁已经是城中有名的杏林圣手,老太君说您是上天赐给封家的。”封裕山扁了扁嘴,一口气说完,更加委屈,“可我不是您的孩子,父亲经常说,这孩子随我!” 一番言语下来,惹得贺锦兮忍不住在心中赞叹,这孩子简直是诡辩天才! 封常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既是如此,更要加倍努力,今日起,要做的功课加倍。” 封裕山瞪大了眼,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抖着唇,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垂头丧气地坐回座位。 贺锦兮看着心疼,拉着封常棣到外头,低声道:“你怎么能这么欺负小孩子呢?” “是教导。”封常棣纠正,“他觉得自己不聪明,那便多加练习,熟能生巧。” “你这是强制硬塞,小孩子学习要懂技巧,死记硬背虽然有效,可是会让孩子生出逆反心理,我们要提倡快乐学习!” 封常棣冷笑:“学海无涯苦作舟,学习何来的快乐?今日偷的懒,就是明日吃的苦。” 贺锦兮气得直跺脚:“封常棣,你以后会后悔的!” “那以后再说。”封常棣说罢,扫了她一眼,“你肚子怎么了?” 贺锦兮下意识摸了一下,硬邦邦的,这才想起来,是封裕山刚才给的铜板。她连忙抱胸,用衣袖遮住肚子,干笑一声:“没什么,就是……就是吃太撑了!” “撑?”封常棣看她的眼神意味深长,“看着不像撑,像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其实他已经看到贺锦兮和封裕山的交易了。 想到海叔先前禀报,府中下人们忽然开始收集铜板,甚至还溢价收集,他便怀疑这件事和贺锦兮脱不了干系。 果不其然! “怎么可能!”贺锦兮一脸严肃,“我们虽然是名义夫妻,但我这个人还是有道德底线的。经过上次的事儿后,我特地读了有关怀孕生子的医书,怀孕不可能一夜之间肚子这么大!” “哦?”封常棣没料到她竟然往这个方向想,一时之间没忍住,唇角微微扬起,“如何证明?” “书上说怀孕的肚子是软的,吃撑的肚子是硬的,要不我……”贺锦兮想了想,挺起肚子,“我让你摸一下?” 封常棣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到滴血,他退后一步,深吸了口气,冷冷道:“你还是先去读一读三从四德。” 说完,飞快转身,朝前走了几步,又回头:“姑娘家不能让任何人碰。” “只是肚子……” “肚子也不行!” 贺锦兮瞪大了眼,奇怪地问:“可你是我夫君啊,夫君也不行么?” 封常棣的脸又是一红,支支吾吾道:“嗯……只有我能行。” “那不就是了!”贺锦兮往前一步,“那你摸一摸,证明我清白!” 封常棣退后一步,倒吸了口气:“不用,我相信你!” 看着他飞快逃离的身影,贺锦兮松了口气,抱着肚子,甜甜一笑。 这么多铜板,可算是保住了! …… 封常棣虽然先离开,贺锦兮却需要给封裕山辅导,等她回去时,太阳已经西下。 她在心里大略估计了一下自己这几日的收获,觉得是得往小后院走一趟了。 谁知道她才进屋,就见到桌子上摆着一个篮子,篮子里头装满了铜板。 “这么多!”贺锦兮冲过去,搅了搅,吃惊地问香儿,“哪里来的?” “是二少爷派叶声送来的,应该是二少爷看您这几日一直在找铜板,所以特意为您准备的。”香儿拍着手,一脸甜滋滋的,“二少爷可真是个贴心的夫君,香儿什么时候要是遇到这样的男子……” 贺锦兮干笑一声:“叶声不就是?这几日他可来得勤快。” 在此之前,贺锦兮都没见过叶声,但自从那天被香儿拉走之后,叶声时不时就会以各种借口出现在他们面前,眼睛黏在香儿身上就挪不开了。 “啊……他呀……”香儿笑得脸红红。 贺锦兮也不去理会他们之间的猫腻,转头就将搜到的铜板都放到一块儿,抬去了小后院。 第43章 我的拳头它说不学 “财叔,怎么样?” 小后院里的气氛十分凝重。 大家的脑袋凑在一块儿,神情严肃地盯着财叔。 财叔的眼被手中的放大镜无限放大,连眼屎都看得一清二楚。 片刻之后,他放下来,缓缓开口:“五年。” “耶耶!”众人高兴地跳起来,热烈地拥抱着。 贺锦兮也被这样的气氛感染了,忍不住赞叹:“财叔,您可真厉害啊!一眼就看出这铜板是哪个年份的!” “哪里哪里,看得多了,自然就懂了,这些都是生活的经验!”财叔摇着扇子,嘴里谦虚,脸上却得意得快要飞上天。 陆婶高兴地说:“五年前的铜板虽然时间不够久,但是我们至少可以少等五年对不对!” “没有年份的铜板也不是无用的,等过上几年,就值钱了!”财叔一脸神秘地说,“我听说封家的仆人们都在攒铜板,现在的铜板已经水涨船高了,由此可见,我们的眼光比旁人长远,走得也比别人快一步!” 贺锦兮连连点头,想到她提前在府中换了那么多铜板,可谓是极有先见之明! 唐三刀愉快地看着贺锦兮,“今天的收获满满,这多亏了小十啊!给咱们找到这么多铜板!” “其实这些都是二少奶奶给的。”贺锦兮看到大家都很开心,趁机为自己说好话。 话音刚落,小后院瞬间安静。 “你说……这铜板是二少奶奶给的?”陆婶见她点头,一脸严肃地问,“她为什么突然给你这些?明知道铜板涨价了!这些铜板也值不少影子,她无缘无故……” “她看我需要,就帮我换的。” “一般大户人家给下人赏赐,都是给银子,首饰,她给铜板?”夏姐冷冷一笑,“到底是看不起谁!” 纪彤连连点头:“小十,你被二少奶奶羞辱了!” 贺锦兮忙不迭地解释:“她是知道我要攒铜板的目的,所以特意给我找的!” “什么!她知道了!”财叔一脸震惊,“她……她发现我们的财富密码了!这个奸诈的女人,肯定是把年份久的都拿走了,留下这些年份短的!” 贺锦兮无奈解释:“财叔,二少奶奶她真的……” “要不怎么说呢?还是有钱人奸诈啊!”陆婶看着贺锦兮,一脸怜悯,“我们小十年纪小,阅历少,如此天真善良的小姑娘,她都骗!” “这个女人太恶毒了!”夏姐气地捶桌子。 眼见着大家对二少奶奶的误会越来越深,贺锦兮咬了咬牙,说道:“其实二少奶奶知道你们,也知道你们是我的好朋友,知道你们对她有误解,所以特意让我告诉你们,过两天请你们吃饭,把误会解开!” 闻言,四周又是一片安静。 片刻之后,财叔叹了口气:“宴无好宴啊!” 陆婶拍桌:“对,定是鸿门宴!” “可能二少奶奶就是一片好心呢?”贺锦兮努力挽回。 “既然如此,我们都去。”财叔点了点头,“你回去告诉二少奶奶,后天准时赴约。” 看到大家神色松动,贺锦兮松了口气,高兴地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纪彤困惑地问:“财叔,我们为什么要去啊?” 财叔:“二少奶奶都知道咱们和小十的关系了,如果我们不去,那小十以后的日子岂不是很难过……” “是啊……”陆婶担心地望着门口,“换做别人,还会担心她被人收买,但是小十这么单纯,必然不可能的。” “那就去一趟好了。”唐三刀倒是一脸期待,“说不定还能吃到好东西!啊,前两天我还看到竹杖居鸽子房的鸽子又肥又大……” “也不知道封常棣怎么养的……” “看着就好吃……” 大家话题一转,开始讨论起美食,浑然不觉贺锦兮就躲在暗处。 听完大家的话,贺锦兮心中一阵感动。 他们没有怀疑她,还为她着想,真的是把她当一家人。 她一定要趁着这次宴席澄清这个误会。 她要告诉他们,她也可以帮他们的忙! …… 回去之后,贺锦兮立刻询问了摆宴事宜。 她只得小后院的人只能在规定的范围活动,所以也不敢越雷池,只将地点定在了小后院和竹杖居之间的位置,既不远,也不惹眼。 至于饭菜之类的,贺锦兮也想好了,要亲自下厨! 想在山上那会儿,师父就说了,她的厨艺十分了得。正因为了得,所以不适合经常下厨,毕竟美味吃多了,就变得寻常。师父舍不得,此等美味变得无比寻常,劝她多吃少动手。 这一次,她就给小后院的亲人们露一手好了! 主菜她也想好了,那就是鸽子。 毕竟,大家都喜欢的鸽子。 两天转眼过去,这日一早,贺锦兮准备让香儿去买几只鸽子,话才出口,就发现香儿神色激动:“二少奶奶,您不用去买鸽子了,咱们院子有鸽子。” “封常棣养着的那些?”贺锦兮摇了摇头,“那是人家的东西,我可不会随便乱动。” “今日凌晨,那些鸽子都死了!”香儿认真地说,“要是扔了那多可惜啊,香儿觉得这就是鸽子们知道自家女主人需要鸽子,所以纷纷以性命表达了自己的忠心,只是因为大家都想到一块儿了,所以一起死了。” “香儿,你这想法也是挺绝的啊……” 贺锦兮抽了抽嘴角,“死鸽子,怕是不能吃?” “倒也是……” “都扔了的确可惜,要不我们先做一份自己吃吃看?” 香儿的目光立刻充满了崇拜:“不愧是二少奶奶,真是太聪明了!” 贺锦兮愉快地点了点头:“我师父也经常这么说!” 那么多鸽子,也值不少银子,扔鸽子和扔银子有什么区别呢? 师父从小就教导她,不能浪费!所以鸽子不能扔! 说干就干,她立刻就张罗起来。 要说她最拿手的,其实就是炖汤,熬出来的汤又鲜又浓,师父每次能把碗底都舔干净,可见是有多美味。 贺锦兮躲进厨房,很快就张罗了一桌子美味,而后望着日头,等着小后院的众人到来。 却不想,还没等到小后院的人,先等来了香儿。 “二少奶奶,少爷回来了,正在找您呢!” “找我?”贺锦兮有点不想走,“他有说因为什么事吗?” 香儿仔细回忆了下:“没有说,就是好像有点生气。” 生气?贺锦兮本来不打算理会,可一想到他送来的一篮子铜板,便只能站起身随香儿回去看看。 才见到封常棣,便听他问道:“贺锦兮,我鸽子呢?” 贺锦兮顺手端起桌上的干果盘子喂旁边黑乎乎的鹩哥:“炖汤了,你喝吗?” 封常棣手有点痒:“全炖了?” “嗯。”贺锦兮瞟了他一眼,“死了我才炖的啊,那么多鸽子,扔了怪可惜的,我看尸体还热乎着端去厨房炖了。” “……那汤呢?” 贺锦兮又把一粒干果塞进鹩哥嘴里:“我自己喝了一碗,给你留了一碗,剩下的备了一桌酒席准备请人。” 封常棣的脸色顿时精彩了起来,看着有点想笑,又像是有点生气。 他按了按眉心:“你就没想过鸽子为什么全死了?” “想过啊。”贺锦兮瞪眼, “所以我炖了汤先自己喝了,确定我没事才接着准备的。” 封常棣:“……那你还挺伟大。” “还行。”贺锦兮摊了摊手,“封常棣,你这只鹩哥是不是不会说话?怎么一声不吭的。” 封常棣看了眼把嘴巴戳翅膀底下装死的鹩哥,意味深长的弯了下嘴角。 “没到它说话的时候,以后你就知道了。” 贺锦兮说着话,忽然觉得胸口憋得难受,熟悉的抽痛让她的神色微微一变。她强撑着说道:“要是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出去了。” 封常棣看着她变得苍白的脸,缓缓开口:“这些鸽子是被我毒死的。” 闻言,贺锦兮身体一僵,顿时想到了那一桌酒席。 她也顾不得其他,飞快就往外跑,谁知跑到半路,自己却先撑不住,喉头一甜,喷出好大一口老血。 贺锦兮:“……” 什么情况? 第44章 老子不干了 贺锦兮中的这毒有个挺风雅的名字,叫“碧寒枝”。 碧寒枝的毒性非常特殊,主要表现为中毒后的表症并不统一,比如贺锦兮,她的表症就是吐血,如果不是一直用一套特殊的内力运转方式压制毒性,就她中毒这么些年,吐出来的血绝对够几千个人聚在一起泡澡了。 哦,不对。 要真那么一直吐一直吐,她中毒后绝对活不过半个月。 除此之外,这毒无解,而且中毒后难以察觉,再加上表症虽不统一,却也不特殊,所以相关记载中的大部分案例都被当成正常的病症来处理了,直到人死后,医术高明的大夫才能从尸体上窥见一二和端倪。 这毒最早出自禁宫,早在祖皇帝在世时就被皇室列为了禁药,连药方和相关记载都一并毁了。 贺锦兮之所以会知道这些,还是她师父的功劳,这些年师门上下为了她的毒费尽心思,只要发现点跟碧寒枝有关的东西,都恨不得掘地三尺。 要论对碧寒枝的了解,贺锦兮绝对能排进当世前五。 碧寒枝之所以无解的原因并不是毒方或者使用的药物有多稀罕,而是碧寒枝本身就是由近百种剧毒调配而成,只要炼制时其中一味的配比产生变化,那么需要的解药也会随之变化。 近百种剧毒比例足够搭配出无数可能,除非炼药的人自己做出解药,否则绝对没有解毒的可能。 换句话说,碧寒枝本身就囊括了世上九成九的剧毒,其他毒在它面前都很难发挥作用。 所以在吃过有毒的鸽子后,她撑了这么久才发作。 因为病发的晚,贺锦兮先前才觉得这些格子没有问题! 现在,小后院的众人喝了鸽子汤,结果可想而知。 贺锦兮赶过去的时候,席面的菜只动了几口,唯独鸽子汤被吃了一大半。 “完了,他们都被我害死了!”贺锦兮的眼眶一红,身体摇摇欲坠。 一双手臂扶住了她,封常棣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我只是用鸽子试毒,分量自然跟用在人身上没法比,再加上鸽子又经过汤水稀释,毒性更会减少,吃了只会上吐下泻。” 贺锦兮尴尬地摸了下鼻尖:“……我不是故意的。” 他们现在一定恨死“二少奶奶了”。 贺锦兮想得没错。 夏姐趴在木板床上,一手按住脑门上的帕子,一手端了个铜盆,在呕吐的空档见缝插针的骂骂咧咧。 “我就知道!会被封常棣看上的女人能是什么好鸟?卑鄙!目中无人!竟然敢光明正大的给我们下毒!” 隔壁床的唐三刀缩成一团,膝盖上也顶着个盆,眼泪哗哗地看了夏姐一眼,还没开口就哕了一声。 “……”夏姐恼道,“你别看着我吐行吗?弄得跟我有多恶心似的!” 纪彤脸色惨白,气息奄奄地捂着小腹:“这就是二少奶奶的高明之处了,她要不是行事这么大胆,把手脚做到了明面上,我们又怎么可能全部中招?” 刚从茅房回来的殷武两腿发软,扶着门框问道:“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毒又不致命,来这么一手,对她也没好处啊。” 夏姐懒得多想:“估计就是下马威,觉得咱们碍了她的眼。” “可怜的小十。”纪彤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往门口挪,“我估计……哕……等会儿再说,刀郎,茅房空着吗?我顶不住了。” 唐三刀有气无力:“财叔还在里面,你再忍忍。” “……”纪彤揪着床单,憋的面目扭曲,“小十也不晓得知不知道咱们的情况,今天她也没出现,要不……哕!” 殷武看不下去,把手里的铜盆递给她:“先别说了,吐吐。” 纪彤看着脏兮兮的铜盆,更恶心了,吐的稀里哗啦。 “跟她拼了!”陆婶掀了床板,摸出柴刀提在手上:“我可受不了这委屈!” 一个时辰后。 吃了药,好不容易缓过劲的后院众人看着又来送鸽子汤的大丫鬟——芍药。 纪彤气得浑身哆嗦:“欺、欺人太甚……” “纪姑娘慎言,这鸽子汤可是二少奶奶顾惜诸位的身体特意赏的。” 芍药拍拍手,两个丫鬟抬着一个巨大的食盒放在桌上,又捧出一叠汤碗挨个盛过去。 想起自己来小后院前贺锦兮的叮嘱,芍药给夏姐特意找了个大碗。 “夏姑娘,请,奴婢特意多给您盛了两根鸽子翅膀呢。” 夏姐:“……” 这是多盛了俩翅膀吗? 明明是多盛了两勺砒霜。 夏姐脸色煞白,两只手抖啊抖,死活不敢往过抻。 “怎么?不想喝?这可是二少奶奶的一片心意。” 唐三刀看不下去,伸手接过碗:“夏姑娘今天身子不爽利,我帮她喝!” 夏姐感动的眼泪汪汪:“刀郎……” 唐三刀把鸽子汤一口闷了,一脸视死如归。 其余人见状,也只能硬着头皮把汤喝了。 芍药翻了个白眼。 “便宜你们了,二少奶奶专门往汤里加了好多药材呢,都是好东西。”这些药都是解药。 后院众人:“……” 加了……好多药。 他们现在开始抠喉咙催吐还来得及吗? * “唉……” 听芍药说完小后院的情形,贺锦兮便愁眉不展。 本来是示好的宴席,没想到弄巧成拙,他们肯定更恨“二少奶奶”,说不定连她也恨上了。 现在,她一定被小后院的人当成叛徒。 “叹什么气?”封常棣的声音冷不防响起。 贺锦兮头也不回,根本不想理这个始作俑者。 “既然宴请他人,为什么不重新买鸽子?”封常棣坐到她身边,支着头看着她。 “还不是因为没钱。”贺锦兮没好气地回答。 “给你的碎银不够用?” 贺锦兮扁了扁嘴。 他给的碎银倘若用于零花,自然够用,可要是跟她十万两的违约金比起来,那就显得不够看了!现在处处都要花钱,她什么时候能攒够这笔违约金? 但是这个理由,贺锦兮不能说。 因为上次说完,封常棣就生气了。 她想了想,应道:“我想要金钱的自由,喜欢赚钱的快乐,你不懂。” 封常棣沉默了一下:“金钱的自由我懂,但赚钱的快乐我不太懂,我又不需要赚钱。” 听听,一开口就是赤果果的炫耀。 贺锦兮更气了。 “不过你想赚钱,倒也不是没办法。” 闻言,她充满希望地看向他:“二少爷,请您指点迷津。” 封常棣莞尔:“你师父教你唱过戏么?” “我师父是世外高人,不会这些。”贺锦兮被问地莫名其妙,“你问这个干什么?” “看你变脸这么快,还以为你学过。” 贺锦兮:“……”最烦跟读书人聊天。 封常棣看她小脸又崩紧了,便也不逗她,只将一叠地契放到她面前:“先前大婚要的铺子,我一直没时间去验收,你若是闲着,便代我走一趟。” 贺锦兮拿过地契,充满期待地看着他。 封常棣无奈接着道:“老规矩,会有佣金。” “好!”贺锦兮开心地点了点头,“二少爷放心,我一定会把事情办得妥妥的。” 封常棣却不放心:“你先去那边看看情况,等海叔办完事,便去帮你。” “你放心,不就是收铺子么?”贺锦兮满不在乎,“如果他们不听话,那就打服。” 封常棣:“……”倒也算是个好主意,所以让海叔跟着是正确的选择。 贺锦兮想了想,忽然凑到封常棣面前,一双小鹿眼倒映着他的面容。 “干什么?”封常棣的身体一僵,不自然地问道。 “师父说,人家若是帮了你,给了你好处,应当要表达谢意。” “如何表达?”封常棣的心中竟然生出莫名的期待。 贺锦兮想了想,站起身,鞠了个躬:“谢谢二少爷。” 封常棣:“……”就这? 正是失望之时,却见眼前的少女忽然扑过来,捧着他的脸,软唇在他的脸上轻轻一点:“我去办事了!” 封常棣的身体一僵,望着贺锦兮的身影消失,却是一动不动。 心跳得好快,他也中毒了! 一直到海叔的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二少爷。” 封常棣坐直了身,又恢复了先前的沉冷:“什么事?” “裕山小少爷他……他不见了……” 第45章 中毒风波 贺锦兮用了很久的时间才平复自己的心跳。 小时候,师父要是给了她一样好东西,她就会亲一下他,那时候,他就会很开心。 后来长大一些,师父便不让亲了,说姑娘家要矜持一点。 刚才也不知道为什么,她鬼使神差地就……亲了下去。 贺锦兮仔细回忆着之前的情形。 浓眉飞扬,狭长的眼眸含着星光,乌发落在他冷白的脸上,遮盖住他往日的锋芒,多了几分慵懒。最重要的是,他的眼中有她的倒影,含着笑意。 那一刻,她的心跳得很快。 待她回过神时,自个已经贴过去了。 贺锦兮闭上了眼,小脸因尴尬而憋得通红。 “二少奶奶,人都到齐了,账也都在这里了。”半晌,掌柜的声音传来,将她的思绪打断。 她烦躁地转过身,就看到地上摆了几堆账本。 头一下子大了起来。 贺锦兮今天要收的铺子有三间门面,外加两层小楼,放在别的地方都算得上豪气,更莫说这里是寸土寸金的镶红街。 想到封秀雪那天强颜欢笑的表情,贺锦兮瞬间共情了,讲实话换了是她,那不得跟人拼命! 她反倒是小看了李姑爷,自始至终面不改色,笑容不消。 不过现在……贺锦兮扫了一眼那一大堆账本,眉头就皱了起来。 “二少奶奶,要不要我给你念念?” 说话的是铺子里的掌柜,正是封秀雪的得力手下,早得了封秀雪的令,要好好给这位二少奶奶来个下马威。 他先前早就听说,二少奶奶没有任何背景,是个乡野村姑。这铺子之后以能到她手上,纯粹是司命大人帮的忙。 乡野村姑?那不就是斗字不识?看得懂账本才有鬼。至于司命大人,从不管经营之事,说了怕也是不会懂。 往后店铺怎么经营,盈亏如何,还不是他说了算? 思及此,掌柜的神色更加傲慢。 贺锦兮微微一笑:“我是乡下人,不认得太多字。” 掌柜的扬了扬鼻孔:“经营之事本就复杂。”, 贺锦兮望着地面的账本一筹莫展:“账本更是看不懂。” 掌柜的更加不屑:“二少奶奶尊贵之身,这些事让我们这些专业人才操劳,您坐着等收钱就行。” “我也想这样,但是司命大人肯定不同意。”贺锦兮往椅子上靠了靠,“不如,咱们就走个流程?” “二少奶奶您作主!”瞧瞧,二少奶奶果然是个草包美人! 贺锦兮对着那堆账本扬了扬下巴:“你给念念。” “好……念念?”掌柜的笑容凝固。 “不会念?不识字?”贺锦兮挑了挑眉,“不识字还能当掌柜,是不是看着姑姑是女人好糊弄?” “只有大字不识的东家才要掌柜的念账本?”掌柜的冷冷一笑,“二少奶奶就不要为难我们这些下人……” “刚才还说要念给我听,这下就反悔了?”贺锦兮坐直了身,单手扶着旁边的茶几,顺势轻轻一压。 “哗哗!”原本结实的茶几瞬间支离破碎。 掌柜的脸一白,瞬间想起来,这个彪呼呼的二少奶奶连四房老爷都敢打,又怎么会对他客气? 一见二少奶奶扬着仙子般的笑靥看过来,掌柜的飞快俯首捡起一本账册。 院子里立刻传来朗朗读书声:“野山参二根,每根二两……” 铺子下人看到自家二少奶奶面不改色地朝身边的丫鬟挥了挥手,丫鬟立刻送上笔墨纸砚,恭恭敬敬摆在新搬来的茶几上。 二少奶奶便拿着笔,盯着掌柜的,一笔一划开始写着什么。 掌柜的额头冒着冷汗,忍不住停下问道:“二少奶奶,您这是……” “都说了我不会看账本,所以我要学啊!今天说是来查账的,其实我是来学习的。”贺锦兮盈盈一笑,“我把你说的重点都记下来,正所谓脑过千遍不如笔过一遍,你接着念,要有感情一点哦!” 贺锦兮诚心学本事,奈何掌柜的越念越心越虚,连声音都开始颤抖。 平素做假账的时候没感觉,但是当着这么多人面高声朗读出来,这无异于当众处刑。 毕竟,大家都不是傻子! 她的话音刚落,便有下人上前一步:“禀二少奶奶,小的觉得这笔账有问题。” 贺锦兮朝他看来,却是一个身形消瘦的少年:“说说?” “这批货是去年年底进的,小的当时恰好负责入库,账上说有两根野山参,但是小的经手的都是园参,还有连翘的数量也对不上号,还有,店中规定,超过一两的野山参得几十年才能长成,二两的野山参,怎么也得百来年,是要报备的……” 掌柜的擦了擦汗:“二奶奶赎罪,第一次念账本,难免紧张,念错了!” “没事没事,你继续。”贺锦兮笑眯眯地朝他点了点头, “咔擦”一声,手中的笔断成两截,她一声惊呼,“香儿,笔断了,换一梗。” 目睹一切的掌柜双腿抖得更厉害,结结巴巴念道:“园参二根,每根二钱……” 众人看着二少奶奶埋头苦写的模样,不禁倒吸了口气。 这二少奶奶看着美若天仙,竟然不是花瓶,不过三言两语,就让掌柜的乖乖报了实账! 当天下午,二奶奶喜欢让人读账本的消息就在封家所有铺子传开了。 谁做的账本就让谁读,错了让下人指出来,这已经是巨大的社死现场。 最可怕的是她还会记在小本本里,就等着回去跟司命大人告状。 司命大人那手段……啧啧! 眼下的贺锦兮认认真真记着账,浑然不觉自己给封常棣挽回了多少损失。 待掌柜的念得口干舌燥时,她才让他停下,转头就看到海叔满头大汗地出现。 她不禁莞尔,打趣道:“海叔,说好的带我来长见识,见识我都快见完了,你怎么才来?莫不是封常棣舍不得放你?” 海叔叹了口气,神色庄重地走到贺锦兮身边,低声说道:“裕山小少爷不见了。” 闻言,贺锦兮豁然起身,将铺子事务丢给海叔,就往回跑。 第46章 为什么是四叔? 其实,小毛头封裕山会离家出走这件事,贺锦兮并不是很意外。 想想封常棣的高压政策,再想想他每天的学习量,换做是她,可能也会招架不住。 理解归理解,但是离家出走的毛病是绝对不能惯! 奇怪的是,封家几个看大门的下人都没有见到小毛头出门,护院们也没有见到翻墙的痕迹,可小毛头切切实实消失了! 而且是不留痕迹的消失! “二少奶奶,你说会不会是有内鬼?”香儿一脸担忧,“封家家大业大,多少都有些死对头,说不定是仇家和内鬼里应外合,将人掳走了。” 贺锦兮下意识地问道:“哦?那你们觉得哪个仇家最可疑?” “封家世代行医,与人为善,若说有仇的话,就只有南阳侯府的大公子商祈舟。”芍药想了想,又摇头,“可是商公子他平素也就是说话难听,倒是经常被司命大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商公子会不会就是因此怀恨在心,对司命大人因恨生爱,为了博取司命大人的注意,拐走了小少爷?”香儿眨巴着眼,“话本都是这么写的!” 贺锦兮:“……” 她得提醒一下叶声,找到新话本时先挑一挑,瞧瞧把原本单纯的香儿嚯嚯成什么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商公子差不多也该放话了,可他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是……” 芍药顿了顿,猜测,“对司命大人的感情不够深?还想虐一把?不过他肯定会失望的,二少奶奶和司命大人才是天生一对!” 贺锦兮:“……” 完了完了,两个丫鬟都不能留了! 贺锦兮不理会两个沉浸在自己剧情中的丫鬟,仔细将得来得消息琢磨了一遍,腾地站起来说道:“我觉得,他应该是躲在府中的某个地方,咱们再找找,说不定就能找到!” 芍药弱弱开口:“二少奶奶,您知道离家出走的意思吗?” “依照你们所言,封家并没有仇人,那就排除了绑架的可能。而府中守卫森严,他又是主子,如果出门绝对会被发现,由此推断,他一定还在府中的哪个地方藏着!” 香儿顿时一脸崇拜:“二少奶奶你好聪明哦!” 芍药倒是反应快:“我立刻让竹杖居的下人们分头找!” …… 大家都开始忙乎,贺锦兮也不闲着,循着小毛头素日里不常去的方向仔细查看,因她会轻功,速度比旁人快了许多,只可惜她来来去去走了好多趟,却始终没有发现小毛头的影子。 “咚!”正当她路过一棵树下时,头顶忽然传来一道声响,她下意识闪开,顺手抓住暗器,凝神一看,却是一团树叶。 紧接着,耳边传来一道小小的声音:“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贺锦兮顺着声音抬起头,便见到一道削瘦的身影躲在树上,他用树叶挡住了脸,奈何身材太高大,半个身体都暴露了。 贺锦兮:“……” 你当我瞎? 贺锦兮清了清嗓子:“下来。” “不要,我是树叶,树叶是不能从树上下来的!”树上的人开口。 贺锦兮打了个哆嗦,粗哑的成年人嗓音,配上奶声奶气的口吻,说着天真无邪的话,怎么听怎么辣耳朵。 她无奈开口:“大哥!你今年要是才七岁,用这种口气说话我不反对!可你现在……” “小姐姐,你怎么知道我七岁了呀!小姐姐你真厉害!”树上的人欢呼雀跃,刷地一声丢开手中的树叶,露出真正的面容。 贺锦兮彻底惊呆了,颤着声音:“齐齐齐玉柏!” 眼前这面如冠玉的男子可不就是随身携带行走乐团的齐玉柏! 可是……乐团呢? 齐玉柏眨巴着眼睛,惊喜地朝她靠近:“大姐姐,你认识我大哥呀!” 贺锦兮:“????” 贺锦兮还来不及开口,意外又发生了! 随着齐玉柏的动作,趴着的树枝终于撑不住他的重量,“咔嚓”一声折断了! “啊啊啊!救命啊!” 眼见着齐玉柏就要摔下来,贺锦兮飞速抽出一段长绸,用力甩到另一棵树上,堪堪托住了齐玉柏的身体。 原本惊慌失措的齐玉柏便顺着长绸咕噜咕噜朝她滚过来,开心地拍着手:“好好玩呀……姐姐快抱住我!” 抱住你?想得美! “嘭!”齐玉柏的身体结结实实落地,哇地一声嚎啕大哭。 贺锦兮:“……” 说你会演,你还没完了是不! …… “所以,你是齐玉柏的双胞胎弟弟?” 贺锦兮看着眼前和齐玉柏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在相信和怀疑之间徘徊。 她原本以为齐玉柏跟她这个不太熟的人“开玩笑”,片刻之后终于发现,眼前的男子的确是个熊孩子,哭起来眼泪就止不住。 贺锦兮差点给他跪下,最后终于用了一颗糖哄好了这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美”男子。 “不对不对,我和大哥不是双胞胎!”齐玉柳撅着嘴摇着头,伸出手指一边掰,一边说,“大哥叫齐玉柏,二哥叫齐白杨,三哥叫齐玉棘,四姐叫齐云杉,我叫齐桑柳……” 乖乖,大西北的树都被齐家种齐全了! 齐桑柳掰到了最后,已经数不清楚了,伸出四根手指骄傲地说:“我们有五个人,都长得一模一样呢!” 贺锦兮干笑一声:“齐家夫人还挺……挺会生养的……” 此时,她已经不再怀疑眼前人的身份。 齐玉柏的乐师说过,他家少爷不太爱说话,那天晚上他也就说了两个字,而眼前这个人,从开始到现在,已经把她的耳膜要吵裂了。 “姐姐,你刚才救了我,你好厉害哦!” “锦兮姐姐!下次你还会给我带糖吗?” “锦兮姐姐,我好喜欢你呀,就算你不带糖,我也要和你做好朋友!” “好朋友要告诉好朋友一个秘密哦!” 贺锦兮深深怀疑,齐桑柳在齐夫人肚子里的时候,就把齐玉柏的说话能力抢走了! 要不然,怎么这么能说呢! 但是,她还不能说话太重,怕他又开始嚎啕大哭。 她可没有糖了! 于是,她只能耐着性子微笑:“好呀?什么秘密?” “我的好朋友,也躲在树上!”齐桑柳神神秘秘地指着树上。 “好朋友?”贺锦兮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树枝,后背一凉,这孩子该不会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 “笨姐姐!”齐桑柳开心地拍着手,“我的好朋友不在这棵树上,在他家树上!” 闻言,贺锦兮松了口气,可背后却汗津津的,熊孩子,不把话说明白! “裕山哥哥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他要躲到家里的树上,这样谁都找不到他!” 贺锦兮眼睛一亮:“裕山哥哥?” “裕山哥哥比我大一岁,他说要叫他哥哥!”齐桑柳噘着嘴,一脸困惑,“可是我比他高好多哦!为什么要叫他哥哥呢!” 贺锦兮:“……” 真不知道该说他聪明,还是说他不聪明! 齐桑柳想着想着,忽然站了起来:“哎呀!姐姐,我该回家了,三哥说我不能回去太晚,他还想出来玩呢!姐姐再见!” 说罢,他一个纵身,踩着树枝飞远了。 望着他远去的身影,贺锦兮目瞪口呆。 说好的不会武功,你这是在干嘛?! 第47章 被误会的二少奶奶 “香儿,给我准备最长的木棍!”贺锦兮一进竹杖居的院子,立刻下令。 香儿本来打算跟贺锦兮报告他们的结果,没想到贺锦兮根本没打算听。 片刻之后,长棍拿来了。 却见贺锦兮拿着长棍径直走到院子里最高最茂密的那棵树下,就是一阵捅。 “啊啊啊……”小毛头的声音伴随着哗啦啦的树叶声一并传出,众人定睛一看,满身插着树枝树叶的小毛头从一根树干后冒出来:“婶婶婶婶,别捅了!有话好说,你现在都是我婶婶了,这么凶巴巴的不好……” 贺锦兮:“……” 捅得更厉害了! 小毛头只得抱紧树杈朝下喊:“婶婶你冷静点行吗?暴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贺锦兮直接气笑了,挽起袖子就准备上树。 “你别上来啊!” 小毛头往里面缩了缩,“你敢过来,我就从这跳下去!” 贺锦兮扬起木棍继续就往树上捅,小毛头再怎么机灵也腾挪不开,几个呼吸的功夫就挨了好几下,疼的差点飙泪。 “婶婶,我真跳了啊!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后果真的很严重!” 封常棣拐进内院,抬头看了一眼就乐了。 “跳,这个高度只要你别脑袋朝下,我都能治。” 贺锦兮憋笑。 小毛头目瞪口呆:“叔……叔父,面对走丢半日的侄儿,你怎能如此狠心!” “……”封常棣捏了捏鼻梁,冲侍从勾了下手指,“去搬几口锅过来。” 半个时辰后。 小毛头抱着树杈哭得像个八百斤的胖子,树底下是十来个火烧的正旺的大铁锅,里面的水早就煮沸了,热气一个劲的往上蹿。 “叔父,我知道错了!你不要煮我!婶婶,你快帮我求情啊!我要掉下去了!” 贺锦兮靠在躺椅上,眯着眼睛晒太阳。 “别哔哔,赶紧掉,掉准点,等煮熟了,胳膊拿来凉拌,骨头用来煲汤,手指头风干了当磨牙棒……” 眼见着贺锦兮不管用,小毛头决定凭着最后一丝血脉亲情,朝封常棣喊道:“叔父叔父,你把锅挪开,要不然我就把你的秘密告诉婶婶!” “你说。”封常棣顺手添了一把柴火。 “你……”小毛头哭了,叔父果然不近人情,他坚定地抱紧了树杈,“婶婶,叔父其实养了好多姬妾。” 贺锦兮轻轻哦了一声。 多新鲜,好像谁不知道似的。 小毛头咬了咬牙:“叔父根本就不顾忌你的感受,把那些人都养在小后院。” 小后院啊,熟着呢…… 思及此,贺锦兮一愣:“小后院?你叔父把姬妾养在小后院?” “对!我今天四处乱逛的时候发现的!”小毛头愤愤不平地回答,“有男的有女的,有老的有少的,多丑的都有!” 贺锦兮震惊! 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些人竟然就在小后院! 可是不对啊!封常棣要是在小后院养姬妾,小后院的亲人们会不晓得! 贺锦兮微笑鲁豫脸:“我不信。” “真的!府中的下人们都知道,而且我还偷听到了他们的名字!”小毛头为了证明,飞快报出来,“什么财叔,刀郎,陆婶,夏姐,小纪,全都是奇奇怪怪的名字……” 是他们没跑了!这一刻,贺锦兮仿佛懂了,又仿佛不懂。 看着贺锦兮逐渐严肃的表情,挂在树上的小毛头却是两眼发光,语气无比兴奋:“婶婶,你快抱我下来,我帮你离开叔父这个负心汉!” 贺锦兮木着脸看他。 “婶婶,你就不生气吗?你看看这一群歪瓜裂枣,多磕碜呐!婶婶,你知道女人这辈子最大的痛苦是什么吗?” “是什么?” 小毛头冲着贺锦兮苦口婆心道:“这女人最痛苦的事啊,不是婚姻被插足,而是被一个样样都不如自己的人插足!婶婶你这就更夸张了,你是被一群丑八怪插足啊!” 贺锦兮沉默。 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告诉小毛头,并不是长得不如她就是丑。 锅里的水已经咕噜咕噜响了,热气腾腾往上,火苗舔着炉子,黑漆漆的,就跟封常棣的脸一样黑。 封常棣冷声开口:“下来。” 小毛头一阵心慌,梗着脖子坚持着:“我不,除非你答应我,把课业变回从前那样!不对,要减少到从前的一半。” “封裕山。”封常棣抬眸,“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小毛头,快下来!”贺锦兮看着封常棣沉沉的脸,不禁为小毛头捏一把汗,“下来了就不严惩!” “我不!”小毛头知道自己没退路了,“除非叔父答应我!” “答应?”封常棣冷冷一笑,忽然伸手用力拍了一下树干,老树猛烈地晃动起来,小毛头猝不及防手一松,身体就直线往下掉。 完了完了,这次他真的要被煮熟了! 就在小毛头绝望之际,一个温暖的怀抱稳稳地接住了他。他睁开眼一看,就见到贺锦兮温柔的眉眼,他一阵感激:“婶婶……呜呜呜……还是你最好……” 贺锦兮微笑着放下他,顺手就抄去地上的棍子。 眼看要棍棒加身,小毛头动作熟练的把外褂一脱,一骨碌就从石桌上滚了下去,拔腿就跑。 “婶婶,你你你为什么打我……” 贺锦兮抡起棍子,跟撵鸡崽似的把小毛头追的满院子跑:“不打你不长记性!你才几岁,就敢离家出走?” 小毛头:“???” 说好的下了树就不打人的!眼前的棍子是为那般? 纯真的童心受到现实的暴击! …… 小毛头一离开,贺锦兮就拉着封常棣冲进房间,“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欺身便靠过来:“封常棣,你跟我说清楚,小后院到底是怎么回事?” 轻软的身子无意识贴进,幽香仿佛是一根导-火-索,将封常棣的脸颊烧红了。 他别转过来脸,轻轻咳了一声:“什么怎么回事?” “小后院的那些人,都是你的姬妾?”贺锦兮迫切地望着他,一脸紧张。 封常棣心头一动,决定试探一下她,于是点了点头,双目却没离开她的脸。 发现自己的朋友都是自己的情敌,所以慌了? 还是发现他有这么多姬妾,所以醋了? 不论哪一种,似乎都……不错? 而后,他便看到贺锦兮倒吸了口气,随即露出懊恼之色,等一下,懊恼之色? 贺锦兮很后悔。 如果小后院知道自己就是封常棣的姬妾,她会怎么样? 他们本来就对“二少奶奶”满腹偏见,万一知道真相,会不会以为她这个“二少奶奶”是故意假扮成小十耍他们,用姬妾的事情误导他们…… 完了,她给自己挖的坑越来越深了! 贺锦兮做着挣扎,仰头看向封常棣:“如果你认为一个人单纯可信任,可后来你有发现她骗了你,你会怎么样?” 闻言,封常棣的目光一沉,恢复清明:“我会……亲手断绝我们之间的关系。” 所以不要让我发现,你是其他房的人。 贺锦兮的脸一下子垮了,瞬间沉浸在自己痛苦的世界里,丝毫没有察觉到封常棣愈加沉冷的目光。 所以,贺锦兮,你真的是在骗我? 片刻之后,她抬头:“有没有骗了人之后,补救的方法么?” “那便要看我们之间的关系有多深。若只是泛泛之交,我会让她付出惨痛的代价。”封常棣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 “若是至交至爱呢?”贺锦兮下意识靠前一步。 “若是至交,自从便恩断义绝。”封常棣垂眸看向她的脸,心头一动,“若是至爱……” “算了,至爱谈不上。”不等封常棣开口,贺锦兮挥了挥手,打断他,“我和他们不可能是至爱。” “所以你说的不是……”封常棣蓦地顿住,露出一抹浅笑,原来是误会了,目光扫过她的手指,忽然一顿,顺势扣住她的手腕。 贺锦兮正发愁着,猝不及防被他拉住了手,顿时往回缩:“干什么?今日份的牵手已经牵过了!” 封常棣:“……” 他看向她的掌心:“有伤口。” 贺锦兮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随即笑了一下:“不碍事不碍事,先前拍桌子吓唬掌柜的,不小心滑到了。” “小伤口也有感染的风险,从小病变成大病,必须从源头杜绝这种情况发生。”封常棣说着,极其自然地牵着她的手往一侧小间走去。 “干干干……干什么……”贺锦兮看着前头的床,顿时不淡定了,心也不争气地乱跳。 封常棣顺手拿了一团棉花,并一瓶金创药在她眼前晃了晃:“清理伤口。” 贺锦兮干笑一声:“对,是得清理。” 封常棣不愧是医学不世之材,就连上药的动作都温和地恰到好处。 她怔怔地看着他低垂的脸,由着烛光描绘他的侧颜。 深邃俊美的面容只露了一半,依旧令人心动,他的目光专注地落在她的掌心,恍惚之间,仿佛凝视的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贺锦兮深吸了口气,暗暗告诉自己,她想多了! 尽管她至今不清楚封常棣选择自己的原因,但也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心动。 一旦心动,她还怎么脱身? 第48章 大婚1 贺锦兮又经历了无眠的一夜,次日一早,呵欠连连。 但是小毛头今天有课业,她必须早起。 一进书房,就看到小毛头板着小脸,气鼓鼓的,不理她。 贺锦兮十分理解,迅速祭出杀手锏。 “我这里有丰年乡的梨膏糖,特别甜!” 小毛头高兴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又板着脸低下头。 “有一整袋,谁理我就给谁!” 贺锦兮的手“咻!”的一声空了,手中的糖袋子就进了小毛头的口袋。 她微微一笑,凑近小毛头,“收了我的糖,就等于不生我的气了?” “我本来就没有生你的气,我就觉得委屈。”经过一夜的反思,小毛头已经知道自己错了,但是心有不甘,“我是你的战友,你居然跟叔父一起打我!我好心告诉你秘密,你居然还下得了手。” 贺锦兮:“……” 真是谢谢你啊!如果不知道这件事,昨天她也能睡个好觉了! “不过话说回来,后院的那些人,婶婶打算怎么办啊?”小毛头用怜悯的眼神看着贺锦兮,“在我看来,婶婶可比那些歪瓜裂枣好看多了,只可惜了叔父看姑娘的眼光有点歪。” 无端端被可怜的贺锦兮再次无语:“其实这是个误会。” “怎么可能是误会!三婶婆说,叔父对他们必定用情至深,要不然也不会娶了婶婶,还舍不得遣散他们!”小毛头压低了声音,“要不,咱们互相帮忙?” “怎么帮?” “我帮你收住叔父的心,你帮我解决掉课业的问题,你也看到了……”小毛头说着,推了推桌子上厚厚的卷子,“恐怕到今夜子时都写不完。” 贺锦兮微微一笑:“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至于你的事情,我帮你争取争取!” 小毛头黯淡到了一半的目光又刷地亮起来。 贺锦兮按了按卷子:“如果你课业做得好,我就和你叔父说说,让你明儿可以一块儿去看戏!” “小意思!”小毛头拿起笔飞速就动了起来。 贺锦兮满意地笑着,并没有察觉到,封常棣正隔着窗户望着他们。 少女穿着新妇的衣衫,非但不显得格格不入,反而因这一身红多了一份迷醉的媚意,那轻灵的眉眼含着清浅的笑意,是这个春日清晨最令人心动的一抹景色。 …… 贺锦兮是个一诺千金的人,既然答应了小毛头,自然要说到做到。 为此,等小毛头做完课业后,她立刻去见封常棣。 “小毛头的课业你打算怎么缩减?” 这话问得极为聪明,不是要不要,而是如何缩减,无形之中将对方的思绪往她想要的方向代入,贺锦兮出口之后,颇为得意。 这一招是从师父给的宝典中学会的。当时看到这一条,贺锦兮便想到自己小时候在这个技巧上栽了无数次。 这次,也该轮到她用在别人身上了! “缩减?”封常棣冷笑一声,“他想得美!” 贺锦兮:“……” 说好的做选择,他为什么直接拒绝! 所以,小毛头的离家出走以一场女子单打结束,课业不减反增,可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经典案例。 贺锦兮试图为小毛头争取权益:“一味的压迫,最终只会反抗地更厉害。” 封常棣不以为意:“他要是能反抗我,那也是一件好事,这说明他有足够的能力。” 贺锦兮:“……”有些人看着挺聪明,其实不长脑子。 “万一他的反抗不是对你,而是对自己呢?比如自我伤害。” “他是封家家主的儿子,是封家司命的侄子。”封常棣沉声道,“若是这等压力都撑不住,往后如何将封家交给他?” “封常棣,设身处地想想,如果他是你的孩子,你舍得吗?”贺锦兮苦口婆心,“每个孩子有每个孩子的天赋,育人应该是因材施教。” 封常棣往前一步,垂眸直对她的眼,“等你生了我们的孩子,我再回答你这个问题。” 他们的孩子? 贺锦兮的心不争气地狂跳。 好家伙,她……也入戏了! 她用自己最后一丝理性挣扎:“所以,不能减少课业吗?” “不能。”封常棣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明日允他去看戏。” 贺锦兮一喜。 两个任务,她至少完成了一样,小毛头总不会怪她! 望着她欢喜的笑容,封常棣的眉目也悄悄舒展。 …… 贺锦兮连夜将消息传给了小毛头,次日一早,小毛头就快乐地来到竹杖居等着她。 他这会儿穿着一身喜气洋洋的袍服,看着跟个会走动的红包似的,看得贺锦兮心情愉悦。 一大早就看到这么吉利的东西,今天的财运应该不错! 两人后面缀着丫鬟,慢悠悠的往搭了戏台子的正院走。 “前面的姐姐,等一等。” 贺锦兮循声回头,就见一个穿着华贵纱裙的女子拎着裙摆小小步的凑上前来,头上步摇叮当作响,鬓边还簪了朵淡粉色的绢花。 贺锦兮瞅着这姑娘弱柳扶风的姿态,再看看对方跟原地踏步也没差多少的小碎步,眉梢略微往上抬了抬。 这个姑娘看着有点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 “……婶婶,你有没有闻到?”小毛头牵着贺锦兮的手,小大人似的肃脸望着女子。 贺锦兮疑惑地抽动了下小巧的鼻尖:“闻到什么?” 小毛头神色凝重:“这绿茶的气息啊。” 贺锦兮:“……” 正踩着小碎步的姑娘脚步一顿,紧跟着就红了眼圈,幽幽地看了看小毛头,才从衣襟上抽下帕子在眼角上按了按。 “对不住,是我跑的太慢了。” 这话却是对着贺锦兮说的,而且还是泫然欲泣的那种说话方式。 “……”贺锦兮不太想接这个茬,甚至想扭头就走。 “知道自己跑的慢,还要让别人等你?”小毛头叉着腰,气势汹汹,这表情跟不久前怼封常棣后院那些人时一模一样,“你咋这么大脸呢?” “放肆!竟敢对我家小姐无理?你知道我家小姐是谁吗?”跟在女子身边的婆子指着方沉斥道。 小毛头翻了个白眼:“你这婆子是脑子不好吗?你家小姐是谁竟然还要问我这个陌生人?” “你!”婆子气了个倒仰,“放肆!大胆!无法无天!” 小毛头用两根小拇指勾住自个嘴角一扯,冲着婆子吐出舌头:“略略略。” 这婆子粗喘着气,瞪了小毛头半晌后,倏地将矛头对准了贺锦兮。 “这孩子这么不知礼,你这个当大人的竟然也不开口管管?到底还有没有点教养了?” 贺锦兮还没答话,这婆子就连珠炮似的训道:“封家一向重礼知理,与之相交的人家也都是懂礼数的,今天怎么请了你们这两个小家子气的!简直不像话!” 小毛头登时就跳脚了:“你说谁呢,睁大你的眼瞧瞧,我可是——” 第49章 大婚2 贺锦兮拍了拍小毛头的肩膀,笑道:“何为礼数?何为大气?是在别人家肆无忌惮大放厥词,还是对着个孩子指桑骂槐?要真是这样,那我还真要请教请教,不知这是哪家的礼数?” 婆子噎了噎,下意识的瞥了眼旁边娇娇弱弱的女子。 “实在是抱歉,我身体不好,陈妈妈一时太过担心才失了分寸,还请姑娘见谅。”女子嘴上道着歉,脸上却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眼眶里水光盈盈。 贺锦兮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几个这种款式的姑娘,一时有些无语。 见她不说话,女子脸色愈发苍白:“姑娘要是心里有气大可直言,只要能让姑娘解气,我做什么都可以。”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朝着贺锦兮盈盈下拜,动作间似乎踩到了裙摆,身形一歪就摔到了地上。 贺锦兮直接看愣了,无语道:“这原地摔跤可真是门技术活。” 她话音才落,就见女子猛地抬起头,眼泪珠串一般簌簌下落:“姑娘,我是真心诚意向你道歉,你就算心存不满也不该故意算计我摔跤啊!” 一旁的陈婆子立马跟点燃了的炮仗似的,一边去扶她家小姐,一边瞪着贺锦兮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我家小姐可是南阳侯府的千金,我告诉你,今天这事儿没完!” 看着那女子泪眼婆娑的样子,贺锦兮终于想起来了,那不就是成亲前夜,向封常棣诉衷情被拒绝的女子么? 贺锦兮冷笑一声,抱起小毛头扭头就走。 陈婆子大怒:“站住!” 贺锦兮原本没打算停的,但不想刚拐了个弯就被突然冒出来的人堵住了。 来人一身红金相间的长裙,脚上穿着双尺码极大的绣花鞋,之所以会先看到鞋,一是因为贺锦兮低着头,二是因为这绣花鞋的主人……足足比贺锦兮高了两个头!她又不好仰着脑袋直勾勾地盯着人家,是以没看清对方的面容,只觉得她脸上涂满了脂粉,连衣服都飘着香气。 贺锦兮:“……”从未见过如此牛高马大的女子。 “你就这么走了?”高大女子问道,这声音听着还有点哑。 贺锦兮茫然地眨了下眼睛:“……不然呢?” “她叫商凝珠,是南阳侯府的嫡次女,为人最是阴险小气,你今天要是就这么走了,这盆脏水可就永远洗不掉了。” 贺锦兮认真道:“我不太擅长应付这种人。” 高大女子叹了口气,怜悯地瞥了贺锦兮一眼。 “仔细看着。” 贺锦兮完全没跟上这姑娘的脑回路,只能茫然的看着她踩着巨型绣花鞋踏着比商凝珠刚刚还夸张的小碎步,用帕子挡着半边脸,嘤嘤嘤地跑了过去,在经过商凝珠时‘啪嗒’一下坐倒在地上 “这位姑娘,你……你生气也不能推我呀……”话音一落,那姑娘的泪水就止不住,开始暴风哭泣,“妹妹就算见到了自行惭愧,也不能出手伤人啊!” 贺锦兮和小毛头同时目瞪口呆,厉害了,这也行! 商凝珠从没见过比自己更快哭的人,一时之间有些呆愣:“这位姐姐,是你误会了,我都没有碰到你,是你自己摔的!” “若妹妹坚持是我自己摔的,那就是我自己摔的,左右不过扭断了脚,也……也不是很疼……”高大女子扭捏得爬了一下,又滑倒在地,已经哭得满脸泪水,止都止不住! 商凝珠终于反应过来,连忙憋出了眼泪委委屈屈开口:“你……你怎么能诬赖我!” 话音未落,女子声音陡然拔高:“呜……” 两人对着开始哭,大有一副水淹封家后宅的架势。 小毛头托了一托自己张大的下巴,十分感慨:“原本以为话本说女子是水做的太夸张了,如今算是见识了!” “我哭不出来,我不配当女子。”贺锦兮一边自我检讨,一边便朝高大女子走去。 这件事总归是她惹起的,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她的手才刚刚触到高大女子的衣袖,顿时一愣。 方才的嚎啕大哭已将对方脸上的脂粉刷了一些,露出她本来的面目。 她……她不就是齐玉柏吗? 不对!好像也不应该是…… “这不是齐四姑娘吗!”小毛头替她解了疑。 贺锦兮顿时想起来了,这不就是齐家西北五棵树的老四,齐云杉,齐四小姐吗! “你认得我?”齐云杉压着声音娇滴滴地问。 “认得认得,听说你们五兄妹长了同一张脸!”小毛头愉快地回答,“从前还挺怀疑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你是?”齐云杉皱着眉问。 “我是你弟弟的好朋友,封常景的儿子,封裕山!”小毛头拍着胸口说完,又皱着眉,“他不是说我是他最好的朋友吗?为什么你会不知道我?” 齐云杉张了张口,正要回答。 一侧的商凝珠却凑了过来,她擦掉了眼泪,细声细语地看着小毛头:“原来竟是……竟是常棣哥哥的侄儿……我是凝珠姐姐,你小时候我抱过你……” 小毛头下意识抖了抖身体:“那我小时候可真倒霉!” 商凝珠扁了扁嘴,又将目光转向贺锦兮:“这位可是带你的嬷嬷?” “嬷嬷?这位大娘,本以为你腿脚不好,走不快路,没想到你眼神也不好!如此美若天仙而且……”小毛头本想拿几个词汇来夸一夸贺锦兮,奈何张口词穷,只能硬撑,“美若天仙的婶婶了!” 商凝珠如遭雷击,立在原地。 只有贺锦兮理解她的心情。 想象中的情敌骤然出现在眼前,的确需要花点时间消化这种复杂的情绪。 正好可以趁着这会儿离开。 下人们扶着齐云杉起身,便跟着贺锦兮一道离开。 贺锦兮心中有些疑惑,便低声朝身侧的小毛头问道:“这位南阳侯府嫡次女似乎和封家很熟?” 小毛头:“南阳侯府和封家有过渊源,商二小姐小时候就认识司命大人。” “如此说来,她应当认识你才是。” “她小时候就去了外祖家,直到前几日才回来。前几日我正埋头课业,根本没有空出来见人。”小毛头扁了扁嘴,不忘提醒,“婶婶,你一定要帮我吹吹枕头风,让叔父减掉一些课业,昨日熬到了半夜,头发掉了好几根,我可不想变成南阳侯!” “当侯爷不好吗?”贺锦兮奇怪地问。 小毛头叹了口气:“等会儿你见了南阳侯就知道了!” 第50章 大婚3 “唉……”另一道叹息声也跟着响起。 贺锦兮这才想起身侧还有一个差点被她遗忘的齐云杉。 她转过头一看,不禁大吃一惊:“齐姑娘,你这是……” 此时的齐云杉用手帕将自己的脸遮住,奈何她的脸太大,而帕子太小,遮出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效果。 只是,露出来的下巴还是能看到深深浅浅的脂粉,再加上她方才哭得太凶,整张脸像是一盘混在一起的调色盘,加上她双眼四周仿佛晕开了一圈墨,黑乎乎的,看起来委实有些恐怖。 齐云杉幽幽地又叹了口气,道:“俗话说得好,三分长相,七分打扮,我虽然长得天姿国色,奈何妆都花了,若是现下跟着你们去堂会,只怕……” 贺锦兮体谅她的难处,温声说道:“齐姑娘别担心,我这就派人带你去整理一番。” 身侧的芍药立刻会意,领着感激不尽的齐云杉离开。 “婶婶,你可不要给我生出一对龙凤胎弟弟妹妹哦。”待齐云杉离开,小毛头心有余悸地说。 贺锦兮很清楚自个的身体,虽然她之前也闹过以为自个怀孕的乌龙,可最近身体每况愈下,以她现在的状况,能不能活一年都是个未知数,更别提怀孕生子了。 心里有数归有数,但她还是按耐不住内心地好奇,问道:“为什么?” “齐四姑娘这张脸用在齐家几位公子身上,那是人中龙凤,是丰神俊朗,可用在四姑娘身上,那可真是一言难尽……”小毛头一想到方才的景象,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要是婶婶也生了龙凤胎, 那画面我可不敢想。” 贺锦兮莞尔,轻声提醒:“小毛头,莫要以貌取人。” “我是实话实说。” “你与四姑娘的哥哥是好朋友,却在背后这般议论他妹妹的长相,他要是听到了,作何感想?将心比心,若是你的朋友在背后诋毁你的亲人,你又当如何?” 小毛头吐了吐舌头:“知道了,婶婶。” 贺锦兮这才露出笑容,便听到香儿低声提醒:“二少奶奶,戏园到了。” 贺锦兮抬起头看了看,笑容逐渐凝固。 封宅占地极广,内里一应俱全,就连看戏的地方也专门腾出一个院子,搭了个戏台,称为戏园。 可是……这个戏园为什么要建在小后院的隔壁呢? 这边热热闹闹敲锣打鼓,她就不相信小后院的人会忍得住不来看戏? 只要他们从围墙上一探头,她辛辛苦苦捂了好久的马甲就爆了! 贺锦兮这么一想,整个人都不好了! “婶婶,你还愣着干什么?走呀?”小毛头完全没察觉到贺锦兮的不对劲,拉着她就往里走。 贺锦兮根本无法拒绝,只能安抚自己,园子这么大,她的辈分也就比毛头高一点,肯定会被安排在不起眼的位置! 做足了心里准备,贺锦兮跟着进了园子,丫鬟迎上来,笑脸盈盈地指着主座位一侧的位置说道:“二少奶奶,您的位置在那!” 贺锦兮抬眼一看,正对着小后院的围墙,她……只想死。 她一边修补破裂的心防,一边问:“你是不是弄错了,我是晚辈,理应坐在下席……” 丫鬟捂着唇轻笑:“且不说今日的堂会本来就是为您和二少爷的婚事准备的,单就司命大人的身份,您坐在那个位置也是当之无愧。” 贺锦兮恨不能当之有愧! 她再次安抚自己,入座之后,只要她全程低头,充分利用新嫁娘害羞的特点,届时就算小后院的人爬墙了,看到的也是她的头顶! 思及此,她立刻垂下头,急匆匆上朝座位走去。 封常棣恰在此时入场,看到贺锦兮垂着头,眉头微微一蹙,上前低声问道:“你脖子扭了?” “你脖子才扭了!”贺锦兮不服气地转头看了他一眼,又飞快低下,“我是新妇,第一次跟长辈们看戏,肯定会害羞的。” 封常棣想到她这段时间的丰功伟绩,微笑脸:“真的吗?我不信。” 贺锦兮:“……”爱信不信! “是担心自己不懂礼节,惹出笑话?”封常棣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也不逗她,只低声安抚她,“海叔已经安排了丫鬟在你身边,等会儿南阳侯来,她会提醒你一应礼仪。” “倒也不是礼仪的问题。”人家好心为她着想,她也不好不领情,只能支支吾吾道,“知道今日城中的贵人都会来,我已经提前学了礼仪,保证不给你丢脸,只是……” “只是如何?” “只是我有点紧张。”贺锦兮找了个借口,目光下意识落到小后院的围墙。 封常棣立时明白了她的顾虑,倒也不揭破,只拉住她的手道:“那便把头抬起来,坐在墙下的贵人们虽然看不清我们这里,可也得把仪态摆足了!” 闻言,贺锦兮大喜:“墙下的位置看不清这里吗?那真是太……太可惜了!” 封常棣自是不信她的这番话,倒是看她恢复了笑容,唇边亦是微微一勾。 去了心中的顾虑,贺锦兮立刻挺直了腰板,愉快地挽住封常棣的手臂,身体也顺势贴了过来,脸上更是笑颜如花:“你放心,这种大场面,我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 因是新嫁娘,贺锦兮今日一身正红,衬得她肤白如雪,仿佛这无边春日美景中最娇艳的花朵,熟悉的幽香就这样猝不及防攻进他的鼻端。 封常棣点了点头:“最好如此。” 看到封常棣神色冷漠,贺锦兮心尖有些挫败。 自从他说让她教他们的孩子之后,她只要一想到他,脑子里就会不由自主出现相夫教子的画面,她就无法控制脸红心跳。 即想见他,又怕见他。 他此刻的反应却又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她的悸动。 她松开手:“常景大哥过来了,我先入座。” 说罢,不等封常棣回应,她就溜了。 像一只进了海的美人鱼,就算在海深处,依旧异常醒目。 “常棣。”封常景的声音将封常棣的目光拉回来。 他平静开口:“大哥,何事?” “城中达贵已经来得差不多,只剩下南阳侯,听说南阳侯大公子今日抱恙,我先与你说一下。”封常景说罢,忽然眉头一皱。 “可是哪里不舒服?”封常棣立刻扶住他。 封常景:“是我看错了吗?你的耳尖红了。” 第51章 联手三房 封常棣一顿,旋即敷衍地应了一句:“热的。” 热?将将进入春日,哪来的热意?封常景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天空,更无一丝阳光。 封常景困惑道:“为何我不觉得热,竟还有一丝凉意?” 封常棣号了一下他的脉,皱眉道:“若是如此,大哥还是先回去休息。” “可是今日堂会……” “有我在。” “那便交给你了。”封常景颔首,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面对体弱的哥哥,封常棣的神情中褪去了往常的冷漠,多了几分担忧。 他以空心掌的方式在封常景的后背反复叩击,直到对方的咳嗽声好转才渐渐停止。 封常景止了咳,又看向封常棣,感慨道:“若是当年你有这等积极,家主的位置也轮不到我。” 封常棣淡淡道:“大哥怕是记错了,自我四岁起,便开始为司命之位做准备,家主之位如何也轮不到我。” 封常景笑了笑:“如今你这般教裕山,也是这个缘故?但我却觉得,裕山无法胜任司命之位。” “他是封家人,往后便要承担起封家的责任。”封常棣侧了侧脸,看着远处和同龄人玩得正不亦乐乎的小毛头,“多学一些事,少上一些当,总不是坏事。” 封常景了然。 …… 贺锦兮与封常棣分开,便往座位走去,忽而听到有人叫自己:“二少奶奶。” 转头一看,却见齐云杉朝自己微笑招手。 贺锦兮立刻走过去,仔细端详了一下:“云杉姑娘,你真是好手艺,这么短的时间,竟然能描出如此好的妆容。” 齐云杉被这么一夸,自然得意,她扬了扬下巴,用有些低沉的声音说:“身为一名女子,若是不打理不上妆就出门,便和光着身子一般无二。” 贺锦兮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今日香儿要给她涂脂粉,还没贴上脸,她就被这些脂粉味呛得涕泪横流,是以只是抿了一口口脂,便出门了。 抿了口脂,应该也算是上妆? “你看看墙角的位置。”齐云杉扬了扬脸,“一看就知道只抹了口脂,肤色暗沉不说,脸上的斑斑点点比天上的星星还多!” 贺锦兮羞愧地低下了头。 “哪像锦兮你……”齐云杉看向贺锦兮,露出一脸艳羡,“剔透的肌肤,如远山般的雾眉,仿佛像没有画过一般,但却美极了。这妆容是谁为你画的?也不知道你用的是哪家的胭脂水粉,可以透露一二吗?” 说话间,她的手边探过来,还没触到贺锦兮的脸颊,就被一只大掌扣住手腕,齐云杉顺着看过去,随即露出笑容:“司命大人……” 封常棣不动声色将贺锦兮拉到身后,慢悠悠道:“没想到今日来的是四姑娘。” “本来是大哥要来的。”齐云杉收回手,“但是听说今日请的是京城最有名的戏班子,我就和他打了个商量,他便把机会让给了我。” 封常棣朝齐云杉比了个请坐的动作,拉着贺锦兮往座位去。 入了座,贺锦兮低声问:“为什么齐四姑娘来了,其他人就不能来?” 封常棣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哦!我知道了,因为你们只给人家发了一封拜帖对么?”她自顾自回答完,又皱眉头,“可是为什么只发一封拜帖呢?院子又不是坐不下?” 封常棣张口,正欲回答。 却听贺锦兮一拍手:“我知道了!那五兄妹长着一张脸,若是同时出现,未免太过醒目,你们是怕被他们引走封家的风头,所以才不发帖子的对不对!我真是太聪明了!” 封常棣抿了抿唇,可不就是个大聪明! 自己能把自己说服也挺好。 “锵锵锵!”南阳侯还未到,为了不让园中贵眷太过无聊,戏台先演起折子戏热场。 贺锦兮撑着脑袋看戏,一面困惑道:“老太君今日不来么?” 海叔在旁回应:“老太君前日考了其他房少爷姑娘们的功课,发现他们因为二少爷的婚事,玩得太过,怠慢了,所以今日就罚他们在荣寿院学习,由她亲自盯着。” 本该是放松的日子却被人盯着做功课,封家的孩子们可真是太惨了! 贺锦兮想到封常棣素日里教小毛头的情况,瞬间恍然大悟:“原来封家教孩子的方式都是如此!” 说话间,她的目光下意识转向墙头,随即呼吸一滞。 墙头上那突出的两个竹子,不正是小后院的梯子吗! “咚!”三刀探头。 “咻!”锦兮低头。 封常棣:“??又扭到脖子?” 贺锦兮不敢抬头:“人这么多,我……害羞了……” 她不知道唐三刀到底有没看到自己,更不知道他下去了没有,她只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她必须去小后院确认情况! 思及此,她猛地站起来:“我……我离开一下……” 说罢,逃也似的冲了出去。 “二少奶奶她这是怎么了?”海叔摸不着头脑。 封常棣的目光扫过墙角的梯子:“大约是做亏心事,怕被人逮住,便逃了。” …… 贺锦兮冲进小后院大门时,正好看到唐三刀站在梯子上,趴在墙角,使劲朝外看去。 好险!差一点就暴露了! “小十,你怎么来了?”陆婶手中抓着一串珠子,笑着喊道。 贺锦兮拍着胸,努力缓和自己的气息:“我……” “今日堂会,小十定然是跟着二少奶奶来的。”纪彤先一步开口。 贺锦兮只能干笑点头。 “瞧我老糊涂的!”陆婶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又串了一颗珠子进红绳。 贺锦兮故做困惑:“刀哥,你在看什么?”“ “看二少奶奶啊!可惜刚才只见着一个背影。”唐三刀说着,转过头,见到贺锦兮,猝然一惊,“小十你怎么和二少奶奶穿同样的衣服,难道……” 贺锦兮身体一僵:“我……” “难道是我认错了?把你看成二少奶奶了?”唐三刀挠挠头,转头又伸长了脖子,眯着眼望着前方,摇了摇头:“咦?不对啊!封常棣旁边的位置上没人。” “不应该啊!二少奶奶不在封常棣身边,那应该在哪里?”夏姐怀疑地看向贺锦兮。 贺锦兮虎躯一震:“二少奶奶出恭去了!要不然我也腾不出机会回来啊!” “这个恶毒的女人连去茅房都要人伺候!”财叔叹了口气,小十!“难为你了!” 贺锦兮:“财叔,你这是哪里的话,二少奶奶她真的不坏……” “不坏?”殷武冷冷一笑,“不坏,她骗我们喝下加了泻药的鸽子汤,宴无好宴,我以后再也不会相信这个女人。” 贺锦兮扁了扁嘴,努力辩解:“可是后来二少奶奶她不是派了芍药姐姐送来加了解药的鸽子汤为大家治疗吗?” 第52章 她洗脚我们喝洗脚水 “小十啊小十,你可真是个单纯的孩子!只有你会觉得她是在为我们治疗,实际上,她是在变着法折腾我们!”纪彤愤愤不平地说,“喝了她的鸽子汤后,我至今拉不出来!” “对!我们已经便秘好几天了!”夏姐走上前,靠近贺锦兮,痛苦地说,“你看看我的皮肤,粗糙暗沉,就是二少奶奶害的!” “我这双老腿都要蹲废了!”财叔一颠儿一颠儿走了两步,扶着墙壁喘了口气。 贺锦兮看着气色蜡黄的众人,脸也是一垮。 本来就没想好如何化解大家的误会,现在好了!更深了! 她忽然灵机一动,掏出两瓶蜜膏:“其实,二少奶奶也让我再送两份蜜膏来,财叔之前不是说了吗,蜜膏能让皮肤变得更好,还能通肠道……” “啪!”财叔一巴掌拍到石桌上,“先下药再给解药,以此收买人心,二少奶奶好深的算计!” “我本来还觉得是自己把她想太坏,这下……”夏姐扫了一眼蜜膏,冷哼一声,“没跑了!” 财叔挥了挥手,一脸悲痛 “先前的解药让我便秘,皮肤变差,还把手毒肿了……” 贺锦兮愕然:“手……不是您刚刚拍石桌拍肿的吗?” 财叔尴尬地收回手:“这不重要。总之,这蜜膏我们是坚决不会要的,除非……她能拿瓶没毒的来!” 贺锦兮只得道:“这蜜膏是二少奶奶让我去库房自己拿的,芍药姐也拿了!” “既然她如此有诚意……”财叔飞快拿过蜜膏,“我们接受她的道歉,但不代表我们会就坐以待毙。” “我们商量之后做了个艰难的决定,我们要开始……”纪彤用力握拳,“反抗!” “对,反抗,让二少奶奶知道我们小后院也是不好惹的!”财叔点头,“真以为我们都是老弱病残吗?想我们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啊!难道我们还怕对付不了一个黄毛丫头!” 贺锦兮背后一寒冷:“那你们要……要怎么对付?” “不能告诉你。”陆婶摇啦摇头,“小十,你太单纯,万一着了二少奶奶的道,泄漏出去对你不好!” 贺锦兮心头微微颤抖。 他们好像已经对她失去了信任!情况越来越不好了! 她弯了弯嘴:“其实,二少奶奶还想约你们见一面,上次没有见到面,她挺可惜的。” “可惜没把我们铲除对!”夏姐冷冷地说,“有事不会直接过来说?或者让你传达,还需要约见面?” “实不相瞒……”眼见着情况越来越不妙,贺锦兮咬了咬牙,决定坦白,“其实我就是二少奶奶……” “霹雳啪啪……”一串鞭炮声掩盖了她的说话声。 小后院众人被吵得捂住了耳朵。 片刻之后,声音停止,众人的目光看向她:“小十,你刚才说什么?” 贺锦兮:“……” 坦白好比打仗,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现在,她根本无法开口。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出真相,没想到竟然输给了一串鞭炮,贺锦兮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想说,我出来得有点久,得马上回去了!”贺锦兮落荒而逃。 看着她惊慌失措的背影,大家忍不住叹息。 “小十真可怜啊……” “我们还是早点让二少奶奶知道欺负人的下场!” “总是耍我们,羞辱我们,简直欺人太甚!”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说着,这时门口出现一道瘦长的身影。 纪彤认出对方,蓦地站直了身:“叶声?叶爷,你来了!” “司命大人有消息给你们……” 叶声的目光扫过小后院众人,暗自为他们可怜。 为了保住二少奶奶的马甲,司命大人好像不打算做人了! …… 出了小后院,贺锦兮才想起来,自己去了一趟,除了担惊受怕,什么都没做。 但是让她回头是不可能的了,只能没精打采地回园子。 坐在主座位是万万不可能了,她只能站到香儿身边,假装自己是个丫鬟。 香儿困惑地看她:“二少奶奶,你怎么不坐?” “吃多了,站着消食。”生怕香儿又问,她紧接着问,“二少爷呢?” 香儿见贺锦兮东张西望,立刻凑过来在她耳边解释:“二少爷方才在叶声耳边说了两句,叶声就离开了,之后没多久,他也走了,许是去门口迎接南阳侯了。” 贺锦兮点了点头,又道:“我先前就想问了,南阳侯大公子不是封家的仇人么?怎么今日堂会又来了呢?” 师父说过,一山不能容二虎,南阳侯大公子与封家有矛盾,四舍五入,那不就是南阳侯府和封家有矛盾? 南阳侯是瑜城真正的统治者,而封家虽然世代行医,还给宫里的小皇子看过病,到底没有官身,若和南阳侯府对上,封家的胜算不大。 香儿闻言,轻轻笑道:“也不算仇,更像是大公子的私人恩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他看封家就是不对眼,明里暗里就会使绊子。对了,今日堂会,大公子便拒了,说是去海棠院听花魁唱小曲去了。” 这就是公然打封家的脸了。但是封家似乎没有任何回应,显然这种事情并不是头一次发生。 若是私人恩怨,那倒是好说,毕竟如今南阳侯府掌权的人可不是大公子。 两人正说着话,耳边忽然传来一道笑声:“我寻了半天,原来锦兮你竟在这里。” 贺锦兮转头头一看,便见到三奶奶笑脸盈盈走过来,身边除了封家几个夫人外,还有城里达官贵人的家眷。 贺锦兮站起身,行了一个标准的礼。 “方才看到有个生脸站在香儿身边,还以为是哪来的丫鬟。”三奶奶瞥了贺锦兮一眼,阴阳怪气地笑道:“几日不见,锦兮的礼数倒是有模有样,不像先前,才从山里出来,什么都不懂。” 贺锦兮盈盈一笑:“先前三婶教了一回,锦兮比照着学了,也不知是不是我太愚钝,到了桂嬷嬷那,都被一一纠正了,一时之间也知道是该听三婶的,还是桂嬷嬷的,故而闹出了笑话。” 三奶奶一噎。 她很想说贺锦兮的礼节就不是她教的,可一想,城中哪家婶婶不教新妇?若自己否认了,那就是不尽责。可如果她承认了,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她教的礼数也是不合格的,所以被桂嬷嬷驳回,要么她在家里地位不高,一个教养嬷嬷都敢对自己指手画脚。 一时之间,她有口难言。 四奶奶夏氏见三奶奶败下阵,心中暗爽,这个嫂子一向又蠢又不听话,仗着自己是个寡妇,天天到处打秋风,一不如意就扯出自己为三爷守了一辈子寡这张悲情牌,以道德绑架,逼迫旁人就范,今日在这上头栽了跟头,简直活该。 但四奶奶夏氏也知道他们是站在同一阵线,断不能让贺锦兮占了上风,是以冷冷一笑,故意问道:“锦兮,听闻你昨日到镶红街收铺子去了。不是做婶婶的说你,自己不识字,便要偷偷私下里学,怎么能让掌柜的在下人面前读账本呢?” 此言一出,贵眷们纷纷惊讶。 众所周知,账本是店铺的重中之重,除了掌柜,断不能泄漏于旁人知道,而贺锦兮竟然让掌柜的读出来,简直荒谬。 第53章 愁得连嘴巴都张不开 贺锦兮眨巴着大眼,无辜地看着四奶奶:“掌柜的在姑姑手下办事多年,称得上德高望重,他当众说要念给锦兮听,锦兮一个新妇,怎么好拒绝呢?” 众人:“……”觉得哪哪不对,但又不知道怎么纠正。 “掌柜的既然念了,那说明他也觉得念账本没有问题,啊,说起来,我等会儿还要去找姑姑道谢,真是没想到,镶红街的铺子这么……”贺锦兮说着,像是察觉到自己似乎说错话,轻轻一笑,“回头我便把陪嫁的夜明珠送一颗给姑姑道谢。” 闻言,众人又是到吸了口气。 谁都知道夜明珠十分贵重,贺锦兮竟然舍得用夜明珠当谢礼,足以见得镶红街铺子的油水几何。 隐隐间,众人看贺锦兮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嫉妒。 “若是如此,账本更不容有失。”二奶奶冷眼看着两个弟媳出丑,终于耐不住出声,“锦兮既然不懂看账,那我这做婶婶的便辛苦一番,回头你便把账本拿过来,让我教一教你。” “贪心鬼!”这一下,连香儿都听不下去了,她生怕贺锦兮不懂,低声提醒,“二少奶奶,你可不要上了她的当,账本若是给了她,那就是把竹杖居的底牌亮出一半……” 贺锦兮按了按香儿的手,朝二奶奶客气笑道:“那就多谢二婶了,昨日听海叔说,开春了,鱼儿也忙产鱼籽,鱼塘里躲了好多鱼苗,比往年翻了三倍。正好,过两日我便要去收鱼塘,到时候还请二婶多多提点了!” 不说还好,一说,二奶奶就觉得肉疼。 她哪里不知道春日产鱼籽,哪里不知道鱼塘的鱼苗比往年翻了三倍,那都是她和管家辛苦了一年的成果,全因她一时之气,进了贺锦兮的口袋。 为这事,二爷封元齐没少骂她。 这边二奶奶气得差点心梗,那边的三奶奶已经缓和了心情,重新加入战斗:“年轻人有干劲是好事,不过锦兮啊,新婚燕尔,子嗣之事也不要懈怠,先前二嫂送你的那块暖玉,一定要戴着,温养身子,才能生出大胖儿子,你看看你,瘦巴巴的,想生孩子可得好生调养身体,你和常棣可一定要抓紧了……” 问月例俸禄,问亲事生养并称为七大姑八大婶的杀手锏,每一位年轻人遇到了,都要败下阵来。更何况,贺锦兮还只是个新妇,就不相信她能招架地住。 却见贺锦兮点了点头:“二婶婶送的暖玉自是极好,只是我若生不出孩子,还是因为三婶你。” 三奶奶大惊:“你生不出跟我有什么关系!” “是啊。”贺锦兮含笑看她,“和你有什么关系?” 三奶奶愣了一下,片刻之后才回过味来,气得脸色通红。 “有意思,有意思。”一道年轻的声音打破了众人的僵持,贺锦兮侧头一看,便见一名带着乌帽,身着玄色华服的青年男子在众人的簇拥下走来。 有人认出来者,立刻俯身行礼:“拜见侯爷。” 这位就是南阳侯?看着倒是年轻,不过二十五岁的模样,只是头上的帽子戴得严实了些。 南阳侯的目光立刻被贺锦兮吸引:“这位便是司命夫人?当真是髪发如云,乌发浓密,纤细飘逸,可谓天生丽质……” 贺锦兮:“……”这位南阳侯可能是个文盲,除了夸人头发,就是夸人头发,他自己没有头发吗? 她扫了一眼一旁的封常棣,嫣然一笑:“多谢侯爷夸赞,其实民妇小时候并没有多少头发,算不得天生丽质。” 岂料,南阳侯却是目光一亮:“司命夫人这头发是后天长成?” 贺锦兮还没开口,身后的商凝珠便语带嘲讽地笑道:“二哥哥千万别被她骗了,寻常人哪里有这么多头发?必定是她贴了发包!” 贺锦兮:“????”你才贴发包,你全家都贴发包! “是吗?”南阳侯一阵失望,看向封常棣,“司命夫人是否贴发包,司命应当是最清楚的。” 封常棣缓缓往前两步,拥住贺锦兮的腰肢:“发包?是为何物?从未见过。” 这便是在公然维护贺锦兮了。 南阳侯哈哈一笑,无比羡慕地说:“就连夫君都没见过她的发包,可见她的头发是真的,真的多啊……” “常棣哥哥,你怎么能……”商凝珠当众被打脸,顿时眼眶一红,泪眼盈盈地看着封常棣,眼波流转,仿佛含着千言万语的幽怨。 谁都知道,封常棣与侯府二姑娘算的上是青梅竹马,后来二姑娘去了京城,司命大人便等着她,直到以为二姑娘在京城寻觅到了良婿,这才决定招亲,岂料司命大人的亲事才定下来,商二姑娘就从京城回来了! 现在,她就当着封常棣新婚妻子的面向封常棣眉目传情,这是根本不把司命夫人放在眼里! 新欢和旧爱,也不知道司命夫人会如何应对? 贺锦兮不知道这段“往事”,只觉得商凝珠看封常棣的目光令她极为不舒服,她想也不想就挡在封常棣的前面,正要说话,一旁的封常棣先开了口:“海叔,商二姑娘的眼睛进了沙子,带下去清理一番。” 众人:“?????噗!” 商凝珠急了:“我眼里没有进沙子!” 南阳侯却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司命大人乃是当世华佗,怎会看错,说有,你肯定就是有。二妹,不要讳疾忌医,跟着海叔去!” 商凝珠:“……”就憋屈! 自家二哥都开了口,商凝珠只能不情不愿地跟着海叔离开。 * “母下凡尘生儿身,儿劈华山救娘亲,问苍天,稚子何辜,十数载骨肉分离,留余庆,如今团圆,子欲养而亲尚在……“ 第一出演的是《沉香救母》,戏台上沉香劈开华山,将三圣母拉出来,母子二人相拥而泣,台下的众人热泪盈眶。 封常棣想到自己那柔弱的母亲。 当年父亲亡故后,母亲平静地将他和大哥送到祖母的跟前,当夜就服下剧毒随父亲而去。 旁人只赞她高义,与父亲生死相随,却无人想过,她还有两个孩子要照顾,一个四岁,一个刚出生不久。 两个年幼的孩子一夕之间失去了父母,她就不怕他们被其他房一番捧杀,成了两个废物么? 她自然不怕,因为有祖母在。 但那时,祖母同样年事已高,谁知道她又能撑多久。 好在苍天垂怜,他们顺利长大成人。 幸好,有祖母在。 封常棣的目光沉沉,正要饮下手中的桃花酿,却听到耳边传来细微的吸气声。 他侧目看去,便见他的新娘正捏着手帕,双目紧紧盯着戏台,若非那急促的吸气声,他都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似乎是察觉到封常棣的视线,贺锦兮挺直了身,朝封常棣笑了一下:“封常棣,今天是什么日子?” 第54章 我们下跪不是迎你的 封常棣微蹙眉梢:“你我成亲的第二十日。” “谁问你这个。”贺锦兮皱了皱鼻子,“是问你今日初几。” “十五。” 贺锦兮仰头看了看天上,此时太阳已经冲破云层,带来片片金光,照的树梢桃花分外娇艳? “十五啊……正是喝酒的好日子。”贺锦兮说着,顺手就将身侧的桃花酿一饮而尽。 封常棣初时只觉得不对,待反应过来时,脸色微微一变。 先前在小后院,她也是一杯就倒。 这桃花酿看着清香甘甜,后劲儿却很足,她这一杯下去,只怕是要出事。 贺锦兮却是浑然不觉,有些意犹未尽道:“这桃花酿怪好喝的,就是少了点酒的味道,是不是假酒?” 封常棣:“……”吃了还嫌弃,好样的。 眼见着她又给自己倒一杯,封常棣立刻将杯子一勾,抢到手中饮下。 贺锦兮瞳孔地震:“封常棣……” “桃花酿的酿制耗时耗力,需用开春第一簇桃花并前年最后一簇梅花融合,采丑时甘露以古法秘制而成,一杯,五两。” 贺锦兮欲言又止:“可是……” 封常棣扫了她一眼,“让你喝一杯,已算慷慨。再要却是没有,除非给银子。” 贺锦兮委委屈屈:“可是,你用的是我的杯子……” 封常棣:“……”一时不察,大意了。 他面色未变,将杯子放到她面前,若无其事继续看着台上的戏。 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所以现在,尴尬的就是贺锦兮。 贺锦兮看了看自己的杯子,又看了看封常棣的杯子,心中天人交战,桃花酿委实可口,可这杯子沾了他的口水,桃花酿甜滋滋的,却是非同凡品,可是五两对她来说却不是小数目。 说好的从嫁从夫君那要到钱,为什么她却相反了呢! …… 正当贺锦兮犹豫不决之时,商凝珠的声音再次传入耳边:“听闻司命夫人美若仙子,先前总觉得言过其实,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商凝珠一开口,就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司命大人的旧爱正式和新欢对决,倒不知会如何收场。 贺锦兮将目光从酒壶上拔开,望向对面的商凝珠:“二姑娘洗了眼睛,眼神果然好多了。” 商凝珠的笑容微微一凝,又若无其事地接着说:“还听说司命夫人的胡旋舞跳的极好,也不知今日是否有幸能一睹司命夫人的风采。” 此言一出,封常棣的神色蓦地一沉。 与封常棣态度截然相反的是封家的长辈。 新婚堂会,让堂堂少夫人跳胡旋舞?明面上是在嘲笑贺锦兮,实际上却是在打他封常棣的脸。 商二姑娘可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不过,商凝珠的这番作为,对封家长辈来说,却是难得看戏的好场面。 为此,他们都不怀好意地看向了贺锦兮。 封常棣挺直了身,看向商凝珠,正欲出声,却见贺锦兮先一步道:“二姑娘是不是认错人?胡旋舞,从未听说过。” “不是胡旋舞么?”商凝珠故作疑惑,“那司命夫人会什么?山中与城里到底不同,定然有我们没有见识过的特别之处。不如展示一下,让大家开开眼界?” 贺锦兮起身:“我倒是会一些山中绝技,若想让我表演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我需要一个助手。” 看着她胸有成竹地站起来,封常棣又坐回了原位,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的新婚妻子,心中隐隐生出一丝期待。 “先前在京城,是宫中的乐匠教授我琴技。若是需要,我倒可以帮你配一段曲子。”商凝珠见封常棣没有出手相护,不禁欢喜起来,“我倒是想看看,你们山中的绝技,到底有多绝。” 商凝珠自然知道贺锦兮一个乡野村姑不会歌舞,只是故意说出来让贺锦兮难堪罢了。就算她学过歌舞,山里人能舞出什么绝技出来? 她既然自不量力要表演,商凝珠也不介意踩着她,展现出自己的能力,好让常棣哥哥知道,谁才是真正适合他的人。 司命夫人必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无所不会,怎么能是这种无知的野丫头! 想来,封常棣定也不喜欢这样的妻子,否则他早就出声相护了! “你要帮我,这可是你说的,莫要反悔!”贺锦兮说罢,往前一步,在众目睽睽之下,附到封常棣的耳边,说了什么。 封常棣微微颔首,招来海叔低声吩咐一番,众人便见海叔露出惊愕之色,匆匆离开。 片刻之后,答案揭晓。 商凝珠一脸震惊地看着地面:“司命夫人,你这是……” “今日,我便为各位表演……”贺锦兮握紧双拳,用力一抖,“胸口碎大石!” 商凝珠石化:“司命夫人,说好的表演山中……” “说好的表演我山中的绝技!这不是开始了么?”贺锦兮笑眯眯地比了比地面,“二姑娘,请躺下。” “躺下?我?”商凝珠指着自己不可思议,“司命夫人,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没有啊!说好的,我表演,你当我的助手,现在石头有了,碎大石的人也有了,就剩下胸口了……” 商凝珠气地脸色通红,胸口一起一伏。 贺锦兮看着她的胸口,满意地点了点头:“好胸!就是要这么平的胸,石头才不容易滚下去!” 商凝珠:“……”说我平胸!你瞎了吗! “二姑娘不用怕,我小时候常玩,是个熟练工了,绝对不会伤你分毫。”贺锦兮踢了踢地面的石头,催促道,“下一出戏就快开始了,咱们麻利点,别耽误大家看戏。” 商凝珠的眼泪快流出来了,她可怜兮兮地望着南阳侯:“二哥……” “我南阳侯府向来说到做到,你既然答应了司命夫人做助手,反悔可不好。”南阳侯严肃地说,若不是他眼中藏着一丝幸灾乐祸,贺锦兮差一点就信了! 就这样,商凝珠在众人的目光下,平躺在地,眼睁睁看着贺锦兮挥起拳头,对准她的胸口就是一下…… “咔擦!”石头裂开,粉末扬了她一脸,耳边传来众人的叫好声。 商凝珠由着嬷嬷狼狈地爬起来,满眼悲愤地看着贺锦兮向众人拱手的模样。 她的身体不痛,她的心好痛! 贺锦兮,你竟然让我如此丢脸,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泪水迷蒙了她的双眼,模糊之间,她看到她的常棣哥哥牵起了贺锦兮的手。 封常棣将预先备好的止痛膏涂在贺锦兮的拳头上,眉头紧蹙。 贺锦兮一脸兴奋:“封常棣,你看我表演地好不好!” 第55章 哪个草包能装这么多心眼儿? “好,但往后不许再比了。”封常棣淡淡应道。 “啊……我表演砸了吗?”贺锦兮晃了下身体,有些失望。 封常棣无奈:“伤了自己,取悦旁人,不值得。” 贺锦兮吐了吐舌头:“一点都不疼,你给我涂了之后,更不疼了。” 封常棣的手一顿,抬眼仔细看她,终于发现了不对。 桃花酿的后劲……来了! 雪一般白皙的柔嫩肌肤因着酒劲,多了一抹嫣红,一如今日的桃花般鲜艳。有了日头,她的眸子亮得晃眼,最重要的是,她开始说胡话了! “封常棣,你刚才是在心疼我么?”明亮的眸子璀璨如星辰,倒映着他的脸,就连他自己都看到自己耳尖红彤彤的。 “是不是?”贺锦兮旁若无人地问。 “你喝多了。” “哪有喝多,我才喝了一杯!五两银子!” 封常棣压制住自己的悸动,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望着她,放柔了声音:“我们去向侯爷告辞,先回去休息。” 贺锦兮的呼吸一滞,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步伐而去,一步一步靠近南阳侯。 两人旁若无人的一幕十分养眼,落在商凝珠眼中,尤为扎眼。 她看了看席上的南阳侯,悄悄朝在旁待命的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立刻灵敏,悄悄点头,目光望向贺锦兮。 贺锦兮的脑袋一片浆糊,跟在封常棣的身后,就在快靠近时,忽然间,她脚底一绊,猝不及防一个踉跄,径直朝南阳侯身上扑去,换做平日,她必然能轻松躲过,但现在,她喝了酒,双手下意识朝空中乱抓,想要抓住什么来稳住自己,而后,一把按在南阳侯的脑袋上…… 千钧一发之际,封常棣迅速揽住她的腰肢,在最后一刻将她捞进自己的怀抱中,紧紧抱住,才一垂眸,便望进她弯弯的笑眼中:“好险,幸好你在身边,要不然我就惹大麻烦了!” 封常棣看了一眼她手中的东西:“你是惹大麻烦了……” “啊!二哥,你的帽子没了!”伴随着商凝珠的一声惊呼,院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南阳侯的头上。 却见平日里衣冠楚楚的南阳侯一脸怒意坐在原处,失去帽子的遮掩,他圆润的脑袋和他头上的头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只见,他的头上顶着几缕稀疏的头发,这些头发勉强梳成一个小揪揪,连发冠都罩不住。 这一刻,园子里的众人恍然大悟。 难怪南阳侯从未脱帽见人,原来竟是——英年早秃! 一时之间,园中落针可闻。 唯有商凝珠心中暗自得意。 谢顶是二哥这么些年来最大的烦恼,他想尽各种办法,都无法挽救他落发的命运。 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二哥只能终日以帽子为伍,就连睡觉都不忘戴着头巾。 掩盖了多年的秘密竟然就这样被贺锦兮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二哥只怕……杀死贺锦兮的心都有了! 南阳侯想让一个女人死,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么! 这一刻,商凝珠的心中无比痛快! 贺锦兮,给我——死! “这头发看起来好可爱……”贺锦兮看着南阳侯的头顶,忍不住伸过手想拨一拨,封常棣哪里料到她还有这一出,下意识将她的手撤回,随即…… “嘶……”南阳侯倒吸了一口气,眼睁睁看着自己珍贵的头发在贺锦兮的手中阵亡了一根,整张脸愈加阴沉,“司命夫人……” “侯爷,内子是在为您看病。”封常棣平静开口。 “看病?”南阳侯一把扯过贺锦兮手中的帽子,戴到头上,“你当本侯是无知孩童?” “不知侯爷可还记得,内子先前说过,她小时候的头发又枯又少,后来才便成如今这幅模样。” 南阳侯的目光落到贺锦兮的头发上,眼波微动。 “后来,她的师父觉得不行,一个姑娘家若是没有一头乌黑的头发,只怕以后难找婆家,所以翻遍古籍,为她研制出一个秘方,这才有了如今的样子。” 贺锦兮摸了摸头发,点了点头:“小时候师父还说我是黄毛丫头,长大了就不说了!想来就是因为我头发变多了的缘故!” 南阳侯的目光更亮:“那方子极妙,却不知道可否……” “内子正有此意,只是那方子用法因人而异,故而需要先看一看,她又不敢把话说实了,便大着胆子想先看看,只是……”封常棣摊了摊手,“方才不小心差点跌倒,以至于……还请侯爷恕罪。” “啧,司命过虑了,本侯岂是此等心胸狭隘之人?”南阳侯高兴地取下帽子,“司命夫人若是需要,尽管检查便是……” “那我就……”贺锦兮看着那小揪揪甚是可爱,忍不住伸手,却被封常棣一把扣住。 温热的手掌扣紧她的手腕,让她的脸愈加绯红,一时之间忘了挣扎。 封常棣理所当然道:“男女授受不亲,就由我帮她查看,再转述与她罢?” 南阳侯大手一挥,伸长了脖子凑到封常棣的面前,豪气地说道:“司命尽管摸,别客气!想摸多久,就摸多久。” 众人:“????” 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对白! 封常棣不动声色伸出手掌,拂过南阳侯的头顶,做了一番检查,又向南阳侯要了一些时日调配药方。 南阳侯哪会拒绝,当即便应允了! 就这样,商凝珠眼睁睁看着贺锦兮安然无恙地跟着封常棣双双离开。 她的手指深深扎入掌心,目光通红。 …… 封常棣将贺锦兮送回竹杖居。 经过这些时日的磨合,在睡床上,二人已经达成了共识,单日封常棣,双日贺锦兮。 今天是单日…… 封常棣大方地将床让给了她。 事实上,在回来的途中,贺锦兮已经睡过去了,最后是被封常棣抱着进的屋。 他原本以为,睡了就消停了,不曾想,才在药室内打开药箱,海叔就来报:“二少爷,您恐怕得回一趟竹杖居。” “何事?”封常棣问道。 “二少奶奶她……又上房顶去了……” 封常棣的手一顿,微微叹了口气,脱下刚刚穿好的长袍,便往竹杖居去。 好在,这次的贺锦兮还算省心,只坐在屋顶上发呆。 看到他出现,立刻露出笑容,朝他招了招手:“封常棣,你来了啊!” 十五的月亮虽然有缺,依旧美丽。像一个微黄的夜明珠,悬在漆黑的空中,为世人照亮人间路。 封常棣飞身上了屋顶,正要让她下来,却被她轻轻拉住了手。 她说:“封常棣,一起看月亮啊!” 第56章 你什么时候纳妾? 封常棣的身体一顿,顺着她的小手用力坐下,自动无视她身边半坛子桃花酿。 难怪她躺下来了还会上房揭瓦,原来先前根本就没睡着,只是摸着去偷酒了。 贺锦兮说完,便用双手撑着下巴,呆呆地望着皓月。 贺锦兮小时候最喜欢做的事就是一边赏月,一边听娘亲说故事,奈何山中树多,院子里的树总会遮住月亮,所以娘亲就会抱着她上屋顶,这样她就能看到又大又圆的月亮。 她会趴在娘亲的膝盖上,听着她说月宫的嫦娥,海底的龙宫,镇在塔底的白娘子,劈山救母的沉香……听着听着,便睡着了。 贺锦兮还记得最后一次和娘亲赏月时,娘亲抱着她上屋顶的时候十分勉强,给她说的故事也断断续续。 娘亲说,生活在世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身不由己要做的事情。有时候那些事情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道义,为了情义。 当情义两难时,这个人就得做出抉择,而抉择就意味着要牺牲一方。所以,她从来不恨李闲庭。 那时,贺锦兮总不明白,手脚是自己的,想要去哪里,去做什么事情,不都是由自己决定的么?所谓的身不由己并不是负心的理由。 但娘亲却要她原谅李闲庭,为他做三件事以报生恩。 她可以为李闲庭做三件事,但是她不打算原谅李闲庭。 能决定是否原谅他的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李闲庭于她而言,不过是个有些牵连的陌生人罢了。 又或者,算得上半个仇人。 若不是他,娘亲也不会死。 今夜的月光与那一日同样皎洁,仿佛娘亲就坐在身边,轻柔的风是她温软的手,拂过她的发顶。恍惚之间,她仿佛回到了那一夜…… 她问:“娘亲,死是什么?” 娘亲答:“是再也见不到。” 她再次问:“我要是想见娘亲了怎么办?” 娘亲看了一眼月亮,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温柔至极:“若是想我,便望一望月亮,娘亲就在月亮上。” 如今,她自然知道月亮上没有娘亲。 但是,她多么盼望再见娘亲一面…… 一滴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她此生只遭遇过一次永别,下一次离开的人,应该是她。 …… 次日醒来,贺锦兮在头痛欲裂中回忆了一遍昨夜的一切,自觉并没有出什么大问题,一直到香儿面带绯红地走进来,看到贺锦兮,脸上带着一抹暧昧不明的笑。 不对劲,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她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香儿,你笑得有点奇怪……” “啊……没有,少奶奶您误会了,香儿绝对没有看到少奶奶将二少爷压在身下的画面!”香儿信誓旦旦得举起三根指头。 贺锦兮地心咯噔一下,脑中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 月光之下,她将封常棣按在身下,舌头打结地问:“封常棣,你会离开我吗?” 思及此,贺锦兮打了个颤:“压……压也是正常的,可能是我滑了一下……” 香儿严肃地点了点头:“对对,也没看到二少奶奶抓着二少爷的衣袖哭的画面……” 贺锦兮身体一颤,脑中再次闪过一个画面。 她抱着封常棣,贴在他的胸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呜呜呜,封常棣……我娘亲说谎真是一把好手!说好了对着月亮看,她就能回来,我等了这么多年,她为什么不回来!” 她强颜欢笑:“喝多了之后,情绪难免失控,说胡话。” 香儿眨眨眼,肯定地点了点头:“是呢!也没有看到二少奶奶把二少爷拐进房,还把他的衣服撕得破破烂烂的样子!” 贺锦兮虎躯一震,痛苦的画面蜂拥而至。 她抱着封常棣哭完,忽然摸到了他的胸,捏着捏着手感甚好,于是凭借自己的洪荒之力,硬生生将……将他的外衣扯烂了,死活要零距离捏一把…… 然后…… 他逃,她追,他插翅难飞…… 贺锦兮再也编不下去,一把抓住被子盖住脑袋。 让她死了算了! 香儿可怜地看着贺锦兮,叹了口气:“桃花酿虽好,也不要贪杯哦!” 贺锦兮将被子扯下来,终于想到了关键:“所以,封常棣不让你们告诉我这些?” “嗯。”香儿点了点头,“看二少爷多体贴,怕二少奶奶你尴尬,不过香儿觉得没什么大问题啊!不压着,不撕破衣裳,还怎么床头打架床尾和呢?” 贺锦兮:“……香儿,这句话不是这么用的!” 听起来总感觉不纯洁了! …… 贺锦兮顶着头痛,去了药房。 小毛头今日还要上课,她也不能偷懒。 没想到进了药房,没见到小毛头,先见到封常棣以及……桌面上两摞比她人还要高的书。 贺锦兮顿时心生怜悯:“封常棣,都说了,孩子不能这样教,会把他吓跑的!小毛头真是好惨一孩子!” 来时的路上贺锦兮已经想好了,就当香儿没有告诉她这件事,一切还是美好的样子,只是一看到他那张脸,她的心就开始扑通扑通控制不住地跳,差点装不下去。 封常棣扫了她一眼:“这是你要学的。” 贺锦兮:“????”惨人竟是她自己! 贺锦兮震惊加挣扎:“我都已经嫁给你了,为什么还要学医!” 封常棣起身,淡淡应道:“你是忘了昨天的事?不如我帮你回忆一下。” 闻言,贺锦兮虎躯一震,立刻摆开架势,警惕地看着他:“你……你想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封常棣愣了一下,瞬间明白:“你还是知道了。” “我承认昨天对你这样那样是我不对。”她涨红了脸,低下头,是以也没看到封常棣的耳尖红了一圈,“但你知道的,人喝多了,就容易做出一些奇怪的事情……” “卸下心防,放飞真性情,酒后吐真言。”封常棣凝着她的脸,唇角微弯,勾出一弧笑意。 贺锦兮并未察觉,猛地抬头否认:“你放心,我……我对你没有非分之想!” 封常棣的脸蓦地一沉:“翻脸挺快的?” “哈?”贺锦兮宿醉未醒,一时之间,没明白他的意思。 封常棣沉着脸,拍了拍她面前高高的一摞书:“昨天你已经答应南阳侯,要解决他谢顶的问题。” 话一落下,贺锦兮的脑子里又挤进来一堆画面,她呆若木鸡,结结巴巴道:“可……可我哪里来的方子啊!长出这一头头发全凭我自己的本事!” “南阳侯是皇亲国戚,若你答应了却拿不出方子,就算没有严重到欺君,怕也要治你一个藐视皇权的罪名。” 贺锦兮虽然做了无数次死去的心理建设,所以真让她面对的时候,她还是很……怕死! 她结结巴巴地问:“那……我应该怎么办?” 第57章 我让你摸一下 “自然是将谎言变成事实。” “怎么变?”贺锦兮充满希望地看着他,“你是不是要帮我开一个治疗谢顶的方子?” “司命一次只治一人,这是族规。”封常棣道,“不过我倒是可以用别的法子帮你。” 贺锦兮扫了一眼桌子上的书,哪里还不明白的:“你……是要我把这些医书读完,从中找出解决之法!” 闻言,贺锦兮登时像个霜打的蔬菜。 从封常棣笃定的话语里,她以为对方早就有了对策并将其解决,没想到他的解决的方法竟然是让自个自力更生。 贺锦兮露出可怜脸:“要是我找不到解决之法怎么办?” “藐视皇权的下场,你可曾听过?” 贺锦兮近乎哀嚎:“话本里看过,不是砍头,就是坐牢。” 此时此刻,她感觉自个像是被人拱上山坡的驴,上去没能力,下来又是死路一条。 就在她哀叹之际,封常棣像是例行公事般地提醒:“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可是……” “我知道你记得快,忘得也快,但这些医术,你都得牢牢刻在脑子里,一个字都不能忘、不能错!” “怎么可能!”贺锦兮撇撇嘴,委屈得像个十八岁的孩童,“一把年纪还要学习,我……我的命好苦……” 千想万想,千算万算。 怎么想,怎么算,贺锦兮也没料到,自个在临死之前,竟然还要被学习折磨。 难怪先人说,学海无涯苦作舟。 这说明,学习本身就需要惊人的耐心和刻苦,才能有所成就。 奈何她短暂的生命里,她想体验的,不仅仅只有学习这一项。 还有很多让她更感兴趣的事儿,她还没做呢。 见她委屈巴巴的模样,封常棣忍住笑意:“这些书全是我帮你筛选过的,你且仔细学着,若有不明白的地方,问我便是。” 贺锦兮无力反抗,终究还是和小毛头成为了同窗。 小毛头看了看贺锦兮桌子上那比人还高的一摞书,又看了看自己桌面的几本医书,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然平衡了不少,他小大人似的摇了摇头:“从前我求你帮我跟叔叔说说情,少点功课时,你袖手旁观,如今报应了!” 贺锦兮努力将当前的资料记在脑子里,转过头朝小毛头咬牙切齿道:“是谁让你昨天去戏园看戏,不用跟着你那些小叔叔,小姑姑们一块儿在老太君那学习的?忘恩负义的臭小子,我一会儿跟你叔父提提建议,毕竟你还有空在这里聊天!” 小毛头:“……” * “听懂了?”贺锦兮神游的思绪被封常棣的戒尺给打了回来。 被迫学习了几个时辰的贺锦兮欲哭无泪。 这些晦涩难懂的词句已经掏空了她十八年来的文学知识,那些字,她每一个都认识,凑在一起,就成了天书。 就算封常棣手把手的教学,她也学了个寂寞! “每日按摩百会穴,四神聪,太阳穴,可助……”封常棣指着穴位图比划着。 半晌后,他又停下:“学会了?” 贺锦兮:“学废了……” 封常棣:“……”再这样下去,他也要废了。 贺锦兮托着腮,叹了口气:“南阳侯这般重视自个的头发,想必之前早就遍访名医。这些医书,先前的大夫们肯定也看过,他们都开不出的药方,想不出的生发秘方,我学了一遍就能找到法子?” 封常棣垂眸看她:“不知其所以然,如何拟得出药方?” 贺锦兮看着密密麻麻的穴位图,忽然眼睛一亮:“我有一计,不知你想不想听!” “不想。”封常棣冷漠脸。 干净利落,瞬间击碎贺锦兮的意图。 贺锦兮失落地往椅背上靠了靠,身体的曲线瞬间被拉伸到了极致,玲珑有致的线条美的令人垂涎。 不知为何,封常棣只觉喉咙发紧。 他下意识的别过头,朝着门外走去。 “哎,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再走?我这计谋真的很靠谱。” 贺锦兮纵身一跳,越过桌子朝封常棣扑去。 封常棣本能侧身,却将她接了个满怀。 “咚!”身高太过悬殊,贺锦兮结结实实撞进他的胸口,疼得她不由捂住脑袋,倒吸了口气。 封常棣迅速揽住她的腰肢,将她一把扶住,另一只手抚上她的额头,低淳的嗓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哪里疼?” 清凉的手掌贴着她的额头,半压住她的手背,贺锦兮的心又不争气地跳起来。 她半推着按住他的胸膛,声音又轻又糯:“头有点疼……” 封常棣正要替她揉一揉,下一刻,红色从耳朵蔓延到脸上:“你的手在干什么……” “啊……手……”贺锦兮腾得将两只爪子从他的胸口挪开,干笑一声,“一不小心,控制不住……” 说着,她挺直胸膛,假装理直气壮道:“你刚才要是听一听我的法子,也不会出现这种意外!所以,这不能怪我。” 瞧着她鬼灵精怪的模样,封常棣怦然心动。 这会儿,他的喉咙更紧了。 他微微退后一步,将自己的情绪敛住,生怕被她瞧了去。 良久,他道:“你背书的速度要是有你甩锅的速度一半快,这会儿你已经开始进药房配药了。” “哪有,我背得明明更快……”说着,她睁着双眸,厥着嘴求他,“我的法子真的很好,就听一下,你绝对不会后悔。” 封常棣呼吸一窒,微微退后一些,极力压住波澜:“说。” “南阳侯不是嫌头发少吗?我们可以把别人的头发贴到他头上……” 封常棣静静道:“你说的是发包?南阳侯府的库房有几百个。” 贺锦伸出手指在面前摇了摇,“就凭他那点发量根本挂不住发包,但如果把别人的头发整个儿罩在他头上就不一样!” 封常棣:“是个好主意。” “是,这叫一劳永逸。”贺锦兮欢喜道。 “你知道头发长在头上和罩在头上的区别么?”封常棣反问,“那日,你和南阳侯说的是,让他的头上长出和你一样浓密的头发。若是南阳侯发现你拿假发去糊弄他,你知道后果吗?” 贺锦兮:“……” 封常棣见她神思不属的模样,叹了口气:“你先回去,换身衣裳再来见我。” 封常棣话题转变的速度太快,贺锦兮脑子都没转过来,“换衣服作甚?” “去南阳侯府。” “啊?” 见她疑惑,封常棣道:“看病需望闻问切,若只看医书,而不结合病人实情,则是都是纸上谈兵。” 得知封常棣的意图后,贺锦兮开开心心地回房。 结果她前脚刚走,一道鬼魅般的影子“嗖”的一声闪至封常棣身侧。 来人是叶声。 “二少奶奶的师父仙游去了,山中只有房子,并无他物,我们……” “不用查了。”封常棣的脑中回放着贺锦兮连日来的行为,“她与其他房的人无关。” 叶声诧然:“少爷这么肯定?” 封常棣静默。 第58章 看不起谁呢 封秀雪院子。 “啪——” 一盏精美的茶杯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先前让你们去找贺锦兮结盟,你们倒好,一个接一个,上赶着去挑衅!”封秀雪面无表情开口,若非这一地残渣,谁也看不出她,其实早已满腹怒火。 封秀雪自幼聪慧,已故的封老太爷曾对她宠爱有加。 老太爷常说,若秀雪是男儿身,封家的家主非她莫属! 也因着这一层,封家上下,谁都不敢低看封秀雪。 直到她破格掌了封家司药的位置,地位更是扶摇直上。 封家自古以来皆是男人当家,哪有女人说话的份儿? 可她却凭借着钢铸般的手腕和过人的能力,硬是在男人堆里闯出了一番天地。 为此,封秀雪虽为妇人,但封家人对她也是心服口服。 “这……也不能怪我们啊!”老四封元盛肉眼可见的表示很委屈,“你们都不知道贺锦兮对我们的敌意有多深!” 老二封元齐嗤了一声,道:“老四,不是我说你。要不是你得罪了她,她也不会用这种态度对咱们!” 封元盛被怼了,像被烫了一般,跳起来就是一顿控斥:“二哥,说话要凭良心!要不是二嫂招呼了一群下人给她脸色看,还想打她立威,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跟我有什么关系?”被点了名的二奶奶不乐意了,这锅她坚决不背,“我是对她动了手,可那是因为三弟妹先动的手,还落了下风,我才出面收拾残局!” “我怎么了我?我也只是想要让她学一学规矩!”面对二奶奶甩过来的一口大黑锅,三奶奶表示拒绝背锅,“咱们封家的新妇,哪个不学规矩?且不说,她成亲当日,我也送了厚礼!就算她对我心存芥蒂,也能一笑泯恩仇。” 四奶奶夏氏不经意间瞧见了封秀雪的脸早已黑透了,她忍不住开口:“秀雪,说到底这事也不能全怪我们!这事儿,难道你没责任吗?要不是你人家的婚礼上当出头鸟,咱们也不会跟风去嘲她!倘若你赢了,也好说。坏就坏在你不但输了,还把镶红街的铺子丢了。这铺子,当初四爷跟你要,你不肯给。现在好了,便宜了大房!” 闻言,封秀雪凤目凝霜。 她愤恨地甩袖道:“蠢货。那会儿你们与她已经势如水火,我不过是想用她逼一逼常棣,想让他名正言顺的将药典交出来。” 一番话,说得众人噤声。 “要我说,当初就不该想着和她联盟!人家是夫妻,论利益,肯定比咱们的深。”良久,封元齐叹了口气,“做了也是白搭。” “别给自己找补!”封秀雪厉声道,“不过是捆绑夫妻,哪里来的深情厚谊,若不是你们几个废物助攻,他们也不至于进展神速!” 二三四房只要见到封秀雪,便会下意识唯她马首是瞻,若她正处于火头上,谁也不敢造次,今日也不例外。 “事已至此,咱们和她的梁子是结深了。”封元盛犹豫了一下,道,“咱们下一步怎么走,难道要放弃?” “放弃?”封秀雪冷冷扫过两位兄长,“莫怪父亲当年选大哥不选你们!瞧瞧你们,遇事只会退缩放弃。换做是我,我也不要你们!” 被封秀雪这样挖苦和讥讽,饶是他们平时再唯她马首是瞻,这会儿也扛不住了。 封元盛沉着脸道:“陈年往事提着干嘛?秀雪,你要是有主意你就说。” 封秀雪握紧袖中的拳头,“很简单,既然咱们用不了她,那就找一个用得了的。” 四奶奶夏氏道:“当初咱们就是以这个目的给常棣选妻,只是常棣一个都看不上,单单就选了她当司命夫人!” 封秀雪反问:“没有司命夫人不就成了?” “你的意思是……杀了她?”涉及到杀人越货,封元齐本能地退缩,“如今她已经是司命夫人,好说歹说也是咱们封家的人。再者,这时候就算咱们想杀她,怕是不容易啊!” “蠢货。”封秀雪冷声道,“南阳侯的病不正是机会?南阳侯将谢顶的秘密藏了这么多年,必是极其在意。这事却被贺锦兮当众揭发,他定是恼怒不已,若不是封常棣为了保她,说她能治秃顶,只怕贺锦兮早已踏上黄泉路。一个对女子身孕都一窍不通的女人,还妄想她能治病?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三奶奶提醒道:“可是你别忘了,常棣是司命,区区谢顶难不倒他?” “你当封家的族规是摆设吗?司命一次只能治一人!他治疗常景也有些时日了,常景至今未康复,他要是敢给其他人看病,我便告到长老那,将他从司命位置上扯下来!”封元盛接话道,“看看他小后院里的那些人,哪一个不是重症?常棣都把他们收房了,却没有替任何人看病。论凉薄,他才是!” 封元齐附和道:“说到底,司命之位对他来说可比什么都重要!” 本来他们对亲自动手杀人,还是有些疑虑。 毕竟,谁也不想手上沾血。 但是可以借刀杀人,心理负担就没那么重了。 为此,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了起来。 “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就能看着她被南阳侯处死!” “她不是能吗?那就让她能去!” “那我们也要准备准备,再选一些合适的人儿!” 一时间,屋内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 南阳侯府是南阳一城之主,所住的侯府自然是以大、广、华为主。 贺锦兮一进园子,就想起自己初入封宅拐不回去的噩梦,她抖了抖身子,下意识抓紧封常棣的袖子,生怕迷路了。 封常棣眼角的余光扫过袖子,不动声色与她靠近。 两人以及其亲昵的姿势,走在长长的卵石路上。 此时,到了午膳时间。 南阳侯正在用餐,见他们出现,就像是见到了正在生长的毛发一般,两眼放着光。 他起身,笑得满脸横肉:“司命来得正好,不如坐下共享午宴?” 说着,下人们便走过来,将桌上的盖子逐一打开。 贺锦兮顿时惊呆了。 焖烧猪蹄,油炸肉丸,小炒五花肉,酒槽肚子…… 每一道都是实打实的硬菜! 再看甜品更是了不得,红糖枣泥糕,麦芽山药酥,光听名字就齁甜齁甜的! “这就是侯爷您平日的饭菜么?”贺锦兮在震惊之余不忘掏出小本记下来。 “这只是下午的小点。到了晚上还有十二道菜,外加一甜一咸两汤。” 望着桌子上油腻的食物,贺锦兮有些犹豫:“可是一下子吃这么多……大油大甜的东西……” 南阳侯叹了口气:“本侯管着南阳整个城,虽不比当今圣上日理万机,也要操心许多事务,每日寅时躺下,辰时便要起身,近日因为北城出现怪病,起得更早了。若是不吃好喝好,哪里来的精力呢?” “一天只睡两三个时辰?这也太辛苦了!”人家躺下时,她已经梦周公了,人家起床了,她还没从梦境里出来,贺锦兮这几日吃的苦被对比之后,啥也不是。 更可恶的是,封常棣还用“你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的眼神望着她。 贺锦兮就……心虚不已。 她努力找补:“侯爷这般辛苦,真不是寻常人能做的。” “自我成为世子之后,便是如此,多年来从未休息,算是认命了,只是偶尔心力交瘁,身体不甚舒服……”南阳侯说完,看了看封常棣,“司命要不要先为我号个脉?” 封常棣拒绝:“司命一次只治一人。我今日来此只是教授弟子!” 南阳侯看了一眼封常棣,又看了一眼记了满满一页菜谱的贺锦兮,心照不宣地笑了一下:“明白!” 他暗想:司命真是谨慎,这分明是借夫人之后为我治疗。既是如此,那本候就看破不说破。 “听闻尊夫人先前不懂医术,如今却能为本侯治病,可见她是个天纵奇才!” 被天纵奇才的贺锦兮:“????” 侯爷似乎有什么误会! 她连忙解释:“其实我才学了没几日……” 侯爷笑眯眯:“厉害厉害!司命的弟子,必然与旁人不可同日而语。才学几日,看着就像是杏林高手。” 南阳侯,你这么瞎,是怎么撑起南阳城的? 贺锦兮无力,她实在担心南阳侯对她的期许过高,最后失望之时,等待她的是什么下场! 贺锦兮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 第59章 宴无好宴 贺锦兮在忐忑之中,将南阳侯的情况逐一记录完毕,末了封常棣却一挥手,打发她去看看侯府的其他情况。 这算是心照不宣的自由活动了! 贺锦兮飞快离开。 出了门,便是另一个世界,一出院子,便是一道极长的曲折游廊,圆润的鹅卵石铺就的甬路相接相连,一路走来,垂花门楼在怡红快绿之间忽隐忽现,至游廊尽头,便得一圆月洞拱门,将将踏过去,便迎来满园春色。 园中栽满了杏花树,花团簇簇铺满了院落,一道清泉绕树而过,清风拂过,花瓣如雨般洒在水面,顺着流动的泉水缓缓出了院子。 一座大亭子就落于院子正中,亭中石桌上摆着几个碟子,一道着白衫的男子仰面横于阑珊处,手持酒壶,半握长剑,领微开,露出一道结实的胸膛。 贺锦兮愣了愣,正犹豫着要出声,还是要离开,那白衫男子忽而将酒壶丢到一旁,握紧长剑,就着花瓣舞了起来…… 白衫男子是察觉到拱门进了人才开始动的。 他原本以为不过是府中丫鬟,带眼角余光扫去,不禁愣住。 那少女肤如凝脂,眼含璨星,纤细的身姿自花瓣雨中而来,仿佛是九天玄女流落凡世,令人不禁心驰神往。 他有意在神女面前表现自己,但表演喝酒总不如舞剑来得俊朗飘逸,是以身形一旋,便开始了。 他的舞姿洒脱之中带着温柔,不羁中含着深情,剑花舞得恰到好处,仿佛谪仙下凡,不惹尘埃。眼角的余光扫过神女,他甚至能看到她眼中的痴迷。 就剩下最后一击了! 这一招出去,所有女子都会陷入他的情网中无法自拔! “咻!”长剑带风,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度,他长剑一出,在神女面前不远处,接住了一朵杏花,送到她的面前。 他看到神女轻蹙的眉头缓缓松开,眼眸倒映着杏花的影子,最后变成他的。 神女缓缓开口:“这位公子……” 白衫男子扫了扫刘海,凝视着她。 惊叹!他从不轻易舞剑,但只要见过的人,无不拜倒。 赞美!他会轻描淡写地告诉她,自己不过是借酒消愁,告诉她自己满腔的抱负,告诉她自己的郁郁不得志…… 她必然会唏嘘,会心疼,会…… “这位公子,你的剑法错了!” “哪里……”白衫男子正要谦虚,忽然一顿,剑法错了?什么鬼? 贺锦兮却以为他是问哪里错了,立刻身形一动,就从他手中夺过剑:“首先你握剑的手势就不对,你看是不是被我一下子就夺过来了……” 白衫男子愣了愣,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 “还有啊,好几个动作都不对,都压得太低了,应该这样……这样……”贺锦兮迅速出了几招,“不然时间久了,你的腰会很痛的!” 白衫男子下意识摸了摸腰:“……” 似乎……确实……有点痛…… “最重要的是,你的剑法一点都不狠厉,那怎么伤得了人呢?看这!”贺锦兮说着,挽出几个剑花。 “咻咻咻!”缓缓飘落的几片花瓣瞬间裂成两半,洒在白衫男子面前。 白衫男子震了震:“姑娘……好剑法……” “只是雕虫小技,公子你练练就会和我一样。”贺锦兮说着将剑抛给他。 白衫男子下意识抬手一接,手腕被震得发麻,缓和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我姓贺!” “原来是贺姑娘,在……” 贺锦兮拱了下手,迫不及待问:“公子,方才的招式,你学会了吗?” 自我介绍被打断的白衫男子沉默了下:“会了。” 贺锦兮笑了起来,如春日杏花,淡雅娇美:“来而不往非礼也,我既教会了你,你也应当有来有往,其实,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这句话听着何其耳熟啊! 他活了二十多年,不知道听到多少个姑娘以这句话含羞带怯地开口。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我心悦与你,你是否如是?” 那时候,他转身离去,挥一挥,不带走一片云彩。 而此时,他愿意给眼前这位仙女般的姑娘一个机会。 按住心中窃喜,他平静开口:“你说。” 神女嫣然一笑,比今日的杏花还要娇艳:“怎么样才能让男子自愿宽衣解带?” 白衫男子看着神女,笑容逐渐凝固,脑海中缓缓浮出一个问号。 现在的姑娘都这么刚的? 第一次见面,就想着脱他衣服?! …… “现有的卷宗正令人整理着,待整理完毕,本侯差人送到司命府上。”自书房出来,南阳侯擦了擦额头的汗。 封常棣点了点头。 “这怪病虽说只有几例,但是病症委实奇怪,就劳封家费心了。”南阳侯望了望天空,“因为此事,我已经好久没有睡个好觉了。” 在几天之前,北郊田庄出现一个奇怪的病症,先是高烧不止,接着口吐白沫,眼白渐多而瞳孔放大,肤色也肉眼可见地变白,若不小心出现伤口,则会血流不止,最终因为血干而亡。 即便没有伤口,也会在几日之后因为呼吸不顺畅,窒息而死。 田庄的大夫们都琢磨不出根由,便上报侯府,南阳侯寻了好几位名医,都诊不出所以然来,最后只能求到封家。 封常棣堂会那日,南阳侯正是因此事上找封常景商议,封常景听后,允诺以封家之力医治此病。 封常棣看了看南阳侯那肥胖的身躯:“侯爷,适时舒活舒活筋骨,否则只怕病症还没找到治疗之法,你便先撑不住了。” 闻言,南阳侯瞳孔地震。 想当年,封常棣才八岁,进宫去请安,顺势定下司命之位的传承,没想到他经过御花园时,看到了五皇子,突然站住了,说五皇子身患重疾,必须立刻医治。 当时,五皇子正玩秋千玩得开心,根本没有任何生病的迹象。 大家都只当封常棣是在开玩笑,唯独封太君听完,大惊失色,面圣时当即提出此事。 圣上虽然有疑惑,但因封家刚刚立了功, 也不好拂了面子,就把五皇子和太医传过来。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封常棣说得竟然是真的。 后来,封常棣更是力排众议,以一剂猛药将五皇子从鬼门关拉回来,自此一战成名。 众人都知道,司命长着一双能看到寿元的眼,他说你快死了,你就绝活不了。 如今,司命却突然开口提醒他适时运动,否则会他会先倒下。 南阳侯瞬间就慌了! 众所周知,封常棣一心一意帮着兄长治病,断不可能诊断旁人,他这……分明是以建议的方式提醒他,他的病情严重,若不运动,时日不多了! 南阳侯自诩在官场多年,哪里听不出这句话平平无奇的言语其实暗藏玄机,当即双腿就有点软! 他试探着与封常棣打机锋:“司命以为应当如何舒活筋骨?” 封常棣看到他笨拙地挪了挪身体,沉默了一下,道:“此事,我夫人过几日会详细与你说明。” 南阳侯瞬间明白,司命这是要借夫人之手来救他。 南阳侯感激涕零:“那就有劳司命夫人!不论任何要求,我都会全力配合。” 总算是有救了! 第60章 练家子的乡野村姑 而此时的贺锦兮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南阳侯的救命稻草。 现在,她满心满眼都是白衫男子那敞开的衣领。 白衫男子有些不自在,虽然他自诩风流,可是在这样火热的目光之下,依旧有些不自在地将领子拉了拉,盖住自己的胸膛。 “宽衣解带,自然是情到深处了,才会做的事情。”白衫男子尽量将这件事说得含蓄一些。 尽管他是老畜生,可是面对神女澄澈的目光,依然不舍得亵渎。 “必须要情到深处吗?”贺锦兮想到自己和封常棣这段时间的相处,在心里悄悄探出尺子对比了一下发现,情到深处确实有点难,他们至今还因为谁睡里间,谁睡外头而大打出手。 比如前日,他就说,堂会那日是单日,他把床让给她了,她理应还回来。 有些男人,表面上衣冠楚楚,谁知道底下会不会因为一张床就跟你大打出手。 所以情到深处,和封常棣?呵呵! 贺锦兮想了想,摇头:“有没有不需要情到深处就可以自动宽衣解带的?” 白衫男子瞪大了眼,艰难地吞了吞口水,现在的小姑娘都已经主动到这种程度了吗? 神女这般纯洁的姑娘,竟然也…… 不对,一定是他常在粪坑走……不对!是常在花丛过,想得太龌龊,其实神女并不是这个意思! 白衫男子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敢问贺姑娘,你为何一直想要男子自愿宽衣解带呢?” “也没什么,就是想摸摸胸。”贺锦兮说得轻描淡写。 白衫男子听得目瞪口呆,竟然还真是……没有误会她…… 想到如此,白衫男子觉得自己有必要纠正神女这种想法,于是循循善诱:“姑娘,其实对方若是不愿意,你强求也是无用,不如换一个方向考虑。” “什么?”贺锦兮看向他,满怀期待。 “换一个胸试试?其实,贺姑娘可以考虑考虑我的……”白衫男子下意识紧了紧自己的衣服,天可怜见,他一个老畜生为什么说出这种话如此之难呢? 他没有得到神女的回应,先听到熟悉的冷笑声:“呵呵。” 白衫男子立刻回过身,便见到一道颀长的青色身影从拱门走出来,面带冷笑看着他:“大公子,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出声之人赫然便是封常棣。 一和南阳侯分开,他便立刻出来找贺锦兮,因为他知道,她认路不太行。谁知找了半天,才找到这儿,就看到她与别的男人立在杏花树下四目相对。 一股无名火自他心口燃起,脑子还未想,口中已出声。 “封常棣!”换做平时,白衫男子必然不在意,但现在,面前纯洁天真的神女,一时之间有些不自在,“我这是我与贺姑娘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贺姑娘?”封常棣瞥了下一脸心虚的贺锦兮,快步上前,迅速将她挡在身后,冷冷开口,“商祈舟,这是我的司命夫人。” 贺锦兮:“!!!” 商祈舟:“???”司命夫人? 商祈舟看着乖巧躲到封常棣身后的神女,一脸震惊。 那时杏花微雨,你说你是贺姑娘,原来从一开始,他就错付了! 封常棣冷冷看了他一眼,拉着贺锦兮便要离开,不想身后却传来商祈舟一声冷笑:“封常棣,亏得你还自称是活死人,肉白骨的司命,却是连自己亲哥的病都治不好,竟然还要靠女人!若我是你,这司命之位都没脸坐下去。” 封常棣顿住脚:“论起迎难而退的速度,我自是比不上大公子。” 商祈舟立刻听出封常棣话中的意思,顿时脸色一变:“封常棣,你说什么!” “大公子当初若是再争气一些,如今封侯的便不是令弟了。”封常棣说着,微微点了点头,“也是,你的才学能力不及南阳侯三成,幸好你当初不争气,否则……” 否则南阳城都不知道被你霍霍成什么样了! 商祈舟自动脑补了封常棣的后半句,气得七窍生烟,他生平最恨的就是旁人说自己不如弟弟。 如果不是因为他生错了肚子,南阳侯的位置就是他的。 这些年,他努力抚平心中的不甘,可每次遇到封常棣,总会想到当年的那些事,是以便会忍不住刺他一两句。 商祈舟是不会轻易认输的,他看了一眼封常棣身边的神女,颇有些意味深长道:“我可不如某些人,技不如人,便想着靠女人来冲喜。我听说,你对明明对她没有感情,偏偏娶回家,毁了一个姑娘大好的人生。” “谁说的?”封常棣长臂一抬,当着商祈舟的面将贺锦兮拥入怀中,满目深情地看着她道,“我夫人愿意成为我的妻子,是我此生的福气。” 商祈舟再次震惊,他觉得自己的喉咙微微上涌,仿佛吃什么吃撑了! 而封常棣同样震惊。 想象中的娇羞模样并没有出现。 贺锦兮正以呆滞的目光看着他们二人。 怎么回事?! 谁也不知道,此时的贺锦兮满脑子都是芍药和香儿的声音。 “可是商公子他平素至多也就是说话难听,倒是经常被司命大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商公子会不会就是因此怀恨在心,对司命大人因恨生爱,为了博取司命大人的注意……” “……可他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是……对司命大人的感情不够深?还想虐一把?……” 原来,这就是商大公子,传闻中对封常棣因爱生恨的男子? 有了这个前提,贺锦兮硬是从二人方才的对话中听出了虐恋话本才有的相爱相杀的味道! 嘶……挺带劲! 封常棣压根不知道贺锦兮在脑子里已经为他们补出了好几场挥剑斩爱郎的大戏,看到她呆滞的目光,面色微有些难看,却听商祈舟幸灾乐祸笑道:“原来只是司命大人一个人的一往情深。” 封常棣抬眼看他,同样浮出一抹笑意:“说到这里,我忽然想起来,今日来南阳侯府,还为大公子带了一份礼物。” 商祈舟眉头一紧,怀疑地看着他:“礼物?你会这么好心?” 封常棣微微扬了扬唇,从袖中取出一瓶药甩了出去。 商祈舟下意识伸手接住,在一抬眼,封常棣已经带着贺锦兮出了拱门消失了。 封常棣给他的礼物?商祈舟拿着瓶子怀疑地看了看,抬手取下瓶塞,放到鼻子下闻了闻,随即脸色一变。 该死的封常棣,竟然送他壮阳药! 送壮阳药给正常人可能还好说,可送给一个拈花惹草的浪荡儿,伤害力不大,侮辱性极强。 第61章 一笔勾销,不再纠缠 “哒哒哒……”马车从南阳侯府出来,晃晃悠悠进了闹市。 贺锦兮一坐上马车,就感觉到车厢里有点冷。 外头的太阳那么大,这冷意自然来自于身边的司命大人。 “你离开之后,可记录到什么了?”封常棣率先开口。 看看,开始拐着弯问罪了。 贺锦兮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地回答:“什么都没记。” “那就是一点收获都没有?” 封常棣的声音是越发得冷了,贺锦兮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不,倒还是有点收获。” “说说。”封常棣双手抱胸,玩车厢壁上一靠,一副“看你如何狡辩”的架势。 “今日见过南阳侯大公子后,我觉得可以排除一个病因,就是遗传。” 闻言,封常棣的神色微微肃然:“如何确认。” “先前我已经打听过了,老侯爷和老夫人都不曾有过谢顶的烦恼,大公子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同样拥有一头浓密的头发,就算是同父异母的商二小姐,头发也和常人无异。由此可见,南阳侯病因应当在他身上。” “倒是真做了点事情,没有……” 封常棣顿了顿,贺锦兮想到方才他出现时,她正打量着商忻舟的胸……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贺锦兮还从他的口气里闻到了浓浓的酸味儿,她下意识否认:“我碰都没碰过他,只是看他舞剑的姿势不对,纠正了一下。“ 说着,贺锦兮忽然回过味来:“他还让我摸他的胸,那我是不是可以……” “不许!”封常棣立刻拉住她的手,见她清澈的目光投过来,耳根不由一烫,声音依旧稳妥,“男女授受不亲!” “男女授受不亲?”贺锦兮抬起他握住的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那这是什么?” 封常棣的神色一凝,手握得更紧,面无表情道:“我是你夫君。” “夫妻之间就可以授受不亲?”贺锦兮一脸兴奋,“也就是说,我……摸一摸你,也是合情合理的?” 封常棣暗觉不对,下意识往后靠了靠,却发现身体贴紧墙壁:“你想干什么?” 贺锦兮笑眯眯张开手掌:“当然是……” “咚!”就在贺锦兮凑过来的一瞬间,马车猛然颠了一下,她猝不及防,身体一歪,径直朝封常棣扑过去,结结实实跌进他的怀中,而张开的手掌就这样……按在了他的胸口上! 封常棣:“???” 贺锦兮:“!!!!” 她原本只是发现封常棣的脸色不对,故意吓唬吓唬他而已,没想到,竟然真的按在了胸口上! 而嘴好巧不巧就……贴在封常棣的唇上…… “噗通……噗通……”强而有力的急促心跳在掌心跳动,隔着衣服还能察觉到封常棣身上的热意滚滚而来。 贺锦兮的呼吸有些急促,心也随着他心跳的节奏不断加快…… 一时之间,车厢之中有些安静,一直到外头的车夫喊道:“二少爷赎罪,前头有小孩跑过去。” 二人蓦地回神,迅速分开。 贺锦兮紧靠近窗口,迅速撩开帘子,假装看风景,便听到耳边传来封常棣平静的声音:“无碍。” 他是无碍了,可是她的心跳完全不受控制! 每一次只要跟他一靠近,她就有一种自己似乎生病了的感觉…… 这次更可怕,她不仅袭了他的胸,竟然还……强吻了他! 最可怕的是,她刚才作势要扑过去的! 贺锦兮越想越头大,便又找不到对策,索性喊道:“叶声,停一下,我要下车……” 封常棣不等马车停稳便先一步掀开帘子;“你待在这里,我下去。” 贺锦兮看着封常棣绝决消失的背影,心中莫名惆怅。 他果然是厌了她了,连马车都不愿一块坐了。 她一面想着,一面看着路边的景色,想借此引开自己的念头,忽然间在人群中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那是不……陆婶吗? 贺锦兮还想细看,却发现人潮涌动,已不见陆婶的身影。 应该是看错了。 思及此,贺锦兮忽然想起一件事。 这几日忙着学习,根本顾不上其他,自堂会过后,她就再也没去过小后院了。 想到自己堂会那日醉酒闹出的麻烦,动静应该不小,也不知道小后院众人是不是已经发现她的身份了。 即便如此,贺锦兮依旧决定回一趟小后院。 一味逃避向来不是她的作风。 不过今天是不行了,去侯府做的记录得整理,今晚能准时躺下休息就不错了! …… 贺锦兮觉得自己真真是估算时间的小天才,说昨晚无法早睡,真真等到了子时才躺下,艰难程度堪比南阳侯了。 好在交上之后,封常棣倒没有为难,甚至格外开恩,让她在课业之后便可休息,于是,贺锦兮就在小毛头羡慕的目光之中离开了书房。 可是她一点都不开心。 平时看她看得多紧呀,走个神都能用书敲脑袋,今日竟然给她放假…… 果然……是因为昨日的事厌恶她了…… 一番左思右想之中,她抵达小后院。 一路上,贺锦兮设想了无数种回去之后要面对的问题,却不曾想,竟然是这种局面。 瞧瞧她看到了什么? 殷武拿着火罐对着一个木头人不停的按着,这边按按,那边按按。 夏姐手拿着一块黑色砭石在的大腿上使劲儿往大腿上的木头脑袋,刮来刮去。 纪彤手中的小人已经扎满了银针,全然没有下手的余地。 财叔抓着一根点燃的火折子不停地转动,烟雾袅袅下,财叔仿佛街上跳大神的骗子。 三刀正对着一个木头人用力得捏来捏去,捏着捏着,胳膊捏断了,捏着捏着,大腿捏断了…… 最温和的是陆婶,身边的药炉子冒着烟雾,一股奇怪的味道盖住了全院…… 大家各忙各的,根本没有人理会贺锦兮。 贺锦兮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熟悉的恐惧感又回来了。 他们是发现了她的身份所以不理她了对么? 他们是用手中的木头人暗示她,接下来她会被火罐烫,被砭石砸,被银针扎,完了之后捏断胳膊和腿,灌下一碗毒药,送去烧了? 贺锦兮的身体抖了抖,半天之后,鼓起勇气:“我……回来了……” “小十回来了!”夏姐抬头看了贺锦兮一眼,又继续埋头苦干。 其他人纷纷应了一声,手中的动作同样没停下。 这态度……好像也不是很差? “你们……这是做什么?”半天之后,贺锦兮终于开口询问。 小后院众人手中动作一顿,异口同声发出一声长叹:“唉……都怪二少奶奶。” 贺锦兮心情复杂,看大家的态度,似乎还没发现她的身份,可是……怎么又怪到二少奶奶头上啊! 贺锦兮问道:“二少奶奶又怎么了?” 第62章 你是被一群丑八怪插足 “你是不知道!那天堂会,你走了之后,叶声大人就来了!”陆婶愁眉苦脸道,“他给我们带来一条不幸的消息!” “封常棣说,我们必须完成他布置的课业,合格了,才能找他挑战!从叶声大人离开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就开始疯狂学习了……”纪彤悲伤地说,“可从前,我们只要觉得自己可以了,就能找他比试,不论刮风下雨,不论晴天阴天,只要我们去,他就在,从未消失过……” “对!”夏姐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掌心赫然出现几根乌黑的发丝,“若不是那些难懂的课业,它们至今还在我的头上住着,明天,后天,大后天,都不会掉下来……” 课业?小后院也得学习可以?贺锦兮觉得这配方有点熟悉,“这不是封常棣的决定吗?又和二少奶奶有什么关系呢?” “你一个小孩子家家,根本不懂。”唐三刀严肃地说,“经过财叔的分析之后,我们发现,封常棣之所以开始设置挑战条件,是觉得我们找他占据了他太多的时间,从前他一个人,时间较为自由。可如今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有了老婆,自然需要匀出时间多陪陪老婆,花前月下,你侬我侬,你说对不对。” “你说得有点道理。”贺锦兮恍然大悟,又立刻摇头,“不对,封常棣也没有跟二少奶奶你侬我侬啊!” “我听说,封常棣最近天天跟二少奶奶黏在一起,书房、药房,就没分开过!”殷武说着,对贺锦兮展开批评,“小十,你最近的办事能力下降了啊!这都不知道!” 知道,当然知道,你说的不就是我做梦都颤抖的地方吗!贺锦兮扶了扶额头,不知道该为自己的身份没有被发现而高兴,还是应该为“二少奶奶”再次背锅而伤感。 “也不是这么说,二少奶奶,啊呸,封常棣也是为了你们好,多学点东西,可以治家人朋友,也可以治自己嘛……”贺锦兮无力地说着连自己都不相信的理由。 唐三刀狞笑着亮出肌肉:“所以,我们决定好好报答二少奶奶……” 贺锦兮严重怀疑,他们想说的不是“报答”,而不是“暴打”! “要怎么报答呢?”贺锦兮小心翼翼试探。 “当然是……” “当然是把这些都学会了,挑战封常棣,把他拉下司命之位,不辜负他加作业的期待!”纪彤张口正要说,立刻被夏姐打断。 贺锦兮:“……” 联想到前次他们曾经在背后隐瞒她的那些事情,她觉得有猫腻,他们肯定有事瞒着她! 贺锦兮决定祭出自己的杀手锏——听墙角! 这一次,她也学聪明了,东拉西扯一堆后,放下一大袋子铜板,起身告辞。 出了小后院,等唐三刀关门,她立刻转了个身,回来听墙角。 “唉,要不是小十太单纯,会被二少奶奶欺骗,这次行动也不想瞒着她。”夏姐叹了口气。 “都是暂时的,等我们教训完二少奶奶,她就理解了。”殷武安慰她,“也算是帮她出气了!” 教训二少奶奶?贺锦兮侧了侧身,耳朵都要陷进墙壁之中。 “你们的课业大概什么时候可以完成?”财叔发出沙哑的声音,“咳咳咳,该死的艾灸,熏得我嗓子都哑了,都没法和小十说话,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误会什么。” 贺锦兮想到财叔刚才一直没出声,原来不是冷漠,是因为这。 众人纷纷报出了时间,财叔满意地说:“既然如此,那就把时间定到三天后的夜里。” 三天后,三天后是要干什么?贺锦兮满腹狐疑,可是他们已经不再继续说话,熟悉的噼里啪啦声再度响起。 贺锦兮又蹲了好一会儿,依旧没有下文,只得撤退。 她暗暗记下了时间。 虽然不清楚他们要干什么,但只要盯着就对了。 他们信誓旦旦要给二少奶奶教训,可至今不知道二少奶奶就是她,那说明他们的目标弄错了。 为了无辜的人免受伤害,贺锦兮决定,三天之后,她就偷偷跟着他们,必要的时候出手阻止,避免造成更大的损失。 …… 夜已静寂,残缺的月悬在黑暗的夜幕,浅淡的光辉似轻纱笼罩着大地,越过稀疏的叶子,洒下一地斑驳。 贺锦兮踩着满地碎乱的影子缓缓向深处走去,路的尽头,一道清瘦的身影正背对着她。 从小后院离开后,贺锦兮才回去没多久,就收到封常棣一大叠试题,要她在今夜完成。 贺锦兮想,这一定是封常棣的报复,报复她不小心摸了下他的胸,亲了他的嘴! 正当她呕心沥血,将卷子做完,准备休息时,就听到窗外传来鸟叫声,那是李闲庭特有的暗号。 她只能强忍住困意和暴躁,应约而来。 察觉到她出现,李闲庭转过身。 “玉佩呢!”贺锦兮伸出手,毫不客气道。 成亲之后,她就在等李闲庭遵守诺言,将玉佩还给她。 却没想到竟然会等这么久,久到她以为他可能要食言,他又突然出现了。 也不是没想过直接找上门,可封秀雪必然会有所察觉,到时候只怕是会暴露身份,是以两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到今日竟是第三次见面。 李闲庭抬手,将玉佩放到她的手中。 没想到竟然要得这么顺利,贺锦兮有些意外,但是她没有开口,拿了玉佩,转身便要走,却听李闲庭在身后问道:“后续你做何打算?” 换做平时,贺锦兮必然不理会,现在却不同了。要回了玉佩,她的心情也变好了,便破天荒地停下:“待治好了南阳侯的病后,我便会和封常棣和离。” 跟封常棣拜堂之后,贺锦兮就在考虑这个问题。 她原本打算,找到封常棣的姬妾,选一个他最喜欢的,交代一下后事,她拿到李闲庭的玉佩,就可以全身而退。 哪里想到,她心心念念的姬妾竟然是小后院的众人,贺锦兮也不知道为什么封家上下会将小后院众人当成封常棣的姬妾。 既然封常棣已经没有姬妾,那她更不能久留了。 之前她想过,自己找个环境好的地方“安度余生”,毕竟她一个月吐了好几次血,身体早就已经空了。可是最近她却发现,自己吐血的症状缓解了不少,好像也……没那么快死了…… 她就琢磨着,虽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会死。 但她这幅身体,总归是活不长,所以不能占着茅坑不拉屎,啊呸,占着司命夫人的位置不放,封常棣已经二十三了,应该让他过上正常人的日子才对。 如今好了,那半块玉佩她已经拿到了,接下来只要治好南阳侯的病,不给封家惹麻烦,就可以全身而退了。 听到她的计划,李闲庭大步向前:“不行,你不能跟封常棣和离!” 闻言,贺锦兮扫了他一眼,冷冷一笑:“我做什么,与你何干?” 第63章 武林第一杀手? 李闲庭道:“我是你父亲!” 贺锦兮笑了一声:“谁给你的脸?你别忘了,我之所以会你听从你的安排,那是因为娘亲的遗愿,如今三件事已经做到,我和你之间就再无任何瓜葛!” 还想拿父亲的身份来限制她?他以为自己是谁! 李闲庭的双眼紧紧盯着她的脸,唇角微微抖动,似乎是被她气到了。 就在贺锦兮以为他有下一步动作的时候,却见他退后一步,从袖子中拿出一样东西,展示在她面前。 贺锦兮定睛一看,呼吸一滞,又是双凤玉佩! 她下意识拿起手中的玉佩比过去,两侧的裂纹完美地合在了一起。 贺锦兮倒吸了一口气:“这是另一半双凤玉佩,你……你找到了……” “你想要?” 想要。 这是母亲的东西,确切得说,这是唯一能证明母亲身份的东西。 娘亲是个孤儿,自从贺锦兮记事起,便会告诉她,一个人若是没有来处,便是不完整的,即便去了黄泉,也不得安宁。 娘亲此生有两个愿望,一愿她能健康长大,平安老去,二愿找到来处,不枉此生。 贺锦兮想,娘亲的第一个愿望注定是实现不了了,所以就用剩下的日子为娘亲完成第二个愿望,找到娘亲的身世。 是以,当初李闲庭用那半块双凤玉佩要求她留下的时候,她才会一口答应。因为那是唯一能证明娘亲身份的信物,上面必然有线索。 却没想到,李闲庭竟然找到了另一半! “说,什么条件。”贺锦兮平静开口,她很清楚,李闲庭不会轻易将另外半块玉佩给她。既然让她知道它的存在,必然是有条件。 如果硬抢,以贺锦兮的武功,对付一个李闲庭自然是不在话下。 但她没有欺负弱小的习惯。 李闲庭可以没脸没皮,做下三滥的事情,但她贺锦兮可不是这种人, 否则,她岂不是成了他的同类? 果不其然,李闲庭也不掩饰:“留在封家,拿到封家的财政大权。” 贺锦兮愣了一下,笑起来:“我没听错?如今封家的大部分产业都由你妻子管着,你让我从她手上夺走财政大权?” “什么时候拿到,什么时候给你。”李闲庭对贺锦兮的反问不为所动。 贺锦兮眯着眼看了他一下:“难不成你吃厌了软饭,想要自己掌权?” “在你手上,总比在她手上好。”李闲庭也不隐瞒。 “因为我是你的女儿?所以你觉得你要,我就会给?那万一我不给呢?” 李闲庭看了一眼贺锦兮,冷声道:“就凭你的身子,又能撑多久?” 闻言,贺锦兮的神色一寸一寸冷下来。 是了,她方才怎么会对他还怀着希望呢? 这个男人明知道自己的妻子有了身孕,依旧可以毫不犹豫转身勾上封家大小姐,她又怎么能奢望他心中有丁点儿亲情。 贺锦兮笑了一声:“不愧李姑爷,成交。” 说罢,她转身,头也不回,迅速离去。 …… 贺锦兮将半块玉佩放进娘亲亲手做好的荷包中,贴身存着。 双凤玉佩虽然只有半块,但是从雕工和玉质可以判断,它的价值必然不逊于二房送的暖玉。 由此可以看出,娘亲的家世必定不差。 既然如此,娘亲为什么又会流落在外,至死不能认祖归宗呢? 若是娘亲多活几年,也许可以找到答案,但娘亲…… 贺锦兮摸着胸口,轻轻叹了口气,此时,房门被人打开。 贺锦兮以为是封常棣,下意识坐了起来,抬眼看去,却是香儿。 香儿的手中端着一碗药,小心翼翼走过来:“二少奶奶,二少爷差叶声过来,说他今夜要在药房忙着,回不来。” 贺锦兮想到马车上的那一幕,微微松了口气,但心中却又有莫名的惆怅难以消解,而后,她立刻发现了不对劲:“香儿,你手上这药是……” “叶声说这是二少爷亲自为二少奶奶熬的补药,让您趁热喝下。”香儿将药碗送到贺锦兮面前,一脸姨母笑,“二少爷对您可真好,每天都不忘了给你送来。” “补药?”贺锦兮一只手接过药碗,一只手握了握拳,“你看我像需要喝补药的样子么? 这分明就是封常棣炮制出来的新药,找她来试喝!竟然还用上如此不要脸的借口,男人,呵! “就是因为您很厉害,所以才更需要补药来强身健体,不然消耗空了,那不就病了么?” 贺锦兮:“……” 香儿的逻辑自成一体,有时候连她都答不上来。 她反驳不了,选择一饮而尽。 香儿看着贺锦兮空荡荡的碗,一脸姨母笑:“这可都是二少爷满满的爱意啊,足见二少爷把二少奶奶您捧在手心,那可是侯府大公子比不了的!” 贺锦兮愣了一下:“这又跟侯府大公子有什么关系?” “您不知道,芍药前些日子去采买,在路上看到了侯府大公子。” “商祈舟?”贺锦兮想到那日在侯府的事情,瞬间来了精神,“他怎么了?” “这事儿,芍药原本不让我告诉你的……”香儿立刻弯下腰,左看看,右看看,随即低声在贺锦兮耳边说,“芍药说,他失魂落魄,神色阴郁,仿佛痛失所爱,那一瞬间,她忽然明白了原因!” “芍药和商祈舟认识?”贺锦兮奇怪地问,见香儿摇头,接着追问,“那她怎么会明白商祈舟失魂落魄的原因呢?” “二少奶奶您不知道,您和二少爷成亲那日,侯府大公子没有出席,堂会那日,侯府大公子也没有出席,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贺锦兮想了想:“听说是去为花魁捧场了!” “那只是明面上的原因,实际上……”香儿神神秘秘地又压低了身,“是他受伤了,情伤深重!” 贺锦兮倒吸了口气,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似乎懂了点什么:“因为,封常棣成亲了!” “对,芍药说,他与二少爷之间有着不可言说的感情,二少爷成亲了,商大公子伤心得很,又不想触景伤情,所以才去找花魁排解痛苦,而且她还打听了,说……说那花魁长得和二少爷有三分相似……” 想到封常棣穿女装的模样,贺锦兮的心尖一颤,回想起封常棣和商祈舟针尖对麦芒的场面,似乎又懂了一点:“所以,封常棣和商祈舟其实是一对热爱斗嘴的欢喜冤家?” 话本里常演的,欢喜冤家斗着斗着,就日久生情,情难自禁…… “可惜啊,侯府大公子算是错付了!”香儿站直了身,感慨道,“据我观察,二少爷对他一点想法都没有,他的心都在二少奶奶您身上,要不然你看……这补药,他就送给侯府大公子了!是不是!” 贺锦兮:“……”吃瓜吃到自己身上了! 看着手中的空碗,贺锦兮做艰难的决定:“我站侯府大公子。” “二少奶奶,你怎么能长他人志气呢!”香儿震惊道,“你可是二少爷明媒正娶的妻子啊!” “香儿,有句话叫做捆绑不成夫妻。”贺锦兮严肃地说,“我和你家二少爷本来就是比艺招亲凑在一块儿为家主冲喜的,论名分,我有,论感情,我没有。” 香儿指着空碗:“那这补药……” “家主的病还没好,我这个冲喜的工具人自然要健健康康,这样彩头才好,你说对不对?”贺锦兮说完,连自己都信了! “原来如此!”香儿恍然大悟,忽然想到什么,飞快转身,“那二少奶奶,我先退下了,我得去找芍药,把投注换一换,押侯府大公子!” 贺锦兮:“????” 什么投注?什么换一换?你们都干了什么? 第64章 城里真危险,她想回山里 当天夜里,贺锦兮睡得其实并不踏实,一会儿梦到封常棣穿着女装躺在商祈舟怀中,一会儿又梦到自己将封常棣压着,狞笑着撕裂他的衣衫,零距离感受他结实的胸膛。 捏着捏着,忽然有点不太对,为什么手感会如此真实…… 贺锦兮颤悠悠睁开了眼,封常棣阴沉的脸赫然出现在眼前。 她倒吸了一口气,往后一滚,终于发现,二人竟然同床共枕! 贺锦兮:“你流氓!” “我的床。”封常棣坐了起来,星眸微眯,素日里束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散落开来,几缕乌发垂落在前,硬生生将他生冷的气息削了大半,平添几分魅惑,他的手半搭在膝上,白色的中衣微微敞开一些,结实的胸肌隐隐可见。 这不就是梦中的画面吗! 贺锦兮倒吸了一口气,一股热流从她的鼻子缓缓滑落。 封常棣:“……” 他飞身从桌上拿过酒杯,准确无误放到她的鼻子下方,在最后一刻接到了她的鼻血。 贺锦兮的脸刷得涨红,鼻血流得更汹涌了! 好不容易停止下来,已是半个时辰后,封常棣看着杯中的鼻血,顺势开门交给了叶声,关上门回过身时,就看到贺锦兮抱紧了被子,警惕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会躺在我身边!” 事实上,问这句话的贺锦兮心很虚,毕竟她捏了他的胸,要说吃亏,好像是他…… “今天是单日,论理,我应该在床上。” 贺锦兮心更虚了。她干笑一声,挪了挪身,飞快跳下床:“那你都不回来了,床空着也是空着,所以我就根据实际情况征用了一下,现在还给你啊!” “怪我?” “倒也没有,就是你下次回来,先把我叫起来……” “叫了。从四仰八叉到蒙头趴着,你换了十八种睡姿,始终叫不醒。”封常棣淡淡道,“我大度,让你一半,谁知道让出个……” 贺锦兮不知道的是,此时理直气壮的封常棣也有点心虚。 这几日他表面看着一如平常,实则心思难定。每每见到贺锦兮,总会想起那日在马车上的事情。为了不然她发现端倪,他只能在心情平复之前避着她。 但那异样的情绪在仿佛住进身体里的蛊,悄悄指向了她的方向,待封常棣发现时,他已经立在了房内。 贺锦兮睡姿委实算不上雅,但是抱着枕头笑得欢喜的样子还是让他不舍得唤醒她。当时他就做了个决定,一起躺,左右床大。 一念之差,他就被……非礼了。 “啊……你就当我是在帮你暖床,之前那一下,就当做是付给我的酬劳?”贺锦兮努力挽回。 “暖床?酬劳?”封常棣挑眉,“我需要用我的身体当酬劳请你帮我暖一次床?” “要不……两……”贺锦兮伸出两根手指,又飞快加了两根,“四次?四次够不够?” “你确定?”封常棣声音一低。 “不确定!”贺锦兮迅速摊开五指,“五次!” 话音刚落,她的手就被他的大掌拢住,清凉的温度顺着她指尖的血液转入四肢百骸,有一种说不出的舒畅感,她看到封常棣倾身而来,星辰般的眼眸凝视着她:“成交。” “噗通!噗通!”心跳声快把耳朵震聋了,贺锦兮下意识捂住胸口,眼睁睁看着他躺下去,片刻之后,反应过来:“你你你你怎么又躺下了!” “单日,我的床,你暖床。”封常棣说着,轻轻一收力,贺锦兮便被他带进了怀中,她的呼吸又是一窒,清淡的药香弥漫着她的鼻端,仿佛是送进灶膛里柴火,让她的心无可抑制地跳得更快了。 “封常棣……”她觉得心跳得太快了,她得问问原因。 “嘘。暖床,睡觉。”修长如玉的手指贴住她的唇,下一刻,她便被他收进怀中抱紧。 沉稳的呼吸声传进耳边,她听到他呓语般的呢喃:“你真暖,像个小暖炉……” 低醇的嗓音如酒般滑入,瞬间熏得她晕陶陶的,连同着无法抑制的心跳,让这个夜多了几分旖旎。 …… 次日一早,贺锦兮在香儿幽怨的眼神中醒来。 “二少奶奶,你不是说你只是个工具人吗?哪有抱着没感情的工具人睡了一夜呢?”香儿伤心地控诉,“哪有没感情的工具人能把床睡塌了呢!二少奶奶,骗人是不对的!” 昨天晚上香儿兴冲冲跑去找芍药改了投注,回去想了一夜就后悔了。 哪有对工具人那么好的! 贺锦兮:“其实,我只是个暖床工具……” 香儿:“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贺锦兮有口难言。但现在她更操心另一件事,她觉得自己应该是病了。 一想到封常棣,心就比平时要跳快了好几倍,一见到封常棣,脸就莫名发烫,昨夜如此,马车上如此,回想起来,每次见他都如此。 她很想问问香儿这是怎么回事,可是一想到前次因为听了香儿的话,以为自己有了身子的乌龙,她又默默闭上了嘴。这种事情,香儿可能也不是那么靠谱。 好在她还有师父。 她的师父医术高明,专治疑难杂症,还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这种病症,说不准能从他给的那几本书中找到答案呢? 贺锦兮当下就支开了香儿,掏出宝典,开始寻找原因。 片刻之后,她将目标落在了其中一行上。 “苗疆擅制毒,昔年一男子,貌丑,人矮,为求好女,便制一毒,名曰:心动,用在其身,每每接近女子,无不为其心动,脸红,好感倍增,男子依靠此药,终抱美人归!” 贺锦兮回想着封常棣身上那不曾散去的药香,当下便确定,她一定是中了他的毒!否则无法解释自己一靠近他就脸红心跳无法控制的问题。 再一想,身边的人只要提起封常棣,无不交口称赞,虽说封常棣自身也极优秀,但这其中必然也有此药的缘故。 贺锦兮一面想着,一面继续看下去,却见宝典上接着写:“欲解此毒,只需使用此毒,便可毒攻毒,迎刃而解。” 所以,想要解毒,必须自己用毒,想用毒,就得有毒,谁有这种毒呢? 自然是封常棣了! 她当即就定下目标,去找封常棣! …… 封常棣正在药房中炮制新药,刚刚将一应药材倒进砂锅,贺锦兮便出现了。 她也没有出声,只是挪了挪脚步,走到他身边,在不影响他的前提下,凑过来围着他转来转去,时不时就以自以为没被发现的动作偷偷靠近,在他的身形嗅了嗅,又嗅了嗅。 封常棣忍无可忍,转了个身,贺锦兮一下子被逮个正着,她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往别的方向嗅了嗅,干巴巴地笑着说:“这里的药材还挺多的。” “二少奶奶,这里专门用来熬药,药材自然多。”一侧的下人笑着接话。 “也是,也是。”贺锦兮笑了笑,见到封常棣回过神,立刻往前凑,不想才靠近,就被他一把按住了脑袋。 贺锦兮:“……”还搞偷袭的! “你像只小狗一样在我身上嗅来嗅去,是想干什么?”封常棣开门见山。 “嗯……”贺锦兮的目光闪了闪,“我昨天晚上闻着你身上的味道挺好闻的,所以想问问看,是什么香味。” 此言一出,药房内的众人的表情变了变:听说司命大人和夫人是捆绑夫妻,彼此之间毫无感情,目前看来,似乎也不大像…… “别误会!”贺锦兮连忙摆手,“我只是闻了一个晚上,也没分辨出来是什么香味,所以想问问你而已。” 四周人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身上的香味,那得靠近了才能闻到,如此说来,司命和夫人昨夜是抱了一晚上啊……传言果然是传言…… 封常棣抬手闻了闻自己的袖子,便道:“是药香。” “是药香味!”贺锦兮仿佛看到了希望,迫不及待问,“是什么药的药香?” 封常棣眉梢微挑:“你想知道?” “嗯嗯嗯,很喜欢呢!我希望自己身上也能有同样的香味!”贺锦兮毫不犹疑道。 四周人露出了姨母笑:爱你,就想和你变得一样,就连你身上的香气也想拥有!谁再说司命大人和夫人貌合神离,他们跟谁急! 封常棣看着她,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也对,差不多不是时候了。” 贺锦兮眼睛一亮,其中果然有猫腻! 一刻钟之后。 “我未记事之前,便已经随父亲泡在药房中,后来得了司命传承,更是与药材形影不离,我身上的药味应当是浸淫多年留下的。”封常棣不徐不疾道,“正好,你也到了学熬药的时候,原打算让你明日去过南阳侯府回来之后休息两日再开始,既然你如此迫切,那就如你的愿。” 穿着药师服,站在药炉旁的贺锦兮:“……” 她怎么也没想到,不过来打听毒药的消息,就把自己坑进来补课了! 现在后悔来还来得及吗? 第65章 等你生了我们的孩子 惨遭补课的贺锦兮腰酸背痛地回去,次日一醒,便要赶去南阳侯府,对南阳侯进行第一次治疗。 刚刚见到贺锦兮的时候,南阳侯开心地像一朵花。 待贺锦兮说完之后,南阳侯眼泪差点掉下来。 贺锦兮给他列了一个单子,这单子上面密密麻麻记载了一大堆要求,从饮食到起居,方方面面,事无巨细。 细读之前,南阳侯觉得自己只要照做就行了。 细读之后,南阳侯觉得自己可能需要举行一个仪式,跟过去的自己道个别。 他尤自不甘心,拿着单子颤声道:“司命夫人,你让本侯温柔地梳头,每日用温水洗发,甚至不许束发,这些本侯都可以做得到,你让本侯吃菠菜,芹菜,紫菜,海蛎,本侯也可以接受,但是你为何让本侯戒掉酱肘子、麻辣虾、泡椒牛蛙,卤猪蹄……你可知道,本侯每日忙于公务,精力耗费极大,若是没有这些食物,本侯根本就撑不住!” “吃过多辛辣刺激油腻的食物,对身体本就有害,而菠菜芹菜粗粮等,属于清淡食物,只要做得好,不比其他美食逊色。” “还有这一条,早睡,早起,拥有足够的睡眠。”南阳侯指着单子其中一条,接着反对,“你可知道整个南阳城的事务有多少么?我每日批阅,都无法及时完成,这些公务关乎百姓们的生计,怠慢不得……” “我知道。”贺锦兮平静点头。 “知道你还……” 贺锦兮微微一笑:“锦兮知道南阳城如今的富庶,离不开南阳侯府的功劳,却不知侯爷可还记得,老侯爷的模样呢?” 南阳侯微微一愣。 记忆中的父亲永远笑声洪亮,身形健硕,头发浓密,不像他,明明才二十五岁,却比他大哥看起来还要老上二十岁。哪怕父亲后来病故时,头发依旧浓密,不像是将死之人。 南阳侯叹了口气:“父亲……他的头发很多。” 贺锦兮点了点头:“老侯爷那会儿忙吗?” 南阳侯道:“很忙,但,似乎也能腾出时间来管着我们兄弟姐妹的学业,每日的课业报告是免不了的,不像我,连和我儿吃饭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据我所知,老侯爷在世时,常夸侯爷您聪慧过人,比他更胜十倍。”贺锦兮笑道,“既然老侯爷可以做到家城两顾,侯爷您为何做不到呢?” “我……”南阳侯哑然。 “因为侯爷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做事情总比旁人要周到,自然也会担心旁人做得不够好,索性就事必躬亲。”贺锦兮指了指案牍上的公务折子,“先前曾听人说过,侯爷就连田间琐事也要亲自批阅,事无巨细,一手处理,可是如此?” 南阳侯微微点头。 贺锦兮又问:“那老侯爷呢?他也是如此么?” 南阳侯沉默。 父亲也辛苦,但并没有那么辛苦,少时,他总能看到父亲在园中练剑的英姿。 可是他呢? 南阳侯低头看了看自己肥胖的身躯。 他早已经忘记春日的繁花似锦,夏日的阵阵蝉鸣,秋日的菊花何时布满了院子,冬日的大雪是否压弯了枝丫。 他关在这个宽敞的房间,以为掌控了世界,却不知道外面早已物换星移。 “上者劳人,下者劳力,并不是事必躬亲才算是对百姓负责,有时候安排合适的人做合适的事,才是上位者应该要考虑的。”贺锦兮顿了顿,“若当今圣上也像侯爷这般,连县府的小案子都要裁决,天下早就大乱。” “你的意思是——放权?”南阳侯若有所思,“让合适的人做合适的事,但有些事情交由旁人……” “有何不妥呢?侯爷您有家人,有手下,他们享受着您给予的权利,自然也要承担相应的责任,只要选好了可信任的人,你自然会能腾出时间来照顾自己。”贺锦兮想了想,又道,“实不相瞒,侯爷这病情,表面看来是头发的问题,实际上却关乎全身,你每日劳心劳力,吃得就多,吃多了久坐,必然会胖,胖了之后……” “我懂了!”南阳侯犹如醍醐灌顶,瞬间明白,他猛地起身,朝贺锦兮道,“司命……夫人的医术果然高超,本侯定会完成单子上的要求。” 贺锦兮原本还以为自己要多费一些时间说服南阳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答应了,顿时松了口气。 任务完成,贺锦兮又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起身告辞。 待贺锦兮一出去,南阳侯立刻招来手下:“去,把大公子请来。” …… 贺锦兮才出门,便看到商忻舟立于不远处的柳树下,仰头望着天空。 今日的他依旧一身白衫,乌发洒落,身子单薄,仿佛摇摇欲坠。 商忻舟正用眼角的余光悄悄注意着贺锦兮,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忧郁一些。 美人儿见惯了意气风发的少年郎,骤然遇到像他这般脆弱的男子,总免不了生出怜惜之心。 等她过来询问,自己就可以将近几日的惆怅统统告知于她。 是的,惆怅。 那日初遇神女,他便沦陷了,仙子般的容颜,飒爽的英姿,澄澈的眼眸无时无刻不萦绕在他的心间。 却没想到,他的沦陷没一会儿,便得接受她是封常棣妻子这一残酷的事实。 心动和失恋在同一天,只要是个女人,便会为他怜惜,再又怜生爱,如此他便可以将她从封常棣手中夺走。 反正他是无拘无束的侯爷长兄,又有谁会奈我何? 商忻舟的头举得更高,阳光刺得他眼泪哗哗流,不过没关系,如此更添美感! 她看过来了…… 她靠近了…… 她走过去了…… 走过去了? 商忻舟惊愕地看着贺锦兮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大吃一惊,几乎下意识开口:“贺姑娘!” 贺锦兮暗叫倒霉。 谁想跟封常棣传说中的冤家扯上关系呢! 以她现在的身份来说,她和商忻舟算情敌啊! 虽然她也很想给封常棣找一个合适的伴,但是男人就不必了…… 于是,贺锦兮跑得更快了。 商忻舟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心上人如同躲瘟疫般,“咻”地一下,消失在视线里。 他正想去追,身后却传来管家的声音:“大公子,侯爷有请。” 这个便宜弟弟找他干什么? 商忻舟怀着困惑,见到了南阳侯。 此时的南阳侯已经松了发髻,零星的发丝甚至连披散都有些勉强,明明比他还小两岁,看起来却可以当他叔叔。 区区一个南阳城事务,能把他累成这样。 旁人都说他是操劳过度,鞠躬尽瘁,商忻舟却觉得,这个弟弟就是无能,若换了他,必然不会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若是有机会,一定要证明给世人看! “这些都是南城近几日的事务,要劳烦兄长帮忙批阅处理了。” “贤弟辛苦……啊?”商忻舟愣住,以为自己听错了:“处理?南城事务?” “司命夫人让我休息一阵时日,养养身体,建议我将一些事务交由信任之人处理,我思来想去,觉得兄长你最合适。”南阳侯微笑看着他,“兄长,不知你可愿意帮忙?” “我也是南阳侯府的一份子,若是需要,我自然竭尽全力。”商忻舟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心中却是激动不已。 这些年来他虽然已经接受了事实,却始终积郁难解,满腔热情无处可泄,没想到,上天听到了他的心声,竟然给了他实现抱负的机会! 哼!什么南阳侯天纵奇才,为南阳城之福! 这一次,他会让所有人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为民谋福祉!谁才是真正的救星! 与此同时,方才被贺锦兮避开的阴郁也跟着消散了。 他明白了,神女没有理他,并不是厌恶她,而是知道南阳侯要找他,所以不想耽搁他的时间! 第66章 这都不算坏,那什么才是坏? 贺锦兮从南阳侯府离开,回了封宅后,直奔小后院。 方才在侯府耽误了一些时间,也不知道小后院众人走了没有! 待她趴在墙头,看到他们穿着整齐划一的夜行衣立在院子里时,才稍稍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差点就没赶上!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财叔扯着嘶哑的嗓子喝道。 “麻袋!准备好了!” “棍子!准备好了!” “绳子!准备好了!” 大家纷纷举高手中的工具,坚定地点了点头。 “很好。三刀已经打听过了,二少奶奶晚上就在竹杖居范围行动,偶尔会离开主院,我们就守株待兔,乘着她落单的时候行动!”财叔说着,又哼了一声,“据二少奶奶贴身丫鬟香儿口述,二少奶奶今天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衣服,头上戴着珍珠发簪,穿着白色鞋子,千万不要认错了!” “是!”众人齐声回应。 “准备好了!我们出发!”财叔说着,先一步跳上墙头,吓得贺锦兮连忙躲到墙角的树丛里,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心中大惑不解,香儿为什么会跟他们说这些? 正困惑着,耳边传来纪彤更加困惑的声音:“财叔,咱们为什么不从大门出去,非要跳墙头?这不是我们的院子吗?” 财叔:“这个……提前预演一下,好提高大家对行动的沉浸度。” 贺锦兮:“……” 待大家走完了,贺锦兮便悄悄跟上。 今夜的月光不强,勉强照亮前路,贺锦兮跟着他朝着竹杖居住院的方向走去。 片刻之后,财叔忽然低声喝道:“停下!” 贺锦兮连忙止住了脚步,心中奇道,这么快就到了吗? 还没想明白,眼前忽然闪出一道身影,赫然便是财叔。 “小十,尾随可不是好孩子。” 竟然被发现了!贺锦兮只得站直了身:“财叔……我就是……” “也是,你是小后院的一份子,集体行动是不能少了你。”财叔竟然没有训她,反而朝她招了招手,“走,走快点!” 贺锦兮:“哦。” 懵懵懂懂跟在陆婶身边,忽然想起什么:“殷哥呢?他怎么没来?” 陆婶叹了口气:“他昨儿用自己的肚子拔火罐,拔伤了,正躺着休息呢?” 好惨!贺锦兮在心头感叹一句,跟紧了大部队。 众人走了没两步,便进了小树林,紧接着,财叔猛地一顿,低声道:“目标出现!隐蔽!” 贺锦兮大惊,正想瞧清楚目标是谁,就被陆婶一把拉到了树丛后。陆婶朝她做了个“嘘”的动作,指了指前方。 顺着所指方向看去,便见一名女子站在树下,背对着他们。 见鬼了,和她穿的一模一样! 到底是谁! “蓝衣,珠钗,白鞋,是二少奶奶没错了!”财叔朝众人使了个眼色,大家立刻点头领会,纷纷抓紧了手中的作案工具,正要冲过去…… “不好,封常棣!”站在前头的财叔猛然一个转身,一把将冲上来的众人按了回去,大家来不及反应,被他如此一推,全都跌进了树后的灌木丛中,痛得嘶哑咧嘴。 好在有点距离,封常棣并未发掘。 贺锦兮站在最后,这才幸免于难,可是看到封常棣,她并不高兴。 夜黑风高小树林,他来这里见女人! 一股子酸气蹭蹭蹭就往上扬! 待到大家藏好时,封常棣已经走到二少奶奶身后,一把将她拉过来,随即目光一凝。 围观的众人也是一震。 财叔:“封常棣果然爱惨了二少奶奶,都成亲了,还玩起约会小树林这种小情调。” 夏姐:“他这一停顿,肯定是被二少奶奶今夜的打扮美呆了,听说二少奶奶长得特别好看!” 三刀:“这窈窕的身姿,是我也会……” 纪彤:“磕到了磕到了!” 陆婶:“小十,你怎么了?” 贺锦兮一边拔着地上的小树苗,一面咬牙切齿:“看到杂草,拔了。” 陆婶:“那是树苗……” 财叔理解地点了点头:“二少奶奶平日肯定没少欺负小十,眼见着有机会报仇,看把她兴奋的!” 贺锦兮:“兴奋,兴奋地恨不能立刻上前……”收拾这对狗男女! 纪彤:“快看,二少奶奶动了!” 可不是动了么! 她转了个身,正对着众人,而贺锦兮也看看清了“二少奶奶”的真面目,竟然是商凝珠! 封常棣也没想到自己见到的竟然是商凝珠。 先前,贺锦兮的贴身丫鬟香儿突然来找他,说二少奶奶在小树林等他。 换做别人,换做平日,他定然不理会。可偏偏……昨夜搂着她入眠后,他的心间便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是以听说贺锦兮在小树林等他,隐隐间便有种期待。 却没想到过来之后,见到的竟然是商凝珠。 “是你。”封常棣的目光冷了下来。 “常棣哥哥,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从前很喜欢见到我的。”商凝珠看着冷脸的封常棣,泪盈于睫。 自打从京城回来以后,她就想趁机会,和封常棣表明自己的心思。好不容易逮住第一次机会,却被他直接拒绝。 那时候商凝珠想,他一定是为了大哥冲喜,骑虎难下,不得已接受贺锦兮。一个乡野村姑,怎么可能美得过她? 然而当她见到贺锦兮的那一刻便知道,论容貌,她输的彻底。 不得已只能打起感情牌。他们从小认识,那时候封常棣对她可好了,单就这一份感情,就不是认识几天的贺锦兮能比的。 她想尽办法约封常棣见面,想告诉他,自己明白他的苦楚,也不介意他娶了妻,甚至愿意当他的平妻,只要和他在一起就好了。 谁知道约了好多次,封常棣都没有回应,想来应该是贺锦兮那个贱人从中作梗。 是以今日看到贺锦兮进了侯府为二哥看病,她立刻起了心思,哄骗那个蠢丫鬟将封常棣引来,鬼使神差地就换了同一身打扮。 “二姑娘,我怎么不知道,我以前喜欢见你?”封常棣冷声道,“你我之间,又何来交情?” 商凝珠一愣,蓦地转过身,垂下来。 远处女子观光团激动了起来。 纪彤:“封常棣一定是说了什么情话,二少奶奶害羞了!” 陆婶:“现在的小姑娘正是不经事啊,不过是一句话就能脸红。” 夏姐:“月光之下的封常棣比往日要俊朗了不少。” 贺锦兮:“切。” 其他三人齐刷刷看过来:“小十,你怎么了?” 贺锦兮:“听不见他们说话,有点着急。” 那边的商凝珠浑然未觉,她颤着声音说:“常棣哥哥,你是不是恨我离开这些年一直没有联系你?其实你误会我了,我一直很想你。” 封常棣冷冷道:“你我之间不过在年幼时见过数次面罢了,若说交情也仅止于此,不过,二姑娘在京城做的那些事情,在下倒是有耳闻。” 闻言,商凝珠身体一震,猛地转身看向封常棣:“常棣哥哥,那些都是谣言,其实我从小就倾心于你,哪怕离开多年也从未改变。” “若是二姑娘还执迷不悟,我不介意将此事告知侯爷,请他处置。还有……”封常棣扫了她的衣服一眼,“东施效颦,委实可笑至极,望二姑娘有自知之明。” 说罢,他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商凝珠大惊,慌忙跟了上去,一道消失在小树林中。 女子围观团意犹未尽。 夏姐:“方才那深情对视太带感了!” 纪彤:“封常棣认真欣赏二少奶奶衣衫的模样才真令人心动!” 陆婶:“要我说夫唱妇随才最甜!小十,你说是不是……额……小十,你你在干什么……” 贺锦兮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个小木人,正拿着匕首不停得扎着:“我正练习认穴位呢!” 目睹全程的财叔和唐三刀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得颤了颤。 这是认穴位吗? 这分明是扎小人啊! 第67章 新欢和旧爱 “二少奶奶”被封常棣带走,这次“报答”行动也宣告失败。 小后院众人倒也不气馁,看完一出感情戏还有意犹未尽之感。 唯独贺锦兮心不在焉,途中找了个理由,便匆匆离开,转头就摸进了酒窖,捏着一壶酒上了房顶。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不舒服,只觉得自己一口气喘不过来,想要喝酒解解闷。挑来挑去,最后选的还是桃花酿。 其他酒太苦,桃花酿甜。 其他酒便宜,桃花酿一杯五两,一整坛那不得几百两? 喝,喝穷封常棣,省的她走了以后,他拿着银子养别人,拿着好酒哄佳人! 是以,当封常棣匆匆赶到的时候,贺锦兮已经几坛子酒下肚,晕陶陶的了。 封常棣叹了口气,驾轻就熟地飞上屋顶,一把将她揽在怀中。 “封常棣?”贺锦兮眯着眼看他,因是喝了酒,脸颊红彤彤的,比得上三月最娇艳的桃花,那双迷离的眸子满了星光,仿佛花瓣上剔透的露珠,令人心动。 封常棣下意识拥紧了她,皱着眉道:“今日又不是十五,喝什么酒?” “喝酒就喝酒,还要挑日子?”贺锦兮皱着鼻子,不满地控诉,“封常棣,小气鬼!” 封常棣:“……” 生怕她乱挣扎滚下去,封常棣索性将她打横抱起,迅速从屋檐下来,直奔卧房。 “我不下去,我才不下去,封常棣,你竟敢把我带下来!”贺锦兮生气地踢着双脚,踢着踢着,便安静下来,一伸手便将他紧紧抱住,“算了,反正也没有几次了。” 封常棣的脚步微微一顿,将她轻轻放在床上。 “我不应该生气的,可是我控制不住。我哪里有资格呢?”她却贴在他的怀中没有松开,幽幽叹了口气,“不能贪心,贺锦兮,你不能贪心,不是你的不能要。” 封常棣心头一动:“你说的贪心,是指我?” 她睁大迷离的眼,用了点了点头:“嗯!” “不用贪心。”封常棣唇角微扬,“本来就是你的。” “不是。你不是我的。”贺锦兮说着,泪水忽然盈眶,“我本来也有一丝丝希望,可是你……你一会儿跟侯府大公子是欢喜冤家,一会儿又跟侯府二小姐约会小树林,更何况,我还得了一种病……” 封常棣眉头微拧,心中隐隐有所期待:“什么病?” “看到你,心就咚咚咚乱跳得厉害,脸就烫乎乎的,凉不下来的病!”贺锦兮委委屈屈,“书上说,这是一种毒,名叫心动。” 封常棣莞尔:“中毒的,何止是你一人。” “你也是么?”贺锦兮大惊,“你中的是什么毒?” “我?”封常棣望着她,莹白的月光落在她如凝脂般的肌肤上,少女娇艳的容颜仿佛绽放在他眼前的玫瑰,鲜艳而娇媚,细微的呼吸声似一双手,拨乱他的心弦,弦音袅袅,盈满心湖,也将藏在他心底最深处的念头毫无保留地掀开。 “我,中的毒,名为锦兮。” 说罢,他微微倾身,正欲贴上她的双唇,她的双手却忽然挡住他的胸膛,用紧张的眼神看着他:“你说,你喜欢的到底是侯府大公子?还是商凝珠?” 封常棣:“……” 贺锦兮试探地看着:“是女人?还是……男人?” “想知道?” 她点了点头。 “我,喜欢的,是你……” 她忽然起身,先一步封住了他的唇,剩余的尾音便融化在彼此的交缠之中。 仿佛是个梦,但愿永不醒…… …… 贺锦兮很尴尬,尴尬地能在地上抠出一座皇宫。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又非礼了封常棣! 今日在宿醉中醒来,她发现自己头痛欲裂,一睁眼,就看到封常棣躺在身边,且……没穿衣服。 而自己的双手正……贴在他的身上,将他死死抱住。 她当场就跳下了床,才发现自己也是衣衫不整! 封常棣被她的动静吵醒,缓缓睁开眼,惺忪的双眼,凌乱的头发,白色的中衣早已经不见踪影,露出精壮的上半身,他微微调整了姿态,侧身看向她,慵懒的姿态委实令人口干舌燥! 贺锦兮生怕自己再次出糗,下意识捂住了鼻子:“封常棣,昨天晚上……” 脑海里闪过最后的画面,是自己起身亲他,将他一把按到床上…… 贺锦兮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段时间学医术,她把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自然清楚眼前的情况意味着什么! 又是她主动,这一次还更猖狂,竟然……玷污了他的清白!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昨晚我们那样,是我主动亲的你,照道理,应该是我负责!”贺锦兮着急地在原地直打转,“但我没办法对你负责!” 闻言,笑意凝固在封常棣的眼中,渐渐冷却:“你说什么?” “封常棣,就是……”贺锦兮对着手指,“可以当昨天晚上是一个误会,忘记它吗?” “你先的。”封常棣坐了起来,冷声道。 贺锦兮的拳头轻敲掌心,“不如……就当昨天晚上没有发生过?” 封常棣蓦然起身,哑着声音道:“贺锦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贺锦兮看着他微红的眼眶,有些不忍,可是一想到自己如今的境况,便勇敢地仰起头,“我知道啊,有个词叫酒后……哦酒后乱性,说的就是咱们这样的……” 封常棣磨着后槽牙“你的意思是,昨天的一切不过是误会?” 贺锦兮垂下头,心虚道:“也不算都是误会……” 至少在仅有的记忆里,最后的时刻,她很快乐。 但是那又如何? 既然快乐终究是短暂的,不如先一步扼杀在萌芽中,长痛不如短痛是不是? 封常棣气笑了:“很好,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不要后悔。” 说罢,他长腿一迈,开门径直离去。 封常棣前脚离开,香儿后脚就冲进来,吃惊地问:“二少奶奶,怎么回事啊?昨晚上你吐了二少爷一身,他给你换衣衫都含着笑,怎么醒来了,就气成这样了?” “吐一身?换衣衫?”贺锦兮一愣,“他没穿衣衫是……” “是被你吐的啊……”香儿应道,“当时二少爷本来要去穿衣服的,可是二少奶奶你抱紧了他,死活不撒手,所以二少爷才没穿的。” 所以昨天晚上除了她强亲了他,什么都没发生! 所以人家帮她换了衣衫,她醒来反手就是辣手摧花,将他的心意砸得稀烂! 贺锦兮瞳孔地震。 “二少奶奶,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昨儿早上你明明出去了,又突然在房间里问我今天出门穿的是什么衣衫,晚上回来就让我跟二少爷说去小树林见他……”香儿实在是被搞糊涂了,“我还以为你们人约黄昏后呢,结果回来你提着个酒坛子上屋顶。” “昨儿早上出门之后,我就一直留在南阳侯府,根本没有回来过……”贺锦兮说着,忽然一个机灵。 难怪商凝珠会穿着和她一模一样的衣服在小树林等封常棣,原来是提前假扮她,问明了情况。 想想也是,当日在堂会,封常棣便对商凝珠不假于色。 前次在树林中听到商凝珠剖白心意,更是直接拒绝,又怎么可能会和她在小树林幽会! 一时之间贺锦兮不知道自己是该恨商凝珠,还是该气自己糊涂。 第68章 胸口碎大石 封常棣生气了。 表现在海量的课业,每日几十份药材熬治,越来越严苛的要求,散学后便见不着的人影,住在书房的倔将。 贺锦兮试了很多次,除了课业上的问题,其他的,理都不理。 一番下来,贺锦兮医术见长,与封常棣的关系降到了冰点。而她,完全没有办法,无奈之下,她求助于资深男人——财叔。 “财叔,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她和她的夫君是捆绑夫妻,一开始……”贺锦兮将她与封常棣的情况删掉不太适合的地方,告诉了财叔,末了问道,“你说,这两人该怎么办?” 财叔用锐利的目光看着贺锦兮:“你说的夫君是封常棣?” 贺锦兮:“????” 气还没喘允就被揭了一半的马甲,后头怎么编? 虽然如此,贺锦兮依旧硬着头皮干笑了一声:“就是我一个朋友,你别想歪了……” “若是我猜得没错,你口中所谓的朋友其实就是……”财叔看着她的目炯炯有神,仿佛要将她隐秘的心思看透。 贺锦兮一惊,难道财叔已经发现她说的朋友其实就是她自己…… 她运转洪荒之力飞快从预先想好的几十个理由挑出一个最适合的,正要开口,却听财叔道:“就是二少奶奶!” 贺锦兮:“???” 贺锦兮松了口:“!!!” “听说封常棣娶二少奶奶是为了给家主冲事,两人从一开始就是捆绑夫妻,没想到洞房花烛夜一见钟情,封常棣就开启了宠妻模式,可二少奶奶对封常棣其实根本就没有好感,被迫和他秀恩爱。那天夜里,两人有了实质性的发展,结果二少奶奶奶醒来就不认帐了,封常棣很生气,两人正在冷战,二少奶奶先忍不住了,准备低头。” 贺锦兮刷得跳起来:“二少奶奶没想低头!” 财叔嘿嘿一声:“原来真是二少奶奶!” 贺锦兮:“……”姜还是老的辣,还好她及时刹住嘴,不然就说漏嘴了! 贺锦兮又是一声干笑:“财叔,您就给分析分析呗!” 财叔扫了扫石凳,坐在她面前,意味深长地说:“小十,撮合情敌和心上人,是不是很痛苦?” 贺锦兮一脸茫然:“心上人?谁?” “别否认,别装傻,财叔那天都看出来了!”财叔心痛道,“你亲眼目睹封常棣和二少奶奶在恩爱,大受刺激,又是拔树苗,又是扎小人。财叔是过来人,财叔懂你的感受,想当年财叔也曾经把心爱的姑娘让给好兄弟……” “后来呢?”贺锦兮好奇地问。 “后来……唉,她一气之下嫁给了我爹,从此之后,我多了个后娘……” 啊这! 贺锦兮沉默了下:“恭喜财叔多年后重获母爱。” 财叔:“……”当时要是这么想的话,也许他的人生就不同了…… 但,事已至此……还是先帮帮孩子! “小十啊,不是财叔说你,天下好男儿千千万,何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呢?还是一棵有妇之夫,你就不能看看别的好男儿,比如咱们院子里,殷武……”财叔朝殷武指去的手指一顿。 却见殷武拿着火罐正用力地按在身上,随即……“卟”火罐掉了下去,正好砸他脚上…… “啊啊啊……” 凄惨的叫声让贺锦兮一震。 “殷武旁边的刀郎,他不仅老实,按跷的手法也是一等一……”财叔飞快将指尖一转,暗松了口气,还来不及夸自己挽尊飞快,随即又是一惊。 唐三刀正将木头人平放在地上,光着脚一把踩上去,“咔嚓”木头人断成两截。唐三刀愣了一下,叹了口气:“没事,人的身体没这么脆弱……” 贺锦兮把自己代入地上那断成两截的木头人,生生打了个颤…… 财叔:“人没有十全十美,谁都有不足之处,我们还是说回二少奶奶。” 贺锦兮微笑脸:“正是正是。” 财叔的猪队友努力之下,贺锦兮再次逃过一劫。 “所以,二少奶奶现在想要的结果是什么?” “她呀,就是不想和封常棣冷战了,想恢复纯洁的夫妻关系。” 财叔一脸震惊:“是我孤陋寡闻了……这世间竟还有纯洁的……夫妻关系!?” 贺锦兮:“……” 和财叔说不清楚,贺锦兮决定换个人问问。 思来想去,她决定找夏姐。 已夏姐正是风情万种的年纪,听纪彤说她曾经有不少追求者,要不是被困在小后院,今年的美人榜就没江湖第一美人什么事儿了! 根据以上条件可得,夏姐,十分懂男人! 贺锦兮去夏姐房间的时候,她正在梳头。 如瀑布般的长发倾泄而出,在白日之下,泛着油亮的光泽,不愧是美人,就连头发都比旁人不知道好看多少倍。 不知为何,贺锦兮的脸一红,脑海里浮现出那日清晨第一眼看到封常棣的模样。他的头发比夏姐还要好看,衬得他的冷白皮更加疏离,疏离地令人心跳不止。 贺锦兮正沉浸于思绪中,忽然听到夏姐惨然一叫:“啊!我的头发!” 紧接着,咬牙切齿:“二少奶奶,我跟你没完!” 贺锦兮抖了抖,安抚自己,夏姐跟二少奶奶的仇,关她贺锦兮和小十什么事呢? 她已经彻底摆烂了! 但她还是按耐不住好奇:“夏姐,你的头发跟二少奶奶有什么关系呢?” 夏姐见到贺锦兮出现,微微缓了下神色:“如果二少奶奶没有出现,封常棣就不会为了多点时间陪二少奶奶,加重我们的课业,如果我们的课业没有增加,我就不用拼死拼活熬夜复习,如果没有熬夜复习,我的头发……也就不会掉得这么厉害!” 虽然二少奶奶和她小十没关系,贺锦兮还是下意识开口:“医书上说,人每天都会掉上那么几根头发,所以夏姐你也别……” 话音未落,贺锦兮的面前多了一把头发,夏姐面无表情道:“你数数这是几根?” 贺锦兮飞快转移话题:“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个问题想问美丽动人聪慧过人的夏姐……” 夏姐将头发小心放进抽屉:“你问。” “我有一个朋友,她和她的夫……未婚夫……”有了上次财叔的教训,贺锦兮再次调整了其中的细节,最后把问题说完,而后问,“夏姐你说,我那朋友该怎么办?” 夏姐梳头的动作一顿,转过头上下扫了贺锦兮一眼:“小十,就凭你的长相,还需要为了冷战而烦恼?” 贺锦兮脸上笑容一僵:“我说的是我的朋友……” “你、的、朋、友,重点在你。”夏姐继续梳头,“男人要是不听话,换一个就是了,何必苦了自己?” “换是不可能的?”让她换了封常棣?她还没攒够十万两呢! “恕我直言,小十,你就是太小,没经历过世面,没见过几个男人。”夏姐将梳子摆在桌面,侧过身看着贺锦兮,苦口婆心,“出去之后就会知道,以你的容貌,多的是男人为了你要死要活,从里头挑一个不就成了,犯得着吗?而且你现在呆在竹杖居,能和你产生这种感情纠纷的总不会是封常棣?” 贺锦兮:“……”还真是他。 第69章 英年早秃 “都是一群下人,完成任务之后,你就赶快跑,把封常棣拉下马之后,就跟姐姐出去见见世面,到时候有的是世家公子任你挑,懂吗?” 贺锦兮茫茫然看着她。 夏姐拍了拍贺锦兮的肩膀:“总之,他敢跟你冷战,你就让他成为前任,听姐的,准没错!” 贺锦兮点了点头,默默退出。 夏姐太受欢迎了,她的建议不适合现在的情况。 要不,去问问陆婶? 陆婶年纪大,又是过来人,肯定会稳妥一点。 于是,贺锦兮就站在陆婶的房门口。 她看到陆婶的床上,桌子上,地上都堆满了珠串,看质地就知道十分廉价。 而陆婶正拿着算盘噼里啪啦在算着什么,眉头紧锁。 “陆婶,您在干什么呢?”贺锦兮不敢进屋,只能站在门口打招呼。 听到声音,陆婶抬起头,笑了一下:“原来是小十啊!进来进来,哦不,出去出去,我出去说。” 说着,陆婶轻点脚尖,一个纵身,就落到贺锦兮的面前,她将贺锦兮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笑着说:“小十啊,陆婶看你身上光溜溜的……” 贺锦兮震惊,飞速捂住自己的身体:“我穿着衣服呢!” 陆婶愣了一下,又笑起来:“陆婶不是这个意思,陆婶是看你身上都没有什么首饰之类的,想问你要不要给自己置办一两件?” 说着,她变魔术似的拿出一根珠钗并两串手链:“姑娘家,应该要添点行头,是门面。” 贺锦兮看了看发钗上的劣质珠子,又看了看手链的奇怪配色,想着到底是陆婶的一番心意,便道:“陆婶,那怎么好意思呢……” 陆婶飞快借口:“既然你不好意思,那就给我一钱好了。” 贺锦兮:“……”这场景,似曾相识啊! 想到自己还要咨询人家问题,贺锦兮便掏出一钱。 陆婶却是眼睛一亮:“小十,陆婶这里有个发达的好事要介绍给你,就这个,串珠子,只要交五钱加盟费,就可以拿到一大包珠子,你按照他们的图纸串成成品后,他们就会高价回收,如果想退出,还能把加盟费要回来!” 贺锦兮怀疑地看着她:“有这么好的事?陆婶,你不会遇到骗子了?” “怎么可能是骗子呢!”陆婶立刻严肃起来,“你以为陆婶是那么好骗的吗?为了确定对方靠不靠谱,陆婶可是去他们店里看过的,就在镶红街,咱们南阳城最繁华的地段,店里的小二穿的都是绸缎,可比我们有钱多了,还会骗我们这种穷人的钱吗?” 贺锦兮看着她的衣服,忍不住嘀咕:“说不准,人家穿的绸缎,就是用你们这种穷人的钱买的……” 闻言,陆婶脸色一变,退后一步,“砰”的一声,就把门关了。 贺锦兮:“……”话都还没开口,故事就结束了…… 就在她准备默默往回走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纪彤的声音:“小十,你怎么不问问我?” 说话间,纪彤已经飞快跑到贺锦兮面前,一脸不悦:“你找了夏姐,又找了陆婶,怎么不问问我呢?” “那个……我问的是男女之事,你未必懂……” 纪彤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你怎么知道我不懂呢?你是觉得我不够好看,年纪不够大,所以没有感情经历?” “我不是这个意思!”对不起,是我以貌取人了!但我坚决不认! “是,我是没有感情经历,谁让我是个杀手呢!可是我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吗!”纪彤拍着胸口,“论起男女之间的知识,我,阅读过几个房间话本的纪彤,才是小后院的扫地僧!” 贺锦兮眼睛一亮:“我有一个朋友……不对,二少奶奶的丫鬟香儿……” 结合之前的教训,贺锦兮再次整合了个新版本,当然,核心内容没有变,末了问道:“你说,香儿和她的朋友应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纪彤想了想,说:“香儿喝醉了,不小心牵了她朋友的手,醒了之后不认账,还希望和她的朋友恢复从前的友好关系?” 贺锦兮点了点头。 “你这个香儿的朋友,怎么是个绿茶啊!不喜欢人家,还借着醉酒勾搭人家!” 贺锦兮:“……我不是,啊呸,她不是,她喜欢人家,只是因为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才不能和人家在一起。” “你别为绿茶解释,每个绿茶都这么说,毕竟她们茶香四溢。” 贺锦兮窒息,继续解释:“总之,她是真的喜欢人家,并且身边也没有别的男人……” 纪彤严肃地拒绝:“有男人能被你发现?这种绿茶剧情我看太多了,但是我的底线告诉我,不能帮她,除非……” “除非什么!” 纪彤摆摆手:“你还是换一个人,这种绿茶我帮不了,换一个恋人吵架打冷战的,我都说得上来!” 闻言,贺锦兮牙一咬:“我还有一个朋友,叫芍药,她……” 听完全过程,纪彤愉快地点头:“这个好,这个我有办法。” “你说!” 纪彤坐到一旁,细细与她分析:“恋人间的吵架,其实是在考验对方,看看谁更在乎谁,如果谁先低头,那谁就输了。你这个芍药朋友,诶,听起来为什么有点耳熟?” 贺锦兮神色一凛,脑子飞快转弯:“啊,芍药是一种花,你听着当然耳熟!” 说完,悄悄松了口气,真得为自己的机智点一个赞! “原来如此,我们继续,你这芍药朋友显然对她的情郎也是很在意的,所以呢只要让对方发现芍药朋友在他心中的重要性,这个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什么办法!” 纪彤凑到贺锦兮的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遍。 贺锦兮眼睛一亮:“好主意啊!可是你为什么要在我耳边说?这里又没有人!” 纪彤用少见多怪的眼神看着她:“出主意的时候一定要在耳边说,要不然就不灵了,话本里都这么演的!” 贺锦兮恍然大悟:“有道理!” 得到好主意的贺锦兮急急忙忙往竹杖居赶,并没有察觉到叶声的身影一闪而过。 他躲在树上,直愣愣看着小后院的石桌,还未从刚才听来的信息中回过神来。 香儿她……喝醉了,牵了她朋友的手,又后悔了? 想到堂会那日,主子带着二少奶奶进了屋,他便提了一壶酒和守在外头的香儿一块儿喝,她喝完了之后,就主动牵起他的手…… 这几天再找她,她总是以忙为理由,避而不见…… 所以,香儿的朋友,就是……他! 雪花飘飘,北风潇潇。 叶声迎来此生最黑暗时刻。 他看上的女人,不爱他! 第70章 惨人竟是她自己 贺锦兮回去之后,就行动起来了。 纪彤说,两个相爱的人必然都是在意对方,心疼对方的!如果一方受了伤,另一方必定会心如刀割。 贺锦兮的总结就是,只要她当着封常棣的面把自己弄伤了,他就会主动过来安慰她,帮助她,如此就顺理成章地和好了! 贺锦兮觉得受一点伤,这有多难! 当天夜里,她就跑去书房找封常棣。 按照惯例,封常棣把书一合,站起来便要离开。 “等一下!”贺锦兮连忙冲上来。 封常棣只觉眼前闪过一道身影,便见她细长的手臂挡住他的去路,许是动作太大,衣袖滑到一半,瓷白如玉的肌肤便横在他的眼前。 封常棣面不改色:“……让开。” 心跳得比千里马还快。 贺锦兮急忙道:“不让!” 她必须在此时松开内功对毒性的控制,搞出一点血来。 可是封常棣根本不等她,头也不回直朝门口而去。 眼见着他就要踏出门槛,贺锦兮急了,不假思索冲过去,把门一堵,一不小心,便撞进他的怀中,她下意识伸出手一挡,两股黏腻的热流伴随着血腥味滑出来。 她流血了,流血了! 要是真的喜欢她,就快来关心她啊! 封常棣面无表情伸手,微微运用内里,桌上的两个杯子被吸进他的掌心,下一刻,就接在她的鼻子下面,一滴不差地将她的鼻血接住。 但是!他一句话都不说,连关心都没有! 贺锦兮就很气:“我都流血了,你为什么无动于衷!” “你为什么流血,自己不清楚?”封常棣冷漠反问。 “我又不是大夫,我怎么知道!”贺锦兮说得非常着急,毕竟心虚。 然后,她看到封常棣的目光往下一垂,于是,她也跟着他的目光看去,便见到…… 自己的双手正明目张胆地贴着他的胸口。 贺锦兮呼吸又是一窒。 她这是在干什么? “晚上不休息,跑来……”封常棣说着,扫了一眼她依然没有放开的手。 贺锦兮刷地就将手藏到了背后:“这是个误会,你听完狡辩……啊不,解释!我对你真没那意思!” 不说还好,一说,封常棣的脸更沉了,后槽牙磨得嚯嚯的:“没意思,很好,看来你是真的闲得很,既然如此,从明日开始,就用古法为侯爷熬药!” “什么!”贺锦兮大惊,“封常棣,那个古法我都还没学会,我……” 封常棣已经头也不回离开。 这次的结果自然是……封常棣更不理她! 贺锦兮垂头丧气地回去,找纪彤寻找对策,开头自然又是:“我那位朋友芍药……” “一定是受伤的姿势不对!”纪彤在反复复盘后,一拍手,“你想啊,是流鼻血啊!鼻子上挂着两条红色的鼻涕,对着一个男人的,看起来多奇怪啊!而且她还……轻薄了人家,你想想那个画面?” 贺锦兮努力以旁观者角度回忆了一下当时的画面,脚底抠得停不下来。 色眯眯的自己摸着封常棣的胸,激动地喷鼻血! 瞬间失去了下一次见他的勇气。 “不过既然你朋友已经化解了危机,那就说明还有下次机会。”纪彤兴致勃勃道。 还有下次吗?贺锦兮扁了扁嘴。 “你记住,受伤的时候,一定要有足够的破碎感,不够脆弱,是无法惹来男人的怜惜的,流鼻血肯定行不通,最少也得是唇角流血……”纪彤说着,顺手在地面画了个小像。 小像上的女子半软在地,唇角带血,只是寥寥几笔,已然我见犹怜。 贺锦兮:“要不再试试?” 唇角带血?破碎感? 好像也没那么难? 一口血的事! …… 得到纪彤的启发后,贺锦兮连夜想到了一个完美的计划。 第二天一早,贺锦兮就开始了第二次碰瓷,哦不,试探。 这次,她把地点选在了封常棣去药方的必经之路,坐在秋千上,一直到封常棣的身影出现,她飞快朝芍药下令:“秋千,推起来!” “是!”芍药严肃地点了点头。 封常棣一踏进花园,便见到他的新婚妻子正坐在秋千上飞舞。 如黑绸缎般的长发飞舞在春日的清风下,少女的面颊艳若桃花,一身鹅黄色的衣裙如春日里的骄阳,将四周照亮。 封常棣的脚步一顿,身侧的海叔笑盈盈道:“二少奶奶为了吸引您可真是费了苦心。” 封常棣不动声色地皱眉。 昨晚上有的人为了她担心地睡不着,可她呢? 她还有心思在这里玩秋千,吸引他?呵! 他面无表情,目不斜视,从秋千架前径直走过。 贺锦兮:“???” 没看到她努力打扮了一番吗?没看到她强颜欢笑吗?直接无视!他是怎么回事! 没办法了,只能使出杀手锏了! 就在秋千飞荡到最高处时,贺锦兮的手一松,身体准确无误地朝封常棣的身上扑去。 想象中的画面:她被他接住,勉强一笑,唇角滑出血,破碎感十足。 现实是:“砰!” 贺锦兮结结实实掉到旁边的草丛中,要不是她有功夫,反应够快,只怕是个重伤! 这个狗男人! 贺锦兮捶地,站起:“封常棣!” 封常棣脚步又是一顿,回过身,便见到贺锦兮看着自己微笑,唇角落下几滴血珠子,他下意识上前一步,又硬生生停下来,却听到身后的海叔连连惊呼:“二少奶奶,你这摔得有点重啊!是不是牙齿摔断了!哎呀!你怎么还笑得出来!是不是脑子也摔坏了!” 贺锦兮笑容逐渐凝固,骂老人家是不对的,海叔我先跟你道个歉,所以……你脑子才坏了! 没有得到封常棣的任何回应,她很是挫败,垂下脸,便打算回去,不想才一转身,便见封常棣身形一闪,站到自己面前,他的手中捏着帕子,轻柔地擦拭着她的唇角,就连她身上沾着的草屑也被他轻轻拿掉。 “封常棣……”她扁了扁嘴,倍觉委屈,又感欣慰。 纪彤这一招真棒棒! 下一刻,封常棣:“都有空荡秋千,说明你确实闲得很,今日的熬药量就加倍。” 贺锦兮的脑海缓缓浮出一个问号。 他顿了顿,又似乎想到了什么:“今日的试药还没喝,等下我会让叶声送给你。” 说罢,他收起帕子,走了。 碰瓷失败,喜提翻倍学习量加苦药一碗。 贺锦兮震惊了! 封常棣出了拱门,忽然一笑。 身后的海叔奇怪问道:“二少爷,您这是……” 封常棣没有回答,想了想,道:“回头在竹杖居也加一座秋千,就在我们的院子里。” 海叔跟随封常棣多年,自是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二少爷喜欢看二少奶奶荡秋千,又或者二少爷知道二少奶奶喜欢荡秋千。 不论是哪一种都能证明,二少爷……心中有她。 第71章 我信她 熬药房内,贺锦兮穿着罩住全身的袍子,站在炉子旁边,一边扇火,一边怀疑人生。 虽然计划出了意外,但是最后她也完美挽回了,后来回去的时候,她还特意在湖边照了一下自己,所以,到底是哪里不够破碎?哪里不够脆弱? 就着这个问题,贺锦兮琢磨了好久,都想不明白,一直到她完成了今日的工作,从熬药房回竹杖居,没想到一进院子,就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海叔正指挥着下人在她院子里装了个秋千。 贺锦兮:“海叔,这秋千是……” 海叔听到声音,连忙走过来:“回二少奶奶,是二少爷的意思。” 那一瞬间,贺锦兮恍然大悟。 并不是她荡秋千的时候不够美,也不是她的血吐得不够有破碎感,而是…… 她当着他的面,从秋千飞出来,摔了个狗吃屎! 所以他完全没有动摇,甚至还……将秋千这个耻辱架摆在了院子里,时时提醒她! “这是二少爷的一番心意。”海叔见贺锦兮目不转睛盯着秋千架,以为她高兴傻了,立刻为封常棣找机会,“二少奶奶,你喜欢吗?” “喜欢!”贺锦兮微笑,握拳,“喜欢得不得了。” 冷战是!羞辱是!姑奶奶不干了! 封常棣!再见! 海叔交了差事,愉快地告辞,贺锦兮微笑相送,差点把门槛踩烂了。 她回过身,走到秋千架前,冷笑,再冷笑。 这一波还未平息,外头又传来叶声的声音:“二少奶奶,主子让我送药。” 贺锦兮:“……”这么久没送来,还以为封常棣忘了,没想到这药,虽迟但到啊!她本想直接拒绝,忽然间看到身边的香儿。她想了想,说:“香儿,你去拿一下。” 贺锦兮说着,朝香儿眨了眨眼,正好给他们见面独处的机会,她也好多点时间做一下心理建设。尽管封常棣给了她蜜膏,可那药还是苦的! 为这小两口,她忍住了痛苦,她真伟大! 没想到,香儿没两下就回来了,将药方到一旁的桌子上。 贺锦兮一愣,往外头看了看,哪里有叶声的影子。 她有些奇怪,比划着问:“叶声呢?” “走了。” “怎么……不多说两句?” “大家都是为竹杖居做事,不过是例行公事,除此之外不适合多说话。”香儿硬邦邦地回答。 “香儿,你这情况不对啊?”贺锦兮终于察觉到了问题,将手中的扇子搁下,“从前,你们两个人见一面,黏着就舍不得分开,怎么今天……” 香儿扁了扁嘴,哇得哭起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堂会那天晚上,我趁着酒劲,大着胆子牵了他的手,他也很高兴,我还等着他来跟我说他喜欢我呢!可是没想到,前两天,他突然跟我说,既然我有了别的心上人,又因为牵了他的手感到困扰,他也不是个死皮赖脸的,所以决定如我的愿,做回普通朋友……” 贺锦兮开始听着还替香儿伤感,越听越不对劲,到了后面,她猛然醒悟,这……这不就是那天她和纪彤说的那些话么,我有一个朋友…… 真是万万没想到,竟然隔空预言了香儿和叶声的感情线,啊这…… “砰!”香儿哭唧唧说完,用力一拍桌子,“要是让我知道谁跟叶声嚼舌根,胡乱编造我,我绝对饶不了他!” 贺锦兮心虚地缩了缩脑袋。 桌子晃了晃,原本放在上面的药碗也晃了晃,滚烫的药水飞溅而出,落在香儿的手上。 香儿一窒,再度哇地哭起来:“连桌子也欺负我,呜呜呜!” 贺锦兮一面带着她进去上药,一面在心中给香儿磕头:对不起啊,我也不知道这么巧,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跟叶声说清楚,这个误会闹大了! 然而,药上到了一半,窗外忽然传来咚的一声,贺锦兮下意识冲出去一看,只见到叶声的背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而桌子上,多了一瓶金创药。 贺锦兮结结实实地酸了。 香儿只是烫了一下手,叶声就急急忙忙送来一瓶上等金创药。 她的血都快流干了,换来了翻倍再翻倍的课业! 封常棣,你好样的! …… 书房内,封常棣打了个喷嚏,就见到海叔高高兴兴走进来。 海叔说道:“秋千已经装在院子里了,二少奶奶很高兴,对着秋千还看了好一会儿,似乎是在感受二少爷您的心意。” 闻言,封常棣唇角微勾,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要我看,二少爷您还是少给二少奶奶布置一些课业为好。” 封常棣的目光从书上挪开,看向海叔。 海叔笑道:“二少奶奶的精力都被课业占据了,哪里会有时间和您在一起呢?” “南阳侯定下的时间快到了,眼下她才刚刚确认药方。”封常棣又低头看书,片刻后应道:“我会陪她一起。” 海叔欣慰地点了点头,二少爷这算是开窍了啊! 虽说二十三岁是晚了点,但总比没有好! …… 昨天以前,贺锦兮在药房看到封常棣,一定会很高兴,这样一来就能试探了。 昨天之后,贺锦兮在药房看到封常棣,呵呵,狗男人! 不想理会封常棣的她开始蒙头干事业。 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整,南阳侯的身体有所好转,下一步就是喝药了。 药方拟出来后,最重要的一步是熬制,一味药因为熬制过程中之火候、时间、水量等情况的不同,熬制出来的药效也会有所不同,同时,外敷和内用也有区别。 贺锦兮眼下就差在这一步。 每次熬出来的药要交给封常棣确认,通过之后才能给南阳侯服用,美其名曰,授课。 贺锦兮试了无数次,总是失败,封常棣在治病救人上绝对一丝不苟,所以绝对不会故意刁难她,真正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她笨。 果然啊,书上的知识和现实的理论还是有差别的! 道理她都懂,干起来就不会。 贺锦兮挫败地将汤药放到一侧,下意识弯了弯窗外。 此时,夜已深,香儿坐在外头,打着盹,叶声就在她身边,由着她的小脑袋靠在自己肩膀上,甚至还贴心地将自己的外衣罩在她的身上。 而她呢? “剂多水少味不出,剂少水多耗药力,归根究底,你的问题还是出在水的量上。”封常棣就着药碗点评。 对比之下,身边的男子长得再好,也变得不顺眼了。 算了,熬药要紧! 贺锦兮收起心思,点了点头,拿着砂锅,便要再试一次,才将各种药方齐,拿着水瓢正要倒水,忽然身后一凉,一只手同样落在了水瓢的把手上,她下意识要松手,却听封常棣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握紧,我带着你试一遍。” 她没有松开,手被他裹着,一股凉意紧紧贴着手背,耳朵却不受控制地烫起来。 那股令她心跳不止的药香就在她的身边不停绕着,她根本无处可逃,只能生生承受着。若只有这些,她也能撑得住,奈何…… “看着……”因着压低了音量,他的嗓音比平日多了几分低哑,温热的呼吸就在耳边,时不时便拂过她的耳尖,撩得她快要窒息。 说好的从此以后见到他,心里默认就是狗男人,可是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挺狗的! 竟然连自己的心跳都控制不住! “看明白了?” “不太明白,但我会再琢磨一下!” 封常棣完成最后一步时,松开了手,她几乎是跳着出了他的怀抱,一张小脸红扑扑的。 她一面平复着自己的心情,一面拿着砂锅,手忙脚乱地往一侧的火炉子上放,谁料到一不小心,擦过旁边整在熬制的砂锅…… “嘶!”她倒吸了口气,下一刻,封常棣直接接过她的砂锅放到一侧,一把抓住她的手:“笨。” 因着她的手娇嫩,被烫到的地方开始泛红,白皙的手背上多了一道殷红,很是触目惊心,封常棣眉头紧锁,拉着她便往一侧,不等贺锦兮反应,她的手已经泡进清水中。 “还疼么?”封常棣的眉头紧蹙,目光紧紧定在她的伤口处,素日里冷淡的声音变地极为温柔。 “疼。”她老老实实地回答。 “下次要注……”封常棣忽然又是一顿,“算了,往后不要来熬药房。” “那怎么行!”贺锦兮立刻拒绝,“我的药还没熬成功!” “不需要你。”封常棣没好气地说道,“再熬下去,怕是要将封家的砂锅都摔烂了!” “我哪有,这是第一个!”还是你造成的! “封家熬药的砂锅,是从宫里送来的。”封常棣道,“一个,最少五十两。” “五十两!药房一个平平无奇的锅值五十两!”确定不是坐地起价! “这些都是我专用的砂锅,旁人碰不得。” 那她还能用?思及此,贺锦兮反应过来:“你把你专用的砂锅与我共用!封常棣,我没想到你对我……” 封常棣目光微动,耳尖悄然覆了一层红色。 “你对我竟然有这么深的师生情谊!” 封常棣的脸色一沉,耳尖的绯红褪得干干净净:“所以呢?” 她咬了咬牙:“我不会辜负你的,那就五十两,既然学了,我就一定要会,一个医者不会熬药,算什么医者!” 闻言,封常棣的手一顿,朝她看来。 贺锦兮被看得莫名其妙:“怎么?不卖吗?” 封常棣沉默了一下:“若是学好,就不用买,若是学不好,便要翻倍。” 贺锦兮原本还感动着,听到最后……呵呵。 奸商! 封常棣:师生情谊,呵呵! 就在这阴阳怪气的气氛中,贺锦兮送走了封常棣,才要开始腹诽,忽然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循着气味过去一看,她吓得飞快将砂锅挪下火炉。 好消息是:五十两保住了! 坏消息是:锅里的汤耗干了,只剩下一团药靡盖渣子,在底下。 看到这冒着热气的药渣,贺锦兮忽然心一动。 药材也是钱,这么丢了多可惜,要不然拿它敷着试试? 但是,敷哪里呢? 贺锦兮思来想去,决定贴到耳后。 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 就在贺锦兮忙着学习熬药时,小后院却出事了。 贺锦兮初入小后院,与大家混熟了之后,财叔就给了她一个小哨子,那是他在练习刀工时做出来的,能发出特别的声音,在外头听到哨声的人,就要想尽办法回小后院。 但她只在刚拿到手时吹过一回,就再没听过了,是以听到哨声时,贺锦兮有一阵子恍惚,等回小后院时,只看到满院的珠子乱飞。 “这不是……陆婶的串珠吗?”贺锦很吃惊,那日为了不让她碰珠子,陆婶不惜将她拒之于门外,而现在…… “唉!”纪彤叹了口气,“陆婶出事了!” 第72章 他又招谁惹谁了? 贺锦兮看着这一地狼籍,倒吸了口气,把能想到的状况都说了一遍:“她的珠子被人偷了?偷走的途中被发现?所以抓贼的时候把成品弄坏了?” 原本正唉声叹气的陆婶声音一顿,其他人纷纷沉默。 财叔小心翼翼地问:“小十,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贺锦兮看了一眼又开始叹气的陆婶:“谁不知道陆婶把这些珠子当宝贝似的,碰都不然碰,现在变成这个样子,肯定不是她自己干的!” 陆婶:“还真是我干的!” 贺锦兮一愣:“陆婶,你为什么想不开?我不理解。” 纪彤在旁边插嘴:“她被卖珠子的人骗了,一时气极了,就拿珠子撒气。” 闻言,贺锦兮神色一松:“啊?哦,这事啊……” 纪彤惊讶道:“你似乎并不意外?” 贺锦兮便将当日在陆婶房外的经过说了一遍,又道:“当时我想着我都看得出来的事情陆婶怎么会看不出来?定然是我多想了,没想到,竟然成真了。所以,陆婶是怎么被骗的?” 陆婶叹了口气,再一次说起了经过。 原来陆婶在交了会费,又交了材料费后,就开始埋头苦干,第一批货交出去后,人家的确是收了,也给了钱,可是第二批货开始就出问题了,不是嫌她的打结手法有问题,就是嫌珠子串错了颜色,就连形状歪了一点,都被拒收,接连几次后,陆婶的手中就砸了一堆珠子,她这才回过味来,自己上当了。 贺锦兮回忆着当日的情形:“陆婶不是说,想退出就退加盟费么?” 陆婶点了点头:“我发现我永远都回不了本后,当即就去铺子里要求退出还钱,店里的小二倒是客气,记了一连串信息后和我说,需要交一钱申请费。” 贺锦兮哈哈一笑:“傻子都知道这是骗人的,陆婶你肯定没交?” 陆婶唇角一抖:“我就是个傻子!不,我连傻子都不如!” 贺锦兮一愣:“那你是……交了?” “我当时算了算,交了一钱申请费可以拿回五钱的入盟费,好歹还能回个四钱的本,于是就交了。哪想到,店家收了钱,迟迟不给结果,我等了两天耐不住,就去问情况,你猜店小二怎么说?” “怎么说?” “店小二说退会的人太多了,要逐一处理,我要是着急,可以加半钱,申请加急。” “三岁小孩都知道肯定不能加钱!”贺锦兮想到自己刚才说错了话,飞快又补了一句,“陆婶你见多识广,肯定不会这么做的!” 陆婶的脸垮了:“是啊,三岁小孩都知道,我呜呜呜……呜连三岁小孩都不如……” 贺锦兮倒吸了口气:“所以陆婶你……加了?” “我当时一听说前面有很多人退会,更觉得这家店开不下去了,生怕轮到自己时一分钱都拿不到,于是飞快交钱申请加急,算一算能回三钱半也是不错的选择。” “那有好结果了吗?” 陆婶抽抽搭搭:“有……” “有结果就好,好歹是三钱半呢!” “有个屁结果……”陆婶已经忍不住掉眼泪:“小二说我填的单子有误,驳回让我重填,然后让我重新排队,如此反复了两次后,我终于明白,又被他坑了!” “天哪!竟然有这么黑的店!”贺锦兮生怕自己说多错多,当即一拍桌子,化语言为行动,“陆婶,你快说说,那家店在哪里,我跟你一块儿去拆了它!” “小十,陆婶知道你一片好心。其实,我那会儿也是这么想的,谁知道,我刚一拍桌子,店里就出来十几个江湖好手……”陆婶愁眉不展,“听说店里足有几十个江湖人守着,就算我们一窝蜂去了,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难道……就这么算了吗?”纪彤急了,“陆婶,那可都是你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银子,为了串珠子,你连封常棣交的课业都不做了……” “先别着急!把小十叫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财叔拍了拍手,让大家安静。 “财叔,难道你有妙招?”贺锦兮眼睛一亮。 “正所谓,擒贼先擒王,我们打不过那几十个好手,可如果把店老板拿捏住了,一切不就都听我们的了吗?”财叔说着,握了握拳。 “可是那个店老板平时就不出现,要怎么才能找到他,再抓了他呢!”陆婶愁眉不展。 “找一个人,对旁人来说很难,对我们刀郎来说,可就不一样了。”财叔笑呵呵地看向唐三刀,“刀郎,你说!” “想我唐三刀,在进小后院之前,也是个人物,找人这种事情,难不倒我!” “你说,要多少时间才够!”财叔拍着手问道。 “就南阳城这种小地方,只要……”唐三刀不屑地伸出三根手指。 贺锦兮:“三个月!” 唐三刀抱着胸,高傲地摇了摇头:“太多了。” 纪彤:“三十天!” 唐三刀冷笑一声:“三十天,看不起谁!” 财叔:“厉害了我的刀郎,竟然只要三个时辰!” “……”唐三刀一个踉跄,“三个时辰也成,就是有点仓促,三天……三天就正好……” 众人:“哦……” “三天之后,一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唐三刀抓住最后机会挽尊。 …… 小后院众人对这次的计划信心十足,除了贺锦兮。 可是哪里不对头又说不上来,反倒是在踏出小后院的那一刻,忽然间机灵灵打了个寒战。 她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叶声为什么会认为香儿对他没有意思,只想当朋友? 那必然不是香儿自己说的。 以纪彤现在的情况,也不可能把话传出去。 唯一的可能是她当时对着纪彤胡诌时被叶声听到。 那么问题来了! 叶声已经知道她在小后院走动,是不是意味着封常棣也知道了? 他……又知道了多少? 一想到封常棣可能以为自己也是想要将他拉下“司命”之位的人之一,贺锦兮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找叶声去探一探口风。 贺锦兮找到叶声的时候,他正站在药房的阴暗处,目不转睛盯着封常棣的一举一动,察觉到有动静,他下意识一挑剑鞘,随即一顿:“二少奶奶。” 说话间,周身的冷意一散,无端端多了几分乖巧。 “叶声,值班啊!”贺锦兮笑眯眯朝他招了招手。 “是找主子么?我这就……” 叶声正要出声,却被贺锦兮制止,她看了看屋子里正专心配药的封常棣,随即凑过来,悄悄说道:“我是来找你的。” 叶声颇为惊讶,却依旧道:“二少奶奶请说。” “有两件事,第一件是,香儿想和你当普通朋友那件事,是我瞎编的,我当时说的,其实是另有其人。其实香儿特别喜欢你,所以希望你不要误会,这两天你不理她,她伤心得很。” 闻言,叶声侧过头,欢喜在这张依旧带着青涩的面容无可抑制地蔓延,他低声道:“多谢二少奶奶。” “但是我要批评你!”贺锦兮严肃地说,“如果你喜欢她,怎么能轻言放弃呢?怎么能不信任她,说风就是雨呢?想想看,这次我来澄清,那下一次呢?有没有想过,她要是因为这件事和你分开,扭头就嫁给了别人,那你会如何?” 叶声目光一凌,指尖挑剑:“我会让他死!” 贺锦兮:“……”不愧是封常棣的手下。 她立刻摇手:“哎呀!不要喊打喊杀,她夫君死了,她不就成了寡妇了!” “这样我就可以娶她了。”叶声说着,脸忽然一红。 贺锦兮:“……”这样的感情,她不理解,但话本好像都是这么演的。由此可见,话本果然来源于生活。 她清了清嗓子:“与其绕一大圈,还不如将悔恨扼杀在萌芽之中,你说是不是?” “是,二少奶奶,我这就去找她……”叶声说着,又是一顿,他现在正守着封常棣,根本走不开。 “那就说到第二件……” “去。” 贺锦兮正打算趁着这个机会说第二件事,哪曾想封常棣的声音骤然响起,不知道何时,他已经站在门口。她再一转头,叶声的身影一起一落,迅速出了院子,消失了。 贺锦兮就又气又悔,早知道就先问了! “第二件事说来听听。” 此时的月亮已经从云间滑出,清辉顺着满树桃花流泻而下,封常棣踩着月光朝她走来,长褂已经脱去,清风拂过,长衫浮动,像是踏月而来的谪仙,疏离冷漠,却又令人怦然心动。 贺锦兮下意识捂住胸口,避开那双流转着星光的灼灼双眸:“那是我和他之间的事。” “你和叶声之间,还有我不知道的事?”封常棣眉峰微微蹙起。 这句话让贺锦兮豁然开朗。 是啊!叶声对封常棣忠心耿耿,必然会将自己所见所闻逐一禀报,那么她在小后院遇到的事情,必然也逃不过封常棣的眼。 “我……去小后院。”贺锦兮顿了顿,“你应该知道了。” 封常棣唔了一声,并不意外,但是他口中的两个字,却令贺锦兮周身发冷,他说:“小十。” 这一句话等于告诉她,他什么都知道了。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啊!?” “大概从你第一次进入小后院的时候。”封常棣也不隐瞒。 也就是说,一开始就知道了。 贺锦兮此刻的心情很复杂,或者说是很心虚。她在心里斟酌了下,小心翼翼开口:“一开始只是意外,但是后面就有点骑虎难下,我并不是真的想把你拉下马,我只是……”舍不得让小后院的亲人们失望,难过。 “我知道。”封常棣凝视着她,微凉的手掌困住她的手,将她轻轻拉到自己的面前,“你会否因为我知道而气我?” 第73章 联盟瓦解 “气你?为什么?”贺锦兮奇怪看着他。 封常棣凝着她的眼:“你有否想过,我如何知道?” “这里是竹杖居,是你的地方,如果说我的一举一动你都不知道,那才奇怪。”贺锦兮轻轻笑起,“你以为我话本里的女子,觉得你派个人跟踪我,调查我,我便会觉得你不相信我,继而觉得受到侮辱?” 封常棣沉默,这是他先前最担心的。 “你以为人人都活在话本里啊?我虽然生活在山上,但我也知道,若是你没有打起十二分的警惕,根本无法在封家立足。”贺锦兮说着,又有些忐忑,“而且,我一个陌生人突然出现在封家,若我是你,我也要查清楚我是谁的人,靠近你,可有什么企图!” 封常棣曾经想过无数种情况,愤怒,生气,控诉,失望,却独独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说到底,还是不够了解她呵,可是这样的结果,真是令他惊喜。 “所以我也相信,你不是任何人的人……”封常棣不由握紧她的手。 “对,有些事我不便说,但我绝对没有伤害你的心思。”她仰起头,迎向他的目光,清澈的眸中倒映着他含笑的脸,轻颤的羽睫是她藏不住的忐忑,“你……相信我么?” 封常棣没有回应,满眼都是她紧张的面容。 她说得对,若喜欢,便要信任。 是他过于谨慎了。 这段时间,她的性格,他也有所了解了。 她断然是不会欺骗自己的! 贺锦兮看着他唇角的笑意荡漾开来,直达眼底,他的眼中映着她的脸,也映着这三月春夜里开得肆意的桃花,轻柔的风卷过树梢,花瓣顺着夜风在地上纠缠出一道浅浅的影子,只有她知道,纷纷扬扬落下的何止是花瓣,还有她一直忐忑的心。 他的手拂过她的脸颊,是春日里最清凉的佳酿,一直浸透到她的心扉…… 眼见着他的脸越靠越近,她有些害羞地闭上了眼,迎面而来的气息逐渐温热,夹杂着他有些凌乱的呼吸声…… “噗通……噗通……” “二少奶奶,香儿原谅我了,多谢你!” 叶声远远的道谢声如同火药,将二人瞬间分离。 这位刚刚获得心上人原谅的少年正沉浸在幸福之中,自然不忘了感谢提醒自己的人,并不知道自己破坏了一场旖旎,更不知道自己主子的脸为何如此阴沉。 “我……我再回去翻翻书,查查看我为什么老熬不好药。”贺锦兮寻了个缘由,飞快逃离,独留下叶声面对封常棣的怒火。 “主子,您……看起来不太高兴啊!”叶声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高兴就好。”封常棣冷冷道。 “我……嗯。”叶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 “听说司药部在北城有所行动,你这几日就去盯着,没盯出个结果,不准回来。” “是……啊?没结果,不能回来,那我岂不是……”叶声震惊。 他才和香儿和好如初,约好了一块儿去欣桃花,怎么就…… …… 时光如梭,三天转瞬即逝。 消失了三天的唐三刀终于出现在小后院,带回来厚厚的一叠报告。 财叔兴奋地拿过报告看了一遍,欲言又止。 纪彤激动地从财叔的手上拿过报告看了一遍,欲言又止。 夏姐有些怀疑地拿过报告看了一遍,欲言又止。 贺锦兮探头跟着夏姐看了一遍,忍不住道:“刀郎,恕我直言,你这好像不是报告,更像是……你这三天的日常。” “而且就只有吃饭睡觉扫茅厕!”殷武拿过报告困惑地问,“这就是满意的答复?” 唐三刀撑着老腰,叹了口气。 他也不想的! 那天,他根据陆婶的指示去了那家店,一眼就看到店门口的招工广告。 只要打入敌人内部,大老板什么时候出现,他就能立刻发现,这不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他当即更改调查计划,顺利成为那家店的一份子。 想象中的工作:端茶倒水接客人。 实际上的工作:扫地拖地清茅厕。 但是他不气馁,作为一个资深情报员,什么环境没有带过,扫茅厕而已,小意思。 而且就算是大老板,他也是人,也要上茅厕是不是!只要大老板上茅厕,就能见到他! 于是,他快乐地干起来,别人吃饭他刷马桶,别人休息他清茅厕,一直到三天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大老板也许来过茅厕,可是他……他并不知道大老板的模样啊! 报告结束,想到他在茅厕呆了三天,众人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和唐三刀拉开了一个并不友好的距离。 “所以三刀,你这三天非但没有打听到大老板的消息,还给人家当了三天临时工?”财叔艰难开口,有点承受不住这个结果。 “不过!我并不是一无所获!”唐三刀最受不住这种眼神,立马抢过报告,翻到最后一页,“我们可以通过正规渠道接触大老板,你们看这个!” 大家定睛一看,却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 “大老板简直是个商业奇才,他把店里的员工划分为四个等级,分别是青铜,白瓷,白银,黄金。” 陆婶点了点头:“这个我早就知道了,介绍一个新成员入会就能当上青铜会员,介绍三个人入会,晋升白瓷会员,介绍五个人,晋升白银成员,介绍十个人,成为最终黄金会员。按照等级的提升,拿货的折扣也逐渐降低!” “最重要的一点是,每一个黄金会员,都能得到一次见老板的机会,近距离聆听老板的创业史,发展史,从中感悟到财富密码,从此发家致富走上巅峰!”唐三刀指着最后一条说道,“这!不就是我们的好机会吗!” 众人:“发家致富的好机会?” “是见大老板的好机会!只要陆婶介绍十个人,就能见到大老板!就可以跟大老板算账了!”唐三刀得意地坐直了身,“你们看,我这次也不是无功而返!” “刀郎,不错啊!不枉我一直教导你啊!”财叔老怀欣慰地点了点头。 “跟了财叔这么久,脑子也变灵活了!”陆婶高兴得拍了拍他的头。 “三刀兄弟,平日里还真是小看你了啊!”殷武竖起了大拇指。 “刀郎,原来你还是挺聪明的!”夏姐微笑着点了点头。 “刀郎,这一次我甘拜下风!”纪彤拱起手。 唐三刀的目光落向贺锦兮,安静等待她的赞美。 贺锦兮沉默了一下,小心翼翼开口:“可是,我不明白……” “你说?”唐三刀大方地挥手。 贺锦兮看了看陆婶:“陆婶成了黄金会员,见到大老板,然后呢?跟大老板控诉他骗钱?那会被他打出来的?” 陆婶不由自主一个哆嗦。 唐三刀一愣,勉强笑道:“陆婶只是个引子,见面的时候,我们就躲在暗处,等大老板出现以后,我们就冲上去一起抓人。” 见到众人面色微微黯淡,贺锦兮咬了咬牙,“就算我们计划完美,可是……成为黄金会员需要介绍十个人,我们……有吗?” 闻言,大家纷纷掰起了手指,将在场之人反复数了好几遍,发现他们一共就七个人。 “我们就七个人,去掉陆婶不算,还差四个。”夏姐皱着眉,“这差距有点大……” “财叔,你不是有很多朋友吗?要不然让他们帮个忙,充人头?”殷武灵机一动。 “不行不行!”财叔连忙摇头,“我那些朋友都不在南阳城,帮不上忙!” 自从跟着封常棣进了小后院之后,大家就专心学习打败封常棣之法,出去的机会少之又少。财叔那铜板发财法是从外城传来,陆婶之所以上当受骗,纯粹是她自己上街采买时,无意中踩进去的陷阱。 这么一说,在场之人在南阳城好像就没有认识的人,除了……小十! 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之下,贺锦兮觉得自己的肩膀变得沉重,她做了一个极其后悔的决定:“我在竹杖居干着活儿,倒是还认识几个人,找人这事儿,就让我来!” 第74章 什么时候开始秃头的 离开小后院的贺锦兮想反悔了。 小后院七个人,去掉陆婶是六个,去掉她自己就剩下五个,五个人也只够白银会员的标准,想要成为黄金会员,必须再来五个人。 而她在竹杖居认识的人,也不过叶声和香儿,芍药和海叔,加上小毛头也才五个,雪上加霜的是,叶声刚刚被封常棣派去北城办事,根本赶不回来,啊这…… 幸好并不是一次性找五个人,贺锦兮觉得,自己还有救。 于是,在一个明媚的春光里,贺锦兮先带着小后院众人,前往骗子聚集地——庭林斋。 店小二看到陆婶,原本灿烂的笑容立刻变得沉重:“陆婶,你来了,是来退会的吗?十分遗憾地告诉你,这次的申请还有问题,就算你找了家里人来理论,也是不行的……” “你放心,我们不是拆散你们的,我们是来加入你们的!”贺锦兮微微一笑,上前说道。 店小二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陆婶在一旁干笑了一声:“是这样的,我本来想退会,可是我家人回来了,听了这个项目后,就及时阻止了我,他们觉得,这个项目大有可为!所以今天就打算过来一起入会!” “陆婶,你家人……有眼光啊!”店小二看着陆婶身边这五六个人,眼睛一亮,随即又故意无奈,“可是你之前退会那么坚决,你也知道,我们庭林斋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小哥你别见怪,我们一家老小常年在外地营生,独留了我母亲一人看家,她一个妇人家,哪里见过什么世面,自己手工做得不好,就说你们店有问题,是她的错。” 店小二看着陆婶,恍然大悟:“原来你是空巢老人啊!理解理解!” “所以她今天就带我们全家过来,您看,我们全家过来,要怎么入会合适?”贺锦兮热情地问。 “我们店里有店里的规矩,你就算选择退会,这申请费也是不能还给你们的!”一下子来了这么大单生意,店小二的心里快乐开花了,表面上却还是严肃地先声明。 “那是自然的!不过,我们也希望能有个优惠。”贺锦兮说着,笑了笑,“比如,把我母亲介绍的名额变到我身上,你知道的,我年纪小,认识的人多一些,若是由我来发展,那人数必然要多许多。如果你们愿意承这个情,那后面我也会更有动力的。” “这,我得问问我们掌柜的。”店小二往后面探了探脑袋,“所以你们一共有几个人要入会啊?” 贺锦兮应道:“七个人,我爹,我大哥大嫂,我二哥二嫂,还有我和我娘。” 店小二下意识往贺锦兮的身后看了一眼,却见眼前的几个人粗布麻衣,一脸呆滞。 这一家子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啊!稍微有点脑子的人还会拖家带头一起进来? 恐怕是在外头赚不到钱,所以才回来想办法? 因着之前贺锦兮与大家商议过,进店之后,大家就装作没见识的样子,如此好降低店家的警惕,是以尽管心中有一千一万句话,小后院众人依旧只能忍着,露出憨厚的笑容。 这笑容就让店小二打起了退堂鼓:“要不,你们先到这里交入会费?待我去问明了?” “小二,您是担心我们交不起会费?”贺锦兮说着,将手中的包袱丢到他的怀里,“数数,六个人的,我娘已经交过了,就不必算了!” 店小二掂了掂包袱,顿时嬉笑眉开:“那是,那是,小的这就去准备契书!” “慢着,还没说清楚呢,优惠是如何的?能不能直接让我晋级黄金会员呢?”贺锦兮立刻拦住了他。 说话间,掌柜的就过来了,他笑呵呵道:“黄金会员需要邀请十个人,几位加上姑娘,也才七个,差距实在是太远了。”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贺锦兮抬手便是一扯,就从店小二怀中拿走了包袱,作势要走。 “等一下!”眼见着到嘴的肥羊要飞了,掌柜的连忙冲上前,赔笑着说,“姑娘别着急,等老朽把话说完嘛,老朽请示过了,既然姑娘一次找来了六个人,那给你个优惠,只要再加三人,就可入会。” “三人和四人有什么区别?”贺锦兮哼了一声,“算了算了,我们还是走!” “等下等下!”掌柜的连忙接话,“老朽听过,也是如此认为,所以就给姑娘您再申请了管理级的优惠,只要再找两个人,就能入会!” 贺锦兮皱着眉:“一个。”到时候可以把香儿忽悠过来凑数。 掌柜的见到越来越多的人围上来,心道不好,若是由着眼前这一家争执,怕是会坏了规矩,立刻收回手臂说道:“最少两位,而且是现在马上,若是姑娘找不到,那就算了。” 小后院众人一愣,万万没想到掌柜的变脸如此之快。 贺锦兮皱眉:“现在?马上?那我怎么来得及找人……” “姑娘交友广阔,自然不差两个人,振臂一呼,还是一呼百应!”掌柜的撇了撇嘴,“店里有店里的规矩,姑娘此番已经开了先例了!” 临门差了一脚,这是贺锦兮万万没想到的。 先一开始,她便和小后院众人商量过,想办法让老板打个折,若是再添人,那就让她想办法。可是之前用了香儿和芍药做借口,她是绝对不能让她们和纪彤见面,一见面就露馅了。 而且,就算把人找到了,入会的会费一时之间也拿不出来! 就在贺锦兮为难之际,一道声音忽然自人群外传来:“那便把我们加上。” 贺锦兮循声而去,便将封常棣自门口走来,此时的他只着一身常服,料子更是普通至极,可不知为何,穿在他身上却多了几分贵气。 在仔细一瞧,贺锦兮便惊呆了,他的手上牵着的小男孩,不是小毛团还会是谁! 不仅贺锦兮震惊,就连小后院的众人也是震惊不已,眼睁睁看着封常棣带着个小孩走到掌柜的面前:“加上我们。” 掌柜的在对上封常棣眼睛的那一刻,双脚立时发软,对方明明不过是个普通人,偏偏却有着自上而下的压迫感,他下意识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您是可以,但这孩子……” “怎么了?孩子不是人啦!”小毛头顿时鼓起了嘴,气哼哼道,“还是觉得小孩付不起钱!我告诉你,我压岁钱多着呢!” 话音一落,小毛头就后悔了,他听到叔父的声音在头顶上飘:“甚好,这一次就由你自己付。” 啊这!他没有这个意思啊叔父! 掌柜的又擦了擦汗:“敢问,二位是这位姑娘的……” “是我的……” “夫君。”不待贺锦兮回答,封常棣已经出声,他低下头看了一眼小毛头,接着道,“和孩子。” 话音未落,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掌柜的看了看小毛头,又看了看封常棣,心中直嘀咕,眼前这位大约是家道中落的贵人,可惜贪图美色,看上了这位姑娘,连带着被这一家子感染了傻气,竟然带着孩子一起入会! 有钱不赚王八蛋啊! 掌柜的当即露出笑容:“九位,请先到二楼,我们已经为几位准备好了清茶和糕点,待契书备好,便送上,还请几位稍作等待。” “掌柜的!”贺锦兮终于从震惊中回神,她避开封常棣的脸,让自己的脑子清醒下来,随即开口,“先前单子上不是说,黄金会员将由大老板亲自主持签约仪式,实不相瞒,我们甚是期待。” “对啊对啊!我一早就听过大老板的传奇故事,对大老板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今日如果有幸能见到大老板,那真是小老儿这辈子的服气!”财叔嘿嘿一笑,“要是能得到大老板的提点,获得财富密码,那他就是我们家几辈子的大恩人!” 掌柜的瞬间明白了他们的用意,心中更加轻视他们。 吃一顿饭,聊几句话就想发家致富? 要是大老板的本事那么容易学到的话,整个南阳城就没有穷人了。 不过掌柜的也不揭破,这种人他可是见得多了。他立刻笑着点头:“放心,已经去请示大老板了,只不过你们都去,恐怕不合适?只有这位姑娘是黄金会员啊!” “那就让我……” “我和娘子一同前往。”封常棣再一次打断贺锦兮的话,甚至将她的手捏在了掌心,不理会小后院众人眼珠子快要掉下地的震惊,缓缓道,“我娘子胆小,也没见过世面,须得我陪着。” 掌柜的本想拒绝,待看到封常棣的眼,脖子便僵住了,口中哆哆嗦嗦道:“公子说说说得是,你你你们便一道前去……” “那我呢!”小毛头跳了一下,“你们都走了,那我怎么办!” 封常棣顺手就将小毛头丢给了财叔:“你们在外头看着他,若有任何闪失……” “绝对不可能!”财叔脱口而出,又担心自己崩了人设,立刻抱住小毛头,笑呵呵地说,“这可是我外孙呢,外孙,来跟外公到外头玩去……” 小毛头看着财叔狞笑的脸,呼吸就是一窒,待转头,只看到封常棣和贺锦兮消失的声音。 小毛头:“……”原来我才是工具人! 第75章 这是我的司命夫人 掌柜的领着二人进了厢房,便笑着离开。 厢房很是宽敞,墙上挂着几副字画,四周摆着几盆花草,一张桌子摆在了正中,几把铺了棉垫的椅子摆成一圈。 桌上的茶水冒着热气,碟子里的豆糕绿油油的,看着十分可口。 “饿了?”封常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贺锦兮收回了目光,尴尬地笑了一下:“今早急着出门……” 话音未落,便见封常棣的手中多了一份糕点。 “丰年乡的桂花糕。”贺锦兮欣喜道,“你怎么会有……” 封常棣款款落座,顺手将糕点放到桌上,修长的手指拉开绳子,掀开外头的油纸,几块黄澄澄的桂花糕便出现在她的眼前。 贺锦兮开心地拿起来尝了一口,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忽而又想到了什么:“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怎么会在这里?发现她这几天不对劲,继而让叶声跟着看看,最后发现小后院的计划。 想着他们要来砸场子,担心自家媳妇的安全,便以带小毛头买桂花糕为幌子,有意经过,“正巧”碰上,顺理成章便进来了。 “路过。”封常棣面不改色道。 “只是路过?这么巧么?”贺锦兮怀疑地看着他。 “是。”他神色依旧平静,根本看不出半点异样。 信了你的邪,贺锦兮微笑脸,将剩下的桂花糕吃完,立刻抬起头凝视着他。 封常棣的耳根不觉发烫:“看什么?” “人家说,从眼睛里可以看出一个人有没有说谎!”贺锦兮凑过来,接着看他的眼。 封常棣冷笑:“眼睛看不看得出说谎不知道,但眼睛能看得出来,你哪里沾了桂花糕。” “啊?哪里哪里!”贺锦兮瞬间收回目光,手忙脚乱擦着。太丢脸了,吃东西地到脸上了! 封常棣唇角微勾,单手扣住她的手腕,逐渐靠近她的脸:“我来。” 尽管知道他是在为自己擦拭,可修长如玉的手指触及她脸庞的那一刻,贺锦兮的脸依旧无可抑制地红了。 “吱呦……”房门被人推开,有人匆忙而入,“两位,久等了,在下……额,要不我等下再来?” 贺锦兮猛地跳起来,避开封常棣,飞快看向来者,随即一愣:“你……” “你就是这庭林斋的大老板?”封常棣先一步开口。 “正是在下。”来者微微一笑,拿下帽子,赫然便是齐玉柏的脸。 封常棣慢悠悠将桌上剩余的桂花糕包好,慢条斯理道:“我道齐家老三神出鬼没,终日不见踪影,原来,是在这里。” 闻言,齐玉棘惊道:“你是……” 封常棣挑眉:“认不出来?” 齐玉棘脸色大变:“封常棣!” 言罢,他腾地起身,便要冲出窗外,下一刻,封常棣已经闪到了窗前,以雷霆之势朝他拍去。 不过一掌,齐玉棘便软下来,昏过去。 贺锦兮本以为,这便结束了,下一刻,却见到齐玉棘睁开了眼,她本能冲到封常棣身前护住他,岂料…… “这是哪里呀?三哥又把我扔在了奇怪的地方!”齐玉棘嘟着嘴,眼眶通红,看到贺锦兮的同时,他的眼睛一亮,“小姐姐!你也在这里呀!” 贺锦兮觉得他似曾相识,脑海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这个念头荒谬至极,口中却不由自主道:“……你是?” 齐玉棘的脸涨得红红的,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我是桑柳呀!你都不想我,你还忘了我!” 贺锦兮:“????” 不!我不想你!我想静静! …… 一直到回了小后院,贺锦兮依旧没有从今日的事情中回神。 当齐桑柳准备哇哇大哭之时,她眼睁睁看着封常棣再次出手,一个手刀劈在齐桑柳身上,齐桑柳再度陷入沉睡。 紧接着封常棣推开窗户,指了指路边的殷武:“你,上来。” 殷武闻言,一个纵身飞上窗户。 于是,贺锦兮便眼睁睁看着殷武学起了齐玉棘的声音,隔着门,对掌柜的就是一通吩咐。 最后,掌柜的将收了他们的会费全部退回,面含微笑目送他们扶着昏迷的齐桑柳上了马车。 她目瞪口呆看着封常棣一水儿操作,忽然想起财叔的那句话:“如果把店老板拿捏住了,一切不就都听我们的了吗……” 这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而她,便迷迷糊糊跟着小后院的人回来了。 “小十!小十!”陆婶的手在她的面前晃了晃,又晃了晃,终于把她晃回神了。 她坐直了身,掩饰地说道:“对不起,要回会费,我太高兴了……” “真的是要回会费才高兴的吗?”夏姐看着她的表情,意味深长。 “那……不然呢……”贺锦兮困惑道。 “难道不是因为封常棣!”纪彤一针见血。 大家对封常棣怎么处置大老板不感兴趣,反正会费已经退回来了,现在更重要的问题是,小十! 贺锦兮问得心虚:“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啊……” “小十啊,你就别隐瞒了!大家都知道了!”财叔又愧疚,又心疼地看着她。 今日的事情,不仅震撼到了贺锦兮,同样也震撼到了小后院众人。 大家是万万没想到,封常棣不仅出手帮忙,还和小十……有了私生子! 那一瞬间,所有人先想到殷武先前所言,他在封常棣的房间里见到了贺锦兮。 而贺锦兮素日里一直为二少奶奶辩护也有了原因,这……这分明是妾室对主子的讨好。 他们纯洁的小十竟然被封常棣给…… 封常棣和贺锦兮进了包厢之后,他们立刻对小毛头展开了询问,可是小毛头嘴巴严实得很,根本不理会他们! 这肯定是封常棣的命令,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看着众人悲痛欲绝的模样,贺锦兮欲言又止,想了半天,终于找到切入口:“那什么,小毛头已经七八岁了,我今年还不到十八呢!十岁能生得出孩子吗!” 小后院悲痛的气氛忽然一滞。 “孩子可以是别人的孩子,感情却是自己的感情!”财叔伤感地开口,“那天你拔树苗,扎小人,都忘了吗!小十,你就告诉大家,你们之间是不是真的有什么!要不然封常棣也不会主动出现帮我们,还……还主动说他是你夫君!” 贺锦兮沉默了一下:“财叔,你想想当时的情况,殷哥儿和夏姐是我大哥大嫂,刀郎和彤姐是我二哥二嫂,你和陆婶又是夫妻,那他除了说是我夫君,还能……说别人吗?” “啊这……好像是这个道理,但是……”财叔隐隐觉得不对,又感觉好像是这个道理,想了想,又问,“那他为何要主动帮我们呢!” “因为咱们都是小后院的人,小后院在竹杖居地盘,竹杖居的主人是封常棣,我们要是出事,封常棣不就丢脸了吗?为了小后院这份情义,也为了他自己的脸面,都得出面是不是!”一番推理完毕,贺锦兮觉得自己可真是逻辑鬼才,这也能扯。 财叔:“所以?没有孩子?” 贺锦兮点头。 纪彤:“没有感情?” 贺锦兮点头。 夏姐:“可惜了,我本来以为你看上封常棣,还想着有点眼光呢!” 贺锦兮点头,又飞快摇头。 总而言之,小后院的这一关终于过了。 出了小后院的大门,纪彤忽然在身后叫住了她。 贺锦兮转身,便见到她的手中拿着一钱铜板,还有几个珠钗:“彤姐,我今天没带钱……买不了陆婶的东西……” 纪彤笑着走过来:“这钱是陆婶还给你的,还有这珠钗,是她给你的赔礼和谢礼,希望你不要怪陆婶。” “怎么会呢。”贺锦兮奇怪地说,“我只是不明白,如此明显的骗局,陆婶为什么会上当呢?” “你大概不知道,陆婶她其实是大户人家的夫人。”纪彤叹了口气,“自小就在宠爱之中长大,嫁了个好夫君,所以不知人间疾苦。” “那她为什么会……”贺锦兮说着,回过味来,“是来找封常棣治病的么?” “陆婶自己也有病,但主要是为了她夫君,说是得了重病,没有几年活头了。陆婶便求到了封常棣这儿。”纪彤望着天上的月亮,“每个住在小后院的人,都和重病脱不开关系。” “咱们小后院,有人打败过封常棣吗?”贺锦兮问道。 “如果打败了,封常棣就不会还当着司命。”纪彤笑着看向她,“咱们小后院本来有九个人,加上你是十个,后来有三个人等不及,先离开了,也不知道他们的情况如何。得不到封常棣的救治,也许早就不在人世了……” 这江湖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有些分离,看着是一时,其实却是一世。 身处于其中的我们并未发现,有些极为寻常的暂别,就是此生此世的永别。 第76章 事成之后,我与他合离 纪彤无意中的一番话,挑起了贺锦兮一缕愁绪。 永不相见的别离,说的不正是她和娘亲吗? 但人生于世,终归是要离开的,只不知,她贺锦兮离人世时,世间还有人会思念她么? 她想到娘亲所言,人有去处,自然也有来处。若是寻不到来处,就算碧落黄泉,也无法饮下奈何桥下的孟婆汤,抛却今生事,寻得来生缘。 可是贺锦兮却有着一丝侥幸,若是一直寻不到娘亲的来处,那她有朝一日下了黄泉,是不是就能见到过不了奈何桥的娘亲了呢? 这一夜,贺锦兮的梦里都是娘亲忧伤的眼,似乎是在埋怨她,既没有保护好自己,也没有寻到来处。 娘亲,我想拿到玉佩,可我也怕拿到了玉佩,你便出了黄泉路。届时,这天地间,就真的只剩我一人了…… “贺锦兮,锦兮……”仿佛远在天际的声音渐渐融进耳畔。 是谁?是谁在叫她? 清凉的手掌抚着她的脸,信手抚平她心间的不安,按下那忐忑。 她不由自主地贴紧了那温度,又沉沉睡去。 次日,贺锦兮恍恍惚惚地睁开眼,入眼的竟是一只细长却结实的手臂。 就在她愣神的当儿,一道沉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好抱吗?” “嗯……”她怔怔地应了一声,猛然反应过来。 她一抬眼,便撞见幽幽的墨眸之中! 眼前的男子半靠在床头,长发如泼墨般洒在雪白的中衣上,薄削的唇微微勾起,剑眉微挑,他的一只手臂微屈,靠在脑后,另一只伸得直直的,就在……她的怀里。 贺锦兮一个激灵,唰地就将双手举起:“封常棣,你听我狡辩……啊不,解……啊……啊……” 封常棣一个侧身,不待她说完,长臂勾住她的腰肢,下一刻,她便结结实实落进他的怀中,她慌忙伸出双手撑住自己,一垂脸,便望进他映着万千光辉的眸子里。 “你说。”清晨初醒时的嗓音,还带着一丝慵懒的低哑。几缕墨发洒在眉间,半遮半掩住他浮荡的笑意。 “你……我……”一时之间,她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只愣愣地看着他,不觉间红了脸颊。 “我替你说……你昨夜梦到了我,情难自禁,连梦里都在叫我的名字。” “你胡说!”她红了脸,想着自个醒来的时候确实抱着他的双臂,又是一阵心虚,“谁知道是不是你主动靠过来的。” 封常棣手臂蓦地收紧,猝不及防的贺锦兮双臂一滑,径直落入他的怀中,脸颊埋入他的脖颈之间,不待她挣扎,便听他低低一笑,“说对了。” 隔着薄薄的被子,他们的心贴在了一起,噗通噗通的心跳声,在着偌大的房间里听得一清二楚,也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亦或是,他们的…… …… 一连几日,贺锦兮都处于失魂落魄的状态中。 每每她打起精神,想要做点什么,脑海里总会浮现封常棣的脸。 尤其是,他的那道低笑声在她耳畔挥之不去。 这日,贺锦兮按照封常棣的要求熬药。 熬药讲究的是耐心和细心,可她怎么也做不到聚精会神。 好几次,都把药给熬糊了。 贺锦兮觉得,自个熬的不是药,而是煎熬。 待她好不容易熬好了药,却又要面临一个难题。 那就是——见封常棣。 老实说,这几日,她几乎是避着他。 可这熬药的课业,又必须交由他检查。 若是往常,她自是可以心无旁骛地将药送给他检查,可现在…… 贺锦兮犹豫不决,甚至还带着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忐忑和不安。 这不,此时她的心不受控制地跳动了起来。 “再不给我,药就凉了。”熟悉的低醇嗓音骤然在耳边响起,惊得她手一抖,几滴药汁飞溅在她的手背,瞬间起了几点嫣红。 不待她回神,手里的碗被封常棣拿走,放在了一侧茶几上。 紧接着,封常棣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声音略带责备,更多的是心疼:“笨手笨脚。” 话落,封常棣拿出了一份烫伤药膏,细心地替她涂抹。 清凉的药膏抹在了手腕上,可她却感觉到皮肤火辣辣的。 这种火辣,并非伤口的痛感,而是肌肤相触时的温度。 她掩住慌乱地神色,偷偷地看了封常棣一眼。 只一眼,她便有了一丝恍惚。 白昼的日光清晰地勾勒出他的侧颜,如刀削般,每一个起伏都是上天最完美的笔触…… 她又想起那日清晨,她贴在他的脖颈,就算是那种奇怪的角度,依然陷入到他的侧颜之中,更何况是现在…… 糟了,他皱起眉了!难道是发现她在偷看他? 贺锦兮不自在地别开视线。 看着她紧锁的眉头,上药的封常棣同样眉头蹙紧。 方才他去药房时,叶声便拦住了他,神神秘秘给了他一份药膏:“主子,带上这个,专治烫伤!” 封常棣看也不看,拔腿就走。 “主子,你带上,准没错!”叶声快步跟上,“在熬药房做事,很容易被烫伤,香儿每次去熬药房都会被汤汁烫伤。每到这时,我都能及时取了药膏为她上药!” 封常棣冷笑一声,小女人利用苦肉计引起男人心疼的伎俩,也只有叶声受用。 叶声却未察觉,热情地推销着:“二少奶奶虽然手脚功夫不弱,可她这么久都没未能熬出药,说明她比香儿还笨手笨脚。主子,你带上它,有备无患。” 封常棣也不知怎的,竟鬼使神差地接过了药膏。 万一……贺锦兮也长了这样的心眼呢? 事实证明,贺锦兮没有这样的心眼,她是货真价实的笨手笨脚。 所幸的是,她的烫伤并不严重,封常棣为贺锦兮上好了药,便在她满怀期待的目光中端起药碗查看,片刻之后,摇了摇头:“水多了。” 贺锦兮的脸一垮,失望之情溢于言表:“怎么可能多了呢?我是照着你给我示范时的分量加的!” 说着,她噔噔噔跑到水缸边,拿起水瓢,指着上面一道清浅的划线说道:“你看,我还在水瓢上面标了记号!” 见状,封常棣似是想到了什么,他下意识地拉住她的手腕。 “你……这样不好……”贺锦兮下意识挣扎了一下,“我知道今日还没牵手,但是能不能在没人的地方……” 封常棣手一顿,淡淡说道:“我不过是要带你去另一处熬药,你想什么?” 贺锦兮看了一眼两人交缠的手:“???哦。” 是我想太多,还是你牵得太紧了! …… 封常棣将贺锦兮带回竹杖居的厨房,又令叶声取了药来,亲自盯着她完成每一个步骤,最后将砂锅放到火上。 药炉的火舔着砂锅,片刻之后,一股幽幽的药香弥漫在厨房内。 贺锦兮为药炉子添了一根柴火:“方才的步骤我进行了很多次,一次都没错过,而且文火和武火的时间,我都是严格按照书上的时间来的,一瞬不差,不知道为什么,最后还是出问题。” “且看此次结果如何。”封常棣的目光同样落在药炉上,他似乎是在等待,又似乎是在确认某种猜测。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砂锅内的沸水将盖子往上顶。 因熬药的时间略久,两人又没什么话题可聊,贺锦兮只能目不转睛得盯着火候。 百无聊赖之下,贺锦兮挑起了话题,来打破此时的沉默:“封常棣,其实我一直想问,齐玉柏他怎么样了?” 封常棣侧脸看她:“你是否看出了什么?说来听听?” 贺锦兮身体绷紧,那一瞬间有种被夫子考学的压力感。 只能暗恨自己嘴贱,架不住好奇心。 事已如此,她只能整理了下思绪,缓缓说道:“我怀疑,所谓的齐家五兄妹,实际上是同一个人。” 封常棣目光微定,示意她继续。 “五个人,五种性情,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说出来确实荒谬,但我在你给的书上曾经看到过,这种病症,古人称之为离魂症,先秦有人也曾有过同样的例子,早上还是个柔弱的书生,到了晚上,却又变成一个凶悍的匪徒,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后来,便有人说,他是被鬼附身了,但其实,不过是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贺锦兮说着,又看向他,“不知这么说,你可明白?” 封常棣知道贺锦兮是一个奇人,喜欢的看的东西可以做到过目不忘,但不符合她心意的东西,怎么看都会变成过眼云烟。 “齐玉柏自小就出现了这种症状,齐家人也知道他的情况,只是为了不让世人指指点点,故而在齐玉柏病症稳定之后,谎称齐夫人一胎生五子,齐玉柏因是长子要继承家业,留在身边,其他四子体弱,放在他处养着。” “也就是说,齐玉柏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其他四位都是他分裂出来的。”贺锦兮了然,又道,“那齐玉棘做出这等事情,齐家人知道么?” 封常棣摇头。 那日他将齐玉棘擒拿之后,便将之送往齐家。 齐家家主获悉此事,甚是惊讶,本想问清楚,可是齐玉柏对齐玉棘的事情所知不多,只记得齐沙棘和一人合作,由齐沙棘出面经营庭林斋,所得利者四六分,除此之外,他们之间还有某种承诺。 至于什么承诺,齐玉柏并不知道。 贺锦兮迟疑了一会儿,问道:“那齐玉柏会不会因此受到牵连,被官府带走?” “齐家出了一大笔钱善后,庭林斋自此解散,以此平息了百姓的怒火。为此,齐玉柏逃过一劫。” 贺锦兮看向他:“齐玉柏留在你们封家,是来求医?” 第77章 改改投注 “齐家人知我封家家规,故而并未要求我帮他看病。” “那是?” “排队,获得优先看病权。”封常棣慢条斯理道,“待我大哥痊愈了,我才可医治他人。但前来求医的人甚多,齐家便想早他人一步。” “听闻司命一脉专为封家传承而设,专医疑难杂症。说到底,司命的专职也是救死扶伤。”贺锦兮想到了在小后院苦苦等待封常棣救治的众人,轻轻叹了口气,“但如今,这家规却阻断了旁人的生路,这已经是背离了立规的本意。” 封常棣沉默,只凝目看着她。 “我……说错了么?”贺锦兮被他看得不自在,正要避开他的视线,却被他的掌心托住了下巴,直视向他的眸子。 那双眸倒影着火苗,炙热得能飞溅出火花般,烫得她脸颊红彤彤的,她避无可避,眼睁睁看着他另一只大掌撩开自己的发丝,越靠越近…… “封常棣……”她的身体僵硬着,想要躲开,却不听使唤。 好像,她没那么排斥他的接近。 甚至,还有些期待。 她紧张地闭起眼,却能感受到他的热意逐渐靠近,听到他低醇如陈年佳酿的嗓音惊讶开口,“贺锦兮,你……你的耳后长出头发。” 跳动不安的心在这一刻骤然停止,贺锦兮蓦地睁开眼,便见到他的手指正摩挲着她的耳后。 原来,这才是他的本意。 一丝失望一闪而过,随即又是一愣。 她下意识抬手摸了一下,倏地笑了起来:“头发!哎呀!是那些药渣!” “药渣?”封常棣收回了手。 贺锦兮便把自己将每日熬药后留下的药渣敷于耳后的事情同封常棣说起,末了又道:“我看书上说,一些方子的汤汁和药渣同样有效用,你之前也说过,外敷和内服都是疗法。我便拿自个试了试,没想到,竟然真的长出头发了!封常棣,那这是不是说明南阳侯的头发有救了?” 封常棣含笑点头,望着她的目光满是欣赏:“你越来越有大夫的样子了。” “是因为我熬出了药?” “医术传承千年,药方不断增进和改良,才能拯救无数世人,而这一切靠的是千千万大夫的尝试,有些人甚至为此付出了性命。以一己之躯,为百姓求得平安。”封常棣的声音有着难掩的激动,“你在自己身上试药,恰如上古时神农尝百草。” 或许她连医术的门槛都没有摸到,但是,当她在将药渣贴于耳后的那一刻,她已经有了仁爱之心,称得上“医者”二字。 封常棣很是欢喜,却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她研制出了药方而欢喜,还是因为她倾心于医术的那颗心,与他相同。 贺锦兮全然不知,她收起欢喜,便又立刻摇头:“个人体质不尽相同,在我身上有效,未必在旁人身上有效。我想,还应当再寻一个人试试,那人最好也有谢顶的烦恼。” “倒是有一现成人选。”封常棣微微点头,唤来海叔。 贺锦兮原以为他要令海叔物色合适的人选,不想他却指着药炉朝海叔道:“自今日起,你便用这药渣敷头……” 贺锦兮看着海叔花白的头发,一把拉住封常棣:“不是说要找谢顶的人吗?”治病讲究的是对症下药,找海叔敷药渣哪能看出什么效果? 封常棣看了海叔一眼。 于是,贺锦兮眼睁睁看着笑盈盈的海叔抬手取下他的管家帽…… 一圈花白的头发绕着海叔的头部,唯独正中间的位置光溜溜的,在日头之下,闪闪发光! 这光亮得她几乎睁不开眼。 贺锦兮深吸了口气,下意识地问道:“海叔,您是不是姓地?” 海叔咧嘴一笑:“二少奶奶您记错了,老奴姓易,名中海。” 贺锦兮:“……” 果然……人如其名! 待海叔离去不多久,砂锅的汤药也到时辰了。 贺锦兮的心又再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其实已经失败了很多次,可如果这次当着封常棣的面操作之后还是失败的话,那……那她可能只配个试药人了! 浓稠的药汁透过绢布,滤进药碗之中,细小的泡沫轻快地在药碗中浮动,片刻之后归于沉寂,倒映出贺锦兮紧张的面容。 封常棣端起药碗,放到鼻下轻轻闻了闻,眉头再次蹙紧。 “怎么样?是不是又不行?”贺锦兮忍不住出声问道。 封常棣放下药碗,看着她道:“不,你成功了。” 贺锦兮面上的愁云散得一干二净,她惊喜地瞪大了眼:“你说什么?我真的成功了?水没有多也没有少?火没有太大也没有太小,时间也是刚刚好?” “正是。” “啊!真是太好了!”贺锦兮的喜悦之情无法抑制,以至于她下意识地张开了双臂,用力地抱紧了封常棣,“太好了,封常棣,我没有笨手笨脚,我成功了!” 骤然而来的温香软玉令他的眉目舒展,他看着她晏晏笑容,心中自是欢喜,口中却忍不住问:“你可知道为什么在熬药房没有熬好,在这里却又可以了?” “知道!”贺锦兮用力点头,仰头望着他,“因为有你在,你是我的守护神,有你在的地方,我做什么都能成功!” 封常棣:“……”这个蠢丫头,看着聪明,也只是看着聪明而已…… 封常棣点头:“聪明。” 当然,她把自个当作“守护神”的这个认知还不赖,他接受了。 至于贺锦兮熬的药为什么失败,那就涉及到更深层次的原因了。 ——自然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这些大家族的肮脏的事,就由他来解决。 …… 封秀雪庭院。 封秀雪拿着一根玉如意,慢慢拨弄着桌上的香炉,耳边是掌柜的话。 “因着上头的原因,下月我们将会少上一大笔进账……” 她的目光一凝,一把将香炉扫到掌柜的身上,冷声道:“没用的东西。” 掌柜吓得双膝一软,瞬间跪下。 明明知道进账这事儿不是自己的责任,却还是瑟瑟发抖。 封秀雪正要开口,却听到嫣红急匆匆赶来:“司命大人来了……” “他来干什么!”封秀雪飞速朝掌柜的挥挥手,才起身,便见到封常棣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口。 “我来做什么,司药不知?”沉冷的声音带着一股浓烈的怒意。 封秀雪往前一步,冷冷道:“常棣,不打声招呼就进来,是谁教你的规矩!再者,怎么说,我也是你的长辈,于情于理,你都得敬我?” 封常棣嗤道:“敬你?你也配?” 闻言,一股恼意冲上来,封秀雪柳眉一挑,叱道:“常棣,你想以下犯上?” “封氏四部,以司命为重。你我之间,要说以下犯上,也是我为上,你为下。”封常棣不屑于用正眼瞧她,“我今日来,是要提醒司药,把家规再背一背,莫要再做鼠辈之事。” “我不知道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封秀雪气得不清,脸部表情愈发的狰狞,“司命你素日里研制新药,想要哪一种药材,司药部不是马上都送到,哪怕是数十年人参,我们都没有短过你……” “嘭!”封常棣指尖轻弹,封秀雪身侧的玉如意便落了地,碎成粉末。 “封常棣,你!” “若是再让我发现熬药房内有龌龊之事,甚至动到我竹杖居头上,我不介意给司药部换换血。”说罢,封常棣转身,一如来时,消失无影。 封秀雪望着地上支离破碎的玉如意,背后生生惊出冷汗。 封常棣那一弹指让她感受到了真真切切的杀意。 她强压住心头的惊惧,飞快朝嫣红道:“熬药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嫣红扑通一声跪下道:“司命大人派海叔去了一趟熬药房,把……把汤婆子给揪出来了,汤婆子已经承认,是她在二少奶奶熬的药里动手脚,让她屡屡失败,现如今已经被带去家法处置了……” “那她……”封秀雪原本想问汤婆子有没有将自己交代出去,但她立刻停下。 熬药房是她的地方,手脚也是她让动的,封常棣揪出了汤婆子,又岂会不知道是她的意思? 方才,封常棣的一番话,不是提醒,而是警告,若是再对贺锦兮动心思,便如那玉如意一般下场。 封秀雪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告诉熬药房的下人,明日开始,不用给二少奶奶备药……” “可如果司命大人他知道了……”嫣红话未说完,就被封秀雪狠狠甩了一个耳光,她的唇角流下血珠子,战战兢兢地匍匐在地。 “他知道了又如何?我倒想看看,他能拿我这个姑姑如何!” * “二少奶奶,您要的那些药都用完了。” 次日一早,贺锦兮照常去熬药房领药,不曾想却遇到了这一遭。 贺锦兮奇怪道:“用完了?不可能啊?昨儿我看着不还很多么?” “昨儿是昨儿,今日是今日,封家这么多大夫,每日要用的药材海了去,用完了也不奇怪。”于嬷嬷管着熬药房的琐碎,昨日因为汤婆子被赶出去,落了好大脸,她不敢怪封常棣,自然是将怨恨都算在了贺锦兮的头上。 是以嫣红传了封秀雪的命令,她立刻就动了。 贺锦兮皱了皱眉:“那,什么时候送来,嬷嬷可以提前说一声吗?” “送来的时间就不知道了?二少奶奶管着铺子,也知道这是要定货,再等货到了,怎么也得好几日。”于嬷嬷慢吞吞道。 “好几日?我要的这些药材都极为寻常,你跟我说好几日?”贺锦兮终于听出了不对,冷冷道,“就算是铺子里也是可以调用的。” “这就是我们熬药房和铺子之间的事了,不归二少奶奶管的事情,二少奶奶就别多问了。” 贺锦兮的目光扫向四周,随即看到一名药童正晾晒着药材,里头赫然便有她需要的那几味药:“那又是什么?” “那是我们熬药房调用的,匀不出来。”于嬷嬷傲慢地挥了挥手,“二少奶奶还是回竹杖居等消息,最好是过几日再来……” 贺锦兮一把扣住她的手,微微笑道:“于嬷嬷,您再把话说明白点。” 第78章 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先一开始她还真以为药材用光了,心里奇怪哪里有这么巧的事,现在哪里还看不出来,于嬷嬷这是故意不给她药材。 “二少奶奶,你这是干什么!下人也是人,你拿不到药材,就想打人了是不是!”于嬷嬷大声嚷嚷着,另一只手就朝贺锦兮身上抓去。 贺锦兮侧身一避,正要动手收拾刁奴,却先一步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哪位是于嬷嬷?” 贺锦兮扭头看去,有些吃惊。 竟然是两名捕快。 “我就是!”于嬷嬷如获救星,高兴地喊,“官差大人,您可来了,救命啊!二少奶奶没领到要药材就要殴打民妇!您一定要为我们做主……” “做主?是要做主!”捕快甲嘲笑道,“不如先跟我们走一趟,去衙门说说,你是怎么把自己当主子,把东家的药材银两贪墨的!” 随着捕快甲话音落下,熬药房上上下下都像被定了身般,动也不动,一直到于嬷嬷被带走了,才回过神。 有人窃窃私语道:“我还道是传闻呢!原来是真的!” “是怎么回事儿,你倒是快说说!” “昨儿个半夜,十几间铺子的掌柜并几个房的管事都被官差带走了,说是有人举报他们贪墨,那些管事可都是跟随司药大人多年,我还道这是流言,没想到竟然是真的,也不知道是谁……” “管他是谁!反正我们熬药房要换管事了,这于嬷嬷仗着有司药大人护着,天天拿着鸡毛当令箭欺负咱们,克扣工钱,连主子们拿药都颐气指使……” 他们不知道谁是举报之人,但贺锦兮心里却有了答案。 她也顾不得取药材了,转身飞快离开。 …… “封常棣!” 封常棣正在院子内写着药方,院门就被贺锦兮骤然推开,她像只欢快的鸟儿,扑进这死气沉沉的院子。 一瞬间,满园春色。 她的额头泛着汗珠子,脸颊红扑扑的,比院子里的桃花还要娇艳三分,看得他微微一愣,一滴墨汁凝在药方之上。 贺锦兮却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只将方才所见所闻同他说了一遍,而后兴冲冲地问道:“是你做的吗?” “不过是吃里扒外的蛀虫,该清理了。”封常棣若无其事将笔搁下,顺手拿起医书将药方盖住。 吃里扒外?蛀虫?贺锦兮听着莫名有些心虚,下意识试探问道:“但我听说这些被收拾的人,都是封秀雪的人?” 封常棣颔首。 “那你就不怕司药部报复吗?”贺锦兮不住问,“听说司药掌管着封家的药材,若是她故意克扣你的药材,那你不就……” 封常棣不以为意:“让她试试。” 轻描淡写的几个字,暗含着巨大的杀意。 贺锦兮呼吸一顿,又开始疯狂试探:“在什么情况下,你会对人释放杀意呢?” 贺封常棣微微一顿,道:“我向来宽容。” 宽容就好,宽容就好。 默念了几句后,贺锦兮松了口气,一不留神对上他意味深长的目光,下意识道:“可是做人,怎么能没有底线呢?你说说你的底线在哪儿?” 封常棣侧目看她:“你想挑战?” “哪……哪能呀!”贺锦兮连忙摆手,“我只是想让自己注意一点点,不要触犯了什么禁忌。” “我的禁忌有很多,头一个便是忠诚。”封常棣说着,幽深的眸光波澜微现,“若是让我知道信任之人对我有所隐瞒……” “那会如何?”贺锦兮下意识想到了李闲庭。 封常棣漫不经心地拨了拨书:“这里有成百上千种折磨人的法子。” 贺锦兮机灵灵打了个颤,下一刻便感受到封常棣微冷的目光:“怎么?怕了?” “怕?我有什么好怕的!封常棣你目光如矩,什么事情能躲得过你的眼,要不然……”贺锦兮说着,忽然灵机一动,“要不然你也不会突然发现我长头发了?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总盯着我看?” 清冷的目光瞬间融化,他的眼中染了片笑意:“是又如何?” 原本只想以反杀转移话题的贺锦兮:“……”好家伙,小看你了! 他剑眉一挑:“自家娘子,还不能看了?” 贺锦兮哪里肯认输,当即瞪大了眼,双手撑桌倾向于他:“要看一起看!都是自家夫君,客气什么!” 那一双微眯的星眸便直直地投过来,凝着光辉的目光洒在她微烫的面容上,一点一点沸腾了她的血液。 贺锦兮万万没想到先害羞的竟然是自个,她涨红了脸,不由地想要挪开目光:“我……唔……” 他倾身向前,贴了过来,宽掌抚着她的发,稍稍用力,隔着石桌封住了她的唇。 千丝万缕的光裹着三月的桃花纷纷扬扬,坠若星雨,清新的花香与幽淡的药香覆盖了她所有的呼吸…… “婶婶,瞧瞧我带……啊,快捂眼!”小毛头封裕山的声音刹风景地响起,惊开了相缠的两人。 贺锦兮红着脸,慌张地扭过头,便见到小毛头背对着他们,与他一块的还有齐…… “裕山哥哥,你……你为什么不让我看啊!” 哦,齐桑柳。 “笨蛋,小孩不能看这个,会长针眼的!”小毛头咬着牙道。 “哦哦哦!” 贺锦兮见状,趁机冲过去,提着小毛头往外走,直到离开封常棣的视线才问:“小毛头,你怎么来了?” “婶婶,我没看见你和叔父这样那样……”小毛头连忙先证清白,“你看,我都没长针眼!” “……”贺锦兮一窒,缓缓道,“小毛头,你叔父若是知道你学了这么久的医,连针眼是为何物,如何长成都不知道,恐怕……” 小毛头别别扭扭:“那婶婶你的意思是,看你和叔父这样那样,不会长针眼?” 贺锦兮:“……”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会在一个小孩面前社死! 她努力挽尊,拍了拍他的脑袋 :“赶紧说,干什么来了?” “我带我的好朋友来找叔父问几个医术方面的问题!” 贺锦兮看了眼小毛头,又看了一眼齐桑柳,当下便明白,这是借学习为名,行问诊之实! “桑柳,来,这是我婶婶!”小毛头推了推齐桑柳。 岂料,齐桑柳看到贺锦兮哼了一声别过头:“你婶婶那天看到我被人打,她都不救我!” 小毛头正准备和他一同对贺锦兮进行道德上的谴责,岂料,齐桑柳又委委屈屈扭回头,恭恭敬敬朝贺锦喊道:“二少夫人吉祥!” 这截然不同的情绪变化让小毛团目瞪口呆:“桑柳,你……啥时候学的变脸?” “我二哥方才训我,说不能没礼貌。” “方才?方才哪有人说话?”小毛头笑容僵硬,“你说的是从前?” “就是刚刚!”齐桑柳坚持。 小毛头后背一凉,强忍惧意:“你吓唬我呢!我可不会被你吓到,有本事你把你二哥叫出来!” 随后,小毛团眼睁睁看着自家好友收起了小孩子的小可怜模样,揉着眼,站直了身,面含微笑轻轻开口:“小生齐白杨,见过二位。” 明明是同一个人,可是说话的方式,表情,动作,乃至声音都截然不同! “鬼……鬼附身!”小毛头两眼一翻,扑通裁了下去。 贺锦兮早已上前,一把将小毛头扶住:“人傻就要多读书啊臭小子!没文化,真可怕!” 齐白杨很是愧疚:“他……怎么晕过去了,这可怎么办……” “应该是吓晕了的,我选送他进去休息。” 贺锦兮说着,正要扶起小毛头,却被齐白杨一把按住:“慢着,这种事情得是男人来干。” 贺锦兮一顿,看着他坚持的模样:“行。” 齐白杨面色凝重,深吸了口气,双手抱住小毛头就是用力一抬。 小毛头纹丝不动。 又是用力一扛。 小毛头双腿伸直。 又是用力一背…… 齐白杨一个踉跄,差点没把小毛头压到,还好贺锦兮手脚快,一把扶住:“别试了,再试人都醒了……” “不行!这事必须得由男人来!”齐白杨扯着小毛头不放。 贺锦兮欲言又止,明明是同一具身体,齐桑柳都能自个儿上树,他却是连一个八岁小孩都抱不动。 “二哥,你扛不动的!”齐桑柳突然切入,“有了,要不我们找三哥来!” 三哥?那不就是齐玉棘? 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贺锦兮甚至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齐桑柳切成了齐玉棘。 “你看着有点眼熟……”四目相对,齐玉棘看着贺锦兮忽然一顿,瞬间变脸,“原来是你!” 贺锦兮干笑一声:“是我……有话好好说……” 话未落下,便见齐玉棘随手操起一根棍子劈头打下,“敢断我财路,先吃我一棍!” “哎!”贺锦兮一把抓起小毛头,险险躲过。 齐玉棘:“还带了个孩子!哈!你这是自寻死路!” 换做旁人,贺锦兮早就一掌劈过去,但齐玉棘不只是齐玉棘,而她手上还提着小毛头,投鼠忌器,她只能躲。 齐玉棘紧追不舍:“没了封常棣,我看你往哪逃!” 眼见着就要挨棍子,情急之下,贺锦兮扯开嗓门:“云杉姐姐,救命啊!” 于是,被贺锦兮大嗓门吵醒的小毛头刚刚睁开眼,就见到自己的好兄弟从凶神恶煞的模样秒变美娇娘,气鼓鼓地撑着腰立在原地:“三哥,你为什么打我好姐妹!” 紧跟着,美娇娘又是一咧嘴,粗声粗气,怒目圆睁:“这个女人害得我家业全失,我要报仇。” 被吵醒目暏一切的小毛头:“……”让我再晕一会儿! 小毛头扑通,又倒下了! 临闭眼,他看到自家叔父从天而降,一脚踹在了自家好兄弟的脑门上。 “扑通!” 齐玉棘同时栽倒在地。 与此同时,封常棣也飘然落地,恰恰将贺锦兮护在身后,他微挑眉梢:“你不是厉害得很吗?” 贺锦兮望着齐玉棘急速变化的表情:“他可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以她的武功,对付他自然是绰绰有余,可是他的身体里藏着好几个人格,万一把别人打出个好歹呢! 齐玉棘用棍子撑起身,举头看向封常棣:“封常棣,我……” “谁给你的胆子,敢伤我的女人。”封常棣一个纵身,直朝齐玉棘头上又是一脚。 “别……我我……我是齐……齐玉柏……” “咚……” 望着眼前直愣愣躺着的人,贺锦兮看向封常棣小心翼翼道:“他刚才好像说,他是……齐玉柏。” 封常棣再次落地:“他是齐玉棘。” 贺锦兮:“可是他刚刚……“ “我说的。” 贺锦兮:“……”哦。 甩锅技术哪家强,封氏司命在南阳。 第79章 她看过来了,然后又走了 竹杖居内,乐声袅袅。 几名乐师并成一排,吹着忧伤小调。 齐玉柏坐在四人抬的小轿上。 他的脸上左一个脚印,右一个脚印,哪怕端紧了姿态,在这乐声的映衬下,依旧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滑稽! 始作俑者封常棣只立于一侧冷眼旁观,贺锦兮不得不代夫开口:“齐公子,你还疼吗?” 话音刚落,后方的乐声更加低沉,一把二胡拉得如泣如诉,一听就知道,很疼。 想想也是,谁的脑门能承受得住封常棣的双击呢? 齐玉柏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只扫了一眼身边的乐师,乐师当下上前:“我家公子也知道当时情况危急,并没有怪司命大人的意思,只是恳请司命大人,下回求轻拍。” 贺锦兮看了一眼明显不想发言的封常棣,尴尬笑道:“一定,一定……” 齐玉柏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又看了乐师一眼。 乐师连忙道:“二少夫人,‘轻’拍只是客套话……” 贺锦兮齐才回过味来,极为尴尬地干笑了一声:“我也是客套话。” 气氛瞬间僵硬,好在海叔聪明,当下高声道:“恭送齐公子!” 于是,齐玉柏便被手下们抬走了。 身后的乐师吹着高调子,载歌载舞地跟在后面,不一会儿,便没了影子。 待他们离开,封常棣的目光落在刚刚醒来的小毛头身上:“现在知道了?”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小毛头却是双腿一软:“知道了……” 封常棣抬了抬手:“说来听听。” 小毛头抖了抖身体,断断续续:“《杂病源流犀烛》中《不寐多寐源流》有载,有神气不宁,每卧则魂魄飞扬,觉身在床而神魂离体,惊悸多魇,通夕不寐者,此名离魂症,《封氏医典》第三十七卷另载:离魂症者,思无眠,梦无痕,双生共一体,其主行止不为附者所知,附者可为男,可为女,可为老,可为少……” 贺锦兮:“……”明明对病症倒背如流,竟然还会被吓得晕倒,小毛头,你不愧是家主的好大儿! 想到小毛头先前信誓旦旦地说自己随亲爹,贺锦兮莫名地开始为封氏担心。 “被离魂症吓晕。”封常棣看着侄儿,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可真了不起。” 小毛头努力挣扎:“书上说离魂症是一个身体有两个灵魂,可齐公子他……他有五个啊!” 小毛头还要辩解,却被封常棣一眼封住了嘴。 他起身住书房走去,贺锦兮与小毛头对视一眼,这就算过了? 就在这两人暗自松了口气之时,封常棣的声音却缓缓响起:“都进来。” 两人顿时虎躯一震,一种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果不其然,一进门就看到桌子上摆着一摞高高的书籍。 封常棣待两人在桌前站定,这才开口:“这是接下来要学的课业。” 小毛头扫了一眼书籍的封面,却见上面写着“祝由术”三个字。 祝由术,那不就是治疗离魂症的? 如此艰难高深的医术,那必然不是他一个小孩子能学的。 于是,他便用怜悯眼神看贺锦兮,轻轻握拳:“婶婶加油!” 贺锦兮到吸了口气,瞬间想到自己先前被课业支配的恐怖,瑟瑟发抖,说不出话来。 岂料,封常棣却道:“她不需要。” “婶婶不需要加油?”小毛头愣了一下,忽然明白地点了点头,“也对,这么点书,对婶婶来说是小意思!” 封常棣看了他一眼:“你需要加油。” 我需要?我需要! 小毛头瞬间明白封常棣的意思,哇地一声哭起来:“我只是个孩子!” 贺锦兮幸灾乐祸道:“孩子,加油!” 孩子不想加油,孩子看到这些书只想摆烂! 贺锦兮的欢喜劲儿还没过,便见到海叔指挥着下人又搬来三堆同样高的书,放到桌子上。 封常棣顺手按了按桌上的书籍,望向贺锦兮:“这是你要学的。” 贺锦兮唇角控制不住下压:“这……这也太多了!” 封常棣淡淡道:“你比裕山大了一倍多,正好多学一倍多的量,若是你觉得多,那便由今天开始。” 小毛头的哭声戛然而止,破涕为笑:“婶婶,加油!” 当有人的痛苦是你的翻倍时,你的痛苦不仅会消失,还会成为学习的动力! 这就是望惨止苦! …… 书房内的两个人各自坐在一张桌子前,桌上的书籍挡住了他们的身影,寂静的房间里只有翻书的声音,时不时便哗啦一下,若说还有多的,便只有两人的叹气声。 对此,封常棣十分满意,他缓步走向另一个房间,海叔在身后忍不住开口:“二少爷,您竟然将宝典给二少奶奶,她……” “有何不可?”封常棣反问。 “宝典记载着封氏一族的核心医术,还有封家先辈们留下的诸多医案,若是二少奶奶传扬出去……” “医术的本意就是救人。”封常棣淡淡应道。 “可若是其他房知道了,只怕……” “跳梁小丑,不必在意。”封常棣说着推开门,叶声已经在里面等候。 叶声将近几日的情况逐一回报,末了又道:“北城那边的病人越来越多,属下整理了所有症状,已在桌上。” 封常棣翻看了一遍,交给海叔,海叔过目之后,皱着眉看向封常棣:“这些症状与家主的倒无相关之处,应当不是‘碧寒枝’。” 自封常棣诊出封常景所中的乃是碧寒枝之后,他便没有停止过对此药的调查。 碧寒枝是禁药,先帝下令销毁时,办事的人就是南阳候,要说世上谁最有可能弄到‘碧寒枝’之毒,非南阳候莫属。但是当年老侯爷并没有将毒药带回南阳,而是提前将消息传于封氏。 碧寒枝此药剧毒,如果深埋于一处或者销毁,都有可能毁坏一方水土,为了确保此药可以彻底销毁,所以老侯爷就让封氏家主带领封家四部共同研究出销毁之法,最终以药效抵消,在深山中将此药彻底销毁。 听完海叔之言,叶声道出心中疑问:“如今碧寒枝重现人间,家主还中了此毒。这么算来,当年牵涉都此事的南阳侯府和封氏族人都有嫌疑。” “中毒的是家主,其他房就算对家主再有异议,同属一脉,必然不会动手,倒是南阳侯府那……”海叔疑惑地看向封常棣。 叶声却先道:“会不会是大公子呢?这些年来,大公子一直视封氏为眼中钉,经常会耍些小手段添堵,如今南阳侯在治病,城内事务由大公子全权处理,他明里暗里给封氏出了许多难题,已经有几家铺子因此关闭……” “正好,有了大公子,那几房的确消停多了。”封常棣冷笑一声,又道,“继续查,不论是谁,时日久了,总会露出马脚。” 叶声和海叔对视一眼,垂头应是。 主子自始至终都未将疑心落到二少奶奶身上。 第80章 磕到了 春光明媚,日头高照,正是治病的好日子。 贺锦兮一面被封常棣压迫着学那些晦涩难懂的医书,一面调制新药,皇天不负有心人,海叔的脑袋上终于长出了头发。 据海叔说,这新生的头发比自己从前的还要浓密。 贺锦兮觉得,是时候去一趟南阳府了。 今日的南阳侯气色甚好,就连喝下贺锦兮那一大碗苦药,依然面不改色,他指着自己披散的头发笑眯眯地说道:“司命夫人,这段时日按照司命……司命夫人单子上所写的那般进行,头发果然不掉了,连精神也好了许多。” 贺锦兮微笑:“甚好,甚好,不知道侯爷准备好了么?我们要进行下一步了。” 南阳侯一愣:“还有……下一步?” 随后,他眼睁睁看着贺锦兮掏出一把巨大的剪刀,咔擦咔擦,南阳侯当即就变了脸色:“司命夫人……你这是……” “新制的膏药需要将头发剃光方可进行。”贺锦兮抖了抖手,剪刀咔擦咔擦,“侯爷,我们来!” 南阳侯顿时变了脸色,下意识地捂住了头:“不可!这些头发陪伴本侯多年,等同亲人,为了让它们永久地留在头上,我还为他们起了名字,这是‘招发’,这是‘来发’,这是‘盼发’,这是‘引发’,这是‘望发’……有了名字,就等于有了生命,你忍心……” “它们统统都得死!”贺锦兮狞笑一声,手中的剪刀更响了! 南阳侯飞快抓起外衣,挡住了头:“本侯誓死保卫亲人!” 眼见着病人不肯配合,贺锦兮叹了口气,朝身后招了招手。 于是,南阳侯就看到那个头发花白的老管家摘下了帽子,露出光溜溜的头顶。 他正是奇怪,却见老管家低下头,靠了过来,南阳侯震惊了! 他竟然看到一层密密麻麻的绒发铺满了老管家那光溜溜的头顶! 贺锦兮哀叹了一声:“这是海叔敷药之后的效果,既然侯爷爱发如亲,我也不忍痛下杀手。不如,罢了。” 南阳侯唰地就将外衣拉下来,咣当坐在椅子上,挺了挺胸,做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没有牺牲,哪来繁荣!来,动手!” 贺锦兮和海叔相视而笑。 很快,她拿起剪刀,抓住南阳侯的一缕头发,“咔擦!” “招发啊……”南阳侯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呼。 “咔嚓!” “来发呀……”南阳侯的手在颤抖,眼眶也红了。 “咔擦!” “我会把你们和望发葬在一起……”南阳侯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 听着南阳侯杀猪般的惨叫声,贺锦兮心有不忍:“侯爷要是如此舍不得,要不我们就算了?” “不!”南阳侯立刻擦干泪水,“走都走了!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司命夫人,你继续!” 贺锦兮:“……” 行。 …… 为南阳侯敷好了药,又将熬药的法子以及敷药的时间定好,贺锦兮留下未来几日的几贴膏药,便起身告辞。 海叔已先一步去备马车,她独自一人在偌大的南阳侯府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一不小心就迷路了。 刚刚走到花园,又见到熟悉的白色身影站在树下仰望天空,清风飘动,他的发丝随风飞舞,侧影看起来有些悲伤。 这一次,贺锦兮没有避开,她想了想,走过去。 眼见着神女身影越靠越近,商忻舟心中暗喜,表面却愈加忧伤。 “大公子。” 他听到神女轻柔的呼唤,却没有看向她,只是道:“贺姑娘,真巧。” 事实是,商忻舟一听到贺锦兮要来,便起了个大早,草草处理完公务,打听到贺锦兮的必经路线,立刻站在这里等候。 他原本以为贺锦兮只要给自家弟弟喝完药就离开,那曾想,竟然等了这么久。 他原以为神女会以天籁之嗓回应,或欢喜,或欣赏,甚至会有点小遗憾…… “大公子,太阳这么刺眼,你眼睛不难受吗?” 商忻舟愣了一下,飞快低下了头,有点尴尬:“是有点……” 不仅刺眼,而且……挺晒的。 “你的后背也湿了,是不是挺热的。” “是……有点……”商忻舟下意识缩了缩后背。 这个回应是他万万没想到的,神女还挺……心细的。 “大公子,你最近应该挺忙的?”贺锦兮看着他,温声问道。 “是,为了百姓的安宁……”说到这里,商忻舟恨不能跟神女说上一天一夜。 自从他那个侯爷弟弟将事务丢给他之后,就再也不管了,每日不是练剑听曲儿,就是和弟妹、侄儿们享受天伦之乐。 平日里,总是熬夜的他,这段时间早早就上床,睡到自然醒。 而他呢!操持着繁杂的事务,每天到深夜才上床,天不亮就起来,为了不辜负百姓们的期待,每一件事都亲力亲为,饶是如此,依旧落不得好的,一堆堆不满的声音早就把他淹没了,再加上最近北城的疫情越来越严重,他每日只有两个时辰睡觉的时间…… 此时此刻,他无比怀念从前的生活,早早就上床,睡到自然醒。每日不是游山玩水就是听曲小聚会…… “我明白。”贺锦兮轻声说道,“你很累……” 闻言,商忻舟大喜,神女和他不过三面之缘,可是她竟然看出了他的疲惫,他的失意,他的落寞…… 此时此刻,商忻舟有一种恨不相逢未嫁时的惆怅感。 他幽幽开口:“贺姑娘可是听府中下人说起?” 贺锦兮摇了摇头。 商忻舟更是欢喜,没有问旁人却知道了,难不成是心有灵犀? 他满怀希望:“那是从何得知?” 贺锦兮:“你的头发少了许多。” “贺姑娘果然是……”我的知己,啊?等下,“头发?” 贺锦兮点了点头:“前次看你,头发还挺多了,现在少了许多,明显能看得出来,你最近熬夜压力大,失眠久坐,饮食方面也是大变样……” “是啊,事务繁忙,我也无法像从前那般策马纵横,但这些都是为了百姓……”商忻舟感慨道。 “公务方面我也帮不上大公子,不过……我送你一份礼物。” 商忻舟满怀欣喜,看着贺锦兮从随身的背囊中取出一样东西交给他:“这是……” “生发膏药,一贴生效,侯爷用了都说好!” 商忻舟本想拒绝,手却不由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随后坚定地抓紧了膏药。 这一动作都落入贺锦兮的眼中,她微微一笑。 谁能拒绝生发的诱惑呢? 第81章 这是一种毒,名叫心动 与商忻舟分别后,她便离开,才刚刚出了侯府,就见到封常棣的马车停在门口。 叶声在外头朝贺锦兮笑道:“二少奶奶,主子来接您。” 贺锦兮有些意外,还有些……惊喜。 她喜滋滋上了马车,便见到封常棣拿着医书在看。 贺锦兮坐下来,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医书:“封常棣……” “算算时间,应当早出来了。”封常棣头也不抬,“怎么?侯爷不好说服?” “倒也不是,我听了你的话,带了海叔,他一看到海叔的头发,立刻就同意了。”贺锦兮看了他的医书一眼,“是在路上遇到大公子,耽搁了一会儿。” 封常棣冷笑一声:“看来南阳城的事务还不够多。” 南阳侯府占地极广,南阳侯的院子与大公子有一段距离,贺锦兮竟能在出府时与他“巧遇”? 封常棣决定搞点事填满商忻舟巧遇的空隙。 “并不是,他的……” 贺锦兮正要解释,却被封常棣打断:“他的事与我无关。” 贺锦兮无奈坐下,与封常棣稍微拉开了点距离,幽幽开口:“封常棣,我今天摸了男人。” 封常棣手中的书本出现几道褶皱:“同我说这是何意?” “先前你说,我只能摸你,书上也说了,女子只能摸夫君。”贺锦兮皱了皱鼻子,“你不是最恨被人骗吗?我想了想,觉得这件事有必要和你交代。” 封常棣沉默了下:“那你摸了商忻舟?” “不是。” 还有别人?封常棣手中的话本已经扭曲:“那是……” “侯爷呀!” 封常棣微微一怔,随即低声一笑。 “你笑什么?”贺锦兮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笑我的心太窄。”封常棣抬眸看她,素日沉冷的眸光泛起一丝暖意,“为他敷药的那一刻,你不是女子,而是一名大夫。所以,不必为此事介怀。” 贺锦兮惊奇道:“大夫的眼中,男女之别无关紧要么?” “世间病症千千万,有的在外,有的在内,但总离不了身体,大夫若在症病时有了顾忌,极有可能会断错症,开错药,轻者拖延病情,重者害了性命。所以,一名大夫最开始要学会的便是在诊治时抛下男女之别。” 贺锦兮发现,每一次说到医术,封常棣那淡漠的冷意散得一干二净,双眸熠熠生辉,仿佛像换了个人。 世人传言封氏司命只重医术,不惜人命。 一个把医者仁心挂在嘴边的男人,断然不是传言中的那般冷漠无情。 甚至,他才是真正视生命为无价之人。 这样的封常棣,她并不是头一次见,每次教授医术,他便似被点燃的火炬,只为点燃她心间的火种。 所以,如果提出下面的要求,封常棣绝对不会拒绝。 “那我可以为齐玉柏治病么?” 方才还熠熠生辉的眼眸嘎然熄灭,封常棣毫不犹豫道:“不行。” “为什么?不是说面对病人,没有男贺锦兮之分吗?”贺锦兮追问道。 “齐玉棘是五者之中最为凶悍的一种。若是将齐玉棘引出来,你投鼠忌器,他却不会手下留情。”封常棣道,“待你学完我给你的典籍再说。” “那你就不怕小毛头受到伤害吗?”贺锦兮不由为小毛头担心。 封常棣淡淡看了她一眼:“裕山并未将他的家业毁了。” 贺锦兮想到了庭林斋事件,齐玉棘说得没错,断人钱财如同杀人父母。 算起来,齐玉棘与她有大仇。 贺锦兮趋身向前,一双杏眸凝着他:“所以你是在担心我?” “你么?”他故作不在意地道,“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我今日第一次独自入侯府,你就在外头守着,就怕我不小心惹到麻烦,所以心思不宁。” “路过罢了。” 封宅和侯府一个在东一个在西,路过?骗鬼呢! “如果你不担心,那你……”贺锦兮指了指他手中的书,“为什么到现在都没发现,你的书拿反了呢?” 封常棣拿书的手一顿。 “封常棣……”贺锦兮歪了歪脑袋,托着下巴看他,“谢谢你。” 他垂眸,接住她的目光:“谢什么?” “谢谢你为我担心。”她的眼眸微垂,将眼底黯然藏好,“我以后会变得更强大,这样一来,你就不用……” 低哑的嗓音坚定而迅速地钻入她的耳中:“我愿意。” 贺锦兮微微一愣:“愿意什么?” “听不清?” 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先前,旁人总道你我之间不过是冲喜的缘故,所谓的恩爱不过是谣言。” 贺锦兮茫然点头。 “我这人最厌旁人无中生有,思来想去,只有一法。” 他不喜欢他们之间的谣言么?是因为不喜欢谣言的主角是她么?贺锦兮心间失落,心不在焉问,“什么法子?” “坐实它。” “如何坐实?” 封常棣低低一笑,修如梅骨的手指挑起她小巧的下巴,倾身向前,贴住她娇艳的红唇。 千万点日辉洒于洁净的青衫之上,那一双漆黑的眼眸盛载着无限温柔,顺着那缕药香,融进她的心尖。 那药香霸道而浓烈,将她的呼吸全部占据,攻城猎地标记着所有属于他的地盘,她如同溺水般,漂浮着寻不到去处,只能攀在他的脖颈,寻找最后一缕生机。 一直到他放过了她。 不,也不算放过,他的手依旧扣紧她的腰肢,漆黑入鬓的眉微微压了压,那低哑的声音带着微不匀称的喘息声:“明白了?” 贺锦兮终于反应过来,一抹红霞飞出脸颊,人面如桃花,灼灼绽放。 对于他的问题,贺锦兮没有回应,只是心中却已经默认了答案。 书上说人性本私,那她……可以自私一回吗? * 书房内。 “婶婶……婶婶……”小毛头封裕山的小手在贺锦兮的面前晃了晃,又晃了晃。 贺锦兮蓦地回过神:“啊!什么事?” “我的方子写好了,你看看。”小毛头将药方推到她的面前,小大人般叹了口气。 贺锦兮将药方检查完毕,微微点了点头,听到耳边的叹息,她转过头奇怪道:“怎么了?遇到什么难题了?” “先前书上有云,医者难自医,我本来还不信,自己都是大夫,又怎么会不清楚自己的情况呢?如今看了婶婶,我便信了。” 贺锦兮一惊:“啊?你看出我病了?没有!我并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走神,傻笑……”小毛头掐着手指说道,“婶婶,你这个情况已经持续了好几天了。” “啊?有吗?”贺锦兮有些心虚地低下头。 那日马车上的那一幕始终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他温软的唇,霸道的药香更是令她心思难定。因着不知如何回应,她索性以为小毛头辅导为名躲着封常棣。 “小毛头,你还少说了一样!”齐云杉倏地出现,并探过脑袋,“身上还有一股子酸臭味。” “酸臭味?在哪里?”贺锦兮连忙抬起手臂在自己身上闻了闻。 小毛头笑眯眯地捂住嘴:“话本里说,这叫爱情的酸臭味!” 贺锦兮:“……” 她轻轻拍了一下小毛头的脑袋:“没时间背功课,却有时间看话本!” “那些医书晦涩难懂,看得我都要睡着了,哪里有话本来得有趣!”小毛头扁了扁嘴,“云杉姐姐,你说对不对?” 齐云杉立刻点头,有些嫌弃地看着贺锦兮:“自个儿享受快乐,还不让旁人围观,哪有这样的道理!” 贺锦兮干笑一声,悄悄将小毛头拉到一旁:“你学习,怎么还把齐家这几位拉过来?这都几天了!” 小毛头撅了噘嘴:“先前叔父说了,桑柳正好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好病例,让我对照着他好好学,你想啊!放在身边对照不是很方便吗?所以我就叫过来了。” 从前,小毛头对齐玉柏并无多少印象,因他人高马大,总记不住脸,后来的齐云杉涂脂抹粉,娇媚至极,他也没往离魂症那处想,总以为齐桑柳说自己是老五,那他前头就是有四个兄姐,是以那日齐桑柳大变活人,他才会惊得晕过去。 得接受了这个病症,小毛头才适应。 贺锦兮皱着眉:“这身体又不是桑柳一个人使用,你把他留下了,那其他人呢?万一齐玉柏还要处理家中事务,你这不是耽误人家的事吗?” 小毛头嘿嘿一笑:“婶婶尽管放心,昨日我大略估计了一下,齐玉柏出现的次数和时长少得很,并不耽误事儿。” 闻言,贺锦兮一震。 齐玉柏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如果他出现的次数少了,那便意味着其他性格变得更加强势,甚至……正在试图吞噬齐玉柏的时间! 获悉这个结果,贺锦兮坐不住了,一是生怕自己的出现引出齐玉棘,另一个便是要将此事问一问封常棣。 她当即就去了书房,将齐玉柏出现的时间越来越少这件事告知予他。 听罢,封常棣的眉头拧紧:“齐玉柏的情况越来越严重,若是无法及时治好,只怕他会被其他身份吞噬。” 贺锦兮很是震惊:“书上说,主身份被吞噬之后,会出现两种结果,第一,他的身份被另一个更为强势的性情吞噬,那个性情在强大之后,有可能会将其他性情一并吞噬,最终独占身体,第二种,身体因为主身份的缺失而变得混乱,有可能生出第六种,第七种,第八种性情和身份,到时候他便会彻底变成疯子!” 见到封常棣点头,贺锦兮后背不由一凉:“必须尽快医治齐玉柏,否则只怕来不及了!” 第82章 我的一个朋友 如今齐玉柏出现时间变少,那说明有一个性情更为强大的人格占了上风。不论他是被彻底吞噬,还是变出更多种性情,都不是好事。 “这两年,齐家人也在想法子。齐玉柏虽则生性平和,却是心志坚定之人,你不必操心。”封常棣淡声说道,“更不许多靠近。” 闻言,贺锦兮回过身看他:“是我错觉么?我竟然闻到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浓么?”封常棣放下手中的书,往后微微一靠,举目望向她。 贺锦兮原本只想嘲笑一番,被他一个眼神射来,便有些心虚,干笑了一声:“也不是很浓。” “那你凑近再闻闻?”封常棣摊开了手,极其大方道。 “不用了不用了!”贺锦兮临门缩脚。 封常棣凝眸看她,挑了挑眉梢。 “那就……闻一下……”贺锦兮只得硬着头皮凑到他肩膀上轻轻嗅了嗅,“嗯……没有,是我闻错了……唔……” 封常棣侧过脸,迅速贴上她的唇,将她的尾音都收进唇齿之间。 缠绵的药香凝固在她的鼻端,烧得她心间火热,瞬间将齐玉柏抛诸脑后。 自从前次之后,封常棣近日真是愈加大胆,大胆地……甚和她意。 贺锦兮沉浸在于他的气息之中,一直到…… “封常棣,出来!今日我们一起决一死战!” 熟悉的声音吓得贺锦兮一个机灵,下意识将封常棣一推,自己闪到了一旁。 封常棣:“……” 贺锦兮,你醒醒,我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大可不必如此心虚! 贺锦兮并没有注意到封常棣阴沉沉的脸,她紧张地指了指外头:“好像是小后院的……” 封常棣咬牙应道:“来得正好。” 他顺手提起身侧的药箱,推开门走了出去。 贺锦兮连忙躲到了一旁,顺着缝隙悄悄观察外头的情况。 “封常棣,我们来挑战了!”财叔叉着腰。 “挑战?”封常棣挑了挑眉,再次祭出杀手锏,“课业都完成了?题都会了?” “若没有完成,我们也不会来!”夏姐冷哼一声。 然后,贺锦兮便眼睁睁看着小后院众人一面摆着杀气腾腾的脸,一面乖巧排队,将自己的手中的一叠课业交给封常棣检查。 这画面,说多诡异,就多诡异。 封常棣只将课业扫过一眼,便丢到一侧,片刻之后,他慢悠悠打开药箱的盖子。 “为显公平,我们一个一个来……”财叔朗声道。 封常棣捏起数把银针:“一起上,我还有要紧事。” 说罢,手中银针飞出,准确无误扎中小后院众人的身上。 “卑鄙!竟然搞偷袭!”唐三刀顿时气不过,撸起袖子就冲了上去。 众人更是不跟他客气,抄火罐的抄火罐,拿砭石的拿砭石,抓针的抓针,就连陆婶手中都提着药渣子冲了上去。 却见沙尘滚滚,步履凌乱,呼喝声、呻-吟声并成一团。 片刻之后,嘭地一声,数道身体重重落地。 烟尘散去,贺锦兮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夏姐手中的砭石都挪到了她的后背,散在不同的位置。 陆婶的药渣子散了一地,人被丢进了一侧的药缸中。 唐三刀仿佛手没长够,一下子摸这儿,一下子摸那儿,显是哪儿都痛。 财叔和纪彤更是惨,身上扎满了针,最后的殷武胸口的衣服已经碎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火罐。 贺锦兮:“……”果然……不惨不是后院人。 还好她没有想着要挑战封常棣。 封常棣弹了弹袖子,将药箱一盖:“下次,莫再让我失望。” 小后院众人怒目圆睁:“……” 好气哦!可是打不过根本不敢哔哔。 只能夹着尾巴下次再战! 目送着众人离去,封常棣连药箱都不理会,飞身冲回屋内:“贺锦兮……” 迎接他的,是自己的回音。 屋内空荡荡的。 人呢? 他迫不及待收拾完这群人,她却先跑了! 是时候给小后院加功课了! * 贺锦兮正悄悄跟在小后院众人身后,听着他们愤怒的声音。 “封常棣的功夫到底有多深!我们几个好歹也是江湖中响当当的人物,才过手几招,就被打趴下了!”财叔一边拔针,一边生气地说。 唐三刀揉着伤口,一脸惊愕:“可不是吗!平日里还能和他打上好一会儿,可是今天……没两下就结束了!” “先前还听说他和二少奶奶在里头,现下看来我们的猜测果然是对的!”陆婶裏着唐三刀的外衣,冻得身体直抖,“他果然是为了腾出时间哄二少奶奶,所以给我们加难题!” “而且今天打得还特别着急!”纪彤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看来,我们似乎坏了他的好事?” 想到他们出现之前的那一幕,躲在暗处的贺锦兮身体一僵,彤姐你好厉害,一不小心真相了! “着急!姑奶奶还要跟他急呢!”夏姐气地将砭石敲得嘎嘎响,“我的头发本来就掉得厉害,又被他削去一大段。” “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殷武严肃地说,“说不定他本来就很厉害,只是从前没有表现出来!” 陆婶一下子爆了:“他当我们是老鼠吗?高兴的时候就逗得久一点,不高兴就直接速战速决!” 纪彤微微一愣,小心开口:“陆婶难不成还想他逗久一点?” 逗久一点?陆婶想到自己此时的情况,顿时一噎。 一时之间,众人也沉默了,越沉默越愤怒。 眼看着众人的怒火就要不受控制,贺锦兮心一横,追了上去:“各位,你们听我说……” 众人循声回头:“小十……” “是我……”贺锦兮上前一步,咬了咬牙,“其实我……” 将将开口,众人忽然怒目圆睁,一把操起手中的家伙,异口同声道:“你竟然还敢来!” 贺锦兮心头一慌,他们难道发现了什么?还是她刚才没有藏好…… 眼见着众人冲了过来,贺锦兮下意识摆好马步,忽然又收回手,不行,大家才刚刚挨了封常棣的揍,就算要打她,她也不能还手,万一把他们打伤了…… 而后,她便看着小后院众人提着武器,朝她冲过来,又……越过去…… “砰砰砰!” “锵锵锵!” 贺锦兮惊愕转过身,被身后的一幕惊呆了! 小后院众人正操着家伙群殴一名孤身男子,仔细一看,竟然是齐玉柏! 不对,齐玉柏并没有如何狠厉的目光,更像是……齐玉棘! 那没事了。 小后院的家人们被封常棣收拾了一顿,是该发泄一下怒火,谁让齐玉棘撞到枪口上了呢! 贺锦兮抱胸,退后,让出空间,让这群人完成交流。 …… 半柱香之后,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齐玉棘抬了抬手:“你们会后悔的!” 说罢,啪嗒,趴在了地上,不动了。 “诶唷!这是还没服气呢!”财叔搓着银针,脸色冰冷。 “各位,发生了什么事!”温柔的声音伴随着迷惑的表情,像极了……齐白杨! “财叔,他醒了!我们继续上!”殷武双手握拳,跳了跳,飞快冲到齐白杨面前,扬起拳头正要落下。 “且慢!”贺锦兮慌忙冲上前,一把护住了满脸惊恐的齐白杨。 第83章 他看上的女人,不爱他! 小后院内。 “你的意思是眼前这位和骗我们钱的并不是同一个人?”财叔皱着眉头看着鼻青脸肿的齐白杨。 贺锦兮将一切说明之后,小后院众人第一个反应就是:小十心思单纯,这种鬼话都相信! 一直到齐白杨带着齐云杉和齐桑柳表演了一次川剧变脸,大家才终于相信,如此逼真的表演竟然出自同一个人。 贺锦兮一边为齐白杨上药,一边道:“虽然听起来很荒谬,但这的确是事实。” “真是对不起,玉棘给各位添麻烦了。”齐白杨诚恳地道歉。 “轻飘飘的对不起就算了?”陆婶可没有忘记自己被庭林斋反复交费折磨出来的阴影,“如果对不起有用,还要衙差干什么?” ,“待我回去,便差人再送几份赔礼来谢罪。”齐白杨真诚地说道。 “我们……”财叔正要开口,却被贺锦兮轻轻拉了一下,他转过头,低声问,“小十,你干什么?是想替他求情,你别忘了……” 贺锦兮指了指齐白杨的衣衫,也压低了声音:“你看这衣衫的质地……” “用的是上等杭绸又怎么了……等下,一匹上千两的上等杭绸?”财叔眼中精光一闪,“能穿得起这种衣衫的,家中非富即贵!” 贺锦兮用力点了点头:“那他给的赔礼,必然也是……” 财叔一把推开贺锦兮,朝齐白杨呵呵一笑:“换了旁人,我们必然不会轻易罢休,可谁让你有病呢?” 齐白杨一脸感激地拱了拱手:“多谢诸位,回去之后,我必将厚礼送上。” “别客气别客气,我们小后院一共也就六个人,加上小十是七个人,大家都会原谅你的!”财叔刻意将人数咬得极重。 齐白杨当即会意,笑道:“十份厚礼才能表达我的诚意,诸位还请不要客气。” 如果对方是一个普通人,他们是绝对不会接受道歉的,但是……穿得起一匹上千两杭绸的齐少爷又怎么会是普通人呢? 贺锦兮看着小后院众人被金钱的力量打败,同样也悄悄松了口气,匆忙为齐白杨上药。 临离开之前,她忽然记起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她飞快将夏姐拉到了一旁,将一个小盒子交给她:“夏姐,这膏药可以生发,每日洗头之后,覆于头部,七日见效。” 夏姐怀疑地看着她:“夏姐我用过无数种生发产品,但凡说七日见效的不是吹牛就是骗子。小十,你可不要被人骗了!” 贺锦兮连忙摇头:“这是二少奶奶和封常棣一块儿研究出来的,司命出品,必属精品!” “真的?”夏姐半信半疑。 “竹杖居的老管家是第一批受益者,如今,他的头发已经长了许多!”贺锦兮拍着胸脯保证,“南阳侯现在每天都在用!你这个还是改良过的。” “哦哦哦。”夏姐依旧满脸怀疑,不走心地敷衍着。 眼见着不奏效,贺锦兮只能便出杀手锏,?飞快掀开自己耳后的头发,“你看,我之前也试过了,现在头发已经长长了! 夏姐抬头一看,果然见到她的耳后长出一小截乌发,心中顿时一喜。 她迅速打开小盒子,便见里头放着一叠头绿油油的膏药。想到这玩意儿要贴到头上,夏姐张了张口,又闭上。 这一刻,夏姐充分体会到什么叫做,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还得有点绿。 …… 送了膏药,贺锦兮便带着齐白杨往回走。 不管齐白杨处于什么心态不在小后院众人面前说出她的身份,贺锦兮都是感激他的。 与此同时,贺锦兮也知道,自己的情况可能瞒不了多久,万一下一次是齐玉棘找上门呢? “贺姑娘可是有心事?”齐白杨温和的声音传来,“看你一会儿舒眉,一会儿皱眉。” 贺锦兮回过神,歉意地笑了一下,说道:“我是在为你的病情发愁,你每次出现都是在其他人闯祸或者捣乱之后,仿佛天生是用来收拾残局的。” 齐白杨无奈一笑:“谁让我寄托了玉柏全部的希望呢?” 贺锦兮有心想问,又怕触动到他,便只能点了点头。 齐白杨显是猜中了贺锦兮的想法,顿了顿,便道:“不知贺姑娘可愿意听小生说一些掌故?” 闻言,她连忙点头:“求之不得。” 齐白杨叹了口气:“这几个人里头,我是第一个出现的,所以他们叫我二哥。” 齐玉柏虽说出生在医药世家,开口却极晚,旁人一岁多便能言语,他一直到三岁半才开始结结巴巴说话。 一开始,齐家人只当他是刚刚学说话,磕磕绊绊的也是正常,然而一直到他五岁,这样的状况依旧没有改变。 齐玉柏是齐家唯一的男丁,承载着齐家所有的希望,齐家人自然要求继承人必须优秀聪明。可如今他却连话都说不好,齐家上下失望至极。 而齐玉柏便是在这种极度期望和极度失望中长大。 虽然他聪明伶俐,在医药方面有着极深的天赋,可是只要一开口,便会被人笑话。他无法理解和承受这种压力,最终连学堂都不上了。 可是他才五岁,正是天真爱玩的年纪,年幼的齐玉柏同样渴望自己可以跟常人一样说话,如此便能和小伙伴一块儿玩耍。 偏偏他不管如何逼自己,但凡见到陌生人,总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舌头。 齐白杨便是在这段时间出现的。他是齐玉柏想的另一个自己,口齿伶俐,聪明好学,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齐白杨也的确因此蒙混过一段时间,一直到齐家人发现,齐玉柏说话时好时坏,学业也是时好时坏时,才发现了齐白杨的存在。 齐白杨曾经被用尽各种办法驱逐过、鞭打过,他们想将他从齐玉柏的身体里赶走,谁知道适得其反。 他们非但没有赶走齐白杨,反而制造出了另一个性格,齐玉棘。 齐玉棘集合了齐玉柏所有的戾气和叛逆,从一出现就预示着齐玉柏的灾难。 “真没想到,齐公子竟然还有这番遭遇。”贺锦兮不由心生感慨。原来每个看似光鲜的人都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如此说来,齐玉棘的出现倒也能理解。” “玉棘出现之后便想尽办法习武,加之玉柏情况如此,齐家便为他请了武师父教导。如果我是玉柏讨好众人的一面,那玉棘就是玉柏想要保护自己的一面。”齐白杨说了,轻叹了口气,“却不想,他从保护变成了强占……” 强占?难道说那个最强势的性情就是齐玉棘?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封二少奶奶!” 贺锦兮正想再问,一道声音打断了他们的交谈,她转头看去,却见商凝珠被两个嬤嬤外加几个护卫簇拥着走来,出声的是其中一名嬤嬤。 第84章 求和 贺锦兮认得她,这位嬷嬷正是陈婆子,在堂会上初次见面,可是摆了不小的架子,没想到不长教训,竟然又来了。 “司命夫人,方才凝珠远远看到你的身影出现,寻思着来打招呼,并未注意到……”商凝珠柔柔弱弱地看了看她身边的齐白杨,“你身边竟然还有人。” 贺锦兮先是觉得奇怪,为何商凝珠认不出齐白杨正是齐云杉,后来再一想,那日齐云杉的打扮,连小毛头都认不出来,更莫说是商凝珠了。 “啧,堂堂司命夫人,成亲了才一个月多,就不知羞耻,公然和其他野男人在此私会!”陈婆子不屑地看着贺锦兮,“小姐,咱们可不能被这种女人影响,更不可学坏。” 闻言,贺锦兮眉梢压下。 “嬷嬷放心,我自是不会。”商凝珠自然察觉到贺锦兮的怒意,只当她是恼羞成怒,便幽幽叹了口气,“我只是担心,常棣哥哥知道了这件事会伤心……” 陈婆子立刻道:“伤心也得伤心,这都是为了封家好,留着这种女人,不得败坏了封家的名声,到时候还有哪个好人家的女儿愿意嫁入封家!” 贺锦兮盈盈一笑:“嬤嬤说得是,好人家有好人家的规矩,诸如冒充他人妻子,抱枕赴约,自荐枕席的事情,定然是做不得的?” 闻言,商凝珠的脸上露出一丝难堪,旁人不知道,她却清楚贺锦兮说的是什么! 难道说,贺锦兮已经知道那日她将封常棣约到小树林诉衷肠之事? 不对,她做得极其隐蔽,而且封常棣顾忌着侯府,必然不会将她的事说出来。 “啧啧啧!这都哪里来的肮脏女子!小姐赶紧捂住耳朵!好姑娘可听不得这些!”不明真相的陈婆子嫌弃地看着贺锦兮。 贺锦兮目光暧昧地看着商凝珠,“若是有姑娘做到这种地步,还被人家拒绝,不知该如何?” 陈婆子毫不犹豫道:“这种不知廉耻不守妇道的女子就不该活在世上。应该浸猪笼!” 贺锦兮挑了挑眉,含沙射影道:“二姑娘,浸猪笼,听见了吗!” 不论贺锦兮如何知道此事,商凝珠被当众揭发自己的事情,哪怕没指名道姓,同样十分难堪,偏生得无法开口,只能看着陈婆子对自己破口大骂! 她黑着脸,勉强维持住自己脸上的柔弱,轻轻道:“陈嬷嬷,我们还是走?若是引来旁人,让常棣哥哥知道了,只怕会影响到他夫妻之情。凝珠……也是会不安的!” 陈婆子立刻像是想到了什么,“对对对,等下就跟司命大人禀报此事!若是听说司命夫人与旁人在小树林幽会,必定会狠狠惩治这种不守妇道的女人!” 商凝珠无端端觉得自己后背中了一枪,脸上的笑容差点挂不住。 贺锦兮冷笑一声:“与别的男子并排行走,就是不知羞耻?” “没错!”陈婆子不屑得撇了撇嘴,“山里来的乡下女人,才过门没几日,就急吼吼地勾搭汉子,连脸都不要了。” “哦!”贺锦兮明白地点了点头,“那我明白了,原来商二小姐是淫、娃、荡、妇。” 商凝珠脸上一变:“你含血喷人!” “难道不是吗?照你的说法,我跟别的男人-站在一块儿,就是私会。”贺锦兮指着她身后的护卫,“那你跟这么多男人-站在一起,岂不是荡、妇?” 商凝珠气得脸色发白:“贺锦兮……你……” “贺妹妹,跟这种人费什么口舌呢?”贺锦兮没有接话,倒是身侧的齐白杨先开了口,只是那声音陡然一转,调子忽然一变,就好像是……齐云杉。 “齐……云杉姐姐?”贺锦兮试探的喊了一声。 她翘起兰花指,扫过脸上的发丝,轻轻哼了一声,可不就是齐云杉么? “司命夫人,你的奸夫都开口为你说话了,可见你们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立刻就去向司命大人禀报,倒要看看你这对奸夫-淫-妇如何辩解!”陈婆子仿佛抓住了贺锦兮的小辫子。 商凝珠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却是娇声说道:“陈嬷嬷,切莫如此,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做人要宽容……” “小姐,那是你心好,善良,你根本不知道底下爬上来的人心思是有多坏!”陈婆子说着,转身便要走。 陈婆子原本以为贺锦兮好歹会拦一下自己,自己再顺势给她一把压力,让她自行惭愧,自动将司命夫人之位让给商凝珠,没曾想,才走了一步,就听到后面传来清脆的响声:“啪啪!” 一转头,就看到自家小姐捂着脸痛呼:“啊!你……你竟然打女人!” “大家都是女人,有什么不能打的!”齐云杉拍着手心狠狠道,“呸!最烦装模作样的人!” 商凝珠连着被打了几巴掌,脸上的面具也被打裂了:“贺锦兮,你就由着他打人?!” “是不应该由着,你看……”贺锦兮在震惊中回过神,看到齐云杉通红的手掌,“她的脸皮又厚又硬,云杉姐姐一定打疼了?” 齐云杉挑衅地看了商凝珠一眼:“为百姓除害,这点疼不算什么!” 商凝珠一阵窒息,她挣扎着在嬷嬷的搀扶下站直:“还愣着干什么!女的不能打,男的还不能打吗!” 商凝珠身侧的护卫这才反应过来,立刻冲上前,谁知拳头还没挥出去,就被贺锦兮三下五除二打趴在地。 贺锦兮沉下脸:“商二小姐,我看你是侯府小姐,故而以礼相待,你若是反客为主,那我就不客气了!” “你!”商凝珠吃了耳光,手下又被打趴下,自是气不打一处来,“贺锦兮,你等着,若是让你踏进侯府,我商凝珠的名字倒着念!” 说着,她气鼓鼓地离开,临走之前,又指着齐云杉道:“还有你!我会让你在南阳城混不下去!” “我好稀罕!”齐云杉不屑地哼了一声,拂袖离去。 是以,等四周安静下来之后,贺锦兮发现,就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贺锦兮:“……” 云杉姐姐真是仗义,三两下就把商凝珠的仇恨转移到自己的身上了! …… 贺锦兮回去之后并没有看到封常棣的影子,迎接她的是海叔,以及……厚厚的一摞书。 海叔指着书说道:“这些都是二少爷精心为二少奶奶挑选的医书。” “这么多啊……”贺锦兮想到自己还没读完的医书,又看到这一大摞,心里压力极大。 “这些医书十分珍贵,寻常人连看一眼都是奢侈,还请二少奶奶珍惜这次机会,也珍惜二少爷的这份心。” 贺锦兮按着厚厚的书,咬牙切齿道:“我已经感受到了!” 该死的封常棣,是不是嫌她的头发掉得不够厉害! 贺锦兮只敢腹诽,也只能埋头苦读,身边有个小毛头盯着,若是不努力,小毛头立刻就有了摆烂的理由。 这一刻,贺锦兮终于发现,以身作则真的……好难啊! 第85章 熬药 时间一晃,一个月过去。 这边的贺锦兮正苦哈哈的学习,那边的老太君也从旁人口中得知了她这段时间“挑灯苦读”的事迹。 老太君原本以为自己的曾孙媳年幼,就算聪明,也无法担起大任,故而虽然有心,却一再犹豫着要不要对她委以重任。 后来老太君就发现,贺锦兮虽然活泼,可是在医术方面却是认真而努力。是以在反复考虑之后,她便将家中上下招了过来。 听到消息的贺锦兮正被一个疑难病症折磨的两眼发黑,一听说老太君要开会,顿时跳了起来:“不,我不去,谁也不要打扰我学习!不攻克难题,我绝对不离开。” 封常棣:“……”这个媳妇儿做题做傻了! 他当即抬手,将她连拥带抱着弄出了书房,往老太君的院子去。 凉风一吹,贺锦兮的脑子终于清醒了许多,下意识问封常棣:“太奶奶叫我们去,是为何事?” “好事。” 简短的两个字让贺锦兮的心情愉悦起来:“你说是好事,那必然是好事!不过我可先说明,给任何好处,我都会帮你收着,但是,你必须让我抽取佣金!” 封常棣唇角微勾:“你想要多少?” 贺锦兮飞快竖起两根手指,想了想,又觉得贪心,于是恋恋不舍缩回了一根:“一……” 手指被他的大掌握住,连带着整只手都包进他微凉的掌心,他微微收了手臂,便将她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胸口,目光澄澈,宛如明镜,倒映着她的脸,低哑的嗓音就这样猝不及防撞进她的心间:“我的一整个身家,够么?” 她的心跳如鼓,无法自制,就这样沉浸在他的目光之中。 一直到见了老太君,她才回过神。 其他房的叔伯姑婶都在这里,贺锦兮便在这眼刀之中走向老太君,行了个礼。 老太君笑着抬手往下按了按:“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便不多废话,今日叫大家来,是有一件事要宣布。” 众人将纷纷将目光投向老太君,露出了困惑之色。 “锦兮进门多日,常棣带着她也学了不少,这几日我反复思量,觉得是时候将司命一部的产业还给她了。” 这一句话犹如落入油锅里的一滴水,四周顿时沸腾起来。 众所周知,封家分为四部,各司其职,但是为了能够让司命在诊病时无后顾之忧,封氏先人便下了令,将封家三分之二产业归于司命所有,其余三分之一由其他三部平分。 这也是其他房一直想要将封常棣从司命之位拉下来的原因,大家得到的不仅仅是宝典,更是封家大半的产业。 封常棣成为司命之后,因一直未曾娶亲,又专心医术,司命一部的产业便分归其他房暂管,最终却以各种方式收拢到封秀雪的手中。 贺锦兮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终于明白封常棣所说的,他一整个身家是何意思,竟然真的是一整个身家! 尽管她并不知道是多少数额,但是她觉得,必然多得不得了! 一瞬间,心就动了! 而听到老太君之言的其他人却纷纷炸开了锅。 吃着司命一部的油水多年,他们怎么舍得将嘴里的鸭子还回去!当下就有人提出反对。 “锦兮才过门不多久,司命一部产业如此之多,只怕她小小年纪,掌管不来?”三奶奶先开了口。 “先前你们拨出去的那些产业,她不都打理得挺好?”老太君看了一眼三奶奶,“我也看过账本,倒是比你们之前管着的时候好得多。” “祖母,话不是这么说,当时我们努力经营,都有了成效,正是收割之时落入她的手中,短短一两个月,委实算不得她的成就。”四奶奶夏氏帮着开口,索性将自己的不服道出。 “哦?”老太君冷冷一笑,“这倒是我这个老婆子的错了?把你们收成正好的给了她?” 众人一阵沉默。 老太君微微拍了下桌子:“但我记得,她收成最好的那几个铺子,可都是婚宴当日,你们自己亲手交给她的。” 众人又是沉默。 那不是被他们夫妻坑了吗! 谁能想到,一个连家规册子都没碰过的人,可以准确无误地将所有的家规背下来? 若是知道贺锦兮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他们的万万不会出此招。 如今想想,还觉得心痛。 老太君冷笑着道:“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这就是!” “祖母教训的是。”二奶奶陪笑着开口,“但锦兮进门之前始终住在山上,城内的很多事情都不晓得,司命一脉的产业若是直接放入她的手中,只怕对封家有损。您也知道,常棣救人时,研制新药,让司药部在外采买的都是贵重的药材,那些药材可都是大把的银子洒了进去,有时候连个水花都没有。若是让锦兮掌管产业,做的好自然皆大欢喜,但万一出了什么情况,那不是耽误事儿吗?” 封家老二封元齐也忍不住插嘴:“对啊!祖母,常棣媳妇儿之前那纯粹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再说了,咱们家的铺子大多都与医术有关,虽说常棣媳妇进门之后就孜孜不倦学习医术,可到底时日有限,只懂皮毛罢了。” 老太君被气笑了:“皮毛?她只懂皮毛,却能将侯爷的病治好,你们呢?你们在封家浸淫多年,又做了什么?” “这到底是谁开的方子,还不一定呢……”老四封元盛嘀咕了一声。 贺锦兮立刻道:“四叔是在怀疑我借夫君之手治侯爷?” 这个传闻随着南阳侯治病的消息传遍了南阳城,大家都在猜测,治愈南阳侯的其实是封常棣本人。 封元盛吃过贺锦兮的亏,被她一抢白,气势便弱了几分,支支吾吾道:“难道不是?” “锦兮原本以为,外人不过是以讹传讹,但是家里人的心里有数,是以锦兮也不多辩解。如今看来,清者未能自清,倒是让浊者淹没了封家。”贺锦兮的脸上泛着一丝怒意,“罢了,既然如此,那锦兮只能用证据证明夫君的清白!” “你是要让我们考你?”二奶奶抢先道,“谁不知道锦兮你过目不忘,此次前来,必定做足了功课!” 人不能在一个地方摔倒两次。 “二婶婶真是太看得起锦兮,那么多医书,就是翻也要翻很久,这一次,我有证据。”说罢,她在芍药耳边吩咐了两句,芍药立刻点头离开。 众人很好奇贺锦兮会用什么证据来证明封常棣的清白,但是同样也打定了注意,不论什么证据,他们都不会承认。 芍药离开之后,贺锦兮便走回封常棣身边,低声安抚道:“你放心,我一定能保住你的司命之位,不会让他们有机可乘。” 封常棣唇角微勾,垂下的手掌轻轻拉住她的小手,微微俯身,在她耳边道:“那便全靠夫人照拂了。” 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逐渐染红了耳尖,她强作镇定地点了点头:“你放心,有我在。” 少顷,芍药捧着一个锦盒进入堂屋。 贺锦兮飞快抽回被封常棣拉住的手,强自抚平躁意,朝老太君道:“锦兮进门之前不通医术,又记不得夫君所教授的知识,思来想去,便想到了一个法子。” 说话间,她打开了盒子。 众人伸长脖子一看,却见锦盒内放着厚厚一叠纸张,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贺锦兮将纸张拿出来,交给老太君:“锦兮便将夫君所说的要点都逐一记录,还有一些是默的药方,夫君出的考题,都在其中。” 老太君接过来翻了翻,却见每一张纸上都写明了日期,记录的是哪本书哪一节,默的药方有涂改,出的考题和对的答案是两种不同的字体。题目苍劲有力,龙飞凤舞。答案娟秀端正,透着雅致。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能作假的。 老太君看过之后,笑了起来:“锦兮,你这个法子甚好,若是可以让其他孩子一并学习,我们封氏何愁后继无人呢?” “太奶奶过奖了。”贺锦兮抿唇乖巧地笑了一下,“先前裕山用的也是这个法子,本想着要不要传与其他房的弟弟妹妹一份,但锦兮才学的医术,只怕他们早就会了。” “你这题目,就算是在座的这些叔叔婶婶都未必答的上来。”老太君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又抬头转向其他人,“正所谓雁过留痕,时间用在哪里是看得见得,对此证据,你们可还有异议?” 老太君对着这几个子孙只有叹气,莫怪当初老太爷决定将司命之位交给年幼的封常棣,实在是封家这些孙子辈一个比一个不成器。 一时之间,众人又是沉默。 二三四房的目光齐刷刷都落在了始终未发一言的封秀雪身上,拼命用眼神示意她开口。 然而封秀雪丝毫没有半点着急的模样:“祖母说得是,能者居之,锦兮治好了侯爷的病,足以证明她的能力非凡。” “秀雪,话不能这么说,她只是治了侯爷的病,治没治好,侯爷还没有表态呢,万一是坊间以讹传讹呢?”三奶奶着急了,在老太君面前又只能克制,“我们总不能去侯府去看个究竟?” 封秀雪温和回应:“三嫂,锦兮若能治好侯爷,也是大功一件,就算是下面的掌柜也会心服口服。” 老太君撑着封氏多年,一路风风雨雨过来,哪里不懂封秀雪的意思,她不着痕迹道:“我年轻之时,亦是力排众议,担起封家,一路走到了今天,锦兮颇有我当年的影子,相信……” “老太君……” 一道急促的呼喊打断了老太君的话。 老二封元齐立刻喝道:“什么事,这么慌里慌张的!没瞧见主子们正在谈事!” 外头的小厮紧张道:“侯府来人了,说侯爷今早用药之后,头痛难耐,让二少奶奶去看看。” 闻言,老太君脸色一沉,其他房的人却是露出喜色。 第86章 他知道了多少? 贺锦兮得了消息,立刻赶往南阳侯府,封常棣自然紧随而至。 两人刚刚进了南阳侯府,就被下人一路引着进了南阳侯的院子。 南阳侯的脑袋上盖着毛巾,手不停地揉着头顶,抓耳挠腮,看起来难受至极。 见到封常棣和贺锦兮出现,南阳侯如获救星,连忙将自己的情况逐一道明。 贺锦兮每三天过来送一次药,前几次的药都没有什么问题,可是这次的用过之后,便头皮发麻。 南阳侯本以为是头发长出来的缘故,可是那种发麻的感觉却越来越厉害,并伴随着刺痛感。他终于察觉到了不对,立刻去封宅求救。 “换做平日,本侯便先忍一忍,不巧的是过几日侯府开宴,万一出了什么岔子,那我不是把脸丢尽了!”说话间,南阳侯忍不住在毛巾上蹭了蹭。 “开宴?北城疫情严重,侯爷为何选在此时开宴?”封常棣声音沉了沉。 “你们也知道本侯为了治病剪了头发,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竟敢说本侯剃度,准备出家,更甚者还有人说本侯重病在身,连头发都掉光了,身体虚弱,只能将城中事务托与兄长,本侯总不好一个个去解释,思来想去,便打算开个宴,让众人看看本侯这一头浓密的头发,谣言就不攻自破了。”说完,他又指着桌案上的两贴膏药:“左边的是今早用过的,右边的是今次剩余的,你们快帮本侯看看,到底是什么问题!” 封常棣拿起两贴膏药闻了闻,眉头倏然蹙紧:“用过的膏药中多了一味药,想来昨天的应当也是如此。” “是什么药?”南阳侯着急地问。 封常棣没有出声,只将目光落到贺锦兮的身上。 贺锦兮万分羡慕封常棣的鼻子,如果自己也能一闻就发现问题就好了。 现在,她只能将那贴膏药拨开,逐一核对其中的药材。 这一刻,贺锦兮无比感谢自己先前无数次失败的熬药,若是没有当初翻着药渣找原因,如今也不能从这堆熬烂了的药材中寻出端倪。 过了许久,贺锦兮终于从这堆药物之中挑出了异物。 这是一种极小的颗粒,依附于其他药材之中,若不是对药材了如指掌,再经过仔仔细细的检查,根本无法发现。 贺锦兮抬手将那小小的颗粒沾在指腹上,仔细看了半天,依旧无法看出是哪一种药材,思来想去,决定使出神农尝百草的精神,尝一下看。 不想还没送到嘴边,就被封常棣一把扣住手腕,白瓷般的指尖在掠过她的指腹,药材便被他顺走了,他甚至没有仔细看:“不用尝了,是附子。” “附子?”贺锦兮仔细回想着医书上关于此物的记载,顿时到吸了口气,“附子性大热,具有回阳救逆、补火助阳、散寒止痛之功效。” 南阳侯奇怪道:“照道理,这应当是补药,司命夫人为何如此紧张?” 贺锦兮摇了摇头:“此药若处理得当,自是大补,若不当,便是剧毒,混在生发膏药当中,更会冲突药性,消除药效。” 闻言,南阳侯腾地站起来,脸色阴沉。贺锦兮原本以为他要问罪,不想他却惊地一下子抱住了脑袋:“本候的头发会不会因此掉光?” 贺锦兮回过神,摇了摇头:“倒也不会,我看这剂量微小,应当不碍事,只不过这两日算是白贴了。” “那还好……”南阳侯松了口气,“那后面本侯当如何?” 贺锦兮飞快从药箱中取出一瓶药:“这是封家特制的祛毒药,涂于头顶便可止痒,后续几日只需遵照先前的单子接着用药,到开宴那日,侯爷自会一鸣惊人。” 南阳侯本想让贺锦兮为自己涂抹,只是看到封常棣冷然的面容,便立时扭过头,差人叫来侯夫人来上药。 待发麻的劲儿过了之后,贺锦兮瞧见南阳侯神色变得缓和,这才开口为自己澄清:“此药是由我亲自清洗熬制,送进侯府,交由侯夫人,这期间不曾假手于人,万不可能混进附子。” 这句话既是在解释,也是在澄清。 “司命夫人若是图谋不轨,本侯只怕等不到头发长出,就已经毒发身亡了。”南阳侯颔首,“既然此药在进侯府之前,绝无问题,那……就只有家贼了。” 南阳侯到底是一方之主,素日里不着调,一旦严肃,便有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他猛地一拍桌子,怒道:“商家最忌的就是家贼,竟然还动到本侯的头上,本侯一定要彻查此事,揪出家贼,严惩不怠!” 南阳侯的头顶抖了抖,有一小块膏药滑落,贺锦兮下意识提醒:“侯爷,先别发怒!情绪波动容易影响药性!” “哦哦哦!”南阳侯连忙按住脸,努力顶着嘴角上扬,露出难看的笑脸,“保持心情平和,不怒不躁,微笑,快乐!方可长出一头秀发……” 看着南阳侯绿油油的脑袋上冒出一根根乌黑的短发,像极了长毛的绿乌龟,贺锦兮的唇角抖了抖,忍不住问道:“对了,侯爷,却不知你将招发、来发、盼发……都葬在哪里?” 南阳侯一脸困惑:“它们是谁?” 贺锦兮:“……” 她想到之前被南阳侯珍而藏之的断发,终于悟了! 男人的本质就是喜新厌旧! …… 出了南阳侯的院子,封常棣便拉住贺锦兮的手,她惊了惊,本能想要缩回,却被他握得更紧,他眸中含笑:“怕什么?” 贺锦兮涨红了脸:“海叔在后头看着呢。” 海叔轻轻咳了一声,加快脚步,走到他们前方。 封常棣:“他现在在前头,看不到了。” 贺锦兮:“……”掩耳盗铃有意思? 为了缓解最为局外人的尴尬,海叔又轻轻咳了一下:“二少爷,老奴以为,此事应当和侯府大公子脱不了关系。” 封常棣心不在焉嗯了一声,目光都在贺锦兮的手上,先前因为熬药,烫了无数个包,还留下了伤痕,是时候将祛痕膏的研制提上日程了。 捏了捏她的手指,封常棣的唇角又是一勾。 他的媳妇儿明明学了武,手指依旧软绵绵的,包在掌心,像团着一团棉花,令人爱不释手。 贺锦兮看着封常棣含笑的脸,无奈地摇了摇头,抽又抽不回来,又怕海叔扭过头,只能接话:“海叔为何如此认为?” “当年大公子本是侯府世子,这南阳候的位置本该是他的。只是后来他被废了世子身份,由次子当了侯爷。这些年终究藏着野心,他对侯爷心存嫉妒和怨恨,又敌视封家,这次在膏药中下药,既可以令侯爷中毒,又能为封家招来祸事,此等一箭双雕之事,也只有他能做得出来了。” 封常棣笑出了声。 贺锦兮却反对:“不对,大公子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闻言,封常棣的笑容凝固,语气颇为酸涩:“你与商忻舟见过几次?竟对他如此了解?” 贺锦兮道:“说起来,应当是我对他的身体更了解。” 封常棣的笑容逐渐消失,他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说来听听?” 贺锦兮终于察觉到他的异样,想了想,道:“去看看他不就知道了?” 海叔笑道:“向来只有侯府大公子来找二少爷的事,二少爷哪里会去理会他?” 封常棣:“那就去看看。” 海叔:“……”二少爷,老奴的脸被你打肿了。 第87章 不能言说的秘密 封常棣对侯府了如指掌,很快就找到了商忻舟的所在。 这是一座环境清幽的院子,怪石嶙峋,繁花似锦,更有曲水环绕而过,园中摆了琴台,靶台,石亭,桌案…… “大公子倒是一位雅人,琴棋书画无不精通。”贺锦兮赞叹道。 封常棣嗤笑:“琴台桌案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贺锦兮:“这些假山设置地倒是巧妙。” 封常棣嗤笑:“竹杖居也有。” 贺锦兮:“啊,这杏花倒是别致……” 封常棣嗤笑:“竹杖居的桃花也很鲜艳。” 贺锦兮:“……” 谁来把这个杠精抬走。 因着二人习武,耳力好过旁人,还未靠近书房,便已听到里头的动静。 商忻舟翻看着公文,手下在旁汇报:“北城的情况不容乐观,有一成百姓出现了症状……” 商忻舟烦躁地应道:“北城北城,又是北城,这是没完没了么?派去的人呢?送去的药呢?都沉了海底了?” 手下:“有一半也相继染病,如今只能躺着,药也只能暂缓病症……” 商忻舟烦躁:“把此事报给侯爷了没有!” 手下为难道:“侯爷这两日身体不舒服,属下不敢……” “啪!”商忻舟将手中公文摔到地上,“滚去说!他才不适两日,老子快要撑不下去了!” 手下吓了一跳,急匆匆退出来,差点与封常棣迎面撞上,封常棣微不可查侧了侧身,原本舒展的眉头再次拢紧。 “封常棣!你来干什么?”商忻舟正在捡公文,抬头就看到封常棣站在面前,他的手中还牵着……神女。 一股悲伤油然而生。 “来看看大公子,如今求仁得仁,可还高兴?”封常棣挑了挑眉, 商忻舟的表情很是复杂。 高兴? 高兴个得儿! 当初他为什么会应下这个差事!为什么会以为自己可以游刃有余,为什么觉得手握大权是一件多么痛快的事情! 从前的自己是脑子进了水,才会厌恶歌舞升平,仗剑天涯的日子。 瞧瞧如今,他得到了什么? 他得到了一眼望不到边的公文,失去了他最宝贵的东西…… 风卷过,地上的青丝缕缕飞舞,那不仅仅是他的头发,更是他踌躇满志,他的大好年华,他的青春啊! 但是!在死对头面前,商忻舟怎么可能认输! “不曾手握大权的人是体会不到其中的畅快,本公子十分享受如今的生活,这才是本公子应该过的日子。” 贺锦兮原本正在药箱中翻东西,听到此言,微微一顿:“可是大公子,您的头发掉得有点多啊……” 商忻舟顺手撩了撩自己的头发,露出一个巨大的缝隙:“夏日将至,头发少了更清凉,心飞扬。” 封常棣心情甚好:“既然如此享受,那便不打扰了。” “本来打算给大公子送几贴改良的膏药,如今现在看来大公子是不需要了。”说着,贺锦兮便盖上了药箱,随着封常棣离去。 身后,商忻舟追悔莫及地伸出尔康手:“……” 不! 神女别走,我需要…… …… 过了几日,贺锦兮便收到下文。 在他们离开之后,南阳侯立刻着侯夫人对侯府一番整顿,终于发现,是热膏药的下人被人收买,对南阳侯下的毒手。遗憾的是,在侯夫人准备拷问之时,对方却已先一步自尽,用的就是附子。 侯府却没有因此收手,反而就着下人的线索深入调查。 贺锦兮听罢,心中困惑:“侯府对家贼似乎极为忌讳,那日侯爷一说到家贼,差点没把桌子拍碎了。“ 给她传这条消息的是封常棣,他顺势牵过她的手在掌心把玩,口中说道:“商家曾经吃过家贼的亏。” 南阳侯的曾祖父晚年时,陷入朋党之争,另一宿敌也趁机对商家下手。混乱之中,刚刚降世的小女儿被府中小厮拐走。商家恢复势力之后,想尽办法追查小女儿下落,但至死都未曾找到。 “那小女儿十有八九是遭了不测。”贺锦兮猜测道,“若是还活着,商家复势之后,肯定会出现的。” “自那之后,南阳侯府便对家贼极为忌讳。南阳侯有这一出,也不奇怪。” “但我总觉得,这是冲着我来的。”贺锦兮顺手拈起飘落在面前的花瓣,轻声道,“后来我又重新翻一遍膏药,将附子都挑出来,发现这些量只达到让膏药失效的量。说明幕后之人并不打算伤害侯爷,可药若是失效,侯爷长不出头发,最终被严惩的就只有我。不对,如果侯爷不信我,只要发现附子有毒,就会杀了我!” 封常棣握紧她的手:“此次,是我的疏忽。” 贺锦兮惊讶地看向他:“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未能护住夫人,便是夫君的过错。”他将她的手拉过来,温声道,“下不为例。” 温和的声音透着坚定,他将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仿佛是在宣誓,又仿佛是要她抚一抚他的真心,贺锦兮的鼻子酸涩:“封常棣,其实你不要对我这么好……” “为何不?”他凝着她的眼,“你是我亲自选的,自然是要管一辈子。” “一辈子……”贺锦兮的心尖微颤,旁人的一辈子,绵延至白头,而她呢?甚至有可能瞧不见下一个日出。 这样的她,如何担当得起他口中的一辈子? “我不值得……” “值不值得,是由我说了算。”双手被他紧紧握住,贴紧他的脸颊,“你只管受着,旁的,交给我。” 她垂眸,避开他的眼。 也想自私一回,接受他的一辈子。 但是体内运转的毒,还有毫无征兆涌出的血都在提醒着她,她不配。 封常棣身份显赫又意气风发,他这般大好的年华,怎能折在她手中呢? 她不想他背着鳏夫的名声,错过真正守护相伴一生之人。 之前,她还想着替他寻妻。 如今意识到自己已经对他生出别样的情感之后,又做不到压下心意,为他另寻红线。 思来想去就剩一法,在没死之前赚够十万两,然后离开他! 在此之前,不能让他发现端倪。 第88章 原来我才是工具人 次日一早,贺锦兮便收到了老太君的召见。 “照道理,南阳侯的事情了结了之后,便应当把铺子都交还到司命一部,但昨日,太奶奶看了账本,思量再三,决定要瞧一瞧你挣钱的本事。” 贺锦兮揣着一肚子接收万贯家财,从此走上巅峰的激动,等到的却是“把附加题做完”的通知,心情十分复杂。 但是想想又觉得,老太君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合情合理。毕竟是万贯家财,到了她手上如果不善经营,那绝对会败得光光的。 所以这附加题,她必须得做,还得做得漂亮。 否则,她的发财梦就破灭了。 老太君看到贺锦兮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道:“这件事是太奶奶要求过高了,但生意场上的事儿非同儿戏,若不谨慎些,这封家也走不到今天。加上常棣委实会花钱,太奶奶必须把你教成会赚钱的好手。” 贺锦兮乖巧道:“太奶奶想要如何考验锦兮?” 老太君挥了挥手,身后的老嬷嬷便捧着一个托盘走来,托盘上是一串钥匙,一个令牌,以及一张地契。 “宁和堂位于城西,已经亏损了三四年了,若是今年再无法盈利,便要将铺子转手,这铺子是常棣父母相识且定情之地,太奶奶委实舍不得。如今,便看你的本事了。若是你在三个月内能将铺子前一年的亏损平了,那太奶奶便可以安心了。” 贺锦兮接过托盘,道:“锦兮虽不才,但定当竭尽全力。” 贺锦兮明白老太君的难处。 自己治好南阳侯的病在旁人眼里,那都是封常棣暗中相助的结果。当然,这个说法她自己都认同。倘若没有封常棣从中点拨,以她的能力断然不能轻松过关。 先前从其他房得来的铺子,虽然收成不错,但也是坐收渔翁之利,算不得她的真本事。 没有功绩,没有成就,自然难以服众,所以老太君才想了折中的办法。 于情于理,她都要接住。 贺锦兮的乖巧懂事让老太君又欢喜,又心疼,她拉过贺锦兮的手,在手背拍了拍,道:“你这乖巧的模样,让我想起一位亲人,当年她生的女儿模样娇俏,和你长得有几分相似。只可惜……” 贺锦兮不是一个喜欢探究别人秘密的人,但瞧着老太君神情惆怅,便忍不住问道:“可惜什么?” “她若没走散,该多好。”老太君一声长叹,继而转移话题,“总之,你们做的一切,太奶奶都记着,若是谁要欺负你们,先过太奶奶这一关。” 贺锦兮看着老太君慈祥的面容,心间漫过一股暖意。 那些年,从母亲身上才能得到的爱护,如今仿佛又回来了。 如春风拂面,如暖阳罩身。 贺锦兮回去之后,便将在老太君院子发生的事情与封常棣一五一十说明。 封常棣听罢,没有出声。 “怎么了?”她奇怪地问。 “宁和堂确实是我父母定情之地,但从生意角度来说,它也不是那么重要。”封常棣牵过她的手,“你尽力便是,左右我还有旁的法子。” 封常棣说得斩钉截铁,但贺锦兮却觉得封常棣是在安慰自己,他要是有别的法子拿回铺子,还会等到现在么? 所以,想要拿回司命一部的产业,只有靠她了。 思及此,贺锦兮又凑到他面前:“封常棣,你们家是不是有失散多年的亲人啊?” 封常棣抬眼看她:“为何有此一问?” “老太君说到她的一位亲人时,眼睛都红了,而且之前她就说我看着眼熟。所以我在想,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我……”贺锦兮顿了顿,“我是你失散多年的姐姐?” 封常棣冷冷一笑:“在你进门之后,海叔应当是给你看过族谱的,封氏往上五代,都不曾走失过孩子,这就不劳你操心了。” 贺锦兮一阵失望:“好。” 封常棣凝眸看她,“怎么,当不了我姐姐,你很失望?” “没有的事儿!” “而且……为何是姐姐,而非妹妹?”封常棣往前一步,看着她,“是觉得占我便宜,我不会发现?” 贺锦兮退后了一步,看到封常棣紧盯着自己,她只得挪开眼,“我就随口胡邹,你别放在心上。” “我这人向来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你嘴上占我便宜,我也是要还回去的。” 话落,他的手臂一钩,贺锦兮的腰肢便被他扣紧,她的身体随着他勾住的动作往前撞了上去,为此她本能地绕住他的脖颈,才稳住自己的身体,一抬眼就转入他灼灼的目光中:“你……想怎么样?” “嘴上占的便宜,自然要在嘴上还回来。” 温热的气息拂面而来,下一刻,便与她的呼吸融为一体。 双唇被他牢牢封住,略带惩罚地掠夺着她赖以生存的空气,直将她吻得脸色通红才停下。 她大口地呼吸着,双手不知何时绕住他的脖颈,如溺水的鱼,抓着唯一的生机。 “贺锦兮……”封常棣的眉眼近在咫尺,目光灼灼,灿若繁星,许是因为亲得太久,他的声音多了些嘶哑,“你我之间只有一种关系。” “嗯?”她茫然看他。 “夫妻。” 他的咬字极重,敲痛了她的心房,她的眼眶有点酸,连忙低头,埋进他的胸口。 …… 贺锦兮前脚刚刚进了老太君的院子,消息后脚就传遍了封宅。 封常棣的叔伯们顿时坐不住了,纷纷跑去封秀雪的院子寻找对策。 此刻地封秀雪正听手下的掌柜向自己禀报店内的经营情况,便见到几个不省心的哥嫂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她的额角突地跳了跳,挥手屏退了掌柜。 “秀雪啊!都火烧眉毛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对账呢!”老四封元盛急得满头大汗。 封秀雪顺手将账本丢到了一侧,神情略显不耐:“有什么事情比对账更重要?” 老二封元齐最会察言观色,这会儿自然是看到了封秀雪的脸色不好,但他哪里顾得上客套,当下便急吼吼道:“出事了,出大事了!老太君把贺锦兮叫进院子了!依我看,老太君这么做分明是想私下偷偷将铺子给她!” 这边的封元奇话音将将落下,那边的三奶奶迅速接话:“你这对的账,都是给他人做嫁衣裳!” 话落,她就想到自己送给贺锦兮的那份“厚礼”,顿时比割肉还疼。 封秀雪自然知道这几位哥嫂来找她,是要拉着自己去阻止老太君。她按下心中的嘲弄,微微一笑:“各位哥哥嫂嫂,你们慌什么!若是真的要把铺子都交过去,老太君必然会先和我商量。” “啊?”众人一惊。 “秀雪,你这意思是……老太君今日找贺锦兮并不是要给她铺子?”二奶奶大为惊讶。 “这铺子,太奶奶是肯定给了。”封秀雪看到众人脸色一垮,心中暗自瞧不起,口中却又继续道,“不过,只有一间,是城西的宁和堂。” 听到“宁和堂”三个字,二三四房的几位心头一松,终于坐了下来。 三奶奶的脸上浮出笑意:“原来是宁和堂啊!都亏了三四年了,要不是老太君坚持,早就关门了。” “老太君这是什么意思?”四奶奶夏夫人出生商人世家,却是比三奶奶看得清楚,“将一个亏损的铺子交给她,莫非,是想要她扭亏为盈?” “正是。”封秀雪点了点头,“听说是给了三个月的期限。” “哈哈,那种破烂铺子,就是给三年,都赚不到钱。”封元盛忍不住笑出了声,还开心地拍手道,“老太君竟然指望她?” “老太君这么做,是想要堵住我们的嘴,如果贺锦兮真的做出了成绩,那我们就再也没有拒绝交铺子的理由了。”封秀雪适时地提醒他们。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要是她能扭亏为盈,那我就多给她……”封元盛本想说多给她几间铺子,话到了嘴边,就被封秀雪瞪了一眼。 蠢货,不长记性的蠢货。封秀雪在心中暗骂,面色不变:“诸位哥哥嫂子,你们这样就安心了?” 封元盛愉快道:“对啊,三个月期限一到,贺锦兮失败了,那我们就有理由不给铺子,这叫以不变应万变。” 封秀雪冷冷看着他们,没有出声。 他们先是笑哈哈的,被她如此一看便下意识安静下来。 四奶奶夏夫人率先察觉到了封秀雪的意图:“大姑娘,你的意思是,我们不能干等着,要给贺锦兮使点绊子?” “贺锦兮的实力你们应该也看到了,她和封常棣联手,就算失败了,封常棣也会想办法再给她新的机会,一直到她成功为止。”封秀雪看着夏夫人,心中略为欣慰,至少还有一个长了半个脑子。 “所以,我们要斩草除根!”夏夫人的眼中露出了狠意。 “斩草除根?”三奶奶大吃一惊,“听竹杖居的下人们说,贺锦兮和常棣恩爱着呢,如果我们动了贺锦兮,万一被常棣发现了……” “如果他们不恩爱了呢?”封秀雪反问。 第89章 齐二公子 夏夫人品出了封秀雪的意思:“要是他们之间反目成仇,封常棣不仅不会对我们动手,甚至会亲手清理掉贺锦兮。” “说得倒也很对,但是我们要怎么让他们反目成仇呢?”二奶奶问到了重点。 “常棣自小就性子多疑,除了常景,谁也不信,对贺锦兮不同,是因为他认为贺锦兮没有危险。”封秀雪对兄嫂们这次的反应十分满意,也就不吝啬多说两句,“可若是他知道了贺锦兮的身份呢?” 夏夫人登时明白过来:“贺锦兮的来历不明不白,我们不如就让常棣知道贺锦兮的真实身份?” 封元齐困惑地摇了摇头:“可是贺锦兮只是一个普通的乡野村姑,所谓的师父早已经不知去向,我们查得出来,常棣他也查得出来,还能有什么真实身份呢?” 封秀雪将桌上的茶杯拿起,用盖子拂去上头的茶叶,缓缓道:“她是什么身份不要紧,只要让常棣知道,她是我们的人,这就够了。” 封元齐更是不解了:“可咱们拉拢她多次,这不都没成吗?” 封秀雪心里直翻白眼,嘴上还是慢条斯理道:“她愿不愿意成为我们的人也不打紧,重要的是让常棣以为她是我们的人,而这个‘以为’就看你们了。”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见他们顿悟的模样,封秀雪嗤之以鼻。 本是点到即止的话,稍微长点脑子便会意了她的意图,结果这群兄嫂们却需要她把话说得这般直白。 以男人为尊的封家,这代男人几乎都是草包,也难怪司命和司晨的位置,会落在大哥的两个儿子身上。 “好招啊!常棣一旦知道她是我们的人,就会认为她欺骗了自己,自然也就不会护着她,等他们之间起了间隙,我们就可以逐一击破!”封元盛表现的最为兴奋,“我马上就去安排!” 得了主意,二三四房的人也不再逗留,转身便飞快离开。 封秀雪盖上了盖子,冷冷地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唇边露出一抹冷笑。 “秀雪。” 李闲庭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封秀雪立刻收起冷意,露出欢喜的笑容,转头看过去:“夫君,何事?” “沪安街铺子的账本已经整理好了,就放在你的书桌上,你记得查看。”李闲庭端着一个托盘走来。 “夫君说可以,那肯定没有问题,我就不需要多此一举了。”封秀雪看向托盘,露出女子才有的温柔笑意,“你端的是什么?” “是冰糖雪梨羹。”李闲庭将托盘放到她旁边的茶几,顺手将她的茶杯取走,“喝一点,润润嗓子。” 封秀雪笑着低下头,拿起勺子,是以,也没有察觉到李闲庭那含着温柔的笑意凝固成冰。 …… 贺锦兮很发愁。 当初从老太君手中接过铺子钥匙和令牌时的雄心壮志,随着看账本的这两日烟消云散,头上的头发掉得比读医书时还要多。 “你这两日看了账本,可有想法?”封常棣一踏进书房,便见到贺锦兮正抓着头发,玉一般的细指搅着乌发,愈衬得雪白如霜,他心有不忍,举步上前,将她的手拉住,不让她再拔头发。 “我想不明白,一点都想不明白!”贺锦兮苦恼地说,“宁和堂位于城西,那里住了大半个南阳城的富贵人家,根本就不缺钱,照道理不应该亏损地比城北还严重。” 城北是三教九流聚集之所,那儿的医馆反倒比城西经营得好。 闻言,封常棣眸中潋滟出一道笑意:“医馆,其实也是铺子的一种,旁人卖的是货,医馆卖的是大夫的医术。” “铺子?”贺锦兮一个机灵,突然想到了什么,抬手便去翻书。 封常棣的掌心一空,便见她低下头飞快翻看着账本。抚去心中些许失落,封常棣顺手拿了本账本来看,目光却又不自觉落在她的身上。 他想起叶声昨夜的禀报。 “二少奶奶的师父终于现身,奇的是,二三四房乃至封秀雪处都派人上过山,每次都带了礼。” 叶声来时,他正在整理医典,听到此言,他的手微微一顿,又继续整理。 “主上,您说二少奶奶的师父和其他房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关系?”封常棣看向叶声。 “要不然为什么他一回来,其他房就忙着去找他?”叶声说完,看到封常棣摇了摇头,“难道……不是吗?” 海叔在旁笑道:“你想想,二少奶奶的师父白掌门回来了,理应先通知谁?” “这……二少奶奶?”叶声不确定地问。 “正是,但二少奶奶始终没有任何动静,也没见她收到任何消息。” “你的意思是说……这其中有问题?”见海叔点头,叶声忽得恍然大悟,“照道理,白掌门一回来,最先得到消息的该是二少奶奶,但她没动静,反而是其他房先得了风声,这说明那个白掌门是假冒的。” “再仔细想想,他们为何要这么做?”海叔又提点道。 “是啊,这么做对他们而言有什好处呢?”叶声皱着眉想了好一会儿,忽然一喜,“他们见不得主上和二少奶奶好,就想了离间计,让主上怀疑二少奶奶与他们有关系!” “不错,但二少爷和二少奶奶情比金坚,又怎会落入他们的圈套?”海叔说着,望了封常棣一眼。 封常棣将手中的册子甩到桌上:“他们喜欢送礼,就让他们多送点,送得差不多了,把那冒牌货弄走即可。” “那剩下的礼……”叶声小心问道。 “留着,算作我的见面礼。” 叶声和海叔:“……” 海叔:“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白掌门也算您半个岳父,这么省恐怕不太适合?” 叶声期期艾艾道:“主上若是缺银子,属下这儿……” 封常棣扫了他一眼,余下的声音被他自个儿吞回肚子里,他缩了缩脖子:“属下告退!”话落,他一溜烟从窗户跳了出去。 海叔笑道:“叶声倒是比从前长进了一些。” 封常棣扫了眼窗外一个起落消失的身影:“海叔,你宽容了不少。” “许是年纪大了,心要软一些。”海叔叹口气,“只盼着叶声能争气一点,能早日担起重任。” 封常棣默然。 海叔曾是父亲的得力手下,在他接掌司命一部时,被老太君调来协助他。 两人亦主亦子,亦师亦友地扶持了二十来年,封常棣早已习惯了他的存在,全然忘了,他已是年近花甲的老人。 自小经历过生离死别,封常棣很清楚,人终归是要离开这个世界。 封常棣自觉已经看淡生死,到那一刻方知自己也会怕,怕他们老去,怕他们消失。 “我明白了!”几乎是同一时刻,贺锦兮欢喜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打断,她高兴地抬起头:“我明白宁和堂为什么亏损了?” “哦?”封常棣轻挑尾音。 “若是把医馆比做铺子,铺子得有顾客上门,医馆得病人来看病,但是我检查了宁和堂这三四年将的账本,发现这里每日的病人不多。” “病人不多,不应该是好事么?” “富贵人家吃得再好,也越不过五谷杂粮,凡体肉胎肯定会生病的。城西的病人不多并不是因为没有人生病,而是因为他们生病了也不出门看大夫。”贺锦兮说着,起身从地上翻出几本南阳地方志说道,“三年多前,封氏司脉部推出了由专人上门看诊的服务,只要先交一笔银子,便可以获得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随时随地上门探病,那些富贵人家竞相效仿,有的是为了方便,有的是为了彰显身份,到现在,谁家若是没有一个专属大夫,就会被贵人圈嘲笑。” 封常棣微微颔首。 “而这些贵人定下的大夫都是从司脉部直接派出,抓药的任务被司药部半送的方式捆绑走,这就导致宁和堂虽然身居富庶之地,却无一点收入。” “大户人家免不了有小厮家仆,他们也会生病。” “这就要说到司脉部的另一个服务,主从优惠,在主家大夫上门问诊之后,仆从们也能享受半价的看病优惠,如此一来,仆从们自然就不愿意另寻大夫了!”贺锦兮说着又翻出另一本册子,“也正因如此,司脉部大夫上门时,会多带一两个徒弟,常常是,师父在里头医主家,徒弟在外头看仆从。” 说罢,贺锦兮又忍不住赞叹:“这样一来,别的医馆插不上手,城西自然都是封氏的病人,也不知是谁想出的主意,又损又到位。” 封常棣:“……” 将“我”这个字卡在喉咙中。 贺锦兮一口气说完,愉快地看着封常棣,等表扬。 “分析,只是第一步。”封常棣指节轻敲桌面,“最重要的是想出解决之道。” “解决之道……”贺锦兮无言以对,“给出个更低的价格,把客人拉回来?” “旁人做什么,你也做什么,是下下乘。做生意,讲究的是别出心裁。” “富贵人家什么东西没见过没用过,如何做到别出心裁呢?”贺锦兮根本想不出来,下意识伸手便要揪头发。 刚一抬手臂,就被封常棣拉住。他说道:“想不出,便先等一等,出去走走,兴许会有新的想法。” “要想知道富贵人家需要什么,就得跟他们打成一片,可是我至今都没将过贵人。” “看看,这是什么?”封常棣忽然变戏法似的,不知从何处拿出一张请帖。 “南阳侯开宴的请帖?”贺锦兮大喜,“正是我打入敌人内部的绝佳时机!” “宴会在两日后,到时候你便带着裕山代表封氏参加。” 贺锦兮疑惑地看向他:“就我一个人?那你呢?” 第90章 熬的不是药,而是煎熬 “大哥近日情况不甚好,我得看着。”封常棣说道,“具体事宜,海叔会做安排。” 贺锦兮想到封常景那张苍白的脸,忍不住问:“大哥得的到底是什么病呢?” “是中毒了。中的是……”封常棣看向她,缓缓吐出三个字,“碧寒枝。” 碧寒枝! 贺锦兮终于明白小后院众人为什么会盘踞至此这么久了,她甚至有点担心,他们在有生之年能不能等到封常棣的治疗。 她干笑一声:“这毒,是挺厉害的。” 封常棣明显感觉到困在掌心的手掌颤了一下,只不动声色的握紧:“再厉害的毒,给我时间,我便能很快解开,不用担心,碧寒枝并非无药可解。” 贺锦兮心道,是不是无药可解,没有人比她这个十年老碧寒枝人更清楚。 她师父研究了十年,尚且只能勉强控制住药性。 他难道比师父能更快地研制出解药? 显然不可能! 此时,她对封常棣的怜悯又多了一分。 先死了老婆,接着死大哥,多倒霉的孩子啊! 不行,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必须要快点攒钱。 …… 时光如梭,眨眼间便到了南阳侯开宴的日子。 这是贺锦兮第一次以司命夫人的身份跟南阳的贵人们打交道,她自然不会含糊。 先是临时恶补了一下餐桌礼仪、交际礼仪等,又将自己打扮得富贵逼人,力求不落下风。 是以,当小毛头坐进马车,看到她时,歪着脑袋又看了好几眼,随后忍不住开口:“婶婶,你怎么把自己的头当首饰盒了呢?” 贺锦兮:“……”好好一个孩子,可惜长了一张嘴。 她整理了下心情,微笑开口:“小孩子懂什么,你叔父看了都说好看。” 小毛头顿时脸色一变:“没听说叔父眼神有毛病啊!” 贺锦兮:“……” 这句话成了贺锦兮和小毛头在本次南阳侯府的最后一句话,一路上她都不想搭理他。 直到他们进入南阳侯府,在后花园的入口处看到齐玉柏。 不对,应该是齐云杉! 虽然他穿着男装,但是一开口,贺锦兮就分辨出来:“贺妹妹,你的头不重吗?发根不疼吗?” 嘿别说,还真的很疼。但是自己插的首饰,哪怕头发被连根拔起,也要含着泪表示:“不疼!” 齐云杉捂嘴一笑,低声说:“妹妹,我突然想到另一种插法,会更好一些,你就成全我,让我试试看,可好?” 贺锦兮哪里听不出来齐云杉是在给自己台阶下,当即感激地点了点头。 二人便拐去偏僻角落,由着齐云杉重新整理好她的头面。 眼看着头顶越来越轻,贺锦兮也松了口气,对齐云杉感激万分,却听齐云杉低声一笑:“贺妹妹若是真要感激我,就送我一贴生发膏药,实不相瞒,这几日梳头梳地我心力交瘁。” 贺锦兮哪有不同意,当即慷慨地拿出从随身的袋子里取出两贴生发膏药给齐云杉。 齐云杉欣喜万分,带着生发膏药立刻不见了踪影。 如此一耽搁,进园子时,客人几乎已经都来了。 贺锦兮远远就看到商凝珠微笑着与女宾们寒暄,目光时不时瞟向门口,似乎是在等着什么,待看到贺锦兮出现,她的目光一冷,一把眼刀飞过来,又立刻做出欢喜的模样:“司命夫人,你来了,凝珠知道你自小在山野长大,从未参加过这样的宴会,若是有不懂不明白的地方,一定要告诉凝珠,大家都知道你是第一次参加,不会见怪的。” 这句话看着温柔体贴,实际上却是在告诉在场的所有人,贺锦兮是个粗鲁无知的乡野村姑。 一时之间,所有人看贺锦兮的目光都变了变。 贺锦兮眉梢一挑,稳稳接住:“那就多谢珠凝姑娘了。” “珠凝?”商凝珠一愣,又捂着嘴温柔地笑了笑,“司命夫人,你记错了,我是凝珠。” “怎么会记错呢!那日在我家,你可是说了,若是让我踏进侯府,让我参加侯爷的宴会,你的名字就倒着念。”贺锦兮说着,摊了摊手,“现如今我已经在这儿了,自然要叫你——珠凝妹妹。” 贺锦兮故意将最后珠凝两个字咬得极重,听起来就像是猪泥,一时之间,四周的贵人们纷纷忍俊不禁。 商凝珠素日里端着大家闺秀的作风,被贺锦兮如此一喊,顿时气得脸通红:“贺锦兮,你……” “凝珠!” 侯夫人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商凝珠的身体微微一颤,立刻恢复了笑容:“我哪里说过那样的话,司命夫人真是风趣。” 侯夫人随后走来,微笑着朝她比了比:“司命夫人,你来晚了,等会儿可要自罚三杯。” 侯夫人岔开了话题,贺锦兮也乐意做个顺水人情,跟着侯夫人顺着曲桥进了园子。 因着有侯夫人亲自迎接,大家看贺锦兮的目光自然也温和了些。 在座的都是人精,就算知道商凝珠和贺锦兮之间肯定有什么过节,依旧可以若无其事地吹捧者,哪怕商凝珠刚才出了丑,大家也会选择自动忽略。 侯夫人引贺锦兮入座,身边的嬤嬤低声报了什么,她便又匆匆离开,嘱咐商凝珠不可怠慢,便又离开。 没了侯夫人的束缚,得了自由的商凝珠便故意将贺锦兮冷在一旁。 正是一派其乐融融之际,忽然间不知谁欢喜地说道:“大公子到了!” 侯府大公子美名在外,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南阳城少女的梦中情人,南阳城男人们的最大情敌,听说他来了,贵女纷纷用娇羞而爱慕的目光看向男宾处。 白衣翩翩,长发飘飘,大公子向来不走寻常路,他越过墙角,踩着树梢,仿佛天上是仙人…… “是我眼睛花了吗?为什么觉得大公子胖了?”有贵女揉了揉眼睛,发出第一声怀疑。 后面的人便控制不住了:“是胖了,还胖了一大圈!” “他刚才踩着树枝的时候,树枝都被他踩断了!” “只有我发现他的头发不对劲吗?” “你不是一个人,我也发现了,从前的大公子乌发如瀑布,今日的……” “像河流……” “不对,像溪流!” “我觉得像水沟!” …… 商祈舟原本以为,自己这种出场方式会和从前一样,如神仙降临,一举获得所有美人们的目光。 如此这般,神女也会发现自己比封常棣更加英俊洒脱。 紧接着,他在众女子的倾慕声中走向神女。 而受到了瞩目的神女,自然会高看他一眼,自此再看封常棣犹如嚼蜡。 为了这一次出场,他批完公文后,还悄悄到后花园里练习了好几晚,务求达到翩然若仙的惊艳感。 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种结果! 他的脚底一个踉跄。 “你看!你看他刚才差点摔倒!” “从前的大公子身形飘逸,根本不会笨手笨脚的!” “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他是南阳侯假扮的?” “咦!这么一说,好像真的很像南阳侯哦!” 将一切听在耳中的商祈舟眸中聚满了泪水。 万恶的过劳肥! “大公子……” 商祈舟正在伤感时,却见神女朝他走来。 他立刻挺直了身体,仰头半望着天空,务必挤出所有惆怅,洒满全身,以求达到忧伤的氛围:“贺姑娘,你不要过来……” “怎么了?”贺锦兮的脚步一顿。 “我……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不配和你站在同一个位置。” “我明白。”贺锦兮温柔地说,“你是担心我靠近之后,大家一对比,立刻发现你的发量真的少了很多……” 商祈舟:“……其实我并不是那么在意发量的事情。”所以神女,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贺锦兮正准备掏东西,听到他这么一说,她的手一顿:“哦哦哦,我还以为你也在为掉头发而发愁,正想送几贴生发膏药给你,既然你这么说……” “我要!”没有什么比长头发重要,这一刻,商祈舟和南阳侯共情了! “给你!”贺锦兮抬手将生发膏药交给商祈舟,“具体如何使用,你可以问问侯爷院子的金叔,他知道怎么贴!” 商祈舟还没开口道谢,商凝珠不知何时已经走过来,用不大不小的音量打断他们:“早就听说常棣哥哥新研制出一种神奇的生发膏药,可以让人长出一头浓密的头发,不知道是否就是司命夫人手中的膏药?” “我手中是生发膏药没错,但这不是司命做的,是我研制的。”贺锦兮应道,她牢记着封氏那奇怪的家训,当然也是说了实话。 但商凝珠却露出惊讶的表情:“可是凝珠听说,司命夫人在成亲前,对医术一窍不通,短短时日便能制出膏药,真是天纵奇才!” 贺锦兮不用转头,也能察觉到贵女们眼中的不屑。 “天纵奇才是不可能的,那贴膏药看起来很奇怪。” “好像是药渣!” “天那,堂堂司命夫人竟拿着药渣谎称药到处送人!” “听说封家最近情况不太好,我还以为是传言。如今看来,似乎是真的!” 第91章 进展 商祈舟听着这一番言语,脸色一变,正待出声,忽然间,身后先一步传来一道怒喝:“住嘴!司命夫人的生发膏药乃天赐神药,是谁不封青红皂白,在这里乱嚼舌根!” 贵女们猝然一惊,下意识转头看去,便见一名男子气势汹汹走来,他的身高和体型与商祈舟差不多,甚至连长相都有七八分相似,唯一不同的是,他的头发比商祈舟的更短更茂密,一条乌黑亮泽的马尾扎在脑后,看着也更加神清气爽。 “南阳侯除了大公子,还有其他兄弟么?”有贵女疑惑出声。 “没有啊,听说老南阳侯只有两个儿子!” “难道是私生子?” “他穿着侯爷的锦服,难道他是侯爷?” 这话一出来,便有贵女捂着嘴笑:“不可能,侯爷可比此人要……壮实得多……” “本以为南阳城地方虽小,却也是礼仪之邦,城中大户的贵女丝毫不逊京城的金枝玉叶,如今看来……”那男子冷笑一声,“需要带回去好好管一管,竟然比街上的泼妇还要嘴碎!” 这一番无区别攻击可是把贵女们惹火了! “谁给你的胆子这样训我们!” “不过长得跟侯爷有几分相似,就敢穿他的衣衫扮成他的模样,真当我们没有见过侯爷么!” “二小姐,还不请护卫将这个狂徒抓起来!” 眼见着贵女们越说越过分,商凝珠的额头直冒冷汗:“你们误会了,他……他就是我二哥!” 这一句话如同千斤巨石砸进了水中,引来轩然大波。 有人惊讶出声:“什么!他是侯爷!可是侯爷不应该是又胖又秃吗,怎么就变得风流倜傥!” “特别是那一头长发,乌黑发亮,看得我好生羡慕……” “本侯也十分满意。这都要归功于你们口中那个穷得只能卖药渣的封家,自从用了那生发膏药,就……”南阳侯本来板着脸,被这么一夸,顿时喜形于色,待看到贺锦兮轻轻摇了摇头,瞬间想起眼下的情况,立刻又收了笑意,冷冷道,“怎么?你们有意见?” 一名贵女发出疑问:“侯爷的病情已经有些年头,能治好您的就只有司命大人,可是他如今正在医治封家家主,依照家规是不能给旁人治病的,而侯爷短短时日就长出如此茂密的头发……” “治好本侯的不是司命,而是司命夫人。”南阳侯打断了她。 先一开始,南阳侯也以为贺锦兮是封常棣推出来的幌子,但几次之后,他便确定,为他治病的的确是贺锦兮。 那时候南阳侯也是对贺锦兮的医术十分怀疑。但是头发剃都剃了,就只能暗自忍着。哪曾想,忍过之后得到的竟然会是惊喜。 助他长发,如他再生父母,从那一刻开始,南阳侯就决定,一定要善待贺锦兮,让多多改进药方,保证自己的头发越长越密! “侯爷,您会不会是被她骗了?”有贵女不服气地开口,“听说她进门前连医书都没碰过,绝对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制出如此神奇的膏药。” 南阳侯嫌弃地挥了挥手:“这是谁家的千金,自己不努力,还怪旁人太聪明,马上带走,从此以后不要出现在南阳侯府方圆十里之内。” 话一落下,便有两名粗壮的嬷嬷上前,直接将那名开口的贵女拖走。 这一下子,再也没有人怀疑贺锦兮的能力了。 “司命夫人,你先在此处吃着玩着,就当自己家一样,自在一些?”南阳侯温和地朝贺锦兮说完,转头又瞟了商凝珠一眼,不动声色地警告了一番。 “二哥,您这是哪里的话,我们与司命夫人一见如故,怎么会欺负她呢?” 说着,她有些心虚地看了贺锦兮一眼,生怕贺锦兮会揭了她的短。 “真的?”南阳侯满脸怀疑。 贺锦兮微笑点头:“正是正是,这些贵女们待我极为热情,我才从山上下来,对许多事情不甚明白,但凡我的问题,他们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没有丝毫欺骗隐瞒。” 南阳侯这才满意点头:“即是如此就好,若是有哪个不长眼的欺负你,只管告诉本侯。”说完,他便要准备离开。 走了两步,又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商忻舟:“大哥?” 众目睽睽之下,商忻舟自是不会拂了南阳侯的脸面,只得跟在他身后,心中有些放心不下贺锦兮,担心他一走,这群被南阳侯训斥过的贵女们便会将她生吞活剥。 哪知道…… 南阳侯一走开,贺锦兮便被贵女们围住。 “没想到司命夫人是不出世的高手!” “不知司命夫人跟谁学的医?” “我也学过一点医术,还想请司命夫人指点一二。” “南阳城有司命夫人此等高的,真乃南阳之福。” 谄媚声此起彼伏,贺锦兮的脸上同样带着笑意,她抬手往下压了压,清清嗓子道:“你们的问题有点多,幸好我都能回答,想知道答案,你们也要回答我的问题。” 众贵女:“……” 他们只是随便寒喧而已,有必要那么较真? 南阳侯:“……” 神女与人往来的方式真是与众不同,如此倒是放心了。 贺锦兮并未注意商忻舟的离开,顺势坐到一旁桌案前,拿起为助兴而备着的笔墨正准备开始,却发现贵女们作鸟兽散。 商凝珠看着贺锦兮独坐一处,心中暗暗得意。 她以为有了二哥的支持,就能顺利进入贵女圈?以为贵女们的奉承都是真心实意? 没见识的山野村姑。 却听那山野村姑叹了口气:“方才我才同侯爷说,你们对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若是回头他问起来,也不知道我是该随便说两句,还是自个儿请罪,如实交待你们什么都没说过呢?” 散开的众人脚步一顿。 他们是万万担不起欺瞒侯爷的罪名,可如果由着贺锦兮随便说两句,谁知道她会胡说些什么呢?” 是以,她的话音落下不到三息,贵女们又纷纷围上去。 “诸位别着急,一个个慢慢来!先从这位小姐开始,敢问,这位小姐可觉得自己有什么大病?” 被点名的贵女:“……”你骂人!我还有证据! “譬如不致死的不治之症?” 被点名的贵女:“……”不致死,那还叫不治之症吗! “像侯爷,就是为脱发而烦恼,还比如商二小姐这种胸平得能碎大石的……” 商凝珠:“……”杀伤力不大,侮辱性极强! 贵女们的目光唰唰唰都落在了商凝珠的胸口上。 “这么一说,好像二小姐的胸是挺平的……” “跟搓衣板有一拼……” 听着众人窃窃私语,商凝珠勉强挤出了笑容,维持自己的仪态:“京城的贵女们都是喜欢燕瘦之美,我也觉得不喜欢……” “商二小姐果然还太年轻。”贺锦兮啧了一声,“竟听不懂反话……” 商凝珠:“……”你胸大了不起吗! 她下意识托了托胸,咬牙切齿:“司命夫人未曾去过京城,不知道京城崇尚的风气!还是不要在这里妄自论断了。” “当真如此?”贺锦兮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我前几日翻遍医典,制出了一贴丰胸的膏药……” 商凝珠面色一喜:“却不知道……” 贺锦兮摇了摇头:“不过商二小姐也说了,她喜欢搓衣板,所以便不强求了。” 商凝珠:“……”不给药就算了,竟然还说她是搓衣板,你……你礼貌吗! 商凝珠脸上的笑容快要垮了:“凝珠不需要。” “我需要!”她的话音刚落,一名削瘦的贵女立刻举高了手,“司命夫人,却不知道这膏药能不能给我试试?” 商凝珠一把拉住了她:“生发的膏药还有司命大人帮着一块儿参详,这丰胸的膏药只怕不能请司命大人……多半是司命夫人自行研究……” 削瘦贵女立刻听出商凝珠语焉不详之下的含义,顿时担心地退了一步,低声笑道:“其实我也不是那么需要……” 贺锦兮抬手执笔,飞快在纸上面写下药方,随后轻敲桌面,微微一笑:“药方就在这里了,若是其他姑娘需要的话,拿去试试。” “那我还是试试!”削瘦贵女立刻-抢过来。 旁人见状,先是惊了惊,随即涌上来。 “司命夫人,不如再写一份给我?” “司命夫人,我也要……” “我也要……” 商凝珠就这样被凑过来的贵女们挤了挤,又挤了挤,最终挤到了一旁。 竟然在自家的宴会上被宾客冷落,这对商凝珠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 可是她却不敢出声。 二哥平素看着和善,若是动手,却比大哥更狠,否则也不会稳坐一城之主这么多年。若是她违背了他的意思,便不是和贺锦兮作对,而是跟他——南阳侯作对。 可是,她不甘心。 她明明可以靠着三言两语就让贺锦兮的名声臭遍南阳城的贵女圈,为何最终闹笑话的却是自己呢? 商凝珠正是忿忿不平,忽然间在男宾席内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竟然是齐家那小子! 想到自己在封家挨的那一巴掌,再想到自己被齐家人三番五次侮辱,又想到贺锦兮当着众人的面将她的名字倒着念,商凝珠气得眼眶通红,手中的帕子也搅成一团。 忽然,她的神色一松,露出一丝冷笑。 既然都送上门了,那她就不客气了! 第92章 先吃我一剑 贺锦兮才用药方和贵女们交换了自己需要的消息,就见到一名侯府丫鬟急匆匆走过来。 看着陌生,不像是侯夫人身边伺候的,也不像是商凝珠的人。 那丫鬟走到她面前,行了个礼,凑到她跟前,低声说道:“齐公子请司命夫人往湖边一叙。” 贺锦兮眸光微微一凝,下意识便拒绝:“劳你回了他,就说我正忙着,走不开。” 贺锦兮不知道齐玉柏找她做什么,她只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去。 万一不小心把齐玉棘给引出来,南阳侯的宴会也就不用开了。 哪里想,侯府丫鬟见她无动于衷,非但没有离开,反而着急了:“司命夫人,奴婢见齐公子神色忧郁,魂不守舍,也不知是何缘故,万一齐公子在侯府出了问题,就是我们做下人的也担待不起,司命夫人您既救得侯爷,便是懂医术的,求您去看一看。” 贺锦兮的目光在丫鬟身上扫了一遍。 她虽然下山没多久,而且对外面的世界见识少,但不代表她是真的蠢。 齐玉柏就算出事,也不过是从一个人换成另一个人。而且,就算他真的哪里不舒服,侯府也有大夫在,根本不需要她出面,这其中分明有问题。 她原想直接揭破,仔细又一想,自己若是拒绝,对方必然不会罢休,说不定还会再搅一出戏来,还不如假意应下。 于是,她便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便去看看。” 丫鬟闻言,露出欣喜之色,连连点头。 …… 齐桑柳好不容易将四姐挤走,独占身体,便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不过这个地方有好多好吃的东西,还有甜甜的糕点,于是原本只答应用一刻的齐桑柳舍不得休息了。 最重要的是,他的好朋友小毛头就在他身边! “裕山哥,裕山哥!” 听到熟悉的呼唤,小毛头封裕山眼睛一亮:“你是……桑柳?” 齐桑柳开心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我本来还打算带几块糕点,等你出来的时候给你尝尝呢!现在不需要了!”小毛头拉着齐桑柳直奔糕点区,“听说今次负责宴会的大厨曾经跟着商二小姐去过京城,学得一手好厨艺,我方才都尝过了,果然名不虚传!” “真的?!”齐桑柳开心地直拍手。 二人单机立断,趁着旁人不注意,悄悄将喜欢吃的甜品都扫进袍子的下摆,飞快躲到墙角下,开始自由地吃起来。 齐桑柳吃得正开心,忽然间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犹豫的声音:“齐……齐公子……” 齐桑柳吓得立刻把袍子兜紧,转过头看去,就见一名侯府丫鬟站在身后,正以怀疑的目光看着自己。 他结结巴巴问道:“什……什么事?” “是司命夫人……”侯府丫鬟看着齐桑柳嘴角的残渣,心中满是怀疑。 这齐公子和上次打二小姐的时候完全不是一个样子。 “贺姐姐怎么了?”齐桑柳听说是贺锦兮找自己,立刻抖擞起精神。 “司命夫人有事情要跟你说,让你跟我走一趟。”侯府丫鬟低下头,轻声说道。 “我婶婶有事情和他说?”齐桑柳还没开口,小毛头先一步出声,“她有事情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们?” “这里是男宾区,司命夫人过来终归有所不便。”侯府丫鬟应道。 “那我也去!”小毛头拉着齐桑柳就要走,却被侯府丫鬟一把拦住。 “小少爷,司命夫人说只想见齐公子,您若是去了,就是我们这做丫鬟的办事不力,还请您可怜可怜我!”侯府丫鬟说着,故意挤出了两滴泪。 齐桑柳一下子就心软了,他将糕点都倒进小毛头的袍子里:“还是我跟着去一趟,裕山哥,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哦!还有,我的糕点可不许偷吃哦!” “哼,谁要吃你的糕点!”小毛头做出不屑一顾的模样,其实此刻的他更好奇的是,婶婶找齐桑柳是要干什么? 又或者说,其实婶婶找的并非齐桑柳,而是另有其人? 一想到这里,小毛头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家婶婶长得又好看又有钱,他还等着叔父不要她了之后,自个儿娶回家,可不能让齐桑柳这个小弟捷足先登了! 是以侯府丫鬟领着齐裕山一走,他立刻兜着糕点悄悄跟上。 …… 齐桑柳跟着侯府丫鬟来到了河边,远远就看到一道纤细的身影立在岸边,他立刻转身:“不对,那不是贺姐姐,贺姐姐今天穿的是水蓝的衣衫,那个人穿的是绿色的!!” 侯府丫鬟低头应道:“想是司命夫人有事情耽搁了,请齐公子到湖边先等等。” 齐桑柳不疑有他,举步往前。 今早下了一场雨,路上颇为泥泞,他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忽然间脚底滑了一下,齐桑柳猝不及防,一个踉跄,直愣愣栽进了湖中。 “咕咚咕咚——”齐桑柳想要张口呼救,谁知道猛灌了几口水,他立刻呜呜呜地哭出了声,“呜呜呜,我不会水,二哥,救命!” “啊……我也不会水,三弟,你来……”于是,岸上的丫鬟就听到齐桑柳忽然变了声音,从装嫩的童声变成了一名温和的男声,顿时长大了嘴,连呼救都忘了! 接着那道温和的男声变成了霸道的声音,是齐玉棘,他原本打算坚持,可惜扑棱了两下,身体不停往下沉:“我还没机会学,四妹……” 齐云杉便占据了身体,一看到眼前的景象,顿时慌了神:“我才睡一觉,怎么睡到水里了!救命!救命!” “齐公子!我来救你了!” 齐云杉定睛一看,有个尖嘴猴腮的下人正奋力游过来,眼看着就要碰到他…… 齐云杉也顾不得自己眼前的处境,抬手一拳就过去:“臭男人别碰我,男女授受不亲!” “砰!”下人被打得晕头转向,顿时昏了过去! 与此同时,他的身体也不断往下沉! “糟了!救命啊!”齐云杉一拳打完,身上的力气也泄了大半,再也无力折腾,缓缓下坠,恍惚中,意识消散开来…… 齐玉柏重新抢回身体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竟然在水中挣扎,他明明会游泳,可是因为先前那几位耗尽了体力,现在连胳膊都抬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慢慢沉入水底。 就在他绝望之时,忽然间有只纤细的手臂扣住了他的腰,奋力将他往上一托,意识涣散之间,他看到一张绝美的容颜浮现面前,如东海最美丽的鲛人,那轻柔的声音里带着令人平静的力量:“别怕!放松!” 他松开了手,在最后一刻,闭上了眼睛。 尽管还在水中漂浮着,可是他却知道自己是安全的。 贺锦兮将昏迷的齐玉柏拖上了岸,四周的侯府下人手忙脚乱地抬着齐玉柏离开。 方才她跟着丫鬟走了一半,便进之打晕藏到一处,自己独自去湖边探个究竟,万万没想到,才一到湖边就看到齐玉柏在湖水中挣扎,而小毛头就站在岸边呼救。 她原本打算下去施救,好在路过的下人速度更快,飞速就跳下去了,哪曾想,刚刚靠近,就被齐云杉一拳打了。 眼看着情况危机,贺锦兮毫不犹豫就跳下去,将齐玉柏捞起来。 湖面的风一卷而过,带来些许凉意,还好她的体热,还能撑得住。 “婶婶,你没事?”小毛头看着贺锦兮湿漉漉的衣衫,正想要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不想有人更快,下一刻,贺锦兮便觉肩上一重,一件不太大的披风将她围住。 贺锦兮转头一看,没有人,只看到一双雪白纤细的手臂,再垂首,才见到一名只比她肩膀高一些的娇小女子正以崇拜的眼神看着自己,支支吾吾道:“司……司命夫人,你身上都湿透了……” 说着,她的脸又是一红。 贺锦兮莞尔,拉了拉披风微笑道:“多谢姑娘。” “不……不用谢……”娇小女子低了低头,脸上红霞更浓,“从前就听说过司命盛名,能帮到司命夫人,也是阮阮的福分。” 贺锦兮微微一愣,琢磨出味道来。 看这姑娘提到司命时那娇羞的模样,分明是对封常棣心生爱慕…… 几乎是同一时刻,商凝珠高声道:“司命夫人,你这是怎么了?哎呀,刚才抬走的不是齐公子么?他怎么昏过去了,全身还都湿了了?你们是不是在湖边单独说话时,不小心摔进湖中了,可有受伤?” 同样都是爱慕封常棣,相比之下,商凝珠和那位叫做阮阮的小姑娘可真是高低立见! 贺锦兮抬头看向商凝珠那关切的神色,自然也看清她眼中的得意。 可不得得意吗?这句话一说出口,众人只会认为她和齐玉柏在湖边私会,纠缠之际,双双落入水中。 至于如何纠缠,有心之人的脑补不要太复杂哦! 果不其然,商凝珠话音一落,其他人看他们的眼神立刻就变了样。 “司命夫人和齐家大公子……” “先前曾经听说,齐家公子在封宅旁边买了宅子长住,我先头还觉得奇怪,如今看来……这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你们不要再这么说,司命夫人和齐公子是清白的,那日我见他们单独在树林之中说话,两人也保持着一段距离,并无亲昵。”商凝珠着急地说。 “怎么,司命夫人经常和齐公子独处吗?” “可是今日是在南阳侯府,你们这也太明目张胆了……” “齐公子落水,自有下人去救,还需要司命夫人亲自下水吗?” 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有意无意对贺锦兮含沙射影,商凝珠心中得意万分。 第93章 这是一道阴谋题 她先前的打算是将贺锦兮和齐家那位公子都叫到偏僻的湖边,再寻一个借口带着贵女们撞破他们的奸情。没想到他们竟然一块儿掉进湖里了,虽说偏离了她的预计,但结果是一样的。 “胡说八道!”小毛头听着贵女们的编排,气得发抖,“是下人先下的水,靠近桑柳,他不让碰,我婶婶才去救人的!” “婶婶?原来你们是一家人啊!一个小孩子的话,怎么作得了数?”一旁的贵女们说得正热乎,猛地抬头,便见贺锦兮的目光冷冷射来。 说话的贵女登时觉得如芒在背,又立刻挺了挺身。 “你……”小毛头虽然听不懂,但是也听出贵女口吻中的阴阳怪气,生气地上前一步,正要反驳,却被贺锦兮拉住了。 贵女意味深长地说:“就算你说得是真的,那齐公子宁愿淹死,也不让下人碰,偏偏司命夫人过去了,他就愿意了,这里头……值得深究啊!” “这位姑娘,你父母尚在?”贺锦兮忽然问道。 “我父母康健得很!”贵女哼了一声。 “看来令尊令堂素日里十分忙碌啊。”贺锦兮瞥了她一眼。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贵女终于琢磨出了不对。 “大户人家教女,首要便是德言容工,《女学》有云,妇言不贵多,而贵当,方才这番言语断然不会出现在有父母教养的女子身上。” “我!我哪里说得不对了!你和男人私下相会,还弄湿了衣衫,你敢做,就不敢让人说了?” 贺锦兮看着她的脸,顺手捂住了小毛头的耳朵,这才笑着道:“瞧你年纪也不大,怎么这么早就开始想男人了呢!” “司命夫人,你胡说什么!”贵女急了,“你自己私会男人,竟然说我想男人!想男人的分明是你!” “不是吗?寻常人遇到溺水之人,想到的是搭救,你想的却是风花雪月,若是正经的风花雪月也就算了,你想得还如此不……”最后两个字,贺锦兮没有说出口,而是夸张地啧啧了两声,“南阳城的贵女原来都是这幅模样吗?看来,我是高看你们了!” “这位姐姐,你说错了,她只是例外!”方才送披风的贵女阮阮立刻严肃地摇头,“姐姐你身为女子,却比寻常男子都有胆魄,把一个七尺男儿救上来,这该是值得称颂的事情,也不知道苏娟姐姐为什么会想成这样!” 众人一听,同样反应过来,点着头连声附和。 被称为苏娟的贵女身边立刻空出了一片空地,她又羞又气:“司命夫人,方才商二小姐也说了,你和齐公子私会……” “商二小姐,你说了?”贺锦兮看向商凝珠,眸光一冷。 明明只是乡野村姑,这一眼却生出了无限的压迫之感,商凝珠的脸色微白,下意识摇头:“我没有……” “大家都听到了,商二小姐说没有,那便是苏姑娘自个儿想歪了……”贺锦兮的目光定在了苏娟的身上,“苏姑娘,商二小姐大方善良,你怎么能诬陷她呢!” 苏娟气得脸通红:“商二小姐,不是你说司命夫人和齐公子在小树林的吗?不是你说他们之间有龌龊吗!你怎么不承认了!” “我只是说见到他们二人走路,并未说他们有别的什么!苏姑娘,你……” 商凝珠飞快否认,说着说着,泪盈于睫,“苏姑娘,你怎么能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刚刚明明是你趴在我耳边悄悄跟我说,贺锦兮和齐公子有染,还欺负过你,我是看不过才出声的。现在仔细想想,你就是一个平日里看着端庄大方,实际上却暗暗使坏的女人。”苏娟气哼哼地看向一名贵女,“顾姑娘,你知道徐公子是如何发现你有口臭吗?是商二小姐在他面前提起,说你一直用着口香脂遮盖的,林姑娘的大脚之所以传出去,也是二小姐以送鞋为名,告诉成衣铺的老板娘,那老板娘可是个大嘴巴……” “啪!”一个巴掌利落甩到苏娟脸上,红彤彤的五指印立现。 苏娟瞪大了眼,惊愕地看着商凝珠:“你……你打我!” “胡言乱语,打你都是轻的!”商凝珠冷冷说道,“我们侯府不欢迎你,你马上走!” “商凝珠,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个不受宠的侯府庶女,竟然端起架子!我跟你拼了!”苏娟自小娇生惯养,哪里受过如此大辱,立刻扑过去,对着商凝珠也是一巴掌! 撕逼的撕逼,拉架的拉架,场面瞬间乱成了一团。 小毛头瞪大了眼,好半天才将下巴托回去:“婶婶,女子本弱,撕逼则强啊!” 贺锦兮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本来还打算好好教育他们,结果没想到自己先打起了了。 身侧的阮阮轻声道:“司命夫人,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贺锦兮点了点头,拉起还想看热闹的小毛头才走了几步,就见到侯夫人的贴身丫鬟急匆匆赶来,人未至,话先到:“今日宴席到此为止,我们夫人请诸位贵女先行回去。” 话一说完,贴身丫鬟一愣,眼前的贵女们扭成了一团,发髻歪到一旁,披头散发何其狼狈,她不可置信地开口:“诸位贵女,这是……” “是二嫂听说他们闹事,所以才下的令吗?!”商凝珠从人群中挤出来,脸上被抓了好几道伤痕,发髻也散得七七八八,脸上却充满了激动,没想到二嫂平日里对她严厉无比,竟然如此关心她,一想到这些,商凝珠也挺直了身,底气足了不少。 却听贴身丫鬟应道:“苏府苏公子突然脸色通红,口吐白沫,倒地不起,已经请了大夫来诊治,侯爷当场便下令散席。” 苏娟一听,顿时哭起来:“是我哥哥,我哥哥前日去了北城,回来后就说呼吸不顺畅,我们还以为是感了风寒,没想到这么严重!” 贺锦兮一个机灵。 先前她曾经在封常棣的卷宗里看到过关于北城疫病的记载,那边的病人发病时,就是脸色通红,口吐白沫,还伴随着呼吸不顺畅,风寒,这些正是疫病的症状。 贺锦兮想到了,大家同样也想到了。 贵女们当下就和苏娟拉开了距离,有人捂住鼻子,有人忍不住指责:“苏姑娘,你哥哥明明已经病了,为什么不在家里好好休息,还出来赴宴!” 苏娟委屈地说道:“家父最近身体不适,我哥哥作为独子,自然是要来的……” “万一是疫病,我们就惨了!” “苏姑娘,你们太过分了!” 贵女们再一次乱成了一团。 贺锦兮不想搅和进这些人里头,朝站在一旁的阮阮轻轻点了点头,便悄悄退了出去,想了想,又拿起身上的帕子遮住了小毛头的口鼻。 “婶婶,你这是在干什么?”小毛头下意识要扯下来,却被她一把按住:“你也听说了,有人在宴会上病发,未确定病症之前,我们还是小心一点。” 小毛头这些日子苦读医书,立刻明白贺锦兮的意思,他不禁脸色发白,点了点头。 带着小毛头才走到马车前,便有人在背后叫她,回头一看,却是阮阮。 贺锦兮扯了扯身上的披风,停下脚步:“这披风真是及时,待我回去必当归还。” “司命夫人不要这么客气。”阮阮的脸依旧红彤彤的,“阮阮找你不是来要披风的,阮阮是想向司命夫人求药。” “求药?你得了什么病?”贺锦兮问道。 “不是我得病,是我的姐姐。”阮阮轻声道,“我姐姐一直备受脱发困扰,因为头发稀少,至今嫁不出去,今日看到侯爷的头发,阮阮觉得姐姐有救了。” “原来如此!”贺锦兮笑道,“你家住在哪里,回头我便派人送到府上。” 阮阮大喜,立刻将住处说明。 贺锦兮笑道:“竟是城西,巧了。” “巧了?封宅不是在城南么?”阮阮不解。 “我接了宁和堂的铺子,接下来的时日会常到城西,到时候你若是有空,来找我看看病!”贺锦兮说完,便觉得不太对头,看病又不是什么好事,哪有人约人是约看病的,显得晦气。 “好!到时候我一定到!”却见阮阮欢喜地点了点头,又皱起眉头,“可是我该得什么病才好呢?” 贺锦兮:“……”小姑娘,你倒也不比这么实诚! 思及此,她忽然一个激灵:“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阮阮姑娘,真是谢谢你了!你姐姐的头发,我包了!” 说完,她也等不及坐马车,施展轻功,一个起落,便消失在阮阮的视线里。 望着那如燕子般消失的背影,阮阮的脸愈加通红。 …… “封常棣,我想到了……”贺锦兮一进院子,便见到封常棣在喂鹦哥。 察觉到她的出现,封常棣将手中的药丸子丢到一旁,转过身迎接她扑过来的身影,不曾想,才渐渐触到衣角,她硬生生止住了脚步,同时退后好几步:“不行,你别靠近我。” 封常棣的手臂停在了半空,顺势垂下,轻挑眉头:“为何?” “我先去沐浴,等会儿跟你说一件十分要紧的事情,你去房里等我。”说罢,她立刻转身,一面高声吩咐香儿准备汤浴,一面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封常棣的眉头蹙紧,转头便令人将刚刚回府的海叔叫来。 海叔便将先前在侯府发生的事情逐一告知,末了道:“也不知道那苏大公子的病情严不严重,有没有过给家人,二少奶奶担心会过到小少爷身上,所以先用帕子蒙住他的脸,又嘱咐老奴不要和他坐在车厢内,回府后立刻带小少爷清洗一番。” 说罢,海叔忍不住赞叹:“二少奶奶如今越发有医者的样子了,竟能想得如此周全。” 封常棣的眉头随着海叔的一字一句,逐渐舒展,一股暖流涌上心间。 原来她一回来和自己保持距离,竟是担心自己身上有病气,传染给他。 也不知道她说的要紧事情是什么? 难道是目睹了疫病,让她幡然醒悟,察觉到了他的重要性? 沐浴,闺房。 不知道为何,封常棣的心中竟生出隐隐期待。 第94章 你是在担心我? 一弯新月悬于枝头,薄如蝉翼的银辉挑开飘浮的帐幔悄悄流淌进房。 高悬的宫灯已经熄了,只余了一豆烛光摇晃出朦胧的光影。 贺锦兮将将进门,便见到一道颀长的身姿立于榻前。白色的常服懒懒系于身,在轻风中飘荡,墨发如瀑布般流泻而下。 似是察觉到动静,身影略一回身,是谪仙般的容颜,隔着微弱的光融进这浮光掠影中。 修若梅骨的手掠开飘荡的帐幔,望向她,随着他的动作,半遮半掩的领子敞了一些,露出结实紧致的胸膛。 她的心口一滞,只觉鼻间满是血腥味,直到……熟悉的杯子接到了她的鼻下。 看着滴嗒滑进杯中的鼻血,贺锦兮:“……” 既为自己见到美色就难自禁而羞愧,又为他熟稔的动作而气恼。 “封常棣,你是不是很喜欢这样?”贺锦兮顺势用力跺了两脚。 封常棣早已牵住她的手,在她的掌心点了几下,听她这样说,他扫了一眼地上两个新脚印,唇角微扬:“是又如何?” “真是衣不如新,人不如物。”她捏着鼻子气哼哼道,“换了香儿流鼻血,叶声还不得把整个封宅的止血药送到面前。” 而她……就这? 当真是没对比就没伤害! 封常棣不以为然:“我懂止血之术,要止血药作甚?” 贺锦兮下意识松开了手,鼻血果然止住了,只余下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倏忽便被夜风卷走了,可还是气:“……是止血的事么?” “怎么,你喜欢流鼻血?” 贺锦兮又是一滞,气得忘了呼吸:“不关你的事!” 说罢,甩开他的手,便往床榻去。眼见着封常棣又跟过来,她立刻道:“今日是我睡床的日子,敢和我抢,我可就不客气了。” 这架势,分明是在闹脾气,封常棣只觉到又好笑,又可爱,心头一动,便将她揽过:“都是你的,床是你的,我也是你的。” “我才不要你!”她赌气道,小脸却飞了两片红霞,如桃花贴了腮,绝美无双。 封常棣轻轻捧住她的脸,她本能挣扎,却听他轻声道:“别动。” 剑眉压目,那双瞳眸似化不开的墨,独独清了一处,印上她的面容。 她的心似揣了一只鹿,跳得厉害,眼见着他越靠越近,羞得合上双目…… 下一刻,只觉鼻下被一块布按住,她本能睁开眼,才发现封常棣竟然在为她擦拭脸上的鼻血痕迹。 “怎么?天不怕地不怕的司命夫人竟然会怕擦鼻血?” 戏谑的声音滑入耳内,烫得她耳朵越来越红:“我才不怕!” “那你为何闭上眼?” “我……”我以为你要亲我……但这种事怎么好意思说?贺锦兮哑然,半天憋出一句,“关你什么事!” “唔,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询问声被骤然而来的吻打断,他的怀抱像一股熬得浓烈的汤药,裹着药香的乌发扫过她呼吸,霸道地占据着她的思绪,连带着燃起她血中的火焰…… 许久,她得了呼吸,而他的呼吸中亦带着意味不明的压抑。 “封常棣,你……怎么了?”她困惑地看着他。 也不知是不是沾染了她的体热,素日里冰凉如玉的手指竟然带了几分烫意,滑过她的脸颊,轻捧住她精致的下巴,他的唇在她的脸上轻轻点了点,便拉着她坐到一旁,含笑问道:“说说你今日一回来,便要告诉我的要紧事。” “那个呀……”她立刻想到重点,欢喜笑道,“我想告诉你,我知道要怎么保住宁和堂了!” 封常棣眉梢微抬:“哦?” “城西住的都是富人,家中都有大夫,导致宁和堂毫无病人,可是韩大学士也说过,术业有专攻,医者之中又何尝不是如此?有的大夫擅长看妇科,有的大夫会医骨,有的大夫只能治日常风寒,有的却像你这般,能起死回生。”贺锦兮一面说,一面按着他的手指,按到了最后一节,“所以我想了想,不如就专攻其他大夫不会的地方?” “辟如?” “像南阳侯这种,死不了人,又真的很令人发愁的脱发病。”贺锦兮信心满满,“我想了想,决定卖生发膏药,你不知道,我今日在南阳侯的宴上旁敲侧击打探了一番,发现好多人都有这种烦恼,要是在宁和堂开卖,同时又有南阳侯这块活招牌,生意肯定很好。” 闻言,封常棣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倒是好主意。” 说罢,他又想了想道:“到时,我让叶声……” “这是太奶奶给我派的事,我会做好的,你不用帮忙,只需看着便是。” 闻言,封常棣心头一动;“不用我?你兴冲冲连马车都不坐就先回来,是为了告诉我这些?” 一有了新想法,便急于与他分享,这不正是她欲加在意他的表现么? 却见她娇羞地低下头:“我只是想找你再要一些医书!” 封常棣:“???医书?” “这毕竟是我第一次经营医馆,总要多学点东西傍身,万一忙起来有了别的病人,我也可以帮帮忙。”贺锦兮说得眉飞色舞,浑然未觉某人的笑意逐渐消失。 “你倒是好学。”封常棣看着到她兴奋地搓着手,淡声道,“正好,我先前也备了些书给你。” “在哪儿?” 看着她迫不及待的样子,封常棣指间轻弹,一股气流越过帐幔,锵的一声击中前方的博古架,只见架子住后一挪,露出一个巨大的书架,架子上摆满了密密麻麻的医书。 “啊这……”看着堆满书的书架,贺锦兮干笑一声,“你还挺实诚的……” “放心,这里头不全是医书。” 闻言,贺锦兮松了口气,算他有良心! 还来一及开口,便听封常棣道,“有一半是试题。” 贺锦兮:“……”还不如医书呢! “夫人既然如此好学,就不要辜负这良辰美景。”说着,他又是一个弹指,帐外的烛火似被切了一半,点点烛火在半空划过,稳稳落在另一根蜡烛上,照得屋内愈加明亮,“从现在开始学。” 贺锦兮瞪大了眼:“封常棣,你是魔鬼吗?良辰美景,你让我学课业?” 封常棣说罢,回身一坐,“算算时辰,你怕是要学到天亮,这床也睡不上了,正好留给有需要的人。” 贺锦兮咬牙切齿:“你说实话,睡我的床才是你真正的目的!” “不正是你所求?”封常棣摊了摊手,“成全你!” 看着他悠哉悠哉地躺上床,贺锦兮顿时恶向胆边生,一个纵身便扑上去,打算把他踹下床。 哪想他的手臂一伸,准确无误搂住她的腰肢,再一翻身,便将她结结实实身下,目光灼灼:“这可是你自找的。” “我……”贺锦兮所有的挣扎仿佛都被他吸走了般,下一刻尽数融于他的热吻中。 月牙儿扯过云被,羞得遮住了脸,余下的星光愈加璀璨。 第95章 不惨不是后院人 次日一早,芍药和香儿正准备进门伺候贺锦兮起床,谁知才站在门口,便见到二少爷青着眼走出来,神色困倦,似乎一宿无眠。 芍药朝香儿使了个眼色,待封常棣离开,便一脸兴奋道:“昨晚上,二少爷和二少奶奶的动静很大,今早二少爷又是这副模样,香儿,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香儿激动地点了点头,“他们俩又打架了,说不准还得换床!” “……你这脑袋……”芍药恨铁不成钢得点了一下香儿的脑袋,无奈地说,“叶声到底看上你什么了?” “这个啊,我也问过他了。”香儿笑眯眯地掰着手指跟芍药说道,“他说我憨厚老实,心思单纯,天真无邪……” 芍药沉默了片刻,看着她轻轻问道:“归根结底,不就是说你笨吗?” 香儿一愣。 芍药生怕香儿单纯的脑子胡思乱想,立刻转移话题:“我告诉你,昨天晚上的动静那么大,说明我们很快就要有小小少爷了!” “啊?”香儿果然被带偏了,“可是二少爷和少奶奶从前也把床打烂了啊!” “那不一样!没发现他们最近甜蜜了不少吗?”芍药摆了摆手,神秘地说,“而且你没注意到吗?二少爷眼睛青成这样了,说明昨晚上他根本就没睡觉,有多……啧啧,总之,侯府大公子是注定得不到咱们司命大人了!” 闻言,香儿一脸惋惜:“先前我还觉得他二人挺般配的。” “如今不同了!昨儿我跟着少奶奶去了侯府,见过大公子,那又胖又秃的模样啊……我立马就打定主意,支持二少奶奶,一百年不动摇!” 躺在床上,将全程听进耳朵里的贺锦兮:“……” 瞧你们这乐乎劲儿,就差一把瓜子了! 但是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和丫鬟们解释,昨晚上封常棣亲过她之后,便顺势赖在床上不走,抱着她睡了一夜。 那清凉舒适的触感贴着她的后背,引得她全身发烫,一整个晚上都睡不好。 若是这会儿让他们见到自己沉甸甸的黑眼圈,只怕就真的坐实了他们的猜测。 可她和封常棣明明是——该死的清白啊! 贺锦兮思来想去,翻了个身,决定继续补眠,先去了黑眼圈再说。 随即,她察觉香儿在门口探头探脑:“二少奶奶这还没起来啊!” 芍药一拍手:“你看我说对了!昨晚上就是很激烈,要不然二少奶奶能累得起不了床?我们都这么大声了,她还没动静?” 陷入两难的贺锦兮:“……”你也知道你动静大啊! …… 贺锦兮又在竹杖居恶补了两日医术,便拿着令牌和钥匙,带上芍药和香儿前往城西宁和堂走马上任。 听闻宁和堂是封氏在城西最大的铺子,有好几位坐诊大夫和十几位学徒。 贺锦兮早就想好了,若是他们不作妖,那她就和他们和平相处,若是他们也学着其他铺子闹腾,那她的拳头就会硬起来给他们看。 揣着满腹的心思,他们抵达目的地,然后…… 铺子前落满了叶子,这不打紧,最可恶的是,此时已经到了中午,竟然……还没开门! “这铺子的掌柜是怎么回事呢!”芍药提着裙子,走到门前,握着拳头砰砰砰敲门,“有人吗!有人在吗?” 大门的小窗口打开,露出一双惺忪的睡眼:“谁啊?大中午的来看病!去去去,自己回去找居家大夫!” 贺锦兮:“……”宁和堂的情况很严重啊! “开门!二少奶奶来了!”芍药没好气开口。 那人一听,连忙揉了揉眼睛朝贺锦兮看过来,虽然他没见过二少奶奶,但是看她的穿着就知道身份不一般。 那人连忙开了门,一面胡乱梳理了头发,一面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二少奶奶好,我是这里的王掌柜。” “人呢?怎么就你一个?坐诊的大夫呢?”芍药越过他的肩膀往后看了看,奇怪地问。 “回二少奶奶,因着铺子没有客人,所以坐诊的大夫都被司药派去当居家大夫了!” “这铺子里的学徒呢?”芍药皱着眉头,接着发问。 掌柜比了比空荡荡的大堂:“回二少奶奶,没有坐堂的大夫,哪里来的学徒呢?” 贺锦兮眉头紧蹙:“所以,这铺子就只有你一个人?” “回二少奶奶,是的。” “这种情况持续了多久?” “回二少奶奶,小的不知!” 芍药不由提高了音量:“你不是掌柜的么?怎么铺子的情况还不知道?” 掌柜摸了摸头:“回二少奶奶,小的前两日才当上掌柜的!” “那你至少在这里做了一段时间……” “回二少奶奶,小的是前两日来上工的。”掌柜特别委屈,“前掌柜说,司药部那边下了命令,要将他调派到别处,让他尽快把铺子的事情安排给手下,可是这铺子就剩下他一个了,他思来想去,就招了我当掌柜,说等二少奶奶来了,就跟您要掌柜的工钱,小的本以为能混上还几日,没想到,二少奶奶您来得还挺快的。” 贺锦兮算是琢磨明白了,司药部知道她要接管宁和堂,便将所有人都派走,给她丢下一个空壳子,不对,应该是烂摊子,让她连个问话的人都没有。 “司药部真是欺人太甚了!”芍药气得脸通红,拉着贺锦兮就往回走,“二少奶奶,我们回去告诉老太君,让她为您做主!” 贺锦兮摇了摇头:“都说了这是考验,怎么能遇到点事儿,就去找她呢!” 香儿苦恼地问:“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不过是一间铺子,还难不倒我。”贺锦兮撸起袖子正准备进去,却被王掌柜挡住。 “二少奶奶,你先别忙着大展拳脚。”王掌柜摊出五指,“得给我结一下工钱?” “怎么?你也要走?”芍药吃惊地问。 “我只是个临时工!我什么都不懂!留着也无用!”王掌柜说得理直气壮。 芍药还想问什么,却被贺锦兮轻轻按住,她又朝香儿使了使眼色,香儿慢吞吞地掏出一串铜钱。 铜钱出现的一瞬间,王掌柜立刻夺过来,迅速将钥匙交给香儿:“既然工钱到手了,那我也不隐瞒了,前掌柜说这铺子再开下去,连我的工钱都拿不到,让我见到二少奶奶就立刻要工钱,要到了就走人,二少奶奶,接下来你就辛苦了!” 说完,不等他们回应,他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 “这宁和堂真的就剩下我们三个了。”芍药担心地看着空荡荡的大堂,“二少奶奶,咱们还……开吗?” “开!为什么不开!”贺锦兮拍了拍手,“我们不但要开,还要开得红红火火。” “二少奶奶,您是不是有办法?”芍药眼睛一亮,充满期待地问。 贺锦兮搓着手,摆出一副大展拳脚的姿态:“芍药,你把咱们带的东西摆出来,再去准备红纸和笔墨,香儿,你去买鞭炮!” “好咧!”香儿欢快的应了一声,又顿住了脚步,转过头看向贺锦兮,“二少奶奶,咱们买鞭炮干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贺锦兮神秘地眨了眨眼。 第96章 齐玉柏与齐玉棘 贺锦兮将写好的告示贴到了门口时,香儿就将鞭炮买回来了,按照贺锦兮的吩咐在门口一字摆开。 贺锦兮大手一挥:“放!” 鞭炮便噼里啪啦响起来。 芍药困惑地凑近贺锦兮:“二少奶奶,宁和堂已经开了很多年了,这没时没节的,为什么要放鞭炮呢?” “没有声响,哪里吸引得到人呢!”贺锦兮信心满满地说,“放了鞭炮,就会引起四周人的注意,到时候自然就会有一群好奇心旺盛的人跑过来探个究竟,届时我们就可以……” 香儿开心地接话:“没病找病治!” 贺锦兮:“……”臭丫头,瞎说什么大实话! 她轻咳了一声,道:“每个人都有大大小小的毛病,我们要把病告诉他,再治好他,明白么?” 香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芍药:“二少奶奶,你好聪明啊!” 一挂鞭炮过后,大家充满期待地望向路口,却发现安静地可怜。 “可能持续的声音太短了,再放一挂!”贺锦兮大手又是一挥! “是!” “噼里啪啦——” 片刻之后,路口依旧一片安静。 “接着放!” “是!” “霹雳啪啪——” “放!” “放!” “放!” 半个时辰之后,主仆三人望着满地炮灰,脸色有些发白。 香儿抖着手,扯着喉咙朝贺锦兮喊道:“二少奶奶,还放吗?” “放!若是不放,方才的鞭炮就白放了,我就不信炸不出,啊呸,招不到一个病人来!”贺锦兮显然已经急红了眼,硬撑着朝香儿大手一挥。 香儿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拿着香远远地点了鞭炮。 熟悉的“噼里啪啦”再次响起。 当地上最后一个鞭炮燃尽的时候,大家望向路口的目光只剩下绝望。 然而…… “哒哒哒,哒哒哒!” 香儿一喜:“少奶奶,好像是……脚步声……是不是有病人来了!” “我就说嘛,这法子一准有效!”贺锦兮得意地扫了扫头发,“这不是来人了么?” “主子您果然厉害!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贺锦兮嘴上笑眯眯:“哪里哪里!” 心里嘻嘻嘻:也不看看我是谁! 说话间,一名身形圆润的大婶火急火燎地冲过来:“就是你们放的鞭炮?” “正是!”贺锦兮微笑相迎,“大婶,看你脸红气喘,目赤汗盈,不知是不是有病?” “你说我有病?”大婶瞪大了眼,身体在发抖,“对,我这会儿哪哪儿都不舒服!” “那真是太好……哦,太可怜了,你是哪儿不舒服,与我细说一下?”贺锦兮摆出一副老大夫的姿势,心中暗觉自己找封常棣恶补了一番医术,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这不,病人就上门了。 “耳朵,鼻子!嘴!” 贺锦兮一惊:“这么严重,怎么不早点来看?” 大婶的嘴角裂出假笑:“半个时辰前还好好的。” “那是突发疾病……” “对,这一切还得拜你所赐!” 贺锦兮终于听出了大婶语气中的不悦,心下困惑:“我?我们才刚刚开门,怎么可能……” 大婶终于忍不住了,用力拍桌:“大中午的,大家在睡觉,你们放鞭炮,吵得耳朵都聋了,咱们的鼻子被熏得一鼻子的灰不说,还把孩子吓得哇哇叫!放了一挂又一挂,你缺不缺德啊!” 芍药和香儿面面相觑,瞬间明白了,这不是病人,是来砸场子的! 最可怕的是,错还不在她! 听着大婶骂骂咧咧,贺锦兮微笑道:“多谢大婶提醒了,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要不是您,还不知道要影响多少人。” 伸手不打笑脸人,大婶见她陪笑道谢,也不好再骂人:“以后注意着点!” “是是是……”贺锦兮顺手又从一旁的桌上取了两贴膏药,“大婶,我看你的样子,似乎这几日睡得不大好,如今又吵得你心烦意乱,实属不该。” 大婶一愣,点了点头:“这几天野猫多,闹得我睡也睡不好……” “这两帖药你拿回去敷在涌泉穴试试看。” “哎,这怎么好意思呢……”大婶接过来,终于露出笑意。 “应该的应该的。”贺锦兮笑着送走了大婶,芍药和香儿同时松了口气,纷纷给她鼓掌。 香儿:“大婶吵进门时,我可真是吓了一大跳,又羞愧又内疚,还是少奶奶厉害!” 芍药:“少奶奶你临危不乱的模样真美呀!” 贺锦兮挺了挺胸:“这种事情以后还有很多!你们一定要多学着应付!” “是!” 贺锦兮点了点头,准备往回走,乘着他们不注意,悄悄抬了抬脚,心中暗叫好险。 千万不能被他们发现她刚才尴尬得把鞋底扣出一个洞! “二少奶奶……” 贺锦兮的身体一僵:“什么事?” 香儿拿着半截香指了指剩余的鞭炮,“剩下的还放吗?” “不放了,扔掉!”贺锦兮回答。 香儿:“哦!”随手一扔,香准确无误地朝了鞭炮飞去。 贺锦兮大吃一惊,身形一纵,在最后一刻握住了香,哪知脚底太滑,鞋子一下子飞了出去。 叭嗒一声,鞋底落在他们面前,连带着出现的,还有被贺锦兮抠出的那个洞。 芍药:“……” 香儿:“……” 贺锦兮:“……” …… 日头已经西下,残留的金辉也慢慢收回了光,留下一地的余温,逐渐冷却。 换做从前,封常棣断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回竹杖居,但今日不同。 今日,是贺锦兮去宁和堂的第一天。 封常棣早已经从海叔处知道了她今日的遭遇,是以,踏进房内,看到她垂头丧气的脸也不觉得奇怪。 他只装作无事,取了三五卷医书,放到她面前,淡淡道:“这是今日的。” 贺锦兮看了医书一眼,叹了口气,身子一软,便趴在了桌面上。 那位大婶离开之后,她左等右等,等来了好几位和大婶一样提意见的人,却等不到一个病人。 第一天是这样的,她当时如此安抚芍药和香儿,但是心里却清楚,第一天都这样了,那后面的情况只怕不会有好转。 趁着没人时,她曾经在附近走了一圈,这铺子选的地方是从前的繁华街道,但如今却因着老铺子东迁,已没有多少人气,司药部用到了上门大夫的法子,也不是没道理。 看着她气馁的模样,封常棣唇角微扬:“累了?” “心累。”贺锦兮说着,一个机灵,连忙改口,“今日要应对的病人很多,所以劳心劳力。” “哦?”封常棣轻挑尾音。 “是真的!”贺锦兮不想将真实的情况告诉他,免得他因为这等小事分心,便只能打肿脸充胖子,“很多,病人特别多。” “先前听说,城西的铺子门可罗雀……” “那是别人,又不是我,我的本事可大着呢!今天忙得那叫脚不沾地的!”贺锦兮立刻道,“你不用担心。” “那你方才为何心累?”封常棣说着,看了看被她压住的医书。 “因为……因为……看多了病人,才知道自己原来有如此多不足之处,觉得自己更要多多学习。”话落,她立刻抬起头,“所以我打算明日拿本医术去铺子里,趁着空闲的时候看一看。” “才说忙得脚不沾地,这会儿就有时间看医书?”封常棣一语揭穿她的掩饰。 贺锦兮干笑了一声:“忙里偷闲,忙里偷闲。” 封常棣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你这话倒是勾起我的好奇,明日我便去宁和堂瞧瞧,你那处是如何门庭若市?” “不行!”贺锦兮下意识拒绝,见他探究的目光投来,连忙掩饰地笑了笑,“我怕我没时间招待你。” “自家人,需要招待什么?”封常棣挑眉反问。 贺锦兮勉强笑道:“既然是自家人,那我就说实话了,你又不能医人,就不要去添乱了……” 封常棣从她的话中品出了嫌弃的意思,清俊的面容染了一抹笑意。 真是为难她了,为了阻止他去铺子,连“自家人”这种身份都认了。 他自然也察觉出她不愿意给自己惹麻烦的心思,寻思着回头就让海叔想办法帮一帮她。 都是他封常棣的“自家人”了,自然不能丢他的脸。 当下他也不揭破,只抬手将她的手拢进掌心:“看来你真的忙了一天……” 说着他深嗅了一口气:“嗯?为何我闻到了火药味?” 贺锦兮立马想到那一地的鞭炮灰,连忙手一缩。 哪里料到封常棣握得紧,她非但没有抽回来,反倒被他一带,就倒进厚实的怀抱中,熟悉的药草香拂过鼻端,一抬眼,便迎向那双星辰般耀眼的眸子。 “自家人。”他的眼底漫过笑意,“你倒是当得很彻底。” 贺锦兮的脸蹭地红了一片,下意识挣扎着道:“其实也不是自家人。” 这样的反应让他略有些不悦,他眉梢一挑:“明日我去店铺……” “你说得对!”贺锦兮一个机灵,“自家人就应该直接一点,想说就说,想做就做!” “怎么做?”封常棣的尾音挑高,显得意味深长。 漆黑的眸中印着贺锦兮嫣红的脸,被他的气息包裹着,她连呼吸都停滞了,更莫说动脑子,只是愣愣地看着他:“对哦,应该怎么做?” “我教你。”封常棣哑着的声音连同他的药草香都涌进她的呼吸。 明明是无害的药草香味儿,此刻却仿佛变成了矛,顺着她的唇齿攻城略地,无往不利,直到将她的呼吸全部收缴,才如恩赐般放过她一条生路。 她的身子是软的,贴在他的怀中,心中仿佛藏了一只鹿,久久无法恢复思绪。 “贺锦兮,你喜欢医人。” 她听到他的声音变得温和,却透着坚定。 她想了想,点头:“喜欢。” “为何?” 为何?她愣住了。 第97章 我的一整个身家都给你 是啊,为何呢?从前在山上,师父医着她的病,每日熬药喝药,运功压毒,但她从未想过去学它。 封常棣将医书压下来,她也是懵懵懂懂,只将此事当成是任务完成,一直到…… 是了,到南阳侯的头顶长出细密的绒毛之后,她忽然发现,原来治人是一件如此……如此有趣的事情。 “因为它很有趣。”贺锦兮慢慢道,“从前在山上,除了吃饭,就是等死……” 察觉到封常棣的目光投来,她立刻反应过来,结结巴巴解释道:“人终归是要死的,对?出现在这个世界,是一种偶然,而走向死亡却是必然的。” “你想得倒是远。”封常棣嗤笑。 这样的态度算是糊弄过去了。贺锦兮悄悄松了口气:“山上的生活简单而平常,后来有一天,师父说孩子长大了,总要见一见世面,就把我赶下山,让我看看山之外的世界,而医术,是我见过的最有趣的。” “最有趣么。”封常棣的声音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低沉。 “或者,还多了几分旁的心思。”贺锦兮又道,“前日在侯府,听闻苏公子病发时,我就在想,若是我的医术好一些,那我或许可以帮上忙,救一救他,否则,哪怕读了一肚子医书,也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说着,她略略仰头,看向他的脸:“你呢?为什么要学医术呢?只是因为封家世代行医么?” “从前确然如此,后来……”封常棣沉默了一下,道,“后来便生出了庆幸,幸好我会医术,才有机会治好身边最重要的人。” 贺锦兮轻轻一笑:“有机会治好?你是说大哥的病有机会治好了么?” “只差最后一味,就能炼制出丹药,只是那一味药不太好找。” 闻言,贺锦兮松了口气:“如果大哥痊愈了,你便能腾出时间救治更多的人。” “嗯。”他闷闷地应了一声,抬手又将她揽得更紧,他的唇在她的耳畔拂过,低哑的声音带着几分惆怅,“再多给我一点时间,再等一些时间,我一定可以治好……” 她反手将他抱住:“你放心,你的医术这么高明,又一直养着你大哥,他一定能等得到的!” 封常棣在她耳边低低叹息:“你会和我一起等么?” “我会的。”贺锦兮在心中追了一句,会等到最后,若是……她可以等的话。 下一刻,封常棣的手臂一抬,手中变戏法似的多了一个瓷瓶。 她一下子警觉起来:“封常棣,你这是……” “试药。”封常棣的指尖抵着瓶盖微一挑,盖子便被掀开,一般浓烈的药味四下散开。 闻着那苦涩的药味,贺锦兮头皮发麻:“……” 封常棣,你真不愧是专业挖坑人! 此时此刻,她又忍不住想要扇当初的自己,不过几两银子就……就把自己卖了! 不,封常棣不是专业挖坑人,她才是! …… 连着试了几天药之后,贺锦兮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自己就应该跟封常棣老实交代宁和堂的情况,再卖个惨,说不定他的心一软,也就不会让她再试药了。 可惜,如今话已经出口,覆水难收,她只能一面备受生意惨淡的打击,一面还要承受封常棣的苦药摧残,可以说是生不如死了。 贺锦兮的心情恰好跌到了谷底之际,不速之客来了。 “侄媳妇儿,近日可好?听说你接掌了宁和堂,族叔我特来看看。” 贺锦兮抬头一看,便见到封廉忌带着仆从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嘴上说得情真意切,脸上满是看好戏的表情。 “那你看出什么了?”贺锦兮甚至都懒得起来迎接,只往椅背上一靠,慢吞吞问道。 “看出了……”封廉忌正要开口,忽然觉得不对。 身旁的仆从立刻抬着笑脸朝贺锦兮道:“二少奶奶,我家老爷是你族叔,他好心来教你,你理当起身迎接,怎么能……” 贺锦兮最烦这种虚与委蛇,顺手抓起一个小茶杯,稍稍一捏,那茶杯“咔嚓咔嚓”两声,就被她捏成了碎片,她抬眼看向封廉忌:“你是打算让我起来迎接?” 说着,手掌微微一松,茶杯的粉末就从她手心中洒落:“还是打算教我做事?” 封廉忌的脸一白,转身一脚踹到仆从腿弯上:“你在说什么屁话,二少奶奶辛苦了这么会儿,坐着休息就行,谁让你多话。” “是……老爷……”仆从勉强扶住了桌子,才不至于跌倒, 贺锦兮点了点头,顺手抱胸看着他:“族叔今日来有何贵干?” “哦,是想看看你需不需要帮忙。”封廉忌到底管着司脉一部,虽然被贺锦兮震慑了一下,倒是很快恢复,笑吟吟道,“听说宁和堂里的人走得一个都不剩!我本来还想着需不需要派几名坐诊大夫来帮忙,如今看来……倒是不必了。” 阴阳怪气的言辞让本就心情不畅的贺锦兮更加不舒服:“谁说没有病人?只是这会儿到了休息时间罢了。” “原来如此啊!”封廉忌早已经探过情况,这几日的宁和堂除了第一日来骂人的几位街坊外,再没旁的病人出现,“却不知宁和堂的休息时间是多久?一天?两天?三天?五天?” “族叔,你是来找茬的?”贺锦兮毫不客气反问,“明知道没有病人,特意来看热闹的?” “诶,这是哪里的话?”封廉忌挥了挥手,“只是过来略表关心,眼见着时间已经过去五日,侄媳妇你还没有半点入账,照这样下去,只怕一个月后,宁和堂就只能关门大吉了!” “砰!”他的话音刚落,便觉得膝盖一麻,双腿下意识弯了弯,一个不稳,“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贺锦兮收了手中的花生米,故作惊讶:“族叔,你说就说,为何要行此大礼?” 封廉忌只觉得膝盖发麻,想站起来都没力气,脸色当场就黑了:“侄媳妇,我身为长辈,好心过来提醒,你就这么目无尊长!” “长辈若是好好说话,我自然是尊敬的,若是阴阳怪气,那我也只好阳奉阴违了。”贺锦兮也不掩饰,顺手又捏了一颗花生米,笑盈盈道,“你要是不服气,那就去太奶奶那儿告状。” 第98章 老太君的心思 “你!”封廉忌在仆从的搀扶下勉强站了起来,气得吹胡子瞪眼,“贺锦兮,你不要以为有老太君撑着,就无法无天。我告诉你,一个月后,但凡你无法扭亏为盈,倒闭的不仅仅是宁和堂,就连司命部的铺子都不会落到你身上!” “还有二十几天,你急什么!”贺锦兮不在意的掂了掂手中的花生米。 封廉忌退缩了一下,又忍不住:“二十几天,哪怕是给你二百多天,这铺子也不会来一个病人!” “谁说的?”贺锦兮忽然笑起,指了指他身后,“病人来了。” 封廉忌只当她是在硬撑,张了张口,正要嘲笑,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道脆生生的呼唤:“贺姐姐……” 他惊讶地转头,便见一个娇小的身影走进来。来者是一名女子,身上锦衣华服,显然是大户人家。 但封廉忌并不担心。 一个病人怎么可能填得了一年的亏损。 这念头刚落,便见到女子身后又多了十来个娇客,他们的头上戴着纱幔斗笠,却也看得出来非富即贵。 见到贺锦兮,少女便像只鸟儿迎过来,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地说道:“贺姐姐,你还记得我么?” 贺锦兮轻轻一笑:“记得,阮阮姑娘。” 被认出来,阮阮欢喜地笑了起来:“贺姐姐这几日派人送来的膏药有奇效,我姐姐用后,果真长出了新发,姐姐十分高兴,非要亲自谢谢你,我想到你先前说,会在宁和堂坐诊,便不告而来了。贺姐姐,你会不会介意……”最后一句又将她的愁绪拉了出来。 “怎么会呢!正好有人说我们这里门可罗雀,不日就要关门大吉。”贺锦兮边说,边往封廉忌处看来。 封廉忌哼了一声,心道,不过是来探望她的人罢了,连病人都称不上。 哪知道贺锦兮的话音刚落,穿着鹅黄裙衫的少女便气势汹汹道:“是哪个不长眼的胡说八道,贺姑娘你放心,我今日除了来道谢,还带了几位好姐妹,他们也深受脱发之扰多年,见到我长出了新发,纷纷闹着要来求你看一看。” “你们太客气了!”贺锦兮说着,又看了封廉忌一眼。 封廉忌的脸色一僵,冷声说道:“不过是偏门生意,还只此一出,想要扭转乾坤,简直做……” “贺大夫,贺大夫!”封廉忌的声音被一道粗鲁的声音打断,他不悦地看向门口,随即倒吸了一口气。 却见一名胖大婶带着十几个妇人兴匆匆地踏进铺子,登时把铺子挤得满满当当。 “黄婶,您这是……”芍药连忙过去迎接。 “先前得了贺大夫的两贴药,我睡得可好了,姐妹们听说有偏方,也想来求一副,大家各有各的烦恼,就是不知道贺大夫这里……” “当然有了!”芍药高兴地点头,“安神贴在这里,各位随我来!” 封廉忌还来不及做出回应,就看到新一批客人上门。 “贺大夫,不知道您还有没有通便的药啊,我这几位兄弟也想要……” “贺大夫,我又来找您了,前几日那药还有吗……” “……” 封廉忌看着客人们来了又走,走了又来,除了惊愕,还有愤怒,但是他不敢对贺锦兮如何,只能向手下撒气。 一出了宁和堂,封廉忌抬脚对着仆人就是一顿踹:“你不是说宁和堂门可罗雀!不说宁和堂每天贴着脸给人送药都没人要!这些是什么?这些人是什么……” “老爷饶命,小的也不知道啊……那些人前几日来的时候,还气势汹汹的,小的也没骗您,小的发誓……” “滚,给我滚!”封廉忌气得直打颤。 本来,他来这里是想看笑话的。 结果,反被人看了笑话,而且还被一个乡下来的晚辈看了笑话。 早年,他竞争过司命一职,哪知自个儿也败给了一个嘴巴还没长毛的小子封常棣。本以为,他当司命就是一个笑话,可后来这小子愈来愈出类拔萃,自己一直找不到机会看他笑话。 这不,今年封常棣娶了个野丫头,本以为可以嘲弄一番,没想到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晦气! 这样一想,封廉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 香儿望着主仆二人远去,对着他们的背影呸了一声。 一开始,她和芍药还对送出去的药心疼得不得了,没想到竟然有这般意外之喜。 不对,不是意外之喜,这一切分明都在二少奶奶的计划之中,就连那日的鞭炮也是她的计划之一。 二少奶奶真乃当世女诸葛啊! 此时此刻,她对自家主子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 贺锦兮自然不知道两个丫鬟竟然能将自己想得如此神通广大,要是知道的话,她一定……不会告诉她们,其实放鞭炮那会儿纯粹是失手,送膏药只是想压住街坊们的怒火,完全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收获。 唯一让她奇怪的是,她明明只在第一天派人送了一次药给阮阮,为何阮阮却说她每日送药呢? 这个念头稍稍一转,她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道身影。 当夜她自宁和堂回来,便迫不及待找封常棣,哪想等到了入夜,才从叶声处得知,封常棣自外头回来后,又去了后园湖边去寻药。 贺锦兮一时等不及,径直往湖边跑去。 流水浮着弯月的影子,在水面碎成了片片鳞片,那道颀长的身影便映在碧沉沉的湖面上,仿佛下一秒便会踩着月做的仙梯羽化成仙。 “是你么,封常棣!”她小心翼翼出声。 察觉到她靠近,原本临水而立的身姿缓缓转身看来。在漫天星辰下缓缓道:“竟连身家夫君的也不敢确定?该罚。” 一瞬间,方才浮出的缱绻全都随夜风烟消云散。 “我不想挨罚,我选择回头。”说着,她便转过身,不想下一刻便撞入药香幽幽的胸膛。 封常棣竟在那一瞬间挡住了她的去路,可知他的轻功比她想的更好,胸膛也比她想的更硬。 她捂住了脑袋,气鼓鼓看着他:“我师父说,头撞到了,会变笨的!” “那你从前定然没少撞。” 贺锦兮:“……”硬了硬了,拳头硬了! 下一刻,他的掌却落到她的痛处,身形微曲,直视着她的眼:“唔,还知道疼,那就有得救!” “封常棣!”她气得大喊,只是对上他微漾笑意的眼,怒火便烟消云散。 他的手掌在她的痛处用力揉了揉:“你找我是有何事?” 第99章 掩耳盗铃有意思? 闻言,贺锦兮从他的眸光中挣扎了出来:“封常棣,你是不是出手帮忙了?这几天是不是你给阮家送了药?” 封常棣眉毛一扬:“倒是没被撞傻。” 他并没有否认,那便是承认了。 一时间,她的心口被一股暖流淹没:“谢谢你。” 若不是他想得周到,连送了几天药,阮阮的姐姐也不会这么快长出头发,更不会带着姐妹们来光顾她。 贺锦兮虽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会如何,至少他们今日的出现给了她莫大的希望。 他一早就看出了她的窘境,也知道她要面临着什么样的困难,所以提前做了准备。 这是否说明他的心里头也是将她看得极重要的? 贺锦兮的眼眶微微湿润。 “不过是顺着你的人情让海叔多跑了几趟罢了,你倒也不必如此激动。” 她抬手擦眼:“对,道谢不是自家人。” “谢,还是要谢的。” 贺锦兮擦泪的手一顿:“啊?” “你想想怎么谢我。”封常棣说得理所当然。 贺锦兮:“……”方才的感动已经跑到九霄云外。 “要不,我去成衣坊给你订一套衣服?”贺锦兮想了想问。 封常棣:“封家有裁缝。” 也是。 封家的成衣师傅是整个南阳城最好的,就连侯府的女眷想添置新衣,都会来封家请师傅。 她想了想又说:“不然,我请你去醉仙楼吃一顿大餐,醉仙楼可是全城知名酒楼,听说那里的大厨是京城请回来的。” “中午才去过。” “买个玉佩送你?” “咱们房内的箱子里装满了玉佩,你若是喜欢,便去挑几块玩。” 贺锦兮:“……” 用钱买的他都不在乎,难道他在乎的是心意? 她仿佛抓到了希望,立刻道:“我给你做一顿饭?” 封常棣瞥了她一眼,她被看得心虚:“怎么了?我做的饭也挺好的,小后院的亲人们还有我师父都喜欢……” 说着,声音越来越低。 “或者……给你做个扇坠?” “你有这工夫学?” 贺锦兮:“……”是没有。 “不在乎钱,不要心意,那你要什么?是要逼我以身相许?” 封常棣抬手将她飞扬的发丝拢了拢:“你已经是司命夫人了。” 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贺锦兮十分挫败:“那我就没什么了,难不成你要天上的月亮。” “正是。” 贺锦兮震惊:“封常棣,你是真敢想!” “南阳城外的清源山,是方圆百里最高的山,山峰常年笼着云雾,只在三日后消散,五日之后,便又重新聚拢。但那五日的最高峰有着最美的月亮。”封常棣低低一笑,顺手将她拢在怀中,“你可愿与我同往?” 那声音难得柔和,似一泓清凉的山泉,和这迷蒙的夜色,漂浮的灯影,还有微微漾开的水纹一并滑入耳中。 她的脸颊浮出红云,轻轻点了点头。 “三日后,清源山顶,不见不散。” …… 贺锦兮和封常棣许下约定的时候没有长前后眼,并不知道,接下来迎接自己的竟然是这种痛并快乐着的日子。 自打阮阮的姐姐带着姐妹们关顾宁和堂之后,生发膏药悄悄在贵人圈里流传开来。有些贵人一开始不相信它的效用,可是旁人将例子举到了南阳侯身上时,便妥协了。 南阳侯都说好,那应该是不会差的! 而且随着诸多贵人的口口相传,生发膏的药效越传得越来越邪乎,有人甚至说这生发膏药似乎还有变美的作用,理由是从前那个又秃又肥的南阳侯在用了生发膏后还变成了翩翩美男子,以至于把没用过生发膏药的大公子衬托得又土又圆。要知道,南阳侯的哥哥商祈舟,曾是城内数一数二的美男子。 而平民圈子里同样有宁和堂的传说。 传说里,宁和堂的一贴膏药能治百病,有人用了腰不疼了,有人用了气不喘了,有人用了吃嘛嘛香,有人用了睡得安稳。 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宁和堂瞬间成为城西最热门的地点,没来过宁和堂,就等于没来过城西,没来过城西,就等于没融入贵人圈。 是以,贺锦兮的日子也更忙了。 一转眼,就到了三日后。 下午,封常棣一番准备之后,便带着海叔和叶声来宁和堂,然而才刚到路口,就被人一把拦住。 “是来宁和堂的?”说话的是个头发稀疏的中年男人,“先排队,我可是先来的。” 海叔笑呵呵道:“公子误会,我们是来找二少奶奶的。” 话一落下,前头排队的人齐刷刷回头,异口同声道:“谁不是呢!” 中年男人挡在他们面前:“我可告诉你,想求膏药,就乖乖排队,要不然大家一人一个拳头,能把你们打得爹妈都认不出来。” 闻言,叶声的食指下意识地扣住剑柄,冷冷地盯着对方。 “怎……怎么……插队还有理了!”感受到了叶声的杀气,中年男人后背不由一凉,可是这么多人看着,他只能硬着头皮,“真想打架,大家伙也不怕你!” 闻言,封常棣用扇柄轻敲了一下叶声:“先回。” “回……吗?”叶声登时失望,他还等着趁此机会见一见香儿。 二少奶奶忙着铺子的事,可是把香儿也一并带走了,这几日,他们都见不上几次面。 封常棣转身拐入巷子,纵身一个起落,便进了宁和堂的后院。 叶声恍然大悟,纵身一个起落,稳稳跟在封常棣的身后。 眼睁睁看着他们消失在视线里的海叔也想来一个潇洒的起落。 但,他不会武功。 唉,年轻人谈起恋爱,就不讲武德了! 最后的中年男人看到这一幕,心就动了,他有样学样,纵身一个起落,进了宁和堂的后院,然后:“哎哟……” “抓贼啊!” 眨眼间就被抄着棍棒的家丁打趴在地上。 鼻青脸肿的中年男人不服气地指着前方远去的封常棣:“凭什么他就能进!” “那是司命大人!凭什么不能进!” 中年男人:“……” 现在说他只是单纯看病,会有人相信吗! 第100章 一辈子 封常棣顺着小门直达前厅,却在角落停下了脚步,隔着帘子,他看到贺锦兮正在诊病。 坐在她面前的是一名头顶发亮的中年男子。 香儿拿着名单看了看,又朝中年男子看了看,随后客气地说:“这位大叔,你插队了,接下来应该是李二狗李公子。” “我就是李二狗。” 香儿瞪大了眼:“不可能,这名单上写着,李二狗公子是个年轻人,今年才二十岁。” 中年男子沉默了下:“等我长出头发,就能恢复二十岁。” 香儿:“……” 眼看着中年男子神色低落,贺锦兮连忙将香儿推到一旁,含笑道:“不知李公子是做什么的?” “两年前我刚刚代我父亲接下了打更的活计,那时候,我满怀憧憬,想着白日去店里当小二,晚上去打更,一鼓作气,赚够银子娶媳妇……” “那现在呢?”贺锦兮不由地问。 “现在……银子是够了,媳妇,怕是没了!”李二狗凄凄惨惨地说完,立刻看向贺锦兮,眼里瞬间充满了希望,“听闻宁和堂的膏药能让人返老还童,求大夫救救我!” 贺锦兮叹了口气,语重新长道:“你这病症是因过度劳累,外加熬夜导致,除了药物治疗,你还得调整休息的时间,否则长出来的头发还得掉。” 李二狗拿着膏药,感恩戴德地离开。 他前脚刚走,下一位病人忙不迭地上前。 来者是一位用围巾围着的脑袋的文弱书生。 他一坐下来,便掀开自己的头巾,露出稀稀落落的发顶。 贺锦兮倒吸了口气:“公子你年纪不大,头发不多啊!难道你也是个打更人?” “我不是打更人,但也差不多。”年轻公子叹了口气,幽幽道:“唉,从前的我也有过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但自从入了这个行业,头发就与我渐行渐远了。” “敢问公子是做什么的?”香儿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小生科举不中,只能写些话本为生。” 香儿困惑地看了看他的衣衫:“但是公子看起来也没那么落魄……” 年轻公子咧嘴一笑:“想是时运好,写了几个话本都大卖,故而……” 香儿素日里就喜欢看话本,立刻激动地问:“我平日里最喜欢看话本,却不知公子写的是什么,改日拜读?” 年轻公子自豪地挺了挺胸:“《仙界魔女带球跑》,《重生九爷求抱抱》《侯门少爷虐恋史》《后宫浮沉——妃嫔们的爱与欲》……” 香儿张大了嘴,满脸激动地指着他,又跳又笑:“啊,你就是笑笑生公子,您的话本我都看过!我随身还带了一本我最喜欢的《重生九爷求抱抱》,若是可以,能帮我签个名吗?!” 香儿激动万分地从怀里掏出了话本,往年轻公子面前一放,少女怀春般地期待着。 年轻公子轻车熟路拿起贺锦兮面前的毛笔,洋洋洒洒签下大名,开口就是:“下一位。” 贺锦兮:“……”大哥,您可能走错会场,这儿不是您的签售会! 帘子后的叶声:“……” 香儿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硬了硬了,拳头硬了。 脑子里已经出现了十八种打死他的方法了! 直到封常棣轻轻咳了一声,他才散去了杀意,蔫蔫地缩到一旁疗伤。 帘子前方,香儿心满意足地拿了签名,贺锦兮这才开口:“公子既是春风得意之时,为何头发掉得如此厉害。” 年轻公子脸上的得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惆怅:“从前,为了功成名就,我没日没夜地写话本。如今方知,所有的成功都是要付出代价,此时的我虽然声名显赫,但也不过是表面风光。实际上,我连受之父母的身体发肤都保不住……。” 贺锦兮了然:“原来是熬夜、压力过大引起的脱发。”说着,她从一侧的取了两种膏药交给他,“同时用,先用绿色的,再用红色的,不日便可长出头发,但你切记,不要再熬夜。” “唉,无数新人涌入话本界,以低价取胜,有的甚至搞起了恶意竞争,对外叫喧着看话本不要钱。如今这行业是越来越难了,我尽力……”年轻公子拿着膏药欢天喜地地去结账。 下一位是一名带着帷帽,蒙着面纱的妙龄少女,她一坐下来,就脱下了帽子。 香儿盯着少女那如云般茂密的头发半天,认真地问:“姑娘,您这头发还好好的,不需要治疗?” 少女垂了垂眼:“我不是来看脱发的。” 香儿困惑:“那是……” 少女颤抖着手,掀开了自己的面纱,却见下半张脸布满了深深浅浅的印痕。 贺锦兮一看便知:“姑娘脸上的这些印痕可是因为长面疱时,忍不住挤压留下的?” 少女忧伤地点了点头,又将面纱遮住:“每次看到面疱长出来,我就担心被人取笑,忍不住挤出来,谁知道不知不觉,印痕就布满了脸……” “旁人笑话你,不代表他就比你好,十多岁正是成长期,长面疱是在所难免,你无须羞愧。”贺锦兮安慰道,“印痕易消,但更重要的是你自己。” “自己?”少女看向她,目光之中有些困惑,有些期待。 “若是你自己不在意,旁人自然伤不到你半分。” 少女似乎明白了什么,泪光盈盈。 贺锦兮朝香儿点了点头,香儿立刻将一瓶药放到少女面前,笑盈盈道:“姑娘你可以试试蜜膏,它对消除印痕十分有效,既可口服,也可外敷,说起来这还是司命大人为了哄我家夫人吃药专门研制的,吃起来甜滋滋的……” 少女沉默地接过瓶子,低声说道:“这位姐姐,我是来讨蜜膏的,并不是来吃糖的。” 我不饿,这份狗粮我不吃,谢谢! …… 就这样一个接着一个,一个跟着一个,等到了日落月升,那队伍依旧排得老长。 等到最后看完最后一位时,早已经入夜。 贺锦兮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面前突然出现一碗药。 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她的虎躯一震,抬眼看去,果然见到熟悉的面容。 “封常棣……你怎么来了!”她惊喜地站起来,状若无意地将药碗一推,拉着他开心地问。 “主子天没黑就来了,在这里站了很久。”叶声说着,目光有意无意落到香儿的身上,“刚刚进来时,还看到您给笑笑生诊病。” 香儿心虚地笑了笑,用力抱紧了怀里的《重生九爷求抱抱》。 “那怎么不早说呢?”贺锦兮往外扯了扯封常棣,不动声色地与药碗又拉开了一段距离。 “主子见你忙着,便不打扰,正好瞧瞧二少奶奶您是如何看病的。”叶声接着代为出声,又意味深长地看了香儿一眼。 香儿噘着嘴,避开他的目光。 贺锦兮笑着道:“只有你们吗?” 叶声早已经不记得在外头苦哈哈守到放弃的海叔,张口便道:“是呢,幸好来得及时,要不然就错过了很多事了。” “叶声……”贺锦兮叹了口气,“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可以带着香儿到一旁说去。” 叶声下意识看向封常棣,见他点了点头,飞快上前,搂住香儿的腰肢,径直出了门,只剩下香儿的惊呼声越来越远。 “叶声!你干什么!我的《重生九爷求抱抱》掉了!” 贺锦兮还未出声,先听到封常棣低笑一声,她立刻抱住他的胳膊,撒娇道:“今天是不是要去看星星看月亮?” 封常棣微微颔首。 “那我们马上出发!”说着,她便要往外走,不想才迈脚,就被封常棣扣住了手腕,一种不详的预感浮上心头,贺锦兮问道,“怎么了?” “去清源山之前,先把正事办了。”封常棣说着,对准桌面张开手掌,却见药碗咻的一下,便从桌面飞到他的手中,最为可怕的是,竟然滴水不漏。 贺锦兮:“……” 她艰难地笑:“必须要喝吗?” 封常棣:“还得一滴不剩。” “我怀疑你是故意折磨我。”贺锦兮哆哆嗦嗦地接过药碗,开始做心理建设。 刚刚开始试药的时候,她还没什么感觉,可到了后面药就越来越苦,而前几日的药更是令她难以下咽,苦味久久不散。 最可怕的是她每次喝了药,就来宁和堂,一边诊病,一边干呕。几天之后,外头就传来了司命后继有人的喜讯,而她这个当事人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这会儿是没有看诊,但是今天早上,她已经喝过一次了。 “不过是充分利用等你的时间,做一些有价值的事情。”封常棣端住了碗,也握住了她的手,放柔了声音,“已经不烫了。” 贺锦兮闻着药味儿就扁起了嘴:“这是烫的问题吗?这是苦的问题!你自己不尝一下都不知道有多难喝!” “我尝过。”封常棣看向她,发现她眼中尽是怀疑,“不信?” 说着,他对着药碗抿了一口。 贺锦兮:“……” 当事人已经下场,她逃不掉了。 她捏着鼻子,一饮而尽,才拿开碗,便被塞了一颗蜜饯,甜蜜的味道慢慢地冲淡了苦涩,她这才缓过了呼吸,脸已经通红。 原来他从开始就做了准备。 封常棣顺势将都蜜饯塞进她的手中,拂了拂她落下的长发。 “你也试试。”她接过来,想了想,取了一颗也送入他口中,嫣然笑道:“这样算不算是同甘共苦了?” 封常棣的眸光如水中皓月,漾出一圈圈银辉:“下一回,我在药中多放一些甘草,这样会甜一些。” 被迫立于一旁的芍药搓了搓已经起鸡皮疙瘩的手臂。 已经甜到齁了好吗! 第101章 你我之间只有一种关系 因着宁和堂的生意大火,封常景便派了几名下人来帮忙,是以病人一看完,贺锦兮也不需如先前一般,需要打点关门后的事宜。 她原本打算跟封常棣施展轻功去清源山,哪想到一出铺子,先看到一辆马车。 马车上的叶声和香儿亲昵地靠在一块儿,看到他们,连忙跳下来。 “夫人,请。”封常棣掀开帘子,让她先进。 这一声“夫人”唤得贺锦兮全身一颤,但心里也觉得很是受用。 * 待他们坐好,马车便哒哒哒地迈起了步子,朝城外出发。 贺锦兮靠在封常棣的怀中,身心也跟着放松,她的目光散漫着四处飘荡,顺着忽启忽闭的帘子往外望去,路边的街景一晃而过。 马车穿过狭小的街道,来到一个空旷的场子前,贺锦兮一眼就看到前方的高台上站着锦衣华服,束着长马尾的南阳侯,在仔细一看,却见顶上的横幅悬着“赈灾慈善拍卖”六个字。 她一时好奇,忍不住道:“侯爷不是说要再休息一阵么?怎么突然就出现在这里了?” 封常棣淡淡道:“前几日,城内忽有传闻,说宁和堂的生发膏药其实言过于实,那日来的贵女都是你请来的托,南阳侯的头上也都是假发,侯爷很是生气,当下便取消了假期,开始管理城中事务。” 贺锦兮恍然大悟,又奇怪道:“好端端的,怎么会出现这种谣言呢?侯爷的头发是真是假,当日宴会是有目共睹的。” 说着,她又立刻明白过来:“难不成,这些都是……二三四房的手笔?” “是封廉忌。”封常棣直接点破,“宁和堂在城西出现,抢了司脉不少的生意。” 闻言,贺锦兮的面色一沉:“下作,输了不想着如何长进,反而想办法拆自己家的台,有多少大户人家都是毁在内斗上。” 这一番话倒是令封常棣颇为意外:“你倒是有些见识。” 贺锦兮得意一笑:“那是自然,我师父给我那两套豪门宅斗话本可不是摆设!” 封常棣想到了那位笑笑生,沉默:“……” 就当他刚才没说过。 如此颠簸了一会儿,贺锦兮便有些乏了,她打了个呵呵,便见封常棣往后倾了倾,腾出恰好可以躺下的空间,朝她拍了拍。 贺锦兮觉得自己要有骨气,直挺挺地坐着,不理会。 没曾想马车一个颠簸,她的身子猝不及防,径直倒在他怀中,便被他一把按住:“既是累了,就要休息,到了叫你。” 许是马车颠得恰到好处,又许是他身上的药香令人安心,她舍不得拒绝,便闭上了眼,原本只打算假寐的她晃着晃着,谁知便睡了过去。 待到再次醒来,已经是次日。 “我怎么睡过去了呢!”贺锦兮拍着脑袋,无比懊恼。 “应该是二少奶奶你太累了?”香儿一面为她梳洗,一面说道,“昨儿马车到了半路,二少爷忽然便下令要回府,到家的时候,我本来想叫醒你的,可是二少爷不让,直接抱着你就回竹杖居了。” 贺锦兮心头一暖,既为封常棣临时回府的体贴,也为他的怀抱。 香儿说着,双手交叠,露出一脸梦幻:“就像笑笑生话本里写的那样,他抱着你,你靠着他,虽然二少奶奶的嘴角还挂着口水,但有二少爷那逆天的神颜撑着,画面依旧那么美好!” 贺锦兮心头的暖意涌到了一半便顿住,她下意识抹了抹嘴角,心中仿佛跑过了一千头马。 所以,封常棣抱着睡得流口水的她,穿过半个封宅,回到竹杖居? 接下来的日子,不然让她先死了算! …… 清源山之约因为贺锦兮的一觉无法成行,好在接下来还有四天时间,总能找到机会。 封常棣如此想着,贺锦兮也如此想着。 然而,第一日。 封常棣准时来到宁和堂,迎接他的是比往日更多的病人。作为一名医者,封常棣自然明白,非但没有责怪,还顺便给贺锦兮熬了一碗苦苦的汤药试喝。 第二日,同上。 第三日,同上。 第四日,他终于没有看到病人了,但是,也没看到贺锦兮。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因是清源山赏月的最后一日,贺锦兮早早就告诉芍药,今日放的号要比往日少一半,如此,她便能腾出时间赴约。 哪曾想,当她看完最后一个病人时,竟然接到了南阳侯邀请。 南阳侯的贴身侍卫是这么说的:“侯爷说,今日的赈灾慈善大会有外地的客商参加,侯爷听闻司命夫人在宁和堂卖生发膏药,便想问问司命夫人要不要合作一把?” 贺锦兮闻言,眼睛当场一亮,随后又开始犹豫。若是参加了拍卖,便无法赴约。 可若是不去拍卖,她便会损失一大笔进账! 如此斟酌了大约三四息,贺锦兮便毫不犹豫跟着侍卫走了。 一到了拍卖现场,她便知道自己来对了! 南阳侯一头柔顺亮泽的乌发在一众谢顶的商人中鹤立鸡群,当下就成了生发膏药的活招牌,为了给现场的商人们再添一把火,贺锦兮立马派人请来了几位生发膏药的使用者,当场表演脱帽露毛,哦不,露发,瞬间烧旺了商人们的热情,订单便如同雪片般涌来。 贺锦兮一面和外地的商人们谈笑风生,一面在心里发愁。 这生发膏药虽然有奇效,但是必须根据每个人的情况专门定量定时使用才有效,可是订单这么多,要想看完所有病人,那得到猴年马月,更何况这些病人还不在同一个地方。 贺锦兮正发愁着,忽然听到有人在身后轻声呼唤:“贺姑娘……” 她回身一看,只觉得眼前这位双下巴的男子有点眼熟,一直到对方露出了忧郁的眼神,熟练地四十五度仰头望天时,她才想起来:“大公子?” “贺姑娘,几日不见,别来无恙。”商祈舟拱手作揖。 “才几日不见,大公子你……”又胖了一圈。 贺锦兮吞下最后几个字,“看着似乎又憔悴了不少。” “南阳城事务繁忙,祈舟身系百姓,不敢有丝毫怠慢,如今身子便不堪重负……”商祈舟幽幽叹了口气,“在我走之前能够见到贺姑娘,我便此生无憾了!” 不堪重负? 走之前? 此生无憾? 贺锦兮一震:“大公子,你还剩下多少时日?” 商祈舟依依不舍地看着她:“三日。” “只有三日?会不会弄错了!”贺锦兮打量着他,除了胖了许多之外,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难道是所谓的回光返照? “这种事情,我怎么会弄错呢?说三日,就是三日,多一日或少一日,都不是三日。”商祈舟眼眶湿润,看着贺锦兮,神色忧伤,“只不知,在另一个世界,会不会也有如贺姑娘这般纤尘不染的女子。” 贺锦兮想起他是侯府大公子,府中的大夫自然不会弄错,真是没想到,大公子不到三十,竟然活不过三日,真是天妒英才,天妒英才! 虽然她觉得大公子平日里行事作风有点奇怪,但也算是交情一场,心中不由怅然:“大公子,你安心去,若有下辈子……” “下辈子怎么?”一道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贺锦兮抬眼一看,便见到封常棣阴沉沉的脸。 封常棣到了宁和堂扑了个空,便顺着芍药提醒跟过来,刚刚抵达,就见到贺锦兮和商祈舟相顾无言,泪眼四行,还说什么下辈子? “封常棣!”贺锦兮连忙凑到他身边,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道:“你不说了么?对病人,特别是将死之人要温和!” “病人?将死之人?”封常棣眉头蹙紧,心头一突。 “是啊!”贺锦兮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说道,“大公子得了不治之症,活不过三天!” 闻言,封常棣立刻抬手,两指在商祈舟的脉搏上一按,随即嫌弃地松开。 商祈舟正沉浸在和神女泪眼挥别的伤感之中,骤然被封常棣打断,已是不甚舒服,再被他如此嫌弃,登时忍不住:“封常棣,你这是什么表情!” 封常棣神色沉沉,冷眼看他:“是你告诉我夫人,你活不过三天?” 商祈舟一愣:“谁说我活不过三天?” 贺锦兮同样一愣:“你刚才不是说要走了?” 商祈舟:“贺姑娘你误会了,我说的走,是要离开南阳城。” “你还说见到我,就此生无憾?” “京城与南阳路程遥远,而且我可能去了,就不回来了,这么说,也没错啊!” “那另一个世界?” “京城繁华远胜南阳,可不就是另一个世界么?” 贺锦兮:“……”好,是她误会了。 “你要离开南阳?”封常棣对这个消息,倒是颇感意外。 “不错,我姐夫在京城官升二品,又为我谋了个闲散的差事。”商祈舟甩开扇子,自得道,“如此,我便能去京城逍遥快活了。” 封常棣侧目看他:“先前有人说过,不夺侯位誓不为人……” “诶!那都是年少无知,俗话说,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在代理南阳政务的这段时日,我才发现,原来父亲当年的决定是对的,从前的生活才适合我……” 从前的生活多好啊,肆意逍遥还无忧无虑。 哪像现在,每天被忙不完的政务包围着。 更可怕的是,他的颜值每天都在下降,体重每日剧增,连引以为豪的秀发都开始脱落了。 他要是再这么下去,恐怕连命都保不住了。 现在想来,当个混吃等死的咸鱼也没什么不好的。 “你从前说,那时的自己,不过是岸上一条晒干了的咸鱼,但总有一天,你会翻身。” “我翻了!翻到了另一面发现,还是原来的好,所以我决定了,余生就这么躺着,沐浴阳光,笙歌乐舞,鲜衣怒马也挺好!” 封常棣冷冷一笑:“既是如此,不如明日就走。” “不行,我找神……贺姑娘还有事!” 封常棣警觉地拉紧贺锦兮的手。 第102章 我们就可以逐一击破 “是这样的,贺姑娘,我想知道,你是如何让我弟弟南阳侯瘦下来,还有……”商祈舟说着,取下了头上的帽子,露出比手指还宽的发缝,“怎么让头发长出来,你也知道,鲜衣怒马,那得是俊朗清逸的美少年,如今我虽然年龄 大了点,但在京城也留有美名,若是让他们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只怕亿万少女的梦会碎,所在我走之前,能不能请你也帮我……” 封常棣冷冷打断他:“不用。” 商祈舟直接越过封常棣,充满期待地看着贺锦兮:“不如也给我几贴生发膏药?” 贺锦兮有些为难:“膏药是得对症酌量使用,要不你这几日到宁和堂……” 贺锦兮说到一半,便被封常棣一把揽住了腰肢,还没来得及反应,甚至已经腾空,甩下众人,跃进茫茫夜色之中。 商祈舟:“……说着说着,怎么就飞走了!我的药……” 话音未落,几片膏药从天而降,劈头盖在他的发顶,封常棣的声音随夜风传来:“这些膏药已作调整,三日见效,走之前,不必再去宁和堂!” 商忻舟下意识抬看摸摸头顶,便听到旁人拍手:“大公子,您戴的这顶绿帽子倒是挺别致!” 商忻舟:“……” 你才戴绿帽子,你全家都戴绿帽! …… 天早已经暗了,万家灯火将南阳城的上空照得亮如白昼。 此时,正是夜晚最热闹的时刻,四周都是喧闹的人群,吆喝声,讨价声,嬉笑声一道道传来,是满满的烟火气,让人生出充实感。 贺锦兮和封常棣踏着这俗世的烟火,朝着天阙飞去。 喧哗声逐渐消散,只余下飒飒风声在耳边划过。 春日的风是软的,像一块绸缎,裹着肌肤,散去烟雾的清源山仿佛是繁星中的一个幻影,明明是真实的,却又是虚无的。 “披上。”贺锦兮才一站稳,封常棣便将身上的外衣盖在她的肩上。 贺锦兮本想说不冷,但这样的温暖却令她舍不得拒绝,她索性往他的怀中缩了缩,举头望向天空。 皓月像是被破了口子的白玉盘,又大又圆,仿佛奔过去,便能取下来一般。 山间的蒲公英染了月华,犹如万千繁星坠落,又如飞舞的流萤在风中追逐着。 吃得到最喜欢的食物,穿得上最喜欢的衣衫,赏得到最美的风景,看得到最喜欢的人,这一刻,贺锦兮忽然觉得,活着真好。 可这样的好,她又能留多久呢? 不知不觉间,一道怅然弥漫上心间。 “可惜,这样美的月亮,明晚就见不到了。” “明年,它还会出现。”封常棣握住她的柔荑,似是承诺,“到时你随我再来。” 明年?也不知明年的此时她还在不在这个世界上。 贺锦兮忽然觉得可笑,自己先前还惆怅着好景不常在,却忘记它消失了会再出现,而她离开了,便无法再回来了。 她无法允下这个约定,只勉强笑了笑:“明年再说明年的事。” “你不愿意?”封常棣的掌心稍加了力道。 “愿意,但……” “即是愿意,那便定下,明年今日,我会像此次一般,天涯海角,也将你带来。” 她没有回应,只俯身采下一朵蒲公英,轻轻一晃,蒲公英便撑起了伞,飞向远方。 “你看,我这手对蒲公英母子而言,像不像上天之手,轻轻一挥,便是永别。”她望着逐渐消失的影子,忽然道,“封常棣,你自小行医,是不是已经习惯了生离死别?” 封常棣的眸光微沉:“是见惯了。” 她仰起的笑脸道,“见惯了,却依旧不习惯,对么?” 一个初学者在拿起医书的那一刻,便要做好生离死别的准备。 有时候旁人会以为,大夫看过的生死,只是旁人的生死,与己无关。 可只有医者才会知道,第一条生命在自己的手中消失时的彷徨。 这些年来,封常棣的确看多了生死,可每每夜来梦回之际,他依旧会想起母亲去世时的容颜。 那时候他总是想,如果自己能够强大一些,是不是就能阻止母亲离开。 又或者自己的医术好一些,是不是就能在母亲尚存一线生机时,牢牢抓住她,留住她? 但人生哪有如果呢? 后来长大后,阅尽人间千帆,才知道不论他变得多强大,医术多高明,都留不住一个一心想死的人。 “就算看得再多,也无法将人命当作草芥,这也是你不惜违背族规,也要帮南阳侯研制疫病解药的原因对么?” 贺锦兮的声音将他自回忆中抽离,他垂眸看她:“倒是瞒不过你。” “我每回去治南阳侯,你都跟着,明面上是陪我去,但每次治完,你就会和南阳侯独处一会儿,或是将一些卷宗给他。” “还有呢?”他听见自己低低的回应声。 “家里还有那么多北城疫病的资料,若非如此,我也不会立刻确定侯府宴上那位苏公子得的也是疫病。” “你倒是看得仔细。” “世间之大,世人之多,总会有奇奇怪怪的病症,想尽办法跟阎王爷抢人,大约得是有通天的本领,但这些本领并不是平白无故就会的。”她抬手,抚着他的脸颊,眸光盈盈:“封常棣,你辛苦了。” 世人只道司命能活死人,肉白骨,有着天大的本事,是因为他年少便聪慧过人,却不知道这天大的本事背后,是没日没夜的苦读、研究,还有许许多多次失败。 一眼便能洞悉病症,并不是因为他长了一双火眼金睛,而是他见多了,记得多了。 这些说来容易,做起来,却是日日夜夜时时刻刻的累积,怎么能不辛苦呢? 封常棣轻轻握住她的手:“大夫再辛苦,不过是以旁观者去研究病症,病人却要承担病痛的折磨,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去安抚在意她的人。” 这一刻,贺锦兮有些怀疑封常棣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但是她很快就确定自己想错了:“你说的是家主?他的病又严重了吗?” 碧寒枝的毒性烈得很,这些年就算有师父的药压制,自己的内功控制,发病的时候依旧痛不欲生,但是她怕师父担心,便努力装作没事的样子,只有她自己知道,每次与师父笑脸相迎的背后,是湿透了的衣衫。 “唔。”封常棣含糊不清地应着,修长如白玉的手指拂过她的发丝。 “有你在,他一定不会有事的,有时候我总觉得,你就像是仙人,在你身边的人都沾了仙气,灾难也变少了许多。”贺锦兮这句话说得真心实意,就好比她,不知道是不是和封常棣待得久了,日常闻着药气,身上的毒仿佛也淡了许多。虽然偶尔也会吐吐血,可是比起碧寒枝那噬骨的痛,那可真是小巫见大巫。 “沾过仙气的人,是不是就舍不得离开了?” “嗯,是……”譬如她,一开始,不过是想当个过客。此时,却希望绑在他身边不分开。 “贺锦兮……” 她的名字从他的口中念出来,忽然多了几分缱绻,她的心头一动,轻轻嗯了一声:“怎么了?” “想把你看仔细一些。” 他愈来愈靠近,手掌拂过她的头发,是从未有过的轻柔温和,她的脸不觉一红,低声问道:“你看出了什么?” 封常棣的手一顿,缓缓道:“你眼眶发黑,眼珠布满血丝,气色暗黄,应是过于劳累的缘故。” 四周的旖旎氛围忽然一滞,贺锦兮:“????” “还有……”却见封常棣举起手掌,他的指缝间飘着好几根长发,“你不如也回去贴几天生发膏药。” 贺锦兮:“!!!” 分明拐着弯嫌她秃了! 她生气的站直身,远离他:“二少爷客气了,我也是大夫,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 封常棣低低一笑:“先前还说沾了仙气,便舍不得离开,这会儿就反悔了。” “不稀罕。”她扬起下巴,表示出自己的骨气。 “可惜了。”他惋惜地压低了声音,“原本还想告诉你,多沾染仙气的方法,既然你不稀罕……” 她下意识靠了过去:“你……你说,我给你分析分析,看看对不对。” “多沾染仙气的方法自然是……渡气……” 一瞬间,她的唇齿间便被缱绻的气息席卷。 第103章 又损又到位 时间转瞬即逝,一月之期眨眼便至。 这日一大早,贺锦兮便带着账册去见老太君。 进门时,封家的长辈们已经坐在里头等着了。 老太君并没有碰账册,只是将他们分给了孙子孙女们看,随后拉着贺锦兮微笑道:“这一个月可是辛苦你了,瞧瞧你瘦成这样。” 贺锦兮连忙摇头:“我还要谢谢太奶奶您给我这个机会,看着宁和堂从濒临倒闭,变成现在城西第一医馆,这种尝试不是寻常人能得到的。” 说起来也是悬。 要在一个月内填完一整年的亏空,对寻常人来说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事实上,如果不是慈善拍卖会那一大批订单,贺锦兮就算把自己累死,也不可能完成任务。 只能说善有善报。 二人正笑盈盈说着话,那边的四奶奶夏氏却将账册一合,起身笑道:“我出身商户,看到这本账册,也是自叹不如。锦兮,你于经商之道确然比旁人聪慧许多。特别是慈善拍卖会的订单,我甘拜下风!” 不想四奶奶才说完,三奶奶却拿着册子叹了口气:“锦兮的确有本事,但祖母,孙媳有一事不明。” 老太君看向她,微微颔首:“你说。” “这生发膏药虽然有奇效,但据我所知,也必须对症对量,如今这么多订单出去,应该是有不少的病人,而侄媳妇儿她又在南阳,短时间内又没办法出去,那岂不是对那些病人不负责?”三奶奶故作无奈地低头,掩住了眼中的得意。 贺锦兮借用南阳侯之手将膏药大卖到了外城,这个消息自慈善拍卖会后就传了出来。一开始,她也很着急,可是封秀雪非但不慌,反而十分高兴。 她没忍住,仔细一问,才明白各种诀窍。是以他们这几房便按兵不动,看着贺锦兮将膏药的订单接了,把货发了,硬是等到了今日才丢出杀手锏。 老太君从前便最恨以药牟利之事,常常将“封家之所以做大,是因为仁心仁术,将病人置于首要,是以病人多取胜,而非在药材上获利”这样的话挂在嘴边。 要是知道贺锦兮为了填宁和堂的亏空,昧着良心坑病人,那还不将她打入冷宫! 听完三奶奶的话,贺锦兮正要开口,却被老太君悄悄按住。 老太君皱眉看向三奶奶:“若是真如此,这些订单便都成了烂摊子。那锦兮确然不配执掌司命部的铺子。” 三奶奶高兴地点了点头:“可不是么?年轻人不懂事,坏了规矩,到最后,还是得由我们做长辈的收拾。” 老太君叹了口气:“那三房媳妇,你认为应当怎么收拾这烂摊子?” 三奶奶闻言,心中暗喜,这……这是老太君给她表现的机会啊!若是她给出了对策,说不准宁和堂的摊子就落到她头上,到时候,她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 于是,三奶奶按下喜色,做出忧心的模样道:“孙媳以为,只能请司脉部帮忙把族中的大夫都派出去,逐一为买药的病人配药了。自然,这期间需要锦兮针对各种情况,配药,配量都说明。” 贺锦兮奇怪道:“既然如此,我完全可以把配药的法子同客人们说明,让他们自行看病便可,何必还要劳驾司脉部的大夫呢?” 三奶奶扼腕:“你啊,初入行,不懂规矩,这秘方,自然是留在自家人手中才稳妥,怎么能拱手送出去呢?” 贺锦兮却不放弃:“可是二少爷常说,医者首要便是救人,锦兮不明白,若是把秘方攒在手中,那如何治病救人呢?” 三奶奶哑然,无奈地说道:“你看,还是家规没有背熟,根本不懂这中间的厉害关系。” “锦兮啊,不是二叔说你,闯了祸,就要想办法补救,怎么就犟起嘴了呢?”二老爷封元齐端出做长辈的架势,痛心疾首,“你这样,如何经营司命部的铺子呢?” “对啊!铺子就不应该交给你这种女娃娃手中。”四老爷封元盛也趁机道,“只顾着看眼前利益,这不就闯下大祸了!” 贺锦兮昂首道:“可锦兮不认为自己有错。” “你这丫头,还嘴硬!”封元盛摇了摇头,看向老太君,“祖母你看这……” 老太君拨着手中的佛珠,缓缓抬头:“锦兮,你跟他们说说,这摊子,你是怎么收拾的?” 贺锦兮朝老太君福了福身,说道:“其实很简单,在客人们下了订单后,我便回来将膏药改良了。这段时间我一边诊病,一边研究,发现脱发有外因,也有内因,像用错了药水,或者是在粉尘过重的地方长期生活,都属于外因,内应又分为四种,太胖了,生病了,吃的不好了,还有到了年纪的,都属于内因……” “停一停!”封元盛被她的一席话听得头昏脑涨,“我们想知道的是如何治,如何善后。” “四叔别着急,下面就是了。”贺锦兮接着说道,“确认了病因后,我便根据每一种病因调整了下方子,分别配药,装成一盒。我们堂内的伙计们只要根据病人的情况直接售卖就成了。” 说起来,这一切还是封常棣的功劳。 那日收到订单后,贺锦兮也在发愁,后来得了封常棣的提醒,这才想到了自己的医案。医案里头都是她诊病的记录,其中最多的就是脱发的问题,她又查了好些记录,终于想到了这个法子。 只是她也为此付出了代价,接下来的一个月,都得把床让给他。 想睡床,就得先睡他……咦,听起来哪里怪怪的。 贺锦兮说完,四周一阵沉默,老太君抬眼看向众人,冷声道:“你们以为这法子如何?” “法子好是好,可如此一来,不就把方子泄漏了么?”三奶奶依旧不服气,甚至有点肉疼,多好的机会啊,把司脉的人送出去后,还能跟客人要一笔上门费呢,这都是银子啊! “啪!”老太君拍桌,手中的佛珠断了线,哗啦啦砸了一地,众人猝然一惊,齐刷刷站了起来。 老太君缓缓道:“三房的,你先回去。” “祖母……”三奶奶惊讶抬头。 “回去,把家规抄上十遍,抄完了再出来。” “祖母,我……我做错了什么……”三奶奶大惊,不甘心地问道。 老太君扬了扬手,不怒自威:“去。” 三奶奶抖了抖,不敢出声,委委屈屈地退了出去。 老太君抬头,望向站得笔直的孙辈,叹了口气:“锦兮,你也先回去。” “是,太奶奶。”贺锦兮倒是没有迟疑,点了点头。 待贺锦兮离开,老太君这才将目光又重新转到下方的孙辈们身上。她缓缓说道:“廉忌明日便要离开南阳,去常州长住,我会从族中选一名品性纯良,医术精湛的人来接任司脉之位。” “祖母,这是为何?”封元齐吃惊地问。 第104章 你的头发少了很多 “为何?”老太君看着他,冷冷笑道,“是为何?你当真不知?” 封元齐不敢看老太君的眼,心虚地低下头。 “封家的家训有三,其一,精忠报国,其二,救死扶伤,其三,上下一心。他先是将宁和堂架空,接着又散发谣言污蔑锦兮的膏药有问题,犯了离心之规,这些年他为中饱私囊,将上品药材换为次品药材,从中牟利,又将救死扶伤抛之脑后,你们觉得他还配坐这个位置吗?” 封元盛陪笑着道:“祖母说得是,我们都听祖母的。” “是都听,还是不得不听?”老太君冷眼看他,“这些事情,你们当真不知?” 封元齐连忙摇头:“自然不知,若是知道,我们一定会阻止的!” 老太君冷笑一声:“别以为我年纪大了,便真的老糊涂。我,再撑个十年不是问题。只是你们呢?若封家真由着你们糟践,只怕等我死了之后,你们都得上街去要饭。” 说着,她的目光落到了封秀雪的身上:“让锦兮离开,是给你们留脸面,若是你们自己不要脸,那就不要怪我。” “是!” 老太君显是累了,撑着额头,朝他们挥了挥手:“去,该还的,都还了,不要让我这把老骨头动手。” “是!”众人唯唯诺诺,再不敢多出声,悄悄退出。 屋子里又空荡荡的,老太君松开了手,面上尽是疲惫。 身旁的嬷嬷低声道:“若是累了,老奴扶你去休息?” 老太君叹了口气:“要不是常棣及时发现问题,又找到了证据,廉忌根本不会认账。他们倒是好,证据送到了面前,依旧死不悔改。” “是啊,二少爷是您亲手带大的,颇有老太爷当年的风范。”嬷嬷说着,笑了笑,“就连宠媳妇儿,也是一模一样。” 老太君抬起头,越过垂蔓,望向角落的灵位,眼眶微地一红,唇边却露出了笑容:“是啊,当年的我也是这般过来的,身边只有他撑着……一晃眼,几十年就过去了。” 灵位前的烛光轻晃,恍惚间,时光仿佛越过数十年,回到了那个香雾弥漫的春日。 他执着她的手,说要护她一生一世。 哪曾想,他的一生一世那么短暂,如烟花穿透了夜幕,不过刹那芳华。 独留下她一人,守着偌大的宅子,一次又一次送走了黑发人,独独轮不到自己。 …… 贺锦兮刚刚出了老太君的院子,就看到封常棣在门口等候。 梨花如云般堆积在枝头,风拂过,雪一般纷纷扬扬,模糊了他的青衫,却遮不住他的俊颜。 他迎向她:“这一战可还顺利?” “有九成的把握。”贺锦兮收回了目光,颇有些心虚,美色误人呐。 “只有九成?”封常棣眉头微蹙,“可是出了什么变故?”照他的估计,此次应当是十拿九稳。 贺锦兮嫣然一笑:“剩下的一成怕你骄傲!” 封常棣莞尔,牵起她的手,说道:“夫人提醒得是。” 贺锦兮却板起脸说道:“封常棣,咱们可说好了,这次我帮你把铺子都要回来,你可不能赖我的佣金。” “你可以再贪心一点。” “瞧瞧二三四房留住铺子的折腾劲儿就知道司命部下的产业肯定很值钱,一成必定也值好多钱,我很知足的。”贺锦兮笑着摇了摇头,按下心中的苦涩。 有了这一成佣金,就朝着十万两迈了一大步,这意味着……她留在封常棣身边的时间也不多了。 这样的惆怅没有逗留多久,贺锦兮的心思便又转到了封常棣的产业下了。 那么多铺子,那么多银子……师父说得对,下了山,她果然就能升职加薪,当上掌柜的,出任大老板,嫁给高富帅,走上人生巅峰,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当天下午,封秀雪便差人到竹杖居,让贺锦兮去账房接收司命部的产业。速度之快,令贺锦兮差点以为自己收到的是假消息。 “是真的。”那会儿,贺锦兮正在书房中为封常棣磨墨,正是红袖添香,旖旎之时被封秀雪的贴身丫鬟打扰了,是以封常棣的声音极为不悦。 “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贺锦兮喜色从脸上划过,立刻又皱起了眉,“司命部的产业那么多,我……我对账本一窍不通,就算去了,也未必看得懂。” “海叔会跟着你去,一切交给他便可。”封常棣说着,牵起她的手,在脸上贴了贴,“往后的日子,就请司命夫人多加照拂了。” “放心!接了这些产业,咱们就是有钱人家了,到时候你想怎么研制新药,就怎么研制!”贺锦兮的口吻十分豪气,“我可不是二三四房那群抠门的,都是自家人,一定罩着。” 封常棣唇角微勾,自家人三个字,她真是愈说愈顺口了。 有了海叔跟着,贺锦兮的底气便足了,飞快便去了账房。 将将进门,就看到地上摆了好几摞高高的账本,不过有海叔在,她一点儿也不担心,直到海叔将各家账本的结余放到她面前时,她才感觉到了不对劲。 “为什么有这么多家铺子入不敷出?还有时不时出现的大笔研制费用,是拿去做什么的?” 封秀雪似乎早就料到,甚至不看账本一眼:“侄媳妇不会以为自己接手的是金山银山?” 贺锦兮:“……”看到这些之前,她的确是这么想的。 封秀雪嗤笑一声,道:“常棣身为司命,掌握着封氏医术的核心秘技,一副药方便可起死回生,那是外人看到的,你也治过侯爷,难道还不清楚一副绝妙的药方需要耗费多少药材研制而成,要是那药方中恰好需要珍贵的药材……那所需的银两便是个无底洞。” 贺锦兮想到被自己熬坏的一锅锅药材,心如刀割。封常棣说过十万两,对封家来说,果然不是一个小数字,海叔也曾与她分析过厉害,但都不如眼前的红字来得震撼。 “每一副对症药方的背后,都是白花花的银两,也正因此,各个杏林世家才会将秘方捂得严实。”封秀雪看着贺锦兮轻蔑一笑,“像你那种为了卖出膏药,就将药方毫无保留公布于众的行为在内行看来,简直就是杀鸡取卵,愚蠢至极。” 贺锦兮眉头微蹙。 封秀雪根本不在意贺锦兮的神色,接着又道:“封家祖上精通医术,自然清楚这期间的花费,所以才将大部分铺子田产交给司命一部,以此来保证历任司命有足够的钱财,这样才能专心致志研究医术。说白了,这些都是让常棣嚯嚯的,我们拿在手中,也不过是代管罢了。” 贺锦兮轻轻摇头,正要开口,却听海叔笑呵呵道:“六姑娘,你话不是这么说的。” 封秀雪看向海叔,眼中露出不悦:“海管家,你这是何意?” 第105章 脱胎换骨的南阳候 “司命一部研究新症需要耗费大量的银子固然不假,但是,能让司命大人亲自出手的,必然都是疑难杂症,期间也不乏达官贵人。少爷五岁那年,治好了皇子的病,当今圣上就赐下不少珍宝,更莫说最近侯爷的脱发症,也给了一大笔诊金,足够抵消少奶奶研制药方所需要耗费的开支。此乃其一。新的对症药方出来后,会分发到司药与司脉两部,司药部或熬成药,或制成丹药售卖,这是一笔收入,司脉部依照症状与药方诊治,其得到的诊金,同样也是收入……”海叔说着,又放开其中一本账本,“譬如这去痕的蜜膏,据说在贵女圈中颇为流行,想必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怎得只见出账,不见入账呢?” 贺锦兮听到这里,差点给海叔跪下,她万万没想到,平日里慈眉善目的海叔竟然如此精明,再见封秀雪那红白交替的脸色,心中只有一个字,爽。 相比之下,封秀雪的脸色依然凝上了一层霜:“海管家,你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么?” “老奴不过是一名管家。”海叔拱手应道。 “既知自己的身份,便应当清楚,封家不养外人。” 海叔弯了弯腰,不卑不亢应道:“自进入司命部的那一刻,老奴便已经立下誓言,绝不叛主,三十多年来从未敢忘,从未踏错。” “好一个绝不叛主!你眼中的主,只有常棣一人?” “老奴的主子,是司命。有朝一日,六姑娘成了司命,老奴自然也不会违抗六姑娘的命令。” “你最好记住这句话!”封秀雪冷声说完,转身便要离开,不想贺锦兮更快一步,拦住了她。 “侄媳妇是何意?”封秀雪停下脚步,冷冷问道。 贺锦兮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姑姑,您是不是忘了,账目的事情,还没说清楚呢。” “想是账本漏了,回头再重新整理一番。”封秀雪压下心中的怒火,回答完,便要离开。 “想来不止是一本?”贺锦兮的手指刷过地上的账本,“还请姑姑把这些带回去,重新确认一番,再交回来。” 封秀雪冷冷看了他们一眼,拂袖而去,身后的下人们连忙搬上账本,紧随其后。 待他们离开,贺锦兮忍不住朝海叔竖起大拇指:“海叔,真是没想到,封秀雪能被你气走!” 海叔微笑道:“二少爷既然派老奴来,老奴自然要尽忠职守,这些都是老奴的本份。说起来,还是二少爷细心,为二少奶奶您想得周全。” 可不是么?这一路下来出奇的顺利,封常棣居功至伟。 海叔的底气来自于封常棣。 而她的底气同样来自封常棣。 贺锦兮心中一甜,目光划过地上的帐本印子,又扁下了嘴角。 那么多帐本,接下来要有阵子要忙了。 …… 已是入夜,药房的灯依旧亮着。 海叔将今日书房的事情禀报完毕,叶声便惊讶出声:“海叔,您这也太直接了?都知道六姑娘一直想当司命,你竟然还这样刺激她?” 海叔笑道:“不过是说了实话。” 封常棣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件事办得不错。” 叶声不甘示弱,立刻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放到封常棣面前:“主子,这是我在六姑娘书房的暗格中找到的,她把这个当做宝贝藏着,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便带出来给您瞧瞧。” 封常棣结果信封,取出一看,眉头攸然蹙紧。 叶声一惊:“主子,这是……” “是医典中的方子。”封常棣将手中的药方放下。 海叔的神色同样变得严肃:“二少爷说的是《封氏医典》?医典中的药方向来不公于众,为何六姑娘会有这些方子?” 叶声凝视着药方:“写药方的纸张看起来很新,似乎是才写了不久,难不成……是有人将药方暗中交给六姑娘?” “这医典的方子只有您和裕山少爷还有二少奶奶看过,”海叔越说,声音越小,“裕山少爷还小,平日里能不执笔,就不执笔,必然不可能是他,难道是……二少奶奶?” “不是她。” 海叔和叶声同时露出怀疑之色。 封常棣修白如玉的指节轻敲药方:“贺锦兮那只狐狸爪子,绝对写不出这么好看的字。” “或者是二少奶奶口述?”叶声试着猜测。 “更不可能。”封常棣道,“医典流传了上百年,经历过数任司命,总免不了外泄,先前也有司命研制出药方后,不忍心明珠蒙尘,暗中传出去,再加上医典需要清理,晾晒时也会有人窥探。” 海叔心道:能将药方外泄说得如此理直气壮,也只有二少爷了。 叶声更是一眼看穿了真相:主子为了给自家媳妇儿开脱,可真是不择手段啊! 封常棣若无其事将药方装进信封,交给叶声:“今日无他事,把药方放回原位,便自行回去休息。” 海叔奇道:“二少爷,你先前不是说晚上……” “你们都累了。”封常棣面不改色地看着他们。 两人先是一愣,随即会意,叶声兴奋地说:“主子是想给少夫人惊喜?” 封常棣不理会他,说完便起身回竹杖居,不想走了一半,却发现叶声跟在身后。他停下脚步,也不回头:“这是去竹杖居的路。” “知道,就是想去见一见香儿。”叶声闷闷地应道,就许你想夫人,不许我想香儿么? 封常棣沉默了一下,便也随了他。 两人就着夜色,越行越快,将将靠近竹杖居,便见一道纤细的身影闪过,消失在竹林之中。 封常棣的脚步一顿,叶声已经握住剑柄。 “叶声,你来了?” 香儿的声音让叶声松懈,他下意识问道:“香儿,二少奶奶呢?” “二少奶奶嫌我们吵着她看账本,把我们都赶出去了,现在正在书房呢!”香儿后知后觉地看到封常棣,连忙行了个礼,“二少爷,香儿这就去叫二少奶奶。” “不必。”封常棣声音低沉,“忽然想起还有事,先回药房。” “那刚才……”叶声下意识跟上。 “在这守着便可。”说罢,封常棣身形一闪,如闪电般消失在竹林之中。 第106章 私相授受 贺锦兮是打探过封常棣要在药房呆到半夜,这才用鸟叫声将李闲庭约出来的。 她过去的时候,李闲庭已经在那等着了。 一见到他,贺锦兮也不想多话,开门见山:“我已经把司命部的铺子都拿到手了,你该把另外半块双凤玉佩给我了。” 李闲庭摊开手,那另外半块玉佩便在他手中躺着,贺锦兮伸手便要取,不想他又收了回去,只静静地看着她。 “你这是什么意思?”贺锦兮皱眉,“是要反悔吗?” “你在封家过得还不错。”李闲庭轻声问道,“看样子,封常棣对你很好。” “随便一个人,都比你对我好。”贺锦兮冷冷应道。 贺锦兮虽然也住在封宅,但因着事务繁忙,素日里和李闲庭极少碰面,此时一看,才发现一段时日不见,李闲庭看起来消瘦而憔悴。 是后悔这个交易了?发现东西在妻子封秀雪手上更稳妥了? 不论他怎么想,跟她没有关系。 “好就好。”李闲庭说着,又将她打量一番,“近日的气色不错,毒发的情况如何?” “这您可要失望了,自进入封家,除了开始吐点血,后面是越来越好。”贺锦兮说着,嘲讽一笑,“怎么?看我变好了,又后悔找我去抢铺子?” “碧寒枝一日不解,我就有机会将它们拿回来。”李闲庭收起那奇怪的目光,以同样的冷漠回应,“除非你去求封常棣救你。” 贺锦兮的脸蓦地一沉:“这是你和封秀雪的计策?利用我让封常棣破例?好将他拉下司命之位?我告诉你,休想。” “那就看看,谁会先如愿!有本事,你瞒着他一辈子。”李闲庭说着,顺手将半块玉佩抛给她。 贺锦兮连忙接住,再一抬头,李闲庭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不敢耽搁,施展轻功便往竹杖居飞去。 待她消失,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挨得紧紧的竹墙之后,修如梅骨的手指捻下一片竹叶,留在掌心。 …… 贺锦兮才回到书房坐下,便听到房门轻响了两声,香儿在外头喊道:“二少爷来了。” 她的心一下子跳到嗓子眼,慌忙坐到桌前,拿着笔,深吸了口气,才应道:“进来。” 房门被香儿推开,又关上,封常棣便出现在房内。 今夜的他看起来不太一样,不知是不是赶过路,平日里一丝不苟的乌发有一些散,几丝青丝垂落眉前,他的面色亦比往日要苍白,更衬得他目如点墨。 贺锦兮心有余悸地吸了口气,起身迎向他:“不是说到子时才回来的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封常棣眸光沉沉,声音暗哑:“惊喜么?” “惊喜,特别惊喜。”惊得她差点没昏过去,自然,这些话是不敢开口的。 封常棣望着她的脸,且中泛着波澜:“但我看你似乎很紧张。” “紧张吗?没有?”她下意识摸了摸脸,“只是你突然出现,吓了我一大跳。” “哦?”封常棣的指腹停在她的脸颊,半开玩笑道,“你是做了什么对不住我的事,才会吓一跳。” “都说了,是你突然出现,我胆子小,肯定是会被吓到的。”贺锦兮说着,还有点委屈,真的是前后脚功夫,换了旁人,只怕先乱了阵脚。 “看出来了。”封常棣取出帕子,为她擦拭汗珠子。状若无意地问,“你今夜就一直在看账本么?” “是呢,姑姑送来的账本比先前的多了一倍,我想这应该才是真正的账本。”贺锦兮说着,愉快地笑了笑,“这次的账本银子可比之前的多多了,其中肯定还是有假,不过能让她吐出一大笔银两,也是极好的。后头,你想制什么药就制什么药。” 封常棣落在她额头的手指一顿:“你打理铺子?” “怎么?你是觉得我做不到?”她不服气地皱了皱鼻,“虽说先前要你帮衬,但后面我总会变得越来越强,到时候,你负责貌美如花,我负责赚钱养家。” 封常棣轻勾唇角,笑意苦涩:“我从你身上发现了一样东西。” “是什么?让我猜猜!美好的品德,强大的信心?聪明的头脑?还是……”贺锦兮说着,便见他的手伸到给她的领子处,拈出一样东西。 贺锦兮定睛一看,登时倒吸了口气,竟然是竹叶!肯定是见李闲庭时落进领子的,她竟然不知道!大意了,真是大意了! “这竹叶,从何而来?”他望着她的眸光犹如寒潭,深不可测,又似明灯,仿佛要照穿她的秘密,她本能避开他的眼,“竹叶……应该是外头的风刮进来的?” “书房外有竹子?”封常棣起身走到窗前。 贺锦兮顺着他的身影往外看了看,干笑一声:“也可能是我前面去竹林时沾到的。” 风拂过,冷意阵阵。 今夜无月,外头黑漆漆的,就连繁星也不见了踪影,他的手掌落到了窗沿,半张脸隐没在黑夜之中,晦暗不明。 “真的?” “当然是真的!” “我母亲离开那日,先把我送到太奶奶的院子,告诉我晚上就会来接我。后来,她再也没有出现在太奶奶的院子里,那时我便发誓,绝不会让旁人骗我。”封常棣说着,轻笑一声,“但后来我发现,若是至亲至爱之人,我也愿意给她机会。” 他的声音清冷,一如最初相识的漠然。 她心头一虚,他是发现她和李闲庭见面? 不对,应该不可能的,她是掐着时间去的,前后不到两刻,绝对不会发现的。 或者是封常棣发现她中毒了? 不对,中毒这件事,顶多算是隐瞒,隐瞒怎么能算骗? 而且,她和李闲庭之间的交易本来就是他们之间的事,和封家无关,她更不会去帮封秀雪这个杀母仇人,所以不算骗。 不过几息功夫,贺锦兮在脑子里把重重情况转了个遍,最后定下心来,坚定地摇了摇头:“我真的没有骗你,你今天很奇怪,不过是一片竹叶,为何如此在意?” 封常棣神色一凝,忽而笑了起来:“是我好奇罢了。” 说罢,他关上窗户,淡声道:“夜冷,账本若是看完了,便早些休息。” 贺锦兮本以为他会过来,不想他径直越过自己,朝门口走去。 贺锦兮下意识跟了上去:“封常棣。你去哪儿……” 他顿住了脚步,没有回头:“今夜启程去北城。” “啊?你去北城做什么?”贺锦兮忽然想到了什么,“是不是大哥的药方缺的最后一味药,就在北城。” “不是。” 贺锦兮凑到他跟前,轻轻一笑:“还想骗我,你就是想借着找药的由头,去北城救治那些得了疫病的百姓对不对!” 她的笑靥如花,清澈的眼眸无任何杂质,仿佛一望便能到底。 封常棣蓦地将她拥入怀中:“我不喜受骗,自然也不会骗人,若是身边之人,我倒是可以给她坦白的机会。” 所以,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和李闲庭站在一起,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 贺锦兮浑然不觉,轻拍他的后背:“好啦,我知道你没骗我,你就是去找药的。” 封常棣心间一冷,松开了手,转身踏出门口。 “封常棣!”贺锦兮说着,跑到他面前,“去北城一定要小心,随时随地把脸蒙住,怎么回去的,就怎么回来。” 说着,她忽然想到什么,踮起脚尖扯过他的领子,在他的唇边轻轻印了一下,红霞化作桃花花瓣,飞上雪白的面容,她低下头,冲回书房,丢下一句话,便关上了门,“我在竹杖居等你。” 封常棣抚着唇,眸中涌出痛苦之色。 换做从前,他大约会欣喜若狂。 而如今…… 竹林中的那一幕浮现在眼前,久久无法散去。 第107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可恶,一个管家也敢在我面前叫嚣。” 刚从外面进来的李闲庭,被迎面而来的茶盏击中。 一瞬间,他便狼狈至极。 见自己扔出去的茶盏击中了夫君,封秀雪先是一愣,旋即将胳膊搭在桌角,支撑着自个因气愤还在抖动的身体。 封秀雪看也不看他:“是你?你怎么才回来?” “为夫得知今日夫人心情不好,便去厨房给你做点消火的汤羹。一会儿,丫鬟会端过来。” “消火?我气都气饱了。” 李闲庭不动声色地摸了一把脸上的茶水,他带着笑脸走到了封秀雪面前,双手摁住她的肩膀,力道温柔地替她按摩着。 “夫人,消消气。”李闲庭的神色显得晦涩莫深,“几个不值钱的铺子而已,莫要为它们动怒。伤了身体,不值得。” “这气难消。”封秀雪一个甩手,挣脱了李闲庭,她甩了个脸色,“我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日的地位,如今却被一个小丫头夺了去。” 甚至,连个管家都不把她放在眼里,这让她如何能消气。 “一个丫头而已,成不了气候。”李闲庭的双手再次搭上了她的肩膀,这次改捏为锤,动作殷勤又恰到好处。 许是他的示好起了作用,封秀雪的脸色缓和许多。 “你莫要小瞧了这个从乡野冒出来的死丫头,我甚至怀疑,她来我们封家是受人指使。”封秀雪捏紧拳头,眼里杀意迸现,“若她再这般招摇下去,我留不得她了。” 闻言,李闲庭的脸色一僵。 但很快,便恢复如常。 “我看她,就没什么本事。不过是误打误撞罢了。”李闲庭俯下身,贴在她耳边,与她厮磨,“依我看,这一切都是出自封常棣之手。” “所以我得杀鸡儆猴。”封秀雪恶狠狠道,“先打他的狗,让他知道分寸。” “都说打狗看主人,可这狗就算被打了,也只是让主人脸上无光,对他本身没什么伤害。你若是立威,还不如打主人给狗看,这岂不是更痛快?”李闲庭循循善诱道,“打蛇要打七寸,否则容易被反咬,那就得不偿失了夫人。” “此话有理。”封秀雪说着,眉头又一次皱起,“但封常棣若是那么好对付,我也不会忍到今日了。” 李闲庭蹲了下来,开始捏着她的双腿,“前些日子,你不是怂恿其他三房离间他们夫妻吗?进度如何?” “别提了!”提到这件事,封秀雪便气不打一处来,她一个使劲,将李闲庭踹到一边。 猝不及防的李闲庭被踹了个人仰马翻。 很快,他便爬了起来,再一次狗腿地来到了封秀雪身前,又一次为她按捏腿脚。 封秀雪并未因刚才的那一脚,露出任何愧疚之色,而是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李闲庭无微不至的伺候。 仿佛,眼前的男人并不是她的夫君,而是予取予求的奴才。 此时,李闲庭问道:“怎么了,夫人?” 封秀雪闭上眼睛,道:“他们使的法子,就是每天去山上给贺锦兮的师父送礼,以此营造他们关系甚好的假象。傻子都能看得出来的做局,封常棣会看不出来?这只会让他更加相信贺锦兮不是我们的人。” 说到这里,封秀雪睁开了眼睛,眼里流露出愤恨:“一群废物!” 指望他们搞事情,只会将事情越搞越砸。 这群废物只能当出头鸟使,其他地方用不得。 可最为可笑的是,这群废物都是封家男丁,掌握着封家的权利。 生而为男,不需要付出多少努力,就能继承家业。 而她呢? 这些年来,她付出了多少,才坐上这司药之位? 思及此,封秀雪拍案而起:“这封家,迟早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 看着封秀雪癫狂的神情,李闲庭脸上带着讨好的笑,眼里的暗光却一闪而过。 * 夕阳之下,贺锦兮坐在窗边,正伏案写着什么。 芍药在一旁边磨墨,边皱眉:“二少奶奶,二少爷昨晚上才走的,你什么就开始写信了呢?” “我现在把信写好了寄出去,他一到就会收到我的信,好像我在身边一样。”贺锦兮想到封常棣收到信的画面,心里便无比愉快,“然后他就会给我写信,说不准我后天就能收到他的回信了!” “可是二少爷说不定过几天就回来了,有必要这么麻烦吗?”芍药根本无法和贺锦兮共情。 “你不懂,这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香儿看着贺锦兮的信,一脸羡慕,“我也想和叶声写信,就是不知道叶声识不识字。” 昨晚上,封常棣走得匆忙,好歹跟二少奶奶打了招呼,不像叶声,招呼都来不及打,就被带走了。 “叶声是二少爷的左膀右臂,怎么会不识字呢,你想写就写!”左边一个写情书,右边一个说思念,至今单身的芍药简直烦透了。 香儿无奈地叹了口气:“可我的字他未必认识呢!” 芍药:“你识字少就直说,干嘛把锅甩到别人头上呢!” 贺锦兮将最后一笔写完,便放下笔,一面用手扇着信纸,一面给香儿建议:“你不识字,那就画画呗,想说什么,就画下来,叶声心中有你,自然心有灵犀,肯定会看得懂的。” “对哦!”香儿恍然大悟,“二少奶奶真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了,这个法子太好了!芍药姐姐,也帮我磨墨!” 芍药:“……”这样对一个单身人士,你礼貌吗? 三人正开心地说着话,忽然间,贺锦兮听到熟悉的哨声,她猝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上一次去小后院,还是一个多月之前的事情,后来她就忙着铺子,将小后院的亲人们丢到了脑后。 她立刻赶往小后院,便发现不太对头。 这个小后院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格局和摆设,陌生的是摆设的东西都变了样,似乎看起来更加值钱了。不仅是摆设,就连小后院众人的衣服看着也比从前好多了。 “所以……你们其中是不是有人突然继承了百万家财?还是买了什么中了头彩?”向小后院交代自己近日帮着二少奶奶经营宁和堂后,贺锦兮逮住了机会忍不住发问。 “小十,醒醒!这种好事怎么可能轮到我们头上呢!”话虽如此,唐三刀还是愉快地扯了扯自己的新衣服。 “都不是,那为什么……”贺锦兮指着院子,百思不得其解。 纪彤:“都是齐公子添置的。” “诶?齐玉柏?他无缘无故为什么这么做?” “严格说起来算是赔偿。”夏姐梳着头发,“那个齐玉棘硬说是我们把你藏起来了,天天来小后院闹事,我们没办法,只能凑起来把他打一顿,但是打架嘛,总会有磕磕碰碰,作为战争的发起者,齐玉柏公子一抢回身体,就赔上一大笔银两作为道歉了。” 第108章 这床留给有需要的人 闻言,贺锦兮又往四周看了看,这院子中的摆设,不说华贵非常,但也比先前要齐整上许多。 就比如大家坐着的椅子,从前不过普普通通的竹椅,椅子腿还是断的,被唐三刀用一根棍子固定。现在呢,换上了梨花木,虽说不是上等的,但也比坏了的竹椅强了不止十倍! 再说她手中的茶盏,从前用的是陆婶街上随便买的,两文钱一个,能用就行,现在手中的,那可是汝窟茶盏! 还有花瓶,盆裁……总之,从前笼盖在小后院的精打细算已经被舒适优雅所取代,就连大家的衣裳都有了质的飞跃。 大家都缺银子,独独她最寒酸。 贺锦兮忽而和墙边的那株文竹共情了,这是小后院唯一的老物件。 贺锦兮深默了一下:“照道理,也该是等价赔偿,可这差距确实有点大,你们该不会……”敲诈人家? 夏姐听出了她话中的深意,当即便严肃地回答:“胡说,我们不是这种人!做不出敲诈的事!” “可是半月前,你发现三刀睡觉磨牙的秘密,就连敲了他好几次大餐……” 贺锦兮话音一落,场内众人立刻鲜活了起来。 “什么?刀郎嘴觉磨牙!一定是有不足之症,等我给你熬个药!”陆婶当即站起来,一脸兴奋,“我这满身的本事终于有机会施展了!” “扑通!”陆婶的腿上多了个人形挂件,只见唐三刀抱着她的腿苦苦哀求,“陆婶,求您留我小命!” 上回喝过二少奶奶的鸽子汤后,陆婶仗义,当即便施展了她的拳脚,代价就是大家本来已经好了的腹泄,又复发了! 那一次,他能侥幸活命,不过是一毒多人吃,这回要他“独享”,这还了得! 陆婶:“……”这真实的反应,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夏姐,其实我有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殷武犹犹豫豫地问。 夏姐一把捏住他的嘴:“不当讲!” 殷武的嘴是被捏住了,但捏不住那颗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于是,一道声音从他的身上飘出来。 “你又没和他睡一起,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嘭!”夏姐随手一个茶杯砸他身上,“都说了闭嘴!” “我又没张嘴!”殷武委委屈屈,“我用的是腹语!” 众人:“……”这是殷武最有用的一次。 眼见着大家的目光都停到自己身上,夏姐坐不住了:“我就是那晚半夜出房,正好路过三刀房间而己……” 众人:“哦。” 贺锦兮不明白:“夏姐,你和三刀的房间有一段距离,为什么会路过呢?” 夏姐涨红了脸。 有猫腻!大家的眼神更加意味深长。 夏姐支支吾吾道:“我……我就是去一趟茅房而已。” 财叔比了比手:“别紧张,继续你的表演。” “真的是去茅房!”眼见着大家半信半疑,夏姐脸带怒意,“我对三刀有意思,这可能吗?” 纪彤和陆婶立刻坐直,顺手抓了一把瓜子开始嗑。 纪彤:“话本里头也说了,真爱总在无意中降临。” 陆婶:“癞蛤蟆吃天鹅是难了点,但天鹅一落地就能吃到癞蛤蟆了!” 唐三刀:“???谁是癞蛤蟆,说清楚点!”说话就说话,怎么骂人了! “我是有未婚夫的人!”眼见着众人已经信了六成,夏姐只能牙一咬,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拍到桌面,“这是他写来的信,我还没拆呢!” 说着,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修,撕开封口,取出信件,边拆边道:“要不要我把内容念给你们听?” 贺锦兮连忙按住她的手:“夏姐不至于!” 夏姐却已经是被愤怒冲昏了脑子:“我告诉你们,我的未婚夫对我情深义重,长得又高又帅,还是世家子弟,可比三刀强多了!” 唐三刀缓缓露出一个问号:“夏姐,你还当不当我是兄弟了!”再说下去,真的要翻脸了! “你也就适合当兄弟!”夏姐气哼哼地说着,低下头,目光落在信纸上,赌气般要开始念,才一张口,忽然脸色一白。 “夏姐,你……你怎么了?”贺锦兮吓了一跳。 “我那该死的前任……” 贺锦兮震惊:“拆信前还是又高又帅又痴情的未婚夫,拆完信就成了前任,难道这是一封分手信?” 纪彤立刻凑过来,掏出一张卡片:“夏姐不要慌,我刚做了张好人卡,你发给他!谁嫌弃谁还不一定呢!” “不用了。”夏姐将纪彤的手推开,“我早就发过了。” “那信里写的什么,让你如此慌张?”陆婶问道,“难道是他得了你的好人卡,因爱生恨,要来找你算账?” “他在信上说,他已来到南阳城。”夏姐收回了情绪,“要来看我!” “那敢情好!”财叔兴奋地搓搓手,“咱们小后院还从没来过客人,就让大家伙好好招待一番!” 殷武在后头摩拳擦掌:“没错,他要是敢来找茬,咱们院子里的人一口一个唾沫,就能淹死他!” “他只是一个文弱书生。”夏姐干笑一声,“倒也不必如此客气,我只是在犹豫要不要见他……” “夏姐……”纪彤的耳朵竖了起来,眨眨眼问,“你跟他之间……” “爱过。”夏姐迅速应道。 纪彤摆手:“谁问你这个,就想问,你们分开的时候体面吗?分手体面,再见就是旧情难却,分手要是不体面,再见就不是叙旧,而是算账!” 唐三刀连连点头:“对对对,你们有没有对骂,扯头花,甩巴掌,吐口水?” “倒也没那么热闹,我们的分开很安静。”夏姐尴尬地笑了一下,“我就给他留了一封分手信就走了。” 众人倒吸了口气,这情况就有点复杂了。 “夏姐,你该不会是……逃婚?” 纪彤颤巍巍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便见夏姐有些心虚地低下头,“他只是同我求了婚,我还没同意,所以算不上逃婚……” 众人对夏姐的过往好奇极了,但是又不好问起来。 小后院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众人因着各种各样的原因来到小后院求医,多多少少都有些难言之隐。大家都是江湖儿女,只要确认对方没有什么坏心思,便不会去多加追问。是以众人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也就知道了彼此的名字罢了。 先前也曾有居心叵测的人混入,他们还没动手,就被封常棣先一步识破,严惩之后直接逐出小后院。 也正如此,贺锦兮才能隐瞒自己的身份在小后院混了这么久,就连名字都没人知道。 “总之!”夏姐拍了下桌,“我得让他死了这条心!” 说着,她猛地转过身,看向财叔,随即摇了摇头:“太老。” 财叔瞪大了眼:“我这是中年人的风度和韵味,你懂什么!” 她再将目光转向殷武,又摇了摇头:“太丑。” 殷武气地握紧了拳头:“夏姑娘,你说的是可是人话!” 最后,她将视线停在唐三刀的身上。 唐三刀下意识挺了挺胸,抬手顺了顺刘海,便听夏姐吐出两个字:“太傻!” 唐三刀:“???我可是我们少东家最得力的手下!” 夏姐叹了口气:“偌大的小后院,竟然没有一个能看得过眼的,要是封常棣在就好了。” 贺锦兮奇怪地问道:“你找封常棣干嘛?” “当我的未婚夫,把前任比下去。” “不行!”贺锦兮下意识摇头,察觉到众人怀疑的目光,她干笑了一声,说道,“封常棣他去了北城找药材,不在府中!” 夏姐的目光却落在贺锦兮身上不走了,她绕着贺锦兮转了好几圈,一直到贺锦兮被转晕了,她才高兴地一拍手:“小十,你愿意当我的未婚夫吗?” 贺锦兮惊得抱住了胸:“夏姐,我我……我喜欢的是男人……” “我是让你女扮男装,见一见前任而已。”夏姐一拍她的肩膀,挑了挑眉,“你不愿意?觉得我配不上你?” “配得上配得上,夏姐你美若天仙。”眼见着是逃不过了,贺锦兮无助地扁了扁嘴,“那我……我能先知道一下你们之间的情况吗?” 夏姐犹豫了许久,才艰难地吐露那些往事。 夏姐原是武林世家的大小姐,从小就习得一身好武功。待到嫁娶年纪,她父母就给她定了一门亲事,对方出身书香门第,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作为江湖儿女,夏姐的梦想是浪迹天涯,自然不会同意这门亲事,于是就逃婚了。 如今,应该是家中长辈发现了她的行踪,所以写信逼她回去。她不胜其扰,于是就谎称自己已经在外头有了好归宿,比那公子胜百倍千倍。她父母自是不信,就让定亲的那位公子来看看。 “我把我现在的未婚夫夸成了天上地下独一份的好样貌好家世,总不能让财叔、殷武或者刀郎来冒充?”夏姐将贺锦兮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十分满意地说道,“这院子里就我们小十样貌是一等一的,扮起男子来必然也是俊朗异常,虽然个头要矮一点,一帅遮个矮嘛!小十,你就说你帮不帮!” “帮是可以帮,但我这一开口,不就露馅了吗?”贺锦兮十分发愁。 “有殷武在啊!”夏姐愉快地朝殷武说道,“你不是会腹语吗?只要扮成小厮站在小十身后,演个双簧,绝没有问题!” “那我们呢?”纪彤连忙问,“我们要不要出去避一避?” “避什么避!小夏都说了,嫁的是好人家,都有小厮了,那扫地的,管事的,贴身丫鬟不都得有吗?”陆婶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激动地说,“人家都要来咱们小后院看看了,若是空荡荡的没有人,那不就被他一眼看穿了?” “陆婶所言极是!”夏姐拍手称赞,“照他所信上所言,明天应该就会来,到时候,就要辛苦大家了!” “没问题!”贺锦兮义气得拍了拍胸脯,“我晚上回竹杖居跟海叔要些管家、小厮、丫鬟的衣衫来,大家伙把衣服一换,看起来也更像一些!” 为防露出破绽,众人热火朝天地排练起来,提前适应明日的情况。 为此,贺锦兮瞬间将先前想要问的事情抛诸脑后。 第109章 很快就有小小少爷 当天夜里,贺锦兮回房时已是深夜。 刚一进门,香儿和芍药便迎了上去。 芍药打了个哈欠,问道:“二少奶奶,您怎么现在才回来?” “看书看晚了。”贺锦兮随口胡邹了个理由,“芍药,你去给我准备洗澡水。” 芍药领命而去。 她前脚刚走,香儿做贼似的往外面探头,旋即献宝似的掏出了两封信。 “二少奶奶,少爷给您写信了。” 贺锦兮心中喜悦不已,面上却装作波澜不惊,但看到香儿手上有两封信时,这份喜悦竟再也无法掩盖,她笑道:“写信就写信,居然还写两封。” “是一封信。”香儿笑嘻嘻道,“另外一封是叶声写给我的。” 话落,她将其中一封交给贺锦兮。 贺锦兮道:“香儿,你拿错了?厚的那一封才是我的。” 香儿立刻将手中的信封亮给她看:“这上头写的是香儿两个字,香儿不会认错的。” 于是,贺锦兮就在震惊中接过另一封信。 堂堂司命大人,文采还不如叶声,人家给香儿能写出厚厚一叠,他呢,就这么点儿! 正拆着信件的香儿并未察觉到贺锦兮的异样,她自顾自道:“刚才芍药姐姐在这儿,我都不好意思看,也不知道叶声哪里来的那么多话,竟然写了这么厚一叠!” 贺锦兮:“……”香儿你是不是姓凡,小名尔赛? 再看看封常棣的信,她真是对不起送信人的辛苦。 因为信里只有短短两个字:“喝药”。 仿佛是应了封常棣的命令,下一刻,丫鬟就端着药进门了:“二少奶奶,二少爷吩咐过,药不能停。” 望着那熬得浓浓的汤汁儿,贺锦兮打从心底打了个颤。 喝药?休想! 都出远门了,还想着让她试药,是不是有点太天真了? 季布无二诺,但是她又不姓季! …… 也不知道是不是良心作祟,没有喝药的这天晚上,贺锦兮睡得极不安稳,到了次日,胸口隐隐间还憋闷的慌。好在这情况只持续了一会儿就被她用内力压住。 到小后院时,大家已经在那儿等着了,发现贺锦兮不仅带了衣衫,还添了一些首饰,顿时看得眼都直了。 夏姐拿着头面晃了晃:“这……这些都是真的?这也太贵重了!” “都是二少奶奶借给我的。这里头有些还是她成亲时候用的,一准能唬住夏姐的未婚夫!”到了这个时候,贺锦兮依旧不忘记暗搓搓地为自己拉好感。 可惜,大家早就被金银珠宝晃花了眼,乌拉拉冲过来,直接将她挤到了一旁,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早已经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贺锦兮:“……”衣不如新,人不如物,在珠宝面前就更是一文不值了。 经过一番收拾,大家终于穿戴完毕。照着昨日的安排,财叔变成管家,陆婶做了府中的粗使婆子,殷武是贺锦兮的贴身小厮,三刀和纪彤则是跑腿的和丫鬟,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必要的时候,还能将封家的产业扩到竹杖居,反正封常棣不在家,她这个名义上的二少奶奶就能做主了。 至于贺锦兮的打扮,是从封常棣的库房中找出来的,虽然是封常棣年少时的衣衫。但因为保管得极好,至今崭新如故,再加上那料子用的是上等丝绸,要想唬住一个寻常的读书人不是什么问题。 一切整理完毕,小后院的门就被人敲响了。 财叔朝三刀使了个眼色,三刀立刻跑去开门。 大门咯吱咯吱敞开,门口的人影出现在眼前。 却见两排身着藏蓝色短褂的小厮分裂两旁,正中的位置停着一辆马车,随着大门打开,车上的人也跟着走下来。 这男子身形颀长却极为消瘦,一身白色长袍,乍一看平平无奇,衣袂飞扬间,却有着风发的气势,随着他的缓步靠近,那面容也愈加清晰。玉一般的面容仿佛浸透了诗书,自有一股倾世的风采。 看到夏姐,男子原本清冷的眸光忽而变得灸热。他急步上前,想要拉住夏姐,却被她不动声色避开。 “如儿,我们回家。”清亮的眸光含着暖意与欢喜,男子温润的声音同他的人一般,如玉通透。 贺锦兮明显感觉到身侧的夏姐身体微微一僵,她也在心里犯了难。 若是这男子是个泼皮无赖,或者是纨绔子弟,那她倒是能挺身上前,和他比上一比。可是眼前这位公子,温润如玉,端着谦谦君子的风姿,她要真是个男子,只怕会被他比得自惭形秽。 身后的唐三刀更加夸张,他竟然悄悄松了口气,低声感叹:“还好选的是小十。” “回家?”面对男子的灼热目光,夏姐却是神色一冷,淡声应道,“这儿就是我和十郎的家,我需要回哪里去?” 说着,她一抬手,挽住了贺锦兮的胳膊。 贺锦兮这才反应过来,立刻照着昨日排练的那般,对那男子拱了拱手,微笑开口:“阁下就是如儿说的沈容希沈公子?久仰久仰,请进来细说。” 说着,便将沈容希让进院子。 沈容希的目光转向贺锦兮,微拧着眉尖道:“多谢公子这些日子对如儿的照料,她出走多日,家中双亲甚为担心,今日我来这里,是受双亲所托,将将她带回去。” “沈容希,我在信中说得明明白白,我不会与你成婚。”夏姐说着,将脑袋往贺锦兮身上一靠,“我夫君待我极好,若是爹娘知道了,也会尊重,祝福。” “正是!沈公子,我念着你是如儿的旧友,对你以礼相待,若你一进门就想着要抢人,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贺锦兮硬着头皮故作愤怒开口,心中暗暗感叹,夏姐可真是将这位沈容希沈公子捏的死死的,就连他会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料到了! “你未出生,便已是我沈容希的妻子,若说抢,也是旁人抢的你。”沈容希缓步靠近,居高临下地看着贺锦兮,“夫君?成亲?我一个字都不信。” “不管你信不信,事实就是事实。”夏姐立刻将贺锦兮护在身后,严肃地盯着他,“沈容希,你死心,我已经嫁为人妇。” “无父母之命,无媒妁之言,如何称得上是夫妻?”沈容希扫了一眼贺锦兮,“就连此刻,他都要你护着,这种人根本不配当你的夫君。” “你,手无缚鸡之力,就能在危险关头护着我了?若是遇到贼人,出手的还不是我?”夏姐冷笑一声,“那时候的你又能如何?” “我会以性命相护。”沈容希毫不犹豫应道。 要不是担负着退亲的重任,贺锦兮差一点要为沈容希鼓掌。明明是文弱书生,身上却有一番气势。 “就算是无媒苟合,我也已经是十郎的人了,他弱没关系,我强就行了,他护不了我,那我护着他,夫妻本就是要共进退,只要我心倾于他,就算让我为他做牛做马,我也甘之若饴!”夏姐紧紧盯着沈容希,根本没有退缩的意思。 沈容希回应着她的目光,颤着唇,却没有出声。 夏姐扬了扬下巴,紧接着道:“这样心中藏着旁人的我,已嫁为人妇的我,就算你要,沈家也会将我扫地出门。” 沈容希毫不犹豫应道:“那我们就不在沈家住,另府别居,你成为那宅子的主人,自然无人能赶走你。” 这意思就是不论夏姐变成什么样,他都只守着她。听出了这一点,贺锦兮对沈容希的欣赏又多了几分,恨不能当场宣布退出。 只可惜,她的手臂被夏姐抓得极紧。 夏姐神色未变:“你可是要封侯拜相的人,若是被旁人知道你妻子曾嫁过人,那你的仕途可就毁了。” “毁了就毁了。”沈容希望着夏姐,“左右不过是虚名,我腹中有学问,你身上有功夫,去哪里不能闯出一方天地。” 贺锦兮:“……”这么一对比,感觉自己有点多余。 她悄悄看了一眼夏姐,眼下的情况很清楚,夏姐之前没有说实话。夏姐和这位沈公子并不仅仅是父母之命那么简单,期间必然有过一番纠葛。 而且,夏姐虽然说话说得绝,可那眼神却泄露了心事,她对沈容希并非无意。 既然郎有情妹有意,夏姐为何又要逃婚呢? “果然是被圣贤书浸透了的人,满脑子全是些不切实际念头,简直又天真又可笑。”夏姐嗤笑一声,说道,“行了,如果你是来喝茶的,那就坐下来,喝一杯,回去跟我爹娘有个交代,若你是来抢人的,那我也就不客气了,别看我这院子小,后头的部分都是我家十郎的,里头住着一大堆武功高强的下人,只要我一声令下……” 沈容希轻笑道:“却不知道,司命大人的竹杖居何时成了你们的地盘?” 夏姐惊得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我寻你多日,既是到了这里,又怎会不打探清楚,更何况南阳封氏在宫中都是叫得出名号的。”沈容希应道,“就算封家戒备森严,也不是铁桶一座,总有透风的时候。” 众人:“……”原来人家早就摸清夏姐的现况,所以,昨日算是白练了呗? 第110章 没病找病治 “如儿,你……就真的这么厌恶我么?”沈容希指着一侧的贺锦兮道,“宁愿找一个小姑娘假扮,也不愿意跟我回去?” 贺锦兮默默将唇上的胡须一撕,得嘞,白搭了! “你都知道了。”夏姐松开挽住贺锦兮的手,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隐瞒了,如你所看到的那样,我的确不想跟你回去。” “你不回去,是因为我?” “对,就是因为你。”夏姐毫不犹豫应道,“所以,也不需要你来接我,就像当初我在信件中所写的那样,婚事作罢,我自然就会回去。” “那如果我不依呢?”沈容希声音微得一沉。 “不依?”夏姐扫了一眼门口站着的一群人,“你以为这些人能带得走我?” “这些都是伯父为我寻的人。”沈容希缓缓道,“每一个人都很清楚你的弱点,只要动手,你逃不掉。” “我不需要逃,沈容希,让我离开家的从来不是我父母,而是你。” 沈容希眸光微颤:“先前不是这样的,我同你求亲,你允了,怎么才过了一夜,就改变主意?这些日子,我日夜回想你我之间相处的时日,却想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如果我给了你理由,你就会退亲?”夏姐问道。 “不会。”沈容希毫不犹豫拒绝,“但我可以改。” 夏姐气结:“既然你一意孤行,那我也就不客气了,沈容希,你若现在走,我便是送客。” “如儿……” 夏姐刷得抽出腰间的软剑:“你若不走,那就别怪我将你扫地出门了。” “你在气头上,我先不惹你,待你的气缓了,我再与你细说。” 说罢,沈容希便径直朝门外走去。 那利落的身影令贺锦兮十分惊讶。 说好的痴情一片,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夏姐却是紧随其后,一等沈容希踏出门槛,反手就将门砰地一声,关上。 “夏姐,怎么回事啊?这情况和你说得不太一样啊!”唐三刀一面困惑地问着,一面还趴到门缝朝外看去。 殷武也忍不住开口:“对啊,你说是长大后才定的亲,可他那意思似乎是在说,你们是指腹为婚。” 财叔捻着胡须道:“你说他手无缚鸡之力,但是他有一堆孔武有力的打手,看那些人的架势就知道,是有真本事。” 陆婶也憋不住了:“他纠缠倒是纠缠着,但照着眼下的情况来看,这也是痴心一片。” 贺锦兮见夏姐被众人问得眉心紧拧,担心地问:“夏姐你百般抗拒,是不是这沈公子有问题,比如是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在旁人面前装模这样,在你面前就原形毕露?” “沈家乃是书香门第,沈容希更是族中少有的谦谦君子。”夏姐叹了口气:“可是他再好,我不喜欢,能有什么办法呢?” 此言一出,众人倒是无话,若说不喜欢,确实没办法,毕竟强扭的瓜不甜。可夏姐的态度分明不是厌恶,反倒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反正人都走了,咱们就继续过咱们的太平日子,等封常棣回来,再找他挑战便是!”夏姐说着,挥了挥手。 谁知唐三刀却将脸从门缝上挪开,转头看向他们,扁了扁嘴道:“怕是太平不了,那沈公子还没离开这里呢,看那架势,似乎要一直守着。 “什么!”众人大惊,飞速跃上墙头,果然见到院子不远处的空地上搭起了帐篷,察觉到他们探头,沈容希还扬头朝他们拱了拱手。 众人又默默缩了回来。 看来,沈容希是要在这里久留,不等到夏姐不罢休。 “夏姐,这……这可怎么办?”纪彤着急道,“他不住客栈,跑到门口守着,显然是有备而来呀!” “他爱留就让他留着,外头蚊子又多,四周又吵,他出身豪门显贵,吃不了几天苦,就会离开的。”夏姐不以为意,将软剑插回原位,“别被他影响,咱们该干什么干什么!” 话虽如此,贺锦兮却觉得不会善了,只是因着小后院那不成文的规矩,她也不便多问,只将物什包好,带回竹杖居。岂料才到小树林,便听到身后传来声响,她迅速运气,随手就将包袱朝声音方向砸了过去,紧接着听到一声闷哼。 “姑娘,手下留情!”一道白色的身影从树丛中跌出,贺锦兮定睛一看,竟是沈容希。 她连忙点着轻功过去,歉意地将他拉起来:“沈公子,你这躲躲闪闪,我还以为是刺客,你……没事?” “无碍,包袱是软的,只是惊了惊。”沈容希捂着胸,勉强站了起来,温声应道。 看着他苍白的脸,贺锦兮的愧疚心更甚:“要不我给你去弄点药来补一补?” 沈容希哑然失笑:“姑娘,我虽然不会武功,却也不是病秧子,这点小冲击,不碍事。” “既然无碍,那我就告辞了。”贺锦兮顺着拉起他的工夫也搭过他的脉,确实没什么问题。 “姑娘留步。”沈容希连忙道,“小生有一事相求。” “你要是让我帮你劝夏姐,那是不可能的。”贺锦兮直接拒绝,“夏姐有自己的主意,旁人是劝不动。” “非也。”沈容希微笑着摇了摇头,又从腰间取下荷包,“这里头有些银两,还有银票,劳烦你给如儿。” “啊?这?”贺锦兮犹豫道,“你还是自己给她。” “我先前打听过了,如儿离开家之后,盘缠很快便用光了,听说先前为了赚银子,还进出过庭林斋,应是被骗了不少银两。她自小锦衣玉食,哪曾受过这样的苦,正是缺银子的时候。” “可是夏姐她不会收你的银子。”贺锦兮见他目光热切,心中不忍,却不不得不开口。 “也不用说是我给的,你就帮我想个合适的由头,可好?” 贺锦兮接过来,心中很不是滋味。 人家未婚夫,被退亲了,还想着拿银子接济。 她家都已成了亲,还胁迫着她每天为他试药! 真是,没对比,就没有伤害。 贺锦兮忍不住开口:“沈公子,看你和夏姐样子,先前似乎感情甚好?” 说到了夏姐,沈容希的神色柔和了不少:“沈夏两家是世交,她还未出生,便已是我的妻子。” 第111章 使坏 沈容希还记得,如儿出生那日,正是炎炎夏日,两家一块儿去山间避暑,夏伯母有孕在身,早早就歇下,谁知道被惊雷吓得提早发动。 那日两家人因着难得相聚,便喝的有些多了,丫鬟婆子又被叫走了,夏伯母身边竟无一人伺候。 那会儿的他已经四岁,素日里常听长辈们玩笑,说夏伯母怀的是他的媳妇,他也便上了心,听到雷声,就担心会吓着夏伯母腹中的胎儿,带着丫鬟婆子去探望,恰巧便听到夏伯母的痛呼声。 后来他才知道,若是没有他及时赶到,等待他们的就是一尸两命了。 再后来,他又听说,夏伯父将家中妾室悉数发卖,再无纳妾之举,之后夏伯母陆续生了几个孩子,但如儿始终是最受宠的。 时间一天天过去,那粉嫩可爱的小婴孩便成了亭亭玉立的仙子。因着夏伯母那一惊吓,又差点难产,如儿的身子骨一直不好,他宠她惯她,恨不能将世间最好的一切给她,生怕她会像烟似的,一不小心就散了。 稍大一些,夏家就教她学武,强身健体。武力虽强,终要权势庇护,他思来想去便想着发奋读书,为她挣一个诰命回来傍身。 可他又担心她是迫于长辈之言,勉强委身于他,便寻了机会,确定了她的心意,又过了一些时候,征得她的允许,这才去夏家提亲。 哪曾想,他才禀明双亲,准备将她迎娶过门,却听到她留书退亲,离家出走的消息。 “沈夏两家自江南一路寻来,一听到她的消息,我便赶来。”沈容希微微叹息,“哪曾想,她竟是如此决绝,甚至不惜自毁名声也要退亲。” “我与夏姐虽然认识了有一些时日,对她却知之甚少。”贺锦兮想着夏姐平日里要带她下江南,逛楼子,挑男人,没曾想竟然是这般身世。 “无妨,我等着她便是。”沈容希抬眼望着飘在空中的竹叶,“落叶总要归根,她终归是要回来的。” “沈公子,你喜欢夏姐,是因为她的样貌么?”贺锦兮试探地问道,“听说她差点就成了江湖第一美人呢。” 沈容希莞尔:“自她出生起,我便看着她长大,哪一种丑样子我没见过?若是贪图她的美色,那她及笄之时比现下更美,我又……” “沈容希!你果然嫌我老了丑了!”沈容希的话还未说完,夏姐的声音便从身后响起。 贺锦兮回头一看,便见满身红装的夏姐一个纵身落到沈容希面前,气势汹汹地盯着他。 “夏姐……” “小十!这件事与你无关,你先回去。” 贺锦兮还想为沈容希解释,夏姐却向她挥了挥手,示意她离开。她只能朝沈容希使了个爱莫能助的眼色,悄悄退开。 待贺锦兮身影消失,夏姐这才回头,冷冷看着沈容希道:“沈容希,你想知道我为什么退亲么?” “你说。”沈容希放柔了声音,黝黑的眸中泛着暖意。 “自我懂事起,家人便告诉我,你是我未来的夫君,你我之间无需有太过拘礼,也因着这一点,他们便由着我跟在你身后,你宠我,护我,将我当做妻子,可你扪心自问,你对我真的不是兄妹之情?” 沈容希毫不犹豫道:“我心慕于你,从未怀疑。” “不,你只是被旁人误导了!”夏姐摇头,“你把兄妹之情误以为是倾慕,其实不过是因为我少时体弱,生出的怜惜!” “你是女子,养在深闺,自不像我,从小便同父亲四处拜访求学,见过许多人,遇到过许多事。”沈容希轻声道,“便是因为遇到了这些,我才更加确定,你始终是我的至爱,从未改变过。” “不是因为恩情?也不是因为习惯?”夏姐怀疑地看着他。 “对。”沈容希看着她,“若说少时,确然也怀疑自己对你是否只是兄妹之意,但是在你及笄那日,我便确定,这辈子只想与你共白头。” 闻言,夏姐的眸光微动,忽而笑道:“可我不想与你共白头。” 沈容希的笑意凝固。 “那日,你跟我说要去提亲,我便生出了惶恐,一直反复问自己,你真的是我的良人,我真的要和你共度一生?我想了一夜,忽然发现,我对你不过是兄妹之情。我不想跟你过一辈子。” 沈容希的手顿在半空,微不可觉得颤了颤。 “离开家的这段时间,我也在外头见过世面,更加确定自己的心意。”夏姐仰头看向沈容希,“你曾经说过,希望我可以快乐,幸福,这句话可还算数?” 沈容希道:“自然算数,我说过,我会给你……” “可你给不了我,若是和你成亲,我这辈子都无法快乐,无法幸福。”夏姐转身,望向天空,“希望你不要那么自私,只管自己的快乐,而不顾我的感受。放过我,让我去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这,就是我给你的缘由。” 说罢,她毫不犹豫举步离去。 沈容希快步跟向前,却被她喝住:“说什么全心全意为了我,到头来,不也只是想要占有我。旁人都道沈家公子是世间难得一见的谦谦君子,原来,也不过自私自利的小人罢了。” 沈容希的脚步一顿:“如儿……” 夏姐猛地回身,刀光一闪,下一刻,沈容希的脖子上多了一柄剑:“你先前嫌旁人护不住我,那你自己呢?哪怕在关键时刻你豁出性命,也不过是给我平添麻烦罢了,百无一用是书生,就算你如今挣得功名,只要我愿意,你下一刻便会下黄泉,就这样,你还说能护着我?” “锵!” 长剑入鞘,夏姐转身一个起落,迅速消失在小后院的围墙中。 微弱的光将沈容希的身影拉入黑暗之中。 …… “你们不知道,沈家公子那会儿的表情特别痛苦。” 唐三刀房内,小后院众人除了夏姐全都到齐了。 贺锦兮正将那日偷听到的消息同他们详细说明。 唐三刀听完,叹了口气:“天下有情人终成好兄妹,话本诚不欺我。” “看来,这沈公子倒是个痴情种。”财叔感慨地说道,“可惜夏姑娘对他无意。” “倒是未必。”陆婶摇了摇头,“你们或许没发现,那位沈公子来了之后,小夏看着和往日无异,可早上起来的黑眼圈却重得很。” “她可能是在烦恼怎么打发沈公子?”纪彤指了指窗外,“夏姐都那样说了,他还守着,显是不打算放弃。” “看,就说你还小,什么都不懂。”陆婶摇了摇头,“小夏到了半夜,就出小后院,守在他那帐篷附近,生怕他遇到什么危险,旁的也是尽量给予方便。” “毕竟是她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哥哥,暗中照顾也是应该的。”殷武说。 陆婶点了一下殷武的额头,怒其不争:“你们啊,就没看到小夏那肿得像桃子的眼,那是哭的。若是她心中不在意,都和沈公子说明白了,又何必哭呢?想当年我以为要和夫君有缘无分,也是哭得整宿睡不着。” 贺锦兮连连点头:“陆婶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夏姐那天和沈容希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红彤彤的。” “那这话说得我就不明白了!”纪彤不解道,“既然夏姐心中有沈公子,为什么又要退亲呢?” 是啊,为什么呢? 正当众人百思不得其解时,房门忽然被人拍得砰砰响:“刀郎,开门!” 众人大惊。 大家伙本就是背着夏姐商议,要是被她发现,还真不知道怎么解释。 “我们躲起来,三刀,你去把小夏引开,然后我们再偷偷溜出去!”还是财叔脑子转得快,当下就出了主意。 数息之间,众人已经藏好了位置,唐三刀这才迎着急促的拍门声开了门,迎接他的是…… “啪!”猝不及防,一巴掌盖到了他脸上。 唐三刀捂住脸:“夏姐,我只是开门慢了一些,你也没必要……”没必要打我的脸……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 “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到你开门了,一下子没刹住手!”夏姐说着,将唐三刀用力一推,砰地一声,又把门关上。 唐三刀下意识捂住了胸口:“夏姐,你这是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把我关进房中,我的清白……” 夏姐:“刀郎,你对我的喜好可能有什么误解。” “那你为什么……”唐三刀比了比门。 夏姐微微一笑:“刀郎,你还记得上次你睡觉时,说的那些梦话?” “我说了什么梦话?”唐三刀不在意地问。 各自躲在一处的众人却竖起来了耳朵。 “你说,少夫人……” 夏姐才开口,就被唐三刀一把捂住:“夏姐,你别胡说!” 夏姐一把扯下他的手:“你都说了好几次了,我怎么算胡说?” 唐三刀下意识往众人的藏身处扫过一眼:“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我想请你帮忙。” “帮什么忙?”唐三刀困惑地看她。 “今天晚上,你去把沈容希的帐篷打劫了!” 唐三刀到吸了口气:“夏姐,你疯了,先不说在封家后门打劫,就是打劫的对象是沈容希,这也说不过去啊!” “谁让你真打劫,就是让你去骚扰一下他,让他每天晚上睡不好。” “夏姐,你这也太狠了,自己睡不好,也不让旁人睡不着。” “谁跟你说我睡不好了!”夏姐下意识摸了摸脸。 唐三刀不好出卖盟友,只能问道:“你不告诉我为什么打劫他,我就不去。” 第114章 “我让你打劫他,还能是什么原因,当然是想吓一吓他,他怕了,受不了骚扰,就走了呗。” “那我凭什么要帮你呢?” “如果你不帮我,那我就告诉大家,你那天晚上的梦话,少夫人……” “别说了!”唐三刀吓得打断她的话。 夏姐奇怪地看着他:“这是在你屋子里,怕什么?” “我怕……我怕隔墙有耳。”唐三刀吞吞吐吐道。 “你隔壁住着殷武和财叔,我刚才看过了,他们都不在房里,你安全得很。” 唐三刀下意识将目光往财叔和殷武的位置扫了一下。 夏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你看那边做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唐三刀连忙摇头,飞快扯开话题,“我帮你吓唬沈公子,你就得答应我,把我的梦话烂在肚子里!” “放心,你夏姐的记性不好,等你把沈容希吓走了,我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夏姐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但这件事到底是打劫,我……我还是得考虑下……”唐三刀犹豫着道。 “行,下午之前,你给我答复。”夏姐仿佛笃定唐三刀会点头,心满意足地离开。 等她一走,唐三刀立刻关门,一回头,小后院众人齐刷刷跑了出来。 “明人不说暗话,刀郎,你说了什么梦话,小夏听得,我们就听不得了?”财叔一脸严肃地盯着唐三刀。 来了来了,最怕的终于来了。 此时的唐三刀无比后悔,为什么要同意财叔的建议,来自己的房间商议此事。 他硬着脖子说道:“夏姐是无意中听到的,反正我不会告诉你们,再怎么逼迫也没有用!” “你以为你不说,我们就不会知道?”财叔眯着眼嘿嘿一笑。 “你想怎么样?对我严刑拷打?” “犯不着伤这种和气。”财叔微笑着指了指床,“待你半夜睡着了,过来听上一夜,小夏不也说了,你每晚都会说那件事。” 闻言,唐三蓦得起身,咻得一下,消失在房内,只留下一句:“夏姐,我答应你,晚上就去!” “啧啧啧,我就随便说一下,他怎么就较真了呢?”财叔无奈地摇了摇头,“一句梦话罢了。” “会不会有一种可能,那句梦话就是他最大的秘密?” 纪彤话一出口,大家的表情就微秒了,夏姐虽没说完,可那“少夫人”三个字却是真切的! 唐三刀……少夫人…… 众人便在满脑子畅想中各自散开。 …… 贺锦兮原本以为,唐三刀只是去吓唬沈容希而已,有夏姐照看着,想必也不会有什么事,万万没想到,天没亮,香儿就火急火燎地叫醒她:“二少奶奶,不好了!官府的人来了!” “来就来,侯府的人都见过了,官府的人有什么稀奇的?”当时,贺锦兮因为封常棣第二封家书依旧只有“喝药”两个字,气得一个晚上没睡觉,才迷迷糊糊闭上眼,香儿就来了,心情自然很糟糕。 “官府的人把小后院的人抓了。” 这句话如同平地一声雷,立刻将贺锦兮炸醒了。 她飞快收拾一番,便往小后院跑,才进门,就看到众人脸色凝重。 “我听说官府的人来了,是怎么回事?”她拉着纪彤低声问道。 纪彤叹了口气。 昨晚唐三刀照夏姐要求,假装成强盗去打劫沈容希,不成想那沈相公好生厉害,手下人竟跟唐三刀打起来。 小后院众人看到唐三刀落了下风,自然不甘心丢脸面,纷纷套上夜行衣给唐三刀解围。 正打得起劲时,官差从天而降,他们这才知道,唐三刀一出现,沈容希反手就通知了衙门。 若沈容希只是普通读书人也就罢了,谁曾想他竟然还是新科状元,这冒犯朝庭命官的大帽子扣下来,众人立时就要去吃牢饭! “那后来呢?是不是夏姐出面,答应以自己交换你们,所以你们才安全的?”说这话时,贺锦兮特意往人群中看了看,没见着夏姐的身影。 “小十……”纪彤沉默了一下,摸摸她的头顶,“没事少看点话本,人生哪有那么多起伏。” “要不然是?” 纪彤说道:“沈公子发现是我们,立马和官差说是误会,事情就解决了。” “那夏姐呢?” “官差一走,夏姐就揪着沈公子耳朵进了房。沈公子的耳朵被揪住了,他就……” “雷霆大怒?”沈公子好歹是状元郎,众目睽睽之下被落面子,难免…… “怒什么,他高兴得不得了,还问夏姐,另一边要不要顺道一块揪着!” “两边怎么可能一块揪呢!” “要不怎么说人家是状元郎呢,他就这么把夏姐打横一抱,夏姐的两只手不就都能揪上了?” 贺锦兮:“……哦。” 担心了半天,原来就是个这? 甚好,甚好。 “那你们的表情为什么这样严肃?”纪彤叹了口气:“他们都好成这样了,那夏姐是不是就要离开了?” “我明白了!”贺锦兮一拍手,“你们是舍不得夏姐!所以心中惆怅!” “小十,你可能不太清楚咱们小后院的规矩。”陆婶拍了拍贺锦兮的肩,“但凡离开的人,大家都要备上礼金的,可大家最近的手头都有点紧……” 贺锦兮:“……哦。”闹了半天,又是没钱啊! 唐三刀也叹了口气:“要是齐玉棘这会儿出现就好了!” “齐玉棘不是和咱们有怨吗?难道你还指着他送钱?”贺锦兮不解地问,“他不是把咱们院子拆了好几回吗,难道……” 说着,贺锦兮目光一凛:“你们要把我交出去换钱?” “咱们小后院虽然穷,但穷得有义气,这种出卖朋友的事情,我们是做不出来的!”财叔严肃地说。 “大家……”贺锦兮的心中一阵感动,“对我真好。” “小后院就是个大集体,有事,大家都会一齐分担。” “对,我也是小后院的一分子,有需要,也算上我一份!” “有小十你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财叔意味深长地看了贺锦兮一眼,忽然间扯着喉咙大喊,“齐玉棘,小十来了!你不是要找她算帐,来呀!” 与此同时,所有人刷得一下,将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堆在贺锦兮四周。 “轰!”一股气流从天而落,砸在贺锦兮四周,将那些桌椅花瓶砸个粉碎。 “干得漂亮!”财叔激动地拍掌,众人纷纷露出发达了的表情。 贺锦兮:“????”说好的不出卖朋友,你们这是得了秒忘症吗? 第112章 司脉封廉忌 “咻!”齐玉棘的身影出现在墙上,他手执长剑,以雷霆万钧之势朝贺锦兮袭来。 贺锦兮当下操起桌子腿,正要迎向齐玉棘,却不料刚刚提气,便觉胸口一疼,痛意伴随着血腥味一块儿涌上喉咙,噗地一下,便有鲜血喷了出来。 糟了,竟然在这会儿毒发! 而齐玉棘的剑锋已经落到眼前!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红色的身影飘然而现,只听得“锵”得一声,火花飞溅,夏姐手执软剑,挡住了齐玉棘的攻势,一侧小后院众人却是急红了眼,纷纷提刀就攻了过来。 “只是用小十引你出来,你竟然把她伤得吐血!” “平日里我连头发都舍不得伤她一根,你竟然下如此毒手!我饶不了你!” “今天非把你肚子里的血都打出来不可!” 贺锦兮:“……”你们误会了! 不过…… 误会得好! 于是,齐玉棘才刚刚出一招,就被小后院众人群殴。不消片刻,便从半空落下。要不是他身体里还有别人,只怕落地之时,就是埋他之时。 那边几位把齐玉棘打得起不了身,这边的夏姐已经冲到贺锦兮身边。 “小十,你先忍着,我们带你去找大夫!”夏姐连忙扶住她,慌张道,“不对,我也能看的,我给你把把脉……” 说着,伸手就要按住贺锦兮的手腕。 贺锦兮知道他们为了打败封常棣,读了许多医书,也有几分医术,生怕他们把出自己的病情,连忙将手一缩:“不就是因为你们背叛我,被气吐血么,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都吐血了还说没什么大不了……小十,你别砸撑,陆婶给你看看,熬点药……” “不用,你们能气我一次,就能气我第二次,不过是吐血。我吐啊吐啊,就习惯了。”说着,贺锦兮噗的一下,又喷了口血出来,“把我当诱饵时怎么没想到我会受伤?现在才补救是不是太迟了?” “我们这么做是有苦衷的……”陆婶担心地说,“这事回头再说。小十,乖,让陆婶给你把把脉,别逞强!” “我来我来。”夏姐动作利落地抓住贺锦兮,可是把她吓了一跳。 “夏姐,我……我也就……”她慌忙抽回手。 可夏姐哪里能饶过她,正要起身抓住她,不想还未碰到贺锦兮,脸色却忽然变得涨红,细手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伴着咳嗽声传来。 这症状怎么那么像……喘鸣?!贺锦兮的脑中浮现出这两个字,已经顾不得自己,飞快冲上前,一把扶住夏姐:“夏姐这是犯病了?你屋里的药放在哪,我去……” “不要带我回屋……别……别让沈……看见……”一句话拼尽了夏姐的全力,到最后就只剩下咳嗽声。 她的脸色刹白,樱嘴大张,往日的妩媚动人早已被狰狞的喘气和咳嗽声所取代。 “可是你这样会没命的!”贺锦兮熟读医书,深知这喘鸣之症若不及时用药,就有生命之危。 “不行……不行……”夏姐抓着贺锦兮的衣袖,迟迟不肯点头,脑中只剩一个念头。 “如儿,如儿!”沈容希的声音在此时响起,他拔开众人,冲到夏姐面前,打横将她抱起。 “你……你走……丑……”夏姐的咳声渐盛,却硬是要将他推开。 “不走,我早就知道你有喘鸣之症……”沈容希用力抱紧夏姐,一面飞奔至她房中,一面道,“先把病稳住,旁的再说……” 沈容希虽未习武,身子却比看起来更为强壮,很快就将夏姐送回房中。 贺锦兮跟随而至,在夏姐房中寻了一圈,却未发现药。 “没有药,这可如何是好!”陆婶急得眼眶通红,“我……我回去熬副药,先给她缓一缓。” “等药熬好就来不及了!”贺锦兮的目光扫向四周,最后落在桌面的砭石上,眸光一喜,“夏姐有救了!” …… 半个时辰过后,夏姐终于恢复了安静。 贺锦兮将砭石放到盘中,揉了揉发酸的手碗:“这下应当没事了。” “小十,你可真是厉害。”纪彤敬佩地说,“几块石头,几根石针就把夏姐的病情稳住了。” “这是中医六艺中的砭术,我也是在医书上看的,本想着碰碰运气,没想到歪打正着。”贺锦兮擦了擦汗,心有余悸,“说起来,多亏封常棣是考夏姐砭术,要是换了别的……” 话到了一半,贺锦兮忽然顿住,夏姐学砭术,真的只是巧合吗? “要我说,小十会医术,还如此精湛,才令我意外。”财叔看着贺锦兮,眼中有一些疑惑。 “封常棣天天让二少奶奶学医术,我伺候着二少奶奶,自然也会耳濡目染。”这是贺锦兮早准备好的说词,“你们要是学,也很快的。” “十姑娘,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一直守在床边的沈容希忽而上前,拱手请求,“可否将这砭术教我?” 贺锦兮微微一愣,便猜出他的目的:“你是想着夏姐再病发时救她?” 沈容希毫不犹豫点头。 贺锦兮看了看床上双目紧闭的夏姐:“沈公子,夏姐愿意跟你回去吗?” 沈容希应道:“她一定会的,因为,我已经知道她为何要退亲了。” 纪彤好奇地问:“是什么原因?” “就是这喘鸣之症。” “夏姐告诉你的?”纪彤说着,又摇了摇头,“不对,夏姐病发时,还不想让你知道来着。” “正是因为她在病发避开了我,才让我确定之前的猜测没错。”沈容希的目光又落在夏姐身上,见有碎发沾住了她的脸,便轻柔地为她拂开碎发,“不过是一个喘鸣症罢了,早在她及笄那日,我便已经知道了。” 夏家乃是江南第一武林世家,身为长女,夏如玖的及笄礼办得尤为盛大。 沈容希知道她吃不了苦,平日里练个剑,都会想尽办法偷懒,甚至还想着女扮男装考个官身来逃避。这会儿要面对这么多客人,自然是身心疲惫。是以沈容希便推了客人的纠缠,想着为她送一碗提神汤。 其实他只要吩咐一声便可,但那日,他却觉得心神不宁,非要见到如儿方能安心。 于是,他循着丫鬟们的指引,去了她的院子,方一进门,便听到剧烈的咳嗽声,伴着痛苦的呻-吟声。 他认出这声音是如儿的,慌忙冲去察看,才到了窗边,便见到如儿痛苦的模样。 她身侧坐着女医,正用银针为她治疗。素日里娇嫩如雪的肌肤布满了针眼,她虚弱地趴在床边,似一具小小的布偶,仿佛下一刻就会破碎。 后来,他悄悄查了医书,才知道如儿得的是喘鸣之症,世间无药可医。 第113章 对付这种小人,要骑脸 “我想,她便是因为不想拖累我,所以才选择退亲。”说着,沈容希深深叹了口气,“可她却不知,若没有她,功名前途又有何用?” 一滴清泪从夏姐眼角滑落,她睁开眼,挣扎着要坐起来。 沈容希连忙将她扶住,便见她红着双眼看向自己,他登时慌了手脚,笨拙得为她擦泪:“如儿,你怎么哭了?可是还难受?要不要请十姑娘……” 夏姐按住他的手:“你早就知道我得了喘鸣之症?” 沈容希轻轻点头。 “你当真不怕我的病?” “怕什么?自我知道你得病的那一刻起,我便发誓,就算拼了性命,也要护住你,再不让你受到半分伤害。”说着,他轻轻握住她的手,“退亲书我是不认的,既然定了你,哪怕你变成满脸皱纹的老人,我也只要你,无关兄妹亲情,唯有白首之意。” 说罢,他又紧张地问:“如儿,你可愿意留在我身边?” 夏姐轻轻点头,沈容希欢喜地将她拥入怀中,泪水从她的脸颊滑落,滴在他的衣襟,留下一道浅浅的印子。 看着相互依偎的璧人,贺锦兮松了口气,朝大家挥了挥手。 大家立刻往后退了退。 “等一等!”就在这时,夏姐猛地从沈容希的怀中退出,神色严肃地问,“我及笄那日,是光着背让女医为我扎针的,你当时就站在窗外?” 沈容希有种不好的预感:“对。” “流氓!” “啪!”夏姐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竟把我身子看光了!” 众人:“……” 退出的速度如箭一般飞快。 门才一关上,就听到沈容希的求饶声:“如儿如儿!是误会!” “都看光了还能是误会!” “啊啊!我会负责的!” “那也掩盖不住你流氓的本性!” “如儿你病情才稳,别这样激动……啊……啊!” 惨叫声让外头的众人打了个颤。 夏姐这爆脾气,下手应该是不会留情的。 …… 贺锦兮不知道那夜沈容希是怎么脱身的,只知道再见他们时,两人已经和和美美了。 “我打算回家。”夏姐看了一眼沈容希,“离家这样久,双亲也要担心了。” “大概什么时候动身?”唐三刀摸了摸口袋,心虚地问。 沈容希温声道:“不急,我还得跟十姑娘学砭术。” 闻言,大家松了口气,还有时间,还有时间。 “我回去之后,又细细翻了一遍医书,恰好就找到了治夏姐的法子,我便抄下来了。”贺锦兮说着,取出一本小册子,交给夏姐,“只需按照册子上的法子,用砭术即可治愈。” “那真是太好了,这样一来,夏姐也就不用去找封常棣比试了。”纪彤高兴地说,“夏姐每次去找他,不是被扎了一背,就是被石头砸的到处红肿,我一个粗野女子也就算了,夏姐娇娇柔柔,封常棣也真下得了手。” “好在我住进来后,自个儿调养生息,情况才稳定下来,实不相瞒,这一次是这个月头一回病发。”夏姐说着,接过贺锦兮的册子,随手翻开。 “说到这个,我也发现了。”财叔转了转胳膊,“自从住进小后院,我的身体明显比从前好了许多,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 “我倒是没什么变化,毕竟我没什么病,但是……”唐三刀顿了顿,有些疑惑地说,“我竟然对治少东家的病有了点头绪。” 殷武连连点头:“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先前我就是照着这边学的法子,回去治好了东家的病……” “殷武,你不是说你东家的病还没好吗?”唐三刀奇怪地问。 殷武愣了一下,笑着解释:“本来以为好了,谁知道他自己折腾,又坏了。我只能回来继续找封常棣了,哦对了,说到少东家,夏姐,刀郎之前梦话是不是也提到少夫人了?” 夏姐盯着册子头也不抬:“对呀,他说……” 唐三刀大惊:“夏姐不可以……” “什么夏姐不可以?!怎么说话呢?”夏姐脱口纠正,“是少夫人不可以!” 众人呼吸一滞。 少夫人……不可以…… 此时此刻,众人从久远的记忆中翻出了唐三刀的某段话:“ 我那少夫人就是因为少东家太忙,和总管私奔了!” 财叔拍了拍他的肩,意味深长:“小子,看不出来啊……” “我们少夫人是和总管私奔的,你们看着我干什么?!”唐三刀欲哭无泪,“夏姐,说好的替我保密的……” 夏姐心虚地笑了一下:“小后院都不是外人,放心放心,大家不会说出去的!” “对对对,大家没想得那么不纯洁!”纪彤飞快掏出小本子,拿起笔刷刷刷写了起来。 唐三刀看着纪彤发光的眼:“……这话说出口,你自己信吗?”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纪彤严肃地应道。 唐三刀没忍住,一把抓过纪彤的册子:“你信了,你写的是什么!” 贺锦兮定睛一看,却见上头歪歪扭扭写了一行字:禁爱绝恋——我与少夫人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这……这艺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嘛……”纪彤扯过册子心虚地说。 “什么艺术,不就是帮话本先生想些点子换银两吗?”唐三刀气得仿佛老了几岁,“我警告你,不准胡写,要是这事演得满城风雨,我就……” “就怎么?”纪彤不甘示弱地挺了挺胸。 “我就和你绝交!”唐三刀愤怒地拍桌。 “就这?”纪彤不屑地笑了笑。 气氛一瞬间变得微妙。 大家想劝纪彤低头,毕竟她脾气好,可再一想,再好的脾气也是有底限的,谁知道她的底线在哪里呢? 于是,又想着劝劝唐三刀,这孩子平时傻里傻气的,哄两句也就解决了,谁知道路婶才张嘴,还没发出声音,就看到唐三刀的手用力一按,刚刚从她房间里搬出来的桌子就这么裂开了。这傻孩子要是钻了牛角尖,也是个危险人物啊! 小后院的感情迎来了考验! 第114章 我真是小瞧你们了! “嘶啦——” 纪彤一把将那一页撕个粉碎:“区区一点银两,怎么比得上你我的交情!” 唐三刀见状,怒气散得干干净净,不好意思地说道:“对,我们的交情可不是用银子来衡量的!” 纪彤深情地说道:“没错,为了证明我们之间的感情,刀郎你一定会为我补上这份损失对!” 唐三刀微笑:“谈钱多伤感情。” 纪彤回以微笑:“谈感情多伤钱!” 嗞嗞嗞,砰砰砰,眼刀飞舞,刀光剑影交错。 陆婶老怀欣慰:“这就对了,咱们小后院就得一团和气才是!” 贺锦兮:“……” 陆婶说和气,那就和气…… …… 因为还要教小毛头,贺锦兮便没在小后院多留,只与大家伙约好了夏姐离开前聚会的时间,便急匆匆赶回竹杖居。 不成想,书房空荡荡的,人影都没见着,召来了小厮一问方知,小毛头今天压根就没来书房,一早就领着齐小五去玩了。 老虎出山了,猴子就开始翻天了! 贺锦兮在封宅找了半天,终于在小花园找到人。 两人正趴在岸边钓鱼,身上的衣物已经湿了大半。 一条鱼儿上钩,齐桑柳似乎想到什么,抓起一旁的书拍了拍小毛头,低声说道:“裕山哥,咱们也玩了好一会儿了,要不你先看会儿书?” “看什么看,难得叔父不在家,谁看谁是傻子!”小毛头一把将书本丢到一旁。 “可……可你不是说,你叔父在信中嘱咐你不可懈怠,回来就要考你的啊!”齐桑柳是为好朋友操碎了心。 可惜好朋友不领情:“就是在家里他也是这么说的,不用理会,不用理会。” 躲在树下围观的贺锦兮心头冒着酸气,原本以为他是忙,所以只写了喝药两个字,便没有多言,没想到他居然也给小毛头写了信,不论内容写了什么,绝对不止两个字那么少! 贺锦兮也知道自己不应该吃一个小孩的醋,但心里就是忍不住对封常棣生出亿点点怨怼。 那边小毛头却是浑然未觉,拉着齐桑柳道:“你不是说要抓几只鱼给你家大人吗?这才抓了两只!肯定不够!” 齐桑柳看着水中游来游去的鱼儿,默默得退了一步:“那……那我们再抓两只,就开始学?” “知道了知道了。”小毛头敷衍地应了两句,忽然眼睛一亮,“快快,鱼游过来了,快抓!” 齐桑柳迅速放弃了挣扎,紧跟着趴到岸边愉快地抓了起来。 贺锦兮弯腰顺手抓起两颗小石子,指尖一弹,咻得两下,水中的两只鱼眼一翻,浮上水面。 齐桑柳:“……这鱼还……还挺有灵性的啊……我们才说不够,就自己晕过去了。” 小毛头捞起鱼,心情复杂:“……说两只,还真就两只。” “那你……”齐桑柳又拿起书,“那你要开始读书吗?” 小毛头看着那本书,扁了扁嘴,十分不甘愿:“你家人那么多,两条怎么够,咱们再捞两条,你一并带回去。” 齐桑柳一阵感动:“裕山哥,你真好!” 小毛头拍了拍胸:“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区区两条鱼算得了什么!” 齐桑柳的眼泪立刻掉下来:“裕山哥,别人都把我当怪物,只有你一直把我当朋友……” “那当然了,你哪里比别人差了,说你怪物的人才是怪物,我们是好朋友,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小毛头踮着脚尖拍了拍齐桑柳的肩,“再抓两条,不对,三条,就够了!” “咻咻咻!”三道风声拂过,下一刻,三只鱼就从水底浮上来,翻着白肚,已然没了声息。 望着水面的晕过去的三条鱼,小毛头沉默了下,终于开口:“婶婶,别躲了,出来。” 贺锦兮缓缓从树后走出来,微笑道:“鱼都抓够了,可以回去读书了不?” “婶婶你就不懂了,俗话说,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于山水之间。而裕山钓鱼不在鱼,在乎于湖海之间。” “哟,都学会抄诗了。”贺锦兮弯下腰,揉了揉他的头发,“明白明白,你就不是想抓鱼,纯粹就是不想读书,我都懂。”谁不喜欢玩呢! “就是啊,让你看上一整天账本,你也受不住对?”小毛头激动得点了点头,仿佛找到了同盟,“所以婶婶,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对不对?” 贺锦兮叹了口气:“我也觉得你说得很对,可问题是,你叔叔他……” “《孙子兵法·九变篇》中说,凡用兵之法,将受命于君,合军聚众……涂有所不由,军有所不击,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君命有所不受。” 小毛头晃着脑袋背了一通书,可是把齐桑柳听糊涂了,他拉了拉小毛头的手问道:“裕山哥,这是何意思呢?”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叔叔不在家,那家里的事情,就不一定要听从他的安排呀!”小毛头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婶婶,咱们做事情要懂得变通,你说对不对!” 贺锦兮微笑脸:“话是这么说没错,既然你不着急,我也就不着急了。” 小毛头愉快地抱住贺锦兮:“婶婶是世界上最好的婶婶!” “嗯,那明儿的卷子你也要挪后考了是?”贺锦兮见他点了点头,有点遗憾,“你叔父离开之前曾说,只要你把明儿的卷子考好了,就允你玩两天。而后日呢,小后院有个欢送夏姐的小聚会。你大概不知道,夏姐那未婚夫是新晋状元郎,得了许多赏赐,还有极好玩的鲁班锁,西域来的钟表……” “啊,钟表,就是圆圆的,有几根针会自己走动,还会哒哒哒的声音的玩意儿吗!”齐桑柳眼睛一亮,“先前我在南阳侯府见过呢,可那是侯爷的宝贝,寻常人都不能碰的!” “是吗?那沈公子可比南阳侯阔气多了,后日我们会玩射利,这些都是彩头呢,谁中了就是谁的!”贺锦兮说着,悄悄看了小毛头一眼,便发现小毛头的眼睛一下子就直了。 齐桑柳激动万分:“那……贺姐姐,你能带我去吗?” 贺锦兮点头:“当然可以了!” “裕山哥可以去吗!”齐桑柳认真地问。 “不行,他要延期考试,明儿不考,只怕是去不了……” “谁,谁说明儿不考的?我马上回去读书!”小毛头立刻跳起来,将鱼篓和鱼竿塞给齐桑柳,“桑柳,等我考试完了,再帮你多抓几只鱼!” 说完,飞也似的冲向书房。 望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贺锦兮莞尔,回头正要同齐桑柳说话,不想齐桑柳却是瞪大了眼,瞬间就将鱼篓丢到了地上。 贺锦兮下意识蹲下身去捡,便听到对方捏着嗓子说道:“哎呀!一股子鱼腥味,桑柳怎么回事呀!还有衣服,衣服也湿了!” 熟悉的语调令贺锦兮瞬间认出对方:“云杉姐姐?” 第115章 这份狗粮我不吃 “贺妹妹!让你见笑了。”齐云杉弹了弹身上的衣物,“唉,要知道是这情况,我就不出来了,让给二哥哥就是了!” 贺锦兮却是心有余悸:“幸好是云杉姐姐出来,要是你那三哥……”只怕现在已经打起来了。 “唉,我那三哥哥被小后院的几位一顿好打,是二哥哥帮他爬回去的,好在齐家金创药的效用好,要不然桑柳就不出来了。”齐云杉虽然如此说,却是一点都不介意,反而透着庆幸,她低下头,看到贺锦兮小心翼翼地将鱼都装回鱼篓,便很是歉意道,“我刚才才出来,一时失态……” “云杉姐姐和我客气什么呢?”贺锦兮将鱼篓收拾好,放到了一旁,想了想,又将自己的披风取下,交给齐云杉,“湖边风大,云杉姐姐你衣裳湿了,先披着,免得着凉。” “贺妹妹,难为你有心了。”齐云杉拉了拉披风,眸中带着感激,“我们兄妹几个因着这一场病,平日里没少被人指指点点,旁人只当我们是怪物,唯有你,一直以诚相待。” “先前听齐二哥说,他出现,是因为齐公子希望自己变得更好,而齐玉棘的出现,是因为他希望自己能变得更强,不会被人欺凌。每一位,应当都是齐公子的另一面,他想要做好自己,让所有人都喜欢,却在不知不觉中,迷失了方向。”贺锦兮看着她,眸光澄澈,“若是有得选择,谁也不愿意生病。” 齐云杉轻轻叹了口气:“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么?” 贺锦兮看向她,轻轻摇头。 “大哥是齐家唯一的血脉,自打一出生,就身负重任,又因着父母缘薄,尽管身边仆从如云,却不敢表露出半分脆弱,因为他知道,若是自己露出半点软弱,旁人只会指着他的鼻子说,看看,说了他不行,他果真不行。”齐云杉轻声道,“再坚强,他也是人,也有脆弱无依的时候,七岁那年,他来封家看病,见到封常棣和封常景兄弟情深,便想着若有个姐姐,定然比哥哥更会疼惜他。” “所以,你就出现了?”贺锦兮看着齐云杉,忽然想到了封常棣。 封常棣的遭遇和齐玉柏在某些地方何其相似。 自幼便父母双亡,唯有曾祖母呵护,封家大哥虽然也关照着弟弟,可他是家主,素日繁忙,就算有心照顾弟弟,同样也无太大的精力。齐玉柏过得艰难,封常棣只怕过得更难。 齐云杉点了点头,无奈地说道:“只可惜,我这个姐姐平日里只能从镜子里关心他,其他地方实在是帮不上忙。” “不,你帮了他很大的忙。”贺锦兮说道,“因为需要,所以存在,这么多年来,你都没有消失,足以说明你对齐公子有多么重要,虽然只是几句关心,可对一个极度痛苦的人来说,却是一根救命稻草。” 齐云杉苦笑一声,忽然间放缓了声音,温声说道:“这未必是好事。” 骤然转变的声音让贺锦兮倒吸了口气,她不确定地问道:“现在是……齐二哥?” “正是。”齐白杨温和应道,“有些事,云杉有了察觉,但还未明白。我们每一个都是大哥的救命稻草,可着稻草最终是会毁了他。” 贺锦兮看向他,心中隐约之中已经有了答案:“你是想说,你们本不该出现?” “我们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这种需要,也是不对的。”齐白杨的眼中露出担忧,他抬手,将披在身上的披风取下,意有所指地问,“贺姑娘,你难道没有发现么,你见到我们的次数,远比和大哥说话的机会更多。” 贺锦兮仔细一想,不由地背后一凉:“先前曾经看过离魂症的医书,书上说,若是出现这种情况,意味着正主的意志变弱,最终只怕是会鸠占鹊巢?” 说着,她懊恼地拱手:“齐二哥恕罪,是我失言了。” 齐白杨摆了摆手:“你说得极对,我们就是鸠,越来越庞大的鸠,正在将巢中的雀儿赶出去。” “赶出去?”贺锦兮的眉头皱紧,“赶出去,便意味着齐公子消失,那最后这个身体回由谁占据?” “不知道。”齐白杨往后退了一步,远远离开湖面,“任何一个人占据这幅身体,都不是好事,这具身体是大哥的,只有大哥才能控制我们,一旦大哥消失,我们便是群龙无首,最为可怕的是,谁也无法确定,还会不会出现齐小六,齐小七。” 闻言,贺锦兮机灵灵打了个颤:“若是出现更多人,谁都要占用这具身体,最终的结果只有一个……” “齐家独子会成为一个疯子。”齐白杨说出了她的担忧,忽然间屈膝一跪,“贺姑娘,若是可以,请救大哥。” “齐二哥,你这是干什么!”贺锦兮连忙蹲下身扶住他。 “齐家原想着向司命求救,但司命如今有更重要的人要救,你跟着他一道学习,又研制出这么多新药,医术必然高超,否则封老太君也不会将铺子都交给你打理,我与云杉,桑柳都觉得,如今只有你才能救我们……” “可是我才学了没多久,我的医术……” “贺姑娘,但凡知道我们病情的人,即便是大夫,也做不到平等以待,只有你不同。”齐白杨看向她,严肃地说道,“贺姑娘,先前我无意中曾听到后院众人说,你们缺银子。若是你治好了齐家独子,齐家必定以厚礼相谢,哪怕是十万白银,亦是拱手相赠。” “实不相瞒,自我知道你们的病症后,也翻看医书,想要找出医治的法子,但是我的医术实在是浅薄……” “婶婶!你就答应齐二哥!”小毛头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贺锦兮转过头,便见他手中抓着一本书,朝她跑过来。 “婶婶,若是你不会,我跟你一起,我们两个人两个脑子,总能想到法子的。” “小毛头,你知道治好齐玉柏意味着什么吗?”贺锦兮有些不忍心。 “我知道。齐公子若是好了,桑柳就不会再出现了。但是……”小毛头的眼中露出哀伤,“桑柳也希望自己消失,让齐公子好起来,我是他的朋友,就算再舍不得,也要尊重他的想法!只要……只要在剩余的日子里,我们一起好好玩,开心地玩,这样就不会有遗憾了。” 闻言,贺锦兮看向身边的鱼篓,她终于明白,小毛头哪里是偷懒,他……他只是在珍惜和齐桑柳在一起的日子罢了。 “好,我们一起努力……”她轻轻点了点头。 封常棣去了北城,她无法从他那处获得帮助,这一次,便是对她和小毛头的考验。 第116章 活不过三日 接下来的日子,贺锦兮便也不在拦着小毛头和齐桑柳在一块。趁着铺子逐渐步入正轨,新选出的手下也逐渐胜任安排的事务,她终于腾出时间,开始仔细就齐玉柏的病情寻求医治之法。 两日过后,便到了送夏姐的时间了。 贺锦兮领着小毛头一块儿赴宴,身边自然多带了个齐桑柳。因是做过一番叮嘱,小毛头虽然不知道贺锦兮为何不许他在外人面前叫她婶婶,但也高高兴兴地接受了十姐姐的称呼。 许是察觉到要分开,这两日,他们二人相处地十分融洽。 “桑柳,你跟我说说,你们几个兄妹是怎么安排这个身体的使用时间的?”小毛头对这个问题好奇了很久,借着贺锦兮了解病情的机会,立刻先提问。 “哦,每日一早,大哥便会在自己面前摆上四面镜子,然后跟我们说话,看看我们各自的使用时间,因为我最小,所以他们总让我呆在里头。”就算只是另一个灵魂,齐桑柳也和其他老幺一样,备受上头哥哥姐姐的欺负。 “那出不来的时候,你们在里头做什么?”小毛头更加好奇。 “睡觉。”齐桑柳挠了挠头,“对我们来说,不出来,就是天黑了,天黑了就要睡觉,出来了就是天亮了,可以自由行动,当然,只要大哥有需要,一照镜子,我们就都出来了。” “你们平日做什么事情,会互相打招呼吗?”小毛头紧跟着询问。 “从前会通个气,但是后来……”齐桑柳顿了顿,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三哥不愿意说,每次询问就是装死,之后大家就不再互相提醒了,因为,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贺锦兮一听,才明白为什么齐玉棘每次都会跑去小后院闹,原来其他人都没有告诉他!这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无奈。 “就比如这会儿,我就跟我哥哥姐姐们要了时间,若是没有重要事情,他们就会同意的。”齐桑柳说着,又扁了扁嘴,“可是他们现在越来越霸道了,经常不按照约定醒来,像那天抓鱼,四姐姐就突然跑出来了,今天晚上能出现在这里,还是我努力求来的呢!” 贺锦兮叹了口气,真是难为他了。 说话间,三人便踏进小后院。 “我们来了!”贺锦兮愉快地跟大家打了个招呼,又让到了一边,客气地朝众人说道,“还带了两位客人。” 小毛头开心地出来拱了拱手:“听说今天有好玩的,我就求婶……十姐姐带我来了!” 大家立刻拍手欢迎:“小小少爷太客气了,这小后院都是你家的,你想来就来!” 说着,大家又将目光落到小毛头身后的那道身影,紧接着齐刷刷眼睛一亮。 “财神爷……啊呸,齐玉柏齐公子,您来了!” 几乎是一瞬间功夫,小后院众人就将财叔围起来,兴高采烈地说着贺锦兮完全听不懂的话。 “刚才是我把汝窟茶盏和梨花木椅子搬到小十旁边的。” “我放的是桌子,还有景窑的花瓶!” “那盆名贵的文竹是我放的,还有旁边的玉石纸镇!” “纸镇是我放的,你放的是青玉砚台!对了,我还放了一柄玉如意……” “我放了前朝大儒的真迹……” …… 贺锦兮听着他们叽叽喳喳,越听越不对劲。他们口中的那些东西价值连城,可是…… 那天地上的一堆破烂根本就不值几个钱,什么名贵的文竹,不过是随街可见的小竹子,那景窑的花瓶只是陆婶买来的便宜货,至于那青玉砚台玉如意玉石纸镇大儒真迹,更是无稽之谈! “你们……你们以次充好是打算……” 贺锦兮话才出口,就被夏姐一把捂住了嘴:“小声点,齐公子还在那呢!” “你们……”贺锦兮看了看他们记下来的东西,又看了看地上的齐玉棘,瞬间明白了,“你们这是要敲诈……” “他的兄弟来砸场子,不得赔吗?”唐三刀略心虚:“我们也就是每次溢价了一点点……” “是亿点点?”贺锦兮望着单子,已经知道小后院为什么会大变样了。 齐玉棘以为她就是小后院的人,只是被他们藏了起来。所以只要得了空,就来砸场子,但齐玉柏一出现,他就会赔偿小后院的损失,而且每次都会多加一些抚恤金。 这就给了大家空子,左右都是一堆碎片,齐玉柏又不会去查,写什么他就信什么! 至于那天财叔那一嗓子,自然是要将齐玉棘引过来。 贺锦兮的心情十分复杂,她看了看身边局促的齐桑柳,大声咳了一下说道:“让我来介绍一下,这是今年七岁的齐小五桑柳。” 此言一出,原本热闹的小后院瞬间归于平静,众人将单子一收,换了一副和蔼的笑容。 “早就听说齐家还有个五弟弟,没想到看起来这么乖巧!”陆婶从袖中摸出一颗糖,“来,这是陆婶做的甘草糖,给你尝尝,哦,小小少爷,你也来一颗!” 齐桑柳接过糖,眼眶红了一圈。 陆婶哪儿见过这阵势,紧张问:“怎么了小五?” 齐桑柳扁了扁嘴,说道:“小五很开心。” 之前,他虽然想要跟贺锦兮一块儿来小后院,但心中终究还是担心的。 他知道小后院的人和三哥关系不好,不是三哥拆了小后院,就是他们把三哥打得遍体鳞伤。虽说他和三哥不同,可对别人来说,他们是同一个人,万一他们讨厌他了,会让贺姐姐为难。 却没想到,他们竟然能用不同的态度,面对不同的人。 “你看,这世间不止我和十姐姐喜欢你,桑柳你是个好孩子,十姐姐说,只要是好孩子,就会有许多人喜欢!”小毛头拉住齐桑柳的手,又把自己的糖给他,“这下,你不用担心了?” 齐桑柳垂下脸,轻轻点了点头。 有了这一出,小后院又热闹了起来。 贺锦兮将小毛头和齐桑柳交给还闹着别扭的纪彤和唐三刀,往四周看了看,便有点奇怪:“陆婶,夏姐和沈公子呢?” 闻言,不止是陆婶,连财叔和殷武都露出了暧昧表情。 陆婶:“还……还在屋里。” 贺锦兮更加奇怪:“都这会儿了,怎么还在屋里呢?我去叫他们。” 陆婶连忙拉住她:“不可!” 贺锦兮奇怪道:“怎么了?” 陆婶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像是下定了决心,说道:“自从他们重缝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小别胜新婚,除了吃饭,就腻在房中。” 殷武接口道:“而且,他们的房间里时不时就传出嗯……啊……哎呀……这种声音……” 不等殷武说完,陆婶用力拍了下他:“当着小孩子的面胡说什么呢!” 第117章 渡气 这两位神色看起来极其不自然,看得贺锦兮疑窦丛生。 “先不管他们,你看,醉仙楼的饭菜已经送上门了,咱们先吃……”陆婶掩饰地笑着,去拉贺锦兮的手,却不想,夏姐的房间里先一步传出一声尖叫。 这下子,连忙着吵嘴的纪彤和唐三刀都安静了下来。 “好像是沈公子的声音?”纪彤的脸色微微一变,“夏姐又开始欺负沈公子了!” “他们每次都折腾到了深夜,次日看到沈公子,仿佛脱了形。”财叔也忍不住摇头,“这样下去,沈公子只怕撑不了多久……” 闻言,贺锦兮的脸色一变:“那还等什么,速速救人!” 说着,她一个纵身,便从平地跃至二楼,直奔夏姐的房间。 纪彤眼见不对,连忙跟过去,想要阻止,可惜贺锦兮的轻功不凡,不过眨眼功夫,已经到了夏姐房门口,抬手就将门一推:“夏姐,手下留情!” 屋内的叫声戛然而止,众人倒吸了口气,慌忙使着轻功飞了过去,便见到夏姐骑在沈容希身上,那沈容希的衣服褪了一半,露出精壮的背部,正任由夏姐为所欲为。 房门骤然被推开,夏姐蓦地从沈容希身上跳下,待看到小后院众人齐刷刷挤在了门口,立时露出震惊的表情。 “你们这是干什么……”夏姐皱着眉看向众人。 众人下意识退了一步,迅速将话语权让给了还没反应过来的陆婶。 等到陆婶发现身边空荡荡时,已经来不及了。 “陆婶,你说?”夏姐挥了挥袖子,顺势掀起被子将沈容希盖住。 “既然已经到这个地步了,那我就直说了。”陆婶老脸一红,勉强开口,“小夏啊,虽说这小别胜新婚,但也要克制一点是不是,而且……而且……” 财叔眼见着陆婶说不下去,便接着道:“而且,这男人啊,看着再精壮,也不能杀鸡取卵,临泽而渔,凡事都要有个度,对不对?” 夏姐沉默了下,问道:“你们以为我和沈容希在……这样?那样?” 这口吻让大家一愣。 “我们听沈公子叫得那么凄惨,还以为你们在打架……”不知为什么,眼前的情形让贺锦兮想到了妖精打架,但是她也不敢说,更不敢讲。 “哦,我们没有打架。”夏姐不是傻子,从方才众人的反应中琢磨出味来,她笑了一下,顺手从桌子上拿起一块砭石,“我正照着小十给的法子,教沈容希医术。” 众人闻言,目瞪口呆:“啊?”当真,就这? “教……医术?”财叔怀疑地看着他们。 “不然呢?”夏姐挑了挑眉反问道。 “哦哦,这教医术,也不用喊得这么大声?我们每天晚上都听到惨叫声。”纪彤干笑了一声道。 “前几日,我力道不对,害的沈家哥哥受了点苦。” “那刚才呢?” “刚才我不小心滑了一下,所以这石针就扎得有点深……”夏姐说着,将沈容希身上的被子一掀,大家这才发现,床上的沈容希身上的确有一些针眼。 “原来如此。”纪彤勉强笑了一声,“我们还以为……” “以为什么?”夏姐扫了一眼在场众人,顺手将被子盖回原位。 现场一片安静,除了不明所以的贺锦兮,想歪了的其他人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尴尬地恨不得原地消失。 倒是沈容希先笑出了声,他顺手将衣衫整好,坐了起来:“不过,就算你们不来找如儿,如儿也要下去找你们。” “夏姐是闻到了醉仙楼饭菜的味道了?”贺锦兮还未看出眼前的异样,好奇地问道。 “醉仙楼的饭,今天怕是吃不成了。”夏姐将贺锦兮前些天送给她的册子放到了桌面上,“小十,你确定这法子是从医书上抄的?” 贺锦兮点了点头:“我翻了好久的医术,才发现的。” “那就巧了。”夏姐的手指点着册子,轻声说道,“这法子,我学过。” 贺锦兮不解道:“怎么可能?那医书是封常棣给的,海叔说这是封家最珍贵的典籍,照道理,应该是不常见的。” “封常棣先前给我的医书中有同样的记载。”话音刚落,夏姐将另一本医书翻开,指着其中一段朝贺锦兮说道,“你看看,是不是一样的?” 贺锦兮连忙拿起来比对了一番,秀眉顿时皱紧:“的确一模一样,而且……” “小十,你还发现了什么?”夏姐问道。 “近日,我跟小小少爷一块儿学医术,也看过很多医书,封家并没有这本专说喘鸣的医书。册子里的内容散在了好几本医典之中。还有……”贺锦兮的目光又落到了册子上,“你这册子上的字迹和封常棣的一模一样。” “你确定?”夏姐问道。 虽说她和封常棣朝夕相处了一段时间,对他的字迹也较为熟悉。 但贺锦兮也不敢断定,这字一定是封常棣所写,万一是有人模仿他的笔迹呢? 贺锦兮犹豫了片刻,又道:“要不,让小小少爷过来辨认一下。他自小便是由封常棣启蒙,对封常棣的字迹定然比我清楚。” 大家觉得这个建议靠谱,便将楼下的小毛头请了上来。 小毛头拿着册子仔细翻看了许久,又像模像样地品鉴了一番后,才故作高深道:“父亲曾跟我说,叔父的字有颜筋柳骨之风,又自成一家,旁人就算模仿,也不过是东施效颦。这就是叔父的字,千真万确。” “那么问题来了,封常棣为什么会为小夏写医书?”财叔问到了重点,“难道是看小夏国色天香,便……” 夏姐冷笑一声:“财叔,换了旁人我还相信,你想想每次我被封常棣拿着砭石收拾的样子,这话说出来,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财叔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我这是推测,良心怎么会痛咯!” 夏姐回以冷漠脸:“哦,原来你是脑子不清楚。” 财叔:“……” “各位,我有个请求。”贺锦兮的目光并未从医书上离开,“能否将封常棣给你们的医书拿来瞧瞧?” “没问题,我随身带着呢!” “我也是!” 打败封常棣是小后院众人的主要目的,这些时日,他们窝在这院子里,除了研究医术,就是研究医术,是以这医书便一直放在身侧,贺锦兮一开口,众人便将医书放到了桌面。 贺锦兮朝小毛头使了个眼色,小毛头立刻将医书逐一查阅,片刻后,他看向众人,道:“这些医书的字迹和叔父的字迹一模一样。” 第118章 不但想踩,还想打你 贺锦兮也将桌上的医书翻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合上:“你们的医书和夏姐的一样,里头的内容同样是散在许多医书之中,不过被封常棣集结成册。” “你的意思是,封常棣为了让我们学习医术,特意将一些内容抄录到一起,谎称医书,让我们学?”殷武立刻想明白了,他一拍手掌,气愤地说,“出书人是他、考核的人是他、判定我们输赢的人也是他!封常棣他这分明是耍着我们玩!” “对啊,这不等于什么都是他说了算吗!”纪彤回过味来,也有些生气,“照这样下去,就算我们学得再好,也赢不了封常棣!” “且慢!情况未必如此!”贺锦兮拿起夏姐的册子说道,“夏姐得了喘鸣之症,封常棣给她的是砭术的内容,这里有医治喘鸣的法子,就和我在医书上看到的一模一样。这只是巧合吗?” 经过贺锦兮的提醒,财叔立刻将自己的医书打开,翻看了一遍,忽然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财叔,你有什么发现?”陆婶连忙问道。 财叔尴尬地笑一声:“没什么发现,只是突然想起来,自从进入小后院之后,我这把身子骨比从前要硬朗了许多。” 说着,财叔将自己的医书交给贺锦兮,问道:“小十,你看看,我这医书治的又是什么病?” 贺锦兮接过来,翻看了一遍,说道:“这里说的是以灸术治头风,里头的法子十分独特,前所未闻,但我可以确定,必有奇效!” 财叔的脸色蓦地一白,飞快抓过陆婶的医书给她:“你再看看这个!” “这是消渴症,以药浴和汤药并用而治,不仅有药理,还有平日要小心注意饮食之类的细节。” 财叔又将唐三刀的医书递给她。 “这是……治肾痨的……”贺锦兮还未说完,唐三刀立刻将医书抢走,与此同时,众人看他的目光瞬间变了变。 “肾痨,便是肾有问题,这肾可关乎着……”殷武的眼中充满了同情,“没想到,刀郎你年纪轻轻,竟然就……不行……” “胡说八道!”唐三刀立刻涨红了脸,“我……我这是为少东家来求医的!” 殷武点了点头,眼中的同情更甚:“没错,是男人,怎么能不行!定然是为旁人求医的!” 唐三刀:“……” “夏姐的医书载的是医治喘鸣的法子,而她恰好也得了此病。而刀郎是来求封常棣为他少东家治肾痨的,好巧不巧,他的医书上也是治肾痨的法子。”贺锦兮看向财叔,“我做了个大胆的猜测,财叔你得了头风,陆婶得了消渴症?” 财叔和陆婶不约而同地点头,心中隐隐约约已经生出了猜测。 封常棣明面上是要考他们的医术,实际上这学习、这考核全都是针对他们的病症而定。甚至于每次迎接他们的挑战,都是在暗中对他们进行治疗。若非如此,大家在这里呆了这么久,病情应当早就恶化,而非越来越强健!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拐这么大的弯子。”纪彤困惑地问道,“直接动手治我们不……” 纪彤还没说完,就被陆婶捂住了嘴,陆婶笑着说道:“谁说封常棣给我们治疗了!他是在出难题,让我们知难而退,顺道收拾我们,打击我们的士气!” 纪彤先是不解,随即想到了封家的家规,顿时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贺锦兮也跟着松了口气,笑道:“这医书就好比科举,要想考好,可不得先把四书五经等等读得滚瓜烂熟,明白了试题的内容,才能写出好文章!” “正是,正是!”众人纷纷附和,无需任何提点,便达成了默契。也是在这一刻,大家对封常棣仅存的敌意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封常棣顶着族规的压力,不仅授他人予鱼,更授他们予渔。只要学会医治的手法,哪怕旧疾复发,也能及时自救。 “我还有个想法。”见众人看过来,贺锦兮才说道,“我先前也跟着封常棣学了一段时间医术,颇懂些医理,既然这些医书是专治你们的病症,那大家不如赶紧学起来,有什么不懂不明白的地方,就来问我,左右封家那些医书都在,定能找到解答之法。” 这一提议得到众人的同意。 四周一片欢喜,唯独小毛头和齐桑柳不明所以。 齐桑柳低头靠在小毛头耳边低声问道:“他们为什么突然这么高兴了呢?” “我也不知道。”小毛头挠了挠头,“可能发现叔父帮他们整理好医书,可以少读许多内容,所以开心?” “那咱们想要的东西还有戏吗?”齐桑柳悄悄看了沈容希一眼,失望中带着一丝期待。 “能,不过要等一些时日,当务之急是要先治病。”财叔看向夏姐道,“小夏,你多留几日,应当不妨事?” 夏姐笑道:“求之不得。” 接下来的时间,小后院的众人便投入到学习当中,有病的治病,没病的帮旁人治病,贺锦兮也不闲着,日日翻阅医书,为众人解答疑惑。 这期间最先学会的便是沈容希。尽管先前没有碰过医书,沈容希却靠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在短短数日之内,将医书读得通透,并且在贺锦兮的指导下,成功缓解了夏姐下一次的病发症状。 如此便算是出师了。 沈容希出师之日,便是夏姐和大家分别之时。 这一夜,皓月当空,清辉满地。 夏姐欢送仪式在小后院院中进行,送行的除了小后院众人,还有小毛头和告假而来的齐桑柳。 众人围坐在一起,面对着满桌的美食,气氛却很是伤感。 “状元郎不愧是状元郎,学东西就是比旁人要快许多,原本以为小夏能多留半个月,没想到你短短几日就出师了。”醉眼朦胧之际,财叔举起了杯子,“状元郎,带小夏回去后,可不许欺负她,否则我们大家伙儿提着刀杀上门去,哪怕你是朝廷命官,我们也要让你付出代价。” “没错,不许欺负夏姐,要不然……”纪彤右手夹着银针,在半空挥了两下,俨然有了警告之意。 “诸位放心,我好不容易得了如儿的同意,自然不舍得伤害她。”沈容希拱了拱手,笑着讨饶。 财叔这才笑了起来,又看向夏姐说道:“其实我们本不该如此伤感的,你离开了,又不是不能回来探亲。当然,可不要像殷武这种没学好,又狼狈跑回来。” 殷武讪讪地笑了笑,为自己辩解:“还不是我那东家自己不懂节制,这可怪不得我。” 唐三刀搂住殷武的肩膀,羡慕地说:“你那东家若是出现了情况,你还能看出一二,不像我……” 话一出口,场内出现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唐三刀那少东家的病情确然是……不太能看得出来。 “你们比我好,你们的病是长在别人身上,不像我……”陆婶叹了口气,“长在自己身上。” “那有我惨吗!你那消渴症,药物和食物双管齐下,还能控制病情恶化,我多惨啊!”财叔摸着脑袋叹了口气,“要是病发起来,我哪里有心思为自己治疗。” “要我说,财叔也学一学夏姐,找个贴心人,在你发病的时候,为你扎一扎,熏一熏。”纪彤说着,为小毛头夹了一个狮子头。 闻言,正在埋头苦吃的小毛头放下了筷子,他惊讶地问道:“啊?财爷爷这么一把年纪了,还没有成亲吗?” 齐桑柳立刻凑到小毛头耳边,悄悄说道:“你看财爷爷的样子,年轻的时候肯定也不好看,怎么会有姑娘喜欢呢?你问得这么直接,多伤他的尊严啊!” 尽管他压低了嗓门,但那声音依旧震耳欲聋。 财叔:“……”我谢谢你的“尊重”。 财叔怒了:“去去去,财爷爷我年轻的时候是整条街最靓的少年,小子你再胡说八道,就把小后院的赔偿先拿出来……” 齐桑柳立马将身体缩到了贺锦兮的背后:“十姐姐……” “财叔您别生气,虽然您没有贴心的人儿,但小十可以帮你呀!而且经过这几次治疗,你的情况明显要好了很多不是!”贺锦兮连忙给齐桑柳解围,“再不行,你就留在小后院,等小十帮你治好了,你再走!” 财叔看着贺锦兮,笑了笑:“哎呀,这小十如今是越发有女主人的风范了。” 不知为何,这话听得贺锦兮心头一虚,仿佛被看透了似的,一旁的陆婶推了他一把,说道:“等我们学了医术离开,这院子可不就剩下小十这个女主人了吗?” 一句话落下,原本带着有些欢快的气氛瞬间消散,离别的愁绪笼罩在小后院。 “不论相聚的时光有多快乐,人生终归是要别离,若没有别离的痛苦,何来重逢的欢乐。”沈容希执杯说道,“今日的分别不是永别,喝了这杯酒,我们来日定能再会!” 众人纷纷举杯,将惆怅散在酒水,滑入愁肠,化作离别泪。 在这伤感的沉默中,齐桑柳再次用他自以为小声的嗓门问小毛头:“裕山哥,十姐姐不是说夏姐夫有钟表当彩头吗?那咱们什么时候开始关扑啊!” 小毛头连忙捂住齐桑柳的嘴:“不要说得这么大声,万一夏姐夫不舍得拿出钟表当彩头,那多尴尬啊!” 众人:“……”这么大声,你俩是故意的? 第119章 归还铺子 “谁说我舍不得。”沈容希从一侧拿出早就备好的锦盒,笑道,“这钟表,我准备了两份,就看你们两个有没有办法博得头彩了!” 殷武立刻跳起来,从一侧拉出一个转盘,愉快地说道:“来来来,能不能拿到,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闻言,齐桑柳和小毛头一阵欢呼。 小后院瞬间热闹了起来。 射箭的射箭,喝酒的喝酒,海侃的海侃,其乐融融。 贺锦兮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她揉着惺忪的眼睛望了望四周,发现财叔和陆婶趴在另一张桌子上睡着了,殷武的怀里抱着酒壶,躲在角落里流着口水,纪彤就在她旁边趴着,其他人却不见了踪影。 她骤然想到自己昏睡前,小毛头还举着箭对准靶子,誓要射中钟表,顿时心头一惊。 “小毛头!小毛头!” “十姐姐,我在这里。”一只小手在桌子底下扯了扯她的衣角,她低下头一看,就见到小毛头红彤彤的眼睛。 贺锦兮松了口气,连忙将小毛头拉出来:“怎么躲到下面去了?眼睛还红红的?夏姐他们呢?” 小毛头低声说道:“夏姐和沈姐夫走了。” “走了?”贺锦兮大惊。 与此同时,其他人也被她的声音惊醒。 “他们什么时候走的,怎么……怎么也不说一声啊!”陆婶抱着头,语气颇为伤感。 “我本来想叫醒你们的,可是夏姐说,他们想静悄悄地走,省的她到时候忍不住哭起来。”小毛头的神色很是哀伤,“她还说,夏家是武林世家,有的是银子,所以不用大家伙给她送别礼金了,回头齐公子给咱们赔款,她的部分,你们平分了就成。” 闻言,贺锦兮的眼眶一湿。 纪彤深吸了口气,不让自己的泪水落下,往四周看了看,故意说道:“刀郎呢?这刀郎肯定在屋子里睡觉,可恶,自己躲着,也不叫醒我们!” 小毛头扁了扁嘴,接着道:“三刀哥哥也走了。” “走了?去哪里了?”陆婶再次愣住。 “夏姐姐走了后,他就睁开眼,说他也要走了。”小毛头的声音里有浓浓的鼻音,“他说他已经把医术学得差不多了,要回去治少东家的病,同时也解开他们之间矛盾的时候,他也不想跟大家哭哭啼啼地告别,所以趁着今天一块儿走,这样大家只要伤心一次就成了。” “可他……”纪彤一愣,声音低落了几分,“可我还没跟他和好……” “彤姐姐,刀哥哥说他本来就是跟你闹着玩的,让你不要太放在心上。等他治好了少东家的病,就回来跟你道歉。” 纪彤眼眶一热,泪水便止不住落下:“他怎么能不说一声……” 此时,贺锦兮终于察觉到了小毛头的异样,她蹲下身,拍着他的肩膀,温声问道:“小毛头,你怎么了?” 小毛头扁了扁嘴,忍不住扑到贺锦兮的怀中,哭着说道:“桑柳,桑柳他也走了!” 贺锦兮松了口气,连忙拍着他的背安慰道:“你也知道桑柳和他的哥哥姐姐共用一个身体,只是时间到了所以离开,他还会回来的。” “不是!”小毛头哭得稀里哗啦,“他说,他以后都不会再出现了!” 昨天晚上,长辈们都喝得七荤八素,根本没有人管他和齐桑柳。 他们便一人一箭,认认真真把钟表的彩头射中。 “好啦!你一个,我也有一个,只要拿出来,大家就知道我们是好兄弟了!”小毛头开心地将钟表放到齐桑柳的手中,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没想到,齐桑柳却是将钟表放到他的手中,摇了摇头。 “桑柳?你不喜欢这块吗?”小毛头想了想,就将自己的那块钟表放到他手中,“那我把我的这块给你好了。” “裕山哥。”齐桑柳摇了摇头,说道:“这个钟表,我以后都用不着了,我要走了。” 那时候,小毛头也和贺锦兮一样,以为齐桑柳只是到了时间,该睡觉了,就拍了拍他的肩说:“那你把你的哥哥们叫出来,他们出来了,我才能放心让你走。” “不是。”齐桑柳坐到了旁边,看着小毛头眼中满是伤感:“我走了,以后都不会出来了。” 小毛头的手一抖,钟表就落了地,盖子掀开,滴答滴答的声音混在了此起彼伏的打鼾声中。 小毛头:“你为什么不出来了?是我做了让你不高兴的事情了嘛?” “不是。”齐桑柳叹了口气,说,“我觉得不能再出来了,大哥的病情越来越严重,我要是再出来,他很可能睡了就醒不过来了。” 小毛头的眼泪就掉下来:“可是这么久了,都没事……” “就是因为太久了,所以问题才越来越严重了。”齐桑柳也跟着哭起来,“那天我去找你,看到十姐姐在看医书,还有你们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 闻言,小毛头大吃一惊:“那些话,你是说……” “那天你跟十姐姐在书中发现,若想治愈离魂症,必须要原主的意志足够强大,才能逐一消除其他灵魂,变成正常人。那天你们还说,若是无法消除其他灵魂,大哥极有可能被吞噬,以后再也不会出现了。”齐桑柳流着泪,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本来就是占了大哥身体,多活了这么长的时间,我不可以贪心,所以我就得离开了。可是……那时候我很不甘心。” 齐桑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大哥小时候因为身份特殊,从未畅快自由得玩耍过,又因为这奇怪的病症,更是连一个朋友都没有,心中的遗憾和不甘越积越重,他便是这遗憾和不甘的产物。 自从他出现之后,就被前头的几位哥哥姐姐压制着,仿佛又重新过了一遍大哥小时候的日子,于是这不甘和遗憾便与日俱增,而他也逐渐强大。一直到……封裕山的出现。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人愿意和他成为朋友,是真的将他当做是七岁的孩童看待,有好吃的想到他,有好玩的想到他,就连闯了祸,也不忘抓他一块儿背锅。 而真正让他了却遗憾的便是这几日,贺姐姐放宽了对封裕山的约束,还派人保护他们。封裕山便带着他去了许多他不曾去过的地方,还有小后院的人们,也如侄子般护着他。 这些时日,他得到了大哥小时候不曾得到过的温暖,了却了心中最大的遗憾。 “可是……可是我只是想让你开心,我并不想你走……”小毛头拉着齐桑柳的手说,“桑柳,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不要走好不好!” “我没有走,我只是长大了!”齐桑柳用力地擦了下眼泪,“这段日子的所有经历,都会成为大哥的记忆,我长大了,就是大哥的样子,你……你还可以……” “不可以,你长大了,我还没长大,大人和小孩是玩不到一块儿的!”小毛头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就这么消失了,哭得稀里哗啦的,止都止不住。 “我会跟大哥说的,以后我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裕山哥,你不要哭,呜呜呜……”齐桑柳和小毛头抱头痛哭。 小毛头哭着哭着,也不知道何时睡过去。等醒来时,就看到自己的两只手都拿着一块钟表,钟表的盖子上各自刻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裕山哥永远是桑柳的大哥!” “桑柳和裕山哥永远是好朋友!” “呜呜呜,齐桑柳这个骗子,我以后都不当他的好朋友了!”小毛头边哭边说完了一切,手中的钟表却始终攥得紧紧的。 这是年仅八岁的他第一次遭遇这样离别,这其中滋味着实不好受。 也许,齐桑柳和齐玉柏长得一模一样,可是于他而言,齐桑柳永远是齐桑柳,是任何人无法替代的。 …… 贺锦兮不敢让自己沉浸在别离之中太久,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从小后院离开之后,她立刻去找了齐玉柏。 看到她的出现,齐玉柏的脸上露出欢喜之意,身边的乐师直接吹起了《抬花轿》,仿佛下一刻就能原地成亲。 贺锦兮:“……那什么,能把齐二公子叫出来吗?” 齐玉柏的笑容凝固。 唢呐一声起,《哭丧歌》迎面扑来。 贺锦兮:“……”倒也不必如此现实。 齐玉柏沉默了一下,吐出三个字:“拿镜子。” 乐师心领神会,眨眼间,镜子就出现在齐玉柏的面前。 齐玉柏接过镜子,朝乐师挥了挥手,待乐师离开,关上门,这才看向镜子,缓缓开口:“二弟,出来。” 却见齐玉柏的双目一闭,片刻后再睁开眼,那眼神仿佛换了个人。 不,确实是换了。 “贺姑娘找我有事?”齐白杨朝贺锦兮拱了拱手。 贺锦兮犹豫了一下,问道:“小五他真的走了吗?” 齐白杨点了点头。 贺锦兮说:“医书上曾说,原主越强大,治愈的机会越大。却不知齐玉柏公子现在的情况如何?” 齐白杨回想了一会儿,说道:“许是因为少时的心愿已了,大哥的状况比之前要好一些,原先应当是小五苏醒的时间,现下都由大哥占据。” “若是如此,我倒是想到了一个治病的法子。” “愿闻其详。” “小五说,他就是年幼的齐大公子,因着心愿未了,成了执念才出现,这些时日,小毛头圆了他的心愿,所以他选择离开。”贺锦兮说道,“我便想到你先前所言,你是齐公子最想要的模样,齐玉棘是齐公子保护自己的样子,云杉姐姐是因为他渴望有个姐姐,若是你们几位的心愿完成了,是不是就能……” 说到这里,贺锦兮的话一顿。 齐白杨微笑道:“贺姑娘选择与我商讨此事,不正是因为信任我么?此时看起来有有些难言之隐的意思,是不是有什么顾及?” 第120章 不是她 贺锦兮的神色微微松了松:“若是完成你们的心愿,你们是否也会如桑柳一样消失?” 齐白杨颔首说道,“其实我曾经试过消失,但始终不得其法,如今小五的离去,倒是给了我提醒,或许,我们真的可以试一试。” “应当怎么试?从谁开始?”贺锦兮看着他,声音中带着不安。 齐白杨看向镜子,双目一闭,下一刻再睁眼,眸中顿时多了一层妩媚,那声音也细了几分:“三哥的性子根本不会听从你们的安排,二哥还能压一压他,所以就从我开始试。” “云杉姐姐……” “身为一名女子,最想要的是什么?”齐云杉轻轻一笑,“自然是做真正的自己。” “真正的自己?”贺锦兮眼睛一亮,“我明白了,云杉姐姐,接下来这几日,你就跟我走!” 这话倒是勾起了齐云杉的好奇:“你知道我要什么?” “我知道!” 身为女子,想要的东西有很多,但首先就是漂亮。 试问哪一个女子不喜欢胭脂水粉,不喜欢绫罗绸缎,不喜欢将自己打扮得美若天仙? 没有! 贺锦兮当下便带着齐云杉去了城中最大的成衣铺,从第一件衣衫开始。 因是先通了气,成衣铺老板面对齐云杉时,没有表露任何异样,只将她当做身形魁梧的女客,快乐地介绍起最新样式,末了还送了一件暗藏玄机的裹胸,穿上她,齐云杉的身材立刻变得玲珑有致,再加上隔壁胭脂铺老板娘的一双巧手,再出门时,齐云杉活脱脱变成了一位美娇娘。 齐云杉拿着扇子,半遮面,对着铺子门口的铜镜挺了挺胸,立时便将男子的目光勾直。 做女子,挺好! 打扮好了自己,下一刻自然是花钱,但凡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但凡钱能买到的快乐,那还不多买点。 看着齐云杉提着大包小包的战利品,贺锦兮深深觉得,钱可真是个好东西! 待他们将镶红街的大小店铺逛了个遍,天已经渐渐黑了。 “我和封常棣经常去前头的云喜店喝糖水,云喜店有一种饮子,名唤百味子,入口的味道随彼时的心情而定,酸甜苦辣咸,应有尽有,封常棣说,这叫人生百味,自在其中。” 齐云杉用扇子遮住了唇,笑盈盈道:“封常棣,封常棣,贺妹妹,你今日带我走了一路,封常棣这三个字可是说了不下百遍。” 闻言,贺锦兮的脸蓦地一红,支支吾吾解释道:“这些的确是他先前带我走过的。不然我也不知道呀!” “借口。”齐云杉凑近贺锦兮,取笑道,“分明是封常棣离开得太久,你想他了。” 贺锦兮否认三连:“我没有,我不是,你胡说。” “行,你说不是就不是。”齐云杉也不为难她,只拿着扇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走,带我尝尝百味子到底藏了些什么味道。” …… 镶红街的云喜店是南阳最负盛名的糖水铺子,听说这里的大厨是从京城请来的,乃宫中御厨的高徒。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但凡和大内、宫中沾上边的,身价立刻就高了十倍不止,所以想要细细分辨真伪,还得亲自去尝一尝才行。 “百味子是云喜店的招牌,一推出,就得了城中贵女的追捧,若说南阳贵女最多的地方,南阳侯府只能排第二,云喜店才是贵女的聚集地。” 贺锦兮说完,两人已经进了门,店小二带着热情的笑容迎上来:“司命夫人,好久未来了,包厢已为您准备好了。” 两人由店小二领着,往二楼走去。 路上,贺锦兮便朝齐云杉低声说道:“幸好封常棣还有点薄面,要不然,咱们今天可就吃不到好吃的糕点了。” 齐云杉啧了一声,笑着道:“看看,又是封常棣。” 贺锦兮微微红了脸,正要开口辩解,便听到一旁传来嗤笑声:“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司命夫人。” 贺锦兮侧头一看,便见一个包间内走出几个人,为首的女子看着有些眼熟,她想了想,终于记起来:“原来苏娟姑娘。” “司命夫人,你身边这位姑娘,看着有点眼熟啊!”苏娟昂着头,走上前,将齐云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哟,这不是齐家那位不男不女的大少爷?就算你费尽心思打扮,也是丑八怪一个。好好的男人不做,非要做女人,可真是贱骨头!” “啪!”话音未落,贺锦兮反手对着她就是一个巴掌。 “贺锦兮,你!你打我!”苏娟立刻被打蒙了,捂着脸连撒泼都忘了。 “对啊,打的就是你。”贺锦兮搓了搓手,将齐云杉挡在了身后,冷冷看着她道,“苏家到底怎么回事,竟然还把你放出来到处乱咬人。” “司命夫人,你怎么能无缘无故打人?”一旁随苏娟而来的绿衣女子跟着上前护住同伴,生气地说道。 “我这人向来不爱动嘴,有什么事情,能动手,就不会废话。”贺锦兮往一旁靠了靠,为齐云杉让出一条道,“云杉姐姐,我们走。” “慢着!你出手打人还想走!”另一名蓝衣女子拦住了贺锦兮的去路,“跟苏姑娘赔礼道歉,否则休想离开!” “她羞辱我朋友,我还需要跟她道歉?”贺锦兮冷冷一笑,“这位姑娘,你倒是好大的脸面!” “要不,我们就算了。”商凝珠不知何时出现,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脆弱模样,温柔地说道,“司命大人离开多日,司命夫人她独守空房,这几天脾气不好也是在所难免。” “独守空房?我看她是乐在其中。”苏娟缓过劲儿来,语气愈发的轻蔑了起来,“让情郎男扮女装,掩人耳目,真实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啪!”苏娟话才落下,反手又挨了一巴掌。 这巴掌,来自齐云杉。 齐云杉的力道可比贺锦兮要重得多,一出手就是五指印,苏娟的嘴肿了一圈,登时出不了声,只能支支吾吾地流眼泪。 齐云杉收了手,假笑道:“妹妹,你脸上有只虫子,帮你清理一下,你没事!” 商凝珠一脸怜悯地为苏娟擦去眼泪,并阴阳怪气道:“齐公子,我知道你不是被人揭破了秘密,恼羞成怒才动的手。可就算是好心,你这下手也太重了。” “商姑娘,你真是太单纯了,他分明就是借故打人!这事儿不能这么算了,咱们必须要告到封家,让整个封家都知道,司命夫人和她奸夫的故事!”蓝衣女子扶住苏娟,气得脸通红。 其他人更是义愤填膺,将贺锦兮和齐云杉团团围住。 看着眼前架势,商凝珠心中一阵得意。 自侯府宴会之后,商凝珠便去打听过齐家的消息,这才知道原来齐玉柏的身体里还藏着其他人。她本来还愁着怎么将贺锦兮拉下司命夫人的位置,没想到她竟然将把柄送上门。 只要坐实了贺锦兮和齐玉柏通奸的罪名,她这司命夫人的位置怕是保不住了。 “谁说她是齐公子了!”贺锦兮将齐云杉遮在脸上的扇子取下,冷冷看向众人,“在场的诸位,有谁的样貌比得上她?有谁的身姿比她曼妙?哪个男人能有如此动人的体态?” 说着,她朝店小二看去:“小二哥,你也是男的,你倒说说,我云杉姐姐是不是男人?” 齐云杉虽然身形比旁人要高大了些,那眉目经过城中最好的胭脂铺老板娘的描画,细眉如柳叶飘逸,黝黑的眼眸仿佛笼了层远山薄雾,又如含了朝露,盈盈眸光,我见犹怜,不过轻轻一眨眼,那小二立时便被勾了魂般,刹那间红了脸,支支吾吾道:“如此……如此美若天仙的女子,怎么可能是男人……” 贺锦兮的声音无比坚定,再加上小二那被迷得七荤八素的模样,倒是让众人起了疑心。 先前看齐云杉时,只觉得她身形高大,又被苏娟和商凝珠一挑拨,自然而然便认为这是男扮女装的齐家少爷,待此时仔细一看,却是越看越心虚。 不说旁人,只说自己,站在齐云杉身侧便是如同丑小鸭般。更何况,齐家可是城内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齐玉柏又是齐家独子,就算他有男扮女装的癖好,齐家为了脸面,也断然不许他做这般出格的打扮。 更何况,也没多少人见过齐玉柏,就算见过的人,也只记得齐玉柏是翩翩公子,哪里是如今妩媚的模样,一时之间,便有些茫然。 “我先前倒是听说,齐家公子长得比女子还好看,若是扮成女子……”商凝珠的声音幽幽响起。 齐云杉嗤笑一声,扶了扶胸口:“商姑娘,要不要来摸摸看,我到底真不真?” 商凝珠心下大喜,这不是送上门的机会么,只要掀了齐云杉的真面目,那边能坐实贺锦兮通奸的罪名。当下她便假意扭捏了下:“虽说这不太雅,若你是女子,倒也无需拘谨……” “慢着。”贺锦兮在此时一把拉住商凝珠,微微一笑,说道,“商二小姐,你对我姐姐如此无礼,是为了验证她的身份,倘若她是男人,便自由你处置,要是一会儿证实她确实是女子,那你也得付出点代价。” 第121章 原来你是李闲庭的人 “若她真是女子,我自然会赔礼道歉……” 商凝珠还未说完,就被贺锦兮止住:“赔礼道歉有用的话,还用官府做什么?证实她的女子之后,你便也由着我们确认一下你的身份。” 商凝珠顿觉不妙:“你这话何意!” 贺锦兮微微一笑:“实不相瞒,其实我也一直怀疑,你是男人。” 商凝珠自信地挺了挺胸:“胡说,我是如假包换的女子!” “若是女子,你这胸……”贺锦兮指了指她的胸口,“为何比我姐姐还要平呢?要怀疑,不得先怀疑你么?” 贺锦兮仿佛说出了大家的心里话,众人的目光瞬间落到了商凝珠的身上, 先前在封家堂会上,贺锦兮当众说商凝珠的胸平时,就已经有人心里觉得奇怪,现在被当众怀疑是男儿身,大家在不知不觉中,就被贺锦兮拐到沟里,看商凝珠的眼神也有了几分怀疑,甚至于有人还退了一步,和她拉开距离。 商凝珠气红了眼,摆出泫然欲泣的模样:“你们……怎么能怀疑我……我真的是女子……” “是不是女子,验证一下不就成了。”正在胶着之时,一道声音从另一间包厢里传来,房门一开,便有一名贵女走出来。 贺锦兮定睛一看,顿时笑起,竟是阮阮。 “我呢,也在这里听了好半天了,你们这样怀疑来怀疑去的多麻烦,干脆点直接进屋,脱了衣服验下身不就成了?” 闻言,贺锦兮的神色微微一变。 细微的变化落到了商凝珠的眼中,更加坚定了她的猜测,她指着齐云杉说道:“对,是要验身,但是,我不能跟他呆在一个屋子,他是男人,会污我的名声。” “这样,我来帮你们验,你们一个一个来?”阮阮略有不耐得挥了挥手。 阮家与齐家是生意场上的死对头,表面上和和气气,暗地里却斗得你死我活,最重要的是,阮阮素来和商凝珠交情不深,邀请四五次,也才出席一次。由她来验身,最为公平。 当下商凝珠便点头同意,而齐云杉也没有了推脱的理由。 商凝珠确认真身后出来,齐云杉也跟着阮阮进了房。贺锦兮想要跟进去,却被商凝珠一把拦住。 商凝珠道:“司命夫人留步,进去恐怕不太妥当。” 她看到贺锦兮的额上露出细微的汗珠子,心下愈加肯定自己的猜测,只等着阮阮给出结果。 却听屋内窸窸窣窣,片刻之后,房门又重新被打开。 “怎么样?”商凝珠立刻上前,“她的确是男人对不对?” 阮阮白了商凝珠一眼:“二小姐多想了,云杉姑娘的胸比你还大,你怎么好意思说人家是男子?” 商凝珠的脸顿时如泼了一盘油彩,红了又紫,紫了又青,青了又白。 有了阮阮的盖棺定论,至此,商二小姐胸平如男子就成为南阳全城皆知的秘密。 此乃后话,眼下无法下台的商凝珠已经捂住了脸,哭唧唧地离开。 苏娟却还不服气,上前挡住要离开的贺锦兮,含糊不清地说道:“别走,你们打人……” “我不仅要打你,我还要报官!”贺锦兮冷冷说道,“北城疫情越来越严重,你哥哥感染了疫病,你苏家上下本该在家中守着,不能出外半步,苏姑娘你出现在这里,是何故?” 说着,她又看向苏娟身后的众人:“各位和苏姑娘倒是姐妹情深,不惜冒着传染时疫的危险,也要跟她同居一室,同饮同食,我是不敢的!” 说完,她侧了侧身,甚至没有碰苏娟,便带着齐云杉进了自己的包厢,进门之前,又朝小二吩咐道:“给我取一壶烈酒来,方才我们都碰了苏姑娘,得消消毒。” 阮阮紧跟其后:“我也要一壶,我也碰了她!” 有了阮阮一开口,其他贵女们登时绷不住了! “我也要!” “也给我来一壶!” …… 贺锦兮和齐云杉才用烈酒将露出来的肌肤都清洗了一遍,阮阮便来拜访了。 她的身上飘着一股酒香,显然是用烈酒清了肌肤才来的。 “阮姑娘,方才真是多谢你了。”贺锦兮朝她道谢。 “贺姐姐跟我客气做什么?”阮阮的脸红扑扑的,“我姐姐若不是贺姐姐你帮忙,她的婚事到现在还定不下来呢,算起来,你对我们阮家有大恩,我这点回报算得了什么?” 说着,她又看向齐云杉:“若不是商凝珠和苏娟故意找茬,谁会怀疑貌美如花的云杉姐姐是男儿身呢?在我心中,云杉姐姐比我美多了。” 齐云杉原本眉头紧蹙,被她如此一说,便笑了起来:“冲着你这张甜嘴儿,今日便由我做东,想吃什么,尽管选上。” “自然是要多吃两碗百味子。”阮阮看着贺锦兮,眼中满是崇拜,“先前听闻,司命常带夫人来云喜楼吃百味子,寻思着若我多来,总能碰上面,如今果然如愿了。” 贺锦兮便有些愧疚:“司命近几日去了北城寻药,我也忙着,便没有空出身。下次你若想见我,直接来封宅便可,不用如此麻烦。” “真的!”阮阮大喜,拉着她的手开心地点了点头。 店小二在此时送上百味子,便又退了出去。 莹白的丸子在碎冰中浮荡,仿佛一粒粒浑圆的珍珠浮沉在冰雪初融的湖面,特制而成的花瓣在碗中缓缓绽放,衬得珠子愈加剔透。 阮阮舀了一颗,轻轻咬了一口,登时赞不绝口:“这百味子香味悠长,沁入心脾,甜丝丝的,犹如含着一朵桃花,唇齿间无不通畅。” 闻言,贺锦兮看着她的目光带了几分笑意:“店家说,这百味子中含着人间百味,我原是有些怀疑,但今日,我便信了。” “贺姐姐,你和司命大人吃的时候,难道不是这个味道么?”阮阮好奇地问。 “前几次和他一道前来,入口也如你一般,口中含着桃花,甜中带着喜意。”贺锦兮说着,又舀了一勺,“但今日吃出来的,却是甜中带酸,酸中又有一丝苦意。” “是不是店家故意换了口味?”阮阮却是不信,尝了一口,便困惑道,“不对呀,还是桃花的香味呀!” “和不同的人来,自然有不同的味道。”齐云杉在侧笑了笑,说道,“先前同司命一起来,二人正是浓情蜜意之时,如今与司命分别多日,思念交缠,是甜的,怨他不愿早日归来,是酸的,担心他的安危,是自然是苦的。” “原来如此。”阮阮的神色有些失落,“怪道大家总说,和情郎来云喜楼吃百味子最是恰当,旁的时候,那味道总会差一些。”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这云喜楼的名字,倒是贴切。”齐云杉看向贺锦兮,“贺妹妹,你说对不对?” 贺锦兮很想说不对,但是这百味子含在口中却是越吃越苦。 从前她总以为,自己凑够十万两,换回自由之身后,寻一个地方等死并没有什么不妥,左右从前也是在坐吃等死,日子还不是这样过去的。这几日,她同样用各种事务塞满自己每一日的时间,如此便可不闻不问不想,却不想,这思绪最是难琢磨,总会在不经意间就攻了上来。 倘若她赚足了银两,真的能离开么? 一开始,她留下的理由是娘亲的三个遗愿,接着,是娘亲的双凤玉佩,如今,是因为十万两银子。可若她想走,封常棣真能留得住? 一切,不过是她舍不得离开的借口罢了。 贺锦兮的心潮涌动,心口剧痛,舌尖越发苦涩,下意识将百味子吐了出来。 阮阮登时站了起来:“贺姐姐,你吐……” “啊,我是呛了一下。”贺锦兮若无其事拿起帕子,擦了擦。 “可你吐的是血!”阮阮急得眼泪打转。 贺锦兮低头一看,果真见那帕子上染满了鲜血,没想到竟然在此时病发,她暗叫不好,一面努力运功压制住心口的痛楚,一面笑道:“妹妹误会了,这几日牙疼,所以……” 话未落下,猛烈的痛楚席卷而来,迅速传到四肢百骸,她倒吸了口气,双臂甚至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她的口中涌出来,甚至连内力都抑制不住。 眼见着她便要倒下去,阮阮和齐云杉一把扶住她,阮阮的声音带着哭腔:“贺姐姐,我们马上去看大夫!来人,来人啊!” “不碍事,我吐啊吐啊,就习惯了……”贺锦兮不想让自己生病的事情传出去,可惜此刻的她根本就无法阻止,那剧痛翻滚而来,饶是她极度控制,依旧痛得身体发抖,原本比寻常人要热上好多的体温也降到了冰点,身体里的血液仿佛是被冻住了般。 “我……是不是要死了……”这个念头在她的脑海中浮现,意识却已经开始涣散。 迷迷糊糊之间,她忽然觉得身体一飘,一个温暖的怀抱将她困住。 她努力睁开眼,便见到熟悉的面容出现在眼前,她勉强露出笑容:“封常棣!我……” 她想说“我没事”但下一刻,她便陷入了昏迷之中。 眼见着贺锦兮倒入怀抱,封常棣的眼眶登时泛红。他将事先放在掌中的丹药放入她口中,可是她已经失去了知觉。 “司命大人,这丸子太大了,我去把它弄成粉末……” 阮阮正想要动手,封常棣却道:“来不及了!” 他另取了一颗药丸,将之压扁,含如口中,捏住贺锦兮的鼻子,随后封住她的唇。 无法呼吸的贺锦兮下意识张开双唇,那药便顺着她的唇滑入她的口中,再由清水一送,终于入了腹中。 封常棣顾不得与他人多言,抱住贺锦兮,顺着窗户跃进茫茫夜色之中。 “贺姐姐……”阮阮正要跟上去,却被齐云杉拉住了手。 “我们善后。” 那声音不似先前的尖细,更为低沉,阮阮一愣:“你……你是刚才验身时那位……” “我是齐玉柏,今日事急,来日到府上道谢。”齐玉柏报出了名字,转身开了房门,走出去。 明明是同样一身衣衫,同样的身姿,却如同换了一个人般。 那一瞬间,阮阮仿佛明白了什么。 …… 痛意再度袭来,贺锦兮蓦得睁开了眼,一双手臂便扶住了她。 她虚弱地抬眼,便见到封常棣紧拧着眉梢,眸中是她从未见过的紧张。 封常棣竟然也有紧张的时候?她果然是痛糊涂了。 第122章 这封家迟早是我的 不对,封常棣此时正在北城,怎么可能出现在她的眼前,定然是梦里。 既然是在梦里,那便不用顾及了。 她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臂,想让这个梦境更真实一些,想让身体里头肆虐的疼痛缓一些,但汗水却不停冒出来。 “痛就抓紧我。”低醇的嗓音滑入耳边,她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人用力抱紧。 初夏时节,热意涌动,她的身上却泛着阵阵寒意。那寒意伴随着血液,在身体里横冲直撞。这种感觉,她体验过无数次,尽管熟悉,却依旧无法适应。 她还记得小时候毒发,娘亲也会用力抱紧她,用温柔的嗓音安抚她。 后来娘亲去了,她便剩下师父,还小的时候,师父也是如此抱着她。大了之后,师父生怕她会因为忍不住痛而寻短见,便点了她的穴道。她便咬着牙,生生挨着,哭喊着,一直到毒性削弱为止。 这些年,她都是这么过来的。 可是现在,她却是自由的,没有人点她的穴道,还有人抱紧了她。 是因为太痛,所以生出的幻觉么? 一定是! 她是知道自己的力道有多大,曾经因为控制不住,将师父的手捏伤,长大后,力量更胜从前,若是将封常棣抓伤了,她舍不得,就算是在梦里,她也舍不得。 “你走开。”她的喘息着,试着推开他,“我会弄伤你的,要是疼到了最后,我发了疯,还有可能杀了你……” 这只是开始,便已经如此难熬。 “别怕,我在这儿。”封常棣非但没有离开,反而将她紧紧抱住,由着她抓住自己的手臂,只想着能让她缓一缓。 此时此刻的他对自己恨之入骨。 明明知道她中了碧寒枝,却还因为猜忌离开。若是他没有离开,她便不会偷偷断药,那毒性也不会发作得如此厉害。 是他的错!就算是去北城,也应当将她带在身边。 她与李闲庭之间的交易,能有她的性命重要? 手臂上的痛意伴随着她痛苦的喘息声传来,后悔如海水一般将他淹没。 “主子,药来了。”叶声在外轻敲房门,随后推门,将药送到他手中,立刻离开。 此时的贺锦兮已经熬过第一场毒发,正喘着气,汗水已经湿透了她的衣衫,贴着她的肌肤,带着丝丝冰冷,她下意识往封常棣的怀中躲了躲,便听到他哑着嗓音说道:“把药喝了。” 贺锦兮一愣,露出疲惫的笑容:“怎么在我的梦里,你还逼我喝药,我才不喝,那药太苦了,我……” 下一刻,她的双唇便被封住,苦涩的药汁从封常棣的口中渡入,趁着她不防备,滑入喉咙,苦得她眉头直皱。 待他退开,贺锦兮连连喘气,便见一碗药送到了面前,封常棣哑着声音问道:“是自己喝?还是我喂你?” “我……”换做平日,贺锦兮选择自己喝,但现在是梦里,梦里自然可以为所欲为,于是,她应道,“你喂!” 封常棣有些气,又有些好笑,顺势照着先前的法子,连着渡了几口药汁,最后再倒了一小杯蜜膏给她。 “封常棣,我冷。”她缩进他的怀中,舌尖的苦涩已经被蜜膏的甜蜜所覆盖。 闻言,他沉默了一下,抬手将香儿早已经备好的衣服拿过来。 “你给我换。” 他的手一顿:“你确定?” “在梦里,你就得听我的。”贺锦兮说得理直气壮。 封常棣无奈道:“你不要后悔。” “不过是在梦里让你办点事,有什么好后悔的?”贺锦兮的口气可说是嚣张得很。 封在腰间的绸带滑落,雪白的肌肤流泻而出,映入他的眼中,封常棣请叹了口气,闭上眼,轻轻解开她已经湿透了的中衣。 他想要快点为她换好,奈何闭着眼,总是有所不便,好在还算小心,这才没碰到不该碰的地方。待穿好睁开眼时,才发现自己竟将她中衣的带子绑到了外衣上,皱巴巴的衣衫扭成了一团,看得贺锦兮唉声叹气。 “原来你也有不会的事情啊。”贺锦兮的嘴里说得轻松,脸却已经涨红。 事实上在他的手触碰到她衣衫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后悔了。 纤细的手指纠缠着绳子,勉勉强强将中衣绑好,不成想,新的痛意再次袭来,她的身子一歪,便跌入他的怀中。如风似浪的痛楚顺着血液流淌到身体的每一次,将将换好的中衣再一次湿了个透。 可不知是他的怀抱温暖,还是那虚无的药生了效,这一次竟比先前要好受一些,反复的痛感也比之前要削弱了几分。 尽管如此,贺锦兮这一夜也不好受,辗转到了天亮,这才在疲惫中入眠。 待再次醒来,已经日落西山,夕阳的余晖装满了房间,在悠悠的药香中,她看到窗边的身影转过来,赫然便是封常棣的脸。 贺锦兮猝然一惊,猛得想到自己病发时的情形,结结巴巴问道:“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封常棣压住了唇角的笑意,缓缓道:“今日午时。” 闻言,贺锦兮这才松了口气,不是昨天晚上就好,她果然是做梦,还好是做梦! “听说昨夜你不舒服?”封常棣的声音将她拉回思绪。 她点了点头,又连忙摇了摇头:“只是有一点点不太舒服,你也知道,女子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 封常棣仿佛听明白了,状若无意道:“听下人说,你昨日半夜,还叫着我的名字?” “那个……”贺锦兮一噎,想到自己昨晚梦中干的好事,尴尬地笑了下,“我疼得很,就想着等你回来了,看能不能为我开个药方缓一缓,可能不知不觉叫出了声。不过现在不用了,我想起了我自己也会点医术,自己开药吃吃就好了。” “我先前写信让你喝的药,你可都喝了?”封常棣再度问道。 贺锦兮心一虚:“当然喝了,你开的药,我怎么能不喝呢?” “哦?”封常棣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手指落在一侧的文竹上,顺手拨了拨绿油油的叶子,“文竹和我先前养的有些不同。” 自然不同,先前养的太不经事,她不过浇了两碗药,就死了,为了不然旁人发现,她特意从小后院挪了一株回来。 当然,话不能这么说:“定然是不同的,经过我的细心照料,它比从前更强壮,更绿了对不对?” “强壮是未必,绿,倒是真绿。” 第123章 夏姐的前任 贺锦兮仿佛听出他话中的意有所指,心下立刻复盘起他离开之后自己做的那点儿事,随后一拍大腿:“你是想说,我最近和齐玉柏走得很近吗?那是个误会,天大的误会,其实我……” 她只顾着解释,并未察觉封常棣已经靠了过来,在她抬眼之时,猝不及防撞入她的眼眸之中,她满眼满心,都是他的身影,他关切的目光,他温润的掌心覆在她的额头,他的呼吸似越过拂堤杨柳的春风,扫过她灼热的脸颊。 她想起昨夜梦中的长吻,他将药汁送入她口中时,交缠的温柔,耳根子瞬间泄漏了她的羞怯。 “你可有想我?”低哑的嗓音带着几许期盼,混着她察觉不出的懊悔。 “不想。”她一面想着昨夜的梦境,一面坚决否认。 封常棣莞尔,指尖勾起她小巧的下巴,与自己对视。 他想说昨夜昨夜那般大胆,怎得此时却缩得像一只鹌鹑,但他更想说:“我却是想你了。” 听着缠绕思念的六个字,贺锦兮笑了起来,她抬手绕住他的脖颈,头一次清醒的吻住了他。 封常棣的手掌微微一顿,便扣住她的小脑袋,化被动为主动,强势攻城略地。 分别不过数日,却似千秋万载,北城与南阳明明不过一两日的行程,却好似隔了千山万水。他心中藏着千言万语,提笔之时,却只剩下两个字。他以为纸短一些,路远一些,时间久一些,便能让自己那颗心能从她的身上挪开。 却在日复一日中明白,自己此生终究是离不开她了。 望着她依旧苍白的面容,看着她绽放的笑意,他的心中只余下庆幸,幸而,他回得及时。 往后该如何,她和李闲庭,和其他房之间又是如何,这些都无关紧要。 若是他误会了,那是他的幸。 若是他们之间真有什么,也无妨,只要他努力,她终会放弃一切,站到他身边。 …… 贺锦兮对封常棣的归来只高兴了一会儿,就被一碗药驱散了。 现在的她十分怀疑,封常棣对自己使了美人计,为的就是让她试药。 “怎么能是美人计呢?”芍药将药碗放到贺锦兮手中,认真地纠正,“是二少奶奶收了三两银子,把自己给卖了才是,如今也不过是信守承诺。” 实话最扎心。 贺锦兮叹了口气,认命地将药汁喝了干净,迫不及待含住香儿送来的糖丸子,含糊不清问道:“你有没有问叶声,他们为什么突然回来了?” “叶声说是回来取药的。” 贺锦兮奇怪道:“有什么药,值得司命亲自回来取?” 香儿摇了摇头,又道:“不过我听说,二少爷回来之后,二老爷三姥爷四姥爷和大姑奶奶又凑到了二老爷的院子,过了好久才离开呢。” “香儿,你可以啊,都能帮我打探敌情了。”贺锦兮笑着拍了拍香儿,“回头给你一盒山药枣泥膏作为奖励。” 香儿却没有像从前那样开心谢恩,只是摇了摇手,神色矛盾地说道:“这些本来就是奴婢应当做的,而且……” 芍药打断香儿的话,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二少奶奶,我是没有打探到什么敌情,不过,齐四姑娘托我送一封信给你。” “云杉姐姐想见我,直接来就是,还送什么信呢?”贺锦兮说着,忽然间一顿,一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间,她飞速拆开信封,待看完开头,便觉得眼角酸涩。 这是一封诀别信。 在贺锦兮拆开的时候,齐云杉已经消失了。 她在信上说,自己生平有两大心愿。 第一,便是如同正常女子那般,不用遮遮掩掩,不用鬼鬼祟祟,光明正大地走在大街小巷。 但因着她的身份,这一切注定是个梦。 她没有想到,梦想竟然也会实现的那一天。 镶红街很热闹,成衣铺的衣衫很美,胭脂铺的老板娘梳妆的手艺也很好,最重要的是,云喜楼的小二觉得她美若天仙。 那日她如真正的女子行走世间,终于了却心中的执念。 第二,便是如齐玉柏的愿,像一个姐姐那般宠着他。自出现的那一刻,齐云杉便想着要了却齐玉柏的心愿,同样也到了那日,她才如愿。 镶红街是个好地方,她在那里买到了二十三份礼物,作为齐玉柏这二十三年的生辰贺礼,小到拨浪鼓,大到一柄玉骨雕成的扇子,都是她精心挑选的,因为,她懂他。 但往后的礼物,她却是不打算准备。因为她不想再在齐玉柏的生命中留下任何痕迹。 这两个心愿一了,便是她离开的时候。 “我有一种预感,写完这封信,我便会消失,但我无悔。我遇见了几位兄弟,也遇见了你。能来世间走一遭,在知己心中留下一席之地,哪怕是以这样的方式也是极好的。 从前我还会担心你这般单纯的性子要被旁人算计。但如今,知道封常棣将你放在了心尖上后,我便也放心了。 人生漫漫,终有别路,若有来生,只想独占一身,体会真正的人生。 贺妹妹,珍重。” 齐云杉的字与齐玉柏截然不同,簪花小楷端正清秀,却字字透着洒脱,恰如她为人一般。若是齐云杉独据一身,必然也是世间少有的奇女子。 贺锦兮的眼眶湿润,这一刻,她终于体会到小毛头的痛苦。 夏姐离开,唐三刀不辞而别,但只要生活在这时间,总有重逢的那一刻。 而齐云杉,齐桑柳,消失便是消失,恰如死别,再无重逢之日。 幸好,她记得,小毛头也会记得。 …… 尽管如此安抚自己,但她的心情依旧难受,当夜在床上辗转,始终无法入眠。 正是郁结之时,身后忽然被人拥住,悠悠药香和清凉之意将她包裹,她转过身,便见身着中衣的封常棣躺在身侧,灼灼目光如星火般耀眼。 “你的眉头皱了一天,可是遇到烦心事?”微凉的指尖落在她的眉间,轻轻揉散她的愁绪。 她拉住他的手,声音低落:“人生终有一别。若是我离开了,你又会如何?” “不会有那一日。”别离曾经降临,但这一次重逢,他绝不会再让她离开自己的身边。 “那可由不得你做主,人有生离,也有死别。”贺锦兮轻声说道,“如夏姐和三刀,便是生离,如云杉姐姐,还有我娘亲,便算死别,生离犹可掌握,死别却得听老天爷的。” “若我先走,我便在奈何桥前等着你。” 闻言,贺锦兮笑起来:“不可能,我绝对走在你前头。” “为何?” 第124章 沈容希 她的笑容一凝,转过身背对着他,低声应道:“许是近日遇到了太多别离,心中有些惆怅罢了。” 他的长臂越过她的腰肢,将她揽在怀中:“别想太多,我们之间没有别离。” 心尖的酸涩一点一滴荡漾开,她的声音也带着苦涩:“但我,我无法陪你一辈子。” 这次碧寒枝发作让她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情况有多么糟糕。 一生一世的承诺,不是她能说得出口的,更不是她可以承诺的。 “不需要一辈子,我只要你一个承诺,只要你我活着,就在彼此身边的承诺,一辈子长或者短都无妨。”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只能陪你一年呢?”她试探地问道。 “那便一年。” “若是一个月呢?” “那便一个月。” “若是……”几日呢? 她未说完,就被他遮住了双唇,他翻了个身,俯视着她,眼眸之中坚定无比:“你也说过,封家司命可活死人,肉白骨,我能在阎王手中抢人,自然也能留住你。” 她的羽睫微垂,遮住了浮荡的心绪。 他不知道碧寒枝的厉害,不知道她已经被这种毒折磨了多年。 若是这毒可解,师父早已经为她脱离苦海。 但这一切,她都无法言说。 “你只管留在我身边,保你岁岁年年,是我的事情。”他俯身,将她拥入怀中,重重的束紧,只想让她感受到自己的力量,“你该信我。” 她将脸埋在他的怀中,微微颔首:“好。” 我信你,哪怕你做不到,我也无悔。 “唔,夜深了,快点睡觉,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硬仗?”贺锦兮仰起头,立刻想到香儿打探来的消息,“可是二三四房那边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成功将她的注意力转移,封常棣满意地笑了笑,在她的鼻尖轻轻一点:“听到打架的事情,就激动了?” “我……我只是担心你而已。”她噘着嘴,十分不满,“你要是不乐意,那我不关心便是!” “那怎么行。”封常棣将她重重一抱,“你可是我八抬大轿迎进门的大娘子,必须关心我。” “那你就告诉我,明天到底要打什么仗?”她的眼眸亮晶晶的,“要不要我先抄家伙准备?” “明日你只管看戏便好。”说着,他闭上了眼,又将她紧紧抱住,“现在,闭上眼睛好好休息。” 她还是不甘心:“可是……” “你若是再开口,我便要封住你的嘴了。”他贴在她的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尖,为这初夏的夜晚平添了一抹热意,剩余的两个字,更是令她耳尖发烫,“用嘴。” 孤男寡女,同卧一床,察觉到他的身体愈加灼热,贺锦兮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身陷狼窝,若是再轻举妄动,只怕会被吃得一干二净。 但这夜,真漫长,星辰被云遮了眼,月儿却探出了头,将缱绻的欢喜一并收入盈盈月辉之中。 若这世间短暂的离别都是为了漫长的相守,该有多好。 …… 次日一早,贺锦兮在悠悠的药香中睁开眼,便发现原来自己正贴着封常棣,睡了一整夜。 若说是寻常的抱住也就算了,此刻的她脑袋就枕着他的胸口,单手横抱住他的腰,单条腿压在他的身上,将他紧紧得困住。 最为尴尬的是,她抬起头时,就看到他正瞧着她,面上似笑非笑:“你醒了。” “啊……醒了。”贺锦兮十分尴尬地点了点头。 “嘴上说着要离开我,身体倒是挺诚实。” 贺锦兮困惑地看向他,便见他压了压眸,掩住了笑意:“到现在还舍不得松开。” 她终于反应过来,惊得立刻坐起来,若无其事地朝他挥了挥手:“早上好。” 镇定镇定,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封常棣顺势握住她的柔荑:“也好,习惯了就正好。” 贺锦兮想要抽开,不想一用力,他反倒贴了过来,径直将她困在方寸之间,身后就是墙壁,她退无可退,只能懊恼地问道:“你……你扑过来干嘛?” “明明是你把我拉过来。”封常棣唇角漾起一抹戏谑,口气却十分无辜,“却成了我的不是?” “胡说,你的力道那么大,我怎么可能拉得过来,分明是你故意的……” “先前也不知道是谁,睡觉的时候将我抱得死死的,怎得……”他愈加趋向于前,“这床还没下,便翻脸不认人?” 两人本就靠得近,随着他的俯身,散开的乌发便垂落下来,半遮住狭长的眼眸,本就敞开的衣衫半褪,露出白玉肌肤。贺锦兮的脸颊唰得通红,连忙别开脸,便也没见到那墨色眼眸中泛起的一抹促狭。 “你……你胡说……”她连话都说不利索。 “胡说?明白了,你不会始乱终弃,是……”他的尾音轻挑,气息拂过她的耳畔,燃起一片灼热,“打算要负责的?” 朝霞的金辉顺着窗流淌入屋,他的墨发仿佛被镀了一层蜜色,不似往日清冷,就连那双漆黑的眼眸,也仿佛灼灼朝日,只为她一人流光溢彩。 “唔……负责……”她不由脱口而出,声音落下,便懊恼地无以复加。 盯着这张脸太久,脑子就会不听使唤。 他的脸上戏谑散去,只余下一抹欢喜的笑意,修长如玉的小指微微弯曲,落在她面前,“那我们便拉钩……” 她一怔,下意识抬手,渐渐勾住他的小指,便被他一个用力,扯进他的怀中,耳边只留下如酥腻的两个字,“盖章。” 下一刻,她的唇便成了他的猎物,一缕清凉的气息在她的唇瓣蔓延,滑入齿间,缠绵不息。 “主子……主子……” 叶声的敲门声将贺锦兮的思绪拉回,她本能抬手,将封常棣推倒在床,急匆匆跳下床。 兴致被扰,封常棣颇为不悦,顺势翻了个身,懒懒道:“何事?” “二三四房和五姑娘请了族中耆老去了祠堂,告你触犯族规。” 闻言,贺锦兮猛地转身:“这就是你昨夜所说的硬仗。” “昨夜算是,抱着你睡了一夜,忽然觉得不过是小把戏。”封常棣起身下床,“若是有兴趣,便梳洗一番,用过早饭,一块儿跟我去看热闹。” “啊?可是叶声说,族中耆老已经在等着了……” 贺锦兮指着门口还没说完,就被封常棣拉住了手,他仍是含笑:“这等小事,哪有我娘子用早膳重要?” 随着封常棣一声“进来”,竹杖居的下人们便捧着物什鱼贯而入,封常棣当真哄着贺锦兮把早膳用了,这才带着她慢悠悠去了祠堂。 此时,祠堂内的众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常棣,你如今是越发猖狂了,竟然让长老们在这里等了这么久!”老四封元盛率先发难,因是想要攻其不备,二三四房一大早就将族中耆老请来,没曾想,封常棣竟然如此不给众人脸面,硬生生让大家等了一个时辰。此刻,他早已经饥肠辘辘,偏偏在祠堂又不可吃东西。 “四叔,祠堂重地,咱们还是公归公,请称呼我一声,司命,若是如陛下恩赐那般,叫我一声大人,我也是受得起。”封常棣淡淡说道。 这一点倒不是封常棣猖狂。 封家为忠孝世家,忠字放在了前头,再高的辈分到了祠堂,也得照皇帝加封的官位排着。一时之间,坐在椅子上准备帮二三四房诸位的封氏耆老顿时如坐针毡,不由地站了起来。 “却不知今日请我来,是有何事?”封常棣理所当然地坐在上座,目光冷冽地往下下首的众人,贺锦兮身为女子,便只在旁立着。尽管封常棣说让她来看戏,可她瞧着这阵仗,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司命,我听说,你那小后院的人,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老二封元齐立刻找回了场子,精气十足地开口,“按照族规,司命每次只能医治一人,你这分明是破坏了规矩。” 第125章 没对比就没有伤害 封常棣并不在意:“那是他们福大命大。” “你少装了!”封元盛方才被封常棣落脸,心情正是不畅,听到他否认,立刻说道,“分明是你将医治的方法给了他们,才治好了他们的病。” 封常景恰好在赶到,闻言,立刻说道:“四叔,你不可血口喷人,凡事得讲证据!” “没有证据,我还会站在这里吗!”封元盛挥了挥手,一旁的小厮立刻端着托盘上前,他指着封常棣接着道,“司命将治疗他们病症的法子编辑成册,交给他们,你们可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要住在小后院?就是为了方便封常棣给他们治疗!” “没错!”封元齐接着说道,“那些人明面上是找司命的茬,还说什么挑战他,实际上封常棣却是利用挑战的机会,偷偷地给他们治病!什么切磋,都是说得好听!不过是你封常棣的遮羞布!” 这一番话让贺锦兮的背后一凉。 这件事是她发现的,发现之后,也只敢让小后院的众人知道,而小后院众人也知道此事的严重性,既然已经有了治愈的希望,自然不会揭破。 可是……封家这几个人是怎么知道的? 贺锦兮悄悄探了探身体,看向小厮托盘上的册子,心头又是一惊。 那段时间她天天为小后院众人解疑答惑,大家的册子她都很熟悉,这一本正是夏姐的。 但是……夏姐已经走了,册子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这,可是我们从竹杖居小后院处找到的,上面是常棣的字,先前祖母也说过,常棣的字颜筋柳骨,就是当朝大儒也自愧不如,旁人是绝对写不出这样的字。” 耆老们翻看着册子,心里已经有了数。 脾气暴躁的二长老已经站起来,抬手将托盘上的册子丢到封常棣的面前,怒道:“好一个司命大人,知法犯法,就算闹到陛下面前,我也敢争个一二!” 贺锦兮连忙蹲下身将册子拿起来,翻看了一番,忽然笑了起来。 “司命夫人,你笑什么?”二长老不满地说。 “我道是什么铁证,原来是这?”贺锦兮扬了扬手中的册子,说道,“这算什么证据?” “怎么不算证据?”封元盛始终记得贺锦兮给自己的难堪,听到此言,立刻接话,“你该不会想说我们伪造证据?我告诉你,我们不但有物证,还有人证,府中有许多下人见过小后院的人拿着医书,大家都知道这册子出自竹杖居,不信可以问一问!” “四叔倒是不必紧张,我并没有说这册子不是出自竹杖居。”贺锦兮微笑说道。 “那你们就是承认自己触犯了族规?”封元盛立刻追问。 “这些册子虽是出自竹杖居,却未必出自司命之手。”贺锦兮拍了拍册子,“其实这本册子,是我写的。” 闻言,众人一惊。 “你写的?”封元齐根本不相信,“你如何证明?” 封元盛紧跟着说道:“若是能把全本都背下来的这套证明,那就算了了,大家都知道,你过目不忘!”这一招的亏,他们至今还肉痛。 贺锦兮轻轻笑了下,拍了拍手。 众人便见海叔捧着一个托盘走进来,仔细一看,托盘上是一本本册子。 “先前我觉得,各类药方,病案散在各本书中,治一种病,想要找出相关的记载,便要去浩瀚书海寻找,这与海底捞针无异,便想着将这些记录按照病症分门别类。”贺锦兮走过去,取了一本册子说道,“诸位长辈若是不相信,可以看看。” 贺锦兮说着,朝海叔挥了挥手,海叔便将册子逐一发放到各个耆老面前。 趁着这个空档,贺锦兮朝封常棣眨了眨眼,示意他一定要配合自己。 封常棣莞尔。 他早就知道二三四房要拿这件事做文章,是以先一步做好了对策。 没承想,她竟是早就发现了自己的想法,先一步做了准备。 一时之间,欢喜和感激都涌上了心头。 而长老们看着这一本本归档得整整齐齐的册子,同样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却听门口传来老太君的笑声:“不愧是常棣亲自选的姑娘,这法子真真好极了。” 封常棣和贺锦兮连忙过去扶住她。 老太君笑着走进来,一面说道:“如此一来,得什么病,只要按图索骥,就能找到,资格老的大夫自然是不需要,可对初学者来说,却是极大的方便,好,很好!” “话虽如此!”封元齐却是不服气,“可这些字都是常棣的字迹……” “就知道你会说这个。”贺锦兮叹了口气,举步走到一侧桌案,执笔泼墨,当下写下一个“封”字,举到众人面前。 “不错,的确和常棣的字迹一模一样。”老太君很是惊讶,“这……常棣的字可不好学啊……” “是夫君教的。”贺锦兮说着,微微红了脸。 可封元盛却依旧不肯妥协:“不可能,那些人在去年就来了,可你是在年后才和常棣成亲,又怎么可能给他们册子?” 贺锦兮娇羞地垂下脸:“虽然我是年初才嫁过来,但……我和司命早已相识,神交已久。”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愣。 “若非如此,他怎么可能在比艺大会上,摒弃各位长辈们送来的女子,独独选了我?” 众人蓦然一惊。 当初封常棣选贺锦兮的时候,大家都在奇怪,却没想到,二人早已相识。 怪不得一直说一不二的封常棣同意举办比艺大会,分明是知道他们不会同意这会门亲事,故意妥协,才好将这个出身低下的村姑娶进门。 原来大家的一番苦心,竟然都给封常棣做了嫁衣裳! 一时之间,众人心口郁结,难以疏解。 唯独老太君笑得合不拢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道你一开始便如此护着她,原来竟是有此缘故。” 封常棣眼中含笑:“还得多谢诸位族叔伯成全。” 被堵了一口气在胸口的众人:“……”不想要这种感谢! 感受到封常棣的配合,贺锦兮悄悄松了口气。 老太君拍了拍贺锦兮的手,转头看向众人:“既然是误会,那今日便散了。” 众人拱了拱手,正要同意,忽然间,始终不发一言的封秀雪站了起来,平静说道:“祖母暂且等一下。” 老太君皱眉看向她:“怎么?你对此事还有怀疑?” 第126章 话本诚不欺我 封秀雪微微一笑:“锦兮既然拿出了证据,自然不需追究,只不过,二哥还寻了另一些人。” 这一句话似乎是提醒,封元齐当下想到了什么,立刻点头说道:“对对,小后院事件只是其一,我还有证据!” 说着,他挥了挥手。 过了一会儿,门口便出现一名官差。 “这是?”老太君肃着脸看向封元齐。 “常棣此次去北城,并非如他口中所说,为常景找药材,而是去了疫区。”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纷纷退后了几步,和封常棣拉开了距离。 疫区的情况越来越严重,整个北城几乎沦陷,封常棣去了疫区,难保不被传染。 封元齐得意咳了一声,指着门口的官差说道:“这位是北城的官差,曾听过常棣差遣!” 那官差不明所以,见到封常棣,登时松了口气,着急地说道:“司命大人,司命大人救命,自您走后,城中疫情更加严重,如今只有城南无人患病,我们老爷差了小人请司命大人速回北城……” 封常棣沉着脸,点了点头:“我已准备妥当,明日便回北城。” 封元盛登时跳起来,又激动又得意地喊:“看看,看看,他承认了!他坏了族规,司命之位不能再由他担任了!” 官差正松了口气,听到封元盛如此一说,登时觉得不对:“这……司命大人,我是不是害了您……” 先前他从北城紧赶慢赶来到南阳,一路打听到了封宅。他才说明来意,就有下人热情地将他迎进府,前头那位二老爷亲自接待他,还将他的来意问得清楚明白。 他只道这是大户人家小心谨慎,不敢隐瞒,谁知道住了一夜,却被带到这里。 封常棣轻轻挥了挥手:“我今日来,也正是要说此事。” “常棣是打算主动从司命之位退下?”封秀雪缓缓问道。他既已经承认,那司命之位自然是坐不了了。 “退位?”封常棣挑了挑眉,淡淡说道,“绝无可能。” “那你是不想去疫区了?”封秀雪一愣。以她对封常棣的了解,这事更不可能。 那官差闻言,登时又紧张起来:“司命大人,北城……北城的百姓需要您……” “常棣,就算你不去疫区,也已经出触犯族规,由不得你选择!”封元盛立刻说道。 “我做什么选择?”封常棣冷冷一笑,“疫病要治,司命之位,我也不退。” 耆老们纷纷指责。 “封常棣,你这是将族规置于何地!” “司命做久了,真以为自己可以一手遮天!” “只要我们这把老骨头在,你就休想!” …… “诸位在封家,能寻得到比我医术更好的人?”封常棣冷笑一声。 封元盛脱口便道:“那是因为你手握医典,若是我们也有了医典,必然不会比你差……” “啪!”他的话音未落,老太君的巴掌已经送上来了。 “就算有医典,你也不如常棣的一根手指头!” 眼见着老太君气得身体发抖,贺锦兮连忙上前扶住她,同时向封常棣使了个眼色,提醒他速战速决,万一把老太君气坏,可就糟了。 封常棣一面搭着老太君的脉确认情况,一面朝众人说道:“司命之位,向来能者居之,头些年我没有成为司命之时,诸位族叔伯都未能坐上司命之位,更何况是如今?” “常棣,你这话便说得不对。”封秀雪缓缓说道,“你有如今,是占了医典的光,还有祖母的教导,换了是旁人,做得未必比你差。” “我知道姑姑心比天高,对我素来不服。”封常棣并不在意,随意说道,“我倒是想到了一个主意,让你了却心愿。” 封秀雪敛目,看向封常棣。 “你我便以这疫病为题,看看谁先找出救人的法子,若我赢了,你便卸下司药一职,若我输了,司命之位归你。”封常棣说着,投向众人。“你们也是,谁要是先我一步找到疫病的解救之法,谁就可以坐我的位置。” 封元齐眼中发光,又想到了什么:“哼,你已经先我们去疫区那么多日,知道的比我们多……” 封常棣打断了他:“为求公平,我会将手中所有关于疫病的记载誊抄给诸位。” “一言为定!”封秀雪当下点头。 众人的眼却都亮了起来。 司命的名下财产何其多,如今被贺锦兮经营得井井有条,足够让众人眼红,再加上司命的身份,更是令众人蠢蠢欲动。 “接下来,我还有另一件事要宣布。”封常棣将一干人的丑态尽收入眼,冷冷一笑,待众人看过来,接着说道,“北城疫情告急,我要将封家懂医术的子弟带到北城帮忙,司脉和司晨两部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不行,疫病传染得那么快,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可怎么了得……”二长老立刻否认,不想兜头又挨了老太君的一杖。 “你们……素日里养尊处优,尸位素餐,是真的把自己的身份忘得一干二净。”老太君神色肃然,多年来积累下来的威严仿佛是一块巨石,压得众人喘不过气来,“一个大夫遇到了疑症,想的是退缩,真是可笑至极!我们封家,没有怕病的大夫,让所有懂医术的子弟都去北城,谁不想去,便从族谱中除名。” “太夫人,这未免也太严厉了,毕竟性命攸关,听说北城已经死了不少人了!”大长老忍不住出声。 “封家,没有怕病的大夫!”老太君根本不管大长老的身份,拿着拐杖不管不顾地打下去,一边打,一边骂道,“没用的东西,吃着封家的粮,穿着封家的衣,平日里逞着封家的威风,便忘了自己的根本!当年……当年若不是老太爷跟着先祖皇帝勇闯疫区,救下千万百姓,你们哪里来的今天……滚,滚出祠堂,今日起,你……还有你,都不再是封家的人!” 老太君的拐杖可不饶人,大长老和二长老原本生生受着,待听到自己竟然要被赶出封家,顿时挣扎了起来,不想才一动,便觉得身体某个位置一麻,最后只能以扭曲的姿势,生生被老太君打得鼻青脸肿。 而封元盛看着熟悉的姿势,便知道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当下不敢上前劝说,只能立在原地,又惊又气地看着贺锦兮若无其事地把玩着花生米。 第130章 这次的讨伐封常棣大会,以闹剧告终。 一离开祠堂,二三四房便聚集到封秀雪的院子商讨对策。 “这……这是要去疫区啊!”老四封元盛急得团团转,“这些年我已经不再坐诊,早就把医术忘得干净,这……” “四弟,听你这口气,是想不去?”封元齐立刻抓住重点,“你就不怕被赶出封家?” “赶出封家,也比死在疫区好啊!”封元盛巴拉着桌上的算盘,“我手头还有点积蓄,离了封家……” “呜呜呜……我也会医术,可那都是嫁进来之后学的,找一家忘了……”三奶奶哭哭啼啼,“这女子会医术,也得去北城吗?” “五妹妹,你倒是想想办法啊!”四奶奶夏氏也是急不可耐,宛如热锅里的蚂蚁。 她一个商户女,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听了丈夫封元盛的转述,恨不能马上跑路。 封秀雪不耐烦地说道:“去就去,有什么可怕的?” “可我们是女人……” 四奶奶夏氏着急地解释,却被封秀雪一把打断:“女人怎么了?女人就不能做一番事业?女人就要缩在壳子里当乌龟?我不仅要去,我还要先找到治疗疫病的法子,坐上司命的位置!” “我们不比五姑娘,是个心有丘壑的女中豪杰,我们只想平平安安过日子。”许是封秀雪的口气太过凌厉,三奶奶听了极为不舒服,“更何况,五姑娘你就确定,你打败了常棣,他就会乖乖让位。” “对啊!你难道没看到常棣今日那嚣张的样子!”封元盛愤愤不平,“简直在耍无赖!” 封秀雪的神色更冷:“我自然有办法让他乖乖退出。” 若是不退,就让他死在疫区好了。 众人在封秀雪这里得不到答案,只能哭唧唧回去给家里的人做准备。 待送走了人,封秀雪揉了揉眉心。 这就是封家的男人,有好处的时候个个都跟苍蝇似的,要往上凑。 一旦遇到困难,个个没了主见不说,还贪生怕死。 但这就这样的人,因得了男人的身子,便能顺理成章的坐拥封家的一切。 而她呢? 她却要付出常人几十倍的努力,才能换来他人的一眼高看。 这是何等的不公! “我们几时出发?”李闲庭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她仰起头,便见他拿着本子,似乎是在记着什么。 她犹豫了一下,说道:“你也去吗?” 李闲庭点了点头:“放心不下。” 闻言,封秀雪的心头一暖:“那就去,有你在,我就放心了,我们夫妻同心,一定能打败常棣。” 她的夫君素日里对她毕恭毕敬,看上去也是个软饭男,却在最重要的时候,坚定地站在她的身后。 那一瞬间,封秀雪的心头充满了暖意与信心。 …… 相比那边乱糟糟的一片,竹杖居倒是和往日一般平静。 贺锦兮已经让芍药和香儿开始为她准备行李,他们本想跟着去,但是又不会医术,只能作罢,收拾的时候,颇为郁闷。 东西有人收拾,贺锦兮便坐到封常棣身边,帮他一块儿整理资料,好让人誊写。 封常棣侧脸看了看她,眉目含笑:“祠堂的事倒是令我意外。” 贺锦兮知道他要说的是医术的事情,便配笑着和他解释了原委。 当日在小后院时,她得知了封常棣对小后院众人的用意后,纪彤和唐三刀差点说漏嘴,也让她生出了警剔。若是他的良苦用心被封家知道,他还能全身而退吗? 为了让封常棣摆脱治病的嫌疑,她才做出决定。直接将治病的名头转为学医,又把她的指导地位坐稳了,最后就算有人说起来,也有理由。 之后趁着帮助他们解疑答惑的时候,抽空把按照封常棣的方式,将每个病症做了归纳总结,为的是今日这一出。 “我本想着护你,如今看来,你是要与我并肩而行。”封常棣的目光带着欣赏,“如此一想,族叔伯们倒是为我做了一件好事。” “他们今天都要把你吃掉了!怎么可能为你做好事!”贺锦兮不满地说。 封常棣握住她的手,将她拥入怀中:“把你送到我身边,不就是好事?” 贺锦兮拒绝将功劳归到他们头上:“胡说八道,我明明是自己过来参加比艺招亲的,跟你的那些族叔伯有什么关系?” “既然来了,便不能再离开了。”封常棣垂下面容,抬手勾起她的下巴,作势便要贴上去。 “等一下!”贺锦兮仿佛想到了什么,猛然将他推开,“离开!对,离开,我走这么久,得去小后院道个别!” 说着,她丢下手中的书,身形一纵,便从窗口钻出去,消失在竹林中。 封常棣:“……”是时候拆小后院了! 叶声待贺锦兮走远,这次进来,面带犹豫,欲言又止。 封常棣收回目光,淡声道:“说。” 叶声鼓起勇气:“主子,你先前说二少奶奶她的字难看,写不出五姑奶奶暗格药方中的字迹,可如今她都能仿照您的字迹,这还要继续查吗?” “不必。”封常棣再次举目望向竹林,“医典早已经不是秘密。” 闻言,叶声显得有些纠结。 他也不相信二少奶奶是奸细,可如今的重重迹象却容易令人起疑心。 但主子却坚定不移。 既是如此,他只能听命行事。 …… 贺锦兮一路狂奔进了小后院,迎接她的只有纪彤。 她往后看了看,奇怪地问道:“财叔呢?陆婶呢?殷哥怎么也不在呢?” 纪彤轻轻叹了口气:“殷武最近一直神出鬼没,想来是在练习,不想被打扰,毕竟,这院子就要空了。” 贺锦兮一怔:“空了?” “财叔说他的头风病好多了,年纪这么大,想回家乡去看看,他虽然一把年纪,但他头上还有个爹,走了这么久,实在是不孝。” 纪彤说着,回过身望向院子的石桌。从前,财叔得了空,就坐在那边,一边喝茶,一边说一些江湖见闻,也不知道是他的真实经历,还是胡编乱造,反正每次重复的时候,总有那么一两个细节和之前不太一样。 但是光听他那豪迈的笑声,就已经令人心情舒展。 贺锦兮心头有些不安:“那陆婶在吗?” “陆婶是昨日半夜走的。”纪彤的目光一转,落到葡萄架子下的椅子上,陆婶经常会在那里捣鼓她的赚钱之术,有时候穿穿珠子,有时候绣绣花,但最后总会亏上一大笔。 纪彤的声音带着低落:“她说她已经学会了医术,离开了这么久,家里的不孝儿子说不准以为她死了,她要回去收拾儿子,保住她那死去的夫君为她留下的那些宝贝。” 夕阳之光越过树叶洒下一地金黄,风穿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往日,这里总有人走动,哪里会听得到回声呢? “都走了。”贺锦兮轻声问道,“那彤姐姐,你也要走了吗?” “我不走。”纪彤笑了笑,说道,“我是一名杀手,抓封常棣是我接的第一单生意,可惜这么久时间都没完成任务,组织早已经不耐烦了,其实我知道,封常棣一直庇护着我们。若不然,没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任务的杀手,组织早已经派人将我杀死。” 贺锦兮连忙拉着她说:“那你还是留在这里,不要出去了。” 纪彤笑了笑:“但我留在这里并不是因为我害怕,我只是担心,我要是也走了,这里就真的荒废了。所以我想守在这里,大家要是想回来了,就回来看一看这个曾经的家。” 话虽如此,他们却都清楚,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亦无当年人共赏。 纪彤说完,擦了擦眼角,看向贺锦兮:“小十,你怎么有空回来?难道你……” 贺锦兮连忙摇头:“我是跟你道别,但不是那种道别。老太君下了令,但凡会医术的,都要去疫区支援,我也会医术,就跟着一起去,只是什么时候回来,还没办法确定。” 闻言,纪彤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我可能要去很长时间,所以给你带了点银两。”贺锦兮说着,便要将荷包取下,却被纪彤按住。 纪彤道:“先前咱们攒的铜板还留着呢,他们都没有带走,够我用了。” 贺锦兮摇了摇头:“那些铜板,和我的银两不一样。” 纪彤愣了愣,眼眶再次湿润。 一年的、两年的、三年的、五年的……攒下的何止是铜板,更是无声的约定。 有朝一日终相逢。 有朝一日,是为何日? …… 次日一早,封家儿郎便带着行李,赶赴北城。 因着疫情紧急,众人也不敢耽搁,就算是吃饭,也在马车上草草应付,一番舟车劳顿,倒是比往常要快半日。 北城一片安静,若非偶然出现的袅袅炊烟,只怕会被误认为是鬼城。 “先前已照大人的命令,禁止城中人出入,但是这疫病传染得委实快,恐怕根本止不住。”北城县令一见到封常棣,就将这几日的事情逐一上报。 第127章 小十,我们不会出卖你 北城县令姓韩,据封常棣给的册子记载,今年不过三十出头,但他身形削瘦,未被乌纱帽遮住的头发已白了大半,更像是被岁月欺凌的小老头。 贺锦兮一面听着北城县令的禀报,一面翻看着封常棣在路上给她的册子。 北城的疫情已经十分严重,虽然也用了雄黄丹砂等药材熏烧消毒,并涂抹特制雄黄粉来抵御,可情况却不太乐观。 在此之前城中还遭遇缺药的危机,但凡能消毒的药材已经兜售一空,封常棣归来时,已经带上了南阳的所有消毒药材,同时也提前向南阳侯申请了药材和人员上的支援。 封常棣翻看着北城县令呈来的册子,开口问道:“离开之前,着你选出三个可容万人的空地,临时搭建房屋,可是妥当了?” “司命吩咐的事情,下官哪敢怠慢!”北城县令连忙点头,“城外平原的三个马场都已经备好了,幸有司命的手令,东阳和西宁送来了大批油布木材等物,如今已按照司命之令准备妥当,那下一步是……” 封常棣将册子合上,肃然说道:“运人。” “大人放心,下官已经将患有疫病的百姓登记在册,马上就按照轻症和重症,分别隔离在两个区域。”北城县令拱手回答,随即困惑道,“那剩下一个空地是……” “家中有病人者,其家眷也得隔离。”封常棣说道。 贺锦兮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封常棣的意思:“谁也不知道病人的家人是否已经感染疫病,若是不能立时隔离,只怕会传染更多人。这未雨绸缪,倒是必要的。” 北城县令无奈叹了口气:“若……若是无病者被关,只怕百姓们会……” “我只下令,如何完成,是你的事。”封常棣扫了北城县令一眼。 那目光寒冷如冬日的冰水,令人不寒而栗,北城县令下意识双腿一软,不由应道:“是!” 封常棣接着道:“一人一户,分开隔离。此疫病病发期为三日,若三日后未出现症状,便可离开,安顿好后,官府需入户以苍术、白芷、烈酒烟熏两个时辰……” 封常棣将诸多事宜事无巨细逐一交代。 北城县令一面擦汗,一面恭敬地听着,一旁的贺锦兮和师爷两个人纷纷拿起笔纸,埋头记录。 此时的贺锦兮这才发现,封常棣素日里惜字如金,可一遇上病人,他的话却比旁人要多十倍,他口中所说的那些内容,都是他多年来研读药典,四方游历做出的总结,自然字字珠玑。 她一面点头,一面在册子上奋笔疾书,那手速之快看得师爷目瞪口呆,异常佩服。 封常棣交代完毕,北城县官得了令,当下便着人去安排。 贺锦兮跟在封常棣身后,只顾着埋头书写,全然没有察觉到前面的人脚步一顿。 “咚!”贺锦兮兜头一撞,痛地捂住了脑袋,仰头看了过去,便见到封常棣眸中含笑:“记的是什么?” 贺锦兮一惊,连忙将自己的册子藏进袖中:“就是你方才交代县令的那些事情,我想着把这几日看到的听到的,集结成册,方便大家遵守查看。” 封常棣莞尔:“你的点子倒是不错。” “还不是先前整理医典整理出来的习惯。”得了夸赞,贺锦兮十分开心,“你还有什么要我们注意的,一并说说?” 封常棣想了想,便道:“既然你已经看过许多卷宗,那么先说说,进屋之后,应当如何?” 贺锦兮立刻应道:“用胰子把手洗干净,连同手指缝也一块儿洗。先前咱们进院子时,下人便已经让我们洗干净了。” 封常棣笑道:“你倒是仔细。” “那是自然,疫情如此严重,一个疏忽便可能染病,万万轻慢不得。”贺锦兮被夸奖,自然愉快无比,紧接着追问,“你要是不信,再考考我?” “那我便再出一题。”封常棣微一俯身,倾向她,细碎的流光在他的眼中转动,仿佛将初夏日的热意都融进了眼眸之中,“我若与你师父……” 闻言,贺锦兮心头一颤,下意识接口:“同时掉进水里?” 来了来了,这送命题竟然出现在封常棣的口中! 念头一闪而过,她咬了咬牙,飞快在心里对着师父道了个歉:“当然先救你!” 封常棣:“……我会游水。” “哦哦哦!那我师父也会。”贺锦兮松了口气,忽然脸色一变。 封常棣下意识抱住她,声带着紧张:“怎么?哪里不舒服?” 贺锦兮扁了扁嘴:“可我不会游水……” 封常棣低笑一声,抱着她的手反而更紧:“我会,左右,不论发生任何事,我都不会让你离开我身边……” “那怎么可以!”贺锦兮立刻将他推开,“我可是有任务的。” 这是要坦白了么?封常棣的眉头一拧,状若无意道:“什么任务?” “这次过来,我是要来帮你的,自然不可能一直呆在你身边,这几天在路上,我思来想去,觉得有一项任务特别适合我。” 封常棣看着她严肃的小脸,缓缓问道:“何事?” “看着二三四房,不让他们作妖。”贺锦兮弹了弹手指,“我最近可是学会了驭人之术。” 封常棣:“太奶奶教你的?” “不是!太奶奶年纪大了,我怎么好拿这种事来叨扰她,我呀,是从宝典中学的。”贺锦兮见封常棣不信,神秘兮兮地从随身的包袱里掏出自己的法宝。 《江湖行走宝典》? 《镇鬟传》? 《当家祖母——宅门里的二三事》? 《将军竟是男儿身——女扮男装混迹军营十年实录》? 封常棣:“????” “这本《江湖行走宝典》是我师父为我编撰的,这本是他买的,这本是我从他床头顺走的,最后一本是我从芍药那儿精挑细选留下的,每一本讲述不同领域的事情,爱恨情仇中包含着做人的哲理!”贺锦兮抱着册子眨眨眼,“里头的主角可都是人生赢家,我相信我也可以!” 封常棣沉默了一下:“那若是书中找不到他们做的事呢?” 贺锦兮弹了弹手指:“那我就用老招数。” 封常棣的喉中溢出笑声:“我倒是忘了,司命夫人敏而好学,有着世间人少有的智慧,如此,我正好想到了个主意。” 贺锦兮看着封常棣无法抑制的笑意,心中莫名觉得不太妙。 片刻之后,她喜提新课程——由封常棣亲自撰写的《时疫全书》上册。 想着离开封常棣一展拳脚的贺锦兮:“???我不想读书!” 封常棣将册子翻开:“不,你想。” 贺锦兮瞬间想到自己让小毛头喜提新课程的事情。 果然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第128章 喘鸣之症 贺锦兮在封常棣屋中学得头昏脑胀,出来的时候,眼前白花花的都是字,连耳边都是封常棣的声音。 好听是好听,可听多了也会耳鸣啊! 是以,她走了好几步,才听到身后传来恭敬的呼喊声:“司命夫人……司命夫人……” 贺锦兮转头一看,却是先前和她一同奋笔疾书的师爷。 师爷凑过来,充满期待地问道:“司命夫人……能否把方才那册子借来一看?” 贺锦兮沉默了下,默默将自己随身的册子藏到了身后。 师爷无奈地拱了拱手:“实在是司命说得太快了,我有些都记不全,还请司命夫人行行好……” 贺锦兮为难地说道:“并非我不想借,只是你未必看得懂。” 师爷瞬间感觉受到了羞辱,他悲愤地挺了挺身:“司命夫人,老朽虽说只是个师爷,但也是满腹经纶,只不过是因为时运不济,方才屈就于此地。” 贺锦兮:“可你还是师爷……” 师爷的脸涨红:“这些年我不断学习,不断努力,三年一次的科考从来不曾落下,连考了六次,早已经用学问填满了自己的每一时刻……” 贺锦兮:“可你还是师爷……” 师爷:“我经验丰富,再没有比我更熟悉科考的师爷了!” 贺锦兮:“师爷……” “够了,司命夫人!”师爷一脸悲愤,“你若是看不起老朽,不如直说……” 贺锦兮生怕这误会越来越大,连忙说道:“师爷,我不是这个意思,实在是我的字写得你看不懂!我本想回去誊抄之后,再……” “不用!老朽当了这么多年师爷,见过上万人的字,又岂会看不懂!” 贺锦兮拿出册子:“好。”为了方便记录,她的字写的龙飞凤舞,除了她自个,旁人根本无法阅读。 师爷一脸昂然地接过翻开一看:“……” 他沉默了下:“司命夫人,画符是治不了病的……” 贺锦兮:“????”自尊心受到一万点暴击。 师爷,我怀疑你是在报仇!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间一名捕快急匆匆跑过来,见到贺锦兮,连忙恭恭敬敬说道:“司命夫人,不知能否请司命大人走一趟。” “发生什么事了?”贺锦兮立刻问道。 那捕快愁眉苦脸地说道:“我们照着司命大人的命令,将病人转移到了甲营,又准备转移病人家属,一开始还好好的,可也不知道是谁胡说八道,说我们将病人丢进山中自生自灭,还要把没有得病的百姓一块儿陪葬,现在百姓都闹起来了。” 闻言,贺锦兮的神色一沉:“司命正在费心研制解药,我随你们去看看。” …… 贺锦兮戴上厚实的面巾,佩上熏染的药包,便随着捕快匆匆离开。 一抵达目的地,就发现现场乱成一团。运送病患家人的马车挤满了官道,前方十来名百姓手拿着长棍,横在了两墙之间,挡住了官差捕快的去路。 “县令草菅人命,为求政绩,逼死百姓!” “坚决不去丙营!” “司命出来,给我们一个交代!” …… 百姓们的脸上除了愤怒,还有被抛弃的恐惧,甚至有人还哭了起来。 “我们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让我们陪葬!” “我们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贺锦兮看向满头大汗的北城县令,低声问道:“县大人,你们没有和百姓们说清楚吗?他们不知道只要三日便可回来?” 北城县令无奈地应道:“都说了,我甚至还答应他们,只要安然无恙,便可得到三斤白面,也不知为什么……” 听着这些话,贺锦兮的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封常棣让她新学的《时疫全书》中提到过这样的例子。 因为疫情已经出现了许久,灾民们早已经不堪重负,不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像个干燥的柴火,一点就燃,根本无法承受有心人的煽动。 而眼下想让他们平息怒火,就只有一个办法。 贺锦兮低声朝北城县令说明了想法,得到允许之后,便跳到了马背,高声喊道:“诸位稍安勿躁,我是司命夫人,司命正忙着为病人研制药方,暂时无法前来正面回答你们的问题。你们想说什么,告诉我就成,我会一一转告。” “司命夫人?”一名老者率先站出来,“司命夫人又怎么样,当官的都是一样的,不把百姓的命当命!” “这位老丈,若我爷爷在世,便是您这般年纪,晚辈便称您爷爷。”面对老者的一脸控诉,贺锦兮并没有愤怒,反而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贺锦兮放低了姿态,老者虽是心中有气,便也不好发怒,只是哼了一声,说道:“老汉可当不起。” “俗语有言,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若是当官的都不把百姓的命当命,那还有谁愿意让自家子弟读书识字考科举?一旦榜上有名,不就变成草菅人命的坏人不是?”贺锦兮提高了声音,语气却依旧温柔和煦。 老者虽不同意,口气却也没有那么硬了:“若是寒门子弟当了官,当然是会为百姓做主!” “所以,爷爷您也承认,当官的不全是坏人对不对?”贺锦兮立刻追问。 老者一愣,犹豫着点了点头。 贺锦兮退后一步,指着北城县令说道:“咱们县老爷,虽不是北城土生土长的官员,但他同样出身寒门,十年寒窗之后才金榜题名。据我所知,韩县令来到北城的这些年,轻徭役,薄赋税,让百姓们过上了温饱的日子。时疫爆发了这么久,换做其他地方,早已经出现人吃人的人间灾难,可咱们北城至今依旧家家炊烟袅袅,户户饭香阵阵。” 这一番话仿佛唤起了老者的记忆,他看着削瘦的北城县令,神色有些愧疚:“司命夫人说得极是,韩大人是个好官……” “我原也只是田庄的一名农户,自然明白百姓们的日子有多难。”北城县令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乡亲们,请相信我,若是可以,我愿意代你们受苦,若是可以,我愿意以我自己的性命换取各位的安康。” “迁往丙营不过是权宜之计,那处虽不如你们家中舒适,却也可以温饱度日。”贺锦兮举起三根手指说道,“三天,只要三天,三天之后,若无症状,你们一定会平安回家!” 北城县令想到了什么,忽而抬手,将自己头顶上的乌纱帽摘下,提到手中:“我以头顶乌纱作保,若不能将你们送回去,你们可以闯出营地,也可以去敲登闻鼓告我!” 看着北城县令那头又白又稀少的头发,众人沉默了。 第129章 少夫人,不可以 他们想到五年前,韩县令刚刚到北城赴任时,那意气风发的模样。算起来,他也只是个才过三十的男子,却比寻常百姓看着要苍老许多。 百姓们曾经看过无数官员,一面喊着为民做主的口号,一面中饱私囊。清清瘦瘦的上任,却脑满肥肠地离开,唯独韩县令不同。 在北城这些年,他将欺压百姓的恶霸清理地干干净净,让百姓们在前任的压榨后得以喘息,是真正为民的好官。 “那答应的三斤米面还会发吗?”有妇人忽然怯生生地问道。 “说多少,便是多少,绝不反悔。”北城县令坚定地应道。 “要是你们言而无信,到了三日还不放人,那怎么办?”一名青年跟着问道。 “诸位放心,丙营的屋子可不多,一家一户留一人就成。但这三日,绝不可出门。”北城县令的神色有了些许缓和。 一名中年男子还不放心:“万一我们到了丙营,你们就挥刀杀人……” 贺锦兮微微一笑:“若你们还是不放心,可以先选德高望重之人去丙营,看看那儿是不是有许许多多房子,确认之后再行入住。” “这倒是个好主意!”老者一拍手,立刻和百姓们商量起来。 只要看到房子,他们便会安心。 待官差将几名百姓带去丙营之后,贺锦兮也松了口气,正打算回去,谁知道才举步,北城县令便走过来,欲言又止。 他的手中还顶着乌纱帽,发量稀少的头顶在阳光下冒着光,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从前的南阳侯。 贺锦兮当下明白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等疫情过去,我根据您的病情,送几套生发膏药给您。” 北城县令大喜:“先前北城也有药堂卖,但总是供不应求,每次我下了衙去排队,就已经来不及了。这头发稀少委实令人发愁。” 贺锦兮了解地点了点头:“谁不是呢?”脱发的痛苦,谁得谁知道。 贺锦兮正和北城县令交谈,浑然未觉,管道的拐角处停着一辆印有封家族徽的马车。 此时,车上的帘子重重摔下,将车内的身影遮盖。 一道愤怒的声音低低传来:“废物,都是废物,贺锦兮不过说了几句话,他们就感激涕零,肝脑涂地!” 车夫往后靠了靠:“老爷息怒,他们要是有脑子,还会在地里种田吗?早就披上官袍当老爷了!” 那愤怒的声音依旧没有平息:“营地那边怎么样了?” 车夫连忙应道:“回老爷,咱们的人都已经散到三个营了。” “很好,接下来,就让这群刁民有进无出,等到整个丙营也传染了时疫,我倒要看看,封常棣和贺锦兮要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 车夫立刻低头应是,目光却露出了惊惧。 北城不过是个小城,如今已经折进上万人,要丙营的人都得了疫病,那……那整个北城只怕真的要变成鬼城了! …… “那些百姓代表去了丙营之后,心里的戒心就放下了,甚至还有人说,丙营的房子比他们的还要好。”叶声将后续的事情仔仔细细说明,“昨天晚上折腾了一夜,不过还好,眼下,各家各户只留一人,其余都进了丙营,目下已经安顿好了。” 听完叶声的回报,贺锦兮松了口气:“还好,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 封常棣唇角掠过一抹笑意,这佛脚倒是抱对了。 “其实我觉得,这件事很奇怪。”贺锦兮想着其中的细节,仔细分析道,“韩县令在北城极具威望,办这点事儿应该极其顺利,偏偏却出了意外,仿佛是有人在里头煽风点火。这件事不能不了了之,必须彻查,要不然这一粒老鼠屎还得坏了一锅粥。” “老鼠屎只有一粒?”封常棣淡淡道,“这次封家来了这么多人,倒是将老鼠屎挑出来的机会。” “封常棣,我……有个请求。”贺锦兮朝他靠过来,本想撒一把娇,奈何叶声站在旁边。 贺锦兮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叶声。 经过香儿的洗礼后,叶声早就比先前懂事许多,立刻察觉到了气氛之中的暧昧,有些羡慕,有些嫉妒,更有眼色地往外一闪,便将门关紧了。 “不准。”封常棣一眼就看出她心里的小九九,等叶声一离开,立刻拒绝。 “我都还没说呢,你就拒绝,这也太不近人情了!”贺锦兮不服。 “只要不是现在去营地,旁的都依你。” 被封常棣一语道破,贺锦兮气结,鼓着脸颊背对着他,决定先在心里将他骂一顿。 不想才一转身,便被他揽住了腰肢,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带来丝丝痒意:“生气了?” “不敢。”贺锦兮没好气地应了一声,想要推开他,但有点舍不得,便只能硬撑着说道,“只不过怕你的名声不太好。” “哦?”尾音轻挑,封常棣饶有兴趣地吹了吹她的发丝。 “谁家来办公事还带着妻子的?”贺锦兮立刻控诉,“带了也就带了,还不让她去做点什么,真是连遮羞布都不要了。” 封常棣笑出了声:“想出去?” “嗯。”贺锦兮毫不犹豫点头,“我是大夫,外头那么多病人,我却窝在房中和夫君你侬我侬,像话吗!” “我并没有不让你出去。” “那你刚才还……” “我说了,不是现在。” 闻言,贺锦兮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那是?” 她的面前“啪”的一声,落下一本册子。 封常棣:“把下册读完就去。” 昨天才写了个封面,今天就把正文写满了,封常棣的速度也太快了! 看着密密麻麻的内文,贺锦兮眼前一黑:“……” …… 贺锦兮读完全文后已经是下午,本以为可以解脱了,可封常棣竟然还出了试题,她连考两场,直到满分后,这才得到了离开的允许。 “我夫人是天纵奇才,只有把营地交给你,我才放心。”这是她离开前,封常棣说的话。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中满是信任。 贺锦兮那鼓了一肚子的气也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 先前才从南阳启程,他就不断塞书让她看,时不时就考一考她,原来打的是这个算盘。 这算盘打得……太贼了! “让我一个毫无经验的姑娘去应对封家那群长辈,封常棣,你还真看得起我啊!”话虽如此,贺锦兮却觉得欢喜,这不正说明封常棣认可了她的能力么? “不如换一个法子说,整个封家,我最相信的人,除了太奶奶,就是你。”封常棣收敛了笑容,肃然道,“我不可能把整个北城的性命交给那群不靠谱的货色,也只有你,能镇得住他们。” 贺锦兮:“……会说话了不起啊!” 确实了不起,反正,她吃下这一套了。 第130章 那自是求之不得 贺锦兮觉得,封常棣除了医术高超之外,应该也长了前后眼。 要不然她才到丙营,便听到营地乱哄哄的。 “要我说,这册子里的法子根本一点用都没有,要不然,丙营也不会出现感染的病人!”封元盛拿着《时疫手册》将桌面敲得砰砰响,“不行,我得跟常棣提提意见。” 今天中午,丙营有四个百姓分别出现了疫病的症状,发现之后,大家立刻根据症状的轻重,挪往甲营和乙营,然而到了第三个和第四个时,封元盛跳出来了。 他怀疑丙营有问题,要不然好端端的人到了丙营,怎么就出现了症状。 这话一出来,本来就敏感的百姓登时乱做一团,怀疑是官府为了证明自己的话没错,故意让这几个人染上的。 听完前因后果的贺锦兮心头堵满了怒气,她快步上前,将封元盛的路堵住,皮笑肉不笑道:“四叔,这是要去哪里?” 封元盛一看到贺锦兮,下意识脖子一缩,随即又想到这会儿人多,贺锦兮一个晚辈再怎么也不敢对他怎么样,是以底气又硬了起来:“我准备去找常棣。” “你要说什么,只管跟我说便是,我会传达。”贺锦兮依旧没有让路的意思。 “你?”封元盛不屑地看着她,“你懂什么?不要以为自己学了一阵子医术,便把自己当成华佗,医学博大精深,不是三两年就能学会的!” “我再怎么不懂,也知道一件事。”贺锦兮顺手拿起旁边用来搅雄黄的长棍,淡淡说道,“你知道县令和司命为什么要将这里叫做营吗?” 封元盛有点害怕地盯着贺锦兮手中的棍子,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因为,从住进病人的那一刻起,这里就不是普通的马场,而是营地。”贺锦兮指了指后方的帐篷,“军令如山,但凡司命和县大人下的命令,所有人都要遵守。” 封元盛冷笑一声:“我要是不遵守怎么的?我偏不洗手,偏不烟熏,你们又能拿我如何!” “四叔,你吃过了吗?”贺锦兮忽然问道。 “这会儿还不到用膳的时候!” “没吃啊,那……吃我一拳!”不等封元盛回神,贺锦兮的拳头就招呼上了。 封元盛捂着脸怒道:“你敢打我!” “又不是头一回。”贺锦兮举起拳头冷冷挥了挥,“想必四叔这辈子都没去过军营,今天正好就见识下,什么叫做军法处置!” 贺锦兮下手完全不留情,没一会儿,封元盛就趴在地上,“噗噗噗”连吐了三个断牙。 封元盛:“……你竟敢不敬长辈!” 贺锦兮根本不看他,只抬起头望向四周,冷冷说道:“谁要是违反手册规则,这就是他的下场!” 说完,她朝一侧的手下挥了挥手:“去,找个画师来!” 此时的封元盛已被打趴在地动弹不得,只剩下口中含糊不清地问:“你……你要干什么!” 贺锦兮神秘一笑:“抓典型。” 封元盛一觉醒来,世界就变了。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不仅被贺锦兮暴打了一顿,还被当做反面典型,挨揍的样子贴满了甲乙丙三营,瞬间成为疫区第一个红人。 在此之后,每当他一出现,便有人用着不知是讽刺还是羡慕的口吻说:“封元盛真是好福气,才来没几天,就名满疫区!” 封元盛:“……”这种福气送给你要不要? 此乃后话,却说画师来了之后,贺锦兮便不再理会封元盛,而是将目光投向在座的封家之地,冷声说道:“诸位若是想入画,可以尽管来试试。若是不想,那边照着规矩做,这里是北城,不是封家,坏了规矩,必然严惩!” 她的目光凌厉,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威严,仿佛是沾染了封常棣的气场,瞬间令众人不寒而栗,乖乖低头。 …… 回去之后,贺锦兮便去了药方找封常棣,将今日遭遇之事同封常棣说起。 她叹了口气:“想来不仅四房如此,二房三房应当也如此,仗着自己的辈分高,身份重,便要在营地里指手画脚,生怕旁人不知道他们身上有几斤几两重似的。” 封常棣抓了一把药,放到桌面,头也不抬应道:“你要做什么,便只管做,旁的等回去后,我会应对。” 贺锦兮微微一笑,看向桌上的药材:“……这些药都是解毒之用,唯毒这味药,却含有毒性……” “药是救人还是害人,全凭大夫的手,这药虽有毒性,但微量使用,却能将血内残余的病毒激发出来。” 闻言,贺锦兮仿佛想到了什么,声音也带着颤抖:“这,这难道就是疫病的解药?” 她兴奋抬头,却见封常棣微微叹了口气:“我也希望是。” 贺锦兮暗自懊恼自己嘴太快,连忙安抚他:“没关系,没关系,你这么厉害,多试几次,总能成功的。” 封常棣笑了笑:“这份药方只能治轻症,眼下有二十人愿意试药,正令人每日检测其变化,防止意外情况发生。” 说着,他又转过头,朝叶声问道:“昨日的资料是否已送出?” “回禀主子,已送给司药了。”叶声没精打采道,“可是属下不明白,司药现在正跟你抢司命的位置,你为什么还要将你得到的这些资料啊,卷宗啊送给她一起看呢?” 贺锦兮有些惊讶,却是看向叶声:“叶声,你跟了封常棣这么久,竟然还不了解他?” 叶声依旧心有不甘:“司药都没有给主子传过只言片语!这也太不公平了。” “叶声,你弄错了一件事。”贺锦兮见叶声看过来,便接着道,“对封秀雪来说,这是在争夺司命之位。对封常棣来说,多一个人来研究疫病解药,患病的百姓就多一线生机,若是有人早一天研制出解药,那就会有几条性命早日得救。” 说罢,她转过脸朝封常棣眨了眨眼:“司命大人,我说得对不对?” 封常棣莞尔,在她的额间轻点,转头看向叶声:“把这药方送过去。” 叶声从震撼中恢复,连连点头,抓起一包药,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待叶声消失,贺锦兮却又叹了口气,说道:“你是如此想的,那封秀雪却未必是如此想的。” “无妨。”封常棣并不在意,“不论她怎么想,只要能激着她去研制方子,对百姓们来说,便是好事。” “可是封秀雪她……真的可以吗?”贺锦兮很是怀疑。 “我这姑姑自小就心比天高,不输男儿,若不是女儿身,只怕司晨的位置都是她的。她虽然当了司药,心中却始终挂念着封家医典,想来为了让自己名正言顺,这些年必定努力精湛自己的医术。更何况,她终日与草药打交道,指不定会有什么好法子。” “那万一她真的先你一步想出方子呢?”虽然这种情况不太可能,但凡事总有万一。 “若她赢了,不是更好?”封常棣唇角含笑,缓缓说道,“如此,我便可以让出司命之位,后半生正好由你养着。” 公事说着说着,就变情话,贺锦兮听得耳朵一红:“若真如此,那我便去开一个医馆,让你坐诊,除了吃饭睡觉,一刻也不准停歇!” 封常棣微微歪头,贴在她的肩膀上说道:“倒是个好主意,但你舍得累着我?” “舍得。谁会跟钱过不去呢?”贺锦兮嘴上这么说,但一侧脸,看到他因为研制药方而憔悴的容颜,心头不由得一软,“所以,为了往后好好赚钱,你这会儿可得顾好身子,及时休息,绝不许生病!” 封常棣笑意更深,心中亦是欢喜,至少,她没有拒绝,没有想着离开。 “司命大人!”房外传来师爷焦急的声音。 贺锦兮吓了一跳,连忙将封常棣推到一旁,跳下来去开门。 师爷就站在门口,正急的满头大汗。。 “可是丙营又闹腾了?”贺锦兮连忙问道。 “丙营如今倒是安分了一些,出情况的是乙营。”师爷叹着气说,“因着人手不足,乙营的病人因为照看不到,便起了意见,先前已经从丙营调了一些人手,但也只是杯水车薪……” 师爷正说着,另一名捕快也跟着跑过来:“司命夫人,丙营的人又闹起来了!” 贺锦兮眉头一皱:“因何事?” 捕快耷拉着眉眼说道:“他们说才住进来一天多,就出了十来个病患,怀疑……” “怀疑咱们故意投毒?”贺锦兮将捕快的头垂得更低,便知道自己猜中了。 师爷的脸上已经有了不满:“这些百姓真是……已经为他们包吃包住,每日照看,竟然还……” “旁人看着是住得舒服,但住在里头的人同样焦虑,不知亲人情况如何,也不知自己会不会已经被传染,更不知道会不会本来没病,却被其他人传染,再加上已经入夏,临时的房子憋闷狭隘,是会生出一些情绪。”贺锦兮头及时制止师爷即将出口的不恰当之言,又朝捕快道,“我随你去丙营看看。” “那我还需禀报司命大人……” 贺锦兮往后望了一眼,封常棣又在药柜前忙碌。连日操劳,他比从前瘦了几分,那恍若仙人的气质倒也浓了几分。 贺锦兮叹了口气:“让司命安心研制药方,这等琐事咱们处理就好。” 第131章 和叔父的字迹一模一样 “秀雪,你是不知道,那贺锦兮真是可恨至极!” “对对对,根本就不把长辈们放在眼中!” “你瞧瞧,四弟的名声都被她毁了,这往后还了得!” “常棣送来这些卷宗哪里是要帮你,这分明是在嘲笑你!” 进入北城之后,封秀雪的住处被安排在了甲营和乙营之间,与封常棣比邻而居。 此刻,她正端着茶杯,捏着杯盖慢慢滑着浮在水面的茶叶。 座上的二三四房分列两排,此起彼伏地哭诉着。 封元盛被贺锦兮画成画,贴了三大营。在他们看来,这表面上是在警告营地上下要遵守规矩,实际上却是贺锦兮在打他们的脸。 眼看着成了整个北城的笑话,这口气,他们如何能咽下去! 于是暗搓搓派人捣乱,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没讨得半点便宜,还被贺锦兮清理出了营地,甚至还有人因此染上时疫,这会儿正躺在甲营那热烘烘的房子里等死。 他们实在是没办法,只能来找封秀雪。 不成想才坐下没多久,封常棣便差人送了一大叠资料,说是让封秀雪可以及时掌握病患最新的情况。 见到封秀雪冰冷的神色,他们就知道自己来对了,于是卖力地哭诉着。 封秀雪只管喝茶,却没有半分回应。 他们说得口干舌燥,正准备润润嗓子时,才发现自己的手边根本没有茶杯。 “秀雪,你这是什么意思!自己住着一个大院落,哥哥嫂嫂们在外头拼命归来,你连个茶都不给!”四奶奶夏氏因为封元盛的事情,心里头正冒火,见到如此待遇,登时按捺不住出声。 封秀雪喝了一口茶,抬起眼皮看向众人:“那哥哥嫂嫂们可真是辛苦了,不仅忙着吃贺锦兮的排头,还把我安插入营的人都帮着拔出来。” 众人登时心虚地低下头。 二奶奶干笑一声,说道:“咱进了营地,不得互通下身份,要不然自己人把自己人的事情给搅和了,那多冤?” 封秀雪的目光愈加沉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端着主子的架子强迫他们配合。” 二奶奶一噎,闭上了嘴。 这边的二奶奶的刚闭嘴,那边的三奶奶却不服气:“我们做主子的就不能使唤一下他们?这是什么道理?” “三嫂,三哥去世多年,大家伙看你守节多年,始终让着你,但不代表你说的话是对的,更不代表你就有脑子。”封秀雪已经不耐烦和他们周旋,“若是没脑子,就多听命令少说话,省的坏了大家的事。” “秀雪,你别以为坐上司药的位置就……”三奶奶登时气不过,就要开口教训,幸而二奶奶动作快,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二奶奶干笑一声,向封秀雪赔不是:“那如今,你看我们应当如何?” “做你们该做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听贺锦兮的?”夏氏大吃一惊,“那怎么行,她得了机会,还不知道如何拿捏我们!” “拿捏你们?亏你们也说得出口。”封秀雪嗤笑一声,“贺锦兮不服管教,却是最为公平,若是你们好好听话,她根本不会对你们怎么样,说到底,还不是你们又怂又爱招惹她,才会被她收拾的。” “秀雪,你怎么能帮外人说话,你和我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封元齐不高兴地开口。 “行了,二哥,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你们心里清楚,接下来的日子,贺锦兮安排什么,你们就干什么,不要跟她反着来,否则吃苦头的就是你们。若是你们听我的,日子会好过一些,若是不听,那出了事,别来找我!”封秀雪说完,将茶杯一放,“各位哥哥嫂嫂也都渴了,回去喝水。” 封秀雪下了逐客令,二三四房出去的时候,各个气得脸色通红。 一直到他们背影消失,封秀雪才转过头,看向桌子上的一大叠卷宗,冷若冰霜的面容露出了疲惫。 下一刻,一杯热茶又落到桌上。 封秀雪仰起头,便看到李闲庭站在面前,一如十多年前的那个秋日,金色的枯叶飘零,他是那片荒芜中唯一的生机。 “庭哥……”封秀雪叹了口气,说道,“你说得对,二三四房都是扶不起的废物,非但成不了助力,反倒让我损兵折将。” 李闲庭看了看门口,淡淡问道:“他们会听你的吗?” “会听。”封秀雪肯定地点了点头,“他们已经在贺锦兮手上吃过苦头,又没了助力,接下来定会服服帖帖,我这几位兄嫂最是现实,知道我不会为他们出头,定然会想尽办法保住自己不被时疫传染。” 李闲庭上前,替她揉了揉肩:“如此一来,你便不需要为他们收拾烂摊子,正好安心研制时疫的药方了。” 封秀雪侧过身去,看着他的脸,心头暖意翻涌。 十多年来,他在外始终带着一副清冷模样,旁人只道他对她根本不在意,只有她知道,私下的李闲庭对她百依百顺。 哪怕她有时候没控制住性子,对他发了脾气,他也没有流露出半分的不快。 她知道,他心中有她。 为了与她在一起,他弃了自己的前程功名,成为封家的上门女婿。 还担心旁人照料不好她,一日三餐,衣食住行,无一不亲自过问。 她不想因为孩子的事情影响到自己的精力,他便选择不要孩子。 就好比此次,他见她因为药方的事情焦头烂额,先是担心二三四房的事影响到她的心情,便提前提醒她,只是当时的她并未接受,一直到事实摆在面前,她才妥协。 好在悬崖勒马,为时不晚。 “贺锦兮以为,二三四房的人被清出了营地,我们便无计可施,却不知道,我们还有后招。”封秀雪说着,露出得意的笑容,“真正的王牌,才准备出手。” 李闲庭难得露出担忧之色:“你说的那位,真的可靠吗?” 封秀雪肯定地点了点头:“若不是他,我也坐不上司药的位置,他对那两位有恨,现下已经迫不及待出手了。” 李闲庭又恢复了先前的波澜不惊,帮她将桌子上的卷宗收走。 才刚刚站直身,便被封秀雪拉住了手,他低下头看向她,目光带着疑问。 封秀雪露出了笑容,轻声说道:“待我坐上司命之位,我们……便要个孩子?” 李闲庭手微微顿了顿,回过身看向她:“若我有了孩子,绝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若是有人敢伤她、害她,我会将此人碎尸万段。” 封秀雪欢喜地贴在他的怀中,露出少有的小女儿姿态,是以也便没发现,李闲庭眼中的平静渐渐化为了恨意。 第132章 你俩是故意的吧 贺锦兮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随着捕快进入营地。 经过这段时间的隔离,丙营发现了十几个感染者,但很快就被转到了乙营,好在只是轻症,这些病患用封常棣研制的药物尚可控制。只是因流言而生出惶恐情绪却在丙营蔓延。 “若是没病,进了这里反而生病,那可怎么办?” “表面上是要保护我们,实际上却是要我们自生自灭。” “把我们关了这么久,地里的庄稼可怎么办?今年可怎么活下去呢?” 听着若有似无的恐惧和抱怨,贺锦兮微微叹了口气。 普通百姓哪里会想到这些,必然是有心之人特意挑唆。 二三四房这段时间频频作妖,她就借着机会,将他们另做安排,要么将他们调到无关紧要的位置,要么就让他们做点苦力。封家这几位打小就养尊处优,让他们去做体力活,必然是不可能的,所以结果只有两个。 其一,他们再闹出更大的动静,把自己的底牌翻开。 其二,缩成一只鹌鹑,装个病躲起来,一直到疫情结束了,混点赏赐。 眼下的动静,会是他们闹出来的? 贺锦兮收起猜测,决定先将目前的事情解决。 封常棣的《时疫全书》虽然没写过这种情况,但她看的《镇鬟传》话本却有这样的戏码。绝境之后暗含生机,如今的情况也不全是死路。在一番研究之后,贺锦兮终于找到了解决之法。 当天夜里,另一道流言悄悄在营中散开。 “听说县老爷下令,三天之后若是安然无恙的百姓可以选择回家,也可以选择留下来照看病人。” “我也听说了,这工钱还很丰厚呢!” “可照看的是得了疫病的人,万一不小心被传染了,那不就糟了!” “你看南阳封家的人都来了,衙门的官差也都在这儿。真要被传染,他们早就被传染了。” “只有我一个人发现他们身上穿的衣衫和咱们不同,用的是油布吗?” “据闻那玩意儿不仅防水,还能防疫病,我那亲戚说,出了疫区就得脱下,放到一处由专人销毁。一点都不用怕!” “听说了吗?西区的有几位已经签了同意书,要留下来呢!” “我在田里累的半死,还没这里的收入好,说得我也想留下了!” …… 虽然房子被封得严严实实,但是隔音并不好,躺在床上说话,附近的人听得一清二楚,说两句话,聊一会儿天,不仅能及时了解眼下的情况,也能纾解封闭的烦闷。而官府要请人的消息便是某个街坊通过照看他们的人不小心泄漏出去了。 就在大家半信半疑的时候,第三天早上领早饭时,就收到了一张同意书,上头说的正是照看病人的事情,统一食宿,还有工钱,并且还有足够的休息时间,这可是比他们平日的收成还要高好多倍,一瞬间,众人纷纷响应。 不仅如此,在家中隔离的百姓听说此等待遇,在满三日后,自发前往官府请愿,加入营地照看病人。 贺锦兮并没有对此来者不拒,而是制定了一系列标准,将符合条件的百姓留下,加以培训,之后根据众人的能力和表现,分配到不同的岗位。 一番安排之后,甲乙两营人手不足的情况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缓和,丙营作为后备营地,用以接纳疑似病症的隔离和观察。 因着这一番隔离,疫病患者被安顿在了营地,能在北城城中的百姓都已确认是健康且安全的,如此也缓和了人手不足带来的压力。 但这并不意味着,疫情便乐观了。 北城百姓三万余人,感染时疫一万有余,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数字。而符合看护标准的百姓却不过两千人,哪怕是加上了封家和北城官府的所有人手,依旧是个不小的压力。 更何况这些人当中,也不是所有人都在营地看护,有一部分人要保障众人的衣食,另一部分人要负责防护的药物和衣物等事务。 也正因如此,营地的困境便逐渐显露出来。 最首要的防护物资。 众所周知,防护的油布衣与油布面巾,是进入营地的安全保障,贺锦兮也下了令,没有将全身包得严实,便不能进入营地,可如今此类物资日渐匮乏,这就会限制进入营地的看护人数量。万一有一天东西不足,官府强制让他们进去,那怎么办呢! 谁都想保证自己的安全,谁都不想白白送死。 这一日,贺锦兮正在确认眼下物资还能支撑几天,便见师爷急匆匆跑来。 “可是病人又出了什么事?”贺锦兮揉了揉额头,略带疲惫地问道。 师爷心有不忍,却还是开了口:“病人们喝了司命开的药方,病情稍缓,只是现在没人照料。” 贺锦兮看向他:“招的看护呢?” 师爷摇头:“也不知道谁传的谣言,说咱们的油布衣和面巾只能撑两天,接下来会让他们穿旧的油布衣,大家生怕旧的油布衣有问题,无法保障自己的安全,正聚在营地前,准备领了工钱回家。” 贺锦兮心头一凌,当下起身前去查看。 正如师爷所言,领工钱的房子前排起长队,而封家和官府的人也因为百姓们的动静无心看护,营地的门口沸沸扬扬,也引起了病人们的注意。待听明原委,他们也跟着惶惶不安。 贺锦兮一出现,便引起众人的注意。 “司命夫人,您可算来了!”甲乙两名营长见到贺锦兮,如获救星,同时上来诉苦。 “也不知谁胡言乱语,说眼下穿的油布服已经是旧的,不管我们怎么说,他们都不相信。” “方才领了工钱的人都离开了,现在大家都不敢踏入营地,生怕被传染,就算允了他们会提高工钱,依旧无用,眼下营地里那么多病人,这可如何是好!” 贺锦兮在路上已经听明了情况,她挥了挥手,制止他们的哭诉,因为已经有百姓听见了。 待他们停下,便有人忍不住出声。 “工钱再高,也得有命花啊!” “走或者留,是我们的自由,这可是司命夫人先前答应过的。” “你们开始说了,要保证我们的安全,现在保证不了,还不让人走吗?” 甲营营长脸上已经有了怒意:“你们说得事不关己,可里头的病人,不仅有你们的亲人,还有朋友和师长啊!” 话一出口,便有人反驳道:“这不是有官府看着吗?先前司命夫人也说了,只要住进了营地,就一定有人照顾,我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对不对!” 甲营营长还要再开口,却被贺锦兮抬手制止,她循着声音,走到方才开口的人面前。 这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双眼睛流里流气,见到贺锦兮靠近,有些心虚地往后缩了缩,又立刻挺直了胸膛说道:“司命夫人,你这么凶地瞪着我干嘛?难道还不让人说实话了?” “你说得很对。”贺锦兮点了点头,微笑着朝身侧的人招了招手,说道,“来,查查他的来历,看看营地里可有他的亲人朋友。” 为了便于管理,每一个进入营地的人要做一个详细的登记,并领取一个号码牌。官府拿着这些登记再与官籍上的记载对应,只要报上名字和号码,便能在第一时间找到这人生平的所有关系。 听到贺锦兮要调自己的记录,年轻人当即嚷嚷起来:“司命夫人,你为了阻止我离开,竟然用我的家人威胁我!” 话一出口,排队的百姓脸色登时一白。平头百姓哪里敢和官府衙门作对,当下就有人害怕地退出了队伍。 这一下,年轻人更有话说:“哈,诸位看到了,这就是我们司命夫人的本事,平日里在司命身边郎情妾意好不快活,遇事了,就只会仗势欺人!” “你能如此放心地将家人托付给我们,我们自然不敢让你失望,一定要将你的家人格外照顾,方能不辜负你对官府的信任。”贺锦兮说道,“诸位也可放心,不论你们是否在营地,官府都会保障你们家人的安全。” 年轻人嗤了一声:“司命夫人话说得倒是好听,谁知道我们走了之后,你们会不会对我们心存怨恨,让我们承受丧亲之痛,反正你这么一说,我是不敢走了。行了,我重新回营地干活去。说不定过没多久,我也染了时疫,舒舒服服躺在屋子里,等你们来照顾。” 此话一出口,在场众人都变了脸色。 在营地做事这么长时间,大家对时疫病发的痛苦十分清楚,若是染了病,那真真是求救无门,只能煎熬而死。 “司命夫人,他的记录已经取来了!”捕快在此时跑回来,翻开其中一页,送到贺锦兮面前,又用凶狠的目光瞪着年轻人说道,“此人叫张三石,是城内的二流子,整日里偷鸡摸狗,吃喝嫖赌,无所不会,吃了三次牢房,唯一的亲爹去年去世了……” “原来张小哥在营地里没有亲人,唉,我倒是白操心了。”贺锦兮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不过是掠过一眼,张三石却忍不住打哆嗦,他硬着头皮说道:“没有亲人怎么了?我就不能为乡亲们担心?我爹去世后,他们就像家人一样照顾我,我就不能为他们操点心?” “呸!”站在不远处的中年妇女冲过来对着他就是一口口水,“张三石,你这是猫哭耗子!你亲爹是被你气死的,当你的家人,呸,我们可不想要这种福气!” “四婶,你对我有偏见,经过这次时疫,我已经改过自新了,你得给我重新做人的机会!”张三石立刻为自己辩解。 一名中年男子忍不住站出来:“你爹死的时候,你也说了要改过自新,结果呢?吃喝嫖赌,无所不精,还欠下一屁股债,连祖屋都卖了。” “周叔,我要是不想改过自新,就不会来营地帮忙,更不可能领工钱了!”张三石举起自己手中的牌子做证明。 一名年轻男子被气笑了:“做工?你每日上工之后,便找借口,不是说去茅房,就是回去拿个东西,我和你一块儿负责的事情,最终都是我一个人完成,你还好意思领工钱!” 有人起了头,控诉的声音便停不下来了。 张三石不甘心被唾沫淹死,排开众人跳到了凳子上喊道:“你们自己都贪生怕死,听说油布衣不够了,都吓得来辞工,竟好意思说起我的不是!” 方才那中年男子一把将他拽下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自己不是东西,就把别人也往坏了想!我告诉你!我虽然想离开,却不是怕死,而是因为我的能力有限,与其占用一套油布衣,不如将它留给能力更强的人使用,我也想好了,离开之后也不去别的地方,就去山上砍柴送来,出一份力!” “不错,我早已经到后厨报了名,从营地出来后,便是打算帮着准备饭菜的。” “重要的事情做不好,我也不敢占用宝贵的衣服,只要能出一份力,我会留在营地一直到最后一刻。” 第133章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贺锦兮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想要揭破张三石的真面目,竟然引出这番局面。听着百姓们退出的打算,贺锦兮为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羞愧。 正如一位大妈所说:“营地里躺着的是我们的亲人和朋友,官府为了时疫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我们看在眼中,也记在心中。这个时候要做的,就是努力不拖后腿,将宝贵的东西留给最需要的地方。我们虽然脱下了油布衣,可并不打算离开营地,我们要用自己的力量做到最后一刻,我们要亲手将亲人们从营地带回家!” “好!很好!”就在营地一片沸腾之时,一道洪亮的声音压住了所有的喧哗。 贺锦兮循声看去,眼眶顿时湿润。仿佛渴了许多天的旅人在沙漠中遇到了水源;仿佛遭遇惊涛骇浪,落入大海的船员漂浮几天后遇到了船只。 那男子跳下马,走到贺锦兮面前,语带愧疚说道:“司命夫人,本侯来迟了。” “是有点迟,再晚几天,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贺锦兮红着眼道,“侯爷,你是不是带了人和物资来了?多不多?要是不够多,你还得回去想办法!” “也只有司命夫人敢这么不客气地跟本侯说话。”南阳侯笑了起来,“东西肯定是又多又足,你大可放心。” 说着,他又看向百姓,提高了声音道:“各位乡亲,本侯将附近几个城的东西都要过来了,他们现在还往外筹措,你们可以安心……” 眼见着南阳侯就要开始长篇大论,贺锦兮趁着南阳侯停顿的空隙,用力地拍着手,打断他的话,大声喊道:“侯爷万福,侯爷一路辛苦,请侯爷休息!” 话一出口,百姓们纷纷呼应,大家跪倒在地,连连叩拜。 准备了一肚子话的南阳侯:“???” 贺锦兮见他憋得脸通红,连忙上前低声说道:“侯爷,不如将您带来的支援安排下去,营地里的病患已经饿了很久了。” 南阳侯沉默了一下,低声道:“等会儿寻了空,你得听着我把话说完。” 贺锦兮见识过他长篇大论的威力,想了想,道:“要不您把东西都带回去?” 宁死不听! 南阳侯:“!!!!!” 营地事务繁多,南阳侯虽有满肚子话,却不再纠缠,只暗下盘算找到机会,一定要把场子找回来。 “贺姐姐!” 南阳侯一离开贺锦兮松了口气,正要离开,忽然听到一道软糥的声音在喊她,她往后一看,随即大喜。 竟然是齐玉柏和阮阮。 阮阮看到贺锦兮,立刻飞奔着扑过来,到了她面前,又生生止住了脚步,用崇拜的目光看着贺锦兮道:“贺姐姐,你好厉害,这么多人都听你的话!” 贺锦兮暗暗松了口气,你要是来早一点,这会儿应该是化崇拜为怜悯了。虽然如此,见到他们却是欢喜的,她笑着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封家来北城的消息传出来之后,齐公子就开始说服齐家家主带人来,后来侯爷下了令,他就代表齐家第一个报名,我呢,就顺带以齐家说服爹爹,你也知道,我爹爹向来不愿输给齐家,自然是不遗余力支持我压倒他们。”阮阮说着,吐了吐舌,“我担心你一个人在北城会孤单,就缠着我爹爹同意我过来了。” “有司命在,她怎会孤单?”齐玉柏接口道。 贺锦兮微微一愣:“齐公子……你……”你不结巴了? 若说齐白杨是一块温润的玉,齐玉柏便是一块寒冷的冰,二人的气质截然不同,贺锦兮便是靠次来分辨他们,至于说话利索不利索,在知道他们五位共用一个身体后,她就放弃了一次作为辨认的依据了。 齐玉柏抿了抿唇,扫了阮阮一眼说道:“不想被嘲笑。” 贺锦兮再次将注意力落到阮阮的身上,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阮阮,疫区的情况比你想的严重,你爹倒是放心。” “自从你治好我姐姐的病后,我爹爹只要听说我去找你,就举双手赞同,更何况,我这段时日也没闲着,骑射学医,一样都没落下,我爹爹觉得这次来也算是历练,又有司命大人镇着,便同意了。”阮阮说着,凑过来拉住贺锦兮的手臂,“贺姐姐放心,我肯定能帮你不少忙,不像有的人,娇滴滴的,也不知道过来凑什么热闹。” 仿佛是应了阮阮的话,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了附近,被数名丫鬟婆子簇拥着的商凝珠款款从帘子后钻出来,苍白的小脸半含着泪珠,细声细语地说道:“常棣哥哥在这里吗?” “你常棣嫂子在这儿!”阮阮恶作剧般提高了声音,“还不快来行礼。” 商凝珠的小脸更白了,她本想无视,可营地外这么多双眼睛都盯着。她只能咽下怒火,弱柳扶风般挪着碎步上前,心中却暗下决定,等贺锦兮一出手,她便摔下去,到时候再哭一场,就可以让贺锦兮在众人面前吃个哑巴亏,计划间,她已经走到贺锦兮面前,别别扭扭地行了个礼:“司命夫人有礼。” 贺锦兮连忙退后一步,严肃说道:“诸位嬷嬷可得把二姑娘扶好了,我力气小,可扶不住她。” 商凝珠的面色便是白了又红,红了又青,偏又不好坏了形象,便又歪歪扭扭地离开了。 待她离开,阮阮兴奋地靠近贺锦兮道:“贺姐姐好生聪明,竟然知道她要赖你!” “从前差点着了她的道,幸好有……有人教过我。”贺锦兮说着,微微一顿。 云杉姐姐,你看到了吗?高兴吗? 清风拂过齐玉柏的身体,晃动着他的衣袖,墨发飞舞间,贺锦兮仿佛看到他笑了一下,恰如云杉姐姐的模样。 …… 深夜,树林深处立着一高一矮两道身影。 矮的是封秀雪,她穿着一套夜行衣,神色颇为愤怒:“我早就说过,不要在营地动手,不仅会坏事,还会牵连到其他人。” “牵连又如何?如今封常棣在营中威望甚高,我必须想尽办法把他拉下台,若是错过这次机会,我永远也无法回封家!”个子略高的是名男子,他披着连帽披风,将他的全身围得严严实实的,只余下嘶哑而苍老的声音,“我本来已经快要成功了,没想到南阳侯竟然在此时出现,真是大意了!” “你少在这里粉饰太平,就算南阳侯没来,贺锦兮她也能摆平当时的问题,别忘了,那些百姓并不想走,就算你丢了搅屎棍也没用!”封秀雪并没有忍住自己的火气,“要是真有脑子,你倒是想想别的法子,和二三四房一样,除了煽动情绪,还是煽动情绪,能有什么用!” “这事还得怪你!”男人也不客气,指着封秀雪道,“你不是说自己的医术有多高明吗?如今封常棣已经研制出了缓解症状的药方,为什么你还一点进展都没有?” 封秀雪最恨旁人戳她的痛处,当即脸色更加寒冷:“封常棣有封氏医典在手,我怎么比?封氏医典是封氏几百年的心血,他定然是从里头找到了头绪,才会比我快一步。” “这话倒也是。”男子忽然想到了什么,“你不是说封常棣已经暗中将封氏医典的药方散出去了?” “他将医典给贺锦兮看过之后,贺锦兮才制出了生发膏药。”封秀雪不满地说道,“我也只整理出一部分,要是让我读遍全本,何愁找不出方法。” “贺锦兮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既然她看过医典,必定已经牢记于心。”男子说着,忽然笑了起来,“只要我们将贺锦兮抓来,逼她写出来,不就行了?” 封秀雪冷冷一笑:“贺锦兮的武功深不可测,要抓她,必然会闹出大动静。” “秀雪,你是看医书看昏了脑子?”男子不屑道,“咱们藏了这么久的棋子,也该用一用了。” 封秀雪一震:“你是说……他?” “正是。” 第134章 什么都没她的命重要 日落于西,皓月当空,封常棣的别院门口树影摇曳,一道纤细的身影躲在暗影中,对着院子探头探脑,最后,将目光落到药房的侧影上。 那侧影削瘦,但五官却十分挺拔,哪怕是隔着窗户纸,依旧能从他的举手投足之间感受到他的优雅。 “常棣哥哥……”一道如痴如醉的声音悄悄飘出来,一阵风拂过,月光撩开树影,落在她的脸上,赫然便是商凝珠的面容。 商凝珠生怕旁人看见,连忙缩了缩身体,却依旧不受控制地看向封常棣的侧影。 自从听说贺锦兮跟着封常棣去了北城,商凝珠便坐不住了。 她也想去。 但她的目的并不是帮助病患,而是多跟封常棣接触。 虽然常棣哥哥拒绝了她,但是她知道,他是被逼的。 常棣哥哥是正人君子,如今有了妻室,所以才会对她避之不及。 可商凝珠觉得,常棣哥哥和贺锦兮是捆绑成亲,哪里比得上他们从小相识的情分? 她一直以为,只要跟常棣哥哥说明自己的心意,他一定能接纳自己的心意,迎娶她过门。至于贺锦兮,区区一个乡野丫头怎么比得上侯府贵女,到时候将她降为贵妾,便是天大的恩赐了。 哪想到,一来到北城,才发现情况不太妙。 这里的百姓,但凡说到司命夫妇,无不夸他们伉俪情深,情比金坚,无不说他们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听完这些消息,商凝珠当下便气得差点吐血。 贺锦兮实在是卑鄙,不仅利用北城疫情博取常棣哥哥的欢心,还用自己手中的权力,让百姓们睁眼说瞎话,用舆论强迫常棣哥哥接受她。 想到这里,商凝珠更是心痛不已。晚了一步,被人捷足先登,如今她也只能想办法弥补了。 于是,她就避开下人,悄悄来到封常棣的院子,打算找机会进屋与他互诉衷肠,表明心意。 谁知道,那贺锦兮仿佛不散的冤魂,在书房呆了那么久,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好几次还勾引常棣哥哥,亲了他。 那一幕幕看得商凝珠悲痛不已。 她的常棣哥哥脏了…… 她决定守在外头,等贺锦兮离开了再进去。趁着这个空隙,商凝珠开始考虑进去之后,应当怎么说? 是立刻冲进去,直接指着他说:“常棣哥哥,你就算脏了,我也不嫌弃你?” 不行不行,他那么冰清玉洁的一个人,肯定会伤心的。 要不:“常棣哥哥,我知道你和她做这些都是被逼的,我不怪你……” 也不行,这样的话反而欲盖弥彰,显得她是在意的。 或者:“常棣哥哥,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小珠珠吗?” 好像这个就不错,配上如诉如泣的表情,盈盈如水的眼眸,一定能让常棣哥哥心疼不已。瞬间想起往日柔情,她再努力扮个柔弱,让他忆起当年之事,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对,就这个了! 在连续试过几遍对白之后,商凝珠果断选了最后一个,清了清嗓子,夹着喉咙抽泣开口:“常棣哥哥……” “你找他?”贺锦兮的声音冷不防出现,吓得商凝珠脸一白,连表情也忘了更换,只惊愕地看着她。 “我……我没有!你胡说!” “你在这儿已经换了好几句话了,每一句开头都是常棣哥哥,还不是?”贺锦兮好心提醒道。 商凝珠下意识抠了抠脚趾:“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贺锦兮抱着胸应道:“从你悲愤地嫌我夫君脏开始。” 方才她和封常棣在药房正说着事儿,便听到外头传来隐隐约约的呼唤声。 先一开始,她以为是鬼,吓得直接钻进封常棣怀里,结果被他一阵嘲,还以安抚为由,亲得她喘不过气来,一直到那呼唤声再度传来,她才认出了声音的主人。 大晚上的躲到人家墙根下喊人家夫君的名字,要不是清楚封常棣对商凝珠全然无意,贺锦兮能跳起来给她一拳。 不过现在,看着商凝珠那张如同打翻了油彩盘的脸,她反而不那么气了。 “那是你听错了。”商凝珠强作镇定,矢口否认。 “啊,是吗?”贺锦兮遗憾得摇了摇头,“我本来还打算请你进去,说说大明湖畔的小珠珠是温柔体贴,知道别人的夫君被他的妻子弄脏了,依旧选择了原谅,原来是我听错了……” “你就是听错了。”商凝珠板着脸说道,“别人的夫君和我有和关系?” “那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我……我路过,崴了脚,正在这里缓缓,司命夫人要是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那我立刻走。”说着,商凝珠飞快走了两步,随即想到自己先前说了崴脚的事,连忙一扭一扭地离开。 贺锦兮抱着胸啧了一声:“一看就知道没怎么崴过脚,姿势都没做对。” 商凝珠下意识调整姿势,没料到脚底竟然真的扭了,这下子,假戏只能真做! 贺锦兮看着商凝珠的背影消失在树影中,正想过去确认,便听到身后传来笑声,贺锦兮转头一看,就见齐玉柏从树影中走出来,朝她作揖:“司命夫人。” “原来是齐公子。”贺锦兮露出笑容,“可是来找司命的,我去通传。” “我……”齐玉柏的表情略有些尴尬,“我其实也是路过……” 贺锦兮:“……”据她所知,封常棣为了安心研制药方,特意嘱咐北城县令,为他选了最为偏僻的院子,怎么如今竟成了闹市,谁都能路过一下。 看破不说破是贺锦兮新学会的本事,她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为齐玉柏让出路,向他比了个请的姿势。 齐玉柏却没有走开,只是往前一步说道:“司命夫人,在下想与司命夫人说一些事。” 那声音温润如玉,却有带着一丝迫切,贺锦兮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是……齐二哥?” 齐白杨点了点头,又道:“我想和司命夫人说说云杉和桑柳的事情。” 在确定他们已经消失之后,再度听到这两个名字,贺锦兮的心头浮出一片惆怅,她看了看不远处的凉亭,朝齐白杨点了点头。 行至凉亭,贺锦兮看向齐白杨问道:“齐二哥,你可是为了离开的事?” 齐白杨叹了口气:“正如你所看到的,大哥如今说话已经利索,他能恢复正常,是我最大的心愿,既然心愿已经了,我本该全身而退,却没想到,不论我怎么试,始终无法像云杉和桑柳那般消失,我和大哥商量之后,决定找你求一个良策。” “云杉和桑柳是了却了心愿才离开,你还走不了,会不会是因为你还有其他心愿未了?”贺锦兮皱着眉,有些无奈。 齐白杨摇了摇头:“绝无可能,那是我唯一的心愿。” 贺锦兮一时之间也犯了愁:“但我所知的,也就这些。” “听闻这个法子还是你翻了许多医书后才找到的。”齐白杨有些拘谨地说道,“在下有个请求,司命夫人可否将你的那些医书借我一阅?我也想多读一读,看看能否从中找到生机。” “借你看到时没问题,只不过医书都在封家,我只带了几本,都是与时疫有关的……”贺锦兮无奈得摊了摊手。 “医理总是相通的,要是司命夫人不介意,能否借我……”齐白杨说着,忽然呼吸一窒,那声音卡在喉咙中,又仿佛抽出了全力,涌出来,“不可借……” 贺锦兮正要同意,听到最后三个字,微微一愣。 齐白杨却又恢复了笑容:“借我一阅……” 那笑容僵持了几个息,立刻转为紧张:“不要借……” 随后又接着道:“也没关系,这到底是你的医书……” “齐二哥言重了,医书记载的都是救死扶伤的良方,要是能为你带来启发,也是好事,借阅一下也不打紧。”贺锦兮心下虽觉得奇怪,倒也不在意,封常棣说过,治病求人之法若束之高阁,那就只是一堆无用的纸。 齐白杨很是高兴,拱手又作了一下揖:“已经入夜,孤男寡女独处一隅终究还是不太好,司命夫人,我便先回了。” 说罢,便急匆匆离开。 望着他的背影,贺锦兮皱紧了眉,她总觉得今日的齐白杨不太对劲,可是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不过她并没有苦恼多久,封常棣就在身边,回去问问他不就成了? …… 贺锦兮踩着树影,一路回了院子,才进门,就看到商凝珠站在药房门口。 她不禁有些奇怪:“商二小姐,你不是回去了吗?怎么又跑过来了?” 商凝珠看着她,一脸愤恨:“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来蒙蔽常棣哥哥,但我一定回想办法揭穿你的真面目!” “随时恭候。”贺锦兮无所谓得摆了摆手,正要进药房,却被商凝珠一把拦住。 “二哥正和常棣哥哥商量大事,你赶紧滚,不要打扰他们!” 贺锦兮立于原地不动,只好笑地看着她道:“你什么时候转了性子,好好的大小姐不当,跑来当门童小厮?” “贺锦兮,你不要太过分!”商凝珠被她如此笑话,下意识放下了手,又极为不甘心地瞪着她,“总之,你不准进去,耽误了大事,你可负责不起。” “你怎么知道我跟他说的不是大事?” “你不过是一个乡野村姑,懂什么是大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用了什么狐媚法子,骗常棣哥哥娶了你。”商凝珠一脸嫌弃,“我告诉你,我和常棣哥哥自小青梅,早已经心心相许,如果不是我被迫去京城,耽误了时间,这司命夫人的位置就是我的。” 闻言,贺锦兮看着商凝珠的目光微微一凝。 第135章 止不住的生出贪念 当初商凝珠去京城,是她以探亲为由,缠着南阳侯夫人送她去的。她去京城,不过是想凭借侯府大小姐的身份,在京城为自己寻一门亲事。 谁都知道,京城子弟非富即贵。若是在那里说亲,必然能攀上一个高门大户。 奈何她虽然出身侯府,却并非事事通透,虽然媒人为她寻了几家郎君,都被她自己弄没了,无奈之下,只能回到南阳。 而封常棣,就是她在南阳最佳选择。 这一切都是南阳侯夫人与贺锦兮聊天时,不经意间说出来的。 贺锦兮曾经亲眼看到封常棣拒绝了商凝珠,也知道他们之间除了年少相识,并没有其他的联系。 可今日从商凝珠口中,却是另一套说辞,这也太奇怪了。 贺锦兮没有回应,目光在商凝珠的身上打量着。 此时的商凝珠已经没有了高高在上的姿态,她眼神闪缩,呼吸急促,脸颊通红,看起来是气急败坏的样子,可更像是……病了。 发现贺锦兮没有回应,商凝珠便以为她的怕了,抱着胸得意地说道:“别以为你嫁给常棣哥哥,就能霸占他的心,只要我勾一勾手指头,他立马就会休了你,娶我过门!” “放肆!”南阳侯的声音伴随着开门声而来,他跨过门槛,沉声道,“从前已经说过不知道多少遍,司命与夫人伉俪情深,绝无二娶的心思,你和他从来就只是点头之交,哪里来的情深义重,走,赶紧回去!” “二哥,你怎么能……怎么能为了巴结常棣哥哥就如此扭曲事实!”商凝珠忿然地跺脚。 就在此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封常棣的身影从门口出现,便立刻冲了过来。 封常棣见她扑来,当下退后一步,堪堪躲过一劫。 商凝珠本打着投怀送抱的心思而来,如今扑了个空,身体中心不稳,直接就摔在了地上,她仰起头,含泪看着封常棣说道:“常棣哥哥,你忘了我们从前的点点滴滴了吗?你忘了叫我小珠珠时的种种过往了吗?” 哦豁!贺锦兮眼睛一亮,她抱着胸,一脸探究地看向封常棣,似乎是在等待他的回应,又似乎只是想做壁上观。 封常棣哪里会让她置身其外,当下越过商凝珠,抬手便将贺锦兮揽在怀中,冷冷说道:“从前或者以后,我的夫人都只有我怀中这一人,除她之外,旁人在我眼中只分两种,一种是病人,一种是非病人。” “那我呢!我算什么!”商凝珠歇斯底里地哭起来,“我算什么!” “你?”封常棣看着她哭花了的脸,冷声说道,“病人。” 商凝珠的哭声一滞,呆坐当场。 南阳侯却是不想再继续丢脸,当下令人将商凝珠带走,转身歉意地朝封常棣拱了拱手:“司命,我这妹妹……” “她有病。”封常棣顺势指了指贺锦兮,“夫人有药。” 贺锦兮:“????”虽然但是真的很像在骂人! “我没病!我好好的!”商凝珠生气的爬起来,拨开落在额前的头发,气鼓鼓地说道:“二哥,你别听他们胡说,他们就是想要赶我走才故意诬赖我!” 有了生发的先例,南阳侯对贺锦兮早已经深信不疑,更知封常棣绝不会无中生有,他当即担心地看向商凝珠,忍不住朝贺锦兮问道:“司命夫人,舍妹真的得病了?” 贺锦兮知道封常棣在医术上向来不会胡说,说商凝珠有病,就一定是有病。 观商凝珠眼下的情况,身体上倒是不碍事,可是…… 贺锦兮一时之间说不出原因,又不敢拆封常棣的台,便说道:“待我手头事情忙完,再为她把一把脉。” 南阳侯这才松了口气,令人带着挣扎的商凝珠离开。 待商氏兄妹一走,贺锦兮便迫不及待向封常棣问起缘由,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和齐白杨在凉亭谈事时,被折回的商凝珠看到了。 于是商凝珠就悄悄摸到了药房,想带封常棣去抓奸,却被封常棣一口拒绝。 商凝珠认为这可是将贺锦兮扳倒的大好时机,哪里舍得放弃这个机会,正准备对封常棣死缠烂打,南阳侯就被叶声带来了。 为了顾全她的脸面,南阳侯将她丢到门口,单独和封常棣道歉,并商讨了疫情的一些事情,之后贺锦兮就回来了。 封常棣举起双手,严肃地说道,“没有私情,没有旧情,没有青梅竹马,更没有念念不忘,我连她的衣袖都没碰过。” 贺锦兮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难道夸他男德班上得好?沉默了下,她说道:“好,你还是干净的。” 想了想,她也回应道:“方才我在亭子里,也没碰过他一下。” 二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信息,避免发生误会,便直奔重点。 “放才我看商凝珠的情况,不像是身体上有问题,胡言乱语,哭闹嬉笑,更像是……”贺锦兮在心里回想一番商凝珠的模样,肯定地说道,“更像是癔症。“ 此言一出,她反倒想明白了:“对,应该是癔症,只信自己所想的,哪怕真相截然不同,也不为所动!侯夫人说,她当初心比天高,一心想嫁个好夫君。因为这,她去了京城。哪曾想,夫君没找到,却受尽嘲笑,最后自能灰溜溜地回到了南阳。” “侯夫人说,二小姐脸皮子厚,回来之后,全然不理会京城发生的那些事情,仗着天高皇帝远,南阳又是侯爷管着,便压住了风声,只说是探亲。甚至因为听说你成了亲,便似被你抛弃般,哀痛不已,想尽办法要夺走你。” “如今看来,她在那时就已经患病了,只是不太明显,她给自己编了一套说辞,把自己陷进去了。” “她是真的以为,你在她探亲之时移情别恋……” “错了。”封常棣在此时开口纠正,“是以为你用手段抢走了我。” 贺锦兮:“……”这个时候,就不要抠这种字眼了! 她不与他计较,只是发愁:“先前看医书,上头都说癔症多以针灸缓解,你为什么告诉南阳侯,我有药呢?” “癔症的药,多有清心助眠之效。”封常棣笑道,“若是不让她睡下,她如何会同意让你这个抢走心上人的女人为自己施针?” “你想得倒是挺周到。”贺锦兮的声音有些酸溜溜的。 封常棣自然是听出来了,但却听得很开心。 酸,意味着在乎。 不酸,那就意味着不以为然。 虽说心里美滋滋,但他不打算让这种情绪逗留太久,只提醒道:“所谓的望闻问切,不仅仅是看患者本人的情况,还要了解患者身边的人与事,越是了解患者,下的药就越准确。好比齐家那位,你找出了齐云杉和齐桑柳的心愿,帮着完成,即便不施针,不用药,同样也是医治。” 说到齐家那位,贺锦兮原本微扬的唇角便耷拉了下来:“齐二哥今天来找我,说他想看一看医书,自己琢磨一下自己的病症。” 她将自己所了解的情况同封常棣详细道明,末了有些困惑道:“奇怪的是,今天的齐二哥看起来和往日不同,看着温文尔雅,可身上又时不时冒出一丝戾气。” 闻言,封常棣的目光却是一冷:“那两位已经压制不住齐三了。” 贺锦兮皱眉:“你是说,那戾气冒出来的时候,有可能是齐三准备强占身体?” 封常棣道:“齐云杉和齐桑柳的离开,表面上是给齐玉柏腾出了空隙,但有个前提,得是齐玉柏足够强大。听你所言,齐白杨必然是因为他的内心深处是担心齐玉柏无法抵抗齐三的攻势,所以不敢贸然离开,若是齐玉柏不够强,那齐白杨的空隙,同样会被齐玉棘抢去。” “可这身体本来就是齐玉柏的,齐三就算再强大,他能对抗的了原主?” “那就要看原主到底想不想留在这个世间。”封常棣的眉头凝起一缕担忧,“以眼下的情况来看,齐玉柏的心思未必坚定。随着齐玉棘的不断强大,他的病情也变得越来越重。” “今晚和我说话的,到底是齐白杨,还是齐玉棘?”贺锦兮想着今夜的一切,越发不安,那乍现乍散的戾气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如今,齐玉柏代表齐家进入北城,若有差池,只怕不妙。” “眼下疫情为重,我已顾不得去研究他的病情,只能先用药压制一番。”封常棣飞快走到药柜前,身形翻转间,已配好一副药,随后,他又将药材一推,“不对,如今这些药已经压不住齐玉棘了。” 说完,他迅速从旁边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盒子:“只有凝心丹能压制了,幸而我提前带来。” “封常棣……”贺锦兮看着那个小盒子,忽然间笑了起来。 “笑什么?”他垂首看向她。 “封家族谱规定司命一次只能为一人诊治,却没有规定,只能为一人配药,是不是?”贺锦兮指了指小盒子,意有所指。 封常棣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将小盒子交给她:“你寻个机会,让齐玉柏吃下,待时疫解除,我们再为他根除病因。” “这有何难,明日忙完营地的事情,我便去找他。” “记住,一定要确定对方是齐玉柏之后,才能让他服药。若是被齐三吃了,那齐玉柏极有可能永远沉睡。” “你放心,他们三个的性情截然不同,我还是认得出来的。”贺锦兮信心满满地说完,忽然间想到了今夜的场面,不禁犹豫起来,“但依照他们如今的情况,若是突然换人,一时之间我也难以识破……” “不用怕。”封常棣拥住她,低声道,“不论谁留下,那都是暂时的,待时疫结束,我自然可以治好他。” “可万一齐三他利用齐玉柏的身份作恶……” 封常棣低笑一声:“你当真以为,侯爷会坐视不理?莫忘了,他是一方之主。” 贺锦兮不知道封常棣说的是真话,还是在安抚她。 她只知道,自己那颗惴惴不安的心因为他的这一番话便平静下来。 不试,怎么知道呢? 第136章 盖上属于我的章 尽管南阳侯带着齐阮两家以及城中医者来北城,贺锦兮的担子却没有变轻。 封常棣已经将封家所有会医术的子弟都带到北城,齐阮两家虽然在南阳也属大户,但一家做的是药材生意,另一家做的是船运,医学一途只是镶边的生意,哪怕将能调动的人都派来,也不过杯水车薪。 唯一的好处便是防疫的油布衣等物比先前充足许多。 可疫病来势汹汹,就算大家做了足够的防护,还是有人会传染上疫病。 一旦有人传染,与之往来密切的人就得停下手中的事情,前往丙营暂住三日,若未病发,方可离开。 总有人因为这一场虚惊,打退堂鼓,离开营地。 贺锦兮除了照看病患,同样也要想办法安抚负责看护的众人。 事后想起,她也觉得这应当也如封常棣所言,是诊治病人的一种方式。病不一定在肺腑,在五脏,在脸上,在身上,也有可能在心里。 俗话说,心病难医,想来也是如此。 “唉……”贺锦兮正带着阮阮在丙营巡逻,忽而听到身后的屋子传来一声声幽幽的叹息。 闻声后,她停止向前,往后退了好几下,终于确定传出声音的屋子在哪里。 她敲了敲房门,温柔问道:“姑娘,你为何叹气?可是担心自己感染疫病?姑娘大可放心,只要你在接触病人时做好足够的防备,染病的几率不足三成,只要三日过去,你便重获自由了。” “司命夫人误会了。”屋内传来窸窸窣窣,显是那姑娘认出贺锦兮的声音,有些激动,“今天便是第三日,等到下午,我便可以离开,但我发愁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我就是发愁我的头发,小女子本来就发量稀少,这几日蒙着捂着,再加上关在这里心情焦虑睡不好,这头发掉得更厉害……”那姑娘声音悲切,“万一全掉光了,那我只能上山去当姑子了。” 原来是因为这,贺锦兮松了口气:“姑娘可听说过生发膏药?” 那姑娘道:“听过,人家都说那膏药十分神奇,一贴长绒毛,二贴发满头,三贴白切黑。” “等疫情结束,我就送你一套生发膏药。” 那姑娘显是很意外:“一整套吗?可它根本买不到!在北城的店家一到货,我都早早去排队,可是排了好几次,都没买到…… 阮阮忍不住在旁开口:”旁人自然是未必,但司命夫人却不同,这生发膏药,就是她研制出来的。” 那姑娘喜出望外,跪下地咚咚咚就是磕了好几个头:“司命夫人大恩大德,我这辈子的幸福就全靠您了!” 听完整个过程的邻屋传来羡慕的声音:“小月你可真是好福气……” “司命夫人亲自为你送药!” …… “诸位,其实我和司命已经商量好了,等疫情结束,所有在册的看护和大夫都可获得一套生发膏药,到时候,你们会领到一张盖了章的券,凭此券,可到任何一家售卖生发膏药的药铺兑换。” 此言一出,丙营登时沸腾。 天下人苦脱发久矣!没想到,司命夫人如此慷慨! 此起彼伏的道谢声传出丙营,落进商凝珠耳中。 “俗气,陈嬷嬷,你说她是不是俗气,”看着众人如过节般欢喜,商凝珠不屑得翻了个白眼,转头看向陈嬷嬷,却发现身边空空如也,再一转头,就看到一旁的登记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商凝珠大步上前,就听到陈嬷嬷用哀求的声音道:“就让我登记,我伺候侯府小姐,也是在营地住着,怎么不算看护呢?” 登记的捕快声带不悦:“你看护的是侯府小姐,可不是营地里的病人,想要生发膏药,找侯府小姐要去!” 这侯府小姐自从第一天出现在营地,其他时间都躲在县衙,还找人十来个人伺候,就连南阳侯都没这么大排场。 换做平日也就罢了,可如今正是人手紧缺之时,那些人都去照顾她了,就不能来营地帮忙,这不是耽误事么吗? 陈嬷嬷却是不肯放弃:“侯府小姐也买不到生发膏药啊,你们就行行好……” “陈嬷嬷!”商凝珠气得直跳脚,“你给我过来,区区一套生发膏药,我还给不了你吗,你这是在干什么?” 陈嬷嬷吓了一跳,慌忙回到商凝珠身旁,低声下气地安慰道:“二小姐,我这不是想要一份给你用吗?” “你也觉得我秃了?也觉得我比不上贺锦兮?”商凝珠仿佛被刺到,声音不觉拔高了许多。 “二姑娘,老奴没这个意思!”陈嬷嬷眼见商凝珠又要发火,连忙按住她,“二小姐,侯爷先前的话您忘记了么?” 商凝珠一愣。 之前被二哥派人架着回到院中,她便无法控制自己的痛苦,哭得昏天暗地。 二哥哥根本就没有将她当亲妹妹,看她哭得快要晕过去,也不过留了一句轻飘飘的话:“司命珍爱夫人,自然是因为司命夫人与旁的女子不同,你想博得司命的心,再不济也得比司命夫人好,你看看你现在,只差撒泼打滚,哪里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哪像司命夫人,优雅端庄,深受百姓爱戴。” 当时她就气晕过去,后来一想,二哥哥说得很有道理。 只要赢了贺锦兮,常棣哥哥自然就看到她的好了! 而今日来丙营,就是为了探查贺锦兮深受百姓爱戴的理由,没想到一过来,就收获巨大。 贺锦兮那贱人,惯会收买人心的。 不就是体恤下人,安抚慰问吗? 她也会! 贺锦兮带着阮阮才巡完甲营出来,便发现原本应当守在门口的看护都不见了踪影。 心中正是奇怪,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阵阵琴声。 “跑到这里来弹琴,脑子是不是有问题。”阮阮心下好奇,拉着贺锦兮迫不及待循声而去。 走了没一会儿,便见看护们列成几十行,整整齐齐站在空地上。 在队伍的前方,是一个仅用薄纱遮盖的轿子,轿子的两边站着一色手执乐器的侍女,正中的女子着一身华服,正在抚琴。 乐声过了一道,华服女子轻启朱唇,声若黄鹂,清脆悦耳:“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 贺锦兮:“……” 阮阮已经带着打听到的消息回来了:“贺姐姐,商二姑娘下令,让营地的人都聚集在此,说是要送给营地的每个人一份厚礼。因为她是侯府千金,大家不敢不从,就只能放下手中的事情过来了。” 贺锦兮眯着眼望向前方,台上的商凝珠唱得热泪盈眶,台下的众人听得云里雾里。 她叹了口气,一个纵身,便从众人头顶越过,径直落到古筝前,微一俯身,啪地一下,便将琴弦压住,打断了商凝珠的表演。 “贺锦兮,你……”商凝珠正要破口大骂,随后察觉下方正站着一堆人,登时压住怒火,做出委屈状,“司命夫人,你这是何意?” “这句话应当我问你才是!”贺锦兮冷冷道,“你想弹琴消遣,在县衙院子弹就行了,跑到这里做什么?你没看到大家都在忙吗?因为你是侯府千金,大家就得停下来手中一切事务,听你唱小曲,给你捧场?” “司命夫人,你误会了,我就是看大家都很辛苦,连夜写了一首曲子唱给他们听,感谢他们为疫情做出的贡献,为了让他们能理解我的诚意,我用的词都是浅显易懂的。”商凝珠又指了指两旁的侍女,“这些,因为都是我从京城带回来的乐人,他们的琴技高超,寻常百姓这一辈子都未必听得到。” 商凝珠说着,委屈得掉了眼泪,她抬起手一面擦拭,一面掩住心中的得意。 贺锦兮这是急了! 京城来的乐人,上等乐器,还有连夜谱写的曲子,无不证明,她商凝珠比这个乡野村姑高雅多了!下面那群人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享受,而她,让他们如愿了! 贺锦兮定然是发现她的法子比自己更胜一筹,按耐不住来砸场子! 今天,就让贺锦兮这个恶人做到底,也让二哥哥看看,谁才是最优秀的人。 “可是……可是我们根本就不想听你这些歌……”有人躲在人群里,怯生生地抗议。 话一出口,就引来更多人附和。 “如果可以的话,让我们多休息一会儿,或者多吃一点东西也行。” “再不行,你们就一块儿来帮忙,分担一些活,好让我们早点休息也成!” “这些曲子是好听,可除了好听,听过也就忘了……还不如一口馒头来得实在!” “……” 发自肺腑的声音涌上台,差一点将商凝珠击溃:“不可能!你们怎么就不喜欢呢?我明明已经换了词……” “就算换了曲子也没用。换做其他时候,他们也许会为你这一曲天籁而倾倒,但如今疫情当头,他们为了整个北城,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你的天籁,不值一提。”贺锦兮俯身将古筝反扣住,“把你们的二小姐送回去,不准再让她出现在营地上。” 多日来的统筹帷幄让贺锦兮的身上生出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严,不过轻轻扫过一眼,从前还会跟她颐气指使的陈嬷嬷当下便软了双腿,不敢有丝毫抗拒,立刻上前,好言好语将商凝珠带走。 待这一群人离开,贺锦兮转过身,朝众人挥了挥手:“待疫情结束,我也请上最好的乐师来为诸位献艺!” 一名中年看护朗声道:“我们都是粗人,那些哼哼啊啊的曲子听也听不懂,还不如今晚的晚饭多一块肉来得实在。” “好!为了安抚你们受伤的心,我便拿出私房钱,为各位添一碗肉汤,可不能再多了,多了,我就得去借钱了!” 众人哈哈大笑,将方才的沉闷一扫而空。 贺锦兮也松了口气,只是摸了摸口袋,又忍不住将心提了起来。 营地这么多看护,每个人一碗肉汤,也……也得好大一笔银子,再加上允诺的一套膏药,贺锦兮忽然发现,自己膨胀过头了! 从身无分文,到负债百万,也不过是一会儿时间! 真是没想到,时至今日,她竟然又开始为银子发愁! 是时候拿起小鞭子抽一抽封常棣了。 第137章 他坏了族规 贺锦兮才安排好营地的事宜,便见到南阳侯的贴身仆从急匆匆跑过来:“司命夫人,侯爷请您往府中一叙。” “所为何事?”贺锦兮随口问道。 “方才,江南的武林世家,西北的药材世家,还有移花岛和神威山庄带来了许多大夫,侯爷此刻正接见那几位代表,他说你管着营地事务,让你去看看如何安排合适。” 闻言,贺锦兮大喜:“营地正缺懂医术的看护,这……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我们这就去。” “贺姐姐,我也去!”阮阮连忙跟上,“这些人都是高门大户出来的,说不准会用鼻孔看人,我过去给你撑场子,堂堂阮家二小姐给你的贴身助手,他们定然不敢怠慢你!” “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千金,想得真周到!”贺锦兮高兴的挽住阮阮的手臂,亲昵得贴了贴她的脸,“那就请阮二小姐多多照应了。” “贺姐姐,你……你竟然也有……”阮阮的脸刷地红了起来,又惊又喜,又有些娇羞,“也有如此可爱的一面,我真的好喜欢……” 一路上,阮阮便贴着贺锦兮走,一颗小心脏砰砰砰,跳得止不住,迷迷糊糊随着她的步伐进了侯爷的院子,便听到屋内传来爽朗的笑声。 “这笑声……好熟悉啊……”贺锦兮越分辨,越觉得不安,爽朗中带着傻气,这分明就是…… 有个清冷的女声警告道:“刀郎!把嘴巴合上,在侯爷面前不得无礼!” 贺锦兮倒吸了口气! 刀郎!唐三刀! 那女声……夏姐? “如今你代表的是你少东家,是你神威山庄,别吊儿郎当的!”这是陆婶的声音。 “侯爷,嘿嘿,您切莫怪罪,这孩子就是有点傻气!”这赔笑的是……财叔! 他们……他们都回来了! 贺锦兮本以为,先前一别,应该是小后院最后一次团聚,却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故人。 她欢喜地无以复加,下意识加快脚步,然而才走了两步,便生生停住。 他们认识的人是小后院的小十,是竹杖居的丫鬟,并不是司命夫人贺锦兮。 若是她此刻出现,那…… 贺锦兮无法想象,那将是怎样的腥风血雨。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屋内的南阳侯已经听到了脚步声,提高声音喊道:“可是司命夫人来了?” 贺锦兮倒吸了口气,立刻从怀中掏出两个面巾,一个贴自己脸上,一个贴阮阮脸上。 “贺姐姐,你这是……” “等下进去,你是司命夫人,我是你的助手。”贺锦兮用请求的目光看着阮阮,“拜托了,拜托了!” “贺姐姐客气了,别说是假扮你,就是赴汤蹈火,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阮阮心中随有疑惑,还是将面巾戴上,“可我们的身高差得这么多,侯爷肯定会发现的。” “进去之后见机行事!”贺锦兮推着阮阮往前走。 见到门口的两个身影,南阳侯一愣:“司命夫人,你怎么还戴着面巾?” 阮阮挥了挥手,道:“我们刚从营地出来,恐带了病菌传染贵客。” 虽然答话的是阮阮,但素日里,二人也经常轮着回答,南阳侯倒也不奇怪,只是指了指列在另一侧的小后院众人,逐一介绍起来。 江南武学世家大小姐——夏如玖。 移花岛岛主之母——陆老夫人。 神威山庄庄主义弟——唐三刀。 西北武学世家二老爷——郝尤财。 熟悉的面容贯上陌生的头衔,贺锦兮当下便傻眼了。 介绍完毕,南阳侯笑着说道:“别看我们这位司命夫人是个姑娘家,如今这营地井井有条,全都是她的功劳,就连我这南阳侯,都要听从她的差遣,若是有不足之处,诸位可以尽管提出来,好让她加以改进。” 财叔笑道:“侯爷对司命夫人委以重任,足见司命夫人的能力不让须眉,指教不敢当,司命夫人只管调遣便是。” 不过三言两语,南阳侯便已跟小后院众人明示司命夫人的地位在营中等同于他。而财叔也代表着小后院明确了自己不会出幺蛾子的态度。谈笑间,将一切都说明了。 而贺锦兮却不敢放松。 眼下只是在南阳侯这里走过场,营地里成千上万只眼睛,她根本瞒不了多久。 怎么办,要是让小后院的人知道,他们关照有加的小十,就是狡诈无比的二少奶奶,那……那她和他们之间的感情是不是就要走到尽头了! 可现在,她根本避无可避。 眼见着南阳侯就要朝她看过来,贺锦兮连忙用手肘悄悄撞了一下阮阮,二人同时拱手笑道:“还请诸位多多指教!” 南阳侯先是一愣,随后笑道:“阮阮,你这几日随着司命夫人,倒是学得稳重许多。” 贺锦兮的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这一声阮阮叫了出来,她若是回答,南阳侯肯定会怀疑,可要是阮阮回答,那不等于告诉小后院众人,她就是司命夫人? 却听阮阮轻轻一笑:“换了环境,孩子都会长大,关键还得看教的人是谁。” 在南阳侯听来,这是阮阮在装大人,扮成熟,属于调皮捣蛋。 在小后院众人听来,这是司命夫人为自己的成绩而自豪。 没毛病,干得漂亮!贺锦兮差点想要抱着阮阮感谢她救命之恩。 出了南阳侯的院子,阮阮便以司命夫人的身份,将小后院众人交给贺锦兮安置,随后离开。身为阮家二小姐,阮阮极有眼色,自是不会耽误贺锦兮。 待阮阮一走,夏姐便先一步拍了拍贺锦兮的肩膀:“小十!别以为你蒙了个马甲,我们就不认得你!” 贺锦兮的身体一僵,取下面巾,尽管心虚,可是面对这么多亲人,还是开心地热泪盈眶:“真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看到你们……为什么啊……北城的疫情比你们想的严重,你们怎么就跑过来了!” “正是因为严重,才要来,要不然学了一身的医术没地方施展,多没意思!”唐三刀笑眯眯地说道。 贺锦兮这才知道,唐三刀回去之后,就用学来的医术将少东家的病治好了。 夏姐的身体逐渐康健,还答应了沈容希的婚事,夏家上下自然是喜气洋洋。 陆婶消失的时间里,移花岛岛主四处寻到,甚至以为亲娘已经死了,重逢的那一刻,简直喜出望外。 经过治疗,财叔的头风病已经大好,回去之后才知道,他的大哥也得了和他一样的病。他当下就用封常棣和贺锦兮教的法子为大哥诊治,二人就因这病,有了独处的机会,也将多年来的误会一并解开。 后来,他们听说北城疫情告急,南阳侯正在四处筹措物资,招募大夫,不约而同决定利用自家的人脉与势力,召集一批大夫,以及药材,赶过来。 封常棣对他们有救命之恩,有了报答的机会,自然是义不容辞。 “你们一直赶路,肯定累了?韩县令应该已经为你们准备好落脚的地方歇息,营地的事情,再听安排,如此可好?”贺锦兮将自己的安排道出。 “是要休息一下。”唐三刀说着,一拍脑袋,“对了,殷武还跟着队伍在外头等着呢!” “殷哥也来了啊!”贺锦兮有些意外,“怎么不跟你们一块儿进来呢?” “殷武说他没能说服自己的东家像我们一样带上一堆大夫过来,没有资格见侯爷,所以就在外头守着了。” “那彤姐姐呢?” “纪彤说你们都走了,小毛头肯定野起来,她得要留下来,一面镇守大本营,一面督促小毛头学习。”夏姐笑道,“我看她是被刺客组织吓怕了,不敢出门才对。” 唐三刀在此时探过脑袋,又插话:“小十,你是司命夫人……的得力助手,能不能找韩县令说说情,给我们安排一处最舒适的地方。” 贺锦兮笑嘻嘻道:“最舒适的地方,那肯定是封常棣的院子,要不让他腾出来给你?” 唐三刀:“……”虽然很想,但我不敢! …… 不得不说,小后院的雪中送炭,解了营地的燃眉之急。 趁着他们在休息的空隙,贺锦兮立刻重调整营地事务,在他们发现她的身份之前,把带来的大夫们都安置到需要的地方,把一切都安排妥当。至于后面的事情,就只能听天由命。 “不过是小事,为何战战兢兢?”封常棣听完贺锦兮的担心,哑然失笑。 “怎么能算小事?虽然和他们相处不久,可这份感情却是我下山之后遇到的头一份真心,我不想让他们以为我在糟蹋他们的心意。”贺锦兮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实话实说,这比处理营地事务,照顾病患,还费心思。” “你和他们是头一份心意,和我呢?”封常棣撇下手中的药材,靠近她,语气中有着浓浓的酸味。 “你和他们不一样。”仿若谪仙的面容毫无预兆的靠过来,贺锦兮只觉得呼吸一顿,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怎么不一样?”封常棣将她停下来,偏要她说出个所以然。 眼前的情况是逃不过了,贺锦兮暗暗后悔自己方才嘴快,说什么头一份呢?这下子打翻醋坛子了?她闭了闭眼,忍住害羞说道:“亲人,和……和夫君能一样么?” 这个答案,封常棣十分满意,是以便大方为她指出明路:“若是真正在意你的人,哪怕你把他骗了千次万次,他最后都会选择原谅。” 贺锦兮的心头生出希望:“真的?” “自然。”譬如我。 “哪怕是隐瞒身份,换做是你,也会原谅么?”贺锦兮问这句话的时候,手心已经冒了汗。 说起来,她也算是隐瞒了身份?要是他知道她是李闲庭的女儿,会不会像话本里那样,怀疑她要谋害他,对她生出间隙呢? “一开始发现的时候,也许不会。”他抬手拂过落在她额前的发丝,身体微微前倾,直视她的双眸,“但,只要心中对你有情,一切谎言都只是老去之后的谈资。” 贺锦兮试图透过他的眼眸看出一些什么,但那双如璀璨星辰般的瞳孔里,只有她羞红的脸,他的手指拂过她的眉间,顺着脸颊,落到她的下巴,轻柔地如同擦拭世间最昂贵的宝物。 “为什么?为什么连谎言都能原谅?”贺锦兮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担忧和害怕,偏又执着地寻找答案。 “比起失去你,谎言算得了什么?”他凝视着她的脸庞,回想起那段与她分开是时光,时至今日,依旧忍不住后怕。 比起她,谎言算得了什么?就算现在的一切都是谎言,只要她在身边,这辈子都在他身边,那其他的,都无所谓。 第138章 以医药起家,以治病发家 封常棣的话给贺锦兮打了定心丸,虽然得到答案之后,免不了被他吻得双唇红肿,不过没关系,面巾一遮,谁都看不出来。 只是,要怎么跟他们坦白呢? 总不能跑到他们面前说:“我是小十,也是司命夫人,更是你们口中那个凶恶的二少奶奶。” 太直接了,她怕他们承受不住打击。 可是一时之间,她又想不出什么法子了,只能将心思转一转,眼下,她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办。 齐玉柏的药已经在她的手中好几天了。 这些日子,她也不是没有见到齐玉柏,可每次碰面,她总会发现自己的感觉不太对。 这不是她的辨别能力下降,而意味着,齐玉柏的病情更加严重。 贺锦兮原本想要拖一拖,说不定再拖几日,封常棣的药就能制出来了。没想到,齐玉柏却派人传话,约她在先前的凉亭见一面。 这次,贺锦兮并没有犹豫。 毕竟,药还是要早点吃为妙。 没想到,她才到凉亭,夏姐他们竟然也来了。 “齐公子派人传话,说要和大家算一算先前在小后院损坏的那些东西。”财叔说着,笑了起来,“要我说,齐公子还真是实诚,如今的我们可更从前不一样,这点银两算不得什么。” 听到财叔说明来意,贺锦兮稍稍放下心,齐玉柏知道小后院的事情,会和齐白杨一样为她保密。 只是她也奇怪,既然要说赔偿的事情,为什么又神神秘秘的约她出来,直接说清楚不就行了么? “财叔当了二把手就是不一样。”唐三刀竖起大拇指,“看在你这么有钱的份上,等会儿的赔偿,就不给你算了?” 财叔挥着扇子望着天空,仿佛什么也没听到:“齐公子可有说什么时候来?” “应当快了。”殷武说着,往远处看了看,便见一道削瘦的身影,施展轻功,踏水而来。 他的足尖点着水面,阵阵涟漪裹着水花像四周扩散,搅乱了倒映在水中的面容。 “不愧是齐家公子,金山银山堆出来的就是不一样。”财叔挥着扇子啧了一声,正要起身迎接,不曾想,那轻如鸿雁的身影在靠近亭子时,忽然化作离弦的箭,直朝贺锦兮袭来,就在起落的瞬间,他的手中已经多了一柄剑,直对贺锦兮眉间。 “锵!”火花四散,财叔手中的扇子一收,在半途截住长剑,用力一击,长剑便被震开,白影落地,那满眼戾气的男子赫然就是齐玉棘。 “糟了,肯定是刚才倒映在水面的面容把齐玉棘给引出来了!”贺锦兮暗叫不好,这齐玉棘可不会为她保密,如今只希望齐玉棘和从前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贺锦兮甚至还悄悄缩了缩身体,躲在夏姐的身后。 “贺锦兮!”齐玉棘并没有急着攻击,像是盯住猎物的鹰,带着恶意的笑容。 贺锦兮不动。 陆婶揉着脑袋仔细回想:“贺锦兮?这名字有点耳熟!” “这名字,属于你们最宠爱的小十。” 齐玉棘的话让贺锦兮的身体一僵。 “她是贺锦兮,也是司命夫人,更是封家的二少奶奶。当然,也是你们的小十。”齐玉棘狞笑着开口,一字一句,将贺锦兮努力捂住的马甲一片一片剥掉。 这下,不用开口,就已经掉马了! 贺锦兮不敢看小后院众人的表情。 如果他们足够在乎她,那就不会怪罪。 前提是,要足够在乎。 “怎么?你们还要拦我?”贺锦兮忙着缩头乌龟,齐玉棘却是没有耐心,手中的长剑越过夏姐,猛地朝贺锦兮刺去。 “锵!”夏姐一个侧身,腰间的软剑如流星般划过,直将齐玉棘的长剑劈开。 齐玉棘原本以为这次十拿九稳,哪里想到,竟然还有人护住贺锦兮,他险险避开,但手腕还是被震得发麻。 “咻咻咻!”原本散开的四人,集在一起,将贺锦兮护在身后。 “她骗了你们,你们竟然还帮她!”齐玉棘显然没想到局势竟然变成这样。 “她骗我们,是她的事情,你伤害她,就是我们的事!”唐三刀挥起大刀,毫不犹豫朝齐玉棘劈去,“谁欺负她,就给我跪!” 齐玉棘当然不会跪,眼见着自己抵不过四人,自不恋战,挡开唐三刀的大刀,立刻冲向湖面,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贺锦兮恨不能将齐玉棘碎尸万段。 他倒跑得飞快,这烂摊子,她却是避无可避。 封常棣说得对,与其避开,不如直接承认,破釜沉舟,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她硬着头皮,举起手,鼓起勇气主动承认:“刚才,齐玉棘说的都是真的。我……就是封家的二少奶奶……” 来,要骂她,还是打她,她都认了,等他们发泄完了,心情好了,她再跟他们赔不是。 可是想象中的狂风骤雨并没有出现,四周无比安静,只有树叶互相拍打的沙沙声,和水中鲤鱼打挺时的噗通声在耳边围绕。 “你们……连骂我都懒得了么?”这样的安静,才叫人绝望,他们是不是气极了,直接跟她断交。 话音才落,陆婶先开了口:“我们要骂你什么呢?” “骂我……隐瞒身份……”贺锦兮硬着头皮自己坦白,“我……我真的不是故意隐瞒的,一开始,我还没弄清情况,等明白的时候,已经骑虎难下,你们那么恨二少奶奶,我要是说出来,那你们肯定就会把我赶出小后院……我一点都不想和你们分开,所以才没坦白……” 说话间,她的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此时的贺锦兮早已一扫不让须眉的飒爽,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在忐忑中等待真相。 “到底是小孩子!一点点小事情,就哭起来。”陆婶噗嗤笑出了声,“傻丫头,你真觉得你陆婶、财叔、夏姐姐,彤姐姐是傻子吗?” “那我呢?”唐三刀等了半天没等到自己的名字,忍不住举手提醒。 “你就是个傻子。”夏姐直接将他的手拍下。 贺锦兮却从中听出了不对:“你们……早就知道了吗?” “说了我们不是傻子,不过也不太聪明就是了。识破你的身份,还是那次堂会之后,我们才发现的。” “你们不恨我?不怨我吗?” 财叔笑道:“你做了伤害我们的事情了?还是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了?这么点小事,有什么好恨的?” “更何况,我们小十当了二少奶奶,给了我们那么多便利和惊喜,还救了我们,我们要是恨你怨你,那不是恩将仇报吗?!”陆婶说着,一把让她抱住,“倒是我们小十,这些日子战战兢兢,应该是受了不少委屈。” 是委屈,贺锦兮扁了扁嘴:“你们早就知道了,合起伙来瞒我!” “也不算是。”夏姐温柔地说,“我们只是心照不宣,却没有郑重讨论过这事,严格说来,今天应当是头一回。” 殷武摸了摸头,憨笑一声道:“要不是齐玉棘揭破,我还想继续装不知道呢!” 唐三刀说道:“说起来,我一直以为你真的叫小十,还想着你和小后院可真是有缘!。” “那是彤姐姐这么叫我的,我还以为是咱们小后院的规矩。”那会儿纪彤将这个称呼叫出口,她以为这是小后院的规矩和习惯,自然不会去反驳,后来听着听着,就习惯了。 总而言之,一直以来塞在贺锦兮心口的大石头便以这种方式落下,坦诚之后,贺锦兮便不再畏手畏脚,诸事也更加顺利。 第139章 各怀心思 这边的贺锦兮诸事顺利,那边的封秀雪则愈发的按耐不住了。 “这就是你说的法子?”此刻,封秀雪的指节敲着桌面上的报告,冷冷开口。 自从小后院众人来了之后,封秀雪就感受到巨大的威胁。 虽说,封常棣还没有研制出能治愈时疫的药方,但他却研制出了,能缓解轻症病人痛苦的法子。 光这点,他就已经获得民心。 而就在这时,小后院的众人带来大批大夫,封常棣根据大夫们的擅长之法,以按摩、针灸、砭石等方式,进一步为病人缓解痛苦,百姓们将之奉若神明。 “我想的法子哪里错了?是你说,贺锦兮对小后院隐瞒了司命夫人的身份,我想着只要揭穿她的真面目,他们就会反目成仇,立刻带着大夫们离开北城,到时候我就可以将原因归咎到贺锦兮身上。哪里想到,他们竟然一点都不在意!不对,他们是早就已经知道,只是隐而不说,这原因就出在你身上。”说话的是她身后披着黑色披风声音苍老的男子。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封秀雪怒道。 “要不是你的人,给错了情报,让我误以为他们还没识破贺锦兮的身份,做出了错误的决策,我大可以换一种方式,施一出离间计都比现在好。” “是我太过信任此人,以为是小后院的人,必然对内情了如指掌。”封秀雪的神色变得阴沉,说完,她拍了拍手,门外出现一名丫鬟,毕恭毕敬地行礼,封秀雪道:“去告诉此人,我已经不耐烦了,若再败事,就别怪我不客气。” 丫鬟应了声是,飞快离开。 封秀雪转身看向黑衣人:“此事,算是我的错。” 黑衣人哼了一声,又道:“我昨夜将此事逐一回想之后,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封秀雪正了正身,看向来者。 “封常棣来到北城后,始终没有踏入营地,却能获得如此高的威望,你可知道是因为什么?” 封秀雪望着桌面上的报告,缓缓开口:“是因为贺锦兮。” “没错。贺锦兮看着无知,每次却都能出奇制胜,这其后必然有封常棣的指点。” “这丫头看着呆傻,行事却又有三分道理,你这样一说,我倒觉得,这会不会是封常棣有意为之?” “乡野村妇又有几分聪明,倒是适合教化。封常棣娶妻是假,为自己找个助力是真。”黑衣人说着,又是冷冷一笑,“如果贺锦兮出了事,这助力就会变成阻力,到时候他一心扑在贺锦兮身上,根本无暇理会旁的事。” “常棣要是没了心思,倒是能为我腾出时间,可要怎么让她……”封秀雪看向黑衣人,微微一愣:“你的意思是让贺锦兮染上疫病?” “时疫凶猛,若是不小心染上了,也是再正常不过。”黑衣人冷笑道,“方才我亦在困惑,你倒是给我提了醒。” “贺锦兮对待防护十分谨慎,进营地穿油布衣,用油布面巾护住口鼻,出来之后,立刻将这些东西销毁。更何况,她身边都是她信任的人,就连营地的百姓都极其爱戴她,要想让她染病,恐怕不容易。” 黑衣人嗤笑着看了她一眼:“秀雪,你真的老了,畏首畏尾,怕东怕西,思来想去,全然没有从前的杀伐决断,想要让贺锦兮染病,根本不是难事。你只管看就是。” 封秀雪看着黑衣人消失在门口,拧紧的眉头便松开。 她暗想:蠢货,我只是不想去费这个心思,真当我怕了? …… 月上中天,明灯初亮,本应是休息的时候,甲营却依旧人来人往。 时已入夏,日头渐长,热意也随之见长。年轻一些的病人能勉强扛一扛暑意,年长的病人却是有些熬不住了。 贺锦兮思来想去,决定为房顶加一层茅草,以此来暂缓热意。 上房盖茅草是项技术活,贺锦兮便令人挑了一些会轻功的人将此事揽下,也算是人尽其用。 当然,贺锦兮自个儿也加入到了铺茅草的行列。 纤细的身姿上下飞转,不一会儿就铺好了一间房。 阮阮原本以为贺锦兮医术高明,万万没想到她的功夫竟也如此了得,一时之间有些看痴了,待她转到了另一间房,才惊叹道:“贺姐姐这身手,这身姿多美,就像是……” “筑巢的大鸟。” 有人冷不防接话,阮阮猛然回头,便见身侧立着一个被油布衣包得结结实实的高个子。 这儿是甲营,看护们都是这样穿,倒也不奇怪,阮阮往对方的胸口瞥一眼,见到上头的名字,原来是…… 阮阮声音一冷:“???齐公子,你上过学吗?” 虽说她也觉得贺姐姐像燕子,但是在梁间飞舞的燕子是不是比筑巢的大鸟听起来诗意多了!没文化,真可怕! 齐玉柏:“你嘲笑我,你礼貌吗?” “我怎么不……”阮阮说着,忽然一顿,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你不对劲!” 齐玉柏对贺姐姐极为欣赏,断不会用这等话来形容她,齐白扬是翩翩君子,更是彬彬有礼,唯独…… 阮阮恍然大悟:“你是齐玉棘!” 说着,一把拉住他的衣袖。 “你干什么?”齐玉柏大惊,本想甩开,可她却抱得更紧。 “我不松,这里是甲营。你要是使坏,那贺姐姐就完了!” “阮姑娘,我是齐玉柏!”齐玉柏连忙说道。 “我不信,你不是,我不会被你骗!” 齐玉柏眼见着挣不脱,一不做,二不休,一把捧住她的脸,复又压低了声音道:“我确实是齐玉柏,你我朝夕相处了这么天,你怎么认不得我了?” 那双桃花眼挑着夏日里独有的炎炎热切,竟是让阮阮的脸颊腾得升起两团红霞。 众目睽睽之下,他竟然……他竟然…… “不对,你不是齐玉柏,齐玉柏根本不会像你这样!混帐!色狼,流氓!”饶是如此,她也根本不撤手。 齐玉柏摇了摇头 :“你若是不信我,担心我伤害贺姑娘,那我跟你走便是。” 阮阮乐得如此,立马将齐玉柏拉走。 是以,贺锦兮从房顶上下来时,便发现两人都不见了。 “阮姑娘拉着齐公子走了,说这儿让我先顶着。”迎接贺锦兮的是一名声音有些陌生的女子。 “今日的茅草已经用光,旁的也没事,我身上脏,去换一身油布衣再来。”贺锦兮倒也不在意,只将身上的茅草弹了弹,便往出口的换衣处走去。 从甲营出去,要经过换衣处,将一身油布衣换下,由专人销毁,才可离开。 “司命夫人!” 贺锦兮换下油布衣,才踏出甲营。忽而听到有人呼喊,她下意识转过身,便见到一件破破烂烂的衣服兜头朝她盖下来。 下一刻,一道身影冲到她面前,隔开了衣衫。 “封常棣!”贺锦兮大惊,正要上前,不想他却往后跃开,抬脚踢过门口的一张桌子,朝贺锦兮身后的影子挡去。 那人本欲猛扑过来,被这一挡,肚子重重撞了上去,闷哼一声,趴在桌上。 一抬头,贺锦兮便认出对方。 “商二小姐?” “是你跟我二哥说我有病的,是你害得我被关起来的!”她目眦欲裂,当即爬上桌子,再度将目标对准贺锦兮:“贺锦兮,我也要让你尝尝哪都去不了的痛苦,要你……” “嗒嗒!”两颗细小的石头射中她的身体,商凝珠的话音在此戛然而止,双眼一翻砰地一声,趴在桌面,昏了过去。 一旁的人正要上前拉她离开,却被封常棣喝住:“别动她。” 他抖落身上的破衣服说道:“若我猜得没错,这衣裳应当来自时疫病人。” 话一出声,众人连忙退后几步,唯独贺锦兮不退反进:“那你为什么要挡过来,我根本就不怕疫病!” “傻瓜,怎么会有人不怕疫病?难道你与旁人不同?”封常棣轻声反问。 这句话将贺锦兮的声音堵在喉咙中,她差点就要说自己已经中了剧毒,根本不在乎这疫病,只是因为她是立规矩的人,必须以身作则,不让旁人坏了规矩。 这句话让贺锦兮恢复镇静,她往后退了一步:“甲营的看护,给司命大人和商二小姐都穿一身油布衣,送往丙营。三天之内若病发,视病情轻重,送往甲营或者乙营,三天后若无症状,则可离开。” 贺锦兮说完,又接着道:“我虽无接触,但难免波及,也给我准备一身,送去丙营察看。” 说完。她立刻背过身,不去看封常棣。 封常棣莞尔,却不多言,只穿好了油布衣便离开。 待他一走,贺锦兮立刻又道:“把我俩送到隔壁房间。” 一侧的女看护应道:“司命夫人放心,这事不用提大家都知道怎么做。” 贺锦兮:“……其实我是要与司命商讨病情。” 女看护点了点头:“大家伙都明白。” 贺锦兮轻轻点头。 第144章 随着封常棣药方的逐渐改善,受感染的看护下降不少,是以如今的丙营十分安静。 这是连日操劳之后,难得的休息时间,贺锦兮一进屋,立刻抬手敲了敲墙壁:“封常棣,你在吗?” “在。”封常棣那边也传来了回应。 “你现在怎么样了,难受吗?想吐不?冷不……”贺锦兮连着把疫病初期的症状都问了一遍,又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封常棣:“眼下与病人的衣物接触不到一个时辰。” “是哦,最快也要一两个时辰才会发病。”贺锦兮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 “你很失望?” “胡说!我不想你染上疫病。若是因为救我而害死你,那我就是北城的千古罪人。” “只是如此么?”封常棣的声音略为失望。 贺锦兮俯身趴在窗边,看向天空。 今夜星稀,无风无云,那一轮皓月像极了清源山的月,她的心一动:“我自然是不愿意你出事的,要不然,我该跟谁去清源山看月亮,和齐玉柏?还是侯府大公子?” “你想和谁?”他的尾音轻挑,带着浓浓的酸味。 “和你。” 俏皮的声音从墙的那端传来,如这夜色的清凉,沁入心扉。 封常棣转过脸,透过窗户缝隙望向天边:“何时?” “明年。”她轻声应完,又似乎觉得不够,“后年,大后年,岁岁年年。”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看到,但她希望封常棣能看到。 “贺锦兮,食言的人会穷得连粥都喝不起,大冬天只能裏破布,大暑日也无片瓦遮头。去了黄泉下辈子投胎继续过这种苦日子。” 贺锦兮:“……这也有点太毒了!” 她是不怕这辈子这样过,反正她可能都活不过今年,可不代表自己要赌上下辈子! 那边的声音一沉:“还说你不想我死?” “不不不,我答应你!”贺锦兮这才反应过来,以封常棣不知她病情且又担心染上疫病的前提下,她的犹豫就是在咒他,她连忙应道,“咱们年年岁岁都要去清源山看月亮,谁不去谁是狗。” 封常棣显然对这个誓言很满意,声音也轻快了许多:“你是担心我治不好自己,故意这样说的吗?” 她的态度很明显吗?竟然被他发现了!贺锦兮暗暗心惊,嘴上却是否认:“倒也不是,你想多了。” “你要相信你夫君。首先,我未必会染上,其次,若得的是轻症,我已制出了药,喝过便能解,更何况,我也不想解。” “不想解?为什么?是因为研究病症太累的缘故吗?”贺锦兮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封常棣你别太着急,没有人逼你一定要制出解药,若是不行,皇上也会管的,大不了找比你医术更精湛的太医来。” “这世间还找不出比我医术更精湛的人。”封常棣毫不客气打断她的话,“我不治,只是想亲身了解病情。” “以身试药?”贺锦兮想到封常棣发现她用耳后试药研制出生发膏药时说的话。 “神农尝百草,方知药有何效,如何去解,亲身试病,也是大夫的职责。”封常棣怕她担心,只放软了声音哄着她,“我不治,自然是为了更好得了解此病。” “我知道你这么说是为了不让我内疚。”贺锦兮轻声道,“你替我挡衣服的时候并没有想这些,现下你也没有制出解药。” “你总是在不该聪明的时候聪明。”封常棣哑然失笑。 “但我信你能制出解药。”贺锦兮看向圆月,“我信我们能看到清源山的圆月,岁岁年年。” “岁岁年年。” 这是约定,亦是承诺。 但现实总不如期望的美好,那天夜里,封常棣唤来了看护,让他们将自己挪到了甲营,他的疫病开始发作了。 司命染病的消息根本瞒不住,很快就传遍北城。原本对战胜疫病信心十足的百姓们再次陷入到了恐慌。 这是他们最后的希望,而现在,希望和他们一块儿困在了甲营。 贺锦兮能感受到看护们低迷的情绪,就连为她传达封常棣病情的阮阮也变得心事重重。 “司命以身试药真的太草率了,贺姐姐你为什么不劝劝他?”阮阮说着,又摇头,“不对,那日是商凝珠把病人的衣服丢过来,他替你挡住,唉,如今司命染病,商凝珠却还安然无恙,唉我那会儿怎么就不在呢?都怪齐玉柏。” “嘴上说着怪他,口气却不像。”贺锦兮轻笑道,“这几日可是遇着什么事了?” 那日齐玉柏被她拉出甲营后,被她逼着证明自己的身份,最后是真正的齐玉柏出现,向她道歉,阮阮差点以为又是齐玉棘搞鬼,直到齐玉柏说出他们相识的地点,她才放下心。 那会儿,齐玉柏有些愧疚,与她道了歉,又感激她及时看破了齐玉棘的把戏。 阮阮便发现齐玉柏其实并没有传闻中的无用,只是因为多年的癔症让他比常人多了几分谨慎。 贺锦兮入住丙营后,齐玉柏力压封家那几个叔伯,接替贺锦兮的位置,调度一切事务,各营至今井井有条,这等能力也不是普通公子哥能做到的。 “齐玉柏比想像中更厉害。”这是阮阮的评价,“不过齐玉棘一出现,我就得把他拉走,要不然就会出乱子。” “你认得出齐玉棘和齐玉柏?”这令贺锦兮大感意外。 “齐玉柏温润如玉,谦谦君子,齐玉棘暴戻成性,心肠狠辣,这二人本就截然不同。” “温润如玉,谦谦君子,其实齐白杨亦是如此,若靠性情,不以言辞而论。你恐怕分不出二人的区别。” 阮阮声带困惑:“齐白杨又是谁?” “自然是说话更为利索的那位。”贺锦兮毫不犹豫道。 “可是齐玉柏说话从未利索过。”阮阮摇了摇头。 这个回答让贺锦兮心头一沉。 她沉默了一下,说道:“你去告诉齐玉柏,就说我已经把医书默好,请他来取。” 阮阮看了看她桌上的那一堆白纸,心中有些奇怪,不过她并没有询问,贺姐姐办事自然有她的道理,只管去办就成。 当天夜里,贺锦兮等到了齐玉柏。 他被油布衣裏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一进屋,使道:“司命夫人,留在丙营本该好好休息,怎么又操劳起来?” 贺锦兮看向桌上的一叠药方,淡声说道:“先前答应过齐二哥,要将医书借给他,只是后来太忙,这会儿又关起来了,就只能等到这会儿抽出时间。” “白杨知道,也会高兴。”齐玉柏说着,便要去拿,手才碰到纸张,却被贺锦兮按住。 她仰头,冷眼看他:“齐二哥真的能看得到吗?” 齐玉柏笑道:“怎么不能。” “要不,马上叫他出来……”贺锦兮手一翻,趁着齐玉柏看过来时,立刻从纸张下方抽出一片镜片,直抵齐玉柏的面前。 齐玉柏猝不及防,飞快后躲,一把将镜片扫落在地,怒声道:“司命夫人,你这是何意?” “齐玉柏可不怕照镜子,你躲什么?”贺锦兮挑眉,“是怕把齐玉柏叫出来么?” 齐玉棘被认出来,也不再隐藏:“司命夫人,太聪明对你没好处。” 贺锦兮瞥了他一眼:“你能奈我何?” 齐玉棘冷哼一声:“这里不是小后院,也没有封常棣保护你,你若是惹我不高兴,那有你苦头吃!” “我倒是想知道你打算给我吃什么苦头。”贺锦兮不在意地拍了拍桌子上的纸张,“你若是能让我心服口服,那我就听你的,若是不能,医书,你也别想得到!” “司命夫人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齐玉棘握着拳头道,“我有一百种法子折磨你,不如现在就先试试!” “试试?那我就不客气了!”贺锦兮叹了口气,猛一拍桌,玉拳直扑向齐玉棘面门。 “自不量力。”齐玉棘冷冷挥掌,迎面而上。 片刻之后…… 鼻青脸肿的齐玉棘被贺锦兮压在了桌子上。 她单脚踩住他的要害,语带轻笑说道:“自不量力?” “你……怎么可能有武功?”齐玉棘想要反击,但这个看着柔的女子却比他想象的更为强大,不论他如何挣扎,都无法动弹,就像是案板上的鱼,只能任人宰割,这种无助的感觉乃是生平头次。 “我为什么没有?” “我从未见过你动手!”从第一次见面,贺锦兮始终被人护着。 护着她的人不是封常棣,就是小后院。久而久之,齐玉棘便自动认为,贺锦兮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却没想到,不过区区十几招,自己竟然被她制服,动弹不得! “那是大家怕我伤着累着不让我动手,现在……”贺锦兮顺势稍稍用力,轻声笑道,“你感受到了?” 齐玉棘听到咔擦一声,剧痛从他的肩膀传来,是左手脱臼了。他动弹不得,只能愤怒吼道:“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给你治病了!”贺锦兮说着拍了拍他的脸,顺手从一侧的纸张下方抽出一面镜子,对准了齐玉棘,齐玉棘下意识闭上眼,却被贺锦兮直接掰开,镜子里的人逐渐便了神情。 “齐公子,醒醒。”贺锦兮轻声喊道。 镜子里的人目光变得澄澈:“贺姑娘。” 紧接着,他的目光又变得狰狞:“臭娘们,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怕了你?” 随后,那齐玉柏又出现:“贺姑娘,放我走……” 贺锦兮沉默了下,说道:“齐公子,这次我将你引出来,不为别的,就是想让你跟齐玉棘做一个了断。” “我不想,了断,叫白杨。”齐玉柏的神色极为痛苦。 齐玉棘立刻钻了出来:“齐白杨?他早就没了!” 齐玉柏震惊:“不可能,他还没有了却心愿,他不可能消失……” 第141章 考核1 “愚蠢!齐玉柏,你当真以为现在这个身体,还是你占了主导吗!”齐玉棘狞笑着道,“不怕告诉你,齐白杨早就已经被我弄死了,他死的时候还心心念念着要你恢复,可惜啊……跟你一样蠢,齐白杨帮你占据了齐桑柳的部分,我也占据了齐云杉的部分,如今,我还拥有了齐白杨的部分,照道理,我才应该是这具身体的主人!” “嘭!”话音刚落,贺锦兮便对着他重重一锤。 “臭娘们!你!”齐玉棘下意识想要反击,不想却被贺锦兮点了穴。 “你是不是身体的主人,可不是你说了算!”贺锦兮从怀中抓出一根银针,直刺向齐玉棘的头顶。 “这个废物要是真的想留下,也不会被我夺了大部分的身体,还不如交给我!我还能将齐家发扬光大!只有我这样优秀的人……” 贺锦兮被他吵得耳朵疼,顺手将镜子往他面前一怼,他的神色又平静了一些,她立刻说道:“齐公子,我这个人嘴笨,说不出动听的话来感动你,我只是想提醒你,再不了断,只怕后面会被齐玉棘抢占身体,你就再无出头之日了。” “可是我,懦弱,无用……玉棘他,比我强,更适合,齐家……”齐玉柏深吸了口气,“连话都,说不清,有何用?” “谁说你无用!”贺锦兮从他的话中听出了端倪。 想来也是,他从出生就被人嫌弃,一路被几个分裂出来的灵魂比过来,已经是很艰难。 家里人必然也知道其他身份的能力与才干,哪怕想要治好他的病,少不得也要多加比较。 想来这也是齐玉柏的身份越来越多的原因。 贺锦兮无奈说道,“且不说你来到营地之后,看护们是如何在私下里称赞你为人宽厚,处事妥当,有运筹帷幄之才,更莫说我关起来的这些时日,你如何稳住营地,得以人人称赞,只说与你相识多日的阮阮,先前她便告诉我你的本事是寻常富家子弟所无法企及的。” 闻言,齐玉柏的目光微微一荡,看向贺锦兮,“真的?” “真的!她还……”贺锦兮说着,咬了咬牙,在心中暗暗向阮阮道歉,“还说嫁人应嫁齐玉柏,只有你这般才学与样貌才是真正的良家夫婿!” “可是我……” “哈哈哈,可笑,这种谎话你也相信,你当真不知道自己是几斤几两重了!”在齐玉柏愣神的当儿,齐玉棘伺机而动,立刻嘲笑。 贺锦兮按住他的脑袋,将镜子怼到他的眼前,接着说道:“齐公子,你要是消失了,那她……她该有多伤心啊!不仅仅是她,营地里的那些看护们,病人们,都会伤心的,你不是无人在意!” “我……”齐玉柏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陷入沉默,这思绪的波动之间,齐玉棘又有了可趁之机:“齐玉柏,你别忘记了,你爹喜欢的是我,你娘喜欢的是云杉,夫子至今依旧觉得齐白杨是可造之材,就连齐桑柳,也有小毛头喜欢,唯独你,一身缺点,无人喜欢……你连说话都靠身边的乐师帮你解读,你算个什么东西。” “别听他胡说!云杉和桑柳的离开,不是给齐玉棘让路,是为了你,不论你是因为何事消沉,都不应该辜负他们的牺牲,大家想要留下的人自始至终都是你,不要让他们白白消失……” 齐玉柏的神色变得极为痛苦:“消失……我该消失吗……不能消失……我应该消失……啊——” 贺锦兮的心头一颤,她知道现在是齐玉柏最重要的时刻,如果他越不过自己,那就只能被齐玉棘鸠占鹊巢,可眼下,齐玉棘的势头比他强大得多…… 他,真的能够战胜齐玉棘吗! …… “啊——”痛苦的嘶吼声震破云霄,也惊到了营外的看护们。 营内的巡逻慌忙循声而去,直追到了司命夫人的房子前,正要找司命夫人确认情况,忽然看到她的房门砰的一声,碎成无数片,一个鼻青脸肿的男人走了出来。 “齐公子……” “齐玉柏……” 众人认出他正是近日在营地替代贺锦兮发号施令的齐家公子,连忙上前正要开口,却不料,齐家公子竟然抬手将为首的人一拳打倒,一个纵身,踏上屋顶,钻进茫茫夜色之中。 随后赶来的阮阮亲眼看着他离开,连忙去看贺锦兮,却发现贺锦兮的房间里无一物是好的:“贺姐姐……“ “是齐玉棘。”贺锦兮看起来颇为狼狈,“他发疯了,功夫也变得更厉害,我怕伤害到旁人,不敢与他抗衡,只能让他离开。” “哎呀!这可糟了!齐玉棘他……”阮阮急的团团转。 贺锦兮连忙安慰道:“别担心,我想他变回齐玉柏后,就会回来的。” 阮阮急得直跺脚:“不是呀!他刚才也没戴面巾,油布衣也都破破烂烂,这万一要是将疫病带出去了可怎么办啊!” 贺锦兮:“……” 她沉默了下,提醒道:“他应该是直接就来找我的。” “对啊!”阮阮说着,又是一顿,“若我没记错,贺姐姐你已经超过三天了?” 贺锦兮点了点头:“昨晚上就到了。” “那……那你没事,太好了!”阮阮高兴地说道,“你没事,齐玉棘出去后应该也没事,阿弥陀佛,疫病应该不会扩散……” 贺锦兮有些欣慰:“我被关了三天,阮阮倒是越来越像个大夫了。” …… 贺锦兮自丙营离开,清洗一番之后,立刻又换上油布衣,前往甲营。 “贺姐姐,你才出来,怎么不休息一下呢!”阮阮拦住她劝说道。 “我在丙营这几日什么事都没做,一直在休息。”贺锦兮道,“而且,封常棣就在甲营,他染了疫病,我得去看看他怎么样了!” 闻言,阮阮的神色一黯:“就……就算贺姐姐你去了,司命他也不一定要见你……” 自从司命被挪到了甲营之后,就停用一切药物,只令人留下了一些日常必备的物品,甚至看护想进去照顾都被他拒绝了。 “那是别人,不是我。” 贺锦兮说完,便直奔封常棣的住处。 封常棣将自己安排在了最靠山脚的位置,同时也把自己跟周遭的病人隔开。寻常看护走过来,需要一段时间,对贺锦兮而言,也不过是几个起落的功夫。 她刚刚靠近封常棣的屋子,就听到里头传来一道有气无力的低喝声:“滚开!” 贺锦兮停下脚步,又听他接着道:“我说过了,都不准过来,除非是司命夫人的事情。” 贺锦兮立刻靠近,一面说道:“我的事情,由我自己禀报就成了。” 话落,她推开了门,随即倒吸了口气。 封常棣的半个身体俯在书桌前,仅用左手撑着身体,右手在纸上记录着什么,他的脸色苍白,唇已经无血色,不过三日不见,整个人仿佛脱了一层血肉,看起来虚弱至极。 寻常重症病人在三日之内也不可能达到眼下的地步,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 “封常棣,你故意是加重自己的病情?”贺锦兮走过去,想要扶住他,却被他避开。 他仰头看她,脸上头一回露出不悦:“你怎么来了?” “我再不来,你就要死了!”贺锦兮气得双眼通红,她知道封常棣要以身试病,以此配药,但是没想过他会把自己整成这副模样。 “我说过,没那么快死。”尽管她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但是封常棣依旧从她的眼中看出了泪意,此刻又不能为她擦泪,便只能勉强安抚,“你夫君的医术举世无双。” “你要是再加重自己的病症,我夫君就要换人了。”贺锦兮气得恨不能锤他,偏偏又心疼不已,“封常棣,你能不能有个度啊!” “你先回去,我已经有了头绪,过几日病好了,就出来。”他温声哄着她,“我保证。” “休想打发我。”贺锦兮说着,直接坐到他身边,“从今天开始,不对,从现在开始,我就在这里守着,给你当下手,你想记什么东西,抓什么药,你告诉我。” “不行,这里危险!” “你一个染病的都不怕危险,我怕什么!”贺锦兮赌气地抢过他手中的笔,“我要是也染上了,说不定还能激励你,让你更快制出解药来!” 封常棣叹了口气,换一个法子劝她:“你要是守在这里,那营地怎么办呢?” 贺锦兮早就想到他会这么说,立刻道:“整个营地这么多人,也不差我一个,更何况,还有南阳侯在呢。再者,我都在丙营关了这么多天了,要是乱早就乱了,还会等到现在!” 贺锦兮说着,又威胁道:“你要是再赶我走,我就把这一身油布衣撕了,大不了关在一起。” 封常棣只得依她,道:“那我们约法三章,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绝对不可以掉以轻心。” 闻言,贺锦兮露出笑容:“你放心!我肯定要保护好自己,不然怎么照顾你呢?” 说完,她愉快地拿过墨:“你的墨快用完了,我帮你磨墨!” 封常棣再一次无奈叹息。 屋顶上,一道黑影悄悄放下了瓦片,飞一般冲向夜幕之中。 他自甲营外围绕道,直奔衙门后院,跃入封秀雪的院子门口,却没有进入,只将自己看到的一切转告给了门口的丫鬟。 丫鬟收了消息,便向封秀雪报告。 此时,封秀雪正在大厅内会客。 听完下人的禀报,她的唇角露出满意的笑容:“贺锦兮已经搬到封常棣的住处照顾他,那必然无法再管各营事务,如此说来,整个营地就在你的掌控之中了。” “这种掌控不要也罢。”回答她的是立在窗边的男子,他转过身,月光洒在他的脸上,露出他的真容,赫然便了神色焦燥的齐玉棘,他不耐烦地说道,“我每日还要借扮成齐玉柏管着营中事务,简直要命,司药还是赶紧想办法接手这些杂事。” “你觉得封家人中,谁更适合接手?”封秀雪反问道。 “谁接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想要什么,司药你应该清楚。”齐玉棘哼了一声,“先前让我开庭林斋时,你就说过,只要我助你一臂之力,你就能帮我除掉其他人,结果最后还是要我自己动手。” “你不是说,已经将齐玉柏控制住了,还要我做甚?”封秀雪看向齐玉棘,眼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防备。 “除非根治,否则我不放心。万一又出了什么老六老七,我还得费心思控制他们,还不如一次解决来得干净。”齐玉棘说着,怀疑地看向她,“你该不会……治不好我,故意用这些事情骗我帮你做事?” 封秀雪微扬下巴:“你当我是封常棣?既年轻又没本事,也没见识?你这病症我见得多了,待我坐上司命之位,自然会治好你。” “有司药,哦不,未来司命这话,我就安心了。”齐玉棘朝他拱拱手,“没事我就先告辞了,这会离开得太久,他们会起疑心,特别是阮家那个,盯得甚紧。” 齐玉棘说罢,径直离开。待他一消息,隐于帐缦后的黑衣人才现身。 “果然,没了封常棣的指点,贺锦兮就急了,丢下一堆事务跑了。”黑衣人冷笑道,“本以为封常棣不好下手,如今看来,他的软肋倒是实用。” “这次也算是歪打正着。”封秀雪看向黑衣人,“不过你也听看到了,齐玉棘撑不了多久,我们得找个人替代他的位置。” “这个人,我已经想好了。” “是谁?”封秀雪问完,又猜测,“二哥和三哥若是聪明点,倒是好用,但他们……你也知道,不堪大用。” “那是两个废物。”黑衣人笑道,“能成为营地之首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我!” 封秀雪看向他,眼中掠过一丝厌恶,复又问道,“可是你……” 黑衣人神色狰狞,“怎么,你有异议?” “没有。这些本来就该是我的。” 第142章 考核2 自从贺锦兮开始照看封常棣起,就将手中的事务都丢到了一旁,每日三餐出来吃之外,休息都是在他屋内。 这一日,她匆匆用过饭,便要进营,走到门口,就被南阳侯召去。 一进门,她就看到封秀雪和齐玉柏站在南阳侯身侧。 见到她出现,南阳侯便道出了目的。 原来贺锦兮去封常棣后,齐玉柏代为管理,连着数日顿觉力不从心,于是向南阳侯请求支个人顶替他的位置。 南阳听完之后,没有回答,只令人去招贺锦兮。 至于封秀雪,只是恰好来禀明自己的进度。 以封秀雪的话说,就是前后脚。 贺锦兮:信你的邪! 她的心里如此想着,嘴上倒是笑道:“此事但凭侯爷安排,锦兮如今只管照顾司命,已无心理会旁的事。” 贺锦兮的话让南阳侯犯了难:“但是这营地一直由你统筹,这要是换了人只怕是不太妥当。” “正是,司命夫人,原以为,只代管,如今这,不太妥,我终究,做不好。”齐玉柏也跟着劝她,“司命他,有人管,你不如,快回来。” “我只是个女人,对女人来说,夫君就是天,如今天都要塌了,我根本无法静心去做别的事。更何况……”贺锦兮看了封秀雪一眼,“司命已经把药研制出来了,如今只剩下确定疗效,这当儿是绝对不能有任何意外情况发生的。” “竟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了,那你就先照顾司命。”疫情重要,南阳侯立刻断了将贺锦兮叫回来的念头,随即又头痛,“可要是换人,又该换谁呢?” “此人必须是医术高明之人,又曾经管过许多人,否则难担此任。”齐玉柏深有感触地说,“像我这样的人就不太适合。” 可是营地上这类人并不多。 “我这儿倒是有个好人选。”一直立在一旁没有出声的封秀雪忽然插话。 “司药是想毛遂自荐?”齐玉柏立刻反对,“司药如今正忙着研制解药,恐怕无法抽出心思去管这么多琐事?” “齐贤侄说得是。”封秀雪笑道,“我说的人选,也不是我自己。” “那是谁?”齐玉柏怀疑地问道。 “他已经到了这里,正在门外准备求见侯爷,要不请他进来?”封秀雪说道。 南阳侯连忙点头。 片刻之后,一道苍老的身影出现在大家的面前。 南阳侯定睛一看,惊讶说道:“这……这不是前任司脉吗?先前听闻他回乡养老去了,怎得又出现在此处?” 贺锦兮也是万万没想到,封秀雪竟然把封忌廉找来了。 先前,封廉忌虽然被老太君去了司脉的身份,但是封家终究没有把他做的事情抖出来,对外只说他是年事已高了,回去养老。 却见封忌廉微笑着走过来,朝南阳侯拱了拱手,客客气气地说道:“侯爷,老身在家乡虽说是颐养天年,却始终挂心着封家的事情,听闻常棣带着封家上下来北城,心中无法安心。” “叔父说他的医术虽然不如常棣,但也想要为百姓出一份力,于是就启程来了北城,今日才到,便想着看看能做些什么。” “百姓受苦,老身实难束手旁观。”封廉忌说着,擦了擦眼泪,“这一路过来,看到百姓们的苦难,心中更加难受,还请侯爷不要嫌弃老身年纪大,哪怕是做一名普通看护,也是愿意的。” “叔父一生为司脉部任劳任怨,为司脉部立下汗马功劳,这等才干怎么能当看护呢?”封秀雪说着,朝南阳侯福了福身,“方才看到侄媳和齐贤侄为难,我便想到,叔父来得可不正是时候吗?” 二人一唱一和,可是把贺锦兮看笑了,她才不相信这是巧合,可是眼下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正想开口反驳,不曾想,旁边的齐玉柏竟然高兴地说道:“廉忌叔公,久闻大名,营地有你,真是太好。” “侄媳,你看如何呢?”封秀雪说着,挑衅地看向贺锦兮。 贺锦兮:“……” 齐玉柏已经把封廉忌捧上天,若是此时她反对,只怕不一定有用,还会给旁人落下舌根。 封秀雪可真是大胆,竟然绕过老太君将封廉忌叫来,明摆着是要摘他们的桃子。 思索片刻,她只能干笑一声,点了点头,说道:“有叔公帮忙,那真是太好了。” 于是,这件事便如此定下了。 封秀雪和封廉忌得了满意的结果,立刻便去做准备,齐玉柏也起身告退。贺锦兮正要追上他,却被南阳侯叫住了。 待她停步,南阳侯立刻开门见山:“司命夫人,本侯也看出,你对封廉忌的能力很是怀疑。” 贺锦兮沉默了下,点了点头,低声将于封廉忌的过往与南阳侯说明,又道:“若是叔公能不藏私心,自然是最好的。” “你放心,本侯会好好看着他,这营地是你一手稳定的,本侯不会任由旁人为非作歹。”南阳侯严肃道。 贺锦兮松了口气,忽然又想到另外一件事:“先前听闻,商二小姐她也染上时疫,虽说她已经进入甲营,但还请侯爷小心。” 南阳侯点头说道:“先前你令人提醒本侯要彻底清洗凝珠的院落,本侯已经照做,幸而并没有旁人染上。” 贺锦兮想到那日的情形,心中无奈:“商二小姐平日里只是针对我,却不知为何忽然对我恨之入骨,更不知道她是从何处拿到病人的衣物,这期间的疑问,只能等二小姐痊愈之后,才能问明了。” 南阳侯却是脸色一沉:“司命夫人,你说得极是,有些事情,是得查一查!” 贺锦兮知道南阳侯听出了自己的话外之意,便也不再叨扰,起身告辞。 这会儿时候不早了,得给封常棣送饭,这几日他的烧得厉害,若是无法及时吃饭,只怕不妙。 将将走到甲营门口,便听到财叔在身后叫她。 她转过身,看到小后院的几位朝她走来,立刻露出笑容,招了招手。 陆婶一过来,便立刻询问封常棣的情况,这才无奈说道:“听到封常棣以身试药时,我真是惭愧,他是君子,我们先前竟然还如此误会他。” 贺锦兮笑道:“封常棣并不在意这些,而且你们带了这么多人来解了燃眉之急,他也很感激。” “这些又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夏姐摇了摇头,又道,“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决定和你一块儿照顾封常棣。” “我可以照顾他。” “小十,你一个人总有顾不上的时候,比如现在。”殷武指了指她手中的饭盒,“你为他带饭,就得离开他,那万一他这会儿需要人呢?没有人照顾怎么成?” 贺锦兮一愣:“说起来,我的确出来得太久了。” “所以啊,这个时候我们就可以帮忙了!”财叔笑眯眯地说道,“财叔可以保证,你们独处的时候,我们绝对不会去凑热闹。” “对对对,绝对不会出现你们新婚之夜时的情况!”路婶飞快接话。 说完,大家都沉默了。 遥想她和封常棣成亲那一夜,他们在屋顶上守着,然后……惨痛的经历令人心有余悸啊! “你们说得对,我一个人是顾不过来,可是你们自己也要管那么多人,都跑来封常棣只怕不合适,要不……” 贺锦兮不好再拒绝他们,转头看向殷武,“殷哥来帮忙?他应该比你们闲?” 大家虽然不情愿,但是想想眼下的实际情况,只能同意。 临行时,一个个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仿佛将全天下交到他手上似的。 贺锦兮看着都替殷武吃力。 不过,也正是有了殷武的帮忙,能做一些她不方便做的事情,贺锦兮才得以稍稍喘息。 接下来的这几日,她便多了时间帮封常棣熬药,记录病症的变化,再根据药方调整。 贺锦兮不知道的是,在她埋头和封常棣研究解药的时候,营地发生了一件大事。 自从齐玉柏将管理的权力交给封廉忌后,营地上下就对这个空降的老头满是怀疑。 但是这个老头也确实有两把刷子,随着他的管理,营地又有了贺锦兮先前的样子。 就在大家对他逐渐改观的时候,现实却令大家措手不及。 那日下午,封廉忌正召集三大营地的营长,讨论调整各个营地的巡逻等问题时,官差突然上门,将封廉忌带走了。 当天下午,便传出他谋害司命的罪名。 阮阮觉得蹊跷,四处打听之后,立刻趁着贺锦兮出来吃饭的当儿,把一手瓜奉献给她。 “这个封叔公,表面上看着慈眉善目,公正无私,实际上坏透了!”阮阮说起这个,真是咬牙切齿,“原来他在我们进入疫区的时候,就混在封家的队伍里进来了,一路上都在想办法使坏,可是一直没得逞,后来他发现商凝珠脑子不清楚,于是派人收买了商凝珠身边的嬷嬷和丫鬟,无时无刻不在她耳边说你的坏话,还怂恿商凝珠害你,你也知道现在的商凝珠脑子不太清楚,听着听着就当真了。” “商二小姐身边的嬷嬷丫鬟倒是好大的本事,竟然连病人的衣服都能拿到。”贺锦兮皱着眉问道。 “啧,这可不是他们的本事,是封叔公……唉,这种坏老头,我可以不叫叔公吗?”见到贺锦兮点头,阮阮立刻改口,“封廉忌从前不是管着司脉吗?这会儿司脉部还是有他的死忠,他的死忠呢又在甲营做事,就趁机偷走了病人的衣服送出去,再通过司脉的人交给商凝珠身边的人,还有商凝珠进入甲营,也是他的安排,这手段,太可怕了!” 阮阮啧啧说完,看到贺锦兮不为所动,忍不住困惑:“贺姐姐,你不奇怪吗?” “能猜到一些。” 事实上,在商凝珠动手的时候,贺锦兮就觉得奇怪了。 她为什么能进来?为什么会有病人的衣物? 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人主使。 一开始,贺锦兮是怀疑封秀雪,所以才会任由封秀雪提议,一直到封廉忌出现,才让她将这些疑点都串联在一起。 也正因为这些怀疑,那天她才会提醒南阳侯去调查。 南阳侯不愧是一方之主,不过短短几日,就将事情查清楚了。 阮阮有些失望,但又立刻打起精神:“不过,有个地方你肯定猜不出来。” “哦?”贺锦兮侧了侧脸,做出洗耳恭听的姿势。 “侯爷查到嬷嬷的时候,嬷嬷也不知道跟自己接头的人是谁,是有人写了一封匿名信告发了司脉的人,侯爷才顺藤摸瓜查出来的。如果不是这封信,还得耽搁几天呢!”阮阮说着,凑到贺锦兮的面前,“这个,贺姐姐你是不是想不到?” 这确实是贺锦兮没有想到的。 那个写匿名信的人是谁? 必然不可能是小后院,他们如果发现的话,肯定会第一时间报告南阳侯。 叶声这几日被封常棣派出去办事,也不可能发现的。 阮阮这口气就更不用说了。 那到底是谁出手帮忙? “可是话说回来……”阮阮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她看了过来,便听阮阮接着问,“我总感觉齐玉柏这段时间很奇怪。” “哪里奇怪了?” “你看哦,他明明是我们的人,可是封秀雪推举封廉忌的时候,他居然举手赞同!” 贺锦兮道:“他毕竟不是封家人,不清楚这些弯弯绕绕也是正常的。” “可是他和封廉忌共事的时候,也是百依百顺的!有一次我气不过,拉着他问个究竟他竟然……”阮阮说着,脸微微一红。 贺锦兮立刻发现了端倪:“竟然怎么?” “他竟然说我既然喜欢他,为什么还要处处和他作对!” 闻言,贺锦兮心头咯噔一声,糟了,之前撒的谎是要露馅了! 她状若无意开口:“那你怎么回答?” “我……”阮阮的脸更红了,“我当时一下子没过脑子,就说,喜欢的是从前的他,不想现在的他,现在的他就像讨厌的齐玉棘,区别就在于齐玉棘比他说话利索!” 贺锦兮:“……”哦豁!算不算歪打正着? 阮阮说完,立刻又紧张地解释:“贺姐姐,你放心,我最喜欢的还是你,他算什么,我就是一时说错话而已!” 贺锦兮点了点头:编,你接着编,我信算我输! 第143章 考核3 北城地牢。 由于北城先前的疫情很严重,衙役们并没有和从前一样照应,这里更加潮湿,也更加臭。 封秀雪踩着滑腻的地面,跟着牢头进入封廉忌的牢房。 她给了牢头一封银锭,牢头千恩万谢离开。 待人走远,她才转过身看向坐在地面的封廉忌,不耐烦地开口:“有什么事,快说。” 封廉忌抬头看到她,如获救星,立刻朝她爬过来:“秀雪,你得救我!” 封秀雪连连后退,躲开封廉忌,嫌恶地说道:“叔公,你害的是封常棣,是司命,是祖母最疼爱的曾孙,你让我怎么救?”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封廉忌到底是老狐狸,立刻听出了其中的不对,“这些事情难道和你关系?” “跟我有什么关系?”封秀雪不在意地反问,“混进司脉部队伍的人是你,安排人去收买嬷嬷的也是你,想要对贺锦兮动手的人也是你。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秀雪!你别想置身事外,如果我有事,你也不会好过!”封廉忌卖惨不成,面露狠意,“你别忘了自己是怎么坐上司药的位置了吗?你和我一样,手中都握着人命,要是你不救我,我就告诉全天下的人,你这一手炮制药材的法子,是从叶望芝的手中夺走的,根本不是你研究出来的法子!” “你是想撕破脸?”封秀雪冷着脸看他。 “我不想,可我要是活不下去,那为什么不多拉一个人当垫背呢!”封廉忌看到封秀雪苍白的脸,顿时得意万分,“你如今已经是司药了,常棣感染了瘟疫,十有八九是要死透,到时候司命之位也是你的,我就不同了,我现在已经身败名裂,封家也容不得我,你说是不是?” “叔公,你说得很对。”封秀雪俯身靠近封廉忌,一双杏眸泛着冷意,似乎是有些畏惧了,“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做?” 封忌廉得意地靠近封秀雪:“你在这里有的是人,可以找一个死人扮成我的样子,把我弄出去,我保证,出去之后,给我一笔银子,我就远走高飞,到时候,你高枕无忧,我也……” 说话间,封廉忌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飞进自己的口中,待他反应过来,张嘴想要吐出来时,那东西迅速顺着喉咙钻了进去。 “你……你给我吃的是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我最近弄出来的新玩意儿,名字还没起,不过效果很好。”封秀雪弹了弹手指,“就是会让你说不出话,再生出幻觉,然后亲手结束自己的性命而已。” “最近研制的……你……你早就想我死!”封廉忌掐着脖子,瞪大了双眼。 “对啊,要不然我也不会示弱,不会让你去动手,更不会暗示你去害贺锦兮了。”封秀雪笑了笑,“你从前看不起女人,这会儿也要强出头。看看,这不就吃了女人的亏。” “你!”封廉忌还想说话,可是已经发不出声音。 “可惜,你觉悟的太晚了。”封秀雪看着他笑了笑,“这么多年来,你捏着我的秘密,让我做出那么多坏事,我每天都希望你。,先前,你被祖母赶回老家,我还担心没机会下手,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了,这等机会,我要是再放过,就是我蠢。” “呜……”封廉忌挥了挥手,想要抓住封秀雪,可是她闪得快,只来得及抓住她的衣角。 封秀雪也不含糊,从怀中取出匕首割下衣角,冷冷说道:“千万不要看不起女人,下辈子一定要记住这个教训。” 说完,她转身离开。 盘踞在心间的最后一颗石头也落下了。 接下来,就是司命之位了。 封常棣真的以为自己能打败她? 殊不知,从他还未踏入疫区的那一刻,这盘棋,她就已经开始下了。 这会儿,是该收尾了。 …… 五天后,整个营地都听到封廉忌在狱中自杀的消息。 听说他把自己的喉咙扣烂了,用血在墙上写下自己的忏悔,说自己不应该伤害司命夫人,妄图以此来打击司命,扰乱他的心神,害他制不出解药。 同时封廉忌也交代,自己这么做是想要报复贺锦兮,当初贺锦兮害的他失去司脉之位,他也想让封常棣失去司命之位。 封家耆老努力想要遮掩的事情就被这样掀开了。 百姓们虽然震惊,但想想也明白,封家是高门大户,有这样的阴私不足为奇。 也正因为这一出,封家退出了营地的管理,南阳侯顺势将权力交给了阮家。 关于封廉忌的消息,众人并未太过关注,因为此时,大家都被另一个消息吸引了注意。 也是在五天前,封秀雪交出了治疗疫病的药方。 为了确保药的效用,避免出现意外,南阳侯并没有立刻将药方公开,而是从甲乙两营各寻数十人试药。 病人五月五日后,病情成功得到缓和,轻症病人更是在五日内治愈了病情。 营地上下大为惊叹,大长老当天就将司命更换的请愿书送呈南阳侯,迫切为这场赌局定下结果,无人理会此刻依旧在甲营小屋的封常棣。 就算南阳侯以疫情为由,暂时将请愿书压下,但是在封家族老眼中,封秀雪已经是胜利者。 正是烈火烹油之势,封常棣忽然从甲营小屋出来。 此时,封家族老与封秀雪正在南阳侯处,催促他尽快通过封秀雪的司命之位,同时革去封常棣的官衔。 封常棣的出现令众人大为骇然,因为他竟然……竟然没有穿油布衣,没有戴布巾,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走进来。 大家纷纷往后退,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嘴,纷纷出口指责。 “常棣,你这是……怎么不戴面巾!” “亏得你还是司命,这点都不懂……” 封常棣的目光冷冷扫过众人,唇角露出几分讥诮:“身为大夫,就这么怕死?” “胡闹!”大长老以袖掩面,“还不快回甲营去!” “大长老,重症才要回甲营,无病去什么甲营?”贺锦兮是和封常棣一块来的,此时的她和封常棣一样,已经卸下了油布衣,正跟在封常棣身侧。 “无病?”南阳侯一愣,“司命,你……你的病治好了?” 贺锦兮笑道:“正是,经过这些时日的调养,司命的病不但治好了,而且已经恢复到先前的康健。” 封常棣微一颔首,贺锦兮适时将捏在手中的药方送上:“这是司命的药方,请侯爷过目。” 南阳侯立刻接过,待看完药方,面上露出奇怪的表情。 长老们也跟着传阅,随后,厅内爆发出嘲笑声。 “常棣啊!你真的是黔驴技穷了,竟然抄旁人的药方!”大长老严肃地开口。 “大长老,这方子里的每一味药都是司命亲身酌量试过之后确定的,哪来的抄药方一说!”贺锦兮不满地说道。 “就连份量都一模一样,怎不算抄?”二长老敲着药方道。 “其实病理一致,用药相同并不希奇。”封秀雪轻咳一声,温和说道,“常棣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制出药方,确实了得。” “你的药方研制出来之后,便已在封家子弟身上用过,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他知道了抄一份充当自己的又有什么稀奇?”封元盛说着故作痛心疾首道,“只是常棣,你怎么能这么做呢?” “是啊,输给你姑姑又不丢人,何必那么在意司命的位置呢?”封元齐也跟着开口。 贺锦兮的脸一沉:“诸位叔公叔伯,你们……” 话未说完,便被封常棣拉住。 他朝她轻轻摇了下头,她只得止住声音。 封常棣将贺锦兮护在身后,冷冷看着众人:“我原以为你们不会那么瞎,没想到,你们不仅瞎,连脑子都没有。” “常棣,你不要以为有司命身份在,就可以随意折辱我们!”封元盛怒气冲冲道,“再怎么我们也是你长辈。” “即是我的长辈,就得公正,张口之前,先把药方看清楚了。”封常棣说着,甩了一下衣袖,袖中就飞出无数张药方,哗啦啦的全贴到长辈们的脸上,除了南阳侯。 是以,旁人只顾着气急败坏,唯有南阳侯看出了不同,他指着药方最下一行道:“这药方上多加了六个字,药材不得炮制,这是为何。” 大长老怒道:“荒唐,药怎么能不炮制,这药方中的草药有些含毒,若是不经炮制,那毒性是会毒死人的,还有一些药,如果不炮制,那就无法激出药效,你……” “不知大长老有无看仔细,药方中有一味越冬蔓,这味药一经炮制,其药效便会锐减。”贺锦兮忍不住指着药方说道。 “越冬蔓的药性强烈,即使锐减也无碍。”封秀雪缓声道,“这越冬蔓含有微毒,误食会引发高热,疫病病人本就高热不止,若不炮制,岂不是在害人性命?” “司药管着封家的药库,统筹往来药材,本应对药材了如指掌,怎么对自己开出的药方却不太清楚呢?”贺锦兮毫不客气地嘲笑,“只要加上秋甘草,不仅能抵其毒性,更能将其他药材的毒性消除。” 二长老捻着胡子,皱眉摇头:“胡说,上古医书上虽然记载秋甘草消除毒性的功效,可是古今多少大夫亲身试过,这药材根本没有这等药效,只有些微解暑的效用罢了。” “先前我们也是这么以为的,一直到我们发现了一件事。”贺锦兮说道,“秋甘草只剩下解暑的功效,是在自炮制之法出现后,前人的纠正,在此之前,但凡是解毒的方子,都有秋甘草的身影。” 南阳侯大喜,迫不及待想要确认:“司命夫人,可否把医书拿来看看!” “怕是不能。那些,都在我的脑子里……”贺锦兮一愣,尴尬地笑了一下,又立刻提醒道,“总之,这秋甘草一经炮制,便无此奇效,那些喝了炮制过的药就会……” “会如何?”南阳侯紧张问道。 第144章 北城疫情 “失了药效,无法消除其他药材毒性,到时……”贺锦兮越说,神色越加凝重,“侵入五脏到时就难回天了。” “不可能,秀雪的药都公布这么多天,如果有毒,那些试药的病人不可能没有反应!”封元齐立刻应道,“常棣,你不要因为不服气,就污蔑你姑姑!” “就是,要是毒发,早就毒发了,还会等到现在么?”封元盛你也跟着质问。 “那是因为,试药病人喝的并不是司药的方子,而是司命的。”阮阮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她跟在一名中年男子的身后,面色肃然。 这名中年男子是阮阮的叔父,因为管的是家中药草的生意,所以被阮家派来帮忙。没想到帮着帮着,因为表现出众,成了营地的管理者。 他踏进门后,先同南阳侯行了礼,这才看向封秀雪道:“司药的药方传来之后,在下恰好也收到了司命的药方,斟酌之后,决定将药方替换。” “阮二当家,你这是何意?”封秀雪闻言大惊,“你可知擅自更换药方会有什么后果?” “因知道后果,才会小心谨慎。”阮二当家了不卑不亢地说道,“自我成了营地的管事之后,便日日小心,生怕行差踏错,辜负侯爷的厚望,连累无辜的百姓,那药方上明摆着有几味剧毒,我又怎么敢肆意为之。” “那你凭何认为常棣的药无毒?”封秀雪怒道。 “就凭司命以身试药。”阮二当家脱口便道,“司命特意染病,亲身试药,试过之后并无大碍,我才敢为病人用药,而司药……却是不同了。至少,我不曾听说你喝过药,甚至不见你踏进过甲营。” “这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词。”封秀雪冷冷说道,“常棣既然已经制出解药,为何不出手,偏要等上这么多天才开口?” 贺锦兮笑道:“我们在等你。” “等我?”封秀雪看着她的笑容,心中闪过一丝不安。 “等司药兵行险招,盗取药方。”此时的贺锦兮也不隐瞒,“我们都知道,司药始终制不出解药,甚为焦急,若听说司命已经有了解药,自然会想尽办法夺取。” “那天你说常棣已经制出解药,是……说给我听的?”封秀雪想到自己向南阳侯举荐封廉忌那日,本以为自己算无遗策,却没想到,竟然入了旁人的圈套。 “是啊。”贺锦兮轻快地点了点头,“司药果真便有了行动。” 尽管心中已经骇然万分,封秀雪却是立刻冷静下来,冷笑一声,说道:“这一切不过是你们联合起来污蔑我而编造的谎言,谁知道阮二当家用的药方到底是常棣的,还是我的,阮家二小姐与你交情甚好,指不定是为了巴结常棣编造的谎言。” “司药不相信,我们大可以寻几个人试试,看看是你的药方有用,还是司命的药方有用!”阮阮的言语中已经有了几许愠怒。 贺锦兮见状,将她拦在了身后,轻声说道:“不必为了证明这些伤害到病人,我有更好的法子。” 阮阮只得压下怒火,朝贺锦兮轻轻点了点头。 贺锦兮这才开口:“眼下的问题并不在于谁的药方有效,而在于到底是谁盗用了谁的药方。” “自然是常棣盗用了秀雪的方子,就算效用更好,未尝不是因为他改良了药方。”封元盛立刻为封秀雪辩解。 “没有证据,就先定罪。”贺锦兮搓了搓拇指和食指,看向封元盛,“四叔这话说得可谓无耻至极。” 封元盛被贺锦兮看得双腿一软,恍惚间想到自己从前的经历,登时脸色发白,嘴上却不敢失了颜面,强撑道:“难道你就有证据?” “我不但有证据,我还有证人。”贺锦兮轻轻拍了拍手。 下一刻有人应声便出现在门口。 “齐公子?”阮阮认出来人,连忙冲过去拉住他,低声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来为司命夫人作证。”他微微一笑,“顺道来自首。” “你?你做了什么坏事要自首?”阮阮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忽然间,她反应过来,下意识松开手警惕地盯着他,“你……你不是齐玉柏……” 齐玉棘没有回应她的疑问,只抬头看向众人,提高了声音道:“我想告诉诸位,是我偷了司命的药方交给司药。”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封秀雪的双目紧紧盯着他,缩在袖子中的拳头已经握紧,面上却是不留痕迹:“齐公子,我与你不过数面之缘,你为何胡言乱语,作为小辈,污蔑长辈,就是你齐家的教养?” “司药真是贵人多忘事,两年前,你找到我,以治愈我的癔症为条件,哄我与你合作,开办庭林斋的事情你是都忘了?”齐玉棘笑道,“你忘了,我都给你记得,包括我每次送给你的银两,过手的下人手印,都存得好好的。旁的一些事情,就不多提了,只说此次。来北城途中,你要我助你赢了司命,夺得封家医典,便立刻为我治病,这事儿你认吗?” 封秀雪张了张口,正要否认,齐玉棘先一步出声:“你肯定不认,不过我也是有证据的,前几日夜里,我带着伤去见你,在你书房的书架,花瓶,以及桌底下都留下了一些指印,差人去瞧一瞧就知道了,要是还不算数,那就把你院子里的下人带到大牢里去问问,必然也能问出个所以然来。” “你……你到底是齐玉柏,还是齐玉棘?”听完这一通话,阮阮的脑子一片混乱。若是齐玉棘,他不可能这么帮贺锦兮,若是齐玉柏,那他说话未免也太利索,和从前的他判若两人! “我是齐玉棘,更是齐玉柏。”齐玉柏放和了声音。 事实上,这是一出反间计。 那天在丙营小屋内,齐玉柏最终以自己的意志力战胜了齐玉棘,重新夺回这具身体。贺锦兮在确认无误后,立刻让他服下封常棣的药。 齐玉柏战胜了齐玉棘,同时也接收了他所有的记忆,这其中就包括和封秀雪的勾结。 一番筹谋后,贺锦兮决定让齐玉柏继续扮演齐玉棘,继续和封秀雪周旋。 表面上辅助封秀雪完成计划,实则打探她的所有消息,包括封廉忌的下马,也有齐玉柏的功劳。 封秀雪本以为自己已经将众人引入另一个方向,没曾想,贺锦兮竟然又绕了回来,更为惊愕的是,自己一直信任的齐玉棘其实早就已经消失。 可封秀雪是谁,她是掌控封家财政命脉的司药,自然不会因此就乱了分寸,她冷声说道:“齐公子,你说我指使你偷药方,那也太小看我了。我封秀雪掌管司药部多年,最是小心谨慎,仅凭你一张药方就将自己的前程搭进去,未免也太鲁莽了。” “知道司药小心谨慎,不可能只听一家之言,也知道你肯定布了后招,所以我们就费心多查了查,还真让我们发现了一个人。”贺锦兮说完,又抬高了声音,“叶声!” “是!”叶声应声而出,手中还拎着一个五花大绑的大汉。 这大汉明明比叶声更高更壮,可在他手中,宛如一团棉花,轻飘飘地便飞到半空,重重砸到了地上。大汉发出一声闷哼,身体在地上滚了滚,便将头埋在地面。 但是阮阮依旧从他滚动的一瞬间,认出了对方,登时惊讶出声:“殷……殷武?” 她有些不可置信,飞快跑过去,不顾大汉脸上脏兮兮的血渍,将他的头发撩开,终于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她又惊又怒:“殷武,贺姐姐那么信任你,你为什么要背叛她,竟然还和司药勾结!” 殷武哼了一声,张了张口,看到贺锦兮,神色一凝,复又垂下。 “这就是司药的小心谨慎。”贺锦兮的声音很平静,“她收买了我身边的人,哦不,应该是她从一开始就已经把殷武收买。封秀雪许诺会将他家人的病治好,让他当自己的耳目,这耳目做得委实称职,冒着感染时疫的危险,也要潜入司命的房间,弄到了药方,实在是可敬。” 封秀雪冷笑一声:“这个人是小后院的人,先前受过常棣的恩惠,谁知道是不是你们的苦肉计,串通了污蔑我呢?” 贺锦兮一声长叹:“是啊,我也希望这是苦肉计,至少我和司命的真心没有错付,可惜……” “要么找的是自己人,要么找的是和你们有切身利益的人。”封秀雪不屑地扫了贺锦兮一眼,转而朝南阳侯道,“侯爷,若是因此判了我的罪名,我实在是冤枉。” “那,如果是我呢?” 这个声音令封秀雪身体一僵,她猛然转身,便见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缓缓朝她靠近,她抖着唇,声音也在颤抖:“夫……夫君……” 李闲庭依旧一身蓝衫,衣着简朴,他的面容消瘦,此刻又多了几分愁容。 “你不能……”封秀雪下意识拉住他的手,想要阻止他。 李闲庭没有甩开,只是转身朝南阳侯道:“侯爷,草民李闲庭可以作证。” “证据呢?”南阳侯问道。 李闲庭从袖中取出两张纸,在封秀雪反应过来之前,交给贺锦兮,随即道:“这两张药方分别是由齐公子和殷壮士交给内子,内子确认并誊写之后,令草民销毁,草民一念之差,收了起来,方才在外头听了半晌,委实无法昧着良心为她隐瞒。” “快呈上来看看!” 第145章 以乌纱作保 南阳侯的声音将呆愣的贺锦兮拉回了现实,她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的药方,缓缓上前交给南阳侯,心中却依旧震撼不已。 李闲庭,他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同样也是封秀雪的困惑:“夫君,你我结发多年,本该相互扶持,你为何……为何要出卖我!” “秀雪,你不能一错再错了。”李闲庭目光悲痛,“你怎么能为了司命之位,就将上万条人命置于不顾啊!若不是司命早有准备,那你我就是千古罪人!咱们不当司命了好不好?” 封秀雪不由地握紧了拳头:“凭什么!凭什么不当!这司命之位本来就是我的!” “秀雪,你身为一介女流,怎么能肖想司命之位!”大长老痛心疾首地说道。 这句话深深刺痛了封秀雪,她甩开拉住李闲庭的手,朝大长老大笑着说道:“之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我研制出了药方,救了上万条人命,为朝廷立下大功,皇上肯定会大肆封赏,还说我是封家的大功臣,这司命之位一定要交到我的手上,这么快,你就忘记了!” “我……我没有说过这种话,你怎么胡言乱语!”大长老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急急否认。 “怎么?我倒了,你就不认了!也对,你们这群长老耆老什么时候看上过我!这司药的位置,当年若没有封廉忌,我也坐不上去!” “你都已经破格成了司药,就该知足,身为一个女人,竟然还得寸进尺……啊……” 二长老指着封秀雪的鼻子骂到一半,就被她抓住,用力一拧,痛得他嗷嗷大叫。 “女人?女人怎么了?女人就不配进祠堂?女人就不配当司命?女人就得拿自己的成就去奉承你们?要不要脸,呸!”封秀雪说着,朝二长老吐了一口痰。 二长老铆足了力气,才推开封秀雪,一面擦着浓痰,一面骂道:“臭娘们,赔钱货……” “我当司药这么多年,可是比上一任强了不止百倍千倍!我辛辛苦苦操持司药一部,绞尽脑汁提高自己的医术,却不如一个小毛孩子?就因为常棣是男的,你们就对我的医术视而不见!” “身为司命,这些都是你的本份,你……”三长老喝道。 “可笑!你们这群老不死的,吃我的、喝我的,现在还好意思来指手画脚?你们说我是赔钱货,那你们算什么?”封秀雪被推得跌坐在地,原本整整齐齐的发髻散成疯婆子,“你们这群老东西,只顾着自己捞钱,早已经把封家都吸干了!但凡出一个有为的子弟,你们便想尽办法糟践,直逼得人家走投无路才放心,为什么呀?不就是怕他们动了你们的油水?封家,要不是有我在,早就被你们败得一干二净!” “封秀雪,你闭嘴!”三长老连忙冲过去,想要捂住她的嘴,不想却被她用力咬了一口,痛得他直跳脚。 “三长老,你也觉得痛啊!当年那个能力颇强的年轻子弟想要投入封家门第,你是怎么做的?你将他轰出去,还砍断了他的指头,逼得他离开南阳,再无法回来,现在你也痛了……” 眼见着封秀雪就要抖出更多的秘密,三长老一不做二不休,抓起旁边的花瓶径直朝封秀雪头上一挥,只听得“哗啦”一声,封秀雪伴随着花瓶的破裂声,倒在了地上。 三长老这才回过神,慌忙举高了手:“侯爷,我……我……” “这是你们的家事,本侯本不该过问。”南阳侯看向三长老,“但是断人指头的事,却是要说清楚。” 说罢,他挥了挥手,门外候着的士兵立刻进来,将三长老和封秀雪以及殷武都拉了下去。 李闲庭跪下道:“侯爷,内子这些年做的事情,我也略知一二,她只是因为司命之位魔怔了,还请侯爷网开一面……” “是啊,侯爷,秀雪她是魔怔了!就让她回去好好休养,待疫情结束,封家一定会给北城一个交代的!”大长老连忙为封秀雪求饶。 “大哥,她都这么对我们,你怎么能……”二长老生气开口。 “她到底是我们封氏司药,是我们封家人,这些事情也都是封家的事!”大长老特意咬重了“司药”和“封家人”几个字,二长老立刻便低下了头,不再出声。 南阳侯当权多年,哪里不知道封家人的这些小九九。 于公,这会儿的确不是严查的时机。 于私,这司药虽说不及司命位高,但也是在陛下面前过了眼的。侯府与封家相交多年,也不希望封家因为封秀雪而在陛下面前有了污点。 南阳侯当下便叹了口气,往门口走去。 出了门,南阳侯发现身后除了阮阮叔侄,齐玉柏之外,竟然还站着封常棣和贺锦兮,不禁惊讶道:“你们怎么跟着出来了?” 封秀雪是司药,她一出事,司药部便是群龙无首,封家的长老们必然要先确定人选,阮家人和齐家人离开是理所应当,可他们走的话,怕是亏得很。 “脏了耳朵。”封常棣冷声道。 南阳侯想到封常棣今日并未多开口,便觉得他是太伤心,看着冷情冷性,实则一腔悲悯,若不然,也不会为了疫病,以身犯险。 然而这会儿还有旁人,他终归不好多开口,只点了点头,便离开。 待南阳侯一走,阮二当家也朝封常棣拱了拱手,说道:“司命大人,今日之事,阮某不会外泄一个字。” 阮家与封家虽有些微竞争关系,但素来相处和睦,再加上封常棣以己之力制出了疫病的解药,拯救的不仅仅是营地的那上万条人命,更避免了蔓延的危险。只此一件,阮二当家便对封常棣心服口服。 阮二当家保证完,便告辞离开,封常棣的药方有用,接下来便要为病人大量熬制,这些都离不开阮二当家。 阮阮目送自家叔叔离去,立刻凑过来问道:“贺姐姐,殷武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是封秀雪的爪牙?” 贺锦兮叹了口气。 殷武从一开始就是。 又或者说,是他重新回到小后院开始。 殷武有个儿子,得了重病,他也知道封常棣不可能违背祖训为他的儿子治疗,就在他束手无策之时,封秀雪派人找到他,答应他,只要她能够当上司命,就会治好他儿子的病。 殷武妥协了。 后来想起来,殷武在小后院的许多行为都很可疑,只是那时候大家都没有想过他会背叛小后院。一直到在营地时,夏姐发现他半夜鬼鬼祟祟出门,悄悄跟去查看,发现他和司药部的人来往,最后顺藤摸瓜,发现了他的秘密。 之后便是请君入瓮的一场戏,让他帮着照顾封常棣,给他大开方便之门,让他抄了药方送给封秀雪。 待封秀雪公布药方之后,贺锦兮就和小后院众人扣住了殷武。 初一开始,殷武根本不肯承认,直到叶声带着他的儿子出现。直到贺锦兮当着他的面,为他儿子诊治,他才低头认错,懊悔不已。 可是后悔有什么用呢? 每一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听罢这些,阮阮也跟着叹了口气:“原来这段时间,你们竟然做了这么多事情,而我什么都不知道。” 言语之间有种被人排除在外的失落。 “你倒也不是全无用处。”齐玉柏说道,“至少我在假扮齐玉棘的时候,便能从你的反应看出来我装得像不像,这也算是一大功劳。 “所以……你真的是齐玉柏?而不是齐玉棘假装的齐玉柏?”阮阮说着,怀疑地看向身边的人。 齐玉柏无奈道:“我该怎么证明?把你我相识的事情说一说?或者将前几日的事情说一说?” 阮阮吓得捂住他的嘴,脸红了通透:“不可以!虽然你说话已经变利索了,但我相信你!” 齐玉柏轻轻拉住她的手,澄澈的目光陡然变得幽深:“有一件事,我想同你问明白。” 温暖的热度从她的指尖传到心间,阮阮的呼吸一滞,讪讪地低下头:“什么事?” “先前你说嫁人当嫁齐玉柏,可是真的?” 阮阮一愣,积极否认:“我没有说过……” 齐玉柏却只将之当做少女的娇羞,唇角微微一扬:“好,那我现在问你,若是嫁人,你愿意嫁给我这样的有可怕病症的人么?” “你这病有什么可怕的?我又不是没见过其他人,其他人都挺好的,如果你变成云杉姐姐,我就跟你当姐妹,逛逛街,喝喝茶,如果你变成白杨哥,那我就跟你谈谈人生,谈谈理想,如果你变成桑柳,那我就把你当弟弟宠着,除了齐玉棘……”说着,阮阮又摇了摇头,“不对,虽然我遇到过齐玉棘很多次,可他好像从来没有伤害过我呢,所以他应该也是不可怕。” 大约是因为他的每一个身份都舍不得伤害她。 齐玉柏想着,又开口:“所以,你看中的只是我这张脸,至于是谁,都没关系?” 阮阮急急否认:“胡说,他们是姐妹,是兄弟,唯独你,是我喜欢的那个人!” 说完,她惊地捂住了嘴,原本就飘满红霞的面容此刻比桃花更鲜艳。 齐玉柏拉住她的手,微微俯身,平视她的面容,轻声笑道:“这句话,原本应该是我先说的,既然被你抢了先,那我就只能更主动一些……” 下一刻,他抬手,便将她拥入怀中。 正午的艳阳,夏日的蝉鸣,都不及此刻他的心炙热。 第146章 会说话了不起 望着走廊中忘我相拥的二人,贺锦兮唇角的笑意无法掩饰。 这算是此次来北城的意外之喜么? “还好咱们跑得快,要不然都碍眼啊!”她说着,侧头看向封常棣,忍不住又笑起来。她抬手,主动扶住了封常棣,不想下一刻却被他一把拥在怀中,吓得她差点惊叫出声。 “干什么?” “扶紧。”他微微侧身,稍稍将自己的重力压在她的身上。 “这样啊!”贺锦兮主动将自己靠近他怀中,用力撑起他,“刚才站了这么久,累了?我们先回去休息休息。” 封常棣享受着美人在怀的悸动,只是微笑,却不出声。 贺锦兮只当他是累了。 这个方子虽然有效,但也并非立竿见影。病是好了,身子却需要调养。 今日若不是要揭穿封秀雪的阴谋,她也不想让封常棣出来。 “接下来的日子,你就在房里好好调养。剩下的事情,大家都会做的。?” 絮絮叨叨嘱咐裹着担心,像是相处多年的老夫老妻,再听一百年都不会厌烦。 “封常棣,你笑什么?我说的话很好笑?”她略带娇嗔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 他淡淡道:“我在想方才的事。” “那会儿我可紧张了,你还笑得出来!” “嗯。”他低低应了声,侧头搁在她的肩膀,笑道,“在想,有娘子护着真好。” 贺锦兮转过头,恰好见到他如苍月般白皙的面容,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只装了她的脸。她怔怔得红了脸,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却又化为笑意,凝在眼角。 “你要护着我一辈子。”封常棣泛着笑意的眸子多了几许期待,“我也会护着你一辈子。” 回应他的,是贺锦兮惊喜的叫声:“封常棣,你看,荷花开了!” 顺着她指着的方向,他看到挨挨挤挤的荷叶布满了荷塘,花蕊如繁星点缀在绿缎中,最中间的位置,独有一朵绽放的荷花亭亭玉立。 “想要么?”他低声问道。 “不要。”她摇头,“我记得你药方中就有荷花,左右我不摘,也会有旁人摘,还是留给有用的人。” “我忽然想到一句话。” “什么?”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大夫,自己就能开药方。” 贺锦兮一愣:“前面的我听过,后面的……是你编的?” “孤陋寡闻。” “难道是我记错了?不行不行,我回去翻书看看!”贺锦兮自觉是乡野村姑,比不上封常棣博学,便想要回去补一补,不想却被他扣住下巴,她下意识仰头,双唇便被他封住。 风过荷塘,幽香阵阵,裹着少女轻柔的气息如竹如兰,熟练地钻入他的鼻端,也覆上他的心间。 这一辈子,总得有一人住进心中,若能是她,真好。 “二少奶奶!”叶声的声音打破了此时的缠绵,贺锦兮下意识将封常棣一推,眼见着他软绵绵的歪到一旁,连忙又拉回来,于是推开不成,反将他抱得更紧。 就,失策。 叶声已经吓得捂住了眼:“哎呀,我没看见,我刚才瞎了没看见!” 封常棣被贺锦兮抱着,心情自是畅快,便也不计较叶声的出现,只冷声道:“何事?” “回主子,先前回竹杖居,属下发现了一只鬼鬼祟祟的鸽子,抓过来一看,竟是只信鸽,上头有封信,是给二少奶奶的!”叶声一边捂着眼,一边将两封信交出来。 先前他奉封常棣的令去殷武的家乡查探,得了消息后,便趁着多出来的时间回了趟竹杖居,一月多没见香儿,实在是想得紧。 那只鸽子就是他们说悄悄话时出现的。 贺锦兮先拆了其中一封,喜道:“是师父,他老人家回来了,问我的情况呢。” 说着,她又问叶声:“送信的鸽子可带来了?” 叶声的目光一闪,支支吾吾道:“还有一封,二少奶奶,您要不先看?” 贺锦兮当下又拆开另一封,看完之后,面色有点复杂:“叶声,送信的鸽子呢?” “这……”叶声不敢说。 那天他和香儿说着悄悄话,正是浓情蜜意之时,那只鸽子就飞来了,他下意识丢出暗器,想着炖鸽子汤讨美人欢心,没想到一提起鸽子,就看到了信。 “师父在信里问我是不是把鸽子炖了汤,还说这是他千辛万苦训好的鸽子,让我给放回去,叶声,鸽子呢?”贺锦兮隐隐有所察。 叶声本想隐瞒,被封常棣一看,顿时双腿发软:“二少奶奶,鸽子……在这儿……” 贺锦兮:“两只?” “一只!”叶声连忙否认,又有些畏缩,“另一只……应当是之前就被人吃了……” 鸽子吃了,信还在,说明吃鸽子的人应该就在竹杖居,稍一推测,便知道是何人。贺锦兮又好气又好笑。 叶声看到封常棣眉头一皱:“二少奶奶,您别气,鸽子没了,还有我,我也能送信!我轻功好得很。” “不用了。” 糟了,二少奶奶是真发怒了,连赎罪的机会都不给了!万一她一怒之下把香儿许给旁人,这可怎么是好!叶声双腿一弯就跪下了:“二少奶奶,请您不要把香儿嫁给……不对,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送信肯定比鸽子快!” 贺锦兮没好气地说道:“不用了,师父说要来北城找我算帐,到时你自己想好怎么做!别怪我没提醒,他这鸽子是花了大价钱养的!” 叶声心头一凉:这……不得把老婆本搭进去! 他这算不算是祸从口入。 …… 几日后,第一批重症病人得以痊愈,营地也进入到最忙碌的时期。 既然已经确定解药有效,下一步便是要让每一个病人都喝到解药。只是这药方必须连喝半月方可彻底根治,于是先一轮的难题摆在众人面前。 上万人半个月的药材要从哪里来? 眼下的药材只够五日,这还是在没有浪费的前提下。就算是马上到其他地方求援,一来一去的路程,再加上筹措药材的时间,也根本来不及,而这药,是绝不能断的,一断,便等同于前功尽弃。 尽管南阳侯严令禁止众人提起此事,以免影响到病人的心情,但正如前次那般,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病人们还是听到了风声,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便要熄灭,这对他们来说,自是巨大的打击。 更稀奇的是,病人们之间又有了奇怪的传闻,例如有人说药材早已经用完了,现在大家喝的只是寻常的补药,还有人信誓旦旦地证明,最近这几日的药味和从前差别很大。 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不仅百姓们信以为真,就连一些贵族子弟也深信不疑。 若是平时,只要南阳侯下一道令训一训这群人,他们也就消停了,可这次不同,他们都是病人,本就承受着病痛的折磨,若是再心生郁结,只怕药石难医。 是以贺锦兮只能每日在甲营泡着,今天安抚东家姑娘,明日安慰西家姑娘,一忙起来,就将自家夫君丢到了脑后,等看到封常棣幽怨的眼神后才猛然醒悟,最后免不了被偷一偷香。 这日,贺锦兮将一名病人安抚完,才刚刚走出小屋,便见到前方传来一声怒吼:“滚!本小姐才不喝这种假药!” 紧接着,是药碗被丢出来的声音。 小看护一面蹲下身收拾药碗,一面委屈说道:“二小姐说这药是假药,我劝了好久,都不听。” 贺锦兮看着洒了一地的汤药,心里:爱喝不喝,不喝还省药材! 贺锦兮面上:“你再去倒一碗药来,我去看看她。” 不过在营地泡了一个多月,便将她的暴脾气磨得干干净净,就连面对商凝珠,都能心里骂粗话,面上笑嘻嘻了。 看到贺锦兮僵硬的笑容,商凝珠吓得往后躲了躲。 “二姑娘,为什么不喝药呢?”看着商凝珠乱糟糟的头发,贺锦兮已经将她当做癔症处置,声音也放柔了许多。 可惜,商凝珠对贺锦兮有阴影,认出她的声音,吓了脸色一白:“贺锦兮,你别过来,不要以为你是司命夫人,我就怕了你!我告诉你,我是侯府二小姐,可比你金贵多了!” “是是是,你金贵,我怕了你。”贺锦兮也懒得露出笑容,反正被她的脸被面巾遮住了,无论她做出何种表情,对方都看不见。 “既然怕我,那就赶紧放了我!要不然,我会让我二哥哥来收拾你!我告诉你,二哥哥他可是南阳侯,是这里最高贵的人,你们要是欺负他的妹妹,肯定吃不了兜着走!“商凝珠看到贺锦兮放软了声音,立刻挺直身喝道。 “想要出去可以,先把药喝了。”贺锦兮看到小看护端来了药,立刻笑道,“喝了药,你二哥哥才会见你,他说了,他的妹妹特别懂事,特别听话。” “我不能喝假药!”商凝珠抗拒地往后挪了挪,脸又是一白,“那……那我要是不喝药,他是不是就不认我这个妹妹了?” 贺锦兮:我可没说,你可以自己理解。 哪想到,商凝珠根本不按牌理出牌,立刻摇头:“不不,他不能不认我,我可是南阳侯府的姑娘,只要我拿出玉佩,二哥哥肯定就会认我的!” “那你先喝药,等你喝完了药,我帮你把玉佩送给侯爷认亲好不好?”贺锦兮往前挪了一步,哄着她。 “好……不行!你会偷我的玉佩,假冒我的身份,我才不要把玉佩给你!”商凝珠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始扒拉自己的床,“我的玉佩呢,我的玉佩呢……” “你是不是放在荷包里了?”贺锦兮看她满地找,只能提醒道。 “荷包,对对对,在荷包!”商凝珠立刻从怀里摸出荷包,小心翼翼将里头的玉佩倒出来。 贺锦兮的目光扫过玉佩,便挪不开眼,她吃惊地靠近商凝珠:“这是你的玉佩?” “你想要抢我的玉佩!你是坏人,坏人!”商凝珠看到她靠近,警惕地挥起拳头朝她打去。 贺锦兮连忙往后一躲,正要再看得仔细,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怒喝:“凝珠,不得无礼!” “二哥哥!”商凝珠瞪大了眼,欣喜若狂,“二哥哥,你今天是来接凝珠的吗?凝珠要回去,凝珠不要住在这里!” “你得留在这儿,把病治好了,二哥哥自然会接你回去的。”来者正是南阳侯,他也听说了假药的传闻,知道商凝珠必然也会信以为真,他担心商凝珠会伤害到人,便亲自过来照看,此刻,他熟练地拍了拍商凝珠的后背,温和地安慰道。 “不,你不认凝珠了,你怎么能不认凝珠呢!”商凝珠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可怜兮兮地拿出玉佩,“二哥哥,凝珠真的是南阳侯府的姑娘,我有玉佩可以证明!” 这一次,贺锦兮是把这块玉佩看清楚了,羊脂玉的玉佩小巧可爱,上头雕着两只栩栩如生的凤凰,正张大了翅膀,仿佛要展翅高飞。 就和娘亲的玉佩一模一样。 此时,贺锦兮的心中充满了激动。 商凝珠忙着用玉佩向南阳侯证明自己的身份,那是否说明,这块玉佩与南阳侯有极深的渊源。 也许,南阳侯会知道玉佩的一些事情,说不定能从中找到与娘亲生世的蛛丝马迹! 待南阳侯安抚好商凝珠离开甲营,贺锦兮立刻追上他。 “侯爷,方才二小姐拿着玉佩不停向您证明自己的身份,却不知那块玉佩有何特别之处,竟能以此证明侯府血脉?” 第147章 抓典型 南阳侯停下脚步,朝贺锦兮笑道:“自曾祖父起,但凡商家的女儿,不论嫡庶,皆会赠此玉佩。” “那万一旁人知道这个秘密,偷偷雕了玉佩来认亲可怎么办呢?”贺锦兮按住激烈跳动的心,认真问道。 “司命夫人多虑了。”南阳侯哈哈大笑,“雕制玉佩的玉石乃是曾祖父亲自入山采得,质地滑润,当世少有。后来,他将之切割成十块,亲自雕成。且不说玉质难得,就算是找到了玉,也仿不出曾祖父的雕工。” “这么说,侯爷对玉佩十分熟悉?” “曾祖父雕功了得,府中有大量私藏,我自小无事时,便会拿着他的作品把玩,这玉佩我更是自小看到大,真真假假,岂会认不出?” “除此之外,玉佩还有其他特别之处吗?”贺锦兮紧跟着追问。 南阳侯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奇怪问道:“司命夫人怎对这玉佩如此感兴趣?” 贺锦兮沉默了下,往怀里摸出了一个荷包,倒出了两块玉佩:“要不,侯爷你认一认?” 接过玉佩前,南阳侯:“???” 接过玉佩后,南阳侯:“!!!!” …… “主子您离开之后,大长老说李闲庭为封秀雪管事多年,最是了解司药部,想请他暂任司药之职,李闲庭同意了。李闲庭上任之后,倒是办了一些事,虽然没在营地出现,却是博了好名声。”叶声将近几日发生的事说完,又悄悄看了封常棣一眼。 封常棣正靠在榻上看着医书,仿佛没听到他的禀报,但他的这一眼却令封常棣从书中挪开:“你想问什么?” 主子没看他一眼,却能猜出他的想法,叶声的身体微得一彊,不敢有丝毫隐瞒:“自从主子您坐上司命之位,封秀雪就把您当作眼中钉,您心里清楚,却一直没看出手,这次又是为何?” 封常棣又将目光转回书上:“海叔,你说。” 封秀雪犯事的消息传回封家后,老太君就令海叔前来将她接走,这会儿,海叔已经将来龙去脉弄明,听叶声这一问,便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从前司药只在家中搅风搅雨,主子看在老太君的面上,不予计较,但这次,关乎的是上万条人命,这其中容不得任何闪失。” “这倒是,小事可以充耳不闻,但大是大非面前,则不能有任何偏私。”叶声经此一点,倒是明白过来。 海叔继续道:“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与其在防备中出漏子,不如先下手为强。” “这请君入瓮虽然厉害,可万一封秀雪她不上当呢?” “要是她不上当,那更好,只可惜,她还是被主子料中。”海叔说完,又叹了口气,“司命之位在大姑娘心中已成魔怔,有一点机会,她都不会放弃。” “司命大人!”外头传来北城师爷的欢喜的叫声。 “师爷,你这是怎么了,这么高兴。”叶声上前扶着气喘吁吁的师爷问道。 “药……药材……皇上派人把药材运来了!” 师爷的话一出口,叶声很是意外:“药材,这么快就运来了!比主子预计早了三天!” 闻言,师爷大惊:“预计?司命大人已经知道药材要来了?” “当然了!”叶声骄傲回道,“主子早已料到咱们会缺药,试药之初,主子就上了奏折,请皇上派兵运药。” 师爷一听,对封常棣生出了腾腾敬意:“司命大人真乃孔明转世,如今药材已经到了营地,不知司命大人要不要去看看?” “药到了自有司药部管着,司命大人身体还弱着,就不用麻烦他了。”叶声看了一眼封常棣,见他手指微得一摇,立刻明白。 师爷为难:“可是侯爷已经去迎接商大公子和沈状元……” 闻言,封常棣将手中书放下,打断他:“商大公子?” “就是南阳侯府大公子。”师爷连忙应道。 “大公子他也没有这么大……” “去。” 叶声话未说完,就在封常棣的声音中硬生生改口:“大公子他费这么大力气送来,是要去看看的。” 说完,他悄悄松了口气。 主子哪里是要去迎接商大公子,分明是怕自家白菜让人拱了,准备去赶人! 可是商大公子如今都胖成那样了…… …… 要是叶声见到了商忻舟就不会这样说了。 如今的商忻舟不用再操劳城中公务,又恢复了从前的俊朗,再加上生发膏药的作用,整个人比从前年轻了不少。 初入疫区,他就开始忙着寻找贺锦兮的身影,他想告诉她,经过这段时间的游历,他才发现,神女就是神女,比那些庸脂俗粉要善良百倍千倍。 从前,他尚可以在花丛中流连。自见过神女之后,他的心便再也留不住旁人。 越过熙熙攘攘的人君,他看到神女穿着一身灰衣,正朝他微笑。 商忻舟心神激荡,一个纵身便越过人群站到她面前,深情款款道:“贺姑娘,别来无恙……”自从离开南阳后,我才发现,你才是我心中至爱,若是你发现自己根本不爱封常棣,我可以取而代…… “大哥!”南阳侯在此时冒头,“大哥,还叫什么贺姑娘,该叫小姑姑!” “小姑姑!”商忻舟瞳孔地震,“为……为什么!” 这同样也是刚刚赶来的封常棣的疑问。 南阳侯一下子就红了眼。 贺锦兮将两个半块玉佩送到他面前时,他就已经认出玉佩,为了确保自己没有认错,他又将玉佩仔细翻看,直到在细微处看曾祖父留下的记号,才确定这两个半块玉佩的确出自曾祖父。 这十块玉佩中有六块玉佩已经有了主人,分别是他这一辈的姐姐和妹妹,父辈三个姑姑,祖辈那位下落不明的姑奶,以及他唯一的女儿,余下的三块还在他的库房。 他的女儿就养在身边,姐姐嫁到了京城,妹妹是商凝珠,三位姑姑也都有了各自的归处,玉佩被他们珍重收藏,绝不可能出现碎裂的可能,唯有那位小姑奶奶。 当年商家发生变故,小姑奶下落不明,曾祖父穷尽一生寻找无果,便下了令,历任南阳侯必须尽全力寻找小姑奶奶的下落,在他被封为南阳侯世子的第一天,父亲为他安排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小姑奶奶。 头些年,商家大张旗鼓地寻人,不是没有人上门认亲,可他们要么拿不出玉佩,要么拿出了假玉佩。时日一久,小姑奶奶始终没有下落,这件事也就逐渐被世人忘记。 南阳侯之所以确定贺锦兮手中这一块玉佩是真的,乃是因为玉佩的凤尾上雕着雕着一个“岚”字,这是曾祖父为小姑奶奶取的闺名,也是唯一一块雕过字的玉佩。 南阳侯知道,仅凭这块玉佩便认亲委实过于鲁莽,但是贺锦兮那双神似祖父的眼却令他打心底消除了疑虑。 也许是血浓于水,所以当初贺锦兮将他假发扯下来时,自己才没发怒,反而对她深信不疑! 南阳侯简单说完,会拍马屁的人已经开始高声恭贺。 唯有商忻舟面色苍白。 女神是他姑姑? 他竟然恋上自己的姑姑! 天下有情人竟成姑侄? 这一刻,商忻舟只想立刻转身,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贺锦兮并未察觉到商忻舟的异样,此刻她的目光下意识转向李闲庭。 陛下调了大量药材来北城,暂代司药的李闲庭自然必须出马。 李闲庭说过,与其依附于他人,不如由自己当强者。那时候,她还以为他是白日做梦,一个在封家窝窝囊囊呆了大半辈子的人想要当强者,简直痴人说梦。 不成想,他竟然真的做到了。 也是,能抛妻弃子第一次,就能抛妻弃子第二次,婚姻不过是他向上爬的工具。 只是,她也想知道,现在的李闲庭有否后悔自己当年抛妻弃子之举? 贺锦兮在他的脸上并没有看到半分懊悔,他的面上功夫委实了得,甚至还假惺惺地跟着旁人向他们道喜。 虚伪之人,她又在期望什么? 贺锦兮看向李闲庭的那一幕落到了封常棣的眼中。 他微微眯了眯眼,眸光变得幽沉。 他忽然想到贺锦兮在竹林中和李闲庭说话的那一幕,李闲庭抛向她的正是半块玉佩。 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 第148章 浑水才能摸鱼 商忻舟和沈容希运来的这些药只是第一批,后续还有两批药会在两天之内送到北城,就连最难保存的秋甘草也能日日及时运达,这对营地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 可惜,一同而来的援手并没有贺锦兮空闲下来,她反而更加忙碌,因为封常棣越来越能搞事了! 譬如现在,不好好在屋子里呆着,反而跑到树下去睡觉。 可是她偏偏又不舍得吵醒他。 自从疫病的药方出来后,封常棣非但没有闲下来,反倒更忙了,因为他又有开始研究如何治好封常景的法子。 贺锦兮知道他是担心封常景的病耽搁太久,可问题是他自己的身体也还没恢复。 时值夏日,热意渐盛,再睡下去,只怕是要中暑! 贺锦兮她端着药碗,蹑手蹑脚靠近他,心中却在犹豫,不知道自己是要哄他喝了药,让他回房休息,还是由着他休息好,再让他喝药。 此刻,他正坐在石桌旁,单手撑着额头,手中的医书已经落到了桌面。 温暖的日光透过叶与叶之间的缝隙,碎成一片片金箔,贴在他白皙如玉的肌肤上,平时清冷孤绝仿佛被热意融化,多了几分寻常人才有的焦躁与愁绪。 她的心有些不忍,悄悄将药碗放到桌上,想了想,决定让他先休息一会儿。 封常棣平日里十分警觉,稍有风吹草动都会醒来,这会儿她靠近之后,他还没动静,显然是因为累的。贺锦兮有意放轻了呼吸,拎起袖子,遮到他的头顶。那躁意应当是热的缘故,把阳光遮去,兴许会休息地好一些? 想是她的法子有了效用,封常棣那两道紧拧的眉缓缓松开,唇角甚至有些轻微的扬起。 是做了什么美梦么? 她凑到他的面前,正好奇地猜测着,忽然间,封常棣猛地睁开了眼,长臂揽住她的腰肢。 猝不及防间,她一个踉跄,下一刻直坐在他的腿上,直直对上那双凝着璀璨日华的眸子。 “偷看我?”他的尾音挑高,尽是戏谑。 贺锦兮连忙摇头:“我在帮你遮阳!” “遮阳?”封常棣微一倾身,几乎贴上她的鼻尖,“遮阳靠得这么近?” 她倏然屏住呼吸,鼻端只剩下他若即若离的药香,小脸怔怔得红了一圈:“我……我就是看你有没有流汗。” “有没有流汗,是能看出来的?”封常棣严肃道。 “不用看,那应该怎么样呢?”贺锦兮一时忘了紧张,奇怪地问,心道难道是大夫们确定流汗有旁的方法? “学着点。”封常棣唇角轻扬,大掌捧住她微烫的小脸,贴上那两片红艳艳的唇,擒住了她所有的呼吸。 贺锦兮:“……”呸,骗子! 不知不觉被偷了香,待回过神时,她连忙推开他,腾地钻出他的怀抱,结结巴巴道:“封常棣,你……光天化日之下,你怎么能……” 封常棣稍整衣袖,若无其事道:“我与我妻子恩爱,还得偷偷摸摸?还是说你想等……月黑风高?” 最后四字,意味深长。 贺锦兮的脸更烫了,她立刻转移话题,将药碗一推:“你……你既然醒了,那就不要做白日梦了,快喝药!喝完了,我还要去洗呢!” 封常棣扫了一眼桌上的药碗,慢悠悠道:“喝药?对,你是该喝药了。” 他微微拍了拍手,叶声便端着药碗从空中出现,稳稳落到他们面前,将药碗放下,又悄无声息离开。 想到方才那一幕可能收进叶声的眼中,贺锦兮呼吸一滞,恨不能从地上扣个房间钻进去。 “你喝,我也喝!”封常棣端起药碗比了比。 “又不是划拳喝酒,还你喝我也喝!”贺锦兮不满地抗议,可是一看到他将药碗放到桌面,便只能顺他的意思,“好啦,我知道,试药嘛!” 说完,她屏住呼吸,咕嘟咕嘟就将药都喝光,再放下碗,封常棣那边也已经喝完了。 她苦地抖了抖身体,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封常棣,我试的这个药,是准备给司晨喝的么?” 封常棣落碗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道:“怎么了?” “我只是想说,我的体质与寻常人不太一样,你这每日一试的药恐怕是在浪费。”贺锦兮小心翼翼地说道。 她无法告诉他自己身中“碧寒枝”剧毒,只能以旁敲侧击的方式为提醒。 “让你试药自然有我的用意。”封常棣说着,目光落到她的面上,“你是后悔了么?” “是有点,但是我师父也说了,行走江湖最重要的是一个信字,所以就算我后悔自己在无知的时候把自己卖了,我也会信守诺言的,你放心。”贺锦兮连忙否认,想了想,又道,“不过你有没有发现,有我在你身边,你的进度会更快一些?” 封常棣道:“你想说什么?” “好,那我就直说了,我想帮你一块儿研究治好司晨的法子。”贺锦兮也不隐瞒,“我知道司晨的病耽搁不得,但是你眼下的身体又弱着,不宜太过操劳,所以你可以考虑按照之前的方式,我们一块儿配合,比如我帮你抓药熬药,你也知道,海叔明儿就回去了,叶声也只能送个药,其他的还是得你亲自动手……” “你这么说,我会怀疑……”封常棣看她的目光意味深长。 “怀疑什么?我是诚心想帮你的忙。”不管他的心里想的是什么,贺锦兮都将之扼杀,“除非你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敢让我知道!” 封常棣微垂眼眸,复又点头:“既然你如此想帮我,准了。” 贺锦兮:“???”明明是我在帮你,你还要我感恩戴德! 要不是你还病着,真以为我会主动? 心中正腹诽着,忽然听到外头传来下人的禀报:“司命夫人,有一位白姓老者自称是您师父,要见您!” “师父这么快就来了!”贺锦兮心中一喜,连忙高声道:“快请他进来!”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阵爽利的笑声:“不需要,锦兮,为师已经到了!” 人随声至,一名须发皆白,农民装扮的老者已经出现在门口,贺锦兮仔细一瞧,正是她的师父,临渊门掌门白苒。 贺锦兮高兴地迎上去:“师父,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白苒拉住贺锦兮的手,指尖轻叩手腕,笑道:“师父连写两封信都未得到你的回复,再不来,怕徒弟就跟人跑了。” 贺锦兮刚刚恢复的脸又是一红,下意识看了封常棣一眼,有些心虚地应道:“师父,您别多想,来,先认识一下,这位是……” 转移注意力她最在行! 那边,早就起身的封常棣已经秉持小辈的礼数,朝白苒行礼:“晚辈封常棣,见过白掌门。” “你就是封氏司命?”白苒原本满脸的笑容在看到封常棣的那会儿,便消失了,“老朽还以为这位少年天才有天大的本事,如今看来,也不过尔尔,区区小病,竟然耽搁了那么久。” 自白苒进门,封常棣就看到他悄无声息为贺锦兮把脉,便知道他说的小病指的是贺锦兮的毒,当下不卑不亢道:“也不算太久,如今已有眉目。” 贺锦兮以为白苒是在说疫病,连忙道:“师父,疫病的药方已经出来了,也治好了很多人,封常棣他还是很厉害的。” “果真是女大不中留,不过短短时日,竟然就开始帮外人说话了。”白苒口中如此埋汰,却也听出封常棣的话外之音,反问道:“我且问司命,几个问题。” 封常棣拱手听从。 贺锦兮原本觉得,经过封常棣这段时间的教导,自己应该能听懂二人的切磋,可是师父一开口,她就知道自己太高估自己了! 师父咄咄逼人,不停发问,封常棣不卑不亢,沉稳应答,话她是听得清楚,可每一个字都仿佛和她认识的那些不同,她只看到师父的神色逐渐缓和,表情越加满意,最后,点了点头:“不错,老夫研究医术几十年,竟是比不上你一个黄口小儿,果然是江山代有才人出。” “白掌门谬赞。” “方才你说的那法子,确是可行,不过此药稀世罕见,只怕……” 封常棣神色严肃道:“晚辈必将寻遍天下,找到此药。” “那老夫再问,此药若只有……”白苒说着,又看了贺锦兮一眼,忽然话题一转,“说着说着,老夫的肚子竟然饿了,我的傻徒儿,你师父站了这么久,都不知道好好款待一番?” 贺锦兮连忙点头:“师父,自从知道您要来,我就开始计划您的一日三餐,您放心,徒儿已经约好了三位厨师,保管您吃不腻。” “嫁入豪门就是好啊,连带着师父也跟着享福。”白苒听着,面上更加愉快。 “师父您快说说,您要在这里留几日,徒儿好让他们准备菜谱,必定照着一两的定额来安排。” “一顿吃一两……”白苒的眼睛发光,下意识吞了吞口水,又假装推辞了下道,“这恐怕不太好……” “师父放心,当然不是一顿一两。”贺锦兮意味深长地笑了下,“是这几日的所有食宿,一共一两。” 白苒干笑一声:“你还记着下山时,师父给你一两啊?” 贺锦兮冷冷一笑:“不敢忘!” 就因为只有一两,她如今成了封常棣的试药人。 这笔账,她早就想算了! 师父,您来得可真巧啊! 第149章 怒极反笑 贺锦兮嘴上这么说着,实际上倒也没有苛待自家师父。她自掏腰包请了最好的厨子,将白苒的第一顿饭安排得十分丰富。 白苒酒足饭饱,心情极为畅快,连连说着要去营地逛逛,好消消食。 贺锦兮立刻拉住白苒笑道:“师父,您真的要去消食?” 跟着白苒生活了十八年,她可不记得自己师父有这等习惯。 白苒干笑一声:“是为师新养成的习惯,你快放手。” “你坦白!”贺锦兮压根不打算松手,“到这里到底是什么目的,不要跟我说你是来看我的哦,我绝对不相信!” “这都被你发现了,行,我说实话。”白苒捻着胡须,“我这次来是想寻故人叙旧的。” 故人?叙旧?贺锦兮立刻想到了李闲庭。 她知道师父和李闲庭因娘亲而相识,彼此之间往来多年。她下山的事情,就是李闲庭写信跟师父说的。 “你跟他有什么旧好叙的?”她冷了脸,松开手。 “我毕竟帮他养了十几年的姑娘,听说他成了司药,总得跟他要回点抚养费嘛。”白苒嘿嘿一笑,趁着贺锦兮松手,立刻飞身离开。 贺锦兮:“……”臭老头,刚吃撑就跑,也不怕肚子疼! 可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师父好像瞒着她什么事。她思来想去,决定跟过去探个究竟。 师父和李闲庭显然是已经约好了地点。出了院子,师父便一路往南,最后停在一个偏僻的小亭子前。 此时亭子里已经站了一个人。 贺锦兮一眼便认出,那正是李闲庭。 眼下的距离有点远,而且那两位似乎担心被人偷听,刻意压低了声音,贺锦兮放轻了脚步,身形一点,落到拱门的一侧,双目紧紧盯着亭子里的二人。 寒暄已经过去,他们似乎已经入了正题。 “什么?你让我带锦兮离开?当初让她来的人是你,如今让她走的人也是你?你把她当什么?”白苒不悦道。 “封家不宜久留,再不走,会连累到她。”李闲庭垂首,“我只能说这么多了。” 白苒叹了口气:“你这当爹的,什么都藏着掖着,明明一心为她着想,偏偏弄得像个仇人。” 李闲庭的声音极为平静:“我并没有做什么。” 白苒却是气得很:“怎么没有?且不说女儿每年生辰送了礼,只说临渊门这些年花费的银两,也都是你一手撑着。” “你我是故交,这些只是举手之劳。” “那这次封廉忌的事呢?要不是你写了信举报,要不是你暗中动了手段逼迫司脉部的人坦白交代,他也不会落马。” “我跟他有旧仇,你知道我一直想弄死他。” “但我记得,你原本是想慢慢折磨他的,如果不是他对锦兮下手,你担心锦兮的安危,也不会这么仓促就让他死在牢里。” 李闲庭依旧没有任何反应:“白兄,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罢了。” 白苒却是要气炸了:“我不管,你这次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我就不带她走!” 他的话音刚落,却见李闲庭双腿一弯,跪在他面前:“白兄,请你带走锦兮,封家不能再留。” 这一跪,也令白苒的怒火悉数散尽,他叹了口气,说道:“你这是何苦呢,把这些事情和锦兮说明了,跟她一块儿回山上好好过如此不成吗?” “我不配。”李闲庭咬紧牙关,“她长这么大,我没有在她身边照顾过她一天,没有牵着她的手望过满天星辰,也没有在花开的日子带着她欣赏世间最美的风景。我害死了她的娘亲,带给她的只有无尽的孤独和痛苦,又有什么颜面乞求她的原谅,心安理得地享受天伦之乐?白兄,我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不想退,也不想回头,只希望你能成全我,这是我此生最后的请求。” 白苒摇了摇头:“你应该知道,你这个女儿,看着好说话,实际上跟你一样倔,如果没有给她好一点的理由,她是不会遵从的。” “如果说不动她,那就换一个法子,哪怕是弄晕她带走也成。”李闲庭说着,俯身在地上磕了个头:“白兄,这是晴岚唯一的血脉,求你成全!” “我尽力。”白苒只能点头,忽然抬头看向拱门,“谁!” 贺锦兮这才回神,下一刻便被人揽住腰肢,一个纵身,跃入树林之中。 她下意识抬眼,便见到封常棣的脸。 月色晕染了他本就白皙的面容,就连剑眉浓鬓都削淡了几分颜色,却抹不平他担忧的神色。 她还来不及和封常棣说什么,身后便传来白苒的声音:“你们别跑了,这儿没有人!” 封常棣脚步一顿,拥着贺锦兮落回地面,眸光之中含着几分惊讶。 贺锦兮已经上前:“师父,你……你是故意引我过去的?” “要不然呢?你师父年纪虽然大,腿脚还是利索的。”白苒说着,看向封常棣,“你听到了多少?” 封常棣没有隐瞒:“差不多都听到了。” 贺锦兮跟着白苒离开,封常棣恰好看着她离去,担心有什么事,便也追上去,正好就赶上了听墙角。 “那你也知道……李闲庭是我的父亲?”贺锦兮艰难问道。 封常棣轻轻拉住她的手,和声安抚道:“谁是你的父亲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你是你就好。” 确定李闲庭是她的父亲之后,封常棣心中唯一的疑团也就随之解开。尽管他不清楚来龙去脉,隐约间却也能猜出几分端倪。 譬如贺锦兮并不知道李闲庭为她做的那些事,先前她和李闲庭的关系也并不好。 只这一点,他就能确定,贺锦兮不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这一切就足够了。 贺锦兮抿了抿唇,因为李闲庭所带来的震惊被他的手掌抚平。 “你是不在意他,但是他却不满意你这个女婿。”白苒瞪着他们牵着的手,顿觉自家的好白菜被拱了,“臭小子,把你的手放开。” 被师父一瞪眼,贺锦兮下意识想要缩回手,却被封常棣牢牢握住,他看向白苒,神色坦然:“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李闲庭也是喝过我的女婿茶,满不满意都和他无关。” 白苒一听,顿时不太高兴:“我这个做师父的还没喝呢!” 封常棣微微扬唇:“不久之前,师父不是已经认了我这个女婿?” 白苒立刻想起自己为了喝到封常棣亲自酿造的清潭醉,一口一个贤婿,叫得比谁都欢,一时之间有些尴尬,立刻改口:“这些先不管,只说正事,你们既然都听完我们说的话,应当发现李闲庭不太对劲。” 贺锦兮那转移话题的功夫应当是师父亲传?连生硬的程度都一模一样。封常棣弯了弯唇,没有揭破,只是道:“想来应该与封家有关。” 白苒点了点头:“我之所以来北城,不仅仅是应他的约来带你走,更是调查他的计划。实不相瞒,为师已扮成看护好几日,终于让我发现他的计划。” “他想要干什么?”贺锦兮紧张问道。 “他想要整个疫区病人的命。”白苒无奈说道,“封秀雪做不到的事情,他能做到,因为整个司药部都是他的人。”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这么快就能控制住整个司药部为他所用。 “可是他和疫区病人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这么做?”贺锦兮想不明白。 封常棣却猜出一些:“病人只是他的棋子?” “不错!”白苒发现这女婿可是比徒弟聪明得多,“我先前查过,他想在药中动手脚,让世人以为封常棣的药方不是救命的药,而是催命毒药,所谓的康复也只是回光返照。” “若是如此,那这些病人的命就落在封家的身上?”贺锦兮想到那一番场景,不禁倒吸了口气,“师父,李闲庭和封家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要将封家赶尽杀绝,甚至不惜搭上上万条人命?” 白苒叹了口气,将一段往事缓缓揭开。 李闲庭原名叶庭玉,从小父母双亡,只和姐姐叶望芝相依为命,感情极为亲厚。 他从小就聪明,一岁能言,两岁识字,三岁出口成章,小小年纪就考中秀才。十六岁那年,他赴京赶考,若无意外,便是三甲之名。为了照顾弟弟,叶望芝陪他一同上京,可若是让李闲庭选择,他宁愿姐姐留在乡里。 他们行至南阳城附近,无意中结识了临渊门掌门白苒与其师妹贺晴岚。李闲庭更与贺晴岚互生爱慕,喜结良缘。 如无意外,他们会继续上路,待他高中,便能过安稳的日子。谁知贺晴岚竟然怀孕了。 为了照顾体弱的弟媳,叶望芝最后留下,并在城中开起医馆。 他父亲生前是城中有名的大夫,叶望芝自小跟父亲学得一手精湛医术,更研究出一种特有的炮制药材之法,此法不仅能去除草药中大部分毒性,同时能提升药效,也正因此,她药方的药量比旁人少,疗效却比旁人好。 可惜好景不长,就在贺晴岚临盆那日,叶望芝被封廉忌抢走了。原来他早就看中叶望芝的美貌,动了强娶的心思,可是叶望芝抵死不从,他恼羞成怒,将她掳走,待白苒找到她时,她已香消玉殒。 在京中获悉长姐死询的李闲庭丢下科考一路快马加鞭赶回时,见到的只有叶望芝伤痕累累的尸体。 长姐的死令李闲庭痛不欲生,他丢下功名,一心为长姐报仇,为了不牵连贺晴岚母女,他假意负心,将他们赶走。 他想复仇,但封家势力雄厚,与其争斗不过是蜉蝣撼树,多方筹谋未果。李闲庭的性情逐渐偏激。 后来,李闲庭在意外中发现,长姐那独有的炮制药材之法正被当时还没出阁的封家六小姐封秀雪用得炉火纯青,他一番追查后终于知道叶望芝的死,还与封秀雪有关。于是他剑走偏锋,改名李闲庭,主动引诱了封秀雪,成功入赘封家。 通过封秀雪夫君的关系,他成功在司药部站稳脚根,面上与世无争,实则暗布势力。他一路经营,却没想到,贺晴岚竟带着女儿来到南阳,并在无意中撞见他与封秀雪亲昵的样子。 第150章 不想跟这群废物虚以委蛇 封秀雪的占有欲极强,虽然他们只是稍微失态,却还是被封秀雪发现了端倪,她面上不显,暗地里却派人调查,尽管没有确切的消息,但她还是对贺晴岚母女动了手。 尽管白苒在那时赶到,贺晴岚却还是身中剧毒,在数日后离世,只留下幼女贺锦兮。 贺锦兮只知道是封秀雪和李闲庭害死了母亲,原以为只是一出狗血的铡美案,却没想到,李闲庭与封家竟然还有这般血仇,她的心情极为复杂:“师父,这一切你为何不早告诉我?” “他希望你能过一些快乐的日子,不要卷进这些仇恨当中。”白苒答道。 贺锦兮却未动容 :“既然如此,那他为何还要让我下山,参加封家的比艺招亲?” 白苒微微一顿,便又道:“他觉得封常棣是良婿。” “良婿?”贺锦兮笑了一声,“师父,你不觉得李闲庭很奇怪么、吗?说是为我想,却将我卷进封家!说封常棣是良婿,现在又强迫你带我离开。现在,你让我去接纳他,对不起,我做不到,我永远忘不了娘亲是因他而死,就算他有苦衷,但娘亲终是死了……” 白苒无奈道:“可只有你才能劝他收手。” “师父,你未免太高看我了。”她冷声说道,“与其让一个不曾相处的女儿劝他放下血海深仇,不如直接将他关起来。挫败他的阴谋更实际一些!” “锦兮啊,你并不了解你父亲,从当年他为了复仇抛弃功名,还能忍辱负重入赘封家,就能看出他是个能忍,且心狠之人,他擅长布局,抓他起来不一定阻止事情的发生。”白苒此时恨不能拍一拍徒弟的脑袋,“但是咱们从叶望芝一事可以看出,他极为在意家人,你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儿,如果这件事还有希望,那希望必然在你的身上。” “师父,我知道他的难处,也知道他想弥补,但是对不起,我无法面对他。”贺锦兮摇头,“我一想到他曾经做的一切,心中就无法释怀。” 白苒叹气:“锦兮,我只问你,你还恨他吗?” 贺锦兮一愣,沉默了下,应道:“我不知道。” 白苒稍作退让:“不着急,你今明两日先想想,后日你一定要想通。” 贺锦兮没有回应。 她对李闲庭的心情极为复杂。 娘亲离开的第二年生辰,她收到一份生辰礼,是一个可爱的绣花球,师父说,这是娘亲的礼物。 彼时,她还以为娘亲死而复生,和她玩捉迷藏。 可是师父却告诉她,是娘亲知道自己快要走了之后,赶在离开之前,为她准备的生辰礼,一直到十八岁都有。 她很难过,可是这些生辰礼也成为她活下去的勇气。 每次被病痛折磨,她便抱着这些生辰礼熬过去,她担心自己要是先死了,就辜负娘亲准备礼物的心意,到时候下了黄泉,娘亲听说她没有领完自己辛辛苦苦准备的生辰礼,一定会很伤心。 她不想让娘亲伤心。 没想到的是,这些陪着她度过一年又一年的生辰礼,竟然来自于李闲庭! 那些恨意随着那些往事变得复杂,她想恨,可是恨不起来,想原谅,又无法原谅。如果不是他,娘亲不会死,娘亲如果活到现在,说不定早就认祖归亲,成为南阳侯府的贵女。 这些都是李闲庭导致的。 贺锦兮这件事折磨得寝食难安,而两日之期将至。 她思来想去,最后抓住了封常棣这一根稻草。 听完贺锦兮的犹豫,封常棣并没有立刻为她给出建议,而是反问她:“你知道,商忻舟代侯爷管理南阳时,为何一直针对封家吗?” “封家得罪过他?”贺锦兮问道。 封常棣想了想:“算是。” “这封家长辈还真是祸摊子,到处得罪人。”贺锦兮忍不住感叹。 封常棣莞尔:“你为何不问问期间发生的事情?” “大户人家总归是有一些不为人知的阴私,若是可以说,你自然会告诉我。”贺锦兮看向他,眼中充满了期待,“所以,这是我可以知道的吗?” “对外人自然是不能说,但你不同。”封常棣拉住她的手,“你是封家的人。” “那你和我说说?”贺锦兮强撑着笑容问道。 封常棣便拉着她的手,屈身坐在台阶上,同她说起二十多年前的那段过往。 南阳侯世子向来是嫡长子继承,为何到了这一辈却落到了二公子身上? 旁人只道是因大公子浪荡,可只有少数人知道,商忻舟其实根本不是前侯夫人的亲生儿子。 他本是妾生子,但因为同时怀孕的候夫人诞下的是女儿,为了稳固地位,候夫人就把妾生子换到了自己名下,以嫡子的身份养大,但不过两年时间,候夫人再次有孕,诞下一子,为了给亲儿子空出世子的位置,侯夫人开始暗中给商祁舟下慢性-毒药。 老南阳候忧心长子安危,就请来了当时的封父,封父见惯大宅中的阴私,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商祈舟中毒的事,明面上不敢声张,只是私下告诉候夫人,封父认为候夫人是商祈舟生母,绝对不会是给商祈舟下毒的人,只是慢性-毒药非亲近之人,不能日日下手,所以才私下提醒。 候夫人怕事情败露,命人对封父下了杀手,但因行事仓促,手脚做的并不干净,被老南阳候察觉,逼问后,候夫人对老南阳候吐露实情,商祈舟失去了世子之位,候夫人也因此撞柱身亡。 此事因是家丑,老南阳侯无法声张,但秉承商家祖训,还是将世子之位给了二子,又为原本的嫡女寻了户高门远嫁。 商祈舟在得知原委后,心知自己是庶子,便绝了抢爵位的念头,但心中多少不平,想着自己本该是治世之才,却落得清闲的下场,时常暗中与如今的南阳侯较劲,对封家更是颇多怨言。 “商凝珠卯足劲也不想输给长姐,却不知他们之间本就有别,老侯爷对大小姐有愧,自然是要想办法弥补。”贺锦兮只是想不明白,“你爹爹是为了救他,好心告诉侯夫人。而他还为此,丢了性命。商祈舟算是这件事的得意者,他为何要怨?” 封常棣知她心思单纯,温声解疑:“他觉得,父亲没有揭了此事,他还是嫡长子,既然发现他中毒,老侯爷自然会为他解毒,到时候他努力争取,南阳侯的位置未必会落到他弟弟头上。” “那你呢?你恨商家吗?” 先一开始,封常棣不知其中缘故,对于封父的死,也只是隐约猜测是封父知道了什么要命的秘密,所以才被南阳候府灭口。后来大了一些,老太君才将其中原委告诉了他。 那时的封常棣心情也与贺锦兮一样。 若说恨南阳侯府,父亲之死是侯夫人所为。可若不恨,父亲却因南阳侯丧命,而他的母亲也跟着殉情。自小失去双亲,背负起司命之职,这本不该是他的命运。 这种心情搅了他许久,他虽然强制隐瞒,却还是被老太君发现了。 老太君寻了个日子,将他叫到身边,遣开下人,这才将事情挑明。 那时候,他的情绪尤为激动,明明是侯府的阴私,为何却要父亲赔了性命。 他还记得老太君拉住他,轻轻抚着他的头顶,一面和声道:“侯府害死了的我最看重的孙子,就算是侯夫人做的,要不是她借用侯府的势力,也杀不死我的孙子。若是侯府装傻,拒不认账,封家又能如何?” 但老侯爷认了。 封常棣记得父亲去世后几日,天飘白雪,老侯爷衣着单薄进了封宅,当着老太君的面,在雪地中自抽了五十鞭,并承诺,商家与封家永结世交,只要商家的人还住在南阳侯府,便会是封家最坚强的倚仗。同样的,他也会将老太君奉为祖母,亲身侍奉。 许是那日伤了元气,南阳侯自此落下病根,人过中年就去世了。 “商家认了,认得干脆,认得诚恳,可就算他们认了,你父亲也回不来了。我哭了一个月,决定放下这件事,不为封家,是为了你们两兄弟。”老太君看着封常棣,“你爹临终前是知道自己的死与侯夫人有关,但他不后悔,他说他是大夫,遇到病人岂有不救之理,侯夫人想自救,亦是人之常情,他不需要复仇,此事就以他的死为终结,唯一挂心的是你和你哥哥,因为你娘亲柔弱,撑不起这些,特特求我照顾你们。” 封常棣没有回应。 大哥常说父亲仁慈,视病人如子女,总是以己度人,常常吃亏,如果不是封家子,他已经死了不知多少回,他能说出这些话,封常棣并不意外。 老太君知他惯有主见,并未强行让他释怀,只是道:“这些到底是上一辈的恩怨,你的父亲已经原谅了侯府,那作为旁人的我们,便只能尊重,侯府这些年的确履行承诺,甚至多次救了你和你大哥,这些也不能忘。” 老太君说得这些,封常棣都知道。不说大哥因为司晨之位履遭算计差点赔了性命,只说他八岁那年入宫救了皇子,一举成名之事,也不似传闻中那般简单。 彼时染病的皇子乃是皇后长子,未来太子。那些有皇子的妃嫔哪个不是虎视眈眈。他在为皇子治病的那段时间屡遭暗杀,是老侯爷亲派了人保护才避过多次杀身之祸。也正因此举,老侯爷从纯臣变为太子的从臣,幸而太子顺利登基,若不然,就是家族俱毁。 “后来,我又过了许久,才放下这层心结,太奶奶说得对,父亲既已原谅,我又能如何,侯府虽无法复活父亲,却是以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愧疚。”封常棣说罢,看向贺锦兮,“我的故事说完了,旁的事,便只能由你自己想清,不论做何决定,你身后都有我在。” 贺锦兮没有回应,只转过头朝封常棣道:“十五了,我想喝酒,清潭醉,我要年份最久的,我还要两坛。” “三坛,我同你一起喝。” 清潭醉是好酒,一入口便钻进五脏六腑,说不清的轻松飘乎。 她不知道自己何时上的屋顶,只看着那一轮圆月,努力想让娘亲从里头走出来。 最后一次与娘亲望月,娘亲就是带她上了屋顶,抚着她的发顶,絮絮叨叨都是叮嘱,直到了她迷迷糊糊时,才听到娘亲的叹息声:“锦兮,娘亲不恨爹爹,他有他的苦衷,娘亲理解。你爹爹是重情重义之人,不许恨他。” “娘亲,我不想让他当爹爹……”她迷迷糊糊地回应。 她听到娘亲一笑:“若是不想要,那你便为他做三件事,成了他的生身之恩,再做选择罢。” 她就此睡过去,醒来便只记得最后一句话。 如今,醉意朦胧,一如当年的月色,却是令她回忆起那一夜的一切。 娘亲不恨李闲庭,封常棣的父亲也不恨侯府。 侯府想尽办法护住封常棣父子,恰如李闲庭一路为她筹谋,他没有离开,只是不敢出来,少时的绣花球、机关、长剑,都是出自他的手。 封常棣原谅了侯府,那她呢?该如何? 第151章 混乱 封秀雪事败被封家接走,先前的院子留给李闲庭居住,因为负责药材的各项事宜,他要比封秀雪更忙碌,有时候连着两三天都不会出院子一步。就算出去,要么去找南阳侯,要么去查看药材的情况。 也正因此,虽然他是封秀雪的夫君,营地众人却对他十分信服。 贺锦兮找过来时,李闲庭才处理好今日秋甘草的交接事宜。 看到她,李闲庭颇为意外,他的面色冷漠,淡淡问道:“你来干什么?” “放心,我今天不是来吵架的,只是想带你去一个地方。”相比从前一见面就剑拔弩张,今日的贺锦兮情绪十分平静。 “不去。”李闲庭不理会她,转身便要回屋。 贺锦兮一个闪身,挡在他面前:“我不是在求你,我在要求你。” 丢下这句话,她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往门口走去。 李闲庭看着女儿的背影,稍作犹豫,便举步跟上。 抵达目的地,李闲庭才发现,贺锦兮竟然带他来到甲营。 有人认出李闲庭,恭敬地向他问好,旁人跟着附和。 李闲庭露出笑容,和气地回应,脚下的步子却没有放缓。 他随贺锦兮穿上油布衣,贴上特制的面巾,推开通往甲营的小门。 贺锦兮侧过头看向他,淡淡说道:“自从你来到北城之后,一直呆在院子里,就算暂代司药之位后,也不过在第一日匆匆在门口晃了一下就离开,今天,我就带你来看看甲营里头是什么情况。” “倘若知道你是如此用意,我就不会跟你来这一趟,简直浪费我的时间。”李闲庭沉下脸,就要转身,却被贺锦兮一把拉住。 “李姑爷,甲营里头有许多司药部的人,这儿好歹是你的地盘,都不进来走一趟,似乎不太像话。”贺锦兮挑了挑眉,“还是说,你怕染上时疫,根本不敢进来。” 李闲庭冷冷说道:“死人堆里我都走过,我会害怕这些?” “那就跟我走。”贺锦兮松开手,先一步往前。 这是李闲庭第一次进入营地。 这里的房子有着仓促盖起来时留下的痕迹。清一色的青瓦土墙,一扇窗户,一扇门,从营地入口处,一直绵延到山脚下,每五间屋子为一组,每组房子之间都有可供二人行走的间距,举目望去,整齐有致,颇为壮观。 但,这些都是假象。 一走进营地,便能听到一道道痛苦的she yi 声、猛烈的撞墙声、哭喊声、求救声、咒骂声、敲门声混杂着冲入耳中。 他一直以为,封常棣的药方出来后,病人们应当没有那么难熬,却没想到一进门,就是人间炼狱。 若说有希望,那便只有一个个身着土黄色油布衣的看护。他们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穿梭在一间间屋子中,送药、安抚、清理…… “这会儿只剩下甲营的病人,大家还轻松一些,换做疫情一开始,三个营地都被病人挤满了,病人多,看护便少,很多人一进营地,再没脱下油布衣,甚至连饭都顾不上吃一口。”贺锦兮的声音将李闲庭的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饶是如此,还是有看护累得力不支体,有人坐在角落稍作休息,有人索性躺倒了地面。 此时已经入夏,天气渐渐炎热,每一个裹在油布衣里头的看护都是满身大汗,就连李闲庭自己,不过走了一会儿,后背便已经湿透了。 贺锦兮带着他从这一头走到那一头,随后转了身,往里走:“再带你看看关在屋子里的病人。” 顺着贺锦兮指着的方向,李闲庭的目光转向屋内的病人。 他从前是知道疫病的症状,可是当呕吐、高热、抽搐、出血这些病症出现在他的眼中,当他们的呕吐物混杂着雄黄、雌黄、丹砂等药材的气味隔着厚实的面巾飘入鼻端,当那些病发的病人因为承受不住痛苦,用身撞击着墙壁带出的累累伤痕血迹,当病人苍白的嘴唇涌出一股股鲜血时…… “这些,还是喝药之后,缓和了症状的。我记得一开始在甲营时,差一点被一名发病的病人扯下面巾,还有一次,我的油布衣也被撕破了。我运气好一些,没有染上时疫,但有些看护却没有这么好运。”贺锦兮想着一开始的甲营,心中无比难受,“好一些的是轻症,坏一些的便成了重症,有的人扛到现在,有了解药,有的人撑不住,死在了那会儿。” 贺锦兮的声音若有似无在他的耳边飘着。李闲庭定住了脚,无法挪步,他想让自己平静一下。 可是身侧的小屋却不太平。 躺在床上的病人似乎被抽干了血,身上没有一丝血色,他的双眼紧闭,显是已经失去了生息。屋子里的两名看护低声地哭泣着,一面将他抬到了担架上,为他盖住了身体。 “封常棣的药方是出来了,但有些人却等不到了。”贺锦兮的声音渐渐压低,在疫情一开始时,这样的情况几乎隔几个时辰就会出现。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会麻木,但是当自己亲手照料的病人停止了呼吸,还是有许多看护承受不住打击,痛哭失声。 生命在疫病面前无比脆弱。在命运面前,不堪一击。 “他们不仅仅是病人,更是父母,子女,家人,一条生命离去的背后,是骨肉分离,天人永隔,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是幼无所养。所以我们都不敢犯错,一丝一毫的差错都会令死者无辜,生者哀痛。”贺锦兮轻声问道,“当你决定将封家推进地狱时,可曾想过随之陪葬的无辜百姓,可曾想过,会有人像你那般失去至亲?” 李闲庭身形一震:“你都知道了?白苒告诉你的?” “你和师父在亭子里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贺锦兮看着他,声音之中有自己无法控制的颤抖,“我知道你想复仇,也知道你不想将我牵连进去。更知道,你为我做的一切。” “锦兮……”李闲庭的眼眶蓦然一红,“我……” “知道真相后,我想了许多,我娘都没有怪你,我凭什么指责你?”贺锦兮觉得眼睛酸涩,她强逼自己忍住泪水,故作轻松道,“我不想你做错事,杀死姑姑的是封秀雪和封廉忌,伤害我的也是他们,如今,封廉忌已死,封秀雪她……” “你不懂!封家的那些长老们至今还在护着封秀雪,前次的事情本应将她送入大牢,可她只是去了司药之位,还能安安稳稳地被接回封家,这算什么惩罚?就像当年,你姑姑死在了封廉忌手中,可是封廉忌非但不用尝命,还能坐在司脉的位置上继续呼风唤雨十几年,他们所有人都有罪。” “其他子弟是无辜的,你看看……”贺锦兮指着营地上来来往往的看护,“为了抗击疫情,他们留在甲营,冒着染病的生命危险,救死扶伤,这些还不够吗?” 李闲庭怔怔地看着前方,未发一言。 “冤有头债有主,封家长老包庇封廉忌,害死了姑姑,我们就狠狠惩罚他们,封秀雪害死娘,我们也可以让她偿命。”贺锦兮的泪水终于滑落,“可是我们不能为了复仇,和他们同归于尽,我们明明有办法可以保住自己,为什么要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亲者痛?”李闲庭惨然一笑,“我如今还有亲人吗?” 为了复仇,他筹谋半生,骨肉分离,家破人亡,为了复仇,他可以连女儿都不认,如今的他,哪里来的亲人? “为什么没有?”贺锦兮深吸了一口气,往前一迈,立在他眼前,“你的亲生女儿还站在你面前,爹,你不管我这么多年,往后的日子,当真也不管我了么?” “爹?”李闲庭不可置信地看着贺锦兮,“你叫我……” “这有什么稀奇的,你本来就是我爹。”贺锦兮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哭腔,“你只说,你管不管我?还是说,你已经不在意我了,就算我伤心欲绝,剧毒发作,也视而不见?” “剧毒发作?”李闲庭一下子慌了手脚,“锦兮,你哪里痛?爹带去找封常棣瞧瞧……” “不必了!”贺锦兮退后一步,“反正你都要拉我一起死,这会儿不如先痛死算了。” “我做这么多,就是为了保住你,我怎么可能让你痛死?”李闲庭着急地拉住她,“走,我们去找大夫看看!” “那你还……”贺锦兮说着,下意识压低了声音,“还拉封家,拉我陪葬吗?” 李闲庭长叹一口气:“出了甲营,我立刻令人将秋甘草换回去,你不要倔强了可好?” “行了,你悬崖勒马,我也不痛了。”贺锦兮抽着气应道。 李闲庭紧张地絮絮叨叨:“只要你没事,我可以想别的法子复仇,只要你好着,爹什么都可以给你……” 贺锦兮的眼泪又是一滚:“可恶,不要再说了,不要惹我哭了,你知不知道穿着油布衣擦不了眼泪,你是要害我感染疫病吗!” “对对对, 是爹的错,爹的错!”李闲庭忙不迭道歉。 这会儿的他哪里还有八面玲珑的模样,宛如做错事的老父亲,女儿一发怒,恨不能以身谢罪。 贺锦兮口中埋怨着,心中却生出了暖意。 娘亲,你放心,我们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我制止住爹爹,我也不恨他了,你看到了么?高兴了么? 清风吹散了云雾,夏日的热意又弥漫开来。 但总比寒冷好得多,不是么? 第152章 该用他了 李闲庭收手之后,营地最后的危机解除了。一切都朝着最好的方向走。 随着时日的推移,药方的效用逐渐呈现,第一批重症病人痊愈也给整个营地带来了曙光。十几天后,营地的最后一个病人痊愈,众人也踏上了归途。 贺锦兮在马车上睡了一路,待回到封宅时,已经精神大好。 她刚刚踏进宅门,便见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朝她扑过来:“婶婶……” 贺锦兮正要抬手抱住,却被封常棣一挡,小毛头封裕山来不及刹住脚,噗通一声,抱住封常棣的腿,他吓得小脸一白,连连退后几步,喃喃道:“叔……叔父,您离开的这些时日,裕山没有偷懒,您派的女鬼盯得很紧,裕山很努力……” “女鬼?”封常棣蹙眉。 不成想,小毛头哇地哭了起来:“我每天早上,只要稍微睡晚一些,就有个女鬼掀了被子把我叫起来,我稍稍对着医书走个神,女鬼就拿着针扎我,到了晚上,我不过是打个盹,头发就被扯一下……” 一开始,小毛头还以为是有人在恶作剧,问遍了竹杖居的下人,都说没看见,他这才开始害怕。 也亏得这女鬼,小毛头的功课飞一般进步,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叔父,以后我要跟您住在一起,他们说你有官身,阳气重,女鬼不敢靠近……叔父,你一定要救救我啊……” 小毛头抱着封常棣一把鼻涕一把泪,贺锦兮悄悄退后一步,朝一同前来迎接的纪彤问道:“彤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纪彤以一言难尽的表情看她,同样压低了声音,尴尬地说道:“女鬼,是我。” 贺锦兮惊讶地瞪大眼。 纪彤干笑了一声,将大概说了一下。 自从贺锦兮他们走了之后,纪彤就在院子里守着,想着自己也不能什么都不干,正好那天看到小毛头偷溜出书房玩,所以就想吓一吓他。 哪知道小毛头信以为真,听说女鬼是封常棣派来的,立刻冲回书房规规矩矩地学习。 纪彤灵机一动,为自己安排了“督促小毛头”的差事,想着他们回来后,看到学业大进的小毛头,一定很高兴,这也算是她为疫情出的一份力了。 小毛头中间曾经有过怀疑,去问了下人。不过纪彤早就已经想到,提前和香儿他们打了招呼,于是小毛头就越发相信女鬼的存在。 “可是,小毛头见过你呀……”贺锦兮忍不住奇怪。 纪彤微微侧了侧身,背对着小毛头从袖中掏出一个青面獠牙的面具往脸上一罩。 贺锦兮倒吸了口气,乖乖,迷迷糊糊间看到这张脸谁不会吓一跳! “那督促学业,也不要体罚嘛,扯头发,扎屁股……”陆婶凑过来低声说道,“你看看孩子,小小年纪都快秃了,那屁股蛋也肿了?” 纪彤挠了挠头:“书上不是说了嘛?古时贤人头悬梁,锥刺股,我想着脑袋都悬在梁上了,那不得要命,所以才改为扯头发,那锥刺股就正好,不过我也没下狠手,毕竟那锥子多大的,用小银针小惩大诫下,就差不多了……” 贺锦兮:“……”得亏得你悟性好,没把小毛头挂梁上,不然这会儿回来,身体都凉了! 封常棣安抚好小毛头,便带着贺锦兮去跟老太君请安。 不曾想,刚刚进了院子,就看到族人跪成两排,正哭天喊地求饶。 一问才知道,自从他们去了北城,老太君立刻着手调查族人这些年干的事情,一查就查出了一大片。这些年来,这些族老不仅尸位素餐,还纵着家人做出了许多伤天害理之事。 老太君将他们这些年做的事都上报官府,手头搜集到的证据也都放在了衙门的桌案上,随后压住了风声,等着他们回到家中,才开始瓮中捉鳖。 今日一早,官差们就上门抓人。他们如无头苍蝇撞了一圈,找到老太君这儿。 老太君对外头的那些哭喊声不为所动,神色平静地说道:“他们将封家祖训念得头头是道,临到了自己头上,便忘得一干二净,当真以为互相庇护,我便会法不责众?如今也让他们尝尝这恶果。” 闻言,贺锦兮心中震动。 老太君在族中德高望重,她的态度就是封家的态度,既然她亲自动手,官府自然乐得除害。这些人进了大牢,十有八九是出不来了。 贺锦兮原本以为自己回来之后,免不了和这群长老们会有一场恶战,没想到老太君早就一开始就下手了。 她下意识看向四周,却没有看到封秀雪的身影。 封常棣仿佛读懂了她的心思,代她开口:“那秀雪姑姑呢?” 老太君叹了口气:“我原打算先将她送官,但她听到了风声,先一步逃了,如今已派了人去找,应当很快就会有消息。” 逃了?贺锦兮神色微微一黯。 然而老太君并没有徇私,这对她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老太君说完,复又露出笑容:“等会儿,你们去一趟库房。” “太奶奶是要奖励孙儿么?”封常棣笑道。 “陛下的圣旨前两日到了,说你们不在,让我先替你们接了。” “圣旨?什么圣旨?”贺锦兮惊讶问道。 “有两道,一道是封你为郡主,另一道是奖励咱们封家抗疫有功。”老太君乐呵呵道,“大牌匾已经挂上去了,赐下的宝物,都放到了库房,你们自个儿去点一点。” 封常棣道:“回头将锦兮的那一份挪到竹杖居,剩下的单子送来就成,何必麻烦走一遭?” “这次不同,陛下给你和锦兮赐了两株两百年的人参,就等着你回来看如何调用。” 闻言,封常棣一喜:“两百年的人参?大哥有救了,锦兮……” 贺锦兮以为他在叫自己,连忙说道:“我们马上去看看!” 贺锦兮虽然也见过人参,但至多也就几十年份的,两百多年只在医书中听过。待拿在手中便发现,它比寻常人参要大许多,几乎有一斤重。 相比她的平静,封常棣却是欣喜若狂。 解决疫病之事,他便重新投入到“碧寒枝”解药的研制中,几经调试后终于拟出了药方。其中最重要的一味药便是人参。 “碧寒枝”毒性剧烈,清退它的毒性后,身体便会极度虚弱,若没有同时调以大补的药材,毒性散去的那一刻,就是毙命之时。纵观天下,唯有以两百年人参能及时护住心脉。 但是,两百年的老参却不易得。 他原本打算,解决时疫之后,便离开南阳城四处寻找,不曾想,他只是在奏折上提了一嘴,陛下竟然为他寻到了! 封常棣立刻将人参取出,前往司药部去寻李闲庭。 这人参必须尽可能保住其药效,去除毒性,那炮制之法尤着重要。 从前未得到人参之时,封常棣也考虑过这个问题,曾经想过以司命之位为代价,让封秀雪帮自己炮制。只因封秀雪拥有一手特殊炮制药材的法子,能将草药的毒性全部散尽的同时,促住其全部药效。当年她就是凭此坐上了司药的位置。 如今知道这法子出自李闲庭的长姐叶望芝,那封常棣认为,李闲庭必然也会。 李闲庭听罢,立刻应下,喜不胜收。 自司药部离开,贺锦兮不解问道:“先前你的药方中写着,这两百年的人参只要一株即可,为何又把两株都交给爹爹炮制呢?” 封常棣牵着她的手,目观远方:“左右都是炮制,不若一次完成,省的再找一回。” “说的也是。”贺锦兮想了想,道,“回头,我也得多去司药部走一走,把那炮制的法子学会了,教给更多人。” 闻言,封常棣的脚步一顿:“教给更多人?” 贺锦兮挑了挑眉:“怎么?不舍得么?可我看你不是敝帚自珍之人呢!” “那我是什么样的人?” “你?”贺锦兮抿唇一笑,“是个败家子。” “哦?”封常棣尾音轻挑,显是很意外。 “封秀雪心心念念要得到的《封氏医典》,你拆成了几十份,这个人教一教,那个人教一教,还把它当成普通医书让族中子弟学习,这还不算么?”贺锦兮笑道,“要是封秀雪知道,她筹谋多年的东西,其实就在身边,那不得气死?” “这和败家子有何关系?” 贺锦兮眨了眨眼:“怎么没关系了?《封氏医典》是你们家的祖传宝物,若是你藏着捂着,往下好几辈都要靠它吃饭,可你偏偏传了出去,这不就是散财之举?” “原来你竟是这么想。”封常棣看着她,笑了笑,“怎么?是怕我散了财,养不起你?” “我才不需要你养,别忘了,司命的产业都在我手上,一贴生发膏药就够几辈子吃喝不愁了。” “听君一席话,犹如醍醐灌顶。”封常棣歪了歪头,靠在她的肩膀,“终于松了口气,往后由你养着。” “只要你伺候好本大爷,往后让你吃穿用度都不愁。”贺锦兮抚了抚他的头发,大气地表示。 不想还未从他的发间离开,就被他捏住了小手,她惊讶侧头,恰好被他扣住了下巴,猝不及防的一吻,羞得她脸通红:“封常棣,你在干什么?” “伺候。”封常棣吐出两个字,又接着道,“不够?那我继续?” “别!”她连忙退后一步,生怕他真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将自己按在墙上亲,也不知是动作过猛,她的眼前一黑,身体也跟着晃了晃。 封常棣飞快抬手,将她揽住,目光中透着紧张:“你怎么样了?” “不知道是不是睡太多,吃得太少了,总觉得有点晕。”贺锦兮说着摆了摆手,“没事没事,我多吃一些就……” 话未说完,她只觉得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待再醒来,已经月上中天,她先看到了月亮,然后才看到床边的封常棣。 看到她睁开眼,封常棣一扫眼中的阴霾,浮出笑意:“已经为你备好一桌饭菜,往后不许饿肚子。” 贺锦兮当然不会吃独食,拉着封常棣一块儿坐到桌子前。 封常棣心领神会,顺势坐到她身边,舀了一勺燕窝粥送到她面前。 贺锦兮下意识往后一退:“你……你干什么?” “伺候。”封常棣说得理所当然,又将燕窝粥一送。 贺锦兮拗不过,只能乖乖让他喂。 这粥的热度恰到好处,一入口便从喉咙滑下,腹部舒服了不少。 贺锦兮却轻轻皱起眉头。 封常棣立时察觉:“怎么皱眉了?” “我在想我姑姑。”贺锦兮轻声说道,“封廉忌贪图她的美貌,封秀雪想要她的技艺,这算不算是怀璧其罪?” 第153章 不嫌你脏 “错的不在叶大夫,而是觊觎她的人。” “我想到了生发膏药,如今我们有能力,可以护得住它的方子,若是有一天,我们护不住呢?”贺锦兮的眉头愈加凝紧,“到时候怕是会像姑姑一样……” 封常棣沉默了一下:“堵不如疏。” 贺锦兮却是眼睛一亮:“封常棣,你是不是和我想到一块了?与其守着防着,不如将它公布出来?” “看来,你已经有了想法。”封常棣的目光充满了鼓励,“说来听听?” “古往今来,各门各派只对自家弟子传授功夫,那些精妙的招式更是只传给内定的弟子,遇到天赋高的弟子,不仅能将招式化用,还能将其提升,倘若遇到资质平庸的弟子,不仅悟不出招式的精妙,更有可能削弱其威力。”贺锦兮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我便想,如果各门各派不拘泥于自家弟子,而将这些招式公开呢?总有天赋上佳的弟子将其融会贯通,令招式更加精妙。” “那你可有想过,旁人学会了这些招式,反倒打上门呢?” “所以,不能只是一门一派公开,应当让所有门派都公开。”贺锦兮想了想,“譬如建一个联盟,只要将自家门派的功法公开,便可以得到其他门派的功法,再立下规矩,大家都遵守规则,将武术的精妙发扬光大。” “那要是用在医术这一面呢?”封常棣见她说得头头是道,便知她心中已经有了盘算。 “放在医术一面,我们可以建立济世协会,接纳各方医者,大家互通有无,药方共享,入会条件就是无偿公布各医者自创的药方或是具有个人特点的经典病例。这样一来,遇到好的法子,大家可以一同改进药方,遇到疑难杂症,大家也可以共同探讨,得出最好的结果,对病人和大夫来说,都是一大幸事。” 贺锦兮说完,才看向封常棣,却见他微一扬唇:“倒是想到了一块儿了。” “不是想到一块儿,是你暗中将医典传出去让我想明白了。”贺锦兮解释道,“只出不入,迟早干涸,要是有进有出,才能源源不断。” 封常棣抬手将最后一勺燕窝粥喂她,随后将碗一放:“喝过了粥,才好做下面的事情。” “下面……下面什么事情?”贺锦兮奇怪问道。 “夜黑风高,你想做什么事情都成。”封常棣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贺锦兮慌地将自己一抱:“我……我现在虽然不饿了,但是我冷,没心情想那档子事情!” “哦?原来你想到了那档子事情!”封常棣了然,微一俯身,便将贺锦兮打横抱住。 贺锦兮惊得脸色发白,眼见着他一步一步朝床上走去,她慌忙喊道:“封常棣,我……我不困,你不行……” 话未落下,身子已经躺在床上,她连忙拉住被子盖住自己,脸烫得快要滴出血。 封常棣侧身一落,躺在她身边,顺手按住她的被子,声音之中带着戏谑:“伺候而已,你怕什么?” “我……我没让你伺候进被窝……”她小心翼翼地开口。 封常棣不再吓她,笑着说道:“我也没想过。” 贺锦兮一愣,从被窝中钻出脑袋:“你早说嘛,吓死我了。” “我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他看着她的眼,收敛了笑意。 贺锦兮下意识抿了抿唇:“什么事?” “和大哥的病有关。” “你是想让我为你当助手吗?”贺锦兮松了口气,笑道,“你说,是要我熬药,还是抓药,这些我可是都记住,也学会了!” “我想……” “二少爷,不好了,人参不见了!” 拍门声加上海叔惊慌的呼喊将封常棣的回答打断,他神色一凌,立刻跳下床:“怎么回事?” 李闲庭将炮制好的人参放在司药部的隐秘之处,打算亲自看守,等明日交给封常棣,不曾想只是出了一下房,其中一株人参便不翼而飞。 他令人寻遍整个司药部,都找不到踪影,只能派人先报与封常棣。 封常棣更贺锦兮赶到的时候,李闲庭极为激动,他拉住贺锦兮的手:“锦兮……” 封常棣不想让他说错话,立刻制止了他的出声,又将细节仔细盘问了一番,随后将目光落到剩余的人参上:“人参所藏之处极为隐蔽,又是上了锁的司药房中,寻常人不许入内,照道理应该不会丢失。” “你的意思是,有内贼?”贺锦兮猜测道,“这内贼还得是对司药房极为了解?并且还得有入门的钥匙。” “先前我已将司药房的所有人都盘问过。他们都有不在场的证明。”此时,李闲庭也恢复了平静,只有额间的汗珠透露了他的焦急,“至于入门的钥匙,除我之外,便只有……” 他的声音一顿,大家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个人。 封秀雪。 她是司药,自然对司药部了如指掌,更是唯一拥有入门钥匙的人。 难道说,寻找多日的封秀雪,她就躲在封宅中! 封常棣立刻下令:“派人将整个宅子翻过来,她一定还没走远。” 正在这时,屋外忽然传来下人的禀报声:“二少爷,我们方才搜查之时,发现了一个可疑之人,她竟然是司药……” 封常棣目光一冷:“带上来。” 很快,封秀雪就被人带进来。 她穿着下人的衣服,一扫从前的高贵端庄,整个人老了十岁,看起来十分狼狈。可是这副落魄并没有让她变的痛苦,此刻她的脸上甚至带着得意的笑容。 一丝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封常棣脱口便问:“人参是你偷的?” 封秀雪嗤笑一声:“对啊。” “你藏在了哪里?”封常棣冷声问道,“交出来,我可以饶你不死。” “交不出来了,人参在这里。”封秀雪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有本事,你剖开我的肚子拿出来。” 贺锦兮下意识看向她鼓起的腹部,心中仅有的侥幸落了空:“你毁坏御赐贡品,是想让陛下治司命的罪?那我告诉你,司命对陛下有救命之恩,陛下不会为了一株人参就降罪于他!” “我当然知道,不过相比欺君之罪,我更喜欢看常棣挣扎的样子。”封秀雪笑盈盈走到封常棣面前,“妻子?还是兄弟,常棣,你是不是很难抉择?” 封常棣的脸色微微一变,贺锦兮却先一步开口:“我和大哥之间根本无瓜葛,司命根本不需要抉择。” “傻姑娘,你还被蒙在鼓里呢?”封秀雪得意笑道,“常景的毒,跟你一样,都是碧寒枝。” 闻言,贺锦兮微微垂首:“你这么知道……”我也中了碧寒枝的毒? “怎么不可能,这毒还是我亲自为他下的。”封秀雪笑意不减,“从前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选你,当我知道你也中了碧寒枝的毒之后,我就明白了,他娶你,根本不是一见钟情,只是想让你为他大哥试药。你也知道,一副药方得经过无数次试喝,才知道能不能对症,要是喝错了药,常景的命不就没了,正好,你就是现成的。” 封常棣不由拉住贺锦兮:“锦兮,此事……” 贺锦兮却将手抽回:“封秀雪,你少胡言乱语,离间我们,我是不会上当的?” “是不是胡言乱语,你心里头已经有了答案。”封秀雪看着贺锦兮的脸色逐渐苍白,愉快地拍了拍手,“司命大人不是能活死人,肉白骨么?我倒要看看,只剩下一株人参,你要怎么做?一人分一半?这药效必然消减,非但解不了毒,还会一死死两个,要是先救的话,应该给谁呢?是相识不久的妻子,还是亲兄弟,啊,其实不用看也知道,你选的肯定是后者……呜……” 封秀雪的话音伴随着一道闷哼落下,垂首之时,发现自己的胸口赫然多了一截剑尖。 她惊愕地转过头,便见到李闲庭握着剑柄,充满恨意地看着他。 “庭哥……你……” 李闲庭愤怒地吼道:“不许这样叫我!贱人,你不配!” 闻言,封秀雪的脸色惨白如纸。 也不知是流血过多,还是伤心过度所致。 “贱人?我不配?” 那个曾在她面前低眉顺眼的男人,那个从未在她面前高声说话过的男人。 如今,他称自己为“贱人”。 挖骨剜心,不过如此。 “为什么……你背叛了我,夺走我的位置,我都……都没有怪你……你为什么……”她的嘴一张一合,连鲜血也一并带出,一口一口流淌而出。 “你害死了我长姐、害死我妻子,如今,还要害死我的孩子!我只恨……只恨我下手太迟!”李闲庭愤怒用力,剑身又往前进了半寸。 “孩子……”封秀雪不由地看向贺锦兮,“她……她就是当年的野种……那你长姐……是……” “叶望芝。”李闲庭悲痛地说道,“你这一手炮制药材的绝活,就是从她那里夺走的,要不是她,你也坐不上司药之位!” “你是他弟弟?”封秀雪惊愕不已。 当年,封廉忌觊觎叶望芝的美貌,而她盯上了叶望芝的炮制药材的手法。 两人一个面上骚扰对方,一个私下以金钱诱之,双方都想从她那边得到好处。 哪曾想,封廉忌色-欲冲头,闹出了人命。 就在这时,封秀雪站出来了,她主动帮封廉忌清理了现场,还出谋划策,给他扫除各种障碍。条件就是,封廉忌在她竞选封家四部的职位时,助她一臂之力。 那天,叶望芝其实并未死透,而封秀雪在处理此事时,怕没有人命这个把柄,封廉忌不能为己所用,为此痛下下手。 之后,她也得知,叶望芝的亲人几次三番的为她讨回公道,但她生在封家,连面都不用出,只是稍稍动用关系,就打发了一切,让对方求告无门。 可也因为没出面,竟不知,李闲庭就是叶望芝的亲人。 原来,这些年,他的爱…… 都是一出忍辱如中的计谋? 但—— “就算如此……我们……我们十多年夫妻……是假的吗……”封秀雪犹自不甘心,“你当真,对我没有一丝真情?” “夫妻?谁跟你是夫妻?我日日夜夜都想杀死你。”李闲庭已经杀红了眼,“你害的我家破人亡,每次夜来梦回,看到你躺在我身边,我都恨不能一刀结束了你。你给的仇恨,我哪敢忘!我入赘你们封家,没有立刻杀死你,是我想慢慢折磨你,我要看着你生不如死!我还要看你们封家垮掉!要不是我女儿,别说是你,现在你们封家都完了!” 封秀雪像是明白了什么:“这么多年无所出,也是你……” “不过是一颗断子丸,又有何难!” 封秀雪震惊地看着他。 她以为他是爱她的,只是性子冷,不喜亲近,是以始终相敬如宾,却不想,他从未将她放在心中。 这些年来,她一直不曾怀上孩儿,心中始终自责不已,没想到他从一开始就已经断了她的后路。 为了弥补他无法考取功名的遗憾,她将手中的权力一点一点挪给了他,想让他拥有呼风唤雨的权力,可他却将之化为利剑,朝她刺来。 可就算如此,她也不曾怨过他,只以为那不过是他的权宜之计,他们是夫妻,本就是一体,谁当司药又有什么区别。 谁知道……谁知道…… 他接近她,是为了杀她! 她以为自己接过的是糖,却不知内里全是砒霜。 这十几年,是一个弥天大谎,是天大的笑话! 封秀雪仰天大笑,泪水却从眼眶滑落。 年少时,她也是善良的人啊! 她聪明好学,她意气风发。 身为女儿身,她也想像封家儿郎一样,悬壶济世。 后来,她才发现,自己过于天真了。 身为女儿身,便是原罪。 这世道不给女人出人头地的机会,女人不得在外抛头露面,就算有通天的本身,也得屈于幕后,仰人鼻息。 封家亦是如此。 封家四部,说是封家子弟能者居之,但“能者”必为男,女人连竞选的资格都没有。 因此,父母自小就将全部的注意力投入长兄身上。 长兄自小天资过人,他们对他寄予了厚望。 而她呢,她自认为不输长兄,可那又如何。 女儿身的她不能给家庭带来任何荣耀。 父母,又怎能将目光投在她身上? 直到有一次,她意外落水。 长兄为了救她溺亡,而她却侥幸活了下来。 可她活下来了,却生不如死。 父母每每想起长兄,总会用刻毒的眼神看着她,用恶劣的语言刺激她。 他们说“为什么活下来的是你?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你要是无声无息的死了也就罢了,偏偏要拖累你兄长”、“你是女儿身,你有什么用”、“没有了你兄长,这个家便不是家了”、“早知今日,就不该生下来”。 为了死去的兄长,也为了给自己争口气。 封秀雪将自己全部的力气都用在了学习上,她想成为独一无二的旷世奇才,她想走进封家四部,她要成为人人艳羡的司命。 她要向父母证明,向死去的兄长证明,她值得、她可以! 可是,努力的尽头就是瓶颈。 所有的奋斗,最终还是抵不过天赋。 她的天赋只能助她走到某一个地方,自此就再也无法前行。 她不甘心! 不甘心! 最终,这份不甘心,带着她走向了不归路。 如今想来,这一路,她是踩着鲜血上位,但——不曾后悔! 只是…… 唯一令她伤心的,是她自以为是无条件的爱情,原来全是一场算计! “李闲庭,你以为你能躲得过我吗!”她猛地抽身,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柄匕首,转身之际拼尽最后的力气,一剑捅在李闲庭的身上。 贺锦兮面色大变,封常棣已经冲过去,将封秀雪推开。 封秀雪摔到地上,鲜血从嘴里,伤口中不断涌出,面上却露出笑容:“李闲庭,这笔账,我们黄泉路上一起算!到死,你都躲不掉我!” 封秀雪的笑容凝固,双眼逐渐失去了光彩 可是,没有人理会她。 贺锦兮抱住李闲庭的身体,泪水无法抑制:“爹……爹……你撑住,封常棣一定能救你!” 可是谁都知道,这不过是奢望。 封秀雪的匕首正对李闲庭的心口,切断他的心脉,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就是要将李闲庭拉进黄泉,又怎么会失手! “锦兮……没用的……”李闲庭拉住女儿的手,断断续续地开口,“听爹说……” “爹你说……” “我亲手弄死了封廉忌,又杀死了封秀雪,大仇得报,爹这辈子没有遗憾。”李闲庭勉强露出笑容,这一生就像走马灯,在他的面前不断闪过。 少年得志,意气风发,与长姐相依为命,却不曾失了幸福。 后来遇到了贺晴岚,也得到了世间最美好的感情。 当他知道她有了身孕,欢喜得无以复加。 他以为自己是上天的宠儿,以为世间之事尽在掌握。 可不过去了一趟京城,他就从云巅跌入深谷。 为了替长姐复仇,他抛妻弃子,自毁前程。 他不在意有没有人能理解他。 可是那个傻女人,却又出现。 “庭玉,我从未恨过你,你做的事情也是我想要做的。” “锦兮,我会好好抚养她长大,你不要顾虑。” “我只求你,复仇之时,一定要保全自己。” “锦兮和我,都在等着与你团聚。” 为了说这些话,她带着女儿悄悄来看他,只为了让他安心,没有牵挂。 他以为自己可以做到,手刃仇人,回家团聚。 可世间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一直到白苒的信传来,他才知道,因为自己的不慎,亲手将妻女送到仇人的刀下。 那一刻,他的恨意汹涌,他的仇人不仅是封廉忌,不仅是封秀雪,更是封家上下。 没有这滔天的势力,封廉忌怎会如此嚣张? 没有着泼天的权贵,封秀雪又怎会肆无忌惮? 这些年,他步步为营,如履薄冰。 夜来梦回,那些远去的少年记忆,就像是前世的一场梦。 他唯有靠着这场梦支撑,才不会令自己癫狂。 第158章 有时候他会想,如果自己当年上京时,换一条路,那悲剧是否就不会发生。 可如果换一条路,又如何遇到晴岚? 如果他在遇到晴岚之后,避开封家呢…… 可谁又能保证,没有封家,就没有云家,没有余家…… 命运之手,从来不曾眷顾过他! “爹……”贺锦兮的哭声将他拉回了现实。 “爹以为这辈子都听不到你叫我,能在临死之前享受到天伦之乐,是爹赚来的……锦兮,答应爹,一定要活下去!” 他看着眼前的女儿,她有着和妻子一样的眸子,恍惚之间,仿佛回到多年前…… 少女在山中挽弓射下一只恶狼,救下他的性命。 她将恶狼的尸体抗在肩上,朝他微笑。 那是他这一生中最美的时刻。 晴岚,我没有治好我们的女儿,你会恨我吗? 少女在林中朝他招了招手。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轻了许多,漂浮着,飞向她…… “晴岚……等等我……” 李闲庭抬高了手,仿佛想要拉住什么,最终,却落向深处。 贺锦兮心口一悲:“爹……” …… 漫天的纸钱飞舞,一身缟素的贺锦兮立在墓前,神色之中难掩悲痛。 贺锦兮将李闲庭带回临渊门,把他葬在娘亲的身边。娘亲说过不恨他,应当也很欢喜与他在九泉之下重缝。 娘亲从未后悔过自己的选择,她却后悔了,如果自己聪明一些,早一些知道父亲所做的一切,那她一定会珍惜他们的每一次相处。 可是后悔又有何用? “锦兮……”封常棣看着她满脸泪痕,心疼上前,正准备拥住她,不想她一个闪身,与他又保持距离。 封常棣惊道:“锦兮……” “封常棣,这些日子多谢你帮我操持我爹的后事。”若不是封常棣力排众议,李闲庭也不能回到临渊门,这份恩情,贺锦兮记得。 封常棣道:“你我本是一体,何必如此见外。” “我们是不是一体,旁人不知,你会不知吗?”贺锦兮抬眸看他,神色冰冷,“你从什么时候发现我中了碧寒枝的毒?” 封常棣默然。 贺锦兮并没有等他,有些答案她早就清楚:“是从第一次见到我时,就发现了?后来,我夜探竹杖居,你拉住我的手,那时候,你是在确认我的病症,对不对?” 其实还有许多的破绽,譬如三两就卖了她自己,譬如每日一次的牵手,譬如每日必须得试的药。她一日日地喝着他熬的药,还以为自己的毒性又发生了变化,却没有想到是那些药的效用。 不待他开口,她又轻轻一笑:“封秀雪说得对,你将我娶进门,就是为了让我当试药人的对吗?后头我蠢,给了你光明正大的机会。” “当初,我确然是有这份心思,但后来,不是。”封常棣并没有回避,他目光坦然地看着她,“我将你放在心间,想尽办法缓和你的病情,寻找解药。锦兮,我从未有过利用之心。” “你以为我会相信吗?”贺锦兮自嘲道,“实不相瞒,我为了另一半双凤玉佩,答应父亲与你成婚,是在骗你,你将计就计,用我试药,是在骗我。你我之间,从一开始就是各怀心思,往后的日子,真的可以做到坦诚相待?” “我可以。”封常棣毫不犹豫道,“我早就知道你在骗我,那日,你向岳父讨要剩下的半块玉佩,我就在树林中看着,我早就知道你们之间有着特殊的关系。” 贺锦兮想到他忽然决定前往北城那夜那冷漠的态度,忽然间笑了起来,“哈,你走的时候,我还自作多情,投怀送抱,你那会儿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好笑?” “是,我也有过愤怒,恨你欺骗了我,我也以为自己绝对不会再对你心软,可是收到你毒发的消息,我还是不由自主赶回来。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我……我多么害怕自己失去你……” “那我是不是得谢谢你?”她的眼眶聚满了泪水,“谢谢你不在意我骗你,谢谢你不计前嫌救了我,谢谢你把我当猴子耍?” “我从未有戏弄过你的念头,我只想将你捧在掌心,哄着你,让你快乐。”封常棣看出她眼中的怒意,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惧意,他忽然觉得,眼前的少女离自己越来越远,他下意识上前,想要拉住她。 可是贺锦兮却先一步避开他的靠近,以全然陌生的眼神看着他:“你以为我会相信吗?如果你不想戏弄我,为什么发现了之后你不说?为什么在我坦诚了所有的事情之后,依旧没有说明?封常棣,你所谓的真心,不过是将我当玩偶戏耍罢了。如今,我不想当这玩偶了!” 说着,她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的白纸,送到他面前:“封常棣,我们和离。” 冰冷的衣袖擦过他的指尖,封常棣的心一直下坠:“不可能。我和你之间,没有生离,只有死别。除非我死,否则,我不会放开你。” “你是死不了的,我却是要死了。”贺锦兮冷冷说道,“我才下山不多久,正是大好年华,就算被碧寒枝折磨了这么多年,我还是不想死,你把人参还给我。” 封常棣没有犹豫:“陛下赐下两株人参,如今已被封秀雪毁了一株,余下的那一份,理当是你的。若我给你……” “既然是我的,你又和我谈什么条件?”贺锦兮将和离书丢向他。 和离书擦着封常的袍子,飘然落地,他没有捡起来:“我不和离。” “和离书你自己收好,往后你另娶,自己按一个手印就成。”贺锦兮根本没有理会他的话,“明日,你派人把人参送上山,从此以后,你我恩断义绝。” 眼见着她就要拂袖离去,封常棣纵身上前,拦住她的去路:“锦兮,你为什么不信我?是要我将心掏出来,你才看明白?” 贺锦兮冷漠看向他:“好狗不挡路,封常棣,你若是不让开,不要怪我不客气。” 封常棣蓦地抓住她的手臂,咬牙道:“除非我死!” “噗!”利刃穿破华裳,刺入心口,贺锦兮手中的匕首没入封常棣的身体,她的神色冰冷,声音决绝:“若是不走,我就把你的心掏出来。” 封常棣没有松开,反倒抓得更紧:“不松。” 贺锦兮毫不犹豫举起匕首,对准他的胸口又是一刀:“松手!” “不松!” 贺锦兮手起刀落,又是一刀:“松手!” 剧烈的痛楚从胸口弥漫至全身,但这些哪里有她的言语扎人,他咬紧了牙关,依旧只有两个字:“不松!” 鲜血从两处伤口滚滚涌出,瞬间就染红了他的白衣,贺锦兮的手中沾满了鲜血,脸色却愈加冷漠:“那你就死!” 最后一刀插入他的身体,封常棣被铺天盖地的黑暗卷入,闭眼之前,只看到贺锦兮冰冷的面容。 …… 香儿怎么也想不明白,二少爷与二少奶奶和和气气去安葬了李姑爷,一回来,就剩下奄奄一息的二少爷。 叶声说,二少奶奶刺了二少爷三刀,丢下和离书就走了,如果不是他机敏,看到二少奶奶满身是血离开,二少爷就要死在山上了。 就这样,二少爷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命叶声将唯一的两百年人参送去临渊门。 更奇的是,不论二三四房的老爷怎么阻止,老太君、家主都站在了二少爷这一边,说这本就是封家欠二少奶奶的,就算是一株人参,也还不了这份亏欠。 几位老爷又不敢去侯府求助,因为二少奶奶是侯爷的长辈,说了也没有用。 最后,叶声心情郁闷地去了,满脸怒火地回了。他说二少奶奶看到人参,高兴地喜形于色,随手给了他两个铜板,想把他打发了。 他一时不服,就和二少奶奶理论,没想到二少奶奶直接就将他打趴,一点都不念往日的情分,将他轰下山。 如今,人参没了,家主的毒是不可能解了。二少爷又受了伤,始终没有踏出房门。整个封家愁云密布。 可香儿却恨不起二少奶奶。 自从二少奶奶来了之后,二少爷也不再只关在药房,竹杖居比从前热闹多了,她不像别的主子,就算不苛待下人,也是以高高在上的姿态看着他们。她是真心把他们当做朋友,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做出这么坏的事情。 “这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叶声听完香儿的话,悄悄看了一眼卧房内的封常棣。 二少奶奶走了几日,主子如从前一样,并没有表现出半分异样,可是身体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跟了主子这么多年,除了知道家主中毒那日,还是头一回见到主子如此消沉。 “二少奶奶是真的坏,从前的一切都是装的。”叶声忍不住恨恨补上一句。 “就算装,也不能装这么久,一点破绽都没有是不可能的!”香儿也不忍心,可依旧无法改变自己的想法。 “香儿,你就是太单纯了,不相信你去问问芍药,她肯定能给你说出一堆破绽来!” 香儿摇了摇头:“今天我和芍药琢磨了一整天,也没找到原因。话本里,才子佳人要是决裂,总有个无法抗拒的缘由,或者家人不许,或者不是门当户对,可二少爷和二少奶奶都已经成亲了,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呢!” 叶声头一次觉得自己的未来媳妇脑子里有一根管子,好话从这头进去,就从那头出来,一丁点儿都没留在脑子里。正琢磨着要如何说明,忽然间看到家主房里的小厮一脸焦急地冲进来:“二少爷,二少爷不好了!家主他吐血了,您快去看看!” 叶声来不及传话,房门“咯吱”一声被打开,封常棣的身影跃出,朝小厮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小厮登时哭了起来。 第159章 封常景今日不太舒服,早早服药之后就歇下,下人们不敢离开,在门口守着,不想过了一会儿,封常景就说他们太吵,让他们走远一点。结果他们走了没多久,就听到屋内传来花瓶碎裂的声音,等他们冲进去的时候,就看到封常景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 封常棣赶到封常景院子时,他已经奄奄一息躺在床上,屋内地上有一滩暗红的血迹。 封常棣抓住封常景的手腕号了下脉,眼中浮现出一丝异样,他转头看向屋内,立刻问道:“大哥,锦兮是不是来过!” “没有……”封常景避开封常棣的眼,气若游丝,“你不要胡言乱语,锦兮她怎么会来呢?” “你屋子里的碗都是从景泰镇运来的青花瓷,白底青花,胎白透明,而地上的碎片……”封常棣指着地上的碎片问道,“却只是寻常百姓用的小药坛子。” “常棣,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想这个那个恶毒的女人!”闻讯赶来的封元盛生气地说道,“还不想想怎么治常景!那个恶毒的女人拿走了人参,常景他……唉……” 自从封秀雪倒台后,封元盛和封元齐也倒向了封家两兄弟这边。 毕竟,没了封秀雪在后面指点江山,他们再跟这两兄弟做对,对自个没好处。 “大哥,你跟我说实话。”封常棣根本没有理会封元盛,他的声音微微颤抖。 封常景却别转过脸:“没有,锦兮无缘无故来我的房间做什么?” “喂药。”封常棣看着地上的黑血,“她是不是逼着你喝下了药?” “常棣,我是被蒙面人逼迫着喝了药,但……那也不是弟妹啊,如果是她,我又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呢?” “大哥,你知不知道,你喝的是什么药?”封常棣的目光颤动,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吐了这么多血,肯定是毒药!这个恶毒的女人,是还嫌常景命长吗?非要死在她面前,他才高兴!”三奶奶也跟来了,一听封常棣的话,立刻猜测道。 二夫人紧跟着说动:“我怀疑,那个女人根本就没有放下仇恨,你想想,咱们家害的她家破人亡,秀雪害死了她父母,封廉忌又害死了她姑姑,这个仇,她怎么可能放得下!” “闭嘴!”封常棣的一声怒喝令屋内安静了下来。 他转过头看向封常景,忍住心中的悲痛:“大哥,你喝的不是毒药,是解药,碧寒枝的解药。” 封常景一震。 “你的脉象虽然虚弱,但毒性已经根除,地上那一摊血,应当就是你身上所有的毒。这药方,只有锦兮会配,这人参,也只在锦兮身上。”封常棣抓住封常景的手臂,“大哥,你告诉我,来的人,是不是锦兮?” 封常景震惊之余,终于说了实话。 方才他身体不舒服,刚刚躺下,贺锦兮就出现在他的房间,请他让下人走远一些,自己有话要说。 封常景眼见着弟弟为情所困,也有意劝说贺锦兮,便照做。 然而他还没开口,贺锦兮却先一步说明来意。 她自己配不出碧寒枝的药方,想找封常棣讨要,但是如果他活着,封常棣肯定不会告诉她药方,就算说了,她往后也难做人。所以她问封常景,既然都是要死,能不能早点死,成全她,让她以后的日子好过一些? 封常景没想到贺锦兮竟然提出这样的要求,但他稍一思索便同意了。 他知道自家弟弟是什么样的人,表面若无其事,其实已经伤到了骨子里,长此以往,只怕身体撑不住。如果贺锦兮愿意回到封常棣的身边,他也愿意成全。 反正他自从中毒之后,就在为自己数日子,能多活一日是一日,要是他的死能让自家弟弟幸福,他也愿意。 更何况,封家欠了她两条命,用自己先抵一条,也是应当的。 他喝下药之后,贺锦兮就满意离开,药性开始发作,他疼痛难忍,不小心打翻了药坛子,这才招来了下人。 封常景之前一直不说,是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不想在死前给他们夫妻的心中留下芥蒂,万万没想到,自己喝下的不是毒药,而是解药! 封常景愧疚万分:“常棣,大哥对不起你……” 封常棣已经起身,如旋风般消失,只留下一句话:“我去找她!” …… 贺锦兮并没有走远,刚刚越过城墙,就被封常棣抓住。 这一次,她没有逃,只是忍不住发出感慨:“毒性发作之后,我的功力都被吸走了,竟然还能被你追上。” 封常棣握着她的肩膀,眼眶通红:“都怪我,怪我自以为是,以为你刚刚失去父亲,正是愤怒之时,想着让你扎几刀,消消气,怪我没发现你的想法,怪我让你自己一个人回临渊门,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将人参给你,我就应该照着你的法子让你喝了药……” “你怎么知道我扎那几下只是生气?”贺锦兮没有挣脱,惊讶地瞪大了眼。 这生硬的转移话锋的方式让封常棣的心头愈加悲痛,他喘着气:“你下手看着狠辣,却是刀刀错过要害,说起来不过是皮肉之伤,我是司命,焉能不知。” “唉,那我这是关公面前耍大刀,班门弄斧了。”贺锦兮说完,自己笑了起来。 封常棣的泪水却无声无息落下。 “封常棣,你哭什么!”贺锦兮抬手抚着他的脸,擦掉他的泪,“我还没死你就哭,多不吉利啊!来,先笑一个。” 封常棣张了张唇,痛苦的悲泣自喉咙溢出。 “这世间又不止一株两百年的人参,了不得,我们踏遍山河,去找一找?”贺锦兮拍了拍他的脸,“正好,我还能和你一块儿去,一边游山玩水,一边救自己的命。” 这是封常棣从前的决定,但是方才捂住贺锦兮手腕的那一刻,他却发现,已经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贺锦兮看着他愈加嫣红的眼眶,便明白了什么,她不在意地笑了一下:“就算我熬不到那会儿,也没有关系,反正我早就知道自己活不长的,封常棣,你不要再哭了,你应该让我在剩下的日子过得开心一点。” “好,我一定会让你每一天都开心。”封常棣抬手,将她紧紧拥在怀中,她的身体比从前更加灼热,仿佛下一刻就会融化,她的呼吸,她的回应,都像是缥缈不定的雾,日光一照,便会消散。 可他不想让她消散,他想让她长长久久地留在她的身边,听她笑,听她说话,听她娇嗔着责怪他,狡黠地巴结他。 贺锦兮贴着他的胸口,在他没有看到的地方,红了眼眶,强撑着轻松的声音道:“那你说说,要怎么让我开心?” “接下来的日子,我就跟在你身边,我们离开南阳到处走走,去看看天下的美景,去找人参。” “是个好主意。”贺锦兮点了点头,又道,“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一件事想做。” “你说,我想尽办法,也会办到。” 贺锦兮笑了一下:“我想办一个医会,将天下所有大夫的绝妙药方都收进来,装订成册,传遍天下,让每一个有才能的大夫都能不断提高自己的医术,让每一个病人都能及时得到救治。” 回应她的是封常棣的沉默。 贺锦兮讪讪道:“是我多强人所难了。” “不,你说的这些,我这几日正在做。”封常棣轻声道,“我已经说服了太奶奶,把《封氏医典》公开。” “真的吗?”贺锦兮欢喜地仰头,“那我去找阮阮说说,还有齐家……” “齐家已经同意了。”封常棣垂眸,便见她带着泪珠的小脸弥漫着欢喜的笑意,他伸手抚平泪珠,在她的脸上轻轻吻了一下,“整个南阳城,整个天下都会同意。” 如果这是善举,希望上天可以看到,让她的生命延续地长一下,更长一些。 他向来运筹帷幄,手掌乾坤,从未信过神明,当这一刻,他却希望神明真的存在,能听到他的祈求,看到他的努力。 …… 贺锦兮当夜随封常棣回到竹杖居,便开始筹备医会之事。 封常棣的劝说以及南阳侯的缘故,南阳城的大夫们在极短时间内都签署了入会的意愿书。 又因北城疫病的关系,南阳侯所辖城池的那些杏林世家也同意入会。 再有小后院众人的奔波,又为医会添加了不少盟友。 如今最难的就剩下一件。 “陛下知道我们在筹备医会,十分支持,如今已让太医院众太医都入会,还要赐一方牌匾。”竹杖居内,已经逐渐康复的封常景笑盈盈问道,“这医会叫什么? 贺锦兮想到这个事情,颇为头疼。起名这个事情,她实在是不在行。 遥想少时看了许多话本,心中创作欲澎湃,脑子浮想联翩,可是一执笔就停住了,因为她还没有想好话本里头那些才子佳人的名字。 于是她抽出时间,翻《诗经》,翻《乐府》,到最后,名字还没定下,脑子里的故事先忘光了。 可恶的是,封常棣竟然将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她! 眼见封常棣看过来,她立刻捂住脑袋:“我好难受,好像是碧寒枝的毒发作了!” 封常棣脸色蓦地一变,连忙冲过来抱住她:“哪里不舒服?” “我头晕,我胸口痛,痛得我都没力气想名字了!”贺锦兮扁了扁嘴,软绵绵地应道。 封常棣:“……” 他沉默了下,说道:“锦兮,我给你讲个故事。” “故事?为什么突然要说故事?”贺锦兮不明所以。 封常棣缓缓道:“从前有个小孩,她天天上山去放羊,有一天,她觉得没事做,就朝山下喊……” “狼来啦!狼来啦!”贺锦兮无奈得撇了撇嘴,“就算我是那放羊的小孩,你不会是山下的村民。我喊了这么多次,你哪一次没理我?” 是的,他不敢不理。 贺锦兮体内的毒已经无法用内力控制,哪怕他为她运功,毒性依旧频频发作。 他不知道哪一次发作会将她永远带走。 早已经修书向陛下求救,可皇宫中也没有两百年的人参。 早已经派人去找,但是至今杳无音信。 第160章 大结局 “都说让我好好休息,却用这种问题来为难我。”贺锦兮不满地抗议,当然,这会儿她已经确定,封常景在封常棣冲过来时,已经悄悄离开。 “你要是想不出来,我倒是有个建议。”封常棣确定她是束手无策,便也不为难她,“就叫济世如何?” “济世?悬壶济世?济世救人?这不正是世人赞誉医者的话么?合适,非常合适。”贺锦兮拍了下他,“完成起名这么艰巨的任务,我们应该休息一下。” “你想干什么?”封常棣莞尔,顺势将她拥住,让她柔弱的身体靠在自己身上。 “说说话。”她抬眼看着窗外,“已经盛夏了,我们刚刚相识的时候,冬日才过,时间过得可真快。” 封常棣想到那日,她从天而降,大闹比艺大会,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哪一房的伎俩,那会儿他只想,就算是陷阱,他也要进去。如今一看,他真的陷进去了。 “封常棣,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在怀疑我,也知道你发现我中了毒,不过发现的时间有点晚,就是那次我发病,你突然回来的时候,你给我喝的那些药,就让你暴露了。”她软绵绵的说道。 封常棣让自己笑了一声:“那你发现地太晚了,可你为什么不生气呢?” “一开始也觉得你在耍我,也生气,可是因为你要去北城,我不敢扰你的神,毕竟那么多百姓等着你救,后来我就想明白了,是我先瞒着你的,我凭什么生气?而且你知道了以后,还给我喝药,照顾我,让我的毒发作的次数少了很多,连血都不吐了。”贺锦兮将脸按在自己的手背上,不然自己的泪水沾到他的领子,“我自己把自己安抚好了,你看我厉不厉害。” “连北城百姓们都知道你的厉害,我哪能不知呢?” “封常棣,你坦白跟我说一件事!”她忽然扯了扯他的衣衫,“你说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心中有我的?” “不知道。”他想着初次相遇,再次相逢,以及往后的种种,便又笑了一下,“我想,大约是在你被海叔逮住,送到我房中的时候。” 他握着她的手,愿意是想要试探她的脉搏,触碰到那双柔若无骨的小手时,他的心不可抑制地加快跳动,要借着黑影,才能遮住他微红的脸颊。 “那你呢?”他低声问。 “不记得了,但是在我发现我心中有你之前,我就开始考虑怎么离开你了。”她说着,又笑了笑,“先是想着给你找个姑娘,后来听说你养了十几房姬妾,还悄悄跟踪你,最后就想到赚十万两赎身。” “我不好么?” “你也知道,我中了毒,活不长久。总是不想耽误你,害你背上鳏夫的名声。”贺锦兮说着,轻轻叹了口气,“到如今,你不背也不行了。” 封常棣闭上了眼。 “封常棣,等我走了以后,你再找一房,可得看仔细了,千万不要遇着生病的,别以为你能起死回生……”贺锦兮说着,又想到不太和事宜,便立刻改口,“要不你给我唱个曲子?哄人入睡那种,我小时候,最喜欢阿娘唱着曲子哄我睡觉。” “好。”封常棣不会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低醇的嗓音放柔了,是一壶埋了十多年的女儿红,澄香醇绵,虽不及时娘亲好听,但,也能很好睡。 贺锦兮觉得自己的眼皮子有些重,重得她都抬不起来,迷迷糊糊之间,她看到娘亲在远处朝她招了招手。 “锦兮,过来……” “娘亲……”她下意识往前,忽然又顿住了脚,“不,我先不去了,我得跟封常棣说一声,他说走,我才能走。” 可是娘亲却飞了过来,拉上她的手。 她不由自主挪动脚步,身体飘飘然,越升越高…… “锦兮!贺锦兮!”封常棣的声音从天而降,“不准睡!回来!” 那声音仿佛是一双手,将她紧紧拉住,她飞不上天空,也落不到地面,只听着他的声音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慌张…… 不论如何呼唤,眼前的人儿依旧没有睁开眼,封常棣手忙脚乱地抓起银针,想要试着救醒她,不想还刚要下针,就被一双布满老茧的手拉住。 “常棣,不可轻举妄动!” 他一抬头,才发现竟然是贺锦兮的师父白苒。 “我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步!” 北城疫情结束,白苒就先一步离开,四处寻找人参,这件事封常棣是知道的。 此刻见到他,封常棣的心中生出了希望:“白掌门,您找到人参了么?” 白苒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息,让封常棣的心如坠深渊。 “只寻到一株一百五十余年的,但如今也只能先赌一把!要么醒来,要么……”白苒没有接着说,转而问道,“司命,你敢赌吗?” 封常棣没有回答,反而问道:“白掌门,岳父与姑姑都已经去世,叶家独有的炮制之术,你会吗?” 这是贺锦兮最后的希望。 “当年叶姑娘暂居临渊门,曾将此法传授与我,倒是可以一试。” 封常棣松了口气,拔出腰间匕首,对准心口猛地一刺。 “常棣,你这是……”白苒大惊。 “医书上曾经记载,以心头血做药引,辅以特殊炮制之术,可令药效倍增。”封常棣抬手将一侧的茶杯取过,“每日一碗,连用三日即可。” 鲜红的血液滑入茶杯,看的叶声骇然不已:“主子,您心口的伤口才好,怎么……” “若是能换回她的命,莫说区区心头血,就算是我的性命,也无妨!” 这是封常棣的承诺,也是他的心愿。 白苒连取三日封常棣的心头血,一番炮制后,将那人参与药方熬成汤药。 昏迷中的贺锦兮喝过之后,立刻吐出不少乌血,却始终没有醒来的迹象。 白苒号了脉,叹了口气,到底不足两百年,就算有心头血引着,也没有那么好的效用,但命,至少是保住了,至于什么时候醒来,就只能听天由命。 白苒知道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心中却依旧担忧。 锦兮啊锦兮,常棣为了你,连心头血挖了,你可一定不能辜负他,一定要早点醒来。 封常棣却不似白苒那般焦虑,在确定贺锦兮不知何时苏醒后,他将养了几日,便为自己做了安排,往后的日子,他就一面照顾贺锦兮,一面继续筹备医会之事。 经过封家上下努力,医会在一个月之后成立。 封常棣最先将《封氏医典》公布,那些杏林世家为了得到司命的药方,纷纷将自家不传的绝密方子上交。当今圣上御赐牌匾也给了巨大助力,济世医会一成立,立刻吸纳了全国各地的药方,成为杏林首屈一指的盟会。 待盟会稳定之后,封常棣将管理之权交给封常景。完成这一切时,新的一年已经过去了一段时日,转眼间,清源山的云雾如约散去。 夜幕缓缓垂落,繁星隐在月中,就连软如飘絮的浮云都没了痕迹。盈盈皓月高挂于空,如水月华自天阙倾斜而下,化为细纱,将世间覆盖。 摇曳的松树在地面晃出斑驳的影子,树下的清泉敲着山石,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却仍唤不醒椅子上酣眠的少女。 “要是知道我的曲子能让你睡那么久。当初我就得先收你一笔银子。”封常棣将她身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你知道医会成立之后,什么药方最受大夫们欢迎吗?” 他顿了顿了,似是在等她回答,又像是得到了回答:“第一个是生发膏药,第二个便是助眠的方子。你睡了这么久,等你醒来。我一定要好好的收你一大笔银子。” “前些日子。北城县令来了,说是去年及时治好疫病,百姓们赶上了夏日的劳作,秋天得了好收成。为了感谢咱们,就请了城里最巧的工医做了一把椅子,说是轻巧,坐着舒服,推着也方便。”说罢,他又将椅子调了调,让椅背往下压一些:“可再轻巧,要从平地连你带椅子飞到这清源山上,也是要耗费我不少的气力。不过没办法,谁让我去年许了诺,天涯海角,也将你带来。” 封常棣侧身坐到贺锦兮的旁边,仰头望向天边:“今天晚上的月亮和去年的不一样。去年的多了个口子。今年恰巧遇到了十六又大又圆。你长这么大,肯定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月亮。你快睁眼看看。” 少女均匀的呼吸声传入他的耳中,掀起浓浓的失望:“你不是说。要和我岁岁年年一起赏月吗?不是说自己最是信守承诺吗?如今怎么失信于我?” 封常棣微不可察了叹了口气:“算了,今年醒不来。明年总会醒来。明年醒不来,后年也会醒来。我只会等到那一天的。就怕……你等到我七老八十才醒来。一时之间接受不了我白发苍苍的样子。” “好吵……”轻软的声音带着抱怨。 “吵醒你才好……”封常棣顺口应完,忽然一顿,不可置信看向躺椅,便见到一双惺忪的眼眸。 “锦兮……”他颤着声,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 “你从前惜字如金,不是这么唠叨的!”贺锦兮皱了皱眉,下一刻便被温暖而结实的怀抱困住。 “你真的醒了……” 她听到封常棣无法抑郁的欢喜声,不由抱住了他:“我在梦里和我娘亲拉扯了好久,最后,我娘亲被你吵得受不了了,这才松了手,她说女大不中留,让我滚回来,我心里想,你从前也没那么多话……” 熟悉的抱怨声带着久睡初醒的含糊,封常棣在心中确认了无数遍,依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垂着捧着她的脸,一再得确认:“我是在做梦吗?” “不是,我回来了,以后,再也不分开。”她挺了挺身,贴住了他的唇。 明明在身边,明明一睁眼便能相缝,却有天涯之远,遥不可及。 这纠缠的相思,隔了几百个日日夜夜,终是在今夜圆满。 愿此心此情,如皎皎皓月,不求夜夜长圆,但求夜夜长在,不论盈缺,终生相随。 第154章 癔症 当初商凝珠去京城,是她以探亲为由,缠着南阳侯夫人送她去的。她去京城,不过是想凭借侯府大小姐的身份,在京城为自己寻一门亲事。 谁都知道,京城子弟非富即贵。若是在那里说亲,必然能攀上一个高门大户。 奈何她虽然出身侯府,却并非事事通透,虽然媒人为她寻了几家郎君,都被她自己弄没了,无奈之下,只能回到南阳。 而封常棣,就是她在南阳最佳选择。 这一切都是商芸音与贺锦兮聊天时,不经意间说出来的。 贺锦兮曾经亲眼看到封常棣拒绝了商凝珠,也知道他们之间除了年少相识,并没有其他的联系。 可今日从商凝珠口中,却是另一套说辞,这也太奇怪了。 贺锦兮没有回应,目光在商凝珠的身上打量着。 此时的商凝珠已经没有了高高在上的姿态,她眼神闪缩,呼吸急促,脸颊通红,看起来是气急败坏的样子,可更像是……病了。 发现贺锦兮没有回应,商凝珠便以为她的怕了,抱着胸得意地说道:“别以为你嫁给常棣哥哥,就能霸占他的心,只要我勾一勾手指头,他立马就会休了你,娶我过门!” “放肆!”南阳侯的声音伴随着开门声而来,他跨过门槛,沉声道,“从前已经说过不知道多少遍,司命与夫人伉俪情深,绝无二娶的心思,你和他从来就只是点头之交,哪里来的情深义重,走,赶紧回去!” “二哥,你怎么能……怎么能为了巴结常棣哥哥就如此扭曲事实!”商凝珠忿然地跺脚。 就在此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封常棣的身影从门口出现,便立刻冲了过来。 封常棣见她扑来,当下退后一步,堪堪躲过一劫。 商凝珠本打着投怀送抱的心思而来,如今扑了个空,身体中心不稳,直接就摔在了地上,她仰起头,含泪看着封常棣说道:“常棣哥哥,你忘了我们从前的点点滴滴了吗?你忘了叫我小珠珠时的种种过往了吗?” 哦豁!贺锦兮眼睛一亮,她抱着胸,一脸探究地看向封常棣,似乎是在等待他的回应,又似乎只是想做壁上观。 封常棣哪里会让她置身其外,当下越过商凝珠,抬手便将贺锦兮揽在怀中,冷冷说道:“从前或者以后,我的夫人都只有我怀中这一人,除她之外,旁人在我眼中只分两种,一种是病人,一种是非病人。” “那我呢!我算什么!”商凝珠歇斯底里地哭起来,“我算什么!” “你?”封常棣看着她哭花了的脸,冷声说道,“病人。” 商凝珠的哭声一滞,呆坐当场。 南阳侯却是不想再继续丢脸,当下令人将商凝珠带走,转身歉意地朝封常棣拱了拱手:“司命,我这妹妹……” “她有病。”封常棣顺势指了指贺锦兮,“夫人有药。” 贺锦兮:“????”虽然但是真的很像在骂人! “我没病!我好好的!”商凝珠生气的爬起来,拨开落在额前的头发,气鼓鼓地说道:“二哥,你别听他们胡说,他们就是想要赶我走才故意诬赖我!” 有了生发的先例,南阳侯对贺锦兮早已经深信不疑,更知封常棣绝不会无中生有,他当即担心地看向商凝珠,忍不住朝贺锦兮问道:“司命夫人,舍妹真的得病了?” 贺锦兮知道封常棣在医术上向来不会胡说,说商凝珠有病,就一定是有病。 观商凝珠眼下的情况,身体上倒是不碍事,可是…… 贺锦兮一时之间说不出原因,又不敢拆封常棣的台,便说道:“待我手头事情忙完,再为她把一把脉。” 南阳侯这才松了口气,令人带着挣扎的商凝珠离开。 待商氏兄妹一走,贺锦兮便迫不及待向封常棣问起缘由,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和齐玉柏在凉亭谈事时,被折回的商凝珠看到了。 于是商凝珠就悄悄摸到了药房,想带封常棣去抓奸,却被封常棣一口拒绝。 商凝珠认为这可是将贺锦兮扳倒的大好时机,哪里舍得放弃这个机会,正准备对封常棣死缠烂打,南阳侯就被叶声带来了。 为了顾全她的脸面,南阳侯将她丢到门口,单独和封常棣道歉,并商讨了疫情的一些事情,之后贺锦兮就回来了。 封常棣举起双手,严肃地说道,“没有私情,没有旧情,没有青梅竹马,更没有念念不忘,我连她的衣袖都没碰过。” 贺锦兮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难道夸他男德班上得好?沉默了下,她说道:“好,你还是干净的。” 想了想,她也回应道:“方才我在亭子里,也没碰过他一下。” 二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信息,避免发生误会,便直奔重点。 “放才我看商凝珠的情况,不像是身体上有问题,胡言乱语,哭闹嬉笑,更像是……”贺锦兮在心里回想一番商凝珠的模样,肯定地说道,“更像是癔症。” 此言一出,她反倒想明白了:“对,应该是癔症,只信自己所想的,哪怕真相截然不同,也不为所动!嫂子说,她当初心比天高,一心想嫁个好夫君。因为这,她去了京城。哪曾想,夫君没找到,却受尽嘲笑,最后自能灰溜溜地回到了南阳。” “嫂子还说,二小姐脸皮子厚,回来之后,全然不理会京城发生的那些事情,仗着天高皇帝远,南阳又是侯爷管着,便压住了风声,只说是探亲。甚至因为听说你成了亲,便似被你抛弃般,哀痛不已,想尽办法要夺走你。” “如今看来,她在那时就已经患病了,只是不太明显,她给自己编了一套说辞,把自己陷进去了。” “她是真的以为,你在她探亲之时移情别恋……” “错了。”封常棣在此时开口纠正,“是以为你用手段抢走了我。” 贺锦兮:“……”这个时候,就不要抠这种字眼了! 她不与他计较,只是发愁:“先前看医书,上头都说癔症多以针灸缓解,你为什么告诉南阳侯,我有药呢?” “癔症的药,多有清心助眠之效。”封常棣笑道,“若是不让她睡下,她如何会同意让你这个抢走心上人的女人为自己施针?” “你想得倒是挺周到。”贺锦兮的声音有些酸溜溜的。 封常棣自然是听出来了,但却听得很开心。 酸,意味着在乎。 不酸,那就意味着不以为然。 虽说心里美滋滋,但他不打算让这种情绪逗留太久,只提醒道:“所谓的望闻问切,不仅仅是看患者本人的情况,还要了解患者身边的人与事,越是了解患者,下的药就越准确。好比齐家那位,你找出了齐云杉和齐桑柳的心愿,帮着完成,即便不施针,不用药,同样也是医治。” 说到齐家那位,贺锦兮原本微扬的唇角便耷拉了下来:“齐二哥今天来找我,说他想看一看医书,自己琢磨一下自己的病症。” 她将自己所了解的情况同封常棣详细道明,末了有些困惑道:“奇怪的是,今天的齐公子看起来和往日不同,看着温文尔雅,可身上又时不时冒出一丝戾气。” 闻言,封常棣的目光却是一冷:“那说明齐二又想占据身体了。” 贺锦兮皱眉:“你是说,那戾气冒出来的时候,有可能是齐二准备强占身体?” 封常棣道:“若是齐玉柏不够强,随时会被齐玉棘抢去。” “可这身体本来就是齐玉柏的,齐二就算再强大,他能对抗的了原主?” “那就要看原主到底想不想留在这个世间。”封常棣的眉头凝起一缕担忧,“以眼下的情况来看,齐玉柏的心思未必坚定。随着齐玉棘的不断强大,他的病情也变得越来越重。” “今晚和我说话的,到底是齐玉柏,还是齐玉棘?”贺锦兮想着今夜的一切,越发不安,那乍现乍散的戾气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如今,齐玉柏代表齐家进入北城,若有差池,只怕不妙。” “眼下疫情为重,我已顾不得去研究他的病情,只能先用药压制一番。”封常棣飞快走到药柜前,身形翻转间,已配好一副药,随后,他又将药材一推,“不对,如今这些药已经压不住齐玉棘了。” 说完,他迅速从旁边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盒子:“只有凝心丹能压制了,幸而我提前带来。” “封常棣……”贺锦兮看着那个小盒子,忽然间笑了起来。 “笑什么?”他垂首看向她。 “封家族谱规定司命一次只能为一人诊治,却没有规定,只能为一人配药,是不是?”贺锦兮指了指小盒子,意有所指。 封常棣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将小盒子交给她:“你寻个机会,让齐玉柏吃下,待时疫解除,我们再为他根除病因。” “这有何难,明日忙完营地的事情,我便去找他。” “记住,一定要确定对方是齐玉柏之后,才能让他服药。若是被齐二吃了,那齐玉柏极有可能永远沉睡。” “你放心,他们两个的性情截然不同,我还是认得出来的。”贺锦兮信心满满地说完,忽然间想到了今夜的场面,不禁犹豫起来,“但依照他们如今的情况,若是突然换人,一时之间我也难以识破……” “不用怕。”封常棣拥住她,低声道,“不论谁留下,那都是暂时的,待时疫结束,我自然可以治好他。” “可万一齐二他利用齐玉柏的身份作恶……” 封常棣低笑一声:“你当真以为,侯爷会坐视不理?莫忘了,他是一方之主。” 贺锦兮不知道封常棣说的是真话,还是在安抚她。 她只知道,自己那颗惴惴不安的心因为他的这一番话便平静下来。 不试,怎么知道呢? 第155章 东施效颦 尽管南阳侯带着齐阮两家以及城中医者来北城,贺锦兮的担子却没有变轻。 封常棣已经将封家所有会医术的子弟都带到北城,齐阮两家虽然在南阳也属大户,但一家做的是药材生意,另一家做的是船运,医学一途只是镶边的生意,哪怕将能调动的人都派来,也不过杯水车薪。 唯一的好处便是防疫的油布衣等物比先前充足许多。 可疫病来势汹汹,就算大家做了足够的防护,还是有人会传染上疫病。 一旦有人传染,与之往来密切的人就得停下手中的事情,前往丙营暂住三日,若未病发,方可离开。 总有人因为这一场虚惊,打退堂鼓,离开营地。 贺锦兮除了照看病患,同样也要想办法安抚负责看护的众人。 事后想起,她也觉得这应当也如封常棣所言,是诊治病人的一种方式。病不一定在肺腑,在五脏,在脸上,在身上,也有可能在心里。 俗话说,心病难医,想来也是如此。 “唉……”贺锦兮正带着阮阮在丙营巡逻,忽而听到身后的屋子传来一声声幽幽的叹息。 闻声后,她停止向前,往后退了好几下,终于确定传出声音的屋子在哪里。 她敲了敲房门,温柔问道:“姑娘,你为何叹气?可是担心自己感染疫病?姑娘大可放心,只要你在接触病人时做好足够的防备,染病的几率不足三成,只要三日过去,你便重获自由了。” “司命夫人误会了。”屋内传来窸窸窣窣,显是那姑娘认出贺锦兮的声音,有些激动,“今天便是第三日,等到下午,我便可以离开,但我发愁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我就是发愁我的头发,小女子本来就发量稀少,这几日蒙着捂着,再加上关在这里心情焦虑睡不好,这头发掉得更厉害……”那姑娘声音悲切,“万一全掉光了,那我只能上山去当姑子了。” 原来是因为这,贺锦兮松了口气:“姑娘可听说过生发膏药?” 那姑娘道:“听过,人家都说那膏药十分神奇,一贴长绒毛,二贴发满头,三贴白切黑。” “等疫情结束,我就送你一套生发膏药。” 那姑娘显是很意外:“一整套吗?可它根本买不到!在北城的店家一到货,我都早早去排队,可是排了好几次,都没买到…… 阮阮忍不住在旁开口:”旁人自然是未必,但司命夫人却不同,这生发膏药,就是她研制出来的。” 那姑娘喜出望外,跪下地咚咚咚就是磕了好几个头:“司命夫人大恩大德,我这辈子的幸福就全靠您了!” 听完整个过程的邻屋传来羡慕的声音:“小月你可真是好福气……” “司命夫人亲自为你送药!” …… “诸位,其实我和司命已经商量好了,等疫情结束,所有在册的看护和大夫都可获得一套生发膏药,到时候,你们会领到一张盖了章的券,凭此券,可到任何一家售卖生发膏药的药铺兑换。” 此言一出,丙营登时沸腾。 天下人苦脱发久矣!没想到,司命夫人如此慷慨! 此起彼伏的道谢声传出丙营,落进商凝珠耳中。 “俗气,王嬷嬷,你说她是不是俗气,”看着众人如过节般欢喜,商凝珠不屑得翻了个白眼,转头看向王嬷嬷,却发现身边空空如也,再一转头,就看到一旁的登记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商凝珠大步上前,就听到王嬷嬷用哀求的声音道:“就让我登记,我伺候侯府小姐,也是在营地住着,怎么不算看护呢?” 登记的捕快声带不悦:“你看护的是侯府小姐,可不是营地里的病人,想要生发膏药,找侯府小姐要去!” 这侯府小姐自从第一天出现在营地,其他时间都躲在县衙,还找人十来个人伺候,就连南阳侯都没这么大排场。 换做平日也就罢了,可如今正是人手紧缺之时,那些人都去照顾她了,就不能来营地帮忙,这不是耽误事么吗? 王嬷嬷却是不肯放弃:“侯府小姐也买不到生发膏药啊,你们就行行好……” “王嬷嬷!”商凝珠气得直跳脚,“你给我过来,区区一套生发膏药,我还给不了你吗,你这是在干什么?” 王嬷嬷吓了一跳,慌忙回到商凝珠身旁,低声下气地安慰道:“二小姐,我这不是想要一份给你用吗?” “你也觉得我秃了?也觉得我比不上贺锦兮?”商凝珠仿佛被刺到,声音不觉拔高了许多。 “二姑娘,老奴没这个意思!”王嬷嬷眼见商凝珠又要发火,连忙按住她,“二小姐,侯爷先前的话您忘记了么?” 商凝珠一愣。 之前被二哥派人架着回到院中,她便无法控制自己的痛苦,哭得昏天暗地。 二哥哥根本就没有将她当亲妹妹,看她哭得快要晕过去,也不过留了一句轻飘飘的话:“司命珍爱夫人,自然是因为司命夫人与旁的女子不同,你想博得司命的心,再不济也得比司命夫人好,你看看你现在,只差撒泼打滚,哪里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哪像司命夫人,优雅端庄,深受百姓爱戴。” 当时她就气晕过去,后来一想,二哥哥说得很有道理。 只要赢了贺锦兮,常棣哥哥自然就看到她的好了! 而今日来丙营,就是为了探查贺锦兮深受百姓爱戴的理由,没想到一过来,就收获巨大。 贺锦兮那贱人,惯会收买人心的。 不就是体恤下人,安抚慰问吗? 她也会! 贺锦兮带着阮阮才巡完甲营出来,便发现原本应当守在门口的看护都不见了踪影。 心中正是奇怪,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阵阵琴声。 “跑到这里来弹琴,脑子是不是有问题。”阮阮心下好奇,拉着贺锦兮迫不及待循声而去。 走了没一会儿,便见看护们列成几十行,整整齐齐站在空地上。 在队伍的前方,是一个仅用薄纱遮盖的轿子,轿子的两边站着一色手执乐器的侍女,正中的女子着一身华服,正在抚琴。 乐声过了一道,华服女子轻启朱唇,声若黄鹂,清脆悦耳:“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 贺锦兮:“……” 阮阮已经带着打听到的消息回来了:“贺姐姐,商二姑娘下令,让营地的人都聚集在此,说是要送给营地的每个人一份厚礼。因为她是侯府千金,大家不敢不从,就只能放下手中的事情过来了。” 贺锦兮眯着眼望向前方,台上的商凝珠唱得热泪盈眶,台下的众人听得云里雾里。 她叹了口气,一个纵身,便从众人头顶越过,径直落到古筝前,微一俯身,啪地一下,便将琴弦压住,打断了商凝珠的表演。 “贺锦兮,你……”商凝珠正要破口大骂,随后察觉下方正站着一堆人,登时压住怒火,做出委屈状,“司命夫人,你这是何意?” “这句话应当我问你才是!”贺锦兮冷冷道,“你想弹琴消遣,在县衙院子弹就行了,跑到这里做什么?你没看到大家都在忙吗?因为你是侯府千金,大家就得停下来手中一切事务,听你唱小曲,给你捧场?” “司命夫人,你误会了,我就是看大家都很辛苦,连夜写了一首曲子唱给他们听,感谢他们为疫情做出的贡献,为了让他们能理解我的诚意,我用的词都是浅显易懂的。”商凝珠又指了指两旁的侍女,“这些,因为都是我从京城带回来的乐人,他们的琴技高超,寻常百姓这一辈子都未必听得到。” 商凝珠说着,委屈得掉了眼泪,她抬起手一面擦拭,一面掩住心中的得意。 贺锦兮这是急了! 京城来的乐人,上等乐器,还有连夜谱写的曲子,无不证明,她商凝珠比这个乡野村姑高雅多了!下面那群人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享受,而她,让他们如愿了! 贺锦兮定然是发现她的法子比自己更胜一筹,按耐不住来砸场子! 今天,就让贺锦兮这个恶人做到底,也让二哥哥看看,谁才是最优秀的人。 “可是……可是我们根本就不想听你这些歌……”有人躲在人群里,怯生生地抗议。 话一出口,就引来更多人附和。 “如果可以的话,让我们多休息一会儿,或者多吃一点东西也行。” “再不行,你们就一块儿来帮忙,分担一些活,好让我们早点休息也成!” “这些曲子是好听,可除了好听,听过也就忘了……还不如一口馒头来得实在!” “……” 发自肺腑的声音涌上台,差一点将商凝珠击溃:“不可能!你们怎么就不喜欢呢?我明明已经换了词……” “就算换了曲子也没用。换做其他时候,他们也许会为你这一曲天籁而倾倒,但如今疫情当头,他们为了整个北城,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你的天籁,不值一提。”贺锦兮俯身将古筝反扣住,“把你们的二小姐送回去,不准再让她出现在营地上。” 多日来的统筹帷幄让贺锦兮的身上生出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严,不过轻轻扫过一眼,从前还会跟她颐气指使的王嬷嬷当下便软了双腿,不敢有丝毫抗拒,立刻上前,好言好语将商凝珠带走。 待这一群人离开,贺锦兮转过身,朝众人挥了挥手:“待疫情结束,我也请上最好的乐师来为诸位献艺!” 一名中年看护朗声道:“我们都是粗人,那些哼哼啊啊的曲子听也听不懂,还不如今晚的晚饭多一块肉来得实在。” “好!为了安抚你们受伤的心,我便拿出私房钱,为各位添一碗肉汤,可不能再多了,多了,我就得去借钱了!” 众人哈哈大笑,将方才的沉闷一扫而空。 贺锦兮也松了口气,只是摸了摸口袋,又忍不住将心提了起来。 营地这么多看护,每个人一碗肉汤,也……也得好大一笔银子,再加上允诺的一套膏药,贺锦兮忽然发现,自己膨胀过头了! 从身无分文,到负债百万,也不过是一会儿时间! 真是没想到,时至今日,她竟然又开始为银子发愁! 是时候拿起小鞭子抽一抽封常棣了。 第156章 小后院众人的雪中送炭 贺锦兮才安排好营地的事宜,便见到南阳侯的贴身仆从急匆匆跑过来:“司命夫人,侯爷请您往府中一叙。” “所为何事?”贺锦兮随口问道。 “方才,江南的武林世家,西北的药材世家,还有移花岛和神威山庄带来了许多大夫,侯爷此刻正接见那几位代表,他说你管着营地事务,让你去看看如何安排合适。” 闻言,贺锦兮大喜:“营地正缺懂医术的看护,这……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我们这就去。” “贺姐姐,我也去!”阮阮连忙跟上,“这些人都是高门大户出来的,说不准会用鼻孔看人,我过去给你撑场子,堂堂阮家二小姐给你的贴身助手,他们定然不敢怠慢你!” “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千金,想得真周到!”贺锦兮高兴的挽住阮阮的手臂,亲昵得贴了贴她的脸,“那就请阮二小姐多多照应了。” “贺姐姐,你……你竟然也有……”阮阮的脸刷地红了起来,又惊又喜,又有些娇羞,“也有如此可爱的一面,我真的好喜欢……” 一路上,阮阮便贴着贺锦兮走,一颗小心脏砰砰砰,跳得止不住,迷迷糊糊随着她的步伐进了侯爷的院子,便听到屋内传来爽朗的笑声。 “这笑声……好熟悉啊……”贺锦兮越分辨,越觉得不安,爽朗中带着傻气,这分明就是…… 有个清冷的女声警告道:“刀郎!把嘴巴合上,在侯爷面前不得无礼!” 贺锦兮倒吸了口气! 刀郎!唐三刀! 那女声……夏姐? “如今你代表的是你少东家,是你神威山庄,别吊儿郎当的!”这是陆婶的声音。 “侯爷,嘿嘿,您切莫怪罪,这孩子就是有点傻气!”这赔笑的是……财叔! 他们……他们都回来了! 贺锦兮本以为,先前一别,应该是小后院最后一次团聚,却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故人。 她欢喜地无以复加,下意识加快脚步,然而才走了两步,便生生停住。 他们认识的人是小后院的小十,是竹杖居的丫鬟,并不是司命夫人贺锦兮。 若是她此刻出现,那…… 贺锦兮无法想象,那将是怎样的腥风血雨。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屋内的南阳侯已经听到了脚步声,提高声音喊道:“可是司命夫人来了?” 贺锦兮倒吸了口气,立刻从怀中掏出两个面巾,一个贴自己脸上,一个贴阮阮脸上。 “贺姐姐,你这是……” “等下进去,你是司命夫人,我是你的助手。”贺锦兮用请求的目光看着阮阮,“拜托了,拜托了!” “贺姐姐客气了,别说是假扮你,就是赴汤蹈火,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阮阮心中随有疑惑,还是将面巾戴上,“可我们的身高差得这么多,侯爷肯定会发现的。” “进去之后见机行事!”贺锦兮推着阮阮往前走。 见到门口的两个身影,南阳侯一愣:“司命夫人,你怎么还戴着面巾?” 阮阮挥了挥手,道:“我们刚从营地出来,恐带了病菌传染贵客。” 虽然答话的是阮阮,但素日里,二人也经常轮着回答,南阳侯倒也不奇怪,只是指了指列在另一侧的小后院众人,逐一介绍起来。 江南武学世家大小姐——夏如玖。 移花岛岛主之母——陆老夫人。 神威山庄庄主义弟——唐三刀。 西北武学世家二老爷——郝尤财。 熟悉的面容贯上陌生的头衔,贺锦兮当下便傻眼了。 介绍完毕,南阳侯笑着说道:“别看我们这位司命夫人是个姑娘家,如今这营地井井有条,全都是她的功劳,就连我这南阳侯,都要听从她的差遣,若是有不足之处,诸位可以尽管提出来,好让她加以改进。” 财叔笑道:“侯爷对司命夫人委以重任,足见司命夫人的能力不让须眉,指教不敢当,司命夫人只管调遣便是。” 不过三言两语,南阳侯便已跟小后院众人明示司命夫人的地位在营中等同于他。而财叔也代表着小后院明确了自己不会出幺蛾子的态度。谈笑间,将一切都说明了。 而贺锦兮却不敢放松。 眼下只是在南阳侯这里走过场,营地里成千上万只眼睛,她根本瞒不了多久。 怎么办,要是让小后院的人知道,他们关照有加的小十,就是狡诈无比的二少奶奶,那……那她和他们之间的感情是不是就要走到尽头了! 可现在,她根本避无可避。 眼见着南阳侯就要朝她看过来,贺锦兮连忙用手肘悄悄撞了一下阮阮,二人同时拱手笑道:“还请诸位多多指教!” 南阳侯先是一愣,随后笑道:“阮阮,你这几日随着司命夫人,倒是学得稳重许多。” 贺锦兮的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这一声阮阮叫了出来,她若是回答,南阳侯肯定会怀疑,可要是阮阮回答,那不等于告诉小后院众人,她就是司命夫人? 却听阮阮轻轻一笑:“换了环境,孩子都会长大,关键还得看教的人是谁。” 在南阳侯听来,这是阮阮在装大人,扮成熟,属于调皮捣蛋。 在小后院众人听来,这是司命夫人为自己的成绩而自豪。 没毛病,干得漂亮!贺锦兮差点想要抱着阮阮感谢她救命之恩。 出了南阳侯的院子,阮阮便以司命夫人的身份,将小后院众人交给贺锦兮安置,随后离开。身为阮家二小姐,阮阮极有眼色,自是不会耽误贺锦兮。 待阮阮一走,夏姐便先一步拍了拍贺锦兮的肩膀:“小十!别以为你蒙了个马甲,我们就不认得你!” 贺锦兮的身体一僵,取下面巾,尽管心虚,可是面对这么多亲人,还是开心地热泪盈眶:“真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看到你们……为什么啊……北城的疫情比你们想的严重,你们怎么就跑过来了!” “正是因为严重,才要来,要不然学了一身的医术没地方施展,多没意思!”唐三刀笑眯眯地说道。 贺锦兮这才知道,唐三刀回去之后,就用学来的医术将少东家的病治好了。 夏姐的身体逐渐康健,还答应了沈容希的婚事,夏家上下自然是喜气洋洋。 陆婶消失的时间里,移花岛岛主四处寻到,甚至以为亲娘已经死了,重逢的那一刻,简直喜出望外。 经过治疗,财叔的头风病已经大好,回去之后才知道,他的大哥也得了和他一样的病。他当下就用封常棣和贺锦兮教的法子为大哥诊治,二人就因这病,有了独处的机会,也将多年来的误会一并解开。 后来,他们听说北城疫情告急,南阳侯正在四处筹措物资,招募大夫,不约而同决定利用自家的人脉与势力,召集一批大夫,以及药材,赶过来。 封常棣对他们有救命之恩,有了报答的机会,自然是义不容辞。 “你们一直赶路,肯定累了?韩县令应该已经为你们准备好落脚的地方歇息,营地的事情,再听安排,如此可好?”贺锦兮将自己的安排道出。 “是要休息一下。”唐三刀说着,一拍脑袋,“对了,殷武还跟着队伍在外头等着呢!” “殷哥也来了啊!”贺锦兮有些意外,“怎么不跟你们一块儿进来呢?” “殷武说他没能说服自己的东家像我们一样带上一堆大夫过来,没有资格见侯爷,所以就在外头守着了。” “那彤姐姐呢?” “纪彤说你们都走了,小毛头肯定野起来,她得要留下来,一面镇守大本营,一面督促小毛头学习。”夏姐笑道,“我看她是被刺客组织吓怕了,不敢出门才对。” 唐三刀在此时探过脑袋,又插话:“小十,你是司命夫人……的得力助手,能不能找韩县令说说情,给我们安排一处最舒适的地方。” 贺锦兮笑嘻嘻道:“最舒适的地方,那肯定是封常棣的院子,要不让他腾出来给你?” 唐三刀:“……”虽然很想,但我不敢! …… 不得不说,小后院的雪中送炭,解了营地的燃眉之急。 趁着他们在休息的空隙,贺锦兮立刻重调整营地事务,在他们发现她的身份之前,把带来的大夫们都安置到需要的地方,把一切都安排妥当。至于后面的事情,就只能听天由命。 “不过是小事,为何战战兢兢?”封常棣听完贺锦兮的担心,哑然失笑。 “怎么能算小事?虽然和他们相处不久,可这份感情却是我下山之后遇到的头一份真心,我不想让他们以为我在糟蹋他们的心意。”贺锦兮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实话实说,这比处理营地事务,照顾病患,还费心思。” “你和他们是头一份心意,和我呢?”封常棣撇下手中的药材,靠近她,语气中有着浓浓的酸味。 “你和他们不一样。”仿若谪仙的面容毫无预兆的靠过来,贺锦兮只觉得呼吸一顿,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怎么不一样?”封常棣将她停下来,偏要她说出个所以然。 眼前的情况是逃不过了,贺锦兮暗暗后悔自己方才嘴快,说什么头一份呢?这下子打翻醋坛子了?她闭了闭眼,忍住害羞说道:“亲人,和……和夫君能一样么?” 这个答案,封常棣十分满意,是以便大方为她指出明路:“若是真正在意你的人,哪怕你把他骗了千次万次,他最后都会选择原谅。” 贺锦兮的心头一突,骤然想到自己有意让他见到自己和李闲庭见面之事。 那时候她以为他们再无机会,谁知道如今竟然还能坐在这里说话。 她轻轻笑道:“就像你选择了原谅我?可我记得一开始,你可是很生气的!” “一开始发现的时候,是生气了。”他抬手拂过落在她额前的发丝,身体微微前倾,直视她的双眸,“但,只要心中对你有情,一切谎言都只是老去之后的谈资。” 贺锦兮试图透过他的眼眸看出一些什么,但那双如璀璨星辰般的瞳孔里,只有她羞红的脸,他的手指拂过她的眉间,顺着脸颊,落到她的下巴,轻柔地如同擦拭世间最昂贵的宝物。 “为什么?为什么连谎言都能原谅?”贺锦兮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担忧和害怕,偏又执着地寻找答案。 “比起失去你,谎言算得了什么?”他凝视着她的脸庞,回想起那段与她分开是时光,时至今日,依旧忍不住后怕。 比起她,谎言算得了什么?就算现在的一切都是谎言,只要她在身边,这辈子都在他身边,那其他的,都无所谓。 第157章 小十,你马甲早掉了 封常棣的话给贺锦兮打了定心丸,虽然得到答案之后,免不了被他吻得双唇红肿,不过没关系,面巾一遮,谁都看不出来。 只是,要怎么跟他们坦白呢? 总不能跑到他们面前说:“我是小十,也是司命夫人,更是你们口中那个凶恶的二少奶奶。” 太直接了,她怕他们承受不住打击。 可是一时之间,她又想不出什么法子了,只能将心思转一转,眼下,她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办。 齐玉柏的药已经在她的手中好几天了。 这些日子,她也不是没有见到齐玉柏,可每次碰面,她总会发现自己的感觉不太对。 这不是她的辨别能力下降,而意味着,齐玉柏的病情更加严重。 贺锦兮原本想要拖一拖,说不定再拖几日,封常棣的药就能制出来了。没想到,齐玉柏却派人传话,约她在先前的凉亭见一面。 这次,贺锦兮并没有犹豫。 毕竟,药还是要早点吃为妙。 没想到,她才到凉亭,夏姐他们竟然也来了。 “齐公子派人传话,说要和大家算一算先前在小后院损坏的那些东西。”财叔说着,笑了起来,“要我说,齐公子还真是实诚,如今的我们可更从前不一样,这点银两算不得什么。” 听到财叔说明来意,贺锦兮稍稍放下心,齐玉柏知道小后院的事情,肯定会为她保密。 只是她也奇怪,既然要说赔偿的事情,为什么又神神秘秘的约她出来,直接说清楚不就行了么? “财叔当了二把手就是不一样。”唐三刀竖起大拇指,“看在你这么有钱的份上,等会儿的赔偿,就不给你算了?” 财叔挥着扇子望着天空,仿佛什么也没听到:“齐公子可有说什么时候来?” “应当快了。”殷武说着,往远处看了看,便见一道削瘦的身影,施展轻功,踏水而来。 他的足尖点着水面,阵阵涟漪裹着水花像四周扩散,搅乱了倒映在水中的面容。 “不愧是齐家公子,金山银山堆出来的就是不一样。”财叔挥着扇子啧了一声,正要起身迎接,不曾想,那轻如鸿雁的身影在靠近亭子时,忽然化作离弦的箭,直朝贺锦兮袭来,就在起落的瞬间,他的手中已经多了一柄剑,直对贺锦兮眉间。 “锵!”火花四散,财叔手中的扇子一收,在半途截住长剑,用力一击,长剑便被震开,白影落地,那满眼戾气的男子赫然就是齐玉棘。 “糟了,肯定是刚才倒映在水面的面容把齐玉棘给引出来了!”贺锦兮暗叫不好,这齐玉棘可不会为她保密,如今只希望齐玉棘和从前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贺锦兮甚至还悄悄缩了缩身体,躲在夏姐的身后。 “贺锦兮!”齐玉棘并没有急着攻击,像是盯住猎物的鹰,带着恶意的笑容。 贺锦兮不动。 陆婶揉着脑袋仔细回想:“贺锦兮?这名字有点耳熟!” “这名字,属于你们最宠爱的小十。” 齐玉棘的话让贺锦兮的身体一僵。 “她是贺锦兮,也是司命夫人,更是封家的二少奶奶。当然,也是你们的小十。”齐玉棘狞笑着开口,一字一句,将贺锦兮努力捂住的马甲一片一片剥掉。 这下,不用开口,就已经掉马了! 贺锦兮不敢看小后院众人的表情。 如果他们足够在乎她,那就不会怪罪。 前提是,要足够在乎。 “怎么?你们还要拦我?”贺锦兮忙着缩头乌龟,齐玉棘却是没有耐心,手中的长剑越过夏姐,猛地朝贺锦兮刺去。 “锵!”夏姐一个侧身,腰间的软剑如流星般划过,直将齐玉棘的长剑劈开。 齐玉棘原本以为这次十拿九稳,哪里想到,竟然还有人护住贺锦兮,他险险避开,但手腕还是被震得发麻。 “咻咻咻!”原本散开的四人,集在一起,将贺锦兮护在身后。 “她骗了你们,你们竟然还帮她!”齐玉棘显然没想到局势竟然变成这样。 “她骗我们,是她的事情,你伤害她,就是我们的事!”唐三刀挥起大刀,毫不犹豫朝齐玉棘劈去,“谁欺负她,就给我跪!” 齐玉棘当然不会跪,眼见着自己抵不过四人,自不恋战,挡开唐三刀的大刀,立刻冲向湖面,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贺锦兮恨不能将齐玉棘碎尸万段。 他倒跑得飞快,这烂摊子,她却是避无可避。 封常棣说得对,与其避开,不如直接承认,破釜沉舟,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她硬着头皮,举起手,鼓起勇气主动承认:“刚才,齐玉棘说的都是真的。我……就是封家的二少奶奶……” 来,要骂她,还是打她,她都认了,等他们发泄完了,心情好了,她再跟他们赔不是。 可是想象中的狂风骤雨并没有出现,四周无比安静,只有树叶互相拍打的沙沙声,和水中鲤鱼打挺时的噗通声在耳边围绕。 “你们……连骂我都懒得了么?”这样的安静,才叫人绝望,他们是不是气极了,直接跟她断交。 话音才落,陆婶先开了口:“我们要骂你什么呢?” “骂我……隐瞒身份……”贺锦兮硬着头皮自己坦白,“我……我真的不是故意隐瞒的,一开始,我还没弄清情况,等明白的时候,已经骑虎难下,你们那么恨二少奶奶,我要是说出来,那你们肯定就会把我赶出小后院……我一点都不想和你们分开,所以才没坦白……” 说话间,她的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此时的贺锦兮早已一扫不让须眉的飒爽,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在忐忑中等待真相。 “到底是小孩子!一点点小事情,就哭起来。”陆婶噗嗤笑出了声,“傻丫头,你真觉得你陆婶、财叔、夏姐姐,彤姐姐是傻子吗?” “那我呢?”唐三刀等了半天没等到自己的名字,忍不住举手提醒。 “你就是个傻子。”夏姐直接将他的手拍下。 贺锦兮却从中听出了不对:“你们……早就知道了吗?” “说了我们不是傻子,不过也不太聪明就是了。识破你的身份,还是那次堂会之后,我们才发现的。” “你们不恨我?不怨我吗?” 财叔笑道:“你做了伤害我们的事情了?还是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了?这么点小事,有什么好恨的?” “更何况,我们小十当了二少奶奶,给了我们那么多便利和惊喜,还救了我们,我们要是恨你怨你,那不是恩将仇报吗?!”陆婶说着,一把让她抱住,“倒是我们小十,这些日子战战兢兢,应该是受了不少委屈。” 是委屈,贺锦兮扁了扁嘴:“你们早就知道了,合起伙来瞒我!” “也不算是。”夏姐温柔地说,“我们只是心照不宣,却没有郑重讨论过这事,严格说来,今天应当是头一回。” 殷武摸了摸头,憨笑一声道:“要不是齐玉棘揭破,我还想继续装不知道呢!” 唐三刀说道:“说起来,我一直以为你真的叫小十,还想着你和小后院可真是有缘!” “那是彤姐姐这么叫我的,我还以为是咱们小后院的规矩。”那会儿纪彤将这个称呼叫出口,她以为这是小后院的规矩和习惯,自然不会去反驳,后来听着听着,就习惯了。 总而言之,一直以来塞在贺锦兮心口的大石头便以这种方式落下,坦诚之后,贺锦兮便不再畏手畏脚,诸事也更加顺利。 第158章 阴谋 这边的贺锦兮诸事顺利,那边的封秀雪则愈发的按耐不住了。 “这就是你说的法子?”此刻,封秀雪的指节敲着桌面上的报告,冷冷开口。 自从小后院众人来了之后,封秀雪就感受到巨大的威胁。 虽说,封常棣还没有研制出能治愈时疫的药方,但他却研制出了,能缓解轻症病人痛苦的法子。 光这点,他就已经获得民心。 而就在这时,小后院的众人带来大批大夫,封常棣根据大夫们的擅长之法,以按摩、针灸、砭石等方式,进一步为病人缓解痛苦,百姓们将之奉若神明。 “我想的法子哪里错了?是你说,贺锦兮对小后院隐瞒了司命夫人的身份,我想着只要揭穿她的真面目,他们就会反目成仇,立刻带着大夫们离开北城,到时候我就可以将原因归咎到贺锦兮身上。哪里想到,他们竟然一点都不在意!不对,他们是早就已经知道,只是隐而不说,这原因就出在你身上。”说话的是她身后披着黑色披风声音苍老的男子。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封秀雪怒道。 “要不是你的人,给错了情报,让我误以为他们还没识破贺锦兮的身份,做出了错误的决策,我大可以换一种方式,施一出离间计都比现在好。” “是我太过信任此人,以为是小后院的人,必然对内情了如指掌。”封秀雪的神色变得阴沉,说完,她拍了拍手,门外出现一名丫鬟,毕恭毕敬地行礼,封秀雪道:“去告诉此人,我已经不耐烦了,若再败事,就别怪我不客气。” 丫鬟应了声是,飞快离开。 封秀雪转身看向黑衣人:“此事,算是我的错。” 黑衣人哼了一声,又道:“我昨夜将此事逐一回想之后,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封秀雪正了正身,看向来者。 “封常棣来到北城后,始终没有踏入营地,却能获得如此高的威望,你可知道是因为什么?” 封秀雪望着桌面上的报告,缓缓开口:“是因为贺锦兮。” “没错。贺锦兮看着无知,每次却都能出奇制胜,这其后必然有封常棣的指点。” “这丫头看着呆傻,行事却又有三分道理,你这样一说,我倒觉得,这会不会是封常棣有意为之?” “乡野村妇又有几分聪明,倒是适合教化。封常棣娶妻是假,为自己找个助力是真。”黑衣人说着,又是冷冷一笑,“如果贺锦兮出了事,这助力就会变成阻力,到时候他一心扑在贺锦兮身上,根本无暇理会旁的事。” “常棣要是没了心思,倒是能为我腾出时间,可要怎么让她……”封秀雪看向黑衣人,微微一愣:“你的意思是让贺锦兮染上疫病?” “时疫凶猛,若是不小心染上了,也是再正常不过。”黑衣人冷笑道,“方才我亦在困惑,你倒是给我提了醒。” “贺锦兮对待防护十分谨慎,进营地穿油布衣,用油布面巾护住口鼻,出来之后,立刻将这些东西销毁。更何况,她身边都是她信任的人,就连营地的百姓都极其爱戴她,要想让她染病,恐怕不容易。” 黑衣人嗤笑着看了她一眼:“秀雪,你真的老了,畏首畏尾,怕东怕西,思来想去,全然没有从前的杀伐决断,想要让贺锦兮染病,根本不是难事。你只管看就是。” 封秀雪看着黑衣人消失在门口,拧紧的眉头便松开。 她暗想:蠢货,我只是不想去费这个心思,真当我怕了? …… 月上中天,明灯初亮,本应是休息的时候,甲营却依旧人来人往。 时已入夏,日头渐长,热意也随之见长。年轻一些的病人能勉强扛一扛暑意,年长的病人却是有些熬不住了。 贺锦兮思来想去,决定为房顶加一层茅草,以此来暂缓热意。 上房盖茅草是项技术活,贺锦兮便令人挑了一些会轻功的人将此事揽下,也算是人尽其用。 当然,贺锦兮自个儿也加入到了铺茅草的行列。 纤细的身姿上下飞转,不一会儿就铺好了一间房。 阮阮原本以为贺锦兮医术高明,万万没想到她的功夫竟也如此了得,一时之间有些看痴了,待她转到了另一间房,才惊叹道:“贺姐姐这身手,这身姿多美,就像是……” “筑巢的大鸟。” 有人冷不防接话,阮阮猛然回头,便见身侧立着一个被油布衣包得结结实实的高个子。 这儿是甲营,看护们都是这样穿,倒也不奇怪,阮阮往对方的胸口瞥一眼,见到上头的名字,原来是…… 阮阮声音一冷:“???齐公子,你上过学吗?” 虽说她也觉得贺姐姐像燕子,但是在梁间飞舞的燕子是不是比筑巢的大鸟听起来诗意多了!没文化,真可怕! 齐玉柏:“你嘲笑我,你礼貌吗?” “我怎么不……”阮阮说着,忽然一顿,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你不对劲!” 齐玉柏对贺姐姐极为欣赏,断不会用这等话来形容她。 阮阮恍然大悟:“你是齐玉棘!” 说着,一把拉住他的衣袖。 “你干什么?”齐玉柏大惊,本想甩开,可她却抱得更紧。 “我不松,这里是甲营。你要是使坏,那贺姐姐就完了!” “阮姑娘,我是齐玉柏!”齐玉柏连忙说道。 “我不信,你不是,我不会被你骗!” 齐玉柏眼见着挣不脱,一不做,二不休,一把捧住她的脸,复又压低了声音道:“我确实是齐玉柏,你我朝夕相处了这么天,你怎么认不得我了?” 那双桃花眼挑着夏日里独有的炎炎热切,竟是让阮阮的脸颊腾得升起两团红霞。 众目睽睽之下,他竟然……他竟然…… “不对,你不是齐玉柏,齐玉柏根本不会像你这样!混帐!色狼,流氓!”饶是如此,她也根本不撤手。 齐玉柏摇了摇头 :“你若是不信我,担心我伤害贺姑娘,那我跟你走便是。” 阮阮乐得如此,立马将齐玉柏拉走。 是以,贺锦兮从房顶上下来时,便发现两人都不见了。 “阮姑娘拉着齐公子走了,说这儿让我先顶着。”迎接贺锦兮的是一名声音有些陌生的女子。 “今日的茅草已经用光,旁的也没事,我身上脏,去换一身油布衣再来。”贺锦兮倒也不在意,只将身上的茅草弹了弹,便往出口的换衣处走去。 从甲营出去,要经过换衣处,将一身油布衣换下,由专人销毁,才可离开。 “司命夫人!” 贺锦兮换下油布衣,才踏出甲营。忽而听到有人呼喊,她下意识转过身,便见到一件破破烂烂的衣服兜头朝她盖下来。 下一刻,一道身影冲到她面前,隔开了衣衫。 “封常棣!”贺锦兮大惊,正要上前,不想他却往后跃开,抬脚踢过门口的一张桌子,朝贺锦兮身后的影子挡去。 那人本欲猛扑过来,被这一挡,肚子重重撞了上去,闷哼一声,趴在桌上。 一抬头,贺锦兮便认出对方。 “商二小姐?” “是你跟我二哥说我有病的,是你害得我被关起来的!”她目眦欲裂,当即爬上桌子,再度将目标对准贺锦兮:“贺锦兮,我也要让你尝尝哪都去不了的痛苦,要你……” “嗒嗒!”两颗细小的石头射中她的身体,商凝珠的话音在此戛然而止,双眼一翻砰地一声,趴在桌面,昏了过去。 一旁的人正要上前拉她离开,却被封常棣喝住:“别动她。” 他抖落身上的破衣服说道:“若我猜得没错,这衣裳应当来自时疫病人。” 话一出声,众人连忙退后几步,唯独贺锦兮不退反进:“那你为什么要挡过来,我根本就不怕疫病!” “傻瓜,怎么会有人不怕疫病?难道你与旁人不同?”封常棣轻声反问。 这句话将贺锦兮的声音堵在喉咙中,她差点就要说自己已经中了剧毒,根本不在乎这疫病,只是因为她是立规矩的人,必须以身作则,不让旁人坏了规矩。 这句话让贺锦兮恢复镇静,她往后退了一步:“甲营的看护,给司命大人和商二小姐都穿一身油布衣,送往丙营。三天之内若病发,视病情轻重,送往甲营或者乙营,三天后若无症状,则可离开。” 贺锦兮说完,又接着道:“我虽无接触,但难免波及,也给我准备一身,送去丙营察看。” 说完。她立刻背过身,不去看封常棣。 封常棣莞尔,却不多言,只穿好了油布衣便离开。 待他一走,贺锦兮立刻又道:“把我俩送到隔壁房间。” 一侧的女看护应道:“司命夫人放心,这事不用提大家都知道怎么做。” 贺锦兮:“……其实我是要与司命商讨病情。” 女看护点了点头:“大家伙都明白。” 贺锦兮轻轻点头。 第159章 想和你岁岁年年 随着封常棣药方的逐渐改善,受感染的看护下降不少,是以如今的丙营十分安静。 这是连日操劳之后,难得的休息时间,贺锦兮一进屋,立刻抬手敲了敲墙壁:“封常棣,你在吗?” “在。”封常棣那边也传来了回应。 “你现在怎么样了,难受吗?想吐不?冷不……”贺锦兮连着把疫病初期的症状都问了一遍,又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封常棣:“眼下与病人的衣物接触不到一个时辰。” “是哦,最快也要一两个时辰才会发病。”贺锦兮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 “你很失望?” “胡说!我不想你染上疫病。若是因为救我而害死你,那我就是北城的千古罪人。” “只是如此么?”封常棣的声音略为失望。 贺锦兮俯身趴在窗边,看向天空。 今夜星稀,无风无云,那一轮皓月像极了清源山的月,她的心一动:“我自然是不愿意你出事的,要不然,我该跟谁去清源山看月亮,和齐玉柏?还是侯府大公子?” “你想和谁?”他的尾音轻挑,带着浓浓的酸味。 “和你。” 俏皮的声音从墙的那端传来,如这夜色的清凉,沁入心扉。 封常棣转过脸,透过窗户缝隙望向天边:“何时?” “明年。”她轻声应完,又似乎觉得不够,“后年,大后年,岁岁年年。”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看到,但她希望封常棣能看到。 “贺锦兮,食言的人会穷得连粥都喝不起,大冬天只能裏破布,大暑日也无片瓦遮头。去了黄泉下辈子投胎继续过这种苦日子。” 贺锦兮:“……这也有点太毒了!” 她是不怕这辈子这样过,反正她可能都活不过今年,可不代表自己要赌上下辈子! 那边的声音一沉:“还说你不想我死?” “不不不,我答应你!”贺锦兮这才反应过来,以封常棣不知她病情且又担心染上疫病的前提下,她的犹豫就是在咒他,她连忙应道,“咱们年年岁岁都要去清源山看月亮,谁不去谁是狗。” 封常棣显然对这个誓言很满意,声音也轻快了许多:“你是担心我治不好自己,故意这样说的吗?” 她的态度很明显吗?竟然被他发现了!贺锦兮暗暗心惊,嘴上却是否认:“倒也不是,你想多了。” “你要相信你夫君。首先,我未必会染上,其次,若得的是轻症,我已制出了药,喝过便能解,更何况,我也不想解。” “不想解?为什么?是因为研究病症太累的缘故吗?”贺锦兮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封常棣你别太着急,没有人逼你一定要制出解药,若是不行,皇上也会管的,大不了找比你医术更精湛的太医来。” “这世间还找不出比我医术更精湛的人。”封常棣毫不客气打断她的话,“我不治,只是想亲身了解病情。” “以身试药?”贺锦兮想到封常棣发现她用耳后试药研制出生发膏药时说的话。 “神农尝百草,方知药有何效,如何去解,亲身试病,也是大夫的职责。”封常棣怕她担心,只放软了声音哄着她,“我不治,自然是为了更好得了解此病。” “我知道你这么说是为了不让我内疚。”贺锦兮轻声道,“你替我挡衣服的时候并没有想这些,现下你也没有制出解药。” “你总是在不该聪明的时候聪明。”封常棣哑然失笑。 “但我信你能制出解药。”贺锦兮看向圆月,“我信我们能看到清源山的圆月,岁岁年年。” “岁岁年年。” 这是约定,亦是承诺。 但现实总不如期望的美好,那天夜里,封常棣唤来了看护,让他们将自己挪到了甲营,他的疫病开始发作了。 司命染病的消息根本瞒不住,很快就传遍北城。原本对战胜疫病信心十足的百姓们再次陷入到了恐慌。 这是他们最后的希望,而现在,希望和他们一块儿困在了甲营。 贺锦兮能感受到看护们低迷的情绪,就连为她传达封常棣病情的阮阮也变得心事重重。 “司命以身试药真的太草率了,贺姐姐你为什么不劝劝他?”阮阮说着,又摇头,“不对,那日是商凝珠把病人的衣服丢过来,他替你挡住,唉,如今司命染病,商凝珠却还安然无恙,唉我那会儿怎么就不在呢?都怪齐玉柏。” “嘴上说着怪他,口气却不像。”贺锦兮轻笑道,“这几日可是遇着什么事了?” 那日齐玉柏被她拉出甲营后,被她逼着证明自己的身份,最后是真正的齐玉柏出现,向她道歉,阮阮差点以为又是齐玉棘搞鬼,直到齐玉柏说出他们相识的地点,她才放下心。 那会儿,齐玉柏有些愧疚,与她道了歉,又感激她及时看破了齐玉棘的把戏。 阮阮便发现齐玉柏其实并没有传闻中的无用,只是因为多年的离魂症让他比常人多了几分谨慎。 贺锦兮入住丙营后,齐玉柏力压封家那几个叔伯,接替贺锦兮的位置,调度一切事务,各营至今井井有条,这等能力也不是普通公子哥能做到的。 “齐玉柏比想像中更厉害。”这是阮阮的评价,“不过齐玉棘一出现,我就得把他拉走,要不然就会出乱子。” “你认得出齐玉棘和齐玉柏?”这令贺锦兮大感意外。 “齐玉柏温润如玉,谦谦君子,齐玉棘暴戻成性,心肠狠辣,这二人本就截然不同。” 贺锦兮道:“你去告诉齐玉柏,就说我已经把医书默好,请他来取。” 阮阮看了看她桌上的那一堆白纸,心中有些奇怪,不过她并没有询问,贺姐姐办事自然有她的道理,只管去办就成。 当天夜里,贺锦兮等到了齐玉柏。 他被油布衣裏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一进屋,使道:“司命夫人,留在丙营本该好好休息,怎么又操劳起来?” 贺锦兮看向桌上的一叠药方,淡声说道:“先前我答应过你,要将医书借给你,只是后来太忙,这会儿又关起来了,就只能等到这会儿抽出时间。” “多谢司命夫人。”齐玉柏说着,便要去拿,手才碰到纸张,却被贺锦兮按住。 她仰头,冷眼看他:“在拿医书之前,你得证明,你是齐玉柏还是齐玉棘。” 齐玉柏笑道:“这还用证明?” “小心驶得万年船。”贺锦兮手一翻,趁着齐玉柏看过来时,立刻从纸张下方抽出一片镜片,直抵齐玉柏的面前。 齐玉柏猝不及防,飞快后躲,一把将镜片扫落在地,怒声道:“司命夫人,你这是何意?” “齐玉柏可不怕照镜子,你躲什么?”贺锦兮挑眉,“是怕把齐玉柏叫出来么?” 齐玉棘被认出来,他下意识地想逃,却别贺锦兮一掌击中。 齐玉棘听到咔擦一声,剧痛从他的肩膀传来,是左手脱臼了。他动弹不得,只能愤怒吼道:“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给你治病了!”贺锦兮说着拍了拍他的脸,顺手从一侧的纸张下方抽出一面镜子,对准了齐玉棘,齐玉棘下意识闭上眼,却被贺锦兮直接掰开,镜子里的人逐渐便了神情。 “齐公子,醒醒。”贺锦兮轻声喊道。 镜子里的人目光变得澄澈:“贺姑娘。” 紧接着,他的目光又变得狰狞:“臭娘们,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怕了你?” 随后,那齐玉柏又出现:“贺姑娘,放我走……” 贺锦兮沉默了下,说道:“齐公子,这次我将你引出来,不为别的,就是想让你跟齐玉棘做一个了断。” 第160章 做个了断 齐玉棘狞笑着道,“做个了断?那也要看我答不答应!” “嘭!”话音刚落,贺锦兮便对着他重重一锤。 “臭娘们!你!”齐玉棘下意识想要反击,不想却被贺锦兮点了穴。 “你是不是身体的主人,可不是你说了算!”贺锦兮从怀中抓出一根银针,直刺向齐玉棘的头顶。 “这个废物要是真的想留下,也不会被我夺了大部分的身体,还不如交给我!我还能将齐家发扬光大!只有我这样优秀的人……” 贺锦兮被他吵得耳朵疼,顺手将镜子往他面前一怼,他的神色又平静了一些,她立刻说道:“齐公子,我这个人嘴笨,说不出动听的话来感动你,我只是想提醒你,再不了断,只怕后面会被齐玉棘抢占身体,你就再无出头之日了。” “可是我,懦弱,无用……玉棘他,比我强,更适合,齐家……”齐玉柏深吸了口气,“连话都,说不清,有何用?” “谁说你无用!”贺锦兮从他的话中听出了端倪。 想来也是,他从出生就被人嫌弃,一路被几个分裂出来的灵魂比过来,已经是很艰难。 家里人必然也知道其他身份的能力与才干,哪怕想要治好他的病,少不得也要多加比较。 想来这也是齐玉柏得了离魂症的原因。 贺锦兮无奈说道,“且不说你来到营地之后,看护们是如何在私下里称赞你为人宽厚,处事妥当,有运筹帷幄之才,更莫说我关起来的这些时日,你如何稳住营地,得以人人称赞,只说与你相识多日的阮阮,先前她便告诉我你的本事是寻常富家子弟所无法企及的。” 闻言,齐玉柏的目光微微一荡,看向贺锦兮,“真的?” “真的!她还……”贺锦兮说着,咬了咬牙,在心中暗暗向阮阮道歉,“还说嫁人应嫁齐玉柏,只有你这般才学与样貌才是真正的良家夫婿!” “可是我……” “哈哈哈,可笑,这种谎话你也相信,你当真不知道自己是几斤几两重了!”在齐玉柏愣神的当儿,齐玉棘伺机而动,立刻嘲笑。 贺锦兮按住他的脑袋,将镜子怼到他的眼前,接着说道:“齐公子,你要是消失了,那她……她该有多伤心啊!不仅仅是她,营地里的那些看护们,病人们,都会伤心的,你不是无人在意!” “我……”齐玉柏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陷入沉默,这思绪的波动之间,齐玉棘又有了可趁之机:“齐玉柏,你别忘记了,你爹娘喜欢的是你,还是我?你一身缺点,无人喜欢……你连说话都靠身边的乐师帮你解读,你算个什么东西。” 齐玉柏的神色变得极为痛苦:“消失……我该消失吗……不能消失……我应该消失……啊——” 贺锦兮的心头一颤,她知道现在是齐玉柏最重要的时刻,如果他越不过自己,那就只能被齐玉棘鸠占鹊巢,可眼下,齐玉棘的势头比他强大得多…… 他,真的能够战胜齐玉棘吗! …… “啊——”痛苦的嘶吼声震破云霄,也惊到了营外的看护们。 营内的巡逻慌忙循声而去,直追到了司命夫人的房子前,正要找司命夫人确认情况,忽然看到她的房门砰的一声,碎成无数片,一个鼻青脸肿的男人走了出来。 “齐公子……” “齐玉柏……” 众人认出他正是近日在营地替代贺锦兮发号施令的齐家公子,连忙上前正要开口,却不料,齐家公子竟然抬手将为首的人一拳打倒,一个纵身,踏上屋顶,钻进茫茫夜色之中。 随后赶来的阮阮亲眼看着他离开,连忙去看贺锦兮,却发现贺锦兮的房间里无一物是好的:“贺姐姐……“ “是齐玉棘。”贺锦兮看起来颇为狼狈,“他发疯了,功夫也变得更厉害,我怕伤害到旁人,不敢与他抗衡,只能让他离开。” “哎呀!这可糟了!齐玉棘他……”阮阮急的团团转。 贺锦兮连忙安慰道:“别担心,我想他变回齐玉柏后,就会回来的。” 阮阮急得直跺脚:“不是呀!他刚才也没戴面巾,油布衣也都破破烂烂,这万一要是将疫病带出去了可怎么办啊!” 贺锦兮:“……” 她沉默了下,提醒道:“他应该是直接就来找我的。” “对啊!”阮阮说着,又是一顿,“若我没记错,贺姐姐你已经超过三天了?” 贺锦兮点了点头:“昨晚上就到了。” “那……那你没事,太好了!”阮阮高兴地说道,“你没事,齐玉棘出去后应该也没事,阿弥陀佛,疫病应该不会扩散……” 贺锦兮有些欣慰:“我被关了三天,阮阮倒是越来越像个大夫了。” …… 贺锦兮自丙营离开,清洗一番之后,立刻又换上油布衣,前往甲营。 “贺姐姐,你才出来,怎么不休息一下呢!”阮阮拦住她劝说道。 “我在丙营这几日什么事都没做,一直在休息。”贺锦兮道,“而且,封常棣就在甲营,他染了疫病,我得去看看他怎么样了!” 闻言,阮阮的神色一黯:“就……就算贺姐姐你去了,司命他也不一定要见你……” 自从司命被挪到了甲营之后,就停用一切药物,只令人留下了一些日常必备的物品,甚至看护想进去照顾都被他拒绝了。 “那是别人,不是我。” 贺锦兮说完,便直奔封常棣的住处。 封常棣将自己安排在了最靠山脚的位置,同时也把自己跟周遭的病人隔开。寻常看护走过来,需要一段时间,对贺锦兮而言,也不过是几个起落的功夫。 她刚刚靠近封常棣的屋子,就听到里头传来一道有气无力的低喝声:“滚开!” 贺锦兮停下脚步,又听他接着道:“我说过了,都不准过来,除非是司命夫人的事情。” 贺锦兮立刻靠近,一面说道:“我的事情,由我自己禀报就成了。” 话落,她推开了门,随即倒吸了口气。 封常棣的半个身体俯在书桌前,仅用左手撑着身体,右手在纸上记录着什么,他的脸色苍白,唇已经无血色,不过三日不见,整个人仿佛脱了一层血肉,看起来虚弱至极。 寻常重症病人在三日之内也不可能达到眼下的地步,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 “封常棣,你故意是加重自己的病情?”贺锦兮走过去,想要扶住他,却被他避开。 他仰头看她,脸上头一回露出不悦:“你怎么来了?” “我再不来,你就要死了!”贺锦兮气得双眼通红,她知道封常棣要以身试病,以此配药,但是没想过他会把自己整成这副模样。 “我说过,没那么快死。”尽管她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但是封常棣依旧从她的眼中看出了泪意,此刻又不能为她擦泪,便只能勉强安抚,“你夫君的医术举世无双。” “你要是再加重自己的病症,我夫君就要换人了。”贺锦兮气得恨不能锤他,偏偏又心疼不已,“封常棣,你能不能有个度啊!” “你先回去,我已经有了头绪,过几日病好了,就出来。”他温声哄着她,“我保证。” “休想打发我。”贺锦兮说着,直接坐到他身边,“从今天开始,不对,从现在开始,我就在这里守着,给你当下手,你想记什么东西,抓什么药,你告诉我。” “不行,这里危险!” “你一个染病的都不怕危险,我怕什么!”贺锦兮赌气地抢过他手中的笔,“我要是也染上了,说不定还能激励你,让你更快制出解药来!” 封常棣叹了口气,换一个法子劝她:“你要是守在这里,那营地怎么办呢?” 贺锦兮早就想到他会这么说,立刻道:“整个营地这么多人,也不差我一个,更何况,还有南阳侯在呢。再者,我都在丙营关了这么多天了,要是乱早就乱了,还会等到现在!” 贺锦兮说着,又威胁道:“你要是再赶我走,我就把这一身油布衣撕了,大不了关在一起。” 封常棣只得依她,道:“那我们约法三章,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绝对不可以掉以轻心。” 闻言,贺锦兮露出笑容:“你放心!我肯定要保护好自己,不然怎么照顾你呢?” 说完,她愉快地拿过墨:“你的墨快用完了,我帮你磨墨!” 封常棣再一次无奈叹息。 屋顶上,一道黑影悄悄放下了瓦片,飞一般冲向夜幕之中。 他自甲营外围绕道,直奔衙门后院,跃入封秀雪的院子门口,却没有进入,只将自己看到的一切转告给了门口的丫鬟。 丫鬟收了消息,便向封秀雪报告。 此时,封秀雪正在大厅内会客。 听完下人的禀报,她的唇角露出满意的笑容:“贺锦兮已经搬到封常棣的住处照顾他,那必然无法再管各营事务,如此说来,整个营地就在你的掌控之中了。” “这种掌控不要也罢。”回答她的是立在窗边的男子,他转过身,月光洒在他的脸上,露出他的真容,赫然便了神色焦燥的齐玉棘,他不耐烦地说道,“我每日还要借扮成齐玉柏管着营中事务,简直要命,司药还是赶紧想办法接手这些杂事。” “你觉得封家人中,谁更适合接手?”封秀雪反问道。 “谁接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想要什么,司药你应该清楚。”齐玉棘哼了一声,“先前让我开庭林斋时,你就说过,只要我助你一臂之力,你就能帮我除掉齐玉柏,结果最后还是要我自己动手。” “你不是说,已经将齐玉柏控制住了,还要我做甚?”封秀雪看向齐玉棘,眼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防备。 “除非根治,否则我不放心。”齐玉棘说着,怀疑地看向她,“你该不会……治不好我,故意用这些事情骗我帮你做事?” 封秀雪微扬下巴:“你当我是封常棣?既年轻又没本事,也没见识?你这病症我见得多了,待我坐上司命之位,自然会治好你。” “有司药,哦不,未来司命这话,我就安心了。”齐玉棘朝他拱拱手,“没事我就先告辞了,这会离开得太久,他们会起疑心,特别是阮家那个,盯得甚紧。” 齐玉棘说罢,径直离开。待他一消息,隐于帐缦后的黑衣人才现身。 “果然,没了封常棣的指点,贺锦兮就急了,丢下一堆事务跑了。”黑衣人冷笑道,“本以为封常棣不好下手,如今看来,他的软肋倒是实用。” “这次也算是歪打正着。”封秀雪看向黑衣人,“不过你也听看到了,齐玉棘撑不了多久,我们得找个人替代他的位置。” “这个人,我已经想好了。” “是谁?”封秀雪问完,又猜测,“二哥和四哥若是聪明点,倒是好用,但他们……你也知道,不堪大用。” “那是两个废物。”黑衣人笑道,“能成为营地之首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我!” 封秀雪看向他,眼中掠过一丝厌恶,复又问道,“可是你……” 黑衣人神色狰狞,“怎么,你有异议?” “没有。这些本来就该是我的。” 第161章 封廉忌上位 自从贺锦兮开始照看封常棣起,就将手中的事务都丢到了一旁,每日三餐出来吃之外,休息都是在他屋内。 这一日,她匆匆用过饭,便要进营,走到门口,就被南阳侯召去。 一进门,她就看到封秀雪和齐玉柏站在南阳侯身侧。 见到她出现,南阳侯便道出了目的。 原来贺锦兮去封常棣后,齐玉柏代为管理,连着数日顿觉力不从心,于是向南阳侯请求支个人顶替他的位置。 南阳听完之后,没有回答,只令人去招贺锦兮。 至于封秀雪,只是恰好来禀明自己的进度。 以封秀雪的话说,就是前后脚。 贺锦兮:信你的邪! 她的心里如此想着,嘴上倒是笑道:“此事但凭侯爷安排,锦兮如今只管照顾司命,已无心理会旁的事。” 贺锦兮的话让南阳侯犯了难:“但是这营地一直由你统筹,这要是换了人只怕是不太妥当。” “正是,司命夫人原以为只是代管,如今这中情况不太妥,我终究做不好。”齐玉柏也跟着劝她,“司命他,有人管,你不如,快回来。” “我只是个女人,对女人来说,夫君就是天,如今天都要塌了,我根本无法静心去做别的事。更何况……”贺锦兮看了封秀雪一眼,“司命已经把药研制出来了,如今只剩下确定疗效,这当儿是绝对不能有任何意外情况发生的。” “竟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了,那你就先照顾司命。”疫情重要,南阳侯立刻断了将贺锦兮叫回来的念头,随即又头痛,“可要是换人,又该换谁呢?” “此人必须是医术高明之人,又曾经管过许多人,否则难担此任。”齐玉柏深有感触地说,“像我这样的人就不太适合。” 可是营地上这类人并不多。 “我这儿倒是有个好人选。”一直立在一旁没有出声的封秀雪忽然插话。 “司药是想毛遂自荐?”齐玉柏立刻反对,“司药如今正忙着研制解药,恐怕无法抽出心思去管这么多琐事?” “齐贤侄说得是。”封秀雪笑道,“我说的人选,也不是我自己。” “那是谁?”齐玉柏怀疑地问道。 “他已经到了这里,正在门外准备求见侯爷,要不请他进来?”封秀雪说道。 南阳侯连忙点头。 片刻之后,一道苍老的身影出现在大家的面前。 南阳侯定睛一看,惊讶说道:“这……这不是司脉吗?” 贺锦兮也是万万没想到,封秀雪竟然把封忌廉找来了。 却见封忌廉微笑着走过来,朝南阳侯拱了拱手,客客气气地说道:“侯爷,老身本以为疫病之事,有常棣在就不用多操心,只需让弟子们过来鼎力相助即可,只是坐在家中听着一日比一日多的病人,始终无法安心。” “叔父说他的医术虽然不如常棣,但也想要为百姓出一份力,于是就启程来了北城,今日才到,便想着看看能做些什么。” “百姓受苦,老身实难束手旁观。”封廉忌说着,擦了擦眼泪,“这一路过来,看到百姓们的苦难,心中更加难受,还请侯爷不要嫌弃老身年纪大,哪怕是做一名普通看护,也是愿意的。” “叔父一生为司脉部任劳任怨,为司脉部立下汗马功劳,这等才干怎么能当看护呢?”封秀雪说着,朝南阳侯福了福身,“方才看到侄媳和齐贤侄为难,我便想到,叔父来得可不正是时候吗?” 二人一唱一和,可是把贺锦兮看笑了,她才不相信这是巧合,可是眼下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正想开口反驳,不曾想,旁边的齐玉柏竟然高兴地说道:“久闻廉忌叔公大名,营地有你主持大局,真是太好了。” “侄媳,你看如何呢?”封秀雪说着,挑衅地看向贺锦兮。 贺锦兮:“……” 齐玉柏已经把封廉忌捧上天,若是此时她反对,只怕不一定有用,还会给旁人落下舌根。 封廉忌此时来北城主持大局,明摆着是要摘他们的桃子。 思索片刻,她只能干笑一声,点了点头,说道:“有叔公帮忙,那真是太好了。” 于是,这件事便如此定下了。 封秀雪和封廉忌得了满意的结果,立刻便去做准备,齐玉柏也起身告退。贺锦兮正要追上他,却被南阳侯叫住了。 待她停步,南阳侯立刻开门见山:“司命夫人,本侯也看出,你对封廉忌的能力很是怀疑。” 贺锦兮沉默了下,点了点头,低声将于封廉忌的过往与南阳侯说明,又道:“若是叔公能不藏私心,自然是最好的。” “你放心,本侯会好好看着他,这营地是你一手稳定的,本侯不会任由旁人为非作歹。”南阳侯严肃道。 贺锦兮松了口气,忽然又想到另外一件事:“先前听闻,商二小姐她也染上时疫,虽说她已经进入甲营,但还请侯爷小心。” 南阳侯点头说道:“本侯已经按照你的提醒彻底清洗凝珠的院落,幸而并没有旁人染上。” 贺锦兮想到那日的情形,心中无奈:“商二小姐平日里只是针对我,却不知为何忽然对我恨之入骨,更不知道她是从何处拿到病人的衣物,这期间的疑问,只能等二小姐痊愈之后,才能问明了。” 南阳侯却是脸色一沉:“司命夫人,你说得极是,有些事情,是得查一查!” 贺锦兮知道南阳侯听出了自己的话外之意,便也不再叨扰,起身告辞。 这会儿时候不早了,得给封常棣送饭,这几日他的烧得厉害,若是无法及时吃饭,只怕不妙。 将将走到甲营门口,便听到财叔在身后叫她。 她转过身,看到小后院的几位朝她走来,立刻露出笑容,招了招手。 陆婶一过来,便立刻询问封常棣的情况,这才无奈说道:“听到封常棣以身试药时,我真是惭愧,他是君子,我们先前竟然还如此误会他。” 贺锦兮笑道:“封常棣并不在意这些,而且你们带了这么多人来解了燃眉之急,他也很感激。” 第162章 要露馅了 “这些又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夏姐摇了摇头,又道,“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决定和你一块儿照顾封常棣。” “我可以照顾他。” “小十,你一个人总有顾不上的时候,比如现在。”殷武指了指她手中的饭盒,“你为他带饭,就得离开他,那万一他这会儿需要人呢?没有人照顾怎么成?” 贺锦兮一愣:“说起来,我的确出来得太久了。” “所以啊,这个时候我们就可以帮忙了!”财叔笑眯眯地说道,“财叔可以保证,你们独处的时候,我们绝对不会去凑热闹。” “对对对,绝对不会出现你们新婚之夜时的情况!”陆婶飞快接话。 说完,大家都沉默了。 遥想她和封常棣成亲那一夜,他们在屋顶上守着,然后……惨痛的经历令人心有余悸啊! “你们说得对,我一个人是顾不过来,可是你们自己也要管那么多人,都跑来封常棣只怕不合适,要不……” 贺锦兮不好再拒绝他们,转头看向殷武,“殷哥来帮忙?他应该比你们闲?” 大家虽然不情愿,但是想想眼下的实际情况,只能同意。 临行时,一个个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仿佛将全天下交到他手上似的。 贺锦兮看着都替殷武吃力。 不过,也正是有了殷武的帮忙,能做一些她不方便做的事情,贺锦兮才得以稍稍喘息。 接下来的这几日,她便多了时间帮封常棣熬药,记录病症的变化,再根据药方调整。 贺锦兮不知道的是,在她埋头和封常棣研究解药的时候,营地发生了一件大事。 封廉忌随南阳侯进入营地,营地上下就对这个空降的老头满是怀疑。 “这是谁?一大把年纪了,还跑到营地来?” “听说是封家司脉。” “司脉?能有司命厉害?” “我家司脉掌管司脉部数十年,医术精湛,不逊司命!” “看着不像啊,要是有能耐,为何等到现在才来?” “听说封家水深得很,四部不和,说不准司脉就是来摘桃子的!” …… 封廉忌仿若未闻,从南阳侯手中接过管理的印章之后,似乎才想起什么:“老朽在赶路途中,始终未曾断过对北城疫情的消息。” 南阳侯敷衍道:“司脉有心了。” 封廉忌并不在意南阳侯的冷淡,微微提高了声音:“经过多日研究,老朽倒是制出了一剂药方,侯爷不妨一试。” 闻言,南阳侯精神一振:“当真!” 封廉忌已从怀中取出药方道:“其实老朽昨夜已将药方熬制好,给甲营的病人服用,疗效甚佳。”说着,他又报出甲营病人的房号。 南阳侯当即派人去确认,片刻之后,传信的人喜滋滋地回报,那名病人服药至今,病症减缓了不少,精神头也好了许多。 话音刚落,众人的态度大变。 大家都没想到,这位空降的司脉竟然是福星,一出现就解决了举世难题。 唯有封秀雪在看过药方后,面色沉冷如冰川。 …… 封廉忌院内。 “族叔,你这是何意思!”遣散众人,封秀雪质问道,“我帮着你掌控营地,你竟然将药方公布出来!” 封廉忌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也知道,整个营地对我十分怀疑,我必须得拿出镇压他们的东西,否则如何服众?” “但是我和常棣是立下赌局的!”封秀雪愤怒问道,“胜者就可以坐上司命的位置!” 封廉忌点了点头:“司命掌握着封家的传承,更是陛下亲封的一品官,谁不想坐上司命之位呢?” 闻言,封秀雪猝然一惊。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封廉忌:“你在利用我?” “你我之间谈何利用?不过是互惠互利。”封廉忌摸着胡须说道,“你一介女流,能坐上司药之位,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司命之位,不是你能肖想的!” “你就不怕我说出去么!”封秀雪怒道。 “我当了一辈子的司脉,诊脉开方,手下医治的病人成千上万,你呢?日日与草药为伍,说出去?谁信?”封廉忌拍了拍封秀雪的肩膀道,“你呢,就坐稳你的司药便可,当年把你捧上去,可是费了不少的力气啊。” 封秀雪自然听出他话中的威胁。 他能将她捧上司药之位,自然也能将她拉下来。 眼见着她的面色逐渐缓和,封廉忌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如长辈般劝道:“天底下没有几个女人能有你如今的地位,你就知足,贪得无厌只会失去一切。” 封秀雪压住心中的怒火,露出笑意:“族叔你说得对,其实这司命之位你坐,或者我坐都比常棣霸占着不放好。” 封廉忌盯着封秀雪道:“只要你言行合一,我自然不会亏待你,这些年,我们不都这么过来的吗?” 封秀雪难得露出乖巧的模样,轻轻低下头,将眼底的狠厉压下。 …… 封廉忌确实有两把刷子,随着他的管理,营地又有了贺锦兮先前的样子。 而他拟出的药方,也被南阳侯收走,寻了全营大夫一再确认。 为了确保药的效用,避免出现意外,南阳侯并没有立刻将药方公开,而是从甲乙两营各寻数十人试药。 重症病人五日后,病情成功得到缓和,轻症病人更是趋于康复。 营地上下大为惊叹,大长老当天就将司命更换的请愿书送呈南阳侯,迫切为这场赌局定下结果,无人理会此刻依旧在甲营小屋的封常棣。 就算南阳侯以疫情为由,暂时将请愿书压下,但是在封家族老眼中,封廉忌已经是胜利者。 就在大家对他逐渐改观的时候,突如其来的消息却将大家打个措手不及。 那日下午,封廉忌正召集三大营地的营长,讨论调整各个营地的巡逻等问题时,官差突然上门,将封廉忌带走了。 当天下午,便传出他谋害司命的罪名。 第163章 两虎相争,渔翁得利 阮阮觉得蹊跷,四处打听之后,立刻趁着贺锦兮出来吃饭的当儿,把一手瓜奉献给她。 “这个封叔公,表面上看着慈眉善目,公正无私,实际上坏透了!”阮阮说起这个,真是咬牙切齿,“原来他在我们进入疫区的时候,就混在封家的队伍里进来了,一路上都在想办法使坏,可是一直没得逞,后来他发现商凝珠脑子不清楚,于是派人收买了商凝珠身边的嬷嬷和丫鬟,无时无刻不在她耳边说你的坏话,还怂恿商凝珠害你,你也知道现在的商凝珠脑子不太清楚,听着听着就当真了。” “商二小姐身边的嬷嬷丫鬟倒是好大的本事,竟然连病人的衣服都能拿到。”贺锦兮皱着眉问道。 “啧,这可不是他们的本事,是封叔公……唉,这种坏老头,我可以不叫叔公吗?”见到贺锦兮点头,阮阮立刻改口,“封廉忌从前不是管着司脉吗?这会儿司脉部还是有他的死忠,他的死忠呢又在甲营做事,就趁机偷走了病人的衣服送出去,再通过司脉的人交给商凝珠身边的人,还有商凝珠进入甲营,也是他的安排,这手段,太可怕了!” 阮阮啧啧说完,看到贺锦兮不为所动,忍不住困惑:“贺姐姐,你不奇怪吗?” “能猜到一些。” 事实上,在商凝珠动手的时候,贺锦兮就觉得奇怪了。 她为什么能进来?为什么会有病人的衣物? 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人主使。 一开始,贺锦兮是怀疑封秀雪,所以才会任由封秀雪提议,一直到封廉忌出现,才让她将这些疑点都串联在一起。 也正因为这些怀疑,那天她才会提醒南阳侯去调查。 南阳侯不愧是一方之主,不过短短几日,就将事情查清楚了。 阮阮有些失望,但又立刻打起精神:“不过,有个地方你肯定猜不出来。” “哦?”贺锦兮侧了侧脸,做出洗耳恭听的姿势。 “侯爷查到嬷嬷的时候,嬷嬷也不知道跟自己接头的人是谁,是有人写了一封匿名信告发了司脉的人,侯爷才顺藤摸瓜查出来的。如果不是这封信,还得耽搁几天呢!”阮阮说着,凑到贺锦兮的面前,“这个,贺姐姐你是不是想不到?” 这确实是贺锦兮没有想到的。 那个写匿名信的人是谁? 必然不可能是小后院,他们如果发现的话,肯定会第一时间报告南阳侯。 叶声这几日被封常棣派出去办事,也不可能发现的。 阮阮这口气就更不用说了。 思及此,贺锦兮反而想到了一个人——封秀雪。 她很清楚封秀雪为了司命之位有多么拼,哪怕失去司药部的控制权,也要坐上那个位置,如今被封廉忌摘了桃子,心中必然怨恨。 封秀雪是被封廉忌推上司药之位,对封廉忌的情况必然十分熟悉。 最重要的是,封秀雪准确无误抓住了南阳侯的软肋,以商凝珠为切入口,令南阳侯不得不重视这个问题。 商凝珠是南阳侯的亲妹妹,身份高贵,谋害她,这罪名可大可小。 但是贺锦兮同样怀疑,南阳侯不会太过为难封廉忌,因为他开出了治疗疫病的药方,这几日已在全营地服用。 “可是话说回来……”阮阮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她看了过来,便听阮阮接着问,“我总感觉齐玉柏这段时间很奇怪。” “哪里奇怪了?” “你看哦,他明明是我们的人,可是封秀雪推举封廉忌的时候,他居然举手赞同!” 贺锦兮道:“他毕竟不是封家人,不清楚这些弯弯绕绕也是正常的。” “可是他和封廉忌共事的时候,也是百依百顺的!有一次我气不过,拉着他问个究竟他竟然……”阮阮说着,脸微微一红。 贺锦兮立刻发现了端倪:“竟然怎么?” “他竟然说我既然喜欢他,为什么还要处处和他作对!” 闻言,贺锦兮心头咯噔一声,糟了,之前撒的谎是要露馅了! 她状若无意开口:“那你怎么回答?” “我……”阮阮的脸更红了,“我当时一下子没过脑子,就说,喜欢的是从前的他,不想现在的他,现在的他就像讨厌的齐玉棘,区别就在于齐玉棘比他说话利索!” 贺锦兮:“……”哦豁!算不算歪打正着? 阮阮说完,立刻又紧张地解释:“贺姐姐,你放心,我最喜欢的还是你,他算什么,我就是一时说错话而已!” 贺锦兮点了点头:编,你接着编,我信算我输! …… 贺锦兮和阮阮分开,便立刻将这个消息告诉封常棣,同时也将誊抄好的药方与煮好的汤药送进来。 封常棣望着药方,眉头蹙成一团,久久没有散开。 “怎么了?药方是有什么问题么?”贺锦兮察觉到了不对。 “药方没有问题。”封常棣道,“这药方用得巧妙,拟药方的人对疫病简直了如指掌。” “既然大家有救了,你为何又愁眉不展?”贺锦兮奇怪问道。 她不认为封常棣会因为失去司命之位而发愁,却又想不出旁的原因。 “这药方要是早两个月出现,会更好,现在,太晚了。”封常棣叹了口气。 贺锦兮听出其中的异样:“药方还是有问题?” “对,我之所以始终寻不出对策,是因为疫病每隔一段时间,就变幻症状,必须得找到其根源,才能一举将其打败。两个月前,这个药方的确能根治病症,但现在……” “可是此药已经全营服用,听闻南阳侯也打算用这个药方为封廉忌抵一些罪责。”贺锦兮道。 “他不会那么顺利。”封常棣斩钉截铁道,“司药,不会让他离开大牢的。” 封常棣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染封家子弟的声音。 “司命!不好了,甲营病人的症状忽然又变重了!” 闻言,贺锦兮登时变了脸色,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第164章 只有死人才能保住秘密 北城地牢。 由于北城先前的疫情很严重,衙役们并没有和从前一样照应,这里更加潮湿,也更加臭。 封秀雪踩着滑腻的地面,跟着牢头进入封廉忌的牢房。 她给了牢头一封银锭,牢头千恩万谢离开。 待人走远,她才转过身看向坐在地面的封廉忌,不耐烦地开口:“有什么事,快说。” 封廉忌抬头看到她,如获救星,立刻朝她爬过来:“秀雪,你得救我!” 就在不久前,他还得意洋洋地认为,自己一定可以凭借时疫药方的功劳被人风风光光迎回去,谁知道那些病人竟然病情复发,他还没碰到南阳侯的一纸赦免令,就被收了回去。 封秀雪连连后退,躲开封廉忌,嫌恶地说道:“叔公,你害的是封常棣,是司命,是祖母最疼爱的曾孙,你还害了商凝珠,那可是金枝玉叶,就算她得了癔症,也不是你能轻易设计的,最重要的是,你拟定的药方不但没有治好病人,反而加剧了病症,多罪并罚,你让我怎么救?”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封廉忌到底是老狐狸,立刻听出了其中的不对,“这些事情难道和你关系?” “跟我有什么关系?”封秀雪不在意地反问,“混进司脉部队伍的人是你,安排人去收买嬷嬷的也是你,想要对贺锦兮动手的人也是你。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秀雪!你别想置身事外,如果我有事,你也不会好过!”封廉忌卖惨不成,面露狠意,“你别忘了自己是怎么坐上司药的位置了吗?你和我一样,手中都握着人命,要是你不救我,我就告诉全天下的人,你这一手炮制药材的法子,是从叶望芝的手中夺走的,根本不是你研究出来的法子!我要告诉陛下,毒药材之事和你有关,我还要告诉南阳侯,北城的疫病是由你亲手炮制的药材中合成的,到时候,你就只能跟我一起死!” “这些可都是你的主意!你把这么多罪名都扣在我头上,是想撕破脸?”封秀雪冷着脸看他。 “我不想,可我要是活不下去,那为什么不多拉一个人当垫背呢!”封廉忌看到封秀雪苍白的脸,顿时得意万分,“你如今已经是司药了,常棣感染了瘟疫,十有八九是要死透,到时候司命之位也是你的,我就不同了,我现在已经身败名裂,封家也容不得我,你说是不是?” “叔公,你说得很对。”封秀雪俯身靠近封廉忌,一双杏眸泛着冷意,似乎是有些畏惧了,“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做?” 封廉忌得意地靠近封秀雪:“你在这里有的是人,可以找一个死人扮成我的样子,把我弄出去。我保证,出去之后,给我一笔银子,我就远走高飞,到时候,你高枕无忧,我也……” 说话间,封廉忌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飞进自己的口中,待他反应过来,张嘴想要吐出来时,那东西迅速顺着喉咙钻了进去。 “你……你给我吃的是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我最近弄出来的新玩意儿,名字还没起,不过效果很好。”封秀雪弹了弹手指,“就是会让你说不出话,再生出幻觉,然后亲手结束自己的性命而已。” “最近研制的……你……你早就想我死!”封廉忌掐着脖子,瞪大了双眼。 “对啊,要不然我也不会示弱,不会让你去动手,更不会暗示你去害贺锦兮了。”封秀雪笑了笑,“你从前看不起女人,这会儿也要强出头。看看,这不就吃了女人的亏。” “你!”封廉忌还想说话,可是已经发不出声音。 “可惜,你觉悟的太晚了。”封秀雪看着他笑了笑,“这么多年来,你我都捏有彼此的秘密。但你知道,只有死人才能保住秘密。” “呜……”封廉忌挥了挥手,想要抓住封秀雪,可是她闪得快,只来得及抓住她的衣角。 封秀雪也不含糊,从怀中取出匕首割下衣角,冷冷说道:“千万不要看不起女人,下辈子一定要记住这个教训。” 说完,她转身离开。 盘踞在心间的最后一颗石头也落下了。 接下来,就是司命之位了。 封常棣真的以为自己能打败她? 殊不知,从他还未踏入疫区的那一刻,这盘棋,她就已经开始下了。 这会儿,是该收尾了。 只是封秀雪不知道是,她前脚刚走,李闲庭后脚便到了。 …… 五天后,整个营地都听到封廉忌在狱中自杀的消息。 听说他把自己的喉咙扣烂了,用血在墙上写下自己的忏悔,说自己不应该伤害司命夫人,妄图以此来打击司命,扰乱他的心神,害他制不出解药。 封家耆老努力想要遮掩的事情就被这样掀开了。 百姓们虽然震惊,但想想也明白,封家是高门大户,有这样的阴私不足为奇。 也正因为这一出,封家退出了营地的管理,南阳侯顺势将权力交给了阮家。 关于封廉忌的消息,众人并未太过关注,因为此时,大家都被另一个消息吸引了注意。 也是在五天前,封秀雪也交出了治疗疫病的药方。 这次,南阳侯不敢在轻易下结论,只寻了几名自愿试药的重症病人,小心照顾,一直到病情不再复发,确定痊愈之后,才敢公布结果。封秀雪的药方虽然令病人备受折磨,形容枯槁,好歹是把命留下了。 待确定之后,墙头草般的封家长老们当即将用在封廉忌身上的那一套又挪到了封秀雪身上,又是请命,又是请赏。 正是烈火烹油之势,封常棣忽然从甲营小屋出来。 此时,封家族老与封秀雪正在南阳侯处,催促他尽快通过封秀雪的司命之位,同时写奏折请圣上将封常棣的官身转给封家其他子弟。 封常棣的出现令众人大为骇然,因为他竟然……竟然没有穿油布衣,没有戴布巾,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走进来。 第165章 药方里的炮制手法 大家纷纷往后退,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嘴,纷纷出口指责。 “常棣,你这是……怎么不戴面巾!” “亏得你还是司命,这点都不懂……” 封常棣的目光冷冷扫过众人,唇角露出几分讥诮:“身为大夫,就这么怕死?” “胡闹!”大长老以袖掩面,“还不快回甲营去!” “大长老,重症才要回甲营,无病去什么甲营?”贺锦兮是和封常棣一块来的,此时的她和封常棣一样,已经卸下了油布衣,正跟在封常棣身侧。 “无病?”南阳侯一愣,“司命,你……你的病治好了?” 贺锦兮笑道:“正是,经过这些时日的调养,司命的病不但治好了,而且已经恢复到先前的康健。” 封常棣微一颔首,贺锦兮适时将捏在手中的药方送上:“这是司命的药方,请侯爷过目。” 南阳侯立刻接过,待看完药方,面上露出奇怪的表情。 长老们也跟着传阅,随后,厅内爆发出嘲笑声。 “常棣啊!你真的是黔驴技穷了,竟然抄旁人的药方!”大长老严肃地开口。 “大长老,这方子里的每一味药都是司命亲身酌量试过之后确定的,哪来的抄药方一说!”贺锦兮不满地说道。 “就连份量都一模一样,怎不算抄?”二长老敲着药方道。 “其实病理一致,用药相同并不希奇。”封秀雪轻咳一声,温和说道,“常棣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制出药方,确实了得。” “你的药方研制出来之后,便已在封家子弟身上用过,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他知道了抄一份充当自己的又有什么稀奇?”封元盛说着故作痛心疾首道,“只是常棣,你怎么能这么做呢?” “是啊,输给你姑姑又不丢人,何必那么在意司命的位置呢?”封元齐也跟着开口。 贺锦兮的脸一沉:“诸位叔公叔伯,你们……” 话未说完,便被封常棣拉住。 他朝她轻轻摇了下头,她只得止住声音。 封常棣将贺锦兮护在身后,冷冷看着众人:“我原以为你们不会那么瞎,没想到,你们不仅瞎,连脑子都没有。” “常棣,你不要以为有司命身份在,就可以随意折辱我们!”封元盛怒气冲冲道,“再怎么我们也是你长辈。” “即是我的长辈,就得公正,张口之前,先把药方看清楚了。”封常棣说着,甩了一下衣袖,袖中就飞出无数张药方,哗啦啦的全贴到长辈们的脸上,除了南阳侯。 是以,旁人只顾着气急败坏,唯有南阳侯看出了不同,他指着药方最下一行道:“药方里的药材的确是一模一样,但是药材的下方为何会有炙、炒、漂、水火之类的字眼。” 贺锦兮道:“这些都是药材的炮制之法,一些药材需火制,一些药材只可水制,还有一些就必须水火共制。” 大长老捡起地上的药方看了一眼,便冷笑一声道:“荒唐,身为司命竟然不知炮制之法,桂枝应需蜜制,泽泻应当麸炒,你写的是什么!你不知道是药三分毒?不知道用错炮制之法,不但无法激出药效,更有可能影响整个药方,甚至危及性命!” “正是因为知道这些,所以我们才调整了各位药材的炮制之法,以此调和药效,去除毒性,这味药才可在治好疫病的同时,亦不伤及根本。”贺锦兮淡淡道,“这些不过是寻常的君臣佐使之道,大长老竟然不知?” 大长老冷哼一声:“那朱茯苓呢,秀雪的药方中,以茯苓入药,茯苓可健脾和胃,常棣为何却改成了朱茯苓?” “病人染上疫病,受病症折磨,寝食难安,心神不宁,朱茯苓的宁心安神之效更甚于茯苓。”贺锦兮似乎知道大长老要说什么,飞快接了下一句,“而健脾和胃之效,便在药方中的另一味药生白术之中。” “既然知道白术可以健脾和胃,更应炮制之后增加药性,你们又做了什么!竟然偷懒用生白术!” “病人已被疫病折磨多日,脾胃俱虚,生白术更为柔润。”贺锦兮说着,看了封秀雪一眼,不慌不忙道,“我们治病,应以人为本,而非贪功求快,若下了得猛了,就算捡回一条命,也不过是个皮囊,撑不了多久。” 众人想到封秀雪药方下的病人,以及如今安然无恙的封常棣,高低立判。 “秀雪的药是猛了点,但是疗效却是立竿见影,反而是常棣你……”封元盛下意识地应道,“只有你自己服用,要知道,你的身子骨向来比旁人强壮,用你来参考,做不得数!” 他话刚说完,封元齐就瞪了他一眼。 封元盛想起先前的事儿,便立刻闭了嘴。 现在封秀雪吃了瘪,是她自作自受,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他们应该看戏才对! “不止是司命,我们家的弟子也用了。”阮阮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她跟在一名中年男子的身后,面色肃然。 这名中年男子是阮阮的叔父,因为管的是家中药草的生意,所以被阮家派来帮忙。没想到帮着帮着,因为表现出众,成了营地的管理者。 他踏进门后,先同南阳侯行了礼,这才看向封秀雪道:“司药的药方传来之后,在下恰好也收到了司命的药方,斟酌之后,决定寻几个染病的子弟也试一试司命的方子。” “阮二当家,你竟然私自寻人试药?”封秀雪闻言大惊,“你可知这么做的后果?” “因知道后果,才会小心谨慎。”阮二当家了不卑不亢地说道,“自我成了营地的管事之后,便日日小心,生怕行差踏错,辜负侯爷的厚望,连累无辜的百姓。” 说着,他拍了拍手,几名男子便出现在门口。 阮二当家道:“这几位都是甲营登记在册的病人,侯爷可以确认身份,再查一查他们如今的身体是否已经康健。” 南阳侯当即便令大夫去确认。 阮二当家又道:“从前只听司命为了诊治病人,会如神农那般,以身试药,本以为是以讹传讹,今次来了北城才知,此言不虚,司命特意染病,亲身试药,试过之后并无大碍,我才敢为病人用药,而司药……却是不同了。至少,我不曾听说你喝过药,甚至不见你踏进过甲营。” 封秀雪冷冷说道,“常棣既然已经制出解药,为何不出手,偏要等上这么多天才开口?” 贺锦兮笑道:“我们在等你。” “等我?”封秀雪看着她的笑容,心中闪过一丝不安。 “我们知道你对封常棣始终不服,若是没有给你出手的机会,你又如何能承认自己的问题所在。”贺锦兮说着,顿了顿,又道,“你治的那些病人,我们已经着手调养,有司命出手,他们必然可以恢复健康。” 贺锦兮说罢,又从怀里取出一张纸:“这是根据他们身体情况拟定的疗养药方,司药看一看?” 封秀雪扫了一眼药方,却没有接过来,脸上却露出了诡异的微笑:“常棣,你的确算无遗策,但我还没有输!” “你已经没有机会和常棣轮输赢了!”一道声音从门口传来。 封秀雪身体一震,缓缓转过身,惊愕地望向来人。 第166章 封秀雪倒台 “死去”多日的封廉忌走进了内堂。 见到封廉忌,封秀雪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你没死?” “我怎么可能死?”封廉忌望着封秀雪道,“我死了,你往我身上泼的那些污水就无法澄清了!” 说着他看向了南阳候,跪在了地上,“草民封廉忌有罪。” 随即,封廉忌将他和封秀雪的龌龊事,全盘拖出。 原来,十九年前,一名游医叶望芝时常会在乡间替贫苦人家免费看诊,她的行为动了封家司脉一部封廉忌的利益,于是他便想打压她。结果等封廉忌见到叶望芝后,见她貌美,便动了强娶的心思,叶望芝抵死不从,封廉忌恼羞成怒,于争执中错手将叶望芝打晕只剩一口气,可当时封廉忌很是慌张,以为自己打死了人。 而恰在此时,他的举动被封秀雪发现,而对方与其交易,她出面帮他摆平麻烦,而封廉忌则助她坐上司药的职位。然而,当时叶望芝并未死透,封秀雪将其弄死,以防自己和封廉忌的交易生变。 一开始,封廉忌以为是自己错手杀死了叶望芝,又不善于善后。便听信了封秀雪的提议,后来他从仵作那无意听见,叶望芝真正的死因是被勒死。 为此,封廉忌发现了其中的蹊跷,但事已成定局,他也不想再这件事上过多的追问,以免旧事重提,将自己搭进去。 再后来,因为利益相连,他不得不和封秀雪长期合作。 但没想到,封秀雪的胃口越来越大。 当上司药之位后,她又觊觎司命之位。 为此,她蛰伏了十几年后,终于觉得时机成熟了,便对封常景下毒。 此毒名为“碧寒枝”。 碧寒枝药性复杂,极为难解,但又不会立刻让人死去。 她用此毒对付封常景,目的就是为了他不会立刻死,但是又拖着残身支撑几年,如此便能拖垮司晨一部。其次,封常景病重可牵制住封常棣。 封常棣和封常景兄弟情深,肯定会花心思治疗哥哥,没心思做旁的事儿。 这样,封秀雪才有更多的时间巩固地位。 事实证明,她的目的达到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封常景的妻子商芸音能力出众,既能照顾病重的夫君,还能代他将司晨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 封廉忌将这些过往倒豆子似乎的倒出来后,在场的人全部沉默了。 封元齐和封元盛两兄弟更是张大了嘴巴,老半天都没办法合上。 就连封常棣也觉得不可思议。 他千算万算,千想万想。 万万没想到,大哥的毒是封秀雪所为。 愤怒之下,封常棣咬牙切齿地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封秀雪脸色惨白,不予回答。 倒是封廉忌替她回答了:“因为祸水东引。” 封常棣:“……” 好一个祸水东引。 哥哥中了碧寒枝之毒,他追查源头时,一直盯着南阳候府的商忻舟。 却没想到,竟是内贼。 听闻这段过往的南阳候看向了封秀雪:“司药,你有什么话可说?这些罪,你可认?” 封秀雪冷冷道:“他说了,你们就信了?我以为凡事都要讲求证据!没有证据,好歹也有证人……” “草民草民李闲庭可以作证。” 这个声音令封秀雪身体一僵,她猛然转身,便见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缓缓朝她靠近,她抖着唇,声音也在颤抖:“夫……夫君……” 李闲庭依旧一身蓝衫,衣着简朴,他的面容消瘦,此刻又多了几分愁容。 “你不能……”封秀雪下意识拉住他的手,想要阻止他。 李闲庭没有甩开,只是转身朝南阳侯道:“侯爷,司脉所言句句属实,草民手中有证据……” “夫君……”封秀雪高声喝断他的话,她顶着一张苍白如纸的脸,看向了李闲庭:“夫君,你我结发多年,本该相互扶持,你为何……为何要出卖我!” “秀雪,你不能一错再错了。”李闲庭目光悲痛,“你怎么能为了司命之位,在疫情这件事上动手脚呢,这是将上万条人命置于不顾啊!我……不忍看此场景。若不是司命早有准备,那你我就是千古罪人!咱们不当司命了好不好?” 封秀雪不由地握紧了拳头:“凭什么!凭什么不当?” “秀雪,你身为一介女流,怎么能肖想司命之位!”大长老痛心疾首地说道。 这句话深深刺痛了封秀雪,她甩开拉住李闲庭的手,朝大长老大笑着说道:“之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我研制出了药方,救了上万条人命,为朝廷立下大功,皇上肯定会大肆封赏,还说我是封家的大功臣,这司命之位一定要交到我的手上,这么快,你就忘记了!” “我……我没有说过这种话,你怎么胡言乱语!”大长老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急急否认。 “怎么?我倒了,你就不认了!也对,你们这群长老耆老什么时候看上过我!这司药的位置,当年若没有封廉忌助我,我也坐不上去!” “你都已经破格成了司药,就该知足,身为一个女人,竟然还得寸进尺……啊……” 二长老指着封秀雪的鼻子骂到一半,就被她抓住,用力一拧,痛得他嗷嗷大叫。 “女人?女人怎么了?女人就不配进祠堂?女人就不配当司命?女人就得拿自己的成就去奉承你们?要不要脸,呸!”封秀雪说着,朝二长老吐了一口痰。 二长老铆足了力气,才推开封秀雪,一面擦着浓痰,一面骂道:“臭娘们,赔钱货……” 闻言,封秀雪站在原地,失魂落魄地笑着,她怨愤道:“这世道对女人不公!男人生来,上能入朝为官,下能继承家族产业。而女人呢?女人只能在家相夫教子,平庸地过完一生。女人若是想参与朝堂和家族事业,就是大逆不道之罪。” “身为女人,我坐上了司药之位,却如履薄冰,生怕哪一天被人赶下去。我必须付出比寻常男子几十倍的努力,才能在这个摇摇欲坠的位置上,多待上时日。若我是男子,一旦我坐上去,它必会稳如磐日,怎会让人心生惧意?” 说到这里,封秀雪扫视在场的每一位男性,并嘲笑着封家的男丁:“我当司药这么多年,可是比上一任强了不止百倍千倍!我辛辛苦苦操持司药一部,绞尽脑汁提高自己的医术。我的能力,你们有目共睹。如今我遭了灾,你们就对我的医术视而不见、还想抹去我的功绩?!” “身为司药,这些都是你的本份,你……”三长老喝道。 “可笑!你们这群老不死的,吃我的、喝我的,现在还好意思来指手画脚?你们说我是赔钱货,那你们算什么?”封秀雪被推得跌坐在地,原本整整齐齐的发髻散成疯婆子,“你们这群老东西,只顾着自己捞钱,早已经把封家都吸干了!但凡出一个有为的子弟,你们便想尽办法糟践,直逼得人家走投无路才放心,为什么呀?不就是怕他们动了你们的油水?封家,要不是有我在,早就被你们败得一干二净!” “封秀雪,你闭嘴!”三长老连忙冲过去,想要捂住她的嘴,不想却被她用力咬了一口,痛得他直跳脚。 “三长老,你也觉得痛啊!当年那个能力颇强的年轻子弟想要投入封家门第,你是怎么做的?你将他轰出去,还砍断了他的指头,逼得他离开南阳,再无法回来,现在你也痛了……” 眼见着封秀雪就要抖出更多的秘密,三长老一不做二不休,抓起旁边的花瓶径直朝封秀雪头上砸了过去。 然而,贺锦兮风一般地闪了过去,拦下了三长老:“长老,让她把话说完。” 三长老这才回过神,慌忙举高了手:“侯爷,我……我……” “这是你们的家事,本侯本不该过问。”南阳侯看向三长老,“但是断人指头的事,却是要说清楚。” 第167章 别打着女人的名义碰瓷 三长老支支吾吾地不说话。 封秀雪冷笑道:“你们这些人敝帚自珍又故步自封,个个自以为是,处处打压我们女人。现在,却摆着架子,对我评头论足,你们也配?就凭你们这群废物当家,这封家能撑的过几代?” 封秀雪的话,说的内堂一片哑然。 周遭,安静的可怕。 就在这时,贺锦兮打破了沉浸:“封秀雪,你作为女人固然受到了委屈,但他们道貌岸然,你难道就不是?” 封秀雪气急:“你又不是我,你怎知我的难处。” “作为女子,在这个世道确实举步维艰。你虽苦,但你不择手段的往上爬,是为了谁?为了证明女人也可以做好男人能做的事情?还是为了证明你自己?” “你的所作所为,并不是希望女人和男人一样,可以站在一样的位置、可以公平的竞争一个位置,你只想自己坐上那个权利的位置上,然后拿着权柄去压迫所有人。” 闻言,封秀雪面如死灰,她竭力地争辩道:“你胡说!” “我胡说?你当了封家的司药后,你的手下有很多能力出众的女弟子,但是你并没有给这些女弟子机会,反而会打压她们,将她们的东西据为己有。” 封秀雪愤怒地吼道:“我没有,你污蔑我!” 贺锦兮反问道:“你没有?那连翘是怎么回事?” 封秀雪连连后退,她挥舞着胳膊,扯着嗓子吼着:“连翘那是她自己咎由自取,与我何干?” “咎由自取?你敢说,不是你刻意引导?”贺锦兮听笑了,“我听闻,连翘祖上也是医者,只是家道中落罢了。她会一手炮制药材之术,虽与你盗取的炮制药材之术无法比拟,但也算是一门绝活儿。” “如此助手,你不帮她、拉她上位,不让她继续在炮制药材之术精进,你让她去研究药方,还拿自己的儿子试药?” 封秀雪嘴唇翕张,老半天才自我安慰般地反驳道:“那是封家的规矩,这些长老不让女人过于出色,我在他们面前提过连翘,但没人能认同她。” “你提携她,无非是让她看到,不是你这个主人不用她,而是封家长老不认同她,逼得她知难而退吧?”贺锦兮道,“我问过嫂嫂,当初你是怎么提携连翘的。她告诉我,你当时的提议是让连翘掌管整个司药部门的药材炮制。连翘是外人,也是你的丫鬟,并非是封家人,这些长老能答应才是见鬼。你让她步子迈得这么大,跟让一个三岁孩子去考科举有何区别?” 封秀雪道:“那是她的意愿。” “你当司药知道步步为营,却让连翘一步登天,你敢说,你不是故意的?”贺锦兮毫不留情地拆穿她,“你这么做,无非是想打压一个有可能会超越你的丫鬟,然后让她另辟蹊径,去研制药方。要是她有所成就,便能为你所用,顺便拉封常棣下马。要是她失败了,就让她‘认清’自己,绝了往上走的心思,一心一意的做你的垫脚石。这一招,一箭双雕。” 封秀雪双眼无神,只能连连摇头:“你污蔑!你信口雌黄!” “那我就不说连翘了,来说说嫂嫂吧。嫂嫂商芸音本是管理之才,我听闻大哥有意让嫂嫂去竞争司晨一职,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竟然是身为女子的你。嫂嫂的才能,封家无人不知,你封秀雪会不知?” 封秀雪冷声道:“商芸音只能算半个封家人,我反对她,并不是因为她是女子,而是因为她是外姓人,封家四部,本就该由封家人担任。” “那好,我们只说身为女子的不公,那么你身为女子,在当上司药之后,又对封家的女子做了什么?”贺锦兮又道,“如果你在当上司药后,力排众议,给封家女子机会,稳坐要职,虽然我不能苟同你曾经的所作所为,但也敬你是一个女中豪杰。古往今来,哪个帝王将相没做点龌龊事。高高在上的武皇,为了当皇帝,亲手掐死自己的女儿嫁祸给皇后。可她登上帝位后,提拔了罪臣的后代上官婉儿,给予她相位。你呢?你管辖之下的司药部和从前无异,女子就算在里头做事情,也是最底层,那些要职高位依旧在你口中的臭男人手中,你跟你嘴里固步自封的臭男人一样,只想高高在上的享受既得利益,却不曾将这些利益让出去。甚至,你为了维护利益,去利用、去迫害和你一样的女人。” 说着,贺锦兮俯视着封秀雪:“说到底,你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可千万不要打着女人的名义,行龌龊之举。” 封秀雪仰着头道:“我想在男人堆里,稳固自己的地位有什么错?错就错在他们对我太严苛,就算我想给女子机会,他们也不会给,反而会将这些,当做攻讦我的理由,我若不坐稳自己的位置,如何为他人谋福?而成大事者,就得有所牺牲。更何况,你们真以为这些事情,我一个人就能完成么?” 封秀雪说着,目光转向封廉忌。 封廉忌立刻道:“莫非,你的夫君李闲庭也是帮凶?若是如此,那我第一个不会饶了他,一定将他的罪证找出来!” 闻言,封秀雪神色一凛,片刻之后,似乎想明白了什么,瘫倒在地,双眼瞬间失去了光芒。 闹剧结束后,南阳候挥了挥手,门外候着的士兵立刻进来,将封秀雪和三长老都拉了下去。 南阳侯随即又看向封廉忌:“叶望芝之事,你有过错,但罪不至死,且你也被封秀雪利用多年,本侯就不再追究,只不过毒害司命之事……” 李闲庭立刻上前道:“这些与族叔无关,都是内子所为,草民可以作证。” 南阳侯点了点头:“且是你无辜,但因叶望芝之事,你这司脉的位置,也不宜再继续了。” 封廉忌连忙叩头道:“叶望芝之事困扰草民多年,日日担心,夜不能寐,这些年草民早已经看透权势,始终坐在司脉之位,也是为了多看一些病人,多救一些人,如今卸下,一身轻松。也有更多的精力救死扶伤!草民叩谢侯爷!“ 李闲庭跪下道:“侯爷,内子这些年做的事情,我也略知一二,她只是因为司命之位魔怔了,还请侯爷网开一面……” “是啊,侯爷,秀雪她是魔怔了!就让她回去好好休养,待疫情结束,封家一定会给北城一个交代的!”大长老连忙为封秀雪求饶。 “大哥,她都这么对我们,你怎么能……”二长老生气开口。 “她到底是我们封氏司药,是我们封家人,这些事情也都是封家的事!”大长老特意咬重了“司药”和“封家人”几个字,二长老立刻便低下了头,不再出声。 南阳侯当权多年,哪里不知道封家人的这些小九九。 于公,这会儿的确不是严查的时机。 于私,这司药虽说不及司命位高,但也是在陛下面前过了眼的。侯府与封家相交多年,也不希望封家因为封秀雪而在陛下面前有了污点。 南阳侯当下便叹了口气,往门口走去。 出了门,南阳侯发现身后除了阮阮叔侄,齐玉柏之外,竟然还站着封常棣和贺锦兮,不禁惊讶道:“你们怎么跟着出来了?” 封秀雪是司药,她一出事,司药部便是群龙无首,封家的长老们必然要先确定人选,阮家人和齐家人离开是理所应当,可他们走的话,怕是亏得很。 “脏了耳朵。”封常棣冷声道。 南阳侯想到封常棣今日并未多开口,便觉得他是太伤心,看着冷情冷性,实则一腔悲悯,若不然,也不会为了疫病,以身犯险。 然而这会儿还有旁人,他终归不好多开口,只点了点头,便离开。 待南阳侯一走,阮二当家也朝封常棣拱了拱手,说道:“司命大人,今日之事,阮某不会外泄一个字。” 阮家与封家虽有些微竞争关系,但素来相处和睦,再加上封常棣以己之力制出了疫病的解药,拯救的不仅仅是营地的那上万条人命,更避免了蔓延的危险。只此一件,阮二当家便对封常棣心服口服。 阮二当家保证完,便告辞离开,封常棣的药方有用,接下来便要为病人大量熬制,这些都离不开阮二当家。 第168章 疑点 事情虽告一段落,但贺锦兮却是心事重重。 她道:“我总觉得这件事情有些奇怪。” 封常棣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贺锦兮便将自己的疑惑一一道出。 按照她的理解,封秀雪是利用了叶望芝之事,威胁封廉忌多年,逼迫他出手相助,顺利登上司药之位,如今又借用商凝珠之手令封常棣染上疫病,将封廉忌推出来当傀儡,自己在幕后操纵。之后发现封廉忌也想当司命,于是设计将之拉下台,并在牢中结果了他。 可是封廉忌似乎早就发现封秀雪的意图,利用死遁离开大牢,在今日当着南阳侯的面不惜自揭陈年丑事,也要将封秀雪拉下来。 但是,封廉忌能掌管司脉部多年而屹立不倒,却一直被封秀雪控制,竟然需要依靠李闲庭来翻身,这未免也太过奇怪。 “不过是狗咬狗。”封常棣一锤定音,“我那族叔不是良善之辈,图谋司命之位是真,谋害叶望芝也是真,倒是李闲庭,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 贺锦兮若有所思道:“封秀雪之前想要鱼死网破之时,封廉忌提了李闲庭后,她就沉默不言了,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李闲庭这人心思深沉,我不认为他真的会被封廉忌收买。” “或者,他是另有所图。”封常棣看着她,意味深长道。 贺锦兮却是浑然不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是了,他是有野心的,但他……” “封廉忌虽然退了司脉之位,但因为他是四部中唯一的旁支,得了封家耆老的支持,如果李闲庭接下来接掌了司药部,那说明他和封廉忌之间有利益牵扯。”封常棣说着,又顿了顿,“不过这些,都不是我们眼下要操心的。” “那我们应当操心什么?”贺锦兮果然上了当,主动凑过来,下一刻却被他一把拥在怀中,吓得她差点惊叫出声。 “干什么?” “扶紧。”他微微侧身,稍稍将自己的重力压在她的身上。 “这样啊!”贺锦兮主动将自己靠近他怀中,用力撑起他,“刚才站了这么久,累了吧?我们先回去休息休息。” 封常棣享受着美人在怀的悸动,只是微笑,却不出声。 贺锦兮只当他是累了:“你还说自己都好了,结果都是硬撑!” 今日若不是要揭穿封秀雪的阴谋,她也不想让封常棣出来。 “夫人说得是!”封常棣唇角含笑,不介意在她面前扮柔弱。 “接下来的日子,你就在房里好好调养。剩下的事情,大家都会做的。” 絮絮叨叨嘱咐裹着担心,像是相处多年的老夫老妻,再听一百年都不会厌烦。 “封常棣,你笑什么?我说的话很好笑?”她略带娇嗔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 他淡淡道:“我在想方才的事。” “那会儿我可紧张了,你还笑得出来!” “嗯。”他低低应了声,侧头搁在她的肩膀,笑道,“在想,有娘子护着真好。” 贺锦兮转过头,恰好见到他如苍月般白皙的面容,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只装了她的脸。她怔怔得红了脸,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却又化为笑意,凝在眼角。 “你要护着我一辈子。”封常棣泛着笑意的眸子多了几许期待,“我也会护着你一辈子。” 回应他的,是贺锦兮惊喜的叫声:“封常棣,你看,荷花开了!” 顺着她指着的方向,他看到挨挨挤挤的荷叶布满了荷塘,花蕊如繁星点缀在绿缎中,最中间的位置,独有一朵绽放的荷花亭亭玉立。 “想要么?”他低声问道。 “不要。”她摇头,“我记得你药方中就有荷花,左右我不摘,也会有旁人摘,还是留给有用的人吧。” “我忽然想到一句话。” “什么?”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大夫,自己就能开药方。” 贺锦兮一愣:“前面的我听过,后面的……是你编的吧?” “孤陋寡闻。” “难道是我记错了?不行不行,我回去翻书看看!”贺锦兮便想要回去补一补,不想却被他扣住下巴,她下意识仰头,双唇便被他封住。 风过荷塘,幽香阵阵,裹着少女轻柔的气息如竹如兰,熟练地钻入他的鼻端,也覆上他的心间。 这一辈子,总得有一人住进心中,若能是她,真好。 “二少奶奶!”叶声的声音打破了此时的缠绵,贺锦兮下意识将封常棣一推,眼见着他软绵绵的歪到一旁,连忙又拉回来,于是推开不成,反将他抱得更紧。 就,失策。 叶声已经吓得捂住了眼:“哎呀,我没看见,我刚才瞎了没看见!” 封常棣被贺锦兮抱着,心情自是畅快,便也不计较叶声的出现,只冷声道:“何事?” “回主子,先前回竹杖居,属下发现了一只鬼鬼祟祟的鸽子,抓过来一看,竟是只信鸽,上头有封信,是给二少奶奶的!”叶声一边捂着眼,一边将两封信交出来。 先前他奉封常棣的令去殷武的家乡查探,得了消息后,便趁着多出来的时间回了趟竹杖居,一月多没见香儿,实在是想得紧。 那只鸽子就是他们说悄悄话时出现的。 贺锦兮先拆了其中一封,喜道:“是师父,他老人家回来了,问我的情况呢。” 说着,她又问叶声:“送信的鸽子可带来了?” 叶声的目光一闪,支支吾吾道:“还有一封,二少奶奶,您要不先看?” 贺锦兮当下又拆开另一封,看完之后,面色有点复杂:“叶声,送信的鸽子呢?” “这……”叶声不敢说。 那天他和香儿说着悄悄话,正是浓情蜜意之时,那只鸽子就飞来了,他下意识丢出暗器,想着炖鸽子汤讨美人欢心,没想到一提起鸽子,就看到了信。 “师父在信里问我是不是把鸽子炖了汤,还说这是他千辛万苦训好的鸽子,让我给放回去,叶声,鸽子呢?”贺锦兮隐隐有所察。 叶声本想隐瞒,被封常棣一看,顿时双腿发软:“二少奶奶,鸽子……在这儿……” 贺锦兮:“两只?” “一只!”叶声连忙否认,又有些畏缩,“另一只……应当是之前就被人吃了……” 鸽子吃了,信还在,说明吃鸽子的人应该就在竹杖居,稍一推测,便知道是何人。贺锦兮又好气又好笑。 叶声看到封常棣眉头一皱:“二少奶奶,您别气,鸽子没了,还有我,我也能送信!我轻功好得很。” “不用了。” 糟了,二少奶奶是真发怒了,连赎罪的机会都不给了!万一她一怒之下把香儿许给旁人,这可怎么是好!叶声双腿一弯就跪下了:“二少奶奶,请您不要把香儿嫁给……不对,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送信肯定比鸽子快!” 贺锦兮没好气地说道:“不用了,师父说要来北城找我算帐,到时你自己想好怎么做吧!别怪我没提醒,他这鸽子是花了大价钱养的!” 叶声心头一凉:这……不得把老婆本搭进去! 他这算不算是祸从口入。 封常棣望着贺锦兮喜滋滋的模样,问道:“你师父要来北城是为何事?” 贺锦兮道:“暗骑营令他暗中护送一批物资来北城,他恰好来了一了我的事。” 了一了她的事? 难道是要将她带走? 封常棣目光却渐渐沉下来。 绝无可能! 第169章 娘亲的玉佩 几日后,第一批重症病人得以痊愈,营地也进入到最忙碌的时期。 既然已经确定解药有效,下一步便是要让每一个病人都喝到解药。只是这药方必须连喝半月方可彻底根治,于是先一轮的难题摆在众人面前。 上万人半个月的药材要从哪里来? 眼下的药材只够五日,这还是在没有浪费的前提下。就算是马上到其他地方求援,一来一去的路程,再加上筹措药材的时间,也根本来不及,而这药,是绝不能断的,一断,便等同于前功尽弃。 尽管南阳侯严令禁止众人提起此事,以免影响到病人的心情,但正如前次那般,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病人们还是听到了风声,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便要熄灭,这对他们来说,自是巨大的打击。 更稀奇的是,病人们之间又有了奇怪的传闻,例如有人说药材早已经用完了,现在大家喝的只是寻常的补药,还有人信誓旦旦地证明,最近这几日的药味和从前差别很大。 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不仅百姓们信以为真,就连一些贵族子弟也深信不疑。 若是平时,只要南阳侯下一道令训一训这群人,他们也就消停了,可这次不同,他们都是病人,本就承受着病痛的折磨,若是再心生郁结,只怕药石难医。 是以贺锦兮只能每日在甲营泡着,今天安抚东家姑娘,明日安慰西家姑娘,一忙起来,就将自家夫君丢到了脑后,等看到封常棣幽怨的眼神后才猛然醒悟,最后免不了被偷一偷香。 这日,贺锦兮将一名病人安抚完,才刚刚走出小屋,便见到前方传来一声怒吼:“滚!本小姐才不喝这种假药!” 紧接着,是药碗被丢出来的声音。 小看护一面蹲下身收拾药碗,一面委屈说道:“二小姐说这药是假药,我劝了好久,都不听。” 贺锦兮看着洒了一地的汤药,微微摇头,便道:“你再去倒一碗药来,我去看看她。” 不过在营地泡了一个多月,便将她的暴脾气磨得干干净净,就连面对商凝珠,都能心里骂粗话,面上笑嘻嘻了。 看到贺锦兮僵硬的笑容,商凝珠吓得往后躲了躲。 “二姑娘,为什么不喝药呢?”看着商凝珠乱糟糟的头发,贺锦兮已经将她当做癔症处置,声音也放柔了许多。 可惜,商凝珠对贺锦兮有阴影,认出她的声音,吓了脸色一白:“贺锦兮,你别过来,不要以为你是司命夫人,我就怕了你!我告诉你,我是侯府二小姐,可比你金贵多了!” “是是是,你金贵,我怕了你。”贺锦兮也懒得露出笑容,反正被她的脸被面巾遮住了,无论她做出何种表情,对方都看不见。 “既然怕我,那就赶紧放了我!要不然,我会让我二哥哥来收拾你!我告诉你,二哥哥他可是南阳侯,是这里最高贵的人,你们要是欺负他的妹妹,肯定吃不了兜着走!“商凝珠看到贺锦兮放软了声音,立刻挺直身喝道。 “想要出去可以,先把药喝了。”贺锦兮看到小看护端来了药,立刻笑道,“喝了药,你二哥哥才会见你,他说了,他的妹妹特别懂事,特别听话。” “我不能喝假药!”商凝珠抗拒地往后挪了挪,脸又是一白,“那……那我要是不喝药,他是不是就不认我这个妹妹了?” 贺锦兮:我可没说,你可以自己理解。 哪想到,商凝珠根本不按牌理出牌,立刻摇头:“不不,他不能不认我,我可是南阳侯府的姑娘,只要我拿出玉佩,二哥哥肯定就会认我的!” “那你先喝药,等你喝完了药,我帮你把玉佩送给侯爷认亲好不好?”贺锦兮往前挪了一步,哄着她。 “好……不行!你会偷我的玉佩,假冒我的身份,我才不要把玉佩给你!”商凝珠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始扒拉自己的床,“我的玉佩呢,我的玉佩呢……” “你是不是放在荷包里了?”贺锦兮看她满地找,只能提醒道。 “荷包,对对对,在荷包!”商凝珠立刻从怀里摸出荷包,小心翼翼将里头的玉佩倒出来。 贺锦兮的目光扫过玉佩,便挪不开眼,她吃惊地靠近商凝珠:“这是你的玉佩?” “你想要抢我的玉佩!你是坏人,坏人!”商凝珠看到她靠近,警惕地挥起拳头朝她打去。 贺锦兮连忙往后一躲,正要再看得仔细,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怒喝:“凝珠,不得无礼!” “二哥哥!”商凝珠瞪大了眼,欣喜若狂,“二哥哥,你今天是来接凝珠的吗?凝珠要回去,凝珠不要住在这里!” “你得留在这儿,把病治好了,二哥哥自然会接你回去的。”来者正是南阳侯,他也听说了假药的传闻,知道商凝珠必然也会信以为真,他担心商凝珠会伤害到人,便亲自过来照看,此刻,他熟练地拍了拍商凝珠的后背,温和地安慰道。 “不,你不认凝珠了,你怎么能不认凝珠呢!”商凝珠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可怜兮兮地拿出玉佩,“二哥哥,凝珠真的是南阳侯府的姑娘,我有玉佩可以证明!” 这一次,贺锦兮是把这块玉佩看清楚了,羊脂玉的玉佩小巧可爱,上头雕着两只栩栩如生的凤凰,正张大了翅膀,仿佛要展翅高飞。 就和娘亲的玉佩一模一样。 此时,贺锦兮的心中充满了激动。 商凝珠忙着用玉佩向南阳侯证明自己的身份,那是否说明,这块玉佩与南阳侯有极深的渊源。 也许,南阳侯会知道玉佩的一些事情,说不定能从中找到与娘亲生世的蛛丝马迹! 待南阳侯安抚好商凝珠离开甲营,贺锦兮立刻追上他。 “侯爷,方才二小姐拿着玉佩不停向您证明自己的身份,却不知那块玉佩有何特别之处,竟能以此证明侯府血脉?” 第170章 娘亲的身世 南阳侯停下脚步,朝贺锦兮笑道:“自曾祖父起,但凡商家的女儿,不论嫡庶,皆会赠此玉佩。” “那万一旁人知道这个秘密,偷偷雕了玉佩来认亲可怎么办呢?”贺锦兮按住激烈跳动的心,认真问道。 “司命夫人多虑了。”南阳侯哈哈大笑,“雕制玉佩的玉石乃是曾祖父亲自入山采得,质地滑润,当世少有。后来,他将之切割成十块,亲自雕成。且不说玉质难得,就算是找到了玉,也仿不出曾祖父的雕工。” “这么说,侯爷对玉佩十分熟悉?” “曾祖父雕功了得,府中有大量私藏,我自小无事时,便会拿着他的作品把玩,这玉佩我更是自小看到大,真真假假,岂会认不出?” “除此之外,玉佩还有其他特别之处吗?”贺锦兮紧跟着追问。 南阳侯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奇怪问道:“司命夫人怎对这玉佩如此感兴趣?” 贺锦兮沉默了下,往怀里摸出了一个荷包,倒出了两块玉佩:“要不,侯爷你认一认?” 接过玉佩前,南阳侯:“???” 接过玉佩后,南阳侯:“!!!!” …… “主子您离开之后,大长老说李闲庭为封秀雪管事多年,最是了解司药部,想请他暂任司药之职,李闲庭同意了。李闲庭上任之后,倒是办了一些事,虽然没在营地出现,却是博了好名声。”叶声将近几日发生的事说完,又悄悄看了封常棣一眼。 封常棣正靠在榻上看着医书,仿佛没听到他的禀报,但他的这一眼却令封常棣从书中挪开:“你想问什么?” 主子没看他一眼,却能猜出他的想法,叶声的身体微得一彊,不敢有丝毫隐瞒:“自从主子您坐上司命之位,封秀雪就把您当作眼中钉,您心里清楚,却一直没出手,这次又是为何?” 封常棣又将目光转回书上:“海叔,你说。” 封秀雪犯事的消息传回封家后,老太君就令海叔前来将她接走,这会儿,海叔已经将来龙去脉弄明,听叶声这一问,便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从前司药只在家中搅风搅雨,主子看在老太君的面上,不予计较,但这次,关乎的是上万条人命,这其中容不得任何闪失。” “这倒是,小事可以充耳不闻,但大是大非面前,则不能有任何偏私。”叶声经此一点,倒是明白过来。 海叔又叹了口气:“司命之位在封秀雪心中已成魔怔,有一点机会,她都不会放弃。” “司命大人!”外头传来北城师爷的欢喜的叫声。 “师爷,你这是怎么了,这么高兴。”叶声上前扶着气喘吁吁的师爷问道。 “药……药材……圣上派人把药材运来了!” 师爷的话一出口,叶声很是意外:“药材,这么快就运来了!比主子预计早了三天!” 闻言,师爷大惊:“预计?司命大人已经知道药材要来了?” “当然了!”叶声骄傲回道,“主子早已料到咱们会缺药,试药之初,主子就上了奏折,请皇上派兵运药。” 师爷一听,对封常棣生出了腾腾敬意:“司命大人真乃孔明转世,如今药材已经到了营地,不知司命大人要不要去看看?” “药到了自有司药部管着,司命大人刚刚痊愈,就不用麻烦他了。”叶声看了一眼封常棣,见他手指微得一摇,立刻明白。 师爷为难:“可是侯爷已经去迎接商大公子和沈状元……” 闻言,封常棣将手中书放下,打断他:“商大公子?” “就是南阳侯府大公子。”师爷连忙应道。 “大公子他也没有这么大……” “去。” 叶声话未说完,就在封常棣的声音中硬生生改口:“大公子他费这么大力气送来,是要去看看的。” 说完,他悄悄松了口气。 主子哪里是要去迎接商大公子,分明是怕自家白菜让人拱了,准备去赶人! 可是商大公子如今都胖成那样了…… …… 要是叶声见到了商忻舟就不会这样说了。 如今的商忻舟不用再操劳城中公务,又恢复了从前的俊朗,再加上生发膏药的作用,整个人比从前年轻了不少。 初入疫区,他就开始忙着寻找贺锦兮的身影,他想告诉她,经过这段时间的游历,他才发现,神女就是神女,比那些庸脂俗粉要善良百倍千倍。 从前,他尚可以在花丛中流连。自见过神女之后,他的心便再也留不住旁人。 越过熙熙攘攘的人君,他看到神女穿着一身灰衣,正朝他微笑。 商忻舟心神激荡,一个纵身便越过人群站到她面前,深情款款道:“贺姑娘,别来无恙……”自从离开南阳后,我才发现,你才是我心中至爱,若是你发现自己根本不爱封常棣,我可以取而代…… “大哥!”南阳侯在此时冒头,“大哥,还叫什么贺姑娘,该叫小姑姑!” “小姑姑!”商忻舟瞳孔地震,“为……为什么!” 这同样也是刚刚赶来的封常棣的疑问。 南阳侯一下子就红了眼。 贺锦兮将两个半块玉佩送到他面前时,他就已经认出玉佩,为了确保自己没有认错,他又将玉佩仔细翻看,直到在细微处看曾祖父留下的记号,才确定这两个半块玉佩的确出自曾祖父。 这十块玉佩中有六块玉佩已经有了主人,分别是他这一辈的姐姐和妹妹,父辈三个姑姑,祖辈那位下落不明的姑奶,以及他唯一的女儿,余下的三块还在他的库房。 他的女儿就养在身边,姐姐嫁到了京城,妹妹是商凝珠,三位姑姑也都有了各自的归处,玉佩被他们珍重收藏,绝不可能出现碎裂的可能,唯有那位小姑奶奶。 当年商家发生变故,小姑奶下落不明,曾祖父穷尽一生寻找无果,便下了令,历任南阳侯必须尽全力寻找小姑奶奶的下落,在他被封为南阳侯世子的第一天,父亲为他安排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小姑奶奶。 头些年,商家大张旗鼓地寻人,不是没有人上门认亲,可他们要么拿不出玉佩,要么拿出了假玉佩。时日一久,小姑奶奶始终没有下落。 老侯爷临死前,还在念着这个姑姑。 是以,南阳候谨记在心,一直派人去寻找这个姑姑的下落。 有次,他得到了消息,这个姑姑很有可能在临渊门。 所以,他让侯府的下人去临渊门找人。 却不曾想,这临渊门坐落深山,还有阵法护着,侯府的人根本就进不去。 南阳侯之所以确定贺锦兮手中这一块玉佩是真的,乃是因为玉佩的凤尾上雕着雕着一个“岚”字,这是曾祖父为小姑奶奶取的闺名,也是唯一一块雕过字的玉佩。 南阳侯知道,仅凭这块玉佩便认亲委实过于鲁莽,但是贺锦兮那双神似祖父的眼却令他打心底消除了疑虑。 也许是血浓于水,所以当初贺锦兮将他假发扯下来时,自己才没发怒,反而对她深信不疑吧! 南阳侯简单说完,会拍马屁的人已经开始高声恭贺。 唯有商忻舟面色苍白。 女神是他姑姑? 他竟然恋上自己的姑姑! 天下有情人竟成姑侄? 这一刻,商忻舟只想立刻转身,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与商忻舟情绪相反的是封常棣,之前他怀疑贺锦兮和南阳候府有关,也是因为叶声在请临渊门掌门时,偶然间发现了南阳候府的人也在找临渊门。 所以,才导致他误会了贺锦兮。 没想到,事情的真相是这样。 思及此,封常棣愧疚地看着贺锦兮。 贺锦兮并未察觉到封常棣的异样,此刻她的目光下意识转向李闲庭。 陛下调了大量药材来北城,暂代司药的李闲庭自然必须出马。 李闲庭说过,与其依附于他人,不如由自己当强者。那时候,她还以为他是白日做梦,一个在封家窝窝囊囊呆了大半辈子的人想要当强者,简直痴人说梦。 不成想,他竟然真的做到了。 也是,能抛妻弃子第一次,就能抛妻弃子第二次,婚姻不过是他向上爬的工具。 只是,她也想知道,现在的李闲庭有否后悔自己当年抛妻弃子之举? 贺锦兮在他的脸上并没有看到半分懊悔,他的面上功夫委实了得,甚至还假惺惺地跟着旁人向他们道喜。 虚伪之人! 贺锦兮看向李闲庭的那一幕落到了封常棣的眼中。 他微微眯了眯眼,眸光变得幽沉。 他忽然想到贺锦兮在竹林中和李闲庭说话的那一幕,李闲庭抛向她的正是半块玉佩。 他们之间又有何关系? 第171章 临渊门掌门 商忻舟和沈容希运来的这些药只是第一批,后续还有两批药会在两天之内送到北城,这对营地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 可惜,一同而来的援手并没有贺锦兮空闲下来,她反而更加忙碌,因为封常棣越来越能搞事了! 譬如现在,不好好在屋子里呆着,反而跑到树下去睡觉。 可是她偏偏又不舍得吵醒他。 自从疫病的药方出来后,封常棣非但没有闲下来,反倒更忙了,因为得知是封秀雪给大哥下毒后,她从封秀雪那得到了碧寒枝的药方,随即又有开始研究如何治好封常景的法子。 贺锦兮知道他是担心封常景的病耽搁太久,可问题是他自己的身体也还没恢复。 时值夏日,热意渐盛,再睡下去,只怕是要中暑! 贺锦兮端着药碗,蹑手蹑脚靠近他,心中却在犹豫,不知道自己是要哄他喝了药,让他回房休息,还是由着他休息好,再让他喝药。 此刻,他正坐在石桌旁,单手撑着额头,手中的医书已经落到了桌面。 温暖的日光透过叶与叶之间的缝隙,碎成一片片金箔,贴在他白皙如玉的肌肤上,平时清冷孤绝仿佛被热意融化,多了几分寻常人才有的焦躁与愁绪。 她的心有些不忍,悄悄将药碗放到桌上,想了想,决定让他先休息一会儿。 封常棣平日里十分警觉,稍有风吹草动都会醒来,这会儿她靠近之后,他还没动静,显然是因为累的。贺锦兮有意放轻了呼吸,拎起袖子,遮到他的头顶。那躁意应当是热的缘故,把阳光遮去,兴许会休息地好一些? 想是她的法子有了效用,封常棣那两道紧拧的眉缓缓松开,唇角甚至有些轻微的扬起。 是做了什么美梦么? 她凑到他的面前,正好奇地猜测着,忽然间,封常棣猛地睁开了眼,长臂揽住她的腰肢。 猝不及防间,她一个踉跄,下一刻直坐在他的腿上,直直对上那双凝着璀璨日华的眸子。 “偷看我?”他的尾音挑高,尽是戏谑。 贺锦兮连忙摇头:“我在帮你遮阳!” “遮阳?”封常棣微一倾身,几乎贴上她的鼻尖,“遮阳靠得这么近?” 她倏然屏住呼吸,鼻端只剩下他若即若离的药香,小脸怔怔得红了一圈:“我……我就是看你有没有流汗。” “有没有流汗,是能看出来的?”封常棣严肃道。 “不用看,那应该怎么样呢?”贺锦兮一时忘了紧张,奇怪地问,心道难道是大夫们确定流汗有旁的方法? “学着点。”封常棣唇角轻扬,大掌捧住她微烫的小脸,贴上那两片红艳艳的唇,擒住了她所有的呼吸。 贺锦兮:“……”呸,骗子! 不知不觉被偷了香,待回过神时,她连忙推开他,腾地钻出他的怀抱,结结巴巴道:“封常棣,你……光天化日之下,你怎么能……” 封常棣稍整衣袖,若无其事道:“我与我妻子恩爱,还得偷偷摸摸?还是说你想等……夜黑风高?” 最后四字,意味深长。 贺锦兮的脸更烫了,她立刻转移话题,将药碗一推:“你……你既然醒了,那就不要做白日梦了,快喝药!喝完了,我还要去洗呢!” 封常棣扫了一眼桌上的药碗,慢悠悠道:“喝药?对,你是该喝药了。” 他微微拍了拍手,叶声便端着药碗从空中出现,稳稳落到他们面前,将药碗放下,又悄无声息离开。 想到方才那一幕可能收进叶声的眼中,贺锦兮呼吸一滞,恨不能从地上扣个房间钻进去。 “你喝,我也喝!”封常棣端起药碗比了比。 “又不是划拳喝酒,还你喝我也喝!”贺锦兮不满地抗议,可是一看到他将药碗放到桌面,便只能顺他的意思,“好啦,我知道,试药嘛!” 说完,她屏住呼吸,咕嘟咕嘟就将药都喝光,再放下碗,封常棣那边也已经喝完了。 她苦地抖了抖身体,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封常棣,我试的这个药,是准备给司晨喝的么?” 封常棣落碗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道:“怎么了?” “我只是想说,我的体质与寻常人不太一样,你这每日一试的药恐怕是在浪费。”贺锦兮提醒道。 她无法告诉他自己身中“碧寒枝”剧毒,只能以旁敲侧击的方式为提醒。 “让你试药自然有我的用意。”封常棣说着,目光落到她的面上,“你是后悔了么?” “是有点,但是我师父也说了,行走江湖最重要的是一个信字,所以就算我后悔自己在无知的时候把自己卖了,我也会信守诺言的,你放心。”贺锦兮连忙否认,想了想,又道,“不过你有没有发现,有我在你身边,你的进度会更快一些?” 封常棣道:“你想说什么?” “好吧,那我就直说了,我想帮你一块儿研究治好司晨的法子。”贺锦兮也不隐瞒,“我知道司晨的病耽搁不得,但是你眼下的身体又弱着,不宜太过操劳,所以你可以考虑按照之前的方式,我们一块儿配合,比如我帮你抓药熬药,你也知道,海叔明儿就回去了,叶声也只能送个药,其他的还是得你亲自动手……” “你这么说,我会怀疑……”封常棣看她的目光意味深长。 “怀疑什么?我是诚心想帮你的忙。”不管他的心里想的是什么,贺锦兮都将之扼杀,“除非你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敢让我知道!” 封常棣微垂眼眸,复又点头:“既然你如此想帮我,准了。” 贺锦兮:“???”明明是我在帮你,你还要我感恩戴德! 心中正腹诽着,忽然听到外头传来下人的禀报:“司命夫人,有一位白姓老者自称是您师父,要见您!” “师父来了!”贺锦兮心中一喜,连忙高声道:“快请他进来!”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阵爽利的笑声:“不需要,锦兮,为师已经到了!” 第172章 交易 人随声至,一名须发皆白,农民装扮的老者已经出现在门口,贺锦兮仔细一瞧,正是她的师父,临渊门掌门白苒。 贺锦兮高兴地迎上去:“师父,您终于来了!我可想你了!” 白苒拉住贺锦兮的手,指尖轻叩手腕,笑道:“你嘴上说着想我,实际上心都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贺锦兮连忙否认:“我没有!” “那为师连写两封信,你为何都不回?” 贺锦兮刚刚恢复的脸又是一红,下意识看了封常棣一眼,有些心虚地应道:“师父,您别多想,来,先认识一下,这位是……” 转移注意力她最在行! 那边,早就起身的封常棣已经秉持小辈的礼数,朝白苒行礼:“晚辈封常棣,见过白掌门。” “你就是封氏司命?”白苒原本满脸的笑容在看到封常棣的那会儿,便消失了,“老朽还以为这位少年天才有天大的本事,如今看来,也不过尔尔,区区小病,竟然耽搁了那么久。” 自白苒进门,封常棣就看到他悄无声息为贺锦兮把脉,便知道他说的小病指的是贺锦兮的毒,当下不卑不亢道:“也不算太久,如今已有眉目。” 贺锦兮以为白苒是在说疫病,连忙道:“师父,疫病的药方已经出来了,也治好了很多人,封常棣他还是很厉害的。” “果真是女大不中留,不过短短时日,竟然就开始帮外人说话了。”白苒口中如此埋汰,却也听出封常棣的话外之音,反问道:“我且问司命,几个问题。” 封常棣拱手听从。 贺锦兮原本觉得,经过封常棣这段时间的教导,自己应该能听懂二人的切磋,可是师父一开口,她就知道自己太高估自己了! 师父咄咄逼人,不停发问,封常棣不卑不亢,沉稳应答,话她是听得清楚,可每一个字都仿佛和她认识的那些不同,她只看到师父的神色逐渐缓和,表情越加满意,最后,点了点头:“不错,老夫研究医术几十年,竟是比不上你一个黄口小儿,果然是江山代有才人出。” “白掌门谬赞。” “方才你说的那法子,确是可行,不过此药稀世罕见,只怕……” 封常棣神色严肃道:“晚辈必将寻遍天下,找到此药。” “那老夫再问,此药若只有……”白苒说着,又看了贺锦兮一眼,忽然话音一转,“说着说着,老夫的肚子竟然饿了,我的傻徒儿,你师父站了这么久,都不知道好好款待一番?” 贺锦兮连忙点头:“师父,自从知道您要来,我就开始计划您的一日三餐,您放心,徒儿已经约好了三位厨师,保管您吃不腻。” “嫁入豪门就是好啊,连带着师父也跟着享福。”白苒听着,面上更加愉快。 “师父您快说说,您要在这里留几日,徒儿好让他们准备菜谱,必定照着一两的定额来安排。” “一顿吃一两……”白苒的眼睛发光,下意识吞了吞口水,又假装推辞了下道,“这恐怕不太好吧……” “师父放心,当然不是一顿一两。”贺锦兮意味深长地笑了下,“是这几日的所有食宿,一共一两。” 白苒干笑一声:“你还记着下山时,师父给你一两啊?” 贺锦兮冷冷一笑:“不敢忘!” 就因为只有一两,她如今成了封常棣的试药人。 这笔账,她早就想算了! 师父,您来得可真巧啊! 一等贺锦兮去准备饭菜,封常棣和白苒的脸色便同时沉下来,二人隔着石桌坐下,大有剑拔弩张之势。 “臭小子,一转头就把我养了十八年的徒弟哄得服服帖帖,真是好手段。”白苒率先发起攻击。 封常棣不慌不忙接招:“那还得多谢暗骑营,把她送到我身边。” “看来毒药材的事,你都知道了!”白苒警惕地看着他。 “明人不说暗话,锦兮如今已是司命夫人,便不能再回暗骑营。”封常棣直接说出自己的要求。 “暗骑营由圣上亲自管着,可不是你一个小小司命可以左右的。”白苒不以为然道。 “锦兮不过是暗骑营籍籍无名的小兵,圣上眼中哪里有她,这些你只能拿去吓唬旁人。”封常棣道,“但我也不会白要走她。” “哦?司命能开出暗骑营心动的条件?”白苒饶有兴趣地问道。 “条件是没有,把柄倒是有一些。”封常棣道,“譬如我一直未曾和圣上言明,此次疫病是由毒药材导致,也不曾告诉他,真正的幕后主使者并非夏家,另有其人。” 闻言,白苒不由坐直了身,封常棣便知自己胜了。 封常棣道:“暗骑营如果真的认为夏家就是主谋,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撤出南阳?不过是因为你们有疑惑,却没有线索。但,如今我已经有了幕后主谋的线索。” “若是找到主谋,那是天大的功劳,你当真舍得为锦兮将它拱手相让?”白苒怀疑问道。 封常棣道:“区区一个主谋,不及锦兮一根头发。” “若我们不换呢?”白苒问道。 “那也不打紧。”封常棣挑了挑飘落在桌面的绿叶:“拆了暗骑营,她便是自由之身,也就无需任何人同意。” 白苒微微一愣,笑了起来:“成交!” 第173章 李闲庭的过往1 贺锦兮嘴上这么说着,实际上倒也没有苛待自家师父。她自掏腰包请了最好的厨子,将白苒的第一顿饭安排得十分丰富。 白苒酒足饭饱,心情极为畅快,连连说着要去营地逛逛,好消消食。 贺锦兮立刻拉住白苒笑道:“师父,您真的要去消食?” 跟着白苒生活了十八年,她可不记得自己师父有这等习惯。 白苒干笑一声:“是为师新养成的习惯,你快放手。” “你坦白吧!”贺锦兮压根不打算松手,“到这里到底是什么目的,不要跟我说你是来看我的哦,我绝对不相信!” “这都被你发现了,行吧,我说实话。”白苒捻着胡须,“我这次来是想寻故人叙旧的。” 故人?叙旧?贺锦兮立刻想到了李闲庭。 她知道师父和李闲庭因娘亲而相识,彼此之间往来多年。她下山的事情,就是李闲庭写信跟师父说的。 “你跟他有什么旧好叙的?”她冷了脸,松开手。 “我毕竟帮他养了十几年的姑娘,听说他成了司药,总得跟他要回点抚养费嘛。”白苒嘿嘿一笑,趁着贺锦兮松手,立刻飞身离开。 贺锦兮:“……”臭老头,刚吃撑就跑,也不怕肚子疼! 可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师父好像瞒着她什么事。她思来想去,决定跟过去探个究竟。 师父和李闲庭显然是已经约好了地点。出了院子,师父便一路往南,最后停在一个偏僻的小亭子前。 此时亭子里已经站了一个人。 贺锦兮一眼便认出,那正是李闲庭。 眼下的距离有点远,而且那两位似乎担心被人偷听,刻意压低了声音,贺锦兮放轻了脚步,身形一点,落到拱门的一侧,双目紧紧盯着亭子里的二人。 寒暄已经过去,他们似乎已经入了正题。 “什么?你让我带锦兮离开?当初让她来的人是你,如今让她走的人也是你?你把她当什么?”白苒不悦道。 “封家不宜久留,再不走,会连累到她。”李闲庭垂首,“我只能说这么多了。” 白苒叹了口气:“你这当爹的,什么都藏着掖着,明明一心为她着想,偏偏弄得像个仇人。” 李闲庭的声音极为平静:“我并没有做什么。” 白苒却是气得很:“怎么没有?且不说女儿每年生辰送了礼,只说临渊门这些年花费的银两,也都是你一手撑着。” “你我是故交,这些只是举手之劳。” “封秀雪呢?我记得,你原本是想慢慢折磨她的,如果不是他对锦兮下手,你担心锦兮的安危,也不会这么仓促地揭发她。” 李闲庭依旧没有任何反应:“白兄,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罢了。” 白苒却是要气炸了:“我不管,你这次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我就不带她走!” 他的话音刚落,却见李闲庭双腿一弯,跪在他面前:“白兄,请你带走锦兮,封家不能再留。” 这一跪,也令白苒的怒火悉数散尽,他叹了口气,说道:“你这是何苦呢,把这些事情和锦兮说明了,跟她一块儿回山上好好过如此不成吗?” “我不配。”李闲庭咬紧牙关,“她长这么大,我没有在她身边照顾过她一天,没有牵着她的手望过满天星辰,也没有在花开的日子带着她欣赏世间最美的风景。我害死了她的娘亲,带给她的只有无尽的孤独和痛苦,又有什么颜面乞求她的原谅,心安理得地享受天伦之乐?白兄,我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不想退,也不想回头,只希望你能成全我,这是我此生最后的请求。” 白苒摇了摇头:“你应该知道,你这个女儿,看着好说话,实际上跟你一样倔,如果没有给她好一点的理由,她是不会遵从的。” “如果说不动她,那就换一个法子,哪怕是弄晕她带走也成。”李闲庭说着,俯身在地上磕了个头:“白兄,这是晴岚唯一的血脉,求你成全!” “我尽力吧。”白苒只能点头,忽然抬头看向拱门,“谁!” 贺锦兮这才回神,下一刻便被人揽住腰肢,一个纵身,跃入树林之中。 她下意识抬眼,便见到封常棣的脸。 月色晕染了他本就白皙的面容,就连剑眉浓鬓都削淡了几分颜色,却抹不平他担忧的神色。 她还来不及和封常棣说什么,身后便传来白苒的声音:“你们别跑了,这儿没有人!” 封常棣脚步一顿,拥着贺锦兮落回地面,眸光之中含着几分惊讶。 贺锦兮已经上前:“师父,你……你是故意引我过去的?” “要不然呢?你师父年纪虽然大,腿脚还是利索的。”白苒说着,看向封常棣,“你听到了多少?” 封常棣没有隐瞒:“差不多都听到了。” 贺锦兮跟着白苒离开,封常棣恰好看着她离去,担心有什么事,便也追上去,正好就赶上了听墙角。 “那你也知道……李闲庭是我的父亲?”贺锦兮艰难问道。 封常棣轻轻拉住她的手,和声安抚道:“谁是你的父亲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你是你就好。” 确定李闲庭是她的父亲之后,封常棣心中唯一的疑团也就随之解开。尽管他不清楚来龙去脉,隐约间却也能猜出几分端倪。 譬如贺锦兮并不知道李闲庭为她做的那些事,先前她和李闲庭的关系也并不好。 只这一点,他就能确定,贺锦兮不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这一切就足够了。 贺锦兮抿了抿唇,因为李闲庭所带来的震惊被他的手掌抚平。 “你是不在意他,但是他却不满意你这个女婿。”白苒瞪着他们牵着的手,顿觉自家的好白菜被拱了,“臭小子,把你的手放开。” 被师父一瞪眼,贺锦兮下意识想要缩回手,却被封常棣牢牢握住,他看向白苒,神色坦然:“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李闲庭也是喝过我的女婿茶,满不满意都和他无关。” 白苒一听,顿时不太高兴:“我这个做师父的还没喝呢!” 封常棣微微扬唇:“不久之前,师父不是已经认了我这个女婿?” 白苒立刻想起自己为了喝到封常棣亲自酿造的清潭醉,一口一个贤婿,叫得比谁都欢,一时之间有些尴尬,立刻改口:“这些先不管,只说正事,你们既然都听完我们说的话,应当发现李闲庭不太对劲。” 贺锦兮那转移话题的功夫应当是师父亲传吧?连生硬的程度都一模一样。封常棣弯了弯唇,没有揭破,只是道:“想来应该与封家有关。” 白苒点了点头,正要开口,却被叶声打断。 叶声飞身落到封常棣面前,低声道:“主子,不好了,二老爷和四老爷也患上疫病了!” 闻言,众人脸色微微一变。 第174章 李闲庭的过往2 封元盛房内已经用消毒的艾草等香料熏过,夏襄玲蒙住了口鼻,穿着油布衣,紧紧守在他的身侧,不曾离开,一等封常棣把完脉,便迫不及待问道:“常棣,你四叔他……也是得了疫病?是不是吃了药就可以好?” 封常棣的眉头紧蹙:“他的症状比其他人更为严重。” 白苒闻言,立刻上前号脉,片刻之后放开,示意封常棣出来。 封常棣与贺锦兮随白苒出了卧房,寻一处无人地,白苒才开口道:“看来,那幕后主使者又加重了这疫病的病症,是不打算让这疫病结束。除非找到新增的是哪一味药,否则又要死伤惨重!” “能随意控制病症,此人的医术极为高明。” “你先前说,已经有了幕后主使者的线索,那人是谁?”白苒问道。 封常棣缓缓道出一个名字:“前任司脉,封廉忌。” “竟是他!”白苒倒是听说过。 “他蛰伏于封家几十年,利用司脉之位,暗中倒卖-毒-药材,从前是以次替好,后来野心却大了起来。”封常棣沉默了一下,道,“不知白掌门有无听说过两年前楚州疫病?” 白苒道:“我记得当年你恰好在楚州,亲自拟出药方,结束疫情,难道楚州疫情与封廉忌有关?” 封常棣点了点头:“当年我发现,第一个患病的病人之所以发病,并非传闻中误食了夜莺,而是被人投毒,只不过因为时隔太久,寻不到样本,后来我又从北城疫病中发现了同样的情况。转而令人回楚州调查过,果然发现了封廉忌的踪迹。” “或许是巧合?” “并非巧合!”夏襄玲的声音抢先打断了封常棣的回应。 她飞快冲到封常棣面前,双腿一弯,便跪了下去。 封常棣退了一步:“四婶,你这是……” “常棣,我可以作证,是封廉忌下毒!我可以把我说知道的都告诉你!只求你救救你四叔,他平日里虽然混账,可没有那么狠毒,都是被秀雪和廉忌利用了!” 封常棣和白苒对视了一眼,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 夏襄玲便将夏家如何和封秀雪勾结倒卖-毒-药材,如何以夏家唯一血脉威胁,令她不敢出声的经过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这些日子,她忍气吞声,虚与委蛇,不过是想找到夏家唯一的血脉,却意外发现了几个毒药材藏匿之所。 她本想以此为条件,与封廉忌谈判,哪成想,他竟然对封元盛下手。 “我不想坐以待毙,更不想夫君枉死,唯一的希望,便是常棣你。”夏襄玲低下头,眼中难抑悲伤,“夏家有罪,我不敢声张,只能悄悄寻人,但如今夫君有难,我……我不能再退缩了!” 待夏襄玲离开,贺锦兮不禁感慨:“四房也算是患难见真情了。” 白苒却无心理会此事,思索之后说道:“你们先前说,李闲庭帮助封廉忌脱身,将封秀雪拉下司药之位?” 见到他们点头,白苒惊道:“不好!” 贺锦兮连忙道:“师父,你发现了什么?” “我之所以来北城,表面上看是暗中护送物资,实则是调查李闲庭的计划。实不相瞒,为师已扮成看护好几日,终于让我发现他的计划。” “他想要干什么?”贺锦兮紧张问道。 “他想要整个疫区病人的命。”白苒无奈说道,“封秀雪做不到的事情,他能做到,因为整个司药部都是他的人。”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这么快就能控制住整个司药部为他所用。 “一开始,我总想不明白,他如何做才能将所有人的命夺走,听了封廉忌之事,我便知道,他是要借用封廉忌之手来使力。”说罢,白苒摇了摇头,“怪道他与封廉忌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却将封廉忌从大牢里救出来,原来竟是……” “可是他和疫区病人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这么做?”贺锦兮想不明白。 封常棣却猜出一些:“病人只是他的棋子?” “不错!”白苒点了点头,“我先前查过,他想在药中动手脚,让世人以为封常棣的药方不是救命的药,就是那批毒药材,所谓的康复也只是回光返照。” “若是如此,那这些病人的命就落在封家的身上?”贺锦兮想到那一番场景,不禁倒吸了口气,“师父,李闲庭和封家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要将封家赶尽杀绝,甚至不惜搭上上万条人命?” 白苒叹了口气,将一段往事缓缓揭开。 李闲庭原名叶庭玉,从小父母双亡,只和姐姐叶望芝相依为命,感情极为亲厚。 他从小就聪明,一岁能言,两岁识字,三岁出口成章,小小年纪就考中秀才。十六岁那年,他赴京赶考,若无意外,便是三甲之名。为了照顾弟弟,叶望芝陪他一同上京,可若是让李闲庭选择,他宁愿姐姐留在乡里。 他们行至南阳城附近,无意中结识了临渊门掌门白苒与其师妹贺晴岚。李闲庭更与贺晴岚互生爱慕,喜结良缘。 如无意外,他们会继续上路,待他高中,便能过安稳的日子。谁知贺晴岚竟然怀孕了。 为了照顾体弱的弟媳,叶望芝最后留下,并在城中开起医馆。 他父亲生前是城中有名的大夫,叶望芝自小跟父亲学得一手精湛医术,更研究出一种特有的炮制药材之法,此法不仅能去除草药中大部分毒性,同时能提升药效,也正因此,她药方的药量比旁人少,疗效却比旁人好。 可惜好景不长,就在贺晴岚临盆那日,叶望芝被封廉忌抢走了。原来他早就看中叶望芝的美貌,动了强娶的心思,可是叶望芝抵死不从,他恼羞成怒,将她掳走,待白苒找到她时,她已香消玉殒。 在京中获悉长姐死讯的李闲庭丢下科考一路快马加鞭赶回时,见到的只有叶望芝伤痕累累的尸体。 长姐的死令李闲庭痛不欲生,他丢下功名,一心为长姐报仇,为了不牵连贺晴岚母女,他假意负心,将他们赶走。 他想复仇,但封家势力雄厚,与其争斗不过是蜉蝣撼树,多方筹谋未果。李闲庭的性情逐渐偏激。 后来,李闲庭在意外中发现,长姐那独有的炮制药材之法正被当时还没出阁的封家大小姐封秀雪用得炉火纯青,他一番追查后终于知道叶望芝的死,除了封廉忌,还与封秀雪有关。于是他剑走偏锋,改名李闲庭,主动引诱了封秀雪,成功入赘封家。 通过封秀雪夫君的关系,他成功在司药部站稳脚根,面上与世无争,实则暗布势力。他一路经营,却没想到,贺晴岚竟带着女儿来到南阳,并在无意中撞见他与封秀雪亲昵的样子。 第175章 李闲庭的过往3 封秀雪的占有欲极强,虽然他们只是稍微失态,却还是被封秀雪发现了端倪,她面上不显,暗地里却派人调查,尽管没有确切的消息,但她还是对贺晴岚母女动了手。 尽管白苒在那时赶到,贺晴岚却还是身中剧毒,在数日后更因她误用毒药材离世,只留下幼女贺锦兮。 至此,李闲庭恨的不仅仅是封廉忌和封秀雪,而是整个封家。 他认为,封廉忌和封秀雪之所以能如此逍遥,是因为有封家撑腰。 整个封家都是罪人! 为此,他蛰伏了十几年,为的就是拖垮整个封家。 如今,便是李闲庭下手的最好机会。 只要在疫情上面动手脚,将这些病人全部弄死。 那么皇上必然会大怒,而这雷霆之怒必然会发泄在封家身上。 到时候,满门抄斩是板上钉钉。 闻言,封常棣诧然:“原来封廉忌和姑姑杀害的叶望芝竟然是李闲庭的姐姐?” 贺锦兮只知道李闲庭抛妻弃女,原以为只是一出狗血的铡美案,却没想到,李闲庭与封家竟然还有这般血仇,而她的娘亲,更是死在了封秀雪的手中。 贺锦兮捏紧了拳头,深吸了口气道:“师父,这一切你为何不早告诉我?” “他希望你能过一些快乐的日子,不要卷进这些仇恨当中。”白苒答道。 贺锦兮却未动容 :“既然如此,那他为何还要让我下山,参加封家的比艺招亲?” 白苒微微一顿,便又道:“他觉得封常棣是良婿,因为司命可以治你身上的毒。” 说到这里,白苒道:“你和封常景中了一样的毒,如果封常棣能给哥哥治,自然也可以给你治。” 闻言,封常棣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他早就看出了贺锦兮中了碧寒枝,否则比艺招亲也不会选她。 没想到,从一开始,这就是李闲庭的计谋。 这时,贺锦兮嗤了一声:“师父,你不觉得李闲庭很奇怪吗?说是为我想,却将我卷进封家!说封常棣是良婿,现在又强迫你带我离开。现在,你让我去接纳他,对不起,我做不到。就算他有苦衷,但娘亲终是死了,还是因他而死……” 白苒无奈道:“可只有你才能劝他收手。” “师父,你未免太高看我了。”她冷声说道,“与其让一个不曾相处的女儿劝他放下血海深仇,不如直接将他关起来。挫败他的阴谋更实际一些!” “锦兮啊,你并不了解你父亲,从当年他为了复仇抛弃功名,还能忍辱负重入赘封家,就能看出他是个能忍,且心狠之人,他擅长布局,抓他起来不一定阻止事情的发生。”白苒此时恨不能拍一拍徒弟的脑袋,“但是咱们从叶望芝一事可以看出,他极为在意家人,你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儿,如果这件事还有希望,那希望必然在你的身上。” “师父,我知道他的难处,也知道他想弥补,但是对不起,我无法面对他。”贺锦兮摇头,“我一想到他曾经做的一切,心中就无法释怀。” 白苒叹气:“锦兮,我只问你,你还恨他吗?” 贺锦兮一愣,沉默了下,应道:“我不知道。” 白苒稍作退让:“不着急,你今明两日先想想,后日你一定要想通。” 贺锦兮没有回应。 她对李闲庭的心情极为复杂。 娘亲离开的第二年生辰,她收到一份生辰礼,是一个可爱的绣花球,师父说,这是娘亲的礼物。 彼时,她还以为娘亲死而复生,和她玩捉迷藏。 可是师父却告诉她,是娘亲知道自己快要走了之后,赶在离开之前,为她准备的生辰礼,一直到十八岁都有。 她很难过,可是这些生辰礼也成为她活下去的勇气。 每次被病痛折磨,她便抱着这些生辰礼熬过去,她担心自己要是先死了,就辜负娘亲准备礼物的心意,到时候下了黄泉,娘亲听说她没有领完自己辛辛苦苦准备的生辰礼,一定会很伤心。 她不想让娘亲伤心。 没想到的是,这些陪着她度过一年又一年的生辰礼,竟然来自于李闲庭! 那些恨意随着那些往事变得复杂,她想恨,可是恨不起来,想原谅,又无法原谅。如果不是他,娘亲不会死,娘亲如果活到现在,说不定早就认祖归亲,成为南阳侯府的贵女。 这些都是李闲庭导致的。 贺锦兮这件事折磨得寝食难安,而两日之期将至。 她思来想去,最后抓住了封常棣这一根稻草。 听完贺锦兮的犹豫,封常棣并没有立刻为她给出建议,而是反问她:“你知道,商忻舟代侯爷管理南阳时,为何一直针对封家吗?” “封家得罪过他?”贺锦兮问道。 封常棣想了想:“算是。” “这封家长辈还真是祸摊子,到处得罪人。”贺锦兮忍不住感叹。 封常棣莞尔:“你为何不问问期间发生的事情?” “大户人家总归是有一些不为人知的阴私,若是可以说,你自然会告诉我。”贺锦兮看向他,眼中充满了期待,“所以,这是我可以知道的吗?” “对外人自然是不能说,但你不同。”封常棣拉住她的手,“你是封家的人。” “那你和我说说?”贺锦兮强撑着笑容问道。 封常棣便拉着她的手,屈身坐在台阶上,同她说起二十多年前的那段过往。 南阳侯世子向来是嫡长子继承,为何到了这一辈却落到了二公子身上? 旁人只道是因大公子浪荡,可只有少数人知道,商忻舟其实根本不是前侯夫人的亲生儿子。 他本是妾生子,但因为同时怀孕的候夫人诞下的是女儿,为了稳固地位,候夫人就把妾生子换到了自己名下,以嫡子的身份养大,但不过两年时间,候夫人再次有孕,诞下一子,为了给亲儿子空出世子的位置,侯夫人开始暗中给商祁舟下慢-性-毒-药。 老南阳候忧心长子安危,就请来了当时的封父,封父见惯大宅中的阴私,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商祈舟中毒的事,明面上不敢声张,只是私下告诉候夫人,封父认为候夫人是商祈舟生母,绝对不会是给商祈舟下毒的人,只是慢-性-毒-药非亲近之人,不能日日下手,所以才私下提醒。 候夫人怕事情败露,命人对封父下了杀手,但因行事仓促,手脚做的并不干净,被老南阳候察觉,逼问后,候夫人对老南阳候吐露实情,商祈舟失去了世子之位,候夫人也因此撞柱身亡。 此事因是家丑,老南阳侯无法声张,但秉承商家祖训,还是将世子之位给了二子,又为原本的嫡女寻了户高门远嫁。 商祈舟在得知原委后,心知自己是庶子,便绝了抢爵位的念头,但心中多少不平,想着自己本该是治世之才,却落得清闲的下场,时常暗中与如今的南阳侯较劲,对封家更是颇多怨言。 “所以,你的意思是嫂嫂就是被侯夫人调换的嫡女?” “正是。” “你爹爹是为了救他,好心告诉侯夫人。而他还为此,丢了性命。商祈舟算是这件事的得利者,他为何要怨?” 封常棣温声解疑:“他觉得,父亲没有揭了此事,他还是嫡长子,既然发现他中毒,老侯爷自然会为他解毒,到时候他努力争取,南阳侯的位置未必会落到他弟弟头上。” “那你呢?你恨商家吗?” 第176章 封家与南阳候府的过往 先一开始,封常棣不知其中缘故,对于封父的死,也只是隐约猜测是封父知道了什么要命的秘密,所以才被南阳候府灭口。后来大了一些,老太君才将其中原委告诉了他。 那时的封常棣心情也与贺锦兮一样。 若说恨南阳侯府,父亲之死是侯夫人所为。可若不恨,父亲却因南阳侯丧命,而他的母亲也跟着殉情。自小失去双亲,背负起司命之职,这本不该是他的命运。 这种心情搅了他许久,他虽然强制隐瞒,却还是被老太君发现了。 老太君寻了个日子,将他叫到身边,遣开下人,这才将事情挑明。 那时候,他的情绪尤为激动,明明是侯府的阴私,为何却要父亲赔了性命。 他还记得老太君拉住他,轻轻抚着他的头顶,一面和声道:“侯府害死了的我最看重的孙子,就算是侯夫人做的,要不是她借用侯府的势力,也杀不死我的孙子。若是侯府装傻,拒不认账,封家又能如何?” 但老侯爷认了。 封常棣记得父亲去世后几日,天飘白雪,老侯爷衣着单薄进了封宅,当着老太君的面,在雪地中自抽了五十鞭,并承诺,商家与封家永结世交,只要商家的人还住在南阳侯府,便会是封家最坚强的倚仗。同样的,他也会将老太君奉为祖母,亲身侍奉。 许是那日伤了元气,南阳侯自此落下病根,人过中年就去世了。 “商家认了,认得干脆,认得诚恳,可就算他们认了,你父亲也回不来了。我哭了一个月,决定放下这件事,不为封家,是为了你们两兄弟。”老太君看着封常棣,“你爹临终前是知道自己的死与侯夫人有关,但他不后悔,他说他是大夫,遇到病人岂有不救之理,侯夫人想自救,亦是人之常情,他不需要复仇,此事就以他的死为终结,唯一挂心的是你和你哥哥,因为你娘亲柔弱,撑不起这些,特特求我照顾你们。” 封常棣没有回应。 大哥常说父亲仁慈,视病人如子女,总是以己度人,常常吃亏,如果不是封家子,他已经死了不知多少回,他能说出这些话,封常棣并不意外。 老太君知他惯有主见,并未强行让他释怀,只是道:“这些到底是上一辈的恩怨,你的父亲已经原谅了侯府,那作为旁人的我们,便只能尊重,侯府这些年的确履行承诺,甚至多次救了你和你大哥,这些也不能忘。” 老太君说得这些,封常棣都知道。不说大哥因为司晨之位履遭算计差点赔了性命,只说他八岁那年入宫救了皇子,一举成名之事,也不似传闻中那般简单。 彼时染病的皇子乃是皇后长子,未来太子。那些有皇子的妃嫔哪个不是虎视眈眈。他在为皇子治病的那段时间屡遭暗杀,是老侯爷亲派了人保护才避过多次杀身之祸。也正因此举,老侯爷从纯臣变为太子的从臣,幸而太子顺利登基,若不然,就是家族俱毁。 “后来,我又过了许久,才放下这层心结,太奶奶说得对,父亲既已原谅,我又能如何,侯府虽无法复活父亲,却是以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愧疚。让大嫂嫁给大哥,表面上看是成全他们这对鸳鸯。实则是顺水推舟,与封家联姻。至此,南阳候府的人若想对封家出手,得顾及情面。”封常棣说罢,看向贺锦兮,“我的故事说完了,旁的事,便只能由你自己想清,不论做何决定,你身后都有我在。” 贺锦兮没有回应,只转过头朝封常棣道:“十五了,我想喝酒,清潭醉,我要年份最久的,我还要两坛。” “三坛,我同你一起喝。” 清潭醉是好酒,一入口便钻进五脏六腑,说不清的轻松飘乎。 她不知道自己何时上的屋顶,只看着那一轮圆月,努力想让娘亲从里头走出来。 最后一次与娘亲望月,娘亲就是带她上了屋顶,抚着她的发顶,絮絮叨叨都是叮嘱,直到了她迷迷糊糊时,才听到娘亲的叹息声:“锦兮,娘亲不恨爹爹,他有他的苦衷,娘亲理解。你爹爹是重情重义之人,不许恨他。” “娘亲,我不想让他当爹爹……”她迷迷糊糊地回应。 她听到娘亲一笑:“若是不想要,那你便为他做三件事,成了他的生身之恩,再做选择罢。” 她就此睡过去,醒来便只记得最后一句话。 如今,醉意朦胧,一如当年的月色,却是令她回忆起那一夜的一切。 娘亲不恨李闲庭,封常棣的父亲也不恨侯府。 侯府想尽办法护住封常棣父子,恰如李闲庭一路为她筹谋,他没有离开,只是不敢出来,少时的绣花球、机关、长剑,都是出自他的手。 封常棣原谅了侯府,那她呢?该如何? 第177章 迷途知返1 封秀雪事败被封家接走,先前的院子留给李闲庭居住,因为负责药材的各项事宜,他要比封秀雪更忙碌,有时候连着两三天都不会出院子一步。就算出去,要么去找南阳侯,要么去查看药材的情况。 也正因此,虽然他是封秀雪的夫君,营地众人却对他十分信服。 贺锦兮找过来时,李闲庭才处理好今日秋甘草的交接事宜。 看到她,李闲庭颇为意外,他的面色冷漠,淡淡问道:“你来干什么?” “放心,我今天不是来吵架的,只是想带你去一个地方。”相比从前一见面就剑拔弩张,今日的贺锦兮情绪十分平静。 “不去。”李闲庭不理会她,转身便要回屋。 贺锦兮一个闪身,挡在他面前:“我不是在求你,我在要求你。” 丢下这句话,她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往门口走去。 李闲庭看着女儿的背影,稍作犹豫,便举步跟上。 抵达目的地,李闲庭才发现,贺锦兮竟然带他来到甲营。 有人认出李闲庭,恭敬地向他问好,旁人跟着附和。 李闲庭露出笑容,和气地回应,脚下的步子却没有放缓。 他随贺锦兮穿上油布衣,贴上特制的面巾,推开通往甲营的小门。 贺锦兮侧过头看向他,淡淡说道:“自从你来到北城之后,一直呆在院子里,就算暂代司药之位后,也不过在第一日匆匆在门口晃了一下就离开,今天,我就带你来看看甲营里头是什么情况。” “倘若知道你是如此用意,我就不会跟你来这一趟,简直浪费我的时间。”李闲庭沉下脸,就要转身,却被贺锦兮一把拉住。 “李姑爷,甲营里头有许多司药部的人,这儿好歹是你的地盘,都不进来走一趟,似乎不太像话。”贺锦兮挑了挑眉,“还是说,你怕染上时疫,根本不敢进来。” 李闲庭冷冷说道:“死人堆里我都走过,我会害怕这些?” “那就跟我走吧。”贺锦兮松开手,先一步往前。 这是李闲庭第一次进入营地。 这里的房子有着仓促盖起来时留下的痕迹。清一色的青瓦土墙,一扇窗户,一扇门,从营地入口处,一直绵延到山脚下,每五间屋子为一组,每组房子之间都有可供二人行走的间距,举目望去,整齐有致,颇为壮观。 但,这些都是假象。 一走进营地,便能听到一道道痛苦的呻-吟声、猛烈的撞墙声、哭喊声、求救声、咒骂声、敲门声混杂着冲入耳中。 他一直以为,封常棣的药方出来后,病人们应当没有那么难熬,却没想到一进门,就是人间炼狱。 若说有希望,那便只有一个个身着土黄色油布衣的看护。他们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穿梭在一间间屋子中,送药、安抚、清理…… “这会儿只剩下甲营的病人,大家还轻松一些,换做疫情一开始,三个营地都被病人挤满了,病人多,看护便少,很多人一进营地,再没脱下油布衣,甚至连饭都顾不上吃一口。”贺锦兮的声音将李闲庭的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饶是如此,还是有看护累得力不支体,有人坐在角落稍作休息,有人索性躺倒了地面。 此时已经入夏,天气渐渐炎热,每一个裹在油布衣里头的看护都是满身大汗,就连李闲庭自己,不过走了一会儿,后背便已经湿透了。 贺锦兮带着他从这一头走到那一头,随后转了身,往里走:“再带你看看关在屋子里的病人。” 顺着贺锦兮指着的方向,李闲庭的目光转向屋内的病人。 他从前是知道疫病的症状,可是当呕吐、高热、抽搐、出血这些病症出现在他的眼中,当他们的呕吐物混杂着雄黄、雌黄、丹砂等药材的气味隔着厚实的面巾飘入鼻端,当那些病发的病人因为承受不住痛苦,用身撞击着墙壁带出的累累伤痕血迹,当病人苍白的嘴唇涌出一股股鲜血时…… “这些,还是喝药之后,缓和了症状的。我记得一开始在甲营时,差一点被一名发病的病人扯下面巾,还有一次,我的油布衣也被撕破了。我运气好一些,没有染上时疫,但有些看护却没有这么好运。”贺锦兮想着一开始的甲营,心中无比难受,“好一些的是轻症,坏一些的便成了重症,有的人扛到现在,有了解药,有的人撑不住,死在了那会儿。” 贺锦兮的声音若有似无在他的耳边飘着。李闲庭定住了脚,无法挪步,他想让自己平静一下。 可是身侧的小屋却不太平。 躺在床上的病人似乎被抽干了血,身上没有一丝血色,他的双眼紧闭,显是已经失去了生息。屋子里的两名看护低声地哭泣着,一面将他抬到了担架上,为他盖住了身体。 “封常棣的药方是出来了,但有些人却等不到了。”贺锦兮的声音渐渐压低,在疫情一开始时,这样的情况几乎隔几个时辰就会出现。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会麻木,但是当自己亲手照料的病人停止了呼吸,还是有许多看护承受不住打击,痛哭失声。 生命在疫病面前无比脆弱。在命运面前,不堪一击。 “他们不仅仅是病人,更是父母,子女,家人,一条生命离去的背后,是骨肉分离,天人永隔,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是幼无所养。所以我们都不敢犯错,一丝一毫的差错都会令死者无辜,生者哀痛。”贺锦兮轻声问道,“当你决定将封家推进地狱时,可曾想过随之陪葬的无辜百姓,可曾想过,会有人像你那般失去至亲?” 李闲庭身形一震:“你都知道了?白苒告诉你的?” “你和师父在亭子里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贺锦兮看着他,声音之中有自己无法控制的颤抖,“我知道你想复仇,也知道你不想将我牵连进去。更知道,你为我做的一切。” “锦兮……”李闲庭的眼眶蓦然一红,“我……” “知道真相后,我想了许多,我娘都没有怪你,我凭什么指责你?”贺锦兮觉得眼睛酸涩,她强逼自己忍住泪水,故作轻松道,“我不想你做错事,杀死姑姑的是封秀雪和封廉忌,伤害我的也是他们。如今,封廉忌和封秀雪的罪行已经昭然若揭,他们不会有好下场……” 第178章 迷途知返2 “你不懂!封家的那些长老们至今还在护着封秀雪,前次的事情本应将她送入大牢,可她只是去了司药之位,还能安安稳稳地被接回封家,这算什么惩罚?就像当年,封廉忌害死了你姑姑,可是封廉忌非但不用受罚,还能坐在司脉的位置上继续呼风唤雨十几年,他们所有人都有罪。” “其他子弟是无辜的,你看看……”贺锦兮指着营地上来来往往的看护,“为了抗击疫情,他们留在甲营,冒着染病的生命危险,救死扶伤,这些还不够吗?” 李闲庭怔怔地看着前方,未发一言。 “冤有头债有主,封廉忌和封秀雪害死娘,我们也可以让他们偿命。”贺锦兮的泪水终于滑落,“你不想旁的,也想想叶望芝姑姑?她为什么要研制出新的炮制之法?为什么要开铺子?为什么要接济穷人?为什么要义诊?” 李闲庭一震。 与长姐生离死别十数载,他已经想不起长姐的模样,却还记得她将冒着生命危险,将采集而来的药材费尽心思炮制后,转手送给街边小乞丐,只为了救小乞丐母亲一命。 却记得她每救了一个病人,便欢喜地无法抑制的模样。 想到她拉着他告诉他,自己要救活天下人的决心。 她是那么珍惜每一条生命,哪怕自己被病人伤害,依旧不改初心。 可是他呢? 李闲庭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那上面曾经染过的鲜血都已经被他洗得干干净净,可是留在心中的血,却永远无法抹去。 “我们不能为了复仇,和他们同归于尽,我们明明有办法可以保住自己,为什么要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亲者痛?”贺锦兮的声音将李闲庭从回忆中拉出,他惨然一笑,“我如今还有亲人吗?” 为了复仇,他筹谋半生,骨肉分离,家破人亡,为了复仇,他可以连女儿都不认,如今的他,哪里来的亲人? “为什么没有?”贺锦兮深吸了一口气,往前一迈,立在他眼前,“你的亲生女儿还站在你面前。爹,你不管我这么多年,往后的日子,当真也不管我了么?” “爹?”李闲庭不可置信地看着贺锦兮,“你叫我……” “你本来就是我爹。”贺锦兮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哭腔,“你只说,你管不管我?还是说,你已经不在意我了,就算我伤心欲绝,剧毒发作,也视而不见?” “剧毒发作?”李闲庭一下子慌了手脚,“锦兮,你哪里痛?爹带去找封常棣瞧瞧……” “不必了!”贺锦兮退后一步,“反正你都要拉我一起死,这会儿不如先痛死算了。” “我做这么多,就是为了保住你,我怎么可能让你痛死?”李闲庭着急地拉住她,“走,我们去找大夫看看!” “那你还……”贺锦兮说着,下意识压低了声音,“还拉封家,拉我陪葬吗?” 李闲庭长叹一口气:“出了甲营,我立刻令人将秋甘草换回去,你不要倔强了可好?” “行了,你悬崖勒马,我也不痛了。”贺锦兮抽着气应道。 李闲庭紧张地絮絮叨叨:“只要你没事,我可以想别的法子复仇,只要你好着,爹什么都可以给你……” 贺锦兮的眼泪又是一滚:“可恶,不要再说了,不要惹我哭了,你知不知道穿着油布衣擦不了眼泪,你是要害我感染疫病吗!” “对对对,是爹的错,爹的错!”李闲庭忙不迭道歉。 这会儿的他哪里还有八面玲珑的模样,宛如做错事的老父亲,女儿一发怒,恨不能以身谢罪。 贺锦兮口中埋怨着,心中却生出了暖意。 娘亲,你放心,我们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我制止住爹爹,我也不恨他了,你看到了么?高兴了么? 清风吹散了云雾,夏日的热意又弥漫开来。 但总比寒冷好得多,不是么? …… 贺锦兮成功说服了李闲庭,而李闲庭也将一切告诉他们。 李闲庭在很多年前便已经知道毒药材之事,只是那时候的自己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远远无法撼动封廉忌经营了几十年的江山,是以他只能一面扩大自己的权势,一面伺机而动。 后来他便趁着封秀雪与封廉忌内斗时,转头投向封廉忌,甚至告诉他,立刻利用自己牵制封秀雪,因为他很清楚封秀雪如今对自己的感情已经有多深。 至于为何不顺着封秀雪的手将封廉忌杀死,反而把他救出来,是因为李闲庭很清楚,封秀雪给封廉忌的罪名太轻了,轻得南阳侯只革了他司脉之位。 李闲庭想要的,是封家所有人身败名裂,伤害姐姐的始作俑者不得善终,凌迟而死。 而李闲庭的一番举动也将封廉忌最后的疑虑消除,他告诉李闲庭,要将封常棣从司命之位拉下来,便是要将他捧到最高处,让圣上也为之嘉奖,再用新的病症将封常地推入深渊,最后封廉忌以众望所归之态,拿出解药,即可赚得盆满钵满,也可顺利坐上司命之位,从老太君手中夺走四部的管理权。 若没有贺锦兮的劝说,李闲庭便是将这些毒药材混入熬制的药材中,将整个封家推入深渊绝地。 有了李闲庭的帮助,南阳侯当即令人调查。 …… 这夜,封廉忌刚刚入睡,就被士兵从床上拉下来,五花大绑送到南阳侯面前。一进门,封廉忌就发现,屋子里站满了人,封家的、齐家的、阮家的,都到期了。 封廉忌不满道:“侯爷,你这是何故?” 南阳侯沉着脸,将桌上的卷宗丢到他面前:“这里都是你经营毒药材,运往各地,引发疫病的证据,你可认罪?” 尽管心中已经骇然万分,封廉忌却是立刻冷静下来,镇定自若说道:“侯爷,我只不过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一心一意想着救死扶伤,什么毒药材,如何牵扯到我身上!” 说着,封廉忌又看向立于一侧的封常棣和贺锦兮,话中有话道:“你们商家和老太君一脉联姻,也不要为了偏帮那一房,就对我们这些旁支赶尽杀绝!” 封廉忌行事向来小心谨慎,是以这些年都未曾授人把柄,现下跟不可能被这阵仗吓到,当即就反咬了一口。 第179章 真正的棋盘操手 但是南阳侯在官场浸淫多年,哪里看不出封廉忌的把戏,知道他是不见黄河心不死,也不发怒:“他的手既然用不了,那你们帮他翻一翻卷宗。” 南阳侯的话音刚落,士兵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断了封廉忌的一双手,骨头断裂的声音,伴随着封廉忌的惨叫声响起,突如其来的剧痛直接将封廉忌痛晕了过去。 士兵动作利落地浇了一盆冷水,封廉忌悠悠醒转,就看到士兵摊在他面前的卷宗,顿时倒吸了一口气。 “与你有牵扯的商户、官员都已经认罪。” “侯爷,你是想对老朽屈打成招?”封廉忌顶着一口气道:“还有,这种伪造口供的把戏,我们都很熟……” “我不但有证据,我还有证人。”南阳侯轻轻拍了拍手。 下一刻有人应声便出现在门口。 “齐公子?”阮阮认出来人,连忙冲过去拉住他,低声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来为侯爷作证。”他微微一笑,“顺道来自首。” “你?你做了什么坏事要自首?”阮阮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忽然间,她反应过来,下意识松开手警惕地盯着他,“你……你不是齐玉柏……” 齐玉棘没有回应她的疑问,只抬头看向众人,提高了声音道:“我想告诉诸位,毒药材之事,我也参与其中。”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封廉忌的双目紧紧盯着他:“齐公子,我与你不过数面之缘,你为何胡言乱语,作为小辈,污蔑长辈,就是你齐家的教养?” “司脉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本是司药的门客,我帮她做事,她帮我治病。可两年前,你找到我,说司药不过是炮制药材的,没什么行医治病的本事。而你是封家的司脉,拥有丰富的治疗经验,你以治愈我的离魂症为条件,哄我与你合作。从那以后,我表面上为封秀雪所用,实际上却是你的耳目。表面上,我是替封秀雪杀封常棣,实际上我是在你的暗示下,几次找江湖杀手,刺杀封常棣。之后,你又诱我开办庭林斋的事情你是都忘了?”齐玉棘笑道,“你忘了,我都给你记得,包括我每次送给你的银两,过手的下人手印,都存得好好的。” “还有,你表面上帮封秀雪坐上司药的位置,实际上却处处利用她。这毒药材之事,你本是主谋,封秀雪不过是听命行事的打手,但你却能让她担下所有的罪责,恐怕是知道她对李闲庭用情至深,所以利用李闲庭来要挟她闭嘴吧?” 齐玉棘说得没错,毒药材事件东窗事发后,封廉忌本是死罪。他与封秀雪当众对峙的时候,是胜券在握的。因为他有李闲庭这个筹码在手,不愁封秀雪不屈服。 事实证明,他的决策是正确的。 当封秀雪准备破罐子破摔,将事情全部都抖出来的时候,他适时的提到了李闲庭,话里话外都是将李闲庭拖下水,果然这个用情至深的蠢女人就闭上了嘴巴,选择了沉默。 封廉忌张了张口,正要否认,齐玉棘先一步出声:“你肯定不认,不过我也是留了心眼的,每一回你安排事情给我,都是在不同地方,做的事情倒是相同,你的营地虽然隐秘,但我作为你的得力干将,还是知道几处的,侯爷都已经搜过这些地方了,要是还不算数,那就把你司脉部大院的地下挖开,里头别有洞天,定然令人叹为观止,常年住在里头的下人见了狱卒,必然也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你……你到底是齐玉柏,还是齐玉棘?”听完这一通话,阮阮的脑子一片混乱。若是齐玉棘,他不可能这么帮贺锦兮,若是齐玉柏,那他说话未免也太利索,和从前的他判若两人! “我是齐玉棘,更是齐玉柏。”齐玉柏放和了声音。 事实上,这是一出反间计。 那天在丙营小屋内,齐玉柏最终以自己的意志力战胜了齐玉棘,重新夺回这具身体。贺锦兮在确认无误后,立刻让他服下封常棣的药。 齐玉柏战胜了齐玉棘,同时也接收了他所有的记忆,这其中就包括和封秀雪、封廉忌的勾结。 一番筹谋后,贺锦兮决定让齐玉柏继续扮演齐玉棘,继续和封秀雪周旋。 表面上辅助他们完成计划,实则打探消息,包括封秀雪的下马,也有齐玉柏的功劳。 封廉忌本以为自己胜券在握,谁知道自己一直信任的齐玉棘其实早就已经消失。可他身司脉多年,自然不会那么容易崩溃:“你的病是贺锦兮治好的,她让你怎么说,你自然就怎么说!” “知道司脉小心谨慎,不可能只听一家之言,也知道你肯定布了后招,所以我们就费心多查了查,还真让我们发现了一个人。”贺锦兮说完,又抬高了声音,“叶声!” “是!”叶声应声而出,手中还拎着一个五花大绑的大汉。 这大汉明明比叶声更高更壮,可在他手中,宛如一团棉花,轻飘飘地便飞到半空,重重砸到了地上。大汉发出一声闷哼,身体在地上滚了滚,便将头埋在地面。 但是阮阮依旧从他滚动的一瞬间,认出了对方,登时惊讶出声:“殷……殷武?” 她有些不可置信,飞快跑过去,不顾大汉脸上脏兮兮的血渍,将他的头发撩开,终于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她又惊又怒:“殷武,贺姐姐那么信任你,你为什么要背叛她,竟然还和司脉勾结!” 殷武哼了一声,张了张口,看到贺锦兮,神色一凝,复又垂下。 “这就是司脉的小心谨慎。”贺锦兮的声音很平静,“他收买了我身边的人,哦不,应该是他从一开始就已经把殷武收买。以司脉身份许诺会将他家人的病治好,让他当自己的耳目,司脉不像司命那般受族规控制,可以随时诊治病人,是以殷武这耳目做得委实称职,甚至还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去提醒你快逃!” 人证物证源源不断送过来,封廉忌颓然倒地,终于承认了罪行。 从南阳侯处离开,阮阮立刻凑过来问道:“贺姐姐,殷武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是封廉忌的爪牙?” 贺锦兮叹了口气。 殷武从一开始就是。 又或者说,是他重新回到小后院开始。 殷武表面上是为东家而来的小后院,实际上他有个得了重病的儿子,他也知道封常棣不可能违背祖训为他的儿子治疗,就在他束手无策之时,封秀雪派人找到他,封廉忌更是承诺,只要他能够当上司命,就会治好他儿子的病。 殷武妥协了。 后来想起来,殷武在小后院的许多行为都很可疑,只是那时候大家都没有想过他会背叛小后院。一直到在营地时,夏姐发现他半夜鬼鬼祟祟出门,悄悄跟去查看,发现他和司药部的人来往,最后顺藤摸瓜,发现了他的秘密。 初一开始,殷武根本不肯承认,直到叶声带着他的儿子出现。直到贺锦兮当着他的面,为他儿子诊治,他才低头认错,懊悔不已。 可是后悔有什么用呢? 每一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听罢这些,阮阮也跟着叹了口气:“原来这段时间,你们竟然做了这么多事情,而我什么都不知道。” 言语之间有种被人排除在外的失落。 “你倒也不是全无用处。”齐玉柏说道,“至少我在假扮齐玉棘的时候,便能从你的反应看出来我装得像不像,这也算是一大功劳。” “所以……你真的是齐玉柏?而不是齐玉棘假装的齐玉柏?”阮阮说着,怀疑地看向身边的人。 齐玉柏无奈道:“我该怎么证明?把你我相识的事情说一说?或者将前几日的事情说一说?” 阮阮吓得捂住他的嘴,脸红了通透:“不可以!虽然你说话已经变利索了,但我相信你!” 齐玉柏轻轻拉住她的手,澄澈的目光陡然变得幽深:“有一件事,我想同你问明白。” 温暖的热度从她的指尖传到心间,阮阮的呼吸一滞,讪讪地低下头:“什么事?” “先前你说嫁人当嫁齐玉柏,可是真的?” 阮阮一愣,积极否认:“我没有说过……” 齐玉柏却只将之当做少女的娇羞,唇角微微一扬:“好,那我现在问你,若是嫁人,你愿意嫁给我这样的有可怕病症的人么?” “既然是喜欢,自然要接受你的一切。” 说完,她惊地捂住了嘴,原本就飘满红霞的面容此刻比桃花更鲜艳。 齐玉柏拉住她的手,微微俯身,平视她的面容。 下一刻,他抬手,便将她拥入怀中。 正午的艳阳,夏日的蝉鸣,都不及此刻他的心炙热。 第180章 九死还魂草 揭破封廉忌的阴谋后,营地最后的危机解除了,一切都朝着最好的方向走。 随着时日的推移,药方的效用逐渐呈现,第一批重症病人痊愈也给整个营地带来了曙光。十几天后,营地的最后一个病人痊愈,众人也踏上了归途。 贺锦兮在马车上睡了一路,待回到封宅时,已经精神大好。 她刚刚踏进宅门,便见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朝她扑过来:“婶婶……” 贺锦兮正要抬手抱住,却被封常棣一挡,小毛头封裕山来不及刹住脚,噗通一声,抱住封常棣的腿,他吓得小脸一白,连连退后几步,喃喃道:“叔……叔父,您离开的这些时日,裕山没有偷懒,您派的女鬼盯得很紧,裕山很努力……” “女鬼?”封常棣蹙眉。 不成想,小毛头哇地哭了起来:“我每天早上,只要稍微睡晚一些,就有个女鬼掀了被子把我叫起来,我稍稍对着医书走个神,女鬼就拿着针扎我,到了晚上,我不过是打个盹,头发就被扯一下……” 一开始,小毛头还以为是有人在恶作剧,问遍了竹杖居的下人,都说没看见,他这才开始害怕。 也亏得这女鬼,小毛头的功课飞一般进步,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叔父,以后我要跟您住在一起,他们说你有官身,阳气重,女鬼不敢靠近……叔父,你一定要救救我啊……” 小毛头抱着封常棣一把鼻涕一把泪,贺锦兮悄悄退后一步,朝一同前来迎接的纪彤问道:“彤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纪彤以一言难尽的表情看她,同样压低了声音,尴尬地说道:“女鬼,是我。” 贺锦兮惊讶地瞪大眼。 纪彤干笑了一声,将大概说了一下。 自从贺锦兮他们走了之后,纪彤就在院子里守着,想着自己也不能什么都不干,正好那天看到小毛头偷溜出书房玩,所以就想吓一吓他。 哪知道小毛头信以为真,听说女鬼是封常棣派来的,立刻冲回书房规规矩矩地学习。 纪彤灵机一动,为自己安排了“督促小毛头”的差事,想着他们回来后,看到学业大进的小毛头,一定很高兴,这也算是她为疫情出的一份力了。 小毛头中间曾经有过怀疑,去问了下人。不过纪彤早就已经想到,提前和香儿他们打了招呼,于是小毛头就越发相信女鬼的存在。 “可是,小毛头见过你呀……”贺锦兮忍不住奇怪。 纪彤微微侧了侧身,背对着小毛头从袖中掏出一个青面獠牙的面具往脸上一罩。 贺锦兮倒吸了口气,乖乖,迷迷糊糊间看到这张脸谁不会吓一跳! “那督促学业,也不要体罚嘛,扯头发,扎屁股……”陆婶凑过来低声说道,“你看看孩子,小小年纪都快秃了,那屁股蛋也肿了吧?” 纪彤挠了挠头:“书上不是说了嘛?古时贤人头悬梁,锥刺股,我想着脑袋都悬在梁上了,那不得要命,所以才改为扯头发,那锥刺股就正好,不过我也没下狠手,毕竟那锥子多大的,用小银针小惩大诫下,就差不多了……” 贺锦兮:“……”得亏得你悟性好,没把小毛头挂梁上,不然这会儿回来,身体都凉了! 封常棣安抚好小毛头,便带着贺锦兮去跟老太君请安。 不曾想,刚刚进了院子,就看到族人跪成两排,正哭天喊地求饶。 一问才知道,自从他们去了北城,老太君立刻着手调查族人这些年干的事情,一查就查出了一大片。这些年来,这些族老不仅尸位素餐,还纵着家人做出了许多伤天害理之事。 老太君将他们这些年做的事都上报官府,手头搜集到的证据也都放在了衙门的桌案上,随后压住了风声,等着他们回到家中,才开始瓮中捉鳖。 今日一早,官差们就上门抓人。 他们如无头苍蝇撞了一圈,找到老太君这儿。 老太君对外头的那些哭喊声不为所动,神色平静地说道:“他们将封家祖训念得头头是道,临到了自己头上,便忘得一干二净,当真以为互相庇护,我便会法不责众?如今也让他们尝尝这恶果。” 闻言,贺锦兮心中震动。 老太君在族中德高望重,她的态度就是封家的态度,既然她亲自动手,官府自然乐得除害。这些人进了大牢,十有八九是出不来了。 贺锦兮原本以为自己回来之后,免不了和这群长老们会有一场恶战,没想到老太君早就一开始就下手了。 她下意识看向四周,却没有看到封秀雪的身影。 封常棣仿佛读懂了她的心思,代她开口:“那秀雪姑姑呢?” 老太君叹了口气:“我原打算先将她送官,但她听到了风声,先一步逃了,如今已派了人去找,应当很快就会有消息。” 逃了?贺锦兮神色微微一黯。 然而老太君并没有徇私,这对她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老太君说完,复又露出笑容:“等会儿,你们去一趟库房。” “太奶奶是要奖励孙儿么?”封常棣笑道。 “陛下的圣旨前两日到了,说你们不在,让我先替你们接了。” “圣旨?什么圣旨?”贺锦兮惊讶问道。 “有两道,一道是封你为郡主,另一道是奖励咱们封家抗疫有功。”老太君乐呵呵道,“大牌匾已经挂上去了,赐下的宝物,都放到了库房,你们自个儿去点一点。” 封常棣道:“回头将锦兮的那一份挪到竹杖居,剩下的单子送来就成,何必麻烦走一遭?” “这次不同,陛下给你和锦兮赐了两株九死还魂草,就等着你回来看如何调用。” 闻言,封常棣一喜:“九死还魂草?碧寒枝的毒可解了……” 贺锦兮连忙说道:“我们马上去看看!” 贺锦兮听过九死还魂草,此草就算是晒干了,只要沾到水又会“复活”了,所以人们都称之为“长生草”。 只是,这草长在险崖峭壁上,又极难找寻,算是不可多得的药材。 相比她的平静,封常棣却是欣喜若狂。 解决疫病之事,他便重新投入到“碧寒枝”解药的研制中,几经调试后终于拟出了药方,其中最重要的一味药便是。 “碧寒枝”毒性剧烈,清退它的毒性后,全身的血液可能会凝结。但是九死还魂草具有活血通络的效果,但又比三七的效果更好。 只是,这九死还魂草喜欢生长在高高低低的乱石山上,那些石头都是棱角锐如刀尖,就连生命力顽强的青苔都很难生长,但是就死还魂草就生长在这里,当然,想要采到它,也是十分不易。(此段摘自网络) 他原本打算,解决时疫之后,便离开南阳城去高山找寻,不曾想,他只是在奏折上提了一嘴,陛下竟然为他寻到了! 封常棣立刻将九死还魂草取出,前往司药部去寻李闲庭。 九死还魂草必须尽可能保住其药效,去除毒性,那炮制之法尤着重要。 从前未得到九死还魂草之时,封常棣也考虑过这个问题,曾经想过以司命之位为代价,让封秀雪帮自己炮制。只因封秀雪拥有一手特殊炮制药材的法子,能将草药的毒性全部散尽的同时,促住其全部药效。当年她就是凭此坐上了司药的位置。 如今知道这法子出自李闲庭的长姐叶望芝,那封常棣认为,李闲庭必然也会。 李闲庭听罢,得知这味药是治疗碧寒枝的药,自是喜不胜收,为此他立刻应下。 离开司药部后,贺锦兮感慨道:“封秀雪心心念念要得到的《封氏医典》,你拆成了几十份,这个人教一教,那个人教一教,还把它当成普通医书让族中子弟学习,要是封秀雪知道,她筹谋多年的东西,其实就在身边,那不得气死?” 说着,她的眼前一黑,身体也跟着晃了晃。 封常棣飞快抬手,将她揽住,目光中透着紧张:“你怎么了?” “不知道是不是睡太多,吃得太少了,总觉得有点晕。”贺锦兮说着摆了摆手,“没事没事,我多吃一些就……” 话未说完,她只觉得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待再醒来,已经月上中天,她先看到了月亮,然后才看到床边的封常棣。 看到她睁开眼,封常棣一扫眼中的阴霾,浮出笑意:“已经为你备好一桌饭菜,往后不许饿肚子。” 贺锦兮当然不会吃独食,拉着封常棣一块儿坐到桌子前。 封常棣心领神会,顺势坐到她身边,舀了一勺燕窝粥送到她面前。 贺锦兮下意识往后一退:“你……你干什么?” “伺候。”封常棣说得理所当然,又将燕窝粥一送。 贺锦兮拗不过,只能乖乖让他喂。 这粥的热度恰到好处,一入口便从喉咙滑下,腹部舒服了不少。 贺锦兮却轻轻皱起眉头。 封常棣立时察觉:“怎么皱眉了?” “我在想我姑姑。”贺锦兮轻声说道,“封廉忌贪图她的美貌,封秀雪想要她的技艺,这算不算是怀璧其罪?” 第181章 挖骨剜心,不过如此 “错的不在叶大夫,而是觊觎她的人。” “我想到了生发膏药,如今我们有能力,可以护得住它的方子,若是有一天,我们护不住呢?”贺锦兮的眉头愈加凝紧,“到时候怕是会像姑姑一样……” 封常棣沉默了一下:“堵不如疏。” 贺锦兮却是眼睛一亮:“封常棣,你是不是和我想到一块了?与其守着防着,不如将它公布出来?” “看来,你已经有了想法。”封常棣的目光充满了鼓励,“说来听听?” “古往今来,各门各派只对自家弟子传授功夫,那些精妙的招式更是只传给内定的弟子,遇到天赋高的弟子,不仅能将招式化用,还能将其提升,倘若遇到资质平庸的弟子,不仅悟不出招式的精妙,更有可能削弱其威力。”贺锦兮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我便想,如果各门各派不拘泥于自家弟子,而将这些招式公开呢?总有天赋上佳的弟子将其融会贯通,令招式更加精妙。” “那你可有想过,旁人学会了这些招式,反倒打上门呢?” “所以,不能只是一门一派公开,应当让所有门派都公开。”贺锦兮想了想,“譬如建一个联盟,只要将自家门派的功法公开,便可以得到其他门派的功法,再立下规矩,大家都遵守规则,将武术的精妙发扬光大。” “那要是用在医术这一面呢?”封常棣见她说得头头是道,便知她心中已经有了盘算。 “放在医术一面,我们可以建立济世协会,接纳各方医者,大家互通有无,药方共享,入会条件就是无偿公布各医者自创的药方或是具有个人特点的经典病例。这样一来,遇到好的法子,大家可以一同改进药方,遇到疑难杂症,大家也可以共同探讨,得出最好的结果,对病人和大夫来说,都是一大幸事。” 贺锦兮说完,才看向封常棣,却见他微一扬唇:“倒是想到了一块儿了。” “不是想到一块儿,是你暗中将医典传出去让我想明白了。”贺锦兮解释道,“只出不入,迟早干涸,要是有进有出,才能源源不断。” 封常棣抬手将最后一勺燕窝粥喂她,随后将碗一放:“喝过了粥,才好做下面的事情。” “下面……下面什么事情?”贺锦兮奇怪问道。 “夜黑风高,你想做什么事情都成。”封常棣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贺锦兮慌地将自己一抱:“我……我现在虽然不饿了,但是我冷,没心情想那档子事情!” “哦?原来你想到了那档子事情!”封常棣了然,微一俯身,便将贺锦兮打横抱住。 贺锦兮惊得脸色发白,眼见着他一步一步朝床上走去,她慌忙喊道:“封常棣,我……我不困,你不行……” 话未落下,身子已经躺在床上,她连忙拉住被子盖住自己,脸烫得快要滴出血。 封常棣侧身一落,躺在她身边,顺手按住她的被子,声音之中带着戏谑:“伺候而已,你怕什么?” “我……我没让你伺候进被窝……”她小心翼翼地开口。 封常棣不再吓她,笑着说道:“我也没想过。” 贺锦兮一愣,从被窝中钻出脑袋:“你早说嘛,吓死我了。” “我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他看着她的眼,收敛了笑意。 贺锦兮下意识抿了抿唇:“什么事?” “和大哥的病有关。” “你是想让我为你当助手吗?”贺锦兮松了口气,笑道,“你说吧,是要我熬药,还是抓药,这些我可是都记住,也学会了!” 封常棣鼓足勇气,想将当初选择她的事和盘托出,这样他们之间就再无秘密了。 “其实,那次比艺招亲……” “二少爷,不好了,九死还魂草不见了!” 拍门声加上海叔惊慌的呼喊将封常棣的回答打断,他神色一凌,立刻跳下床:“怎么回事?” 李闲庭将炮制好的九死还魂草放在司药部的隐秘之处,打算亲自看守,等明日交给封常棣,不曾想只是出了一下房,其中一株人参便不翼而飞。 他令人寻遍整个司药部,都找不到踪影,只能派人先报与封常棣。 封常棣更贺锦兮赶到的时候,李闲庭极为激动,他拉住贺锦兮的手:“锦兮……” 封常棣将细节仔细盘问了一番,随后将目光落到剩余的九死还魂草上:“九死还魂草所藏之处极为隐蔽,又是上了锁的司药房中,寻常人不许入内,照道理应该不会丢失。” “你的意思是,有内贼?”贺锦兮猜测道,“这内贼还得是对司药房极为了解?并且还得有入门的钥匙。” “先前我已将司药房的所有人都盘问过。他们都有不在场的证明。”此时,李闲庭也恢复了平静,只有额间的汗珠透露了他的焦急,“至于入门的钥匙,除我之外,便只有……” 他的声音一顿,大家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个人。 封秀雪。 她是司药,自然对司药部了如指掌,更是唯一拥有入门钥匙的人。 难道说,寻找多日的封秀雪,她就躲在封宅中! 封常棣立刻下令:“派人将整个宅子翻过来,她一定还没走远。” 正在这时,屋外忽然传来下人的禀报声:“二少爷,我们方才搜查之时,发现了一个可疑之人,她竟然是司药……” 封常棣目光一冷:“带上来。” 很快,封秀雪就被人带进来。 她穿着下人的衣服,一扫从前的高贵端庄,整个人老了十岁,看起来十分狼狈。可是这副落魄并没有让她变的痛苦,此刻她的脸上甚至带着得意的笑容。 一丝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封常棣脱口便问:“九死还魂草是你偷的?” 封秀雪嗤笑一声:“对啊。” “你藏在了哪里?”封常棣冷声问道,“交出来,我可以饶你不死。” “交不出来了,九死还魂草在这里。”封秀雪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有本事,你剖开我的肚子拿出来。” 贺锦兮下意识看向她鼓起的腹部,心中仅有的侥幸落了空:“你毁坏御赐贡品,是想让陛下治司命的罪?那我告诉你,司命对陛下有救命之恩,陛下不会为了一株九死还魂草就降罪于他!” “我当然知道,不过相比欺君之罪,我更喜欢看常棣挣扎的样子。”封秀雪笑盈盈走到封常棣面前,“妻子?还是兄弟,常棣,你是不是很难抉择?” 封常棣的脸色微微一变,贺锦兮却先一步开口:“我和大哥之间根本无瓜葛,司命根本不需要抉择。” 封秀雪得意笑道,“你和常景中了同一种毒。这九死还魂草本是两份,可制作两份解药,如今其中一份被我吃下,这解药只能解其中一人之毒。” “你以为,常棣在我东窗事发后,才知道你中了碧寒枝之毒?”封秀雪笑意不减,“从前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选你,当我知道你也中了碧寒枝的毒之后,我就明白了,他娶你,根本不是一见钟情,只是想让你为他大哥试药。你也知道,一副药方得经过无数次试喝,才知道能不能对症,要是喝错了药,常景的命不就没了,正好,你就是现成的。” 封常棣不由拉住贺锦兮:“锦兮,此事我刚准备……” 贺锦兮却将手抽回:“封秀雪,你少胡言乱语。你是想离间我们,我是不会上当的。” “是不是胡言乱语,你心里头已经有了答案。”封秀雪看着贺锦兮的脸色逐渐苍白,愉快地拍了拍手,“司命大人不是能活死人,肉白骨么?我倒要看看,只剩下一株九死还魂草,你要怎么做?一人分一半?这药效必然消减,非但解不了毒,还会一死死两个,要是先救的话,应该给谁呢?是相识不久的妻子,还是亲兄弟,啊,其实不用看也知道,你选的肯定是后者……呜……” 封秀雪的话音伴随着一道闷哼落下,垂首之时,发现自己的肩膀赫然多了一截剑尖。 她惊愕地转过头,便见到李闲庭猛然抽回剑,充满恨意地看着他。 “庭哥……你……” 李闲庭愤怒地吼道:“不许这样叫我!贱人,你不配!” 闻言,封秀雪的脸色惨白如纸。 也不知是流血过多,还是伤心过度所致。 “贱人?我不配?” 那个曾在她面前低眉顺眼的男人,那个从未在她面前高声说话过的男人。 如今,他称自己为“贱人”。 挖骨剜心,不过如此。 第182章 到死,你都躲不掉我 “为什么……你背叛了我,夺走我的位置,我都……都没有怪你……为了护住你,我甚至没有揭发封廉忌,你为什么……”她的嘴一张一合,连鲜血也一并带出,一口一口流淌而出。 “你害死了我长姐、害死我妻子,如今,还要害死我的孩子!我只恨……只恨我下手太迟!”李闲庭愤怒用力,抬手将剑横在她的脖子上,却始终划下去。 “孩子……”封秀雪不由地看向贺锦兮,“她……她就是当年的野种……那你长姐……是……” “叶望芝。”李闲庭悲痛地说道,“你这一手炮制药材的绝活,就是从她那里夺走的,要不是她,你也坐不上司药之位!” “你是他弟弟?”封秀雪惊愕不已。 当年对叶望芝动手之后,她也得知,叶望芝的亲人几次三番的为她讨回公道,但她生在封家,连面都不用出,只是稍稍动用关系,就打发了一切,让对方求告无门。 可也因为没出面,竟不知,李闲庭就是叶望芝的亲人。 原来,这些年,他的爱…… 都是一出忍辱如中的计谋? 但—— “就算如此……我们……我们十多年夫妻……是假的吗……”封秀雪犹自不甘心,“你当真,对我没有一丝真情?” “夫妻?谁跟你是夫妻?我日日夜夜都想杀死你。”李闲庭已经红了眼,“你害的我家破人亡,每次夜来梦回,看到你躺在我身边,我都恨不能一刀结束了你。你给的仇恨,我哪敢忘!我入赘你们封家,没有立刻杀死你,是我想慢慢折磨你,我要看着你生不如死!我还要看你们封家垮掉!要不是我女儿,别说是你,现在你们封家都完了!” 封秀雪像是明白了什么:“这么多年无所出,也是你……” “不过是一颗断子丸,又有何难!” 封秀雪震惊地看着他。 她以为他是爱她的,只是性子冷,不喜亲近,是以始终相敬如宾,却不想,他从未将她放在心中。 这些年来,她一直不曾怀上孩儿,心中始终自责不已,没想到他从一开始就已经断了她的后路。 为了弥补他无法考取功名的遗憾,她将手中的权力一点一点挪给了他,想让他拥有呼风唤雨的权力,可他却将之化为利剑,朝她刺来。 可就算如此,她也不曾怨过他,只以为那不过是他的权宜之计,他们是夫妻,本就是一体,谁当司药又有什么区别。 谁知道……谁知道…… 他接近她,是为了杀她! 她以为自己接过的是糖,却不知内里全是砒霜。 这十几年,是一个弥天大谎,是天大的笑话! 封秀雪仰天大笑,泪水却从眼眶滑落。 年少时,她也是善良的人啊! 她聪明好学,她意气风发。 身为女儿身,她也想像封家儿郎一样,悬壶济世。 后来,她才发现,自己过于天真了。 身为女儿身,便是原罪。 这世道不给女人出人头地的机会,女人不得在外抛头露面,就算有通天的本身,也得屈于幕后,仰人鼻息。 封家亦是如此。 封家四部,说是封家子弟能者居之,但“能者”必为男,女人连竞选的资格都没有。 因此,父母自小就将全部的注意力投入长兄身上。 长兄自小天资过人,他们对他寄予了厚望。 而她呢,她自认为不输长兄,可那又如何。 女儿身的她不能给家庭带来任何荣耀。 父母,又怎能将目光投在她身上? 直到有一次,她意外落水。 长兄为了救她溺亡,而她却侥幸活了下来。 可她活下来了,却生不如死。 父母每每想起长兄,总会用刻毒的眼神看着她,用恶劣的语言刺激她。 他们说“为什么活下来的是你?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你要是无声无息的死了也就罢了,偏偏要拖累你兄长”、“你是女儿身,你有什么用”、“没有了你兄长,这个家便不是家了”、“早知今日,就不该生下来”。 为了死去的兄长,也为了给自己争口气。 封秀雪将自己全部的力气都用在了学习上,她想成为独一无二的旷世奇才,她想走进封家四部,她要成为人人艳羡的司命。 她要向父母证明,向死去的兄长证明,她值得、她可以! 可是,努力的尽头就是瓶颈。 所有的奋斗,最终还是抵不过天赋。 她的天赋只能助她走到某一个地方,自此就再也无法前行。 她不甘心! 不甘心! 最终,这份不甘心,带着她走向了不归路。 如今想来,这一路,她是踩着鲜血上位,但——不曾后悔! 只是…… 唯一令她伤心的,是她自以为是无条件的爱情,原来全是一场算计! 她绝望地望着李闲庭,忽而凄然一笑:“不,你不像你说得那么狠!” 李闲庭的手一抖,在她的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可是封秀雪反而笑得更欢:“你看,你就是舍不得我,夫妻十多年,你的心里还是有我。否则,你第一剑就应该刺在我这里!” 李闲庭咬着牙:“你以为我不舍得?!” 封秀雪笑着,嘴角的鲜血横流:“那就来啊,用你的刀,割破我的喉咙!” 李闲庭被激得目眦欲裂:“你以为我不敢?” “既然如此,你还废话什么,快点杀我啊!”封秀雪高声呵道。 李闲庭整只胳膊都在颤抖,他嘶哑着怒吼道:“我自然要杀你!” 说着,抬手转向她的胸口,却始终无法没入。 夫妻十多年,她脾气不好,却是真心待他,他总是以仇恨告诫自己,不可被她所迷惑,眼前之人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可是也只有他清楚,他有无数次了结她的机会,却用了慢-性-毒-药这种方式,并不是在筹谋,而是……下不了手! 她为他的付出,他无法视若无睹。 演了十几年的戏,到最后一刻才发现,自己入戏了,拔不出来了! 这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 封秀雪推开长剑,靠近李闲庭,唇角的血一滴一滴落下,眼里却尽是欢喜:“我从前总担心你心里无我,如今能用这等方式确认,也是极好的。庭哥,你心里有我!” “是啊,我心里有你,但我怎么能心里有你!”李闲庭凄然笑道,“我为了报长姐之仇而来,却对害死发妻,毒害女儿的人心软。于长姐,是不孝,于发妻,是不仁,于女儿,是不慈,不孝不仁不慈之人,又有何颜面苟活于世呢!” 封秀雪察觉到了不对,下意识抓住刀身,但依旧无法阻止李闲庭,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柄长剑刺入他的胸腔! 贺锦兮面色大变,封常棣已经冲过去,将封秀雪推开,一把抱住李闲庭的身体,泪水无法抑制:“爹……爹……你撑住,封常棣一定能救你!” 可是谁都知道,这不过是奢望。 那把长剑正对李闲庭的心口,切断他的心脉,学医之人最懂如何将人置之死地,而这个本事,他也用在了自己身上! “锦兮……没用的……”李闲庭拉住女儿的手,断断续续地开口,“听爹说……” “爹你说……” “我亲手将封廉忌凌迟,不知你娘亲会不会恨我,恨我无法对封秀雪下手……”李闲庭勉强露出笑容,这一生就像走马灯,在他的面前不断闪过。 少年得志,意气风发,与长姐相依为命,却不曾失了幸福。 后来遇到了贺晴岚,也得到了世间最美好的感情。 他以为自己是上天的宠儿,以为世间之事尽在掌握。 可不过去了一趟京城,他就从云巅跌入深谷。 为了替长姐复仇,他抛妻弃女,自毁前程。 他不在意有没有人能理解他。 可是贺晴岚那个傻女人,却又出现。 “庭玉,我从未恨过你,你做的事情也是我想要做的。” “锦兮,我会好好抚养她长大,你不要顾虑。” “我只求你,复仇之时,一定要保全自己。” “锦兮和我,都在等着与你团聚。” 为了说这些话,她带着女儿悄悄来看他,只为了让他安心,没有牵挂。 他以为自己可以做到,手刃仇人,回家团聚。 可世间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一直到白苒的信传来,他才知道,因为自己的不慎,亲手将妻女送到仇人的刀下。 那一刻,他的恨意汹涌,他的仇人不仅是封廉忌,不仅是封秀雪,更是封家上下。 没有这滔天的势力,封廉忌怎会如此嚣张? 没有这泼天的权贵,封秀雪又怎会肆无忌惮? 这些年,他步步为营,如履薄冰。 夜来梦回,那些远去的少年记忆,就像是前世的一场梦。 他唯有靠着这场梦支撑,才不会令自己癫狂。 第183章 夫妻决裂 有时候他会想,如果自己当年上京时,换一条路,那悲剧是否就不会发生。 可如果换一条路,又如何遇到晴岚? 如果他在遇到晴岚之后,避开封家呢…… 可谁又能保证,没有封家,就没有云家,没有余家…… 命运之手,从来不曾眷顾过他! “爹……”贺锦兮的哭声将他拉回了现实。 “爹以为这辈子都听不到你叫我,能在临死之前享受到天伦之乐,是爹赚来的……锦兮,答应爹,一定要活下去!” 他看着眼前的女儿,她有着和妻子一样的眸子,恍惚之间,仿佛回到多年前。 少女在山中挽弓射下一只恶狼,救下他的性命。 她将恶狼的尸体抗在肩上,朝他微笑。 那是他这一生中最美的时刻。 晴岚,我没有治好我们的女儿,你会恨我吗? 少女在林中朝他招了招手。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轻了许多,漂浮着,飞向她…… “晴岚……等等我……” 李闲庭抬高了手,仿佛想要拉住什么,最终,却落向深处。 贺锦兮心口一悲:“爹……” “锦兮小心!” 贺锦兮还来不及反应,便被封常棣一把拉起,定睛一看,却是封秀雪扑了过来,紧紧抱住李闲庭的身体,她用力拔出长剑,用满是鲜血的手拂过李闲庭的面容,忽然间一用力。 只听得一声闷哼,一股鲜血从她的身体涌出,胸口处,赫然插着一柄匕首。 “庭哥……等等我……” …… 漫天的纸钱飞舞,一身缟素的贺锦兮立在墓前,神色之中难掩悲痛。 贺锦兮将李闲庭带回临渊门,把他葬在娘亲的身边。娘亲说过不恨他,应当也很欢喜与他在九泉之下重缝。 娘亲从未后悔过自己的选择,她却后悔了,如果自己聪明一些,早一些知道父亲所做的一切,那她一定会珍惜他们的每一次相处。 可是后悔又有何用? “锦兮……”封常棣看着她满脸泪痕,心疼上前,正准备拥住她,不想她一个闪身,与他又保持距离。 封常棣惊道:“锦兮……” “封常棣,这些日子多谢你帮我操持我爹的后事。”若不是封常棣力排众议,李闲庭也不能回到临渊门,这份恩情,贺锦兮记得。 封常棣道:“你我本是一体,何必如此见外。” “我们是不是一体,旁人不知,你会不知吗?”贺锦兮抬眸看他,神色冰冷,“你从什么时候发现我中了碧寒枝的毒?” 封常棣默然。 贺锦兮并没有等他,有些答案她早就清楚:“是从第一次见到我时,就发现了吧?后来,我夜探竹杖居,你拉住我的手,那时候,你是在确认我的病症,对不对?” 其实还有许多的破绽,譬如三两就卖了她自己,譬如每日一次的牵手,譬如每日必须得试的药。她一日日地喝着他熬的药,还以为自己的毒性又发生了变化,却没有想到是那些药的效用。 不待他开口,她又轻轻一笑:“封秀雪说得对,你将我娶进门,就是为了让我当试药人的对吗?后头我蠢,给了你光明正大的机会。” “当初,我确然是有这份心思,但后来,不是。”封常棣并没有回避,他目光坦然地看着她,“我将你放在心间,想尽办法缓和你的病情,寻找解药。锦兮,我从未有过利用之心。” “你以为我会相信吗?”贺锦兮自嘲道,“其实你我之间,从一开始就是各怀心思,往后的日子,真的可以做到坦诚相待?” “我可以。”封常棣毫不犹豫道,“我说过,对于你的欺骗,我也有过愤怒,我也以为自己绝对不会再对你心软,可是收到你毒发的消息,我还是不由自主赶回来。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我……我多么害怕自己失去你……” “那我是不是得谢谢你?”她的眼眶聚满了泪水,“谢谢你不在意我骗你,谢谢你不计前嫌救了我?” “我不需要你的感谢,我只想将你捧在掌心,哄着你,让你快乐。”封常棣看出她眼中的怒意,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惧意,他忽然觉得,眼前的少女离自己越来越远,他下意识上前,想要拉住她。 可是贺锦兮却先一步避开他的靠近,以全然陌生的眼神看着他:“你以为我会相信吗?如果你是真心待我,就不会和师父私下以毒药材线索之事交易我,嘴封常棣,你所谓的真心,不过是将我当玩偶罢了。今天觉得有趣就玩一玩,明日觉得无聊,就丢到一旁,可我不想当这玩偶了!” 说着,她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的白纸,送到他面前:“封常棣,我们和离吧。” 冰冷的衣袖擦过他的指尖,封常棣的心一直下坠:“不可能。我和你之间,没有生离,只有死别。除非我死,否则,我不会放开你。” “你是死不了的,我却是要死了。”贺锦兮冷冷说道,“我正是大好年华,就算被碧寒枝折磨了这么多年,我还是不想死,你把九死还魂草还给我。” 封常棣没有犹豫:“陛下赐下两株九死还魂草,如今已被封秀雪毁了一株,余下的那一份,理当是你的。若我给你……” “既然是我的,你又和我谈什么条件?”贺锦兮将和离书丢向他。 和离书擦着封常的袍子,飘然落地,他没有捡起来:“我不和离。” “和离书你自己收好,往后你另娶,自己按一个手印就成。”贺锦兮根本没有理会他的话,“明日,你派人把九死还魂草送上山,从此以后,你我恩断义绝。” 眼见着她就要拂袖离去,封常棣纵身上前,拦住她的去路:“锦兮,你为什么不信我?是要我将心掏出来,你才看明白?” 贺锦兮冷漠看向他:“好狗不挡路,封常棣,你若是不让开,不要怪我不客气。” 封常棣蓦地抓住她的手臂,咬牙道:“除非我死!” “噗!”利刃穿破华裳,刺入心口,贺锦兮手中的匕首没入封常棣的身体,她的神色冰冷,声音决绝:“若是不走,我就把你的心掏出来。” 封常棣没有松开,反倒抓得更紧:“不松。” 贺锦兮毫不犹豫举起匕首,对准他的胸口又是一刀:“松手!” “不松!” 贺锦兮手起刀落,又是一刀:“松手!” 剧烈的痛楚从胸口弥漫至全身,但这些哪里有她的言语扎人,他咬紧了牙关,依旧只有两个字:“不松!” 鲜血从两处伤口滚滚涌出,瞬间就染红了他的白衣,贺锦兮的手中沾满了鲜血,脸色却愈加冷漠:“那你就死吧!” 最后一刀插入他的身体,封常棣被铺天盖地的黑暗卷入,闭眼之前,只看到贺锦兮冰冷的面容。 …… 香儿怎么也想不明白,二少爷与二少奶奶和和气气去安葬了李姑爷,一回来,就剩下奄奄一息的二少爷。 叶声说,二少奶奶刺了二少爷三刀,丢下和离书就走了,如果不是他机敏,看到二少奶奶满身是血离开,二少爷就要死在山上了。 就这样,二少爷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命叶声将唯一的九死还魂草送去临渊门。 更奇的是,老太君、家主都站在了二少爷这一边,说这本就是封家欠二少奶奶的,就算是一株九死还魂草,也还不了这份亏欠。 如今,九死还魂草没了,家主的毒是不可能解了。二少爷又受了伤,始终没有踏出房门。整个封家愁云密布。 可香儿却恨不起二少奶奶。 自从二少奶奶来了之后,二少爷也不再只关在药房,竹杖居比从前热闹多了,她不像别的主子,就算不苛待下人,也是以高高在上的姿态看着他们。她是真心把他们当做朋友,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做出这么坏的事情。 “这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叶声听完香儿的话,悄悄看了一眼卧房内的封常棣。 二少奶奶走了几日,主子如从前一样,并没有表现出半分异样,可是身体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跟了主子这么多年,除了知道家主中毒那日,还是头一回见到主子如此消沉。 “二少奶奶是真的坏,从前的一切都是装的。”叶声忍不住恨恨补上一句。 “就算装,也不能装这么久,一点破绽都没有是不可能的吧!”香儿也不忍心,可依旧无法改变自己的想法。 “香儿,你就是太单纯了,不相信你去问问芍药,她肯定能给你说出一堆破绽来!” 香儿摇了摇头:“今天我和芍药琢磨了一整天,也没找到原因。话本里,才子佳人要是决裂,总有个无法抗拒的缘由,或者家人不许,或者不是门当户对,可二少爷和二少奶奶都已经成亲了,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呢!” 叶声头一次觉得自己的未来媳妇脑子里有一根管子,好话从这头进去,就从那头出来,一丁点儿都没留在脑子里。正琢磨着要如何说明,忽然间看到家主房里的小厮一脸焦急地冲进来:“二少爷,二少爷不好了!家主他吐血了,您快去看看!” 叶声来不及传话,房门“咯吱”一声被打开,封常棣的身影跃出,朝小厮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小厮登时哭了起来。 第184章 我从未怪过你 封常景今日不太舒服,早早服药之后就歇下,下人们不敢离开,在门口守着,不想过了一会儿,封常景就说他们太吵,让他们走远一点。结果他们走了没多久,就听到屋内传来花瓶碎裂的声音,等他们冲进去的时候,就看到封常景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 封常棣赶到封常景院子时,他已经奄奄一息躺在床上,屋内地上有一滩暗红的血迹。 封常棣抓住封常景的手腕号了下脉,眼中浮现出一丝异样,他转头看向屋内,立刻问道:“大哥,锦兮是不是来过!” “没有……”封常景避开封常棣的眼,气若游丝,“你不要胡言乱语,锦兮她怎么会来呢?” “你屋子里的碗都是从景泰镇运来的青花瓷,白底青花,胎白透明,而地上的碎片……”封常棣指着地上的碎片问道,“却只是寻常百姓用的小药坛子。” “常棣,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想这个那个恶毒的女人!”闻讯赶来的封元盛生气地说道,“还不想想怎么治常景!那个恶毒的女人拿走了九死还魂草,常景他……唉……” 自从痊愈后,封元盛和封元齐也倒向了封家两兄弟这边。 毕竟,如果封常棣出手相救,他们可能就死在封廉忌的手中了。 “大哥,你跟我说实话。”封常棣根本没有理会封元盛,他的声音微微颤抖。 封常景却别转过脸:“没有,锦兮无缘无故来我的房间做什么?” “喂药。”封常棣看着地上的黑血,“她是不是逼着你喝下了药?” “常棣,我是被蒙面人逼迫着喝了药,但……那也不是弟妹啊,如果是她,我又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呢?” “大哥,你知不知道,你喝的是什么药?”封常棣的目光颤动,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吐了这么多血,肯定是毒药!这个恶毒的女人,是还嫌常景命长吗?非要死在她面前,他才高兴!”王明琴也跟来了,一听封常棣的话,立刻猜测道。 一旁的封元齐道:“我怀疑,那个女人根本就没有放下仇恨,你想想,咱们家害的她家破人亡,秀雪害死了她父母,封廉忌又害死了她姑姑,这个仇,她怎么可能放得下!” “闭嘴!”封常棣的一声怒喝令屋内安静了下来。 他转过头看向封常景,忍住心中的悲痛:“大哥,你喝的不是毒药,是解药,碧寒枝的解药。” 封常景一震。 “你的脉象虽然虚弱,但毒性已经根除,地上那一摊血,应当就是你身上所有的毒。这药方,只有锦兮会配,这九死还魂草,也只在锦兮身上。”封常棣抓住封常景的手臂,“大哥,你告诉我,来的人,是不是锦兮?” 封常景震惊之余,终于说了实话。 方才他身体不舒服,刚刚躺下,贺锦兮就出现在他的房间,请他让下人走远一些,自己有话要说。 封常景眼见着弟弟为情所困,也有意劝说贺锦兮,便照做。 然而他还没开口,贺锦兮却先一步说明来意。 她自己配不出碧寒枝的药方,想找封常棣讨要,但是如果他活着,封常棣肯定不会告诉她药方,就算说了,她往后也难做人。所以她问封常景,既然都是要死,能不能早点死,成全她,让她以后的日子好过一些? 封常景没想到贺锦兮竟然提出这样的要求,但他稍一思索便同意了。 他知道自家弟弟是什么样的人,表面若无其事,其实已经伤到了骨子里,长此以往,只怕身体撑不住。如果贺锦兮愿意回到封常棣的身边,他也愿意成全。 反正他自从中毒之后,就在为自己数日子,能多活一日是一日,要是他的死能让自家弟弟幸福,他也愿意。 更何况,封家欠了她两条命,用自己先抵一条,也是应当的。 他喝下药之后,贺锦兮就满意离开,药性开始发作,他疼痛难忍,不小心打翻了药坛子,这才招来了下人。 封常景之前一直不说,是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不想在死前给他们夫妻的心中留下芥蒂,万万没想到,自己喝下的不是毒药,而是解药! 封常景愧疚万分:“常棣,大哥对不起你……” 封常棣已经起身,如旋风般消失,只留下一句话:“我去找她!” …… 贺锦兮并没有走远,刚刚越过城墙,就被封常棣抓住。 这一次,她没有逃,只是忍不住发出感慨:“毒性发作之后,我的功力都被吸走了,竟然还能被你追上。” 封常棣握着她的肩膀,眼眶通红:“都怪我,怪我自以为是,以为你刚刚失去父亲,正是愤怒之时,想着让你扎几刀,消消气,怪我没发现你的想法,怪我让你自己一个人回临渊门,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将九死还魂草给你,我就应该照着你的法子让你喝了药……” “你怎么知道我扎那几下只是生气?”贺锦兮没有挣脱,惊讶地瞪大了眼。 这生硬的转移话锋的方式让封常棣的心头愈加悲痛,他喘着气:“你下手看着狠辣,却是刀刀错过要害,说起来不过是皮肉之伤,我是司命,焉能不知。” “唉,那我这是关公面前耍大刀,班门弄斧了。”贺锦兮说完,自己笑了起来,“封常棣,其实我并不怪你选我,是因为我和大哥中了同一中毒,也不怪你让我试药。” 封常棣的泪水却无声无息落下。 他知道了。 她不怪他,却装作怪他。 不过是借着这个由头,装作与他“决裂”,然后顺理成章的让大哥吃了解药。 这样,他就不用抉择,不用备受内心的煎熬。 可是…… 她怎知,就算不用面对抉择,他又怎会不痛呢? “封常棣,你哭什么!”贺锦兮抬手抚着他的脸,擦掉他的泪,“我还没死你就哭,多不吉利啊!来,先笑一个。” 封常棣张了张唇,痛苦的悲泣自喉咙溢出。 “这世间又不止一株九死还魂草,了不得,我们踏遍山河,去找一找?”贺锦兮拍了拍他的脸,“正好,我还能和你一块儿去,一边游山玩水,一边救自己的命。” 这是封常棣从前的决定,但是方才捂住贺锦兮手腕的那一刻,他却发现,已经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贺锦兮看着他愈加嫣红的眼眶,便明白了什么,她不在意地笑了一下:“就算我熬不到那会儿,也没有关系,反正我早就知道自己活不长的。封常棣,你不要再哭了,你应该让我在剩下的日子过得开心一点。” “好,我一定会让你每一天都开心。”封常棣抬手,将她紧紧拥在怀中,她的身体比从前更加灼热,仿佛下一刻就会融化,她的呼吸,她的回应,都像是缥缈不定的雾,日光一照,便会消散。 可他不想让她消散,他想让她长长久久地留在她的身边,听她笑,听她说话,听她娇嗔着责怪他,狡黠地巴结他。 贺锦兮贴着他的胸口,在他没有看到的地方,红了眼眶,强撑着轻松的声音道:“那你说说,要怎么让我开心?” “接下来的日子,我就跟在你身边,我们离开南阳到处走走,去看看天下的美景,去找药。” “是个好主意。”贺锦兮点了点头,又道,“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一件事想做。” “你说,我想尽办法,也会办到。” 贺锦兮笑了一下:“我想办一个医会,将天下所有大夫的绝妙药方都收进来,装订成册,传遍天下,让每一个有才能的大夫都能不断提高自己的医术,让每一个病人都能及时得到救治。” 回应她的是封常棣的沉默。 贺锦兮讪讪道:“是我多强人所难了。” “不,你说的这些,我这几日正在做。”封常棣轻声道,“我已经说服了太奶奶,把《封氏医典》公开。” “真的吗?”贺锦兮欢喜地仰头,“那我去找阮阮说说,还有齐家……” “齐家已经同意了。”封常棣垂眸,便见她带着泪珠的小脸弥漫着欢喜的笑意,他伸手抚平泪珠,在她的脸上轻轻吻了一下,“整个南阳城,整个天下都会同意。” 如果这是善举,希望上天可以看到,让她的生命延续地长一下,更长一些。 他向来运筹帷幄,手掌乾坤,从未信过神明,当这一刻,他却希望神明真的存在,能听到他的祈求,看到他的努力。 …… 贺锦兮当夜随封常棣回到竹杖居,便开始筹备医会之事。 封常棣的劝说以及南阳侯的缘故,南阳城的大夫们在极短时间内都签署了入会的意愿书。 又因北城疫病的关系,南阳侯所辖城池的那些杏林世家也同意入会。 再有小后院众人的奔波,又为医会添加了不少盟友。 如今最难的就剩下一件。 “陛下知道我们在筹备医会,十分支持,如今已让太医院众太医都入会,还要赐一方牌匾。”竹杖居内,已经逐渐康复的封常景笑盈盈问道,“这医会叫什么? 贺锦兮想到这个事情,颇为头疼。起名这个事情,她实在是不在行。 遥想少时看了许多话本,心中创作欲澎湃,脑子浮想联翩,可是一执笔就停住了,因为她还没有想好话本里头那些才子佳人的名字。 于是她抽出时间,翻《诗经》,翻《乐府》,到最后,名字还没定下,脑子里的故事先忘光了。 可恶的是,封常棣竟然将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她! 眼见封常棣看过来,她立刻捂住脑袋:“我好难受,好像是碧寒枝的毒发作了!” 封常棣脸色蓦地一变,连忙冲过来抱住她:“哪里不舒服?” “我头晕,我胸口痛,痛得我都没力气想名字了!”贺锦兮扁了扁嘴,软绵绵地应道。 封常棣:“……” 他沉默了下,说道:“锦兮,我给你讲个故事。” “故事?为什么突然要说故事?”贺锦兮不明所以。 封常棣缓缓道:“从前有个小孩,她天天上山去放羊,有一天,她觉得没事做,就朝山下喊……” “狼来啦!狼来啦!”贺锦兮无奈得撇了撇嘴,“就算我是那放羊的小孩,你不会是山下的村民。我喊了这么多次,你哪一次没理我?” 是的,他不敢不理。 贺锦兮体内的毒已经无法用内力控制,哪怕他为她运功,毒性依旧频频发作。 他不知道哪一次发作会将她永远带走。 早已经修书向陛下求救,可皇宫中也没有九死还魂草。 早已经派人去找,但是至今杳无音信。 第185章 大结局 “都说让我好好休息,却用这种问题来为难我。”贺锦兮不满地抗议,当然,这会儿她已经确定,封常景在封常棣冲过来时,已经悄悄离开。 “你要是想不出来,我倒是有个建议。”封常棣确定她是束手无策,便也不为难她,“就叫济世如何?” “济世?悬壶济世?济世救人?这不正是世人赞誉医者的话么?合适,非常合适。”贺锦兮拍了下他,“完成起名这么艰巨的任务,我们应该休息一下。” “你想干什么?”封常棣莞尔,顺势将她拥住,让她柔弱的身体靠在自己身上。 “说说话。”她抬眼看着窗外,“已经盛夏了,我们刚刚相识的时候,冬日才过,时间过得可真快。” 封常棣想到那日,她从天而降,大闹比艺大会,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哪一房的伎俩,那会儿他只想,就算是陷阱,他也要进去。 如今一看,他真的陷进去了。 “封常棣,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在怀疑我,也知道你发现我中了毒。不过,我发现的时间有点晚,就是那次我发病,你突然回来的时候,你给我喝的那些药,就让你暴露了。”她软绵绵的说道。 封常棣让自己笑了一声:“那你发现地太晚了,可你为什么不生气呢?” “一开始也觉得你在耍我,也生气,可是因为你要去北城,我不敢扰你的神,毕竟那么多百姓等着你救,后来我就想明白了,是我先瞒着你的,我凭什么生气?而且你知道了以后,还给我喝药,照顾我,让我的毒发作的次数少了很多,连血都不吐了。”贺锦兮将脸按在自己的手背上,不然自己的泪水沾到他的领子,“我自己把自己安抚好了,你看我厉不厉害。” “连北城百姓们都知道你的厉害,我哪能不知呢?” “封常棣,你坦白跟我说一件事!”她忽然扯了扯他的衣衫,“你说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心中有我的?” “不知道。”他想着初次相遇,再次相逢,以及往后的种种,便又笑了一下,“我想,大约是在你被海叔逮住,送到我房中的时候吧。” 他握着她的手,愿意是想要试探她的脉搏,触碰到那双柔若无骨的小手时,他的心不可抑制地加快跳动,要借着黑影,才能遮住他微红的脸颊。 “那你呢?”他低声问。 “不记得了,但是在我发现我心中有你之前,我就开始考虑怎么离开你了。”她说着,又笑了笑,“先是想着给你找个姑娘,后来听说你养了十几房姬妾,还悄悄跟踪你,最后就想到赚十万两赎身。” “我不好么?” “你也知道,我中了毒,活不长久。总是不想耽误你,害你背上鳏夫的名声。”贺锦兮说着,轻轻叹了口气,“到如今,你不背也不行了。” 封常棣闭上了眼。 “封常棣,等我走了以后,你再找一房,可得看仔细了,千万不要遇着生病的,别以为你能起死回生……”贺锦兮说着,又想到不太和事宜,便立刻改口,“要不你给我唱个曲子?哄人入睡那种,我小时候,最喜欢阿娘唱着曲子哄我睡觉。” “好。”封常棣不会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低醇的嗓音放柔了,是一壶埋了十多年的女儿红,澄香醇绵,虽不及时娘亲好听,但,也能很好睡。 贺锦兮觉得自己的眼皮子有些重,重得她都抬不起来,迷迷糊糊之间,她看到娘亲在远处朝她招了招手。 “锦兮,过来……” “娘亲……”她下意识往前,忽然又顿住了脚,“不,我先不去了,我得跟封常棣说一声,他说走,我才能走。” 可是娘亲却飞了过来,拉上她的手。 她不由自主挪动脚步,身体飘飘然,越升越高…… “锦兮!贺锦兮!”封常棣的声音从天而降,“不准睡!回来!” 那声音仿佛是一双手,将她紧紧拉住,她飞不上天空,也落不到地面,只听着他的声音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慌张…… 不论如何呼唤,眼前的人儿依旧没有睁开眼,封常棣手忙脚乱地抓起银针,想要试着救醒她,不想还刚要下针,就被一双布满老茧的手拉住。 “常棣,不可轻举妄动!” 他一抬头,才发现竟然是贺锦兮的师父白苒。 “我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步!” 北城疫情结束,白苒就先一步离开,四处寻找九死还魂草,这件事封常棣是知道的。 此刻见到他,封常棣的心中生出了希望:“白掌门,您找到九死还魂草了么?” 白苒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息,让封常棣的心如坠深渊。 “寻是寻到了,但这草刚长不久,也不知道药效如何。而李闲庭和封秀雪也死了,这炮制之术不同,药效也不一样。但如今也只能先赌一把!要么醒来,要么……”白苒没有接着说,转而问道,“司命,你敢赌吗?” 封常棣没有回答,反而问道:“白掌门,岳父与姑姑都已经去世,叶家独有的炮制之术,你会吗?” 这是贺锦兮最后的希望。 “当年叶姑娘暂居临渊门,曾将此法传授与我,倒是可以一试。” 封常棣松了口气,拔出腰间匕首,对准心口猛地一刺。 “常棣,你这是……”白苒大惊。 “医书上曾经记载,以心头血做药引,辅以特殊炮制之术,可令药效倍增。”封常棣抬手将一侧的茶杯取过,“每日一碗,连用三日即可。” 鲜红的血液滑入茶杯,看的叶声骇然不已:“主子,您心口的伤口才好,怎么……” “若是能换回她的命,莫说区区心头血,就算是我的性命,也无妨!” 这是封常棣的承诺,也是他的心愿。 白苒连取三日封常棣的心头血,一番炮制后,将那九死还魂草与药方熬成汤药。 昏迷中的贺锦兮喝过之后,立刻吐出不少乌血,却始终没有醒来的迹象。 白苒号了脉,叹了口气,到底没有炮制,就算有心头血引着,也没有那么好的效用,但命,至少是保住了,至于什么时候醒来,就只能听天由命。 白苒知道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心中却依旧担忧。 锦兮啊锦兮,常棣为了你,连心头血挖了,你可一定不能辜负他,一定要早点醒来。 封常棣却不似白苒那般焦虑,在确定贺锦兮不知何时苏醒后,他将养了几日,便为自己做了安排,往后的日子,他就一面照顾贺锦兮,一面继续筹备医会之事。 经过封家上下努力,医会在一个月之后成立。 封常棣最先将《封氏医典》公布,那些杏林世家为了得到司命的药方,纷纷将自家不传的绝密方子上交。当今圣上御赐牌匾也给了巨大助力,济世医会一成立,立刻吸纳了全国各地的药方,成为杏林首屈一指的盟会。 待盟会稳定之后,封常棣将管理之权交给封常景。完成这一切时,新的一年已经过去了一段时日,转眼间,清源山的云雾如约散去。 夜幕缓缓垂落,繁星隐在月中,就连软如飘絮的浮云都没了痕迹。盈盈皓月高挂于空,如水月华自天阙倾斜而下,化为细纱,将世间覆盖。 摇曳的松树在地面晃出斑驳的影子,树下的清泉敲着山石,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却仍唤不醒椅子上酣眠的少女。 “要是知道我的曲子能让你睡那么久。当初我就得先收你一笔银子。”封常棣将她身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你知道医会成立之后,什么药方最受大夫们欢迎吗?” 他顿了顿了,似是在等她回答,又像是得到了回答:“第一个是生发膏药,第二个便是助眠的方子。你睡了这么久,等你醒来。我一定要好好的收你一大笔银子。” “前些日子。北城县令来了,说是去年及时治好疫病,百姓们赶上了夏日的劳作,秋天得了好收成。为了感谢咱们,就请了城里最巧的工医做了一把椅子,说是轻巧,坐着舒服,推着也方便。”说罢,他又将椅子调了调,让椅背往下压一些:“可再轻巧,要从平地连你带椅子飞到这清源山上,也是要耗费我不少的气力。不过没办法,谁让我去年许了诺,天涯海角,也将你带来。” 封常棣侧身坐到贺锦兮的旁边,仰头望向天边:“今天晚上的月亮和去年的不一样。去年的多了个口子。今年恰巧遇到了十六又大又圆。你长这么大,肯定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月亮。你快睁眼看看。” 少女均匀的呼吸声传入他的耳中,掀起浓浓的失望:“你不是说。要和我岁岁年年一起赏月吗?不是说自己最是信守承诺吗?如今怎么失信于我?” 封常棣微不可察了叹了口气:“算了,今年醒不来。明年总会醒来。明年醒不来,后年也会醒来。我只会等到那一天的。就怕……你等到我七老八十才醒来。一时之间接受不了我白发苍苍的样子。” “好吵……”轻软的声音带着抱怨。 “吵醒你才好……”封常棣顺口应完,忽然一顿,不可置信看向躺椅,便见到一双惺忪的眼眸。 “锦兮……”他颤着声,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 “你从前惜字如金,不是这么唠叨的!”贺锦兮皱了皱眉,下一刻便被温暖而结实的怀抱困住。 “你真的醒了……” 她听到封常棣无法抑郁的欢喜声,不由抱住了他:“我在梦里和我娘亲拉扯了好久,最后,我娘亲被你吵得受不了了,这才松了手,她说女大不中留,让我滚回来,我心里想,你从前也没那么多话……” 熟悉的抱怨声带着久睡初醒的含糊,封常棣在心中确认了无数遍,依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垂着捧着她的脸,一再得确认:“我是在做梦吗?” “不是,我回来了,以后,再也不分开。”她挺了挺身,贴住了他的唇。 明明在身边,明明一睁眼便能相缝,却有天涯之远,遥不可及。 这纠缠的相思,隔了几百个日日夜夜,终是在今夜圆满。 愿此心此情,如皎皎皓月,不求夜夜长圆,但求夜夜长在,不论盈缺,终生相随。 番外 没有了碧寒枝之毒,贺锦兮和封常棣一生一世一双人,还生了一对儿女。 而封家,也因为封常棣和封常景两兄弟大刀阔斧的从内部革新,整个封家焕然一新。随后,封家用人,不分男女,唯才是用。 牢里的连翘出狱后,封家也接纳了她,让她在司药部掌管部分药材的炮制。 因为封家唯才是用,又英雄不问出处,封常棣和贺锦兮身上的担子少了不少,便有更多空余的时间在外当游医悬壶济世。 偶尔回来的时候,就是去南阳候府替商凝珠治疗癔症。 这癔症比离魂症还要繁琐,治疗起来并不容易。 两人在外当游医时,时常会采摘相应的药草,回去后炮制药材,再煎给商凝珠服用,再佐以针灸之术。 这日,贺锦兮给商凝珠试完了针灸后,便给她按了一下头部。 是以,商凝珠沉沉地睡下。 贺锦兮出门时,就见到商芸音站在外面徘徊,见她出来,便问道:“凝珠怎么样了?” “你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她……”商芸音踌躇了一会儿,道,“罢了,我怕她看到我,又加重病情。” 贺锦兮推开门,道:“她睡着了。” 商芸音犹豫了半晌,终是将门关上。 两人并肩往凉亭的方向走去。 落座后,商芸音叹息了一声。 “嫂嫂,你的事情我听说过一些。虽说,我无意打探你们家的私事,但我还是想问问,你和商二小姐之间……我看你是关心她的,为什么又不去看她呢?” “你可知她为什么得癔症?” “你不是说,她想高嫁到京城,结果被羞辱了,所以才会得此病?” “这只是诱因。” 随即,商芸音也不瞒着,说起了往事。 商凝珠是侯府嫡女,也是家中老幺,因此备受长辈宠爱,就连同辈份的哥哥姐姐们也时常谦让于她,这让她养成了嚣张跋扈又有些目中无人的性格,但纵使如此,她本性不坏,没有闹出过出格的大事儿。 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她,也有内心不平之处,那就是她从小更亲近母亲,但母亲的专注力却被庶出的姐姐商芸音掳走。 母亲对她的爱高于自己,甚至在姐姐很小的时候,母亲就给姐姐物色京城的高门大户,若不是姐姐爱上了医药世家的封常景,以母亲对姐姐的偏爱,她必然能登入高门。 这让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商凝珠十分嫉妒,处处都想高商芸音一头。 母亲死后,家里长辈突然对商芸音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说是“弥补”,甚至她的地位能与自己相提并论。 原本,商芸音只是受到母亲的偏爱,如今连家里的长辈也开始转变了态度,这让商凝珠更加的不甘和愤恨。 待商芸音成年后,嫁给了封常景,这让商凝珠心理产生了些许的平衡。 她心想,商芸音不过是上不了台面的庶女,没有资格嫁入高门。以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必然能嫁入高门大户。 可府里上下,却认为她的性格不宜入高门,最适合她的是封常棣。虽说她喜爱封常棣的相貌,但他只是医药世家的子弟,非出身名门。若自己嫁给他,则与庶出的姐姐商芸音无异。甚至在身份上自己还是弟媳,处处都被商芸音压制。 为了证明自己的魅力,也为了证明自己能嫁入高门。商凝珠去京城相亲,哪知道因为性格缘故闹出了不少笑话,成为京城名门大户的茶余饭后的谈资,这让从小就有优越感的商凝珠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最终,患上了臆想症。 听完后,贺锦兮道:“侯夫人对你好,是因为你是她的亲生女儿,是吗?” “是。” “后来事情败露,侯府的长辈对你另眼相待,也是因为你是嫡女,是吗?” “是。” “那商凝珠知道吗?” “不知。”商芸音道,“只是家里的长辈和当事人知晓。” 贺锦兮沉默了良久,忍不住问道:“嫂嫂,我有个问题想问你,虽然我知道不合时宜,但我还是想问。当你得知你是嫡女,但侯府为了家丑不愿意外扬,也没有恢复你的身份,你内心真的毫无波动吗?” “若说没有一点怨怼,那自然是假。”商芸音苦笑道,“可是,人不能只为自个的心情好坏而活。以前,我对凝珠也是介怀的。明明都是嫡女,我却要忍受她的刁难。明明都是一个母亲,我却要处处忍让她。” “可是,若我为了一己之私,将这事抖出去,我得到了身份,那其他人呢?他们怎么面对世人的眼光?犯错的是母亲,而不是其他人,但他们却要承受后果,这对他们来说,何尝不是另外一种不公呢?而侯府成为笑柄后,我真的能快乐吗?” “如今,我活得挺好,有爱护我的夫君,有可爱的孩子,还有你们这样的家人,此生足矣。” “人生总有起伏,总有不顺,哪有事事如意的?” 商芸音的一番话,听得贺锦兮一阵沉默。 而她们不知的是,装作熟睡的商凝珠不知何时爬了起来,她坐在一棵树下,整个身形被隐藏在高大的树干下。 她们说的每一句话,都被她听进了耳里。 许久,她捂着嘴巴,眼泪悄无声息地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