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开局衔玉而生》 第1章 衔玉而生因玉穿越 大盛朝。 江南道,金陵城。 初冬的气温,已经让人觉得有些寒冷了,街道上的行人都比往日少了不少。 “二爷,天寒地冻的,今日怕是没动静了?不如早些回去。” 在一家勾栏里,大堂内有一对年轻主仆,躲在角落,似乎在盯着某处。 仆人是个小厮,正微缩着脖子,看着自己的主子询问。 “聒噪,二爷我都不着急,你急什么?” 年轻主子轻轻呵斥了一声,说完,又紧盯着前面。 只见这年轻主子目如朗星、鼻若悬胆、唇若涂脂、面如冠玉,俊美无比的面容。 头戴束冠,玉身修长,身着圆领锦缎青袍,颇有几分风度翩翩佳公子之意。 看外表大概十四五岁的年纪。 这年轻公子此时眉宇间带着几分忧郁,深邃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急躁。 他名叫贾宝玉,就是四大名着中《红楼梦》里的那个。 不过,眼下的他,早已不是原着里的那个‘贾宝玉’了。 灵魂来自蓝星现代人,已然成为了一个全新的贾宝玉。 蓝星上的他,从小便是个孤儿,在福利院里长大,好在自己争气,考上了一流名牌大学,毕业后就被知名企业聘用。 本该就此走向人生巅峰,过上普通人都羡慕的生活,却因偶然间得的一块玉,让他穿越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里。 他也不记得自己怎么得的那块玉了,最开始并不在意,可时间一长,经常会做怪梦,在梦中,总会听到‘该回去了’的呼唤。 后来梦境越来越真实,真实到他感觉自己从娘胎里出生了,口中竟含着那块玉。 这让他大惊失色,看着自己缩小的身体,他还以为自己依旧做梦。 可很快,他便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他真的是从娘胎里出生了,而且是‘衔玉而生’! 一说起衔玉而生,首先想起的便是红楼梦里的贾宝玉,便猜疑他不会真的成了贾宝玉? 待长大一些后,他终于确定,自己真的就是贾宝玉,成了红楼梦里的男主角。 那个美玉无暇,整天沉浸在温柔乡富贵场里的大脸宝贾宝玉! 最开始,确定这个结果时,他满是不可置信,看过红楼原着的他,自然明白贾宝玉是个怎样的人。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逐渐接受了这个新的身份。 虽说在蓝星上,他正直事业大起之时,可也无牵无挂,穿越了也就穿越了。 既然已经成了贾宝玉,无法再穿越回去,那就好好的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渐渐地融入到了新的身份,紧迫感和压力也随之而来。 因为他知道,贾家最终会被抄家,落得白茫茫一片的结果。 又有‘千红一窟,万艳同悲’、‘三春过后诸芳尽’的说法。 原着中的女子,几乎皆是悲惨收场,其中不少跟贾宝玉有关的女子,皆是因贾宝玉的没有担当而落得悲惨收场。 这让前世的他,每每想到这些金钗的凄惨下场,便只觉得意难平。 眼下,既然他成了贾宝玉,那么自然不能再走‘老路’,定要挽救贾家颓败的结果,拯救众多金钗。 至少不让她们再和原着一样,落得凄惨的结果,同时也为了自救,毕竟贾家倾覆,他肯定也无法避免遭难。 为此,他不得不在两三岁时,便显露出一些聪慧才智来,也好能够获得一些话语权。 好在他一出生,便成了贾家众人皆看重的人,贾母更是宠溺不已,将其接到自己身边养着。 贾宝玉知道,贾家后辈里,没一个成器的,皆是一些酒色之徒,想要挽救贾家倾覆,难度异常大。 他也想好了,唯有做官,做大官,才有可能挽救倾覆的局势。 因此,抓周时故意抓了书本,得贾母、贾政夸赞,又表现出对读书的喜好,更得他们重视。 前世本就是一流名牌大学毕业的他,论读书考试他还没怕过,而且他知道,想要快速上位,科举是他唯一的出路。 而且,让他惊喜的是,跟着他出生含在口中的‘玉’,竟然能够辅佐他读书。 这块玉带有扫描的功能,只需要轻轻扫描书本的内容,便可全部记住。 他则只需要将玉置于手中,便可以查看,简直就是过目不忘的作弊器! 这是他偶然间发现的,得知玉还有这样的功能后,他对科举更有信心了。 又想着,红楼开局第一个悲惨女子,就是香菱,因而,贾宝玉便开始谋划着先将她给搭救了再说。 香菱是在金陵城被薛蟠抢了的,为此,贾宝玉便向贾母请示,回应天府应考,毕竟他们贾家原籍就在应天府。 贾母一开始自然不允,在京兆府同样可以应考,而且金陵城离京城一千多里远,贾宝玉离开,她哪里舍得。 可挨不住贾宝玉每日‘撒娇卖萌’,软磨硬泡,又见贾宝玉是真心应考,一心上进,只得答应。 于是,在贾宝玉五岁时,便南下了,住进了金陵贾家祖宅里,身边跟着众多丫鬟婆子,书童小厮等。 …… 大盛朝,一个贾宝玉从未听过的朝代,读了一些这个时代的史书,方才知道,和前世历史上的明清时期非常相似。 科举制度已经非常完善了,考的是八股文,贾宝玉便在玉的辅佐下,努力学习着如何写文章。 加上贾政得知他如此上进,特意为他单独请了老师。 功夫不负有心人,两年前,贾宝玉一举夺得应天府院试案首,获得了生员秀才功名。 当时可谓是轰动一时,名声大噪,消息传回京城时,贾母等人,无不流下激动的眼泪。 毕竟两年前,贾宝玉不过八岁,这样的年龄,能有这样的成就,那妥妥的就是‘神童’啊,他日必将是有大作为的人。 是年秋天,贾宝玉信心满满,准备直接拿下举人功名,参加了当年的‘秋闱’乡试。 按理,能够在院试时夺得案首的人,在乡试有很大几率中榜。 加上贾宝玉有‘玉’辅佐,觉得自己定可以一举拿下举人功名。 可很快,他便被这个时代的科举残酷规则给‘打’醒了。 两年前的乡试他落榜了,这让他很是惊讶和不敢相信,多方打听,这才知道,是主考官亲自黜落的。 这个结果让他沉寂了很久才恢复过来,也明白了这个时代的科举,可远没有表面那么简单,并不是文章写得好,才华高者就能中榜。 重新恢复自信后,便不再纠结此事,开始筹谋他最开始谋划的事情来。 原着中只说香菱是在金陵城,被拐子卖给了一个叫冯渊的人,随后又转卖给了薛蟠,因此发生了冲突,薛蟠还将冯渊给打死了。 贾宝玉便一面派人去找冯渊,一面派人盯着薛蟠。 金陵城在这个时代,可是大城,城中有二三十万人口之巨,想要在这么多人中,找出冯渊,可想而知难度很大。 为此,贾宝玉只得将目标放在薛蟠身上,想着只要跟着薛蟠,必然会遇到香菱,到时候先将香菱救下便是。 这薛蟠诨号‘呆霸王’,是个名副其实的纨绔公子哥,经常出入风月场所。 眼看着快到原着中香菱出现的时间了,贾宝玉有些着急,便亲自出来盯梢。 也就有了开头的一幕。 他盯着的,正是在喝花酒听戏的薛蟠。 身边的小厮名叫茗烟,是个机灵鬼,根本坐不住,加上感觉寒冷,便提议让贾宝玉早些回去。 望了望窗外,贾宝玉眉头微皱,心道,看来今日又没结果了。 也不知香菱何时才能出现啊。 (ps:书中有关红楼的猜想,皆作者一家之言,若有不对之处,还望诸位书友多多海涵。) (pps:全文节奏会有点慢,林妹妹出场在127章后,非历史考据党、红学党,朝代完全架空,平行世界,如介意,请慎入。) 第2章 赢了我们三个就让你走 红楼原着中的时间线有些杂乱,后世读者,对薛家进京的时间,有着完全不同的看法。 有人觉得,薛家进京紧随林黛玉入贾府,二者相差几个月的时间而已。 也有人觉得,薛家是在林黛玉入贾府后的第五六年才进京的。 这其中差距很大,主角们的年龄自然也就说不清楚。 而穿越过来的贾宝玉,早在五岁时便已经南下金陵城了,直到眼下已经十岁了,也不见薛家进京,算是让他确定了薛家进京的时间。 按照推测,如果薛家没有很早就入京,那么在薛宝钗十一二岁的时候,也该动身了。 原着中,还提到她们家是在冬天进京的,所以,今岁入冬以来,贾宝玉便开始着急起来,只要有空闲时间,便亲自出来盯梢。 这日,贾宝玉盯了薛蟠许久,眼看着天色不早了,依旧不见什么动静,便知道,今天又是白盯了。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后,便起身准备离开。 茗烟见他要走,当即面露喜色,恭敬让道,又将斗篷给贾宝玉披上。 贾宝玉紧了紧斗篷帽子,最后再看了看不远处正吃酒玩乐的薛蟠,抬脚离开。 可就在这时,只见一个身着短寸衣的男子去到了薛蟠身边,说了什么,薛蟠随后就起身,跟着这男子往后边而去。 这个举动让贾宝玉愣住了,随即脑中一道闪光亮起,眼神大亮,死死地盯着薛蟠离开的背影。 定然是那个拐子准备将香菱卖给薛蟠! 一个非常肯定的直觉,让贾宝玉确定,自己终于等到了。 心下大喜,面露微笑,急忙将斗篷脱下,交给茗烟。 茗烟正准备出去呢,没想到贾宝玉竟又将斗篷扔回给了他,惊道: “二爷……?” 话还没说完,贾宝玉已经追薛蟠的身影去了。 茗烟见状,愣了一下,急忙跟上,贾母、贾政等人都非常重视贾宝玉,可不敢让贾宝玉受了任何损伤。 就在贾宝玉追薛蟠身影时,有人拦住了贾宝玉的去路。 “呦,这不是咱们的贾案首贾神童吗?” “今日竟这么有雅兴,也来勾栏里寻乐啊?” 拦住贾宝玉的是三个读书人,说话讥讽的,是领头身着白色儒袍的年轻男子。 贾宝玉心里正激动着,知道自己很快就能解救出香菱了,可没想到,竟突然被人拦住了去路。 不仅如此,还出言讥讽自己,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怒火来。 定睛一看,便认出了三人,和他一样,皆是应天府学的生员,领头的白袍男子名叫左吉右。 两年前,贾宝玉一举夺得院试案首,名声大噪,自然惹得不少人嫉妒眼红。 这左吉右原本觉得自己才是案首,自然对贾宝玉非常不服,更别说贾宝玉比他年轻不知多少,这让他很是嫉妒。 贾宝玉平日深入简出,又是大家族的公子,左吉右很难见到他。 眼下既然碰上了,左吉右自然不会放过机会,已经想好怎么羞辱贾宝玉一番了。 “原来是左同年你们,真是有缘啊,能够凑巧在这里与你们相见。” 贾宝玉客气地朝着三人作揖,又道: “在下还有事,来日再做东,请三位吃酒了,再会。” 说罢,便准备越过三人。 他心里惦记着搭救香菱,因此不想浪费时间。 可左吉右难得遇到贾宝玉,而且已经想好要好好羞辱他一番了,又岂能让他走。 “欸,贾公子何必如此着急走,莫不是急着去找某个姐儿寻快活?” “看不出来,贾公子平日里一派正气,没想到也会来这样的地方,还如此急色哈…” “是啊,贾案首今年才十岁,没想到竟然也是风月高手,你早些说,咱们也可经常一起啊。” 左吉右三人明显很默契,你一言我一语挤兑着贾宝玉,同时不让贾宝玉离开。 贾宝玉直皱眉头,心中怒火渐起,倒不是因为中伤他流连烟花场所,而是因为拦住了他的去路,让他无法追上薛蟠。 “你们做什么,快让开!” 小厮茗烟跟在贾宝玉身边很久了,知道贾宝玉心急什么,急忙呵斥。 左吉右却鄙夷道: “贾公子,你不会要以势压人,咱们同年之间说话,什么狗奴才也敢接话。” 茗烟大怒: “狗东西,你骂谁是狗奴才?” 左吉右反讽:“自然就是你了。” 茗烟也是个爆脾气,当即就要打人,好在被贾宝玉及时制止。 虽说左吉右三人不过是生员身份,贾宝玉不必重视,可再怎么说,也是读书人,有功名在身。 若打了他们,于贾宝玉的名声并不好,也会落一个仗势欺人,纵奴伤人的口实。 两年前乡试落榜,让贾宝玉明白了不少道理,有时候,名声似乎比才华更有用。 “三位,我这小厮并未得罪你们,只是让你们让开,我也真有要事在身,不便与三位多说,告辞!” 按捺住心中的怒火,贾宝玉淡淡地说道。 说罢,便准备带着茗烟离开。 可左吉右三人摆明了要为难他,根本不让路。 贾宝玉顿时怒了: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为何拦住不让我走?” 茗烟跟着附和: “二爷,何必跟他们废话,直接打……” 话还没说完,就被贾宝玉瞪了一眼,茗烟只得低头不再多言。 左吉右看出了贾宝玉似乎有所忌讳,更加有底气了,说道: “贾公子,我们也不为难你,难得遇到你这个案首,自然得切磋一二,倘若你赢了我们三个,自当让你离开!” 左吉右一口一个案首,可不是敬重贾宝玉,而是赤果果的讥讽。 因为贾宝玉这个案首,在两年前的乡试中落榜了,难免会让人觉得他名不副实。 而且提出和贾宝玉切磋,若是他们输了,贾宝玉有案首之名气,也是理所应当。 倘若他们赢了,那就说明贾宝玉根本不配案首之名,怎么样,他们都不亏。 眼看着三人如此态度,贾宝玉内心一沉,知道自己眼下无论如何也走不了。 沉思片刻后,回道: “好,既然三位同年如此有兴致,咱们就来比试一二。” 说完,吩咐了茗烟让他立马去追薛蟠。 茗烟不敢迟疑,当即去追。 而左吉右三人自然不会拦着,他们的目标是贾宝玉,只要贾宝玉不走,一切都好说。 当即,四人摆开架势,准备来一场文采‘切磋’。 第3章 想看我笑话 眼见左吉右三人不肯让自己走了,贾宝玉也无法,只得留下来,陪他们比一场。 “不知三位要怎么比?” 贾宝玉先问。 左吉右三人互相对视一眼后,由左吉右回应: “素闻贾公子有神童之名,又高中院试案首,我三人不才,特来讨教。” “咱们就比经义默写、对对联、作诗,由我三人一一出题,你若能赢我们其中两个,便算你胜如何?” 说话声有些大,瞬间吸引了勾栏里不少人的注意,眼见有热闹可看,便纷纷围了过来。 贾宝玉此刻已经平复了心绪,知道这时候着急也没用了,得解决眼前这三人才行。 也明白三人险恶用心,心念一转,接话道: “没问题……不过,比试总归要有点彩头,没彩头岂不无趣?” 左吉右愣了一下,随即发笑: “哈哈哈…有意思,那就定彩头,你来定。” 贾宝玉挑了挑眉头,环顾四周,高声说道: “若输者,便做东,请全场如何?” 话音一落,周围看热闹的众人纷纷叫好,有人替他们买单,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左吉右三人则脸色微变,这勾栏里可是出了名的销金窟,替在场所有人买单,没有数千两银子,恐怕不行。 “怎么了?可有不妥?” 眼见三人不说话了,贾宝玉冷然质问,这三人想怎么都不亏,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左吉右三人互相对视一眼后,咬牙应承了: “好,请大家就请大家,不过,你可得说话算数。” 贾宝玉轻笑: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在场这么多人见证,众目睽睽之下,岂敢不认?” “来,先从哪一项开始?” 左吉右便道:“先从默写经义开始。” 说着,便见他身边灰袍书生出列,说出了要默写的内容。 贾宝玉有‘玉’的存在,几乎可以做到‘过目不忘’,因此默写经义,对他来说,如同喝水一般轻松。 对面刚说出内容,贾宝玉便开始提笔写了起来,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已经默写完毕。 而对面的灰袍书生,显然还在用心地想着。 贾宝玉见状,轻描淡写地说道: “不如让他慢慢想,咱们先比其他的?” 左吉右神色瞬间变得有些慌张起来,贾宝玉竟然不用想,就可以默写,这已经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迟疑片刻,说道: “好,那就比对对联!” 说着,另一个身着花色长袍的书生出列,说了一个上联: “鸿乃江边鸟。” 贾宝玉略微思索便对: “岩本山下石。” 花袍书生愣了一下,没想到贾宝玉对的如此之快,当即又出一联: “青山不墨千秋画。” 贾宝玉同样没想多长时间,便对下联:“碧水无弦万古琴。” “好,对得好啊!” 话音刚落,周围便有人拍手叫好。 左吉右和花袍书生皆有些惊诧,又见左吉右给了花袍书生一个眼色,花袍书生会意,又出一联: “月朗星稀,今夜怎能有雨。” 贾宝玉对: “天高云淡,此时何处无风。” 对罢,笑着说道: “你都连出三联了,也该由我出一联了?” 花袍书生不好反对:“好,这次你出。” 贾宝玉自然是直接给他来个绝杀:“听好了,上联:烟锁池塘柳!” 这一联乃千古绝对,贾宝玉相信,花袍书生定然对不出来的。 果然,听到上联后,花袍男子脸色微变,嘴唇嗫嚅着,怎么也对不出下联来。 左吉右见状,神色大变,他是万万没想到,贾宝玉真有如此才能,出的上联更让人难以对出来。 如此一来,三场他们已经输了两场了,再没必要比下去。 可是,就这么认输,左吉右自然不甘心,更别说,输了,可得给所有人买单,他们哪来这么多银子? 咬了咬牙后,勉强露出笑容,说道: “贾公子不愧是神童,我们输得心服口服……” 贾宝玉眯了眯眼睛,客套拱手:“谬赞,承让了。” 左吉右话锋一转: “不过,在下听闻贾公子文采斐然,曾得学政大人的夸赞,今日大家当面,何不乘兴作诗一首?” “也好让我等瞻仰瞻仰贾公子大才啊!” 贾宝玉听后,明白左吉右这是准备让他下不来台。 若是诗作得好,那是理所应当,谁叫你贾宝玉有神童名声,还被学政夸赞过? 可若是作不好,他贾宝玉今夜恐怕就要折损名气了,左吉右便可讥讽他为伤仲永,江郎才尽。 “大家说,要不要贾神童,当众作一首诗来给大家伙看看?” 左吉右知道,眼下他肯定不可能让贾宝玉强行作诗,只能怂恿看热闹的众人。 “作一首,贾公子作一首!” “公子生的如此俊朗,奴家正想得公子你的墨宝呢。” “是啊,贾公子,快作一首来看看,若做得好,我等定替贾公子你扬名!” “……” 因贾宝玉提出的彩头够大,整个勾栏里的客人都惊动了,连带着勾栏中不少优伶、风尘女子也都凑来看热闹。 眼见贾宝玉丰神俊逸,玉树临风,不少女子皆是暗自倾慕,听到左吉右的怂恿,便大胆地说出自己的诉求。 贾宝玉两世为人,自然不会因为他人的夸赞就迷失自己,他其实完全可以不必理会。 不过,看到左吉右着急的样子,不觉好笑,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 既然你想看我笑话,那就让你看看! 灵魂来自蓝星的贾宝玉,从小就会背古诗,正所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来也会吟。 这里是平行时空,自然没有历史上那些璀璨的诗人词人出现,贾宝玉可以大胆的剽窃。 诸位诗词前辈,冒犯了。 在心中暗暗惭愧一声后,贾宝玉高声念道: “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这一首诗是唐朝诗人罗隐所作七言绝句诗,流芳百世,贾宝玉此时拿来一用,正显豪迈气度。 左吉右一直以案首之名讥讽他,觉得他这个案首竟能在乡试中落榜,真是名不副实。 而这诗中所表达出的豁达之态,不必计较一时之得失的泰然意境,可算是正面回应他了。 “好,好一句‘今朝有酒今朝醉’!真是绝了!” 贾宝玉念完诗后,现场一片寂静,过了好一会,才有人反应过来,拍手称快,高声称赞! 而左吉右三人此刻已经是满脸震惊了,能够考上秀才生员的功名,他们对诗词自然不陌生。 贾宝玉所作的这一首,真可谓是绝了,尤其是下阙两句,就像是一个巴掌狠狠扇在他们脸上一样。 霎时间,三人满脸涨红,不知道该如何做态了。 不论是默写经义,还是对对联,亦或是作诗,都无法难倒贾宝玉,真不愧有‘神童’之名,也不负两年前的案首之名! 贾宝玉此刻也颇为畅快,原本的焦躁和怒火一扫而空,也许也是这首诗所带来的,让他心态跟着有些转变。 就在这时,茗烟匆匆跑来通禀: “二爷,不好了,薛大爷跟人家打起来了!” (ps:背景魔改,完全架空,平行时空,如介意,请忽略。) 第4章 打的不是冯渊 一听到茗烟说薛蟠和人打起来了,贾宝玉也不再理会左吉右三人,急忙让茗烟带路。 “别走啊,小郎君,奴家陪你喝一杯啊……” 众人见贾宝玉要走,皆纷纷挽留。 可一心想着救香菱的贾宝玉,自然不会理会,在茗烟相护下,走出了众人的包围圈。 一边走一边问茗烟: “在哪呢?” “就在后面的一个房间。” 得到肯定回答后,贾宝玉内心微跳,为了抢香菱,薛蟠将冯渊给打死了。 也正因为此事,薛家举家上京投奔贾家。 贾家最终倾覆的缘故,在贾宝玉看来有很多,其中就包括,众多的罪名,如薛蟠打死了人。 眼下贾家还得势,自然可以遮掩,没人敢说什么,可一旦失势,这种事情必然会被人给翻出来。 所以,不论出于搭救香菱的缘故,还是为了挽救贾家倾覆的缘故,贾宝玉都必须阻止薛蟠打死冯渊! 急匆匆和茗烟冲进勾栏后方的一间客房,看了一下房中情况后,来不及询问,立马呵斥: “住手,薛大哥,快停手!” 薛蟠正撸起袖子,在打一人,听到呵斥声,回头一看,发现竟然贾宝玉,当即愣住了: “宝…宝兄弟,怎么是你?” 对于贾宝玉,薛蟠自然认识,早就听贾宝玉回金陵读书考功名,因此时常去见他。 只可惜,贾宝玉明白薛蟠是什么人,加上一心为了科举,很少与他见面。 “薛大哥,快快罢手,这人可是叫冯渊?” 贾宝玉不想多做解释,指着被薛蟠打的人问道。 这人看起来像个书生,斯斯文文的,不过带着几分轻浮,年龄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 此时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披头散发了。 薛蟠则一脸茫然: “冯渊?没听说过…” 又指着这书生道: “这人名叫陈光福,欠了我们家的钱,所以我特意找他来讨要的,可这小子却说,自己没钱还,我只能动手教训教训他了。” 竟不是冯渊? 贾宝玉脸色微变,内心颇为失望。 他听茗烟说,薛蟠跟人打起来了,下意识便以为薛蟠打的人就是冯渊,为的是抢香菱。 可没想到,被打的并不是冯渊,自然很是失望,同时也微微着急,他可等了有段时间了,香菱却始终没有出现。 心想着,刚刚左吉右三人阻拦,还真是事出有因,每当你急着去做一件事情,却因为各种缘故被耽搁时,最后的结果肯定出乎你的意料。 “薛大爷,你就再宽限我几日,过几日我定还你银子。” 这时,名陈光福的书生苦着脸求饶道。 薛蟠扬手: “宽限你?你上个月说宽限一个月,这一个月过去了,你还要我宽限几日?” 说罢,作势便要打。 陈光福缩着脖子: “哎呦,薛大爷饶命,实话跟您说,我亲堂叔是本省学政,我是他的亲侄儿,看在这个面上,您再宽限几日,过几日保证还您的钱。” 薛蟠在金陵城里有‘呆霸王’的诨号,天不怕地不怕的,听了这话,很是不耻: “学政大人的亲侄儿是?我呸,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小子,就算你是皇帝老儿的亲侄儿也没用。” “要么还钱,要么挨打,你选一个!” 陈光福听得战战兢兢,不敢回话。 贾宝玉听他是学政的亲侄儿,内心一动,来到薛蟠身边,小声说道: “薛大哥,不妨先饶他一次如何?” “嗯?” 薛蟠迟疑地看着贾宝玉。 贾宝玉解释: “两年前我应考院试,被学政大人亲点为了头名案首,仅如此,也该卖个面子,再宽限他几日如何?” 薛蟠听后,恍然: “原来如此,既然宝兄弟你如此说,那就再宽限他几日。” 说着,看向了战战兢兢的陈光福: “小子,若不是我宝兄弟替你说情,看我今日不打得你爹娘都不认得你!” 说话间,又扬了扬拳头,很是强势。 陈光福微缩着脖子,弓腰感谢: “多谢薛大爷,宝兄台,小人感激不尽。” 说罢,仔细地看了看贾宝玉,似乎在记他的样子。 贾宝玉笑着摆手: “陈兄台不必如此,在下贾宝玉,代我向学政大人问好,曾得他指点,今日既然遇到了他的亲侄儿,理当卖一个薄面。” 陈光福听后,暗自庆幸不已,知道今日若不是碰巧贾宝玉在,他怕是要去了半条命。 再次感激: “多谢贾公子,定铭记恩德,不敢忘怀,待来日再请贾公子吃酒了。” 说罢,又看向了薛蟠: “薛大爷,我可以走了?” 薛蟠挥了挥手: “滚,记得过几日还银子。” 陈光福如蒙大赦,急忙离开了这屋子。 “宝兄弟,平日里你可是钻书眼里的,今日怎么会来这里?” 陈光福刚走,薛蟠便满脸堆笑着询问。 贾宝玉也不回应,反问: “薛大哥,这陈光福既然是学政大人的亲侄子,为何会向你借钱?” 薛蟠撇嘴回道: “这小子做生意亏了,不敢跟家里说,便四处借钱翻本,结果越亏越多了。” 贾宝玉听了,内心微惊,追问: “他欠了多少?” “没多少,五百多两而已。” 听到五百多两的数目,贾宝玉有些诧异,在这个时代,银子还挺值钱的,五百两银子足够在金陵城内买一小院了。 “怎么会这么多?” “自然是利滚利了,借得越多,利息便越多,若还不起本钱,还会更多。” 对于薛蟠来说,五百两确实不多,毕竟薛家有的是钱,坊间有传‘丰雪好大年,珍珠如土金如铁’,说的就是薛家富庶的程度。 “宝兄弟,不说这个了,难得见你一次,今日,你可不得再推辞,走,咱们兄弟定要喝个痛快!” 说罢,薛蟠拉着他便往外头而去。 贾宝玉皱了皱眉头,本想着拒绝,可转念一想,终究没有挣脱,跟着他出了这屋子。 二人刚回到前面大堂内,就见堂内吵闹不已,似乎有人在争论什么。 “呸,真是不要脸,明明输了比试,却不认账!” “就是,说什么心服口服,话是说了,可彩头却不打算给了。” “贾公子可说了,输了的人得请在场所有人的东,你们这就不认了?” 听到这些话,贾宝玉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便示意薛蟠往前去看看。 薛蟠也是个爱看热闹的,见状,和贾宝玉一起来到众人跟前。 “你们胡说,我等和贾宝玉比试,又不是和你们比试,就算有彩头也得给他,和你们有什么相干?” 只见被众人包围着的左吉右三人憋红了脸,极力反驳着。 第5章 不说那就挨打 “我呸!亏你们还是读书人,刚刚大家可都听得清楚,你们也认了,如今就要反悔了?” 对于左吉右三人的极力反驳,周围众人皆很是不耻,指着他们大声质疑。 贾宝玉见此,高声接话: “左同年,愿赌服输,更别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咱们比试前可约定好了的,这会你们怎么就不认了?” 左吉右三人见贾宝玉回来了,脸色皆是大变。 原本他们见贾宝玉急匆匆离去,便以为贾宝玉不会再回来了,所以才敢不认此前定下的彩头。 “贾公子,你回来得正好,这三人打算耍赖,不认你们定的彩头。” 眼见贾宝玉来了,众人如同见到主心骨一般,纷纷告知。 左吉右三人脸色瞬间刷得一下变得惨白起来,读书人最讲究的就是脸面,今日这件事情,要是传扬出去,他们此后都别想抬起头来了。 片刻后,只见左吉右急忙解释: “贾公子,你别听他们胡说,我等只是因为身上带的银钱不够,想着回去拿而已。” 贾宝玉冷笑: “呵呵……我刚刚可听得清楚,你们说这事和他们无关,不是准备耍赖,还是做什么?” 一旁的薛蟠见此事和贾宝玉有关,听到这里,当即怒道: “你们竟然敢对我宝兄弟耍赖?看来是活腻了,来人……” 说话一落,薛家打手便从外头围了过来。 左吉右三人脸色更加难看了,其中灰袍书生已经吓得双腿在发颤了。 “贾公子,贾案首,我们真没有耍赖,你要相信我们啊……” 左吉右冷汗直落,反复解释自己没打算耍赖。 贾宝玉接着冷然问道: “你们是没有钱付账?” 左吉右三人下意识点头,随后又急忙摇头,讪笑: “不是,我们有钱付,不过银子在家中,得取来才有。” 薛蟠突然问道: “宝兄弟,到底怎么回事?” 贾宝玉便将刚刚的事情,简短地说与他听。 薛蟠听完,大笑: “哈哈哈,宝兄弟威武,这三人分明就是自取其辱啊。” “既然他们要请所有人的东,那敢情好啊,你们都去点最贵的吃喝,随便吃,定要吃爽了才好,有人替你们付账!” 说话间,指示众多薛家打手跟班等去点吃喝的东西。 左吉右三人本就没有足够多的银子付账,眼见薛蟠还故意让人点贵的酒水,脸色惨白不已。 过了一会,花袍书生终于撑不住了,看着贾宝玉说道: “贾公子,饶了我们,我们并不是有意为难你的,一切只是奉命行事。” 贾宝玉听后,微惊: “奉命行事?奉谁的命?” 花袍书生正准备回应,就被左吉右给打断了: “不能说,你想找死吗?!” 花袍书生道: “左兄,事已至此,咱们没必要隐瞒了,今夜这里的酒水钱,我们三人无论如何也付不起账的……” 说着,看着那些疯狂点酒水的薛家下人,咽了咽口水,脸上平添几分惊恐: “你看看,就算将你我都卖了,也凑不齐这么多银两来付账的。” 左吉右听了,一时间也无言以对了,本来薛家下人没点酒水前,他们就没这么多钱付账,如今加上薛家下人故意点单,他们就更加无法付账了。 贾宝玉见状,也算是明白了过来,冷着脸质问: “我道你们为何这么巧碰到我,原来是特意堵我来着?说,到底是谁让你们这么做的,还有是何目的?” 左吉右三人互相对视一眼后,由左吉右接话: “贾公子,我们说了,你可不能怪我们,另一个,能不能免了这彩头,实话实说,我们真没有这么多银子来付账啊。” 贾宝玉冷哼: “哼!说话就要算数,这可是你自己亲口说的,眼下这个情况,你觉得你们还有资格讨价还价吗?” 左吉右听后,惭愧地低下头来,他们来为难贾宝玉确实别有用心,如今输得彻底,哪里还有什么底气让贾宝玉饶过他们? “快说,到底是谁指使你们来的?” 贾宝玉微微回想了一下此前的经过,便明白三人刁难自己,险恶用心可不止一点两点,分明是想让他这个有着‘神童’名声的人身败名裂。 而且是受人指使,那就必须要问出个结果来。 左吉右三人一时沉默了,似乎明白说出来也没用,贾宝玉不可能饶过他们。 一旁的薛蟠见状,提议: “宝兄弟,他们不肯说,那就打到他们说为止。” 贾宝玉沉默半响,微微点头: “既如此,那就有劳薛大哥了,千万别出人命就是。” 说罢退到一边,将位置让给薛蟠。 此前被左吉右三人拦住去路,故意刁难,茗烟便想打他们。 只是贾宝玉想着,自己若平白无故打了他们,会折损名声,恐怕还会闹到府学里去,于他明年的秋闱无益。 想要参加秋闱,首先得是生员身份,然后要通过每年的岁考,如果打架斗殴,与人产生纠纷,轻则被申饬,重则革除功名,再不能入考场。 可眼下不同了,有薛蟠‘代劳’打人,贾宝玉自然就不用再顾及那么多了。 薛蟠最是骄横,眼见贾宝玉让自己打人,当即笑道: “好,就等着宝兄弟你这句话了。” “你们都别吃了,快过来,给本大爷重重地打!” 眼看着薛蟠纠集豪奴过来,就要动手,左吉右三人吓得一动不敢动,灰袍书生和花袍书生皆浑身发颤,满脸惊惧。 领头的左吉右倒还大着胆子呵斥: “大胆!我们可是府学的廪生,有功名在身,我看你们谁敢打我们?!” 话音刚落,薛蟠直接给了他一拳: “废话!本大爷打的就是你们这群酸腐秀才……” “嘭嘭嘭…” “哎呦喂…疼疼疼…娘欸…” 接连的痛打,让左吉右三人叫苦连天,哭爹喊娘。 大堂里其他人见状,不仅没人制止,反而拍手叫好。 “打得好,输了不认账的小人就该打!” 站在贾宝玉身边的茗烟见状,忍不住跟着笑道: “打得好,这三个狗东西,敢骂小爷我是狗奴才,这下知道厉害了!” 贾宝玉听了,挑了挑眉头,也不接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第6章 我到底在纠结什么 贾宝玉知道左吉右三人是受人指使来故意刁难他的后,心中怒火再起。 又因有薛蟠在,再无打人的顾忌,于是左吉右三人挨了最重的打。 “哎哟,娘呦…别打了,求你们别打了……” 三人终究只是一介书生,哪里经得起薛家豪奴的重打,急忙求饶。 薛蟠正打得起兴: “呦,这么快就求饶了,刚刚不还说自己是府学的廪生,有功名在身吗?” 左吉右知道自己遇到了不讲理的纨绔公子哥了,明知他们的身份,却依旧动手,自然有底气在,定是惹不起的人。 便苦着脸说道: “这位公子大爷,我们错了,求你别再打了。” 这时贾宝玉也来到他们面前,问道: “左吉右,现在你可愿意说是何人指使的了?” 左吉右眼下被打得鼻青脸肿,早没了最开始风轻云淡的样子了,双眼通红着点头: “愿意,愿意,不过,我只告诉你一人!” 贾宝玉听了,当即制止薛蟠,又来到左吉右身边,示意他小声告知。 “什么?竟是他?” 从左吉右口中得知结果后,贾宝玉脸色大变,瞬间变得有些不可置信和难看起来。 “宝兄弟,怎么了?没事?” 一旁的薛蟠见状,急忙追问。 他可知道,贾宝玉是荣国府里最受人重视的人,贾母的心头肉,万不得出事的。 贾宝玉回过神来,勉强露出几分笑容: “我没事,薛大哥,打也打了,放他们走。” 薛蟠不解: “这才打了他们几下而已,就这么放了?” “何况,他们还没付账呢?” 贾宝玉皱了皱眉头: “你看他们像是付得起账的人吗?” 薛蟠愣了一下,随后看了看左吉右三人,微微点头: “嗯,确实,这三人一看就是穷秀才……” 又话锋一转: “不过,我有得是办法让他们交钱。” 说罢,让人将勾栏里的掌柜叫来,逼着左吉右三人签下欠条,方让三人离开。 贾宝玉本想制止,可想了想,便也没有制止。 既然对方故意想让他身败名裂,如此给对方一个回应也好。 看着左吉右三人互相搀扶,灰溜溜地开溜,薛蟠抚掌大笑: “哈哈哈,痛快,真是痛快啊。” 说着,转首看向了贾宝玉: “宝兄弟,走,咱们去吃酒。” 贾宝玉看着他,思索片刻,还是同意了。 当即,勾栏掌柜亲自为二人安排了一间包房。 包房是半开放式的,前面正对着戏台,可以一边吃酒,一边看戏。 大盛朝的勾栏瓦肆到如今已经发展为不仅仅是看戏听曲的地方了,还兼顾有青楼妓院的属性。 二人刚落座,薛蟠便一脸的媚笑: “嘿嘿,宝兄弟,你虽来了南边好几年了,可咱们却难得见面,今日既然碰到宝兄弟你了,自然要喝个痛快。” “对了,宝兄弟你还未见过这里面是怎样快活的?待会,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保准你此后一直想来。” 贾宝玉两世为人,风月场所的事情,他又岂会不知?向来洁身自好的他,并不期待薛蟠所言。 之所以留下来和薛蟠吃酒,一则给薛蟠一个面子,毕竟刚刚是薛蟠替他出手教训了左吉右三人。 二则,他还想当面问问有关香菱的事情。 正当贾宝玉准备询问时,包房的门被打开了,进来好几个风尘女子。 薛蟠见状,大喜: “呦,还没叫你们就来了啊,宝兄弟,我跟你说……” 他还以为这些风尘女子是冲他而来的,没想到几个女子竟将贾宝玉围了起来。 “贾公子,奴家敬你一杯。” “贾公子文采斐然,奴家仰慕得紧呢,不知今晚可有幸得公子入幕?” 看着围绕在贾宝玉身边的莺莺燕燕,薛蟠呆愣当场,傻眼了。 这就是一直待在家里苦读的贾宝玉?竟比他这个风月老手还抢手? 若非亲眼目睹,薛蟠绝对不信。 而只有贾宝玉自己知道,这些女子是冲着他刚刚念的诗而来的,满心无奈,俊脸微红,说道: “各位姑娘,今日我还有事,不如改日再与各位姑娘纷说如何?” 话音刚落,便有女子回应: “不好,奴家就想今日和公子亲近亲近嘛……” 听到这话,贾宝玉更无奈了,好在两世为人,定力十足,用幽默诙谐的语气和态度,劝说这些女子离开。 不过片刻,众女子竟都被他说服了,纷纷退下,只是临走前依依不舍,暗送秋波,直言让贾宝玉遵守诺言,一直会等他之类的话。 薛蟠则看得目瞪口呆,他原以为贾宝玉初入风月场所,会无所适从,手足无措的。 没想到贾宝玉不仅魅力十足,还能应对众女子温柔软语的本事,真是让他震惊不已。 换做他自己,怕是早就把持不住了。 过了好一会,薛蟠这才惊叹: “宝兄弟,你还真是让人佩服,看刚刚那几个姐儿的样子,怕是恨不得倒贴于你,真是人比人得死啊…” 贾宝玉干笑一声,不好接话。 只得转移话题: “薛大哥,不知姨母和宝姐姐可好?” 一说起自己的娘和妹妹,薛蟠收起杂绪,正色回应: “好着呢,多谢宝兄弟挂念,我娘经常提你,若不是担心打扰你读书考功名,定要接你去家中住的。” 贾宝玉内心微跳,虽知道此后必然有机会和薛宝钗相见,可此时听到她的一点消息,多少还是有些激动。 最主要,他是后来者,薛宝钗和林黛玉在他眼中,有着非常特殊的‘情感’。 虽然早就来到了金陵城,可至今他都没见过薛宝钗,也完美地错过了和林黛玉初次相见。 林黛玉进京时,贾宝玉已经在金陵城里苦读了。 迟疑片刻,贾宝玉客气地说道: “如此即好,待得空,定登门拜访!” 薛蟠却笑道: “宝兄弟,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便跟我回家去如何?” 虽知道薛蟠这话不过是随口一句的客套话,可却让贾宝玉突然心动了。 最开始,他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直到两年前乡试落榜,心态就变了,不再以苦读为主。 若是此时能薛宝钗见面,或许也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最主要,他一直在等着香菱出现,可左等右等都不见,心中难免有些失落。 既然香菱见不着,见见薛宝钗总可以了? 薛蟠见贾宝玉愣住了,心下一动,追问: “宝兄弟,眼下已经入冬了,就别那么刻苦了,不如今日先去我家做客?” 贾宝玉内心狂跳,盯着薛蟠,气息都变得有些紊乱,他知道只要自己答应,便可见到传闻中的‘宝姐姐’。 可是,他却潜意识里有些抗拒。 他到底在纠结什么? 第7章 公子您买下我吧 作为读者,贾宝玉前世对于书中林黛玉和薛宝钗两个女主角,有着特殊的情感。 虽说他现在成了贾宝玉,也立下了要挽救贾家颓败,拯救众金钗的理想和目标。 可是,思维却仍旧是前世的,总觉得自己和林黛玉、薛宝钗她们相隔很远,不能轻易见面。 说到底,就是他有些患得患失。 这就好比,非常喜欢一幅画中的仙女,突然间,进入画中世界,有了和仙女零距离接触的机会。 这种突然间的转变和不可置信的机会,难免会让人患得患失。 眼下的贾宝玉正是如此,一时想到,他的到来,会不会改变整个红楼的事件发展? 林黛玉还会不会喜欢他,薛家会不会因为他搭救了香菱,就不再进京? 想到这些,贾宝玉更加患得患失了,时而觉得自己不该搭救香菱,时而又觉得,就应该搭救。 过了好一会,贾宝玉终究是想明白了,这些都是还未发生的事情,他又何必去纠结呢? 这个世界,打他从娘胎里出生开始,就已经发生了改变。 而且就算不变,有他在,结果终究会大变。 既然如此,一切顺其自然即可! 想通了这些后,贾宝玉不再纠结,看着薛蟠,笑着回应: “好,既然薛大哥诚心相邀,我又岂能拒绝。” 薛蟠听后,大喜过望,他原本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客套话,没想到贾宝玉还真就答应了。 毕竟,此前他也不知提过多少次了,可贾宝玉总以课业繁重,科考为主等理由拒绝。 当即,酒也不喝了,拉着贾宝玉便准备回家。 贾宝玉见状,倒明白薛蟠是真正重视自己,内心微动,不再多言,跟着他出了这勾栏,坐上了去薛家的马车。 “宝兄弟,我娘早就念叨着请你来我们家了,她若知道你今日会来,还不知高兴成什么样呢。” 马车上,薛蟠咧嘴笑着,看得出来,他非常高兴。 贾宝玉却微微有些疑惑,按理,薛蟠不至于如此重视自己才是。 转念一想,贾宝玉脸色微变,忙问: “薛大哥,近来可有人牙子或是拐子找过你?” 薛蟠愣了一下,回道: “没有啊,怎么,宝兄弟你缺人使唤了?” 听了这话,贾宝玉脸色一滞,眼底瞬间被忧虑之色覆盖。 他刚刚突然想到,既然从他出生开始,这个世界就已经发生了变化。 那么香菱还可能会按照原着一样,被薛蟠从冯渊手中抢走吗? 说不定,事情已经发生了改变,那拐子已经将香菱卖给了冯渊,亦或是别人! 想到这里,贾宝玉内心倏然紧张起来,若真是如此,他到哪里去拯救香菱? 莫非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苦命人就要搭救失败了吗? “宝兄弟…宝兄弟,你没事?” 薛蟠见他神色有些不对,便关怀询问。 贾宝玉回过神来,紧盯着他,颇为严正地说道: “薛大哥,从现在起,若是有人牙子、拐子、掮客等人来找你,你定要第一时间来告知于我!” 看着贾宝玉俊美面容满是严肃,听着这带着命令的语气,薛蟠一时有些怔住了。 过了好一会,这才讷讷反问: “宝…宝兄弟,这…这是为何呀?” 贾宝玉并不想多解释,只道: “事关人命,薛大哥你照做便是,待事后,我定会感激报答薛大哥你的。” 一听要感激报答自己,薛蟠霎时满脸笑容: “好说,既然是宝兄弟吩咐,我自当遵从,至于报答之言就不必多说了,咱们可是亲姨表兄弟,亲戚之间,不用计较报答不报答的。” 贾宝玉则松了一口气,又反复询问了薛蟠几遍,确定最近真没有拐子之类的人找过他,这才作罢。 虽不知贾宝玉到底要做什么,可见贾宝玉如此重视此事,薛蟠暗暗记在心上,心想着若真有拐子找到他,定告知贾宝玉。 …… …… “公子,您瞧瞧,这丫头模样身段,最少也值五百两,今日有幸遇到公子您,小人吃点亏,就算您三百两如何?” 就在贾宝玉和薛蟠刚坐着马车离开勾栏没多久,在隔壁一条街的角落处,一个头戴尖帽的拐子,拦住了陈光福,并向他推卖一个丫头。 陈光福从勾栏里出来后,这拐子就跟上了他,不为别的,只因看到他身上有几分‘贵气’。 拐子还有点眼力见,知道能够进出勾栏里的,多数还是有点闲钱又好色之人。 因此,特意蹲守在门口,看看能不能遇到一个大买主,陈光福便被他认为是此类人。 可陈光福刚挨了打,正想着去哪里筹钱还债呢,听了拐子的话,当即不耐烦挥手: “滚开滚开,我不需要买什么丫头。” 越是如此,拐子反而更加确定陈光福定是富家少爷,能够进勾栏的少爷身边自然少不了丫鬟伺候,这时候拒绝得如此快,定是有底气所在。 便媚笑道: “公子,您不妨先看看,看一眼再做决断也不迟。” 说着,给了身后丫头一个眼色,这丫头便怯生生地来到陈光福面前,低声说道: “公子,您买下我,我可以做很多事情,什么事情都可以做。” 陈光福本不想多留,可听到这黄莺般的娇声,下意识看向了这丫头。 只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虽是素妆素服,可清秀貌美的容颜,还是让人眼前一亮。 尤其是眉间竟有一颗美人痣,平添了几分美态,质朴之下的衣着也难掩其天生丽质,小家碧玉的气质。 兼此时正面露楚楚可怜之态,让人一眼看了,便会生出同情之心。 拐子见陈光福看着这丫头愣住了,笑吟吟地说道: “公子,怎么样?小人没说错,不知公子可有意买下?” 陈光福颇为心动,先问丫头: “你叫什么名字?” 丫头低头回应:“奴婢小名英莲,求公子收留。” “英莲…” 陈光福沉吟半响,虽然很想将眼前这个名叫英莲的丫头买下来,可想到自己还欠薛家五百两的债没还,哪来银子买丫鬟? “公子,三百两的价格已经很公道了,您若错过了,可再买不到这样的了。” 拐子见陈光福似乎心动了,便开始催促了,这是惯用的说法。 陈光福听了,内心猛然一紧,下意识想起了薛蟠凶神恶煞的样子,浑身微颤。 还是还债为主,这丫头他可买不起! 当即便准备离开。 第8章 何不拿她换银子 虽说英莲的外表打动了陈光福,可陈光福一想到自己还欠了薛家银子,当即什么心思也没了,便准备离开。 拐子却急了: “公子别走啊,二百八十两,不能再少了……” 一边说,一边瞪着英莲。 英莲瞬间会意,俏脸惨白,来到了陈光福面前,哭着乞求: “求公子买下奴婢,奴婢定会好好伺候公子的。” 陈光福看着她清秀貌美的容颜,心里不由一阵感慨。 也不知这么貌美的丫头此后会便宜谁,只恨他现在财力不足,不然就是他的了。 想着想着,突然想起了刚刚见到的贾宝玉来,一想到贾宝玉,陈光福眼神微亮。 在勾栏里,若不是因为贾宝玉替他说情,还不知会被薛蟠打成什么样呢。 后来才知,贾宝玉竟算是他堂叔的半个学生。 倘若他将这个丫头抵押给贾宝玉,换来五百两银子,岂不是可以还债了? 贾宝玉生得俊美,身着打扮皆不俗,而且还能被薛蟠称为兄弟,定是来头不小的公子哥,钱财自然不成问题。 想到这里,陈光福内心一阵激动,刚刚还在想着,去哪里筹钱呢,没想到转眼间就来了财路。 “好,二百八十两我买了,不过,眼下我身上没这么多银子,明日如何?” 拐子一听这话,喜不自胜: “好说好说,不过一日功夫,小人定等着公子来买。” 陈光福又看了看低着头的英莲,心道,这等好看的女子,终究是给那些贵公子准备的,他是无福消受了。 感慨片刻后,又问清楚拐子住在何处,明日何处交易等事情,方离开。 拐子恭送着他离开,待陈光福彻底走了后,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道: “总算碰到一个识货的,那冯渊竟只给一百二十两,早知如此,就不该先答应他。” 而在他身后的英莲则浑身微颤,她知道自己没有丝毫反抗的可能,只能任由拐子摆布。 一想到自己命途多舛,眼角不禁留下一行清泪。 拐子见了,耻笑道: “哭什么哭!丫头,你走运了,刚刚这人,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你给他当丫鬟,那是你福气!” 说罢,压低尖帽,贼眉鼠眼地左顾右盼,确定没人注意自己后,推搡着英莲离开。 …… 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后,陈光福这才想到,自己还不知贾宝玉什么来头和住址,如何去找他? 唯一知晓的,便是贾宝玉是他堂叔陈绶昱提点过的学生。 急迫想知道贾宝玉来历和住址的他,只能去见陈绶昱了。 毕竟和拐子约好的明日就要买下英莲,没有更多的时间来打听了。 虽说是亲叔侄关系,可陈光福非常害怕见到自己这位堂叔,先不论其他的,仅一个严厉的眼神,就足以让他望而却步了。 不过,眼下为了还债,硬着头皮,也只能来见了。 陈绶昱正在自己的书房中,一听陈光福求见,便先皱了皱眉头,想了一下,还是召见了。 这陈绶昱看起来一脸正色,白净圆脸,约摸四十出头的年纪,此时身着便服,满脸严厉。 “侄儿拜见叔父大人,给您请安。” 陈光福进来后,强压着心底的不安,给他行礼请安。 陈绶昱只是轻瞥了他一眼: “嗯,坐。” “来见我何事?” 陈光福不敢落座,小心翼翼地回道: “侄儿只是多日未见叔父您了,特意来给您请安来着。” 陈绶昱扫视了他一眼: “少说废话,平日里你巴不得不来见我,今日倒有心来给我请安,快说有何事?” 陈光福冷汗直落,颤抖着说道: “侄儿真是来给您请安的……是因为今日我见到了您的学生,他特意让我转达对您的问好。” 陈绶昱颇为惊疑: “学生?何人?” “贾宝玉。” 一听到贾宝玉的名字,陈绶昱态度明显变了: “贾宝玉?是他?你怎么会见到他?” “回叔父,只是偶然间遇到相识,他一听我是您的侄儿,便托我传达问好呢。” “哦,竟是如此,难得他有心了。” 看得出来,陈绶昱对此消息颇为满意,竟罕见地露出几分笑意。 陈光福见状,内心微微惊诧,心想着这贾宝玉恐真有几分本事,竟然让自己叔父如此重视。 “叔父,说起来我和他虽相识,可并不知他什么身份,只觉得他满身贵气,似是什么贵公子一般,他到底什么来历?” “你和他在哪遇到的?” 听到陈绶昱的询问,陈光福内心一颤,迟疑地回道: “回…回叔父,是在…茶馆里遇到的,当时我正与人交谈,说了您的名头,哪知被他听到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陈绶昱打断了: “混账!谁让你在外头打着我的名号的?我再三警告过你的,让你千万不可打着我的名号做事,你竟敢如此?” 陈光福吓得立马弓腰解释: “没有,侄儿绝对没有打您的名号做事,只是与朋友交谈说了一下家门而已。” 陈绶昱冷哼: “哼!如此最好,倘若敢打着我的名号胡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眼见陈绶昱似乎信了,陈光福抹了抹额头,又小心翼翼地询问: “叔父,不知这贾宝玉到底是何来头?” 陈绶昱沉默了,过了好一会,这才说道: “京城荣国府贾家的二少爷。” 陈光福听后,颇为惊讶: “国公府的少爷?难怪如此显贵!” 语气中还带着几分喜悦,贾宝玉来头越大,他的想法就更容易达成。 陈绶昱似乎感受到了什么,轻斥: “他出身高贵,却仍知发奋努力,八岁就中了案首,你看看你,出身寒微,毫无上进心,如今都二十一了,连个院试都过不了,你连人家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陈光福听得满脸讪讪,羞愧地低下头。 不论是出身,还是科考读书,和贾宝玉比起来,他确实怎么都比不上的。 终究是自家亲侄儿,陈绶昱见他如此,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轻叹一声,转移话题道: “你能与他结识,也算是你的造化,只可惜,他满腹才华,却也只能止步于生员了。” 陈光福听了这话,很是不解,壮着胆子询问: “叔父,他既然满腹才华,那就应该高中举人、进士,甚至是状元才是,怎么就止步生员了?” 陈绶昱看了看他,思索了一会,轻叹: “这话我跟你说了,你切莫外传……” 陈光福自然是连连点头,认真地听着陈绶昱接下来说的话。 第9章 他怕是只能止步于生员了 陈家书房,只听传来陈绶昱的声音。 “这贾家乃京中顶级勋贵之家,在朝为官者有很多,在军中也有一众老部下,皇上自然忌惮他们贾家。” “十年前,皇上发动夺门之变,弑杀了当时的太子,同时逼迫太上皇退位,这才成了当今天子。” “原本的一众勋贵之家是支持太子的,今上得位,他们自然只得夹着尾巴生存了。” “就如那贾家,已经多年没人在朝中军中任重职大员了,很是低调,宁国府贾敬老爷中了进士都不敢去应官,跑去道观当了道士。” “可就在两年前,贾家突然出了一个神童的消息不胫而走,也传到了今上耳中。” 说到这里时,陈绶昱停顿了,陈光福却听得着急,忙问: “叔父,如此说来,皇上是怕贾家再有人冒头?所以故意让考官黜落他?” 陈绶昱微微点头: “没错……不仅仅如此,这个贾宝玉,可不仅有神童之名,听闻他出生时,是衔玉而生的,当时在京城还成了不小的传闻,京中百姓皆称奇呢。” 陈光福听后,满脸恍然,总算知道缘由了。 衔玉而生,可谓是古今异事,一般只有帝王将相出生时,才会伴随天地异象或是异事。 那么就是说,贾宝玉可能会是未来的帝王,亦或是能够左右天下大局之人。 加上两年前,贾宝玉得中院试案首,又得了一个‘神童’的名号,皇帝焉有不忌惮的道理? 陈绶昱继续轻叹道: “我也是后来才想明白这些,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点他为头名案首。” “当时只觉得他文章写得非常好,甚得我心,便点了他头名,没想到反而算是害了他,唉……” 陈光福跟着附和一句: “如此看来,出身豪门勋贵,也未必是好事啊……” 叔侄二人一时竟都有些长叹短嘘了。 良久,陈光福这才想起自己来此的主要目的,又问: “叔父,您可知他住在哪,侄儿想登门拜访他,也好结交一二。” 陈绶昱听后,猜到陈光福肯定还带着别的目的,不过在他看来,贾宝玉确实值得结交,便道: “他住在城东的贾家祖宅里,你去打听一下就知道具体位置,那宅院占据了一条街道,很容易找到的。” “既然你要去见他,千万不可提我刚刚跟你说过的事情,只当朋友相交便好。” 陈光福则点头应承,自不敢违逆。 陈绶昱又突然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沉声询问: “还有,你如今已经及冠,该做点正经事了,我之前说的事情,你考虑得如何?” 陈光福听得胆战心惊,躬身回应: “回叔父,侄儿还是想自己做事,就不来您身边叨扰您了。” 陈绶昱听后,怒斥: “胡闹,你以为你自己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吗?” “既然科场不行,就得早些另谋他路,明年我任期就到了,得回京复职,到时候我就不在江南了,如何还有如此机会?” 陈光福似乎有自己的打算,硬着头皮回道: “多谢叔父替侄儿着想,可侄儿觉得,就算不靠叔父您,也能做出一番事业,叔父您就看好。” 陈绶昱气得满脸憋红: “你……你真是愚不可及,朽木不可雕也!” “叔父息怒,侄儿告退!” 眼见陈绶昱发怒,陈光福不敢再留,急忙开溜。 …… …… 就在陈光福陈绶昱叔侄二人谈话时,贾宝玉跟着薛蟠来到了薛家做客。 贾、史、王、薛四家,合称金陵四大家族,四家同气连枝,互有联姻,关系盘根错节。 贾家、史家本家皆已经定居京城,就王家和薛家还留在金陵。 随着时间推移,百年过去,原来的四大家族,皆已显出了颓败之势,早已不复当年的权势了。 就如这薛家,如今只在户部挂了个名,以皇商自称,严格来说,连官宦之家都称不上。 不过,薛家祖宅却非常之大,比之贾家祖宅独占一条街也没差多少。 府中亭台阁楼,花草树木,假山池塘等皆是应有尽有,一应陈设装饰也都是名贵之物,尽显富丽堂皇。 “我的儿啊,快让姨母好好瞧瞧!” 贾宝玉刚进薛府大厅,就见一个雍容妇人一把拉住了他,仔细地端详着。 “宝兄弟,这就是我娘。” 一旁的薛蟠忙给贾宝玉介绍。 贾宝玉虽早就南下了,可一直在努力读书,这是头一次来薛府,自然需要引见。 “外甥见过姨母,您万福金安。” 贾宝玉则彬彬有礼地给薛姨妈行礼问好。 “好,好,我的儿真是有礼,快,来坐。” 薛姨妈满脸笑容,拉着贾宝玉便在椅子上坐下,又是一阵嘘寒问暖,让贾宝玉内心颇为暖心。 “娘,听闻宝玉表弟来了?” 这时,从后头传来一个清脆好听的声音。 贾宝玉内心一动,急忙起身,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没一会,就看到一个十二三岁的年轻小姐款款而来。 只见她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玉脸肤质吹弹可破,五官很是精致。 头上挽着双平髻,身着朱红绫纱袄裙,秀发上插着一根镀金嵌宝彩凤簪,戴着红宝石珊瑚耳坠,手腕上还有金镶玉手镯,显得极为贵气。 体态丰盈,顾盼流连之间,展露出几分端庄秀雅,大家闺秀的气度。 贾宝玉内心一阵跳动,因为眼前这个年轻小姐,比他此前见过的任何一个古装女子都要美。 尤其是端庄娉婷的气质,绝非现代女子能有的,可称得上是绝代佳人。 “扑通…扑通!” 和贾宝玉的反应一样,薛宝钗此时芳心也是小鹿乱撞,甚至能够听到轻微的声音。 她早就听闻过贾宝玉,知其衔玉而生,上进有为,年仅八岁便已经高中院试案首。 向来喜欢有才华且上进之人的她,对这个表弟,早就充满了好奇和期待。 今日得见,眼看着贾宝玉丰神俊朗,温文尔雅,气质独特。 不仅没有书呆子的呆滞感,反而带着几分飘逸洒脱之意,似乎还有一丝超凡脱俗的高雅之态。 这种独特的气质瞬间深深地吸引住了她,和她心里想象中的那个影子,不仅非常吻合,而且还超出了她的预料。 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从心底渐渐升起。 又感受到贾宝玉看着自己的目光中带着些微的炽热,粉脸逐渐敷上了一层红霞,竟平添几分美态。 第10章 初见宝姐姐 眼看着贾宝玉和薛宝钗两人对视着不说话,薛姨妈满脸笑意,给两人互相介绍。 “宝丫头,这就是宝玉,你姨母的第二子。” “宝玉,这是你表姐宝钗。” 话音刚落,二人惊醒过来,同时向对方行礼。 “宝兄弟。” “宝姐姐。” 礼罢,二人对视一眼,目光竟一时有些分不开了。 好一阵,才见薛姨妈满脸慈爱地看着两人说道: “这里冷,咱们去暖阁里说话。” 说着,一手拉着一个,往后院去,一边走一边唠叨: “我的儿,难得你来,今日便住我们这…” “我和你宝姐姐,早就想接你来住了,只怕耽误了你用功…” “来了这,就当是自己家一样,如今你离家千里远,又没爹妈长辈在旁,姨母便是你的长辈…” 薛姨妈看起来非常高兴,笑容就没断过,嘴里的话也是接二连三。 进了暖阁,甚至将薛宝钗松开,只拉着贾宝玉在上首坐下,一面仔细端详着贾宝玉,一面拉着家常。 “当年还是抓周的时候,见了你一次,一晃都九年过去了,我的儿竟长这么大了。” “那时我还抱过你,那么小一个人儿,如今长大,竟已然是龙姿凤采,一表人才的公子哥了,真真是大变样了。” “抓周时见你拿了书本,便知你此后定有所为,果不其然,这才几年啊,就成了秀才公。” 听到薛姨妈的夸赞,贾宝玉老脸一红,两世为人,若一点作为都没有,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更别说,还带着有特殊功能的通灵宝玉。 薛姨妈一边说,一边瞥向了自己的一双儿女,接着道: “你薛大哥若能有你一分的才能本事,我们薛家兴旺就不愁咯……” 一听说到了自己,薛蟠满脸讪讪: “娘,您说就说,何必来贬低我呢。” 薛姨妈没好气地说道: “难道我还说错了?你若有你宝兄弟一分好,我和你妹妹,不知能安心多少。” 薛蟠憋红了脸,无法反驳了。 贾宝玉却帮着说道: “姨母,您别这么说,薛大哥如今可明事理了,刚才还替众人打抱不平,赢得不少人欢呼呢。” 薛姨妈听后,自然不信: “他若能如此,太阳都能打西边出来。” 原本见贾宝玉替自己说话,薛蟠本心里颇为自得,可没想到薛姨妈竟不信,立马反驳: “娘,宝兄弟说的没错,刚刚在那勾栏里,有人和宝兄弟比试文才,输了却不认账,我便狠狠教训他们一顿。” “勾栏里的众人都纷纷拍手叫好,称赞我呢!” 说完,微微昂首,看向了薛姨妈,似乎在等着她的夸赞。 可没想到,薛姨妈一听这话,不仅没有夸赞,反而脸色霎时变得阴沉起来,盯着他,怒问: “你这黑了心的背时鬼,你是说你带你宝兄弟去逛勾栏了?!” 贾宝玉此刻也是满心无奈,他替薛蟠说话,不过是给大家一个台阶,气氛不至于太僵。 可哪里知道,薛蟠倒是不服气了,竟说出了勾栏来。 薛蟠经常去自然没问题,可贾宝玉不行啊。 “我…我……” 薛蟠也终于明白自己说错话了,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了。 薛宝钗这时也有些生气: “哥哥,你怎么可以带宝兄弟去那种地方?” 眼见自己的妹妹也如此说,薛蟠更是羞愧了,同时满腹委屈,贾宝玉可不是他带去的。 更别说,贾宝玉在勾栏里的表现,比他这个风月场的老手还要显得娴熟,哪里就需要他带了? 不过,这委屈只能在憋心里,可不敢说出来,因为他知道,就算说出来,薛姨妈和薛宝钗也不绝会信,反而会觉得他胡说八道。 贾宝玉见此情景,紧忙思索,片刻后便解释道: “姨母,宝姐姐,你们误会了,薛大哥没有带我去,是三个府学的学生,硬拉着我进勾栏里比试。” “后来我赢了比试,这三人却不认账了,正巧遇到了薛大哥,薛大哥嫉恶如仇,当即出面教训了三人一番,引来众人叫好。” “再后来,薛大哥便邀我来你们家,就是如此。” 对于贾宝玉的说法,薛姨妈和薛宝钗自是先信了一大半,聪慧的薛宝钗杏眼微闪,看了看贾宝玉,又问薛蟠: “哥哥,是这样吗?” 薛蟠也反应了过来,忙回应: “没错,就是这样,当时那三个学生气焰嚣张,说什么是府学的廪生,就要赖账,我气不过,便狠狠教训了他们一顿。” 薛宝钗听出了不对来,追问: “哥哥,你可是将他们打了一顿?” 薛蟠愣了一下,正准备回答,就见贾宝玉接话了: “宝姐姐不必担忧,这三人半路拦住了我的去路,非要和我比试一场,谁输了就得请勾栏里所有的人东。” “后来比了经义默写,对对联以及作诗,三人都不及我,便想赖账,还好薛大哥在,不然今日我还得吃个亏呢。” “有勾栏里的众人作证,他们确实有言在先,薛大哥教训他们,也是理所应当,没人挑地出理来。” 薛宝钗杏眸微睁,眼神微亮,直盯着贾宝玉看,目光一刻也不落下。 待他说完,轻道: “原来如此,却是我和娘错怪哥哥了。” 说着,给薛蟠陪了一礼,薛蟠则咧嘴一笑,非常高兴,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油然而生。 薛姨妈自然不可能给他赔礼的,只笑道: “多亏是你宝兄弟厉害,不然哪来你打抱不平的机会。” 薛蟠顺势笑了笑,只当如此,又提醒说该吃晚饭了。 薛姨妈听后,立马叫人传饭来,拉着贾宝玉一起吃了一顿温馨欢快的晚饭。 饭后,又拉着贾宝玉说了好久的话,看得出来,薛姨妈是真心喜爱贾宝玉,又提议让贾宝玉不如就在她们府上过冬算了。 可贾宝玉却痛并快乐着,薛姨妈实在太热情了,热情到让他有些难以适从。 想了想,还是决定明日便回去。 夜晚,薛家客房,贾宝玉正准备休息了,薛宝钗来看他,且小声宽慰道: “宝兄弟,我娘就是如此,见到喜欢的人,就会不放手,你别介意。” 贾宝玉听了,微微诧异,没想到薛宝钗如此心细,竟发现了他的心思。 第11章 宿命相遇情意难挡 贾宝玉也没想到,薛宝钗竟然如此心细,愣神片刻后,回道: “宝姐姐说笑了,姨妈喜欢我,我开心还来不及,又怎会介意。” 说话间,目光扫视了薛宝钗一眼,看着她端庄秀雅的身姿,内心轻跳。 薛宝钗俏脸微红,又关怀地询问了一些琐事,最后眼看着贾宝玉在丫鬟服侍下安睡,方才安心离开。 今日虽只是初见,可薛宝钗内心却似乎已经烙下了一道影子。 回到她自己的闺房后,坐在椅子上,竟一时想痴了。 “小姐,小姐……” 直到身边传来丫鬟莺儿的呼唤,才惊醒过来。 莺儿则小声通禀着: “小姐,刚刚外头传话,说是……” 原来,薛宝钗终究是不放心,便暗中派人去打听。 倒不是信不过贾宝玉,而是担心自己哥哥又给她们家惹出什么麻烦来。 “……宝二爷作了一首诗后,大家都拍手叫好,直夸宝二爷作的诗绝了呢。” 听到这里,薛宝钗眼神微亮,打断道: “诗?可知是什么诗?” 莺儿当即拿了一张纸出来,递给了她: “就知道小姐会问,我让他们特意去抄来的,小姐你看。” 薛宝钗脸色霎时微红,微瞪了莺儿一眼,拿起来仔细看了起来。 待看完后,薛宝钗满是惊叹: “好一句‘今朝有酒今朝醉’,宝兄弟竟有这般文采,难怪难怪……” 自小饱读诗书的她,对诗词一道,自然有独特的理解以及欣赏能力。 贾宝玉所‘作’的诗,在她看来,可称佳作,这下她总算明白,为何贾宝玉八岁时便可高中院试案首了,有这才华,何愁功名不来? 又想到,贾宝玉自五年前南下,就一直埋头苦读,能有这般刻苦努力之心,薛宝钗以为,他日定将有大作为。 她向来遵从世俗之道,重视仕途经济,贾宝玉能如此上进,又能有这样的才华,自当是受她喜欢。 更别说,今日得见贾宝玉,俊朗飘逸,气质独特,完全没有书呆子的呆气,更让她动心了。 这时莺儿则继续说着: “……那三人也着实可恶,输了便不打算认账,后来大爷将三人教训了一顿,这才方罢休。” 听完这话,薛宝钗瞬间安心了,看来贾宝玉说得没错,确实是那三人先耍赖在先,薛蟠打他们也无可厚非。 沉默片刻,薛宝钗又拿着纸张看了看,越看越喜欢,便起身来到书桌前,提笔抄下了纸上的诗来。 只见一行娟秀的楷书跃然纸上,笔锋中带着几分大气,配合着诗中的意境,竟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薛宝钗自己也觉得非常好,抿嘴嫣然微笑,看了好几遍都不够。 过了许久,听到莺儿都打哈欠了,薛宝钗方回里屋睡觉,刚睡下便吩咐道: “莺儿,你去宝兄弟房里去看看,看看他是否安睡亦或是起夜,若没有,嘱咐外头值夜的丫头婆子们都精神些,若宝兄弟起来,她们得好生伺候着。” 莺儿听了,当即便去了。 待她走后,薛宝钗仍旧不放心,竟披上外套,亲自去查看。 确认贾宝玉睡得安稳了,方回来,可躺在床上的她,辗转难眠,这似乎是她长这么大以来,头一次在自家睡不安稳。 …… …… 深夜。 江南节度府。 后方的一间房里,作为江南督抚,封疆大吏的冯示宪此刻满脸阴沉。 坐在屋中上首的位置,手中拿着一张纸,纸上所写,正是贾宝玉‘所作’的那首诗。 只见他方脸浓眉,有不怒自威的态势,约摸五十好几的年纪,鬓角处可见斑白头发,下巴处留着一簇花白胡子。 “哼!你们真是无用,左吉右,你不是说,你的才华不比贾宝玉差不多少吗?为何败得如此彻底?!” 屋中下首还有三人,正是左吉右三人。 三人皆是大气不敢出一声,低着头,羞愧不已。 冯示宪见三人不回话,更加不满了: “哑巴了?怎么不说话了?” 领头的左吉右战战兢兢地回道: “回…回节台大人的话,学生也没想到,那贾宝玉竟真的有这般才学和文采。” “学生最初以为,我们三人只需赢他两场,便定叫他身败名裂的,可谁知……” 冯示宪接话: “可谁知贾宝玉不仅赢了你们三场,还作出了这般脍炙人口的诗文来?” 左吉右当即无话可说了。 冯示宪看着三人失魂落魄的样子,接着冷哼一声: “废物!看看你们的样子,哪里还有府学廪生的样子,就算输了,也不至于变得如此落魄?” 左吉右三人下意识抹了抹脸,由左吉右接话: “节台大人,我们是被人打了才成这样的?” 冯示宪愣了一下,眼神微亮,急着追问: “被人打了?谁?贾宝玉打的?” “不是,是薛蟠。” 一听不是贾宝玉,冯示宪倒有些失望,接着问: “哦?薛蟠,什么来头?” “听闻是城内薛家的大少爷。” 一听城内薛家,冯示宪明白了: “哦,原来是薛家的呆霸王,说说具体什么情况。” 左吉右便如实告知自己三人遭打的事情。 冯示宪听完,眼神微闪: “你是说,薛蟠打你们,是贾宝玉指使的?” 左吉右三人愣住了,互相对视一眼后,纷纷点头。 “是的,当时贾宝玉还说,让薛蟠狠狠打我们。” 冯示宪闻言,略微思索了一会后,问道: “可有人证?” “有的,勾栏里的人都看到了。” “那好,你们明日便去府学找教授,告贾宝玉教唆他人殴打你们!” 听到这里,左吉右三人皆是有些惊喜,可很快左吉右便想到,他们被打的缘故,一时竟有些踌躇。 冯示宪见状,斥责: “你们挨了打,难道还不敢去告状了?” 左吉右战战兢兢地回道: “节台大人,不是我们不敢,而是…那薛家在金陵城里势大,学生三人不敢惹啊!” 冯示宪脸色一冷: “废话!有本官替你们三个撑腰,有什么不敢惹的?更别说,薛蟠打人在先,理在你们这边,怕什么?!” “若府学教授不管,你们可以写状纸,去应天府告状!” 左吉右三人听了这话后,倒是有些安心了,既然冯示宪如此说,就算薛家权势再大,也不用怕了。 “既如此,学生等明日就去府学、应天府告状。” 冯示宪见三人识趣应承,这才满意点头,挥手让三人退下: “很好,若此事可成,本官依旧保你们明年乡试中举。” 第12章 狮子搏兔尚用全力 待左吉右三人离开,又进来一个中年文士,是冯示宪的亲信谋士牟楠承。 冯示宪见他来了,便将手中的纸递给他看,牟楠承则恭敬接过。 看完后,脸色微变: “东翁,如此看来,贾宝玉真不负神童之名,难怪两年前,陈绶昱会点他为案首。” “此诗一出,其才名必将远播,此后名气更大矣!” 冯示宪沉声说道: “是啊,贾宝玉眼下年方十岁,有这样的才华和态势,他日必成大器。” “牟先生,你的计策失效了,左吉右三人根本不是贾宝玉的对手,接下来该怎么办?” 牟楠承则不慌不忙地说道: “东翁且稍安勿躁,属下安排左吉右三人,不过是为了试探试探贾宝玉的真正才学罢了。” “如果贾宝玉空有虚名,那东翁自可放心,任由其参考便是。” “可眼下看来,贾宝玉是有真才实学的,甚至是大才,东翁便可上书皇上,将此事略微提一提,想来皇上定明白东翁之意。” 听到这里,冯示宪有些不解: “哦?此话怎讲?” 牟楠承冷静解释: “属下听闻,两年前的壬子乡试,也就是靖元八年,贾宝玉应试,被主考官付学平直接黜落。” “既然如此,今岁东翁再上奏皇上,想必明年乙卯乡试,皇上定然也不想他上榜的。” 冯示宪听后,抚须笑道: “好,先生果然思虑周全,本官还以为,先生计策失败了,原来这才只是开始。” 牟楠承跟着笑: “哈哈…东翁言重,虽说皇上定会明白东翁的意思,不过,如果东翁能够将贾宝玉的功名革除掉,定更加深受皇上倚重的!” “因而,属下以为,东翁刚刚吩咐他们三人的事情,应该更加直接一些才是,可由节度府直接经办此事!” 冯示宪皱了皱眉头: “先生,如此恐怕不妥,贾宝玉充其量不过一个秀才,焉得本节使亲自拿问?让应天府府尹出面便可以了?” “况且,我若真这么做了,贾家王家定会视我为眼中钉啊。” 牟楠承反问: “东翁,你可知和你一起履新的应天府府尹是谁?” “哦?何人?” 牟楠承缓缓道来: “名贾化,别号贾雨村,属下打听过了,此人原是进士出身,授了知县官职,后升任知府,得罪了上司,便罢官了。” “后来不知怎的,巴结上了贾家,由工部员外郎贾政举荐,九省统制王子腾附名,起复为官。” “和东翁你一样,贾雨村履新应天府府尹才半月的时间。” “如此,东翁还觉得,此事交给应天府去办就可以了吗?” 听到这里,冯示宪脸色微微变幻,盯着牟楠承看了看后,沉声问道: “可是,若我亲自拿办贾宝玉,贾家,王家岂会放过我?” 牟楠承则道: “大人不必担心,一则,贾宝玉教唆人打人,此乃罪行,东翁秉公处理,合情合理。” “二则,皇上如此忌惮贾、王等人家,前不久刚提拔王子腾为九省统制,是何目的,东翁应该再清楚不过。” 说到这里,牟楠承抬眼看向了冯示宪,冯示宪抚须点头: “皇上此举,乃是准备彻底接掌京营,拔除掉贾家在军中的力量。” 牟楠承接过话: “正是如此,所以,这时候,若东翁将贾宝玉的功名革除,那么便是让皇上有一个动手的理由啊,也能让皇上明白,东翁你是懂得皇上心思的。” “况且,东翁刚履新到任,就做出这样的功绩来,此后定更得皇上之心,他日入内阁也非难事。” “三则,狮子搏兔尚用全力,何况贾宝玉还是贾家公子,若这次没能将贾宝玉的功名革除,此后定有隐患,还得接着谋算。” 冯示宪听后,有些迟疑不定,牟楠承所言三点,在他看来,确实有理,可总觉得有些不妥。 牟楠承也看出了他的顾虑,便接着说道: “东翁,如果还不能下定决心,不如先看看结果再说,若属下所言不差,左吉右三人状告贾宝玉,最终将会不了了之。” 冯示宪听后,皱眉摆手: “如此也好,眼下离明年秋闱尚早,本官有的是时间对付他,若这次就能办了他,自然再好不过。” 牟楠承弓腰回应: “东翁英明。” 话毕,屋中陷入短暂的沉寂,片刻后,便被冯示宪打破: “我初到江南,眼前一抹黑,不知该从何处下手,牟先生,以你之见,该当如何?” 牟楠承脸色颇为凝重: “东翁,江南官场形势极为复杂,最主要衙门众多,又有江南甄家在上,东翁想要施政,怕是……” 冯示宪跟着轻叹: “是啊,皇上钦定我为江南节使,其实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对付甄家,查清甄家的罪证。” “可甄家在江南盘踞多年,当年太宗皇帝南巡,他们甄家就接驾三次,如今江南官场上的人几乎都是仰其鼻息,想要破局,难啊!” 主下二人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的主意,竟再次沉默了。 …… …… 清晨,天刚刚蒙亮,贾宝玉便已经清醒了过来,下意识叫了一句: “袭人,替我穿衣……” 喊完后,方明白自己不在家中,而是在薛家。 不过,还是有小丫鬟应道: “宝二爷,您醒了。” 说着,便有丫鬟进来服侍他穿戴梳洗等。 “宝兄弟,昨夜可睡得安好?” 刚梳洗完,就见薛宝钗来了。 贾宝玉见她未施粉黛,却仍不失美态,愣了一下后,反问: “宝姐姐,你也这般早起来吗?” 薛宝钗微微摇头,并不解释,而是打量了贾宝玉一眼后,笑着说道: “宝兄弟真是好文采,昨夜读了你作的那首诗,真当是绝佳之作!” “其中的豪迈洒脱之意,让我一夜都有些沉浸其中,你有如此情操,何愁功名不中!” 贾宝玉听后,先是一喜,可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因为两年前的落榜,让他明白,空有才华可没用。 心细的薛宝钗感知到了贾宝玉的情绪波动,微微蹙眉: “宝兄弟,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贾宝玉微微一笑: “宝姐姐你说的自然没错,只是科场复杂,光有才华可不行,不然,两年前,我就该是举人了。” 薛宝钗听出了贾宝玉几分不甘,忙劝: “正如你那首诗中说的,‘得即高歌失即休’,何必在意一时的得失?” “况且,宝兄弟你还年轻呢,多少人四五十了,依旧只是老童生。” 贾宝玉却轻轻苦笑,贾家要倾覆可不会等他,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若两年前他能中举,这时候说不定已经做官了。 想到这里,贾宝玉内心徒然紧张起来,已经耽搁了两年,明年的秋闱,他是一定要考中,不然就只能另谋别路了。 第13章 深知前路艰难 突然想到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贾宝玉倒颇为紧张起来,暗忖,明年的秋闱定要中举才行。 而薛宝钗见他不回话了,便明白自己劝得不对,只得追问道: “宝兄弟,此间可还有什么说法?” 贾宝玉看向了她,见其虽只素面,仍旧不失貌美,一种自然之美扑面而来,内心突然安宁不少。 “宝姐姐,这期间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有人不想我中举罢了,两年前的乡试,是主考官亲自黜落的。” 这话一出,薛宝钗俏脸突然变得凝重: “乡试考卷向来是糊名誊写过的,就算是主考官也应该不知道哪一张是你的卷子,如何黜落?” 贾宝玉苦笑: “宝姐姐,这便是我刚刚说的,科场中光有才华可不行……” 说话间,感受到薛宝钗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贾宝玉内心微跳,稳了稳心绪,接着说: “虽说是糊名誊写,可若想知道哪一份卷子是我的,太简单了,只要在我的原卷上做一点记好就行。” “这些考官多为京城下派的,还有一些是本地官员,只需串通一个,这种不漏痕迹的手法对他们来说不要太轻松。” “其次,若审卷批卷的考官皆是一伙的,糊名的卷子,对他们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直接撕开看又如何?” 听到这里,薛宝钗眉宇间瞬间多了一丝愁云,凝视贾宝玉,轻问: “若是如此,你可知是何人不希望你中举?” 贾宝玉眼神微闪,沉默了。 这个问题,他两年前就思考过。 有道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最开始,只想着读书科举,出仕做官,便可挽救贾家倾覆。 可是乡试落榜后,对他的打击有些强烈,当时满心的不可置信,因此到处托人打听。 贾家对此事也颇为关注,贾母甚至亲自写信安抚他,很快就打听出来,是有人故意黜落。 虽知是故意的,可没有证据,贾宝玉也只得认了。 仔细想想,贾宝玉便明白,这个主考官没必要针对他一个秀才,不是针对他,那必然是冲着贾家而来的。 而乡试考官,最多是六部侍郎、翰林院学士等,不应该有这个胆量和贾家作对。 很显然,是受人指使的,这个人必然是贾家的敌对。 可贾家的敌人,贾宝玉一时间还有些难以理清,当然首先想到的,自然是当今皇帝。 可若说是皇帝,未免也太针对贾家了些,毕竟他就算乡试过了,也不过是举人而已,只是拿到出仕的入场券,远没到威胁皇帝的地步。 因此,贾宝玉猜测,定是别的敌人,只是这人到底是谁,恐怕只有当时的主考官付学平知道了。 付学平是翰林院侍读学士,正四品秩,不算朝中大员,不过非常亲近皇帝,可算是皇帝的心腹重臣,一经调用,便是六部侍郎或是尚书。 贾家在朝为官的,就只有贾政一个工部员外郎,而且是闲职,想要弄清楚付学平受谁指使,自然有些难度。 而且贾政颇为死板迂腐,他觉得贾宝玉乡试落榜,那是再正常不过,毕竟当时贾宝玉才八岁。 学识根本还不够,文章写得不好,人家黜落,也是理所应当,不用深究。 对此,贾宝玉也很是无奈,贾政都如此说了,他还怎么细究,只得先将疑惑藏着,待日后再明查了。 除了是因为有人主动针对之外,贾宝玉也想到了名声问题。 这个时代,名气大小,真会影响到科举成绩,若一个人名气大到一定程度,皇帝或许都会重视。 而贾宝玉后来思索一番后,觉得自己的名气是大,可这种大,却不是好的一面,反而是坏的。 首先他衔玉而生,表面看起来似乎很稀奇,可这种异事,最是忌讳,然而贾家却当做骄傲事迹到处传。 贾宝玉也是后来才知道,想阻止也来不及了,只得将玉藏起来,不轻易示人,以免被人提及。 其次,他八岁就中了秀才,而且是案首。 如果再大两三岁,这个案首之名或许没那么‘沉重’,可偏偏他才八岁,于是多了一个‘神童’的名头。 种种名头叠加在一起,反而成了贾宝玉的‘累赘’,毕竟哪个考官也不敢赌上自己的仕途,点一个如此年轻的举人。 倘若贾宝玉没有一举中进士,于点中他的考官无益,更别说,当时还有人故意针对他。 … 薛宝钗见他突然沉默,而且眼眸里闪过几分忧愁,内心猛然一紧,也跟着默然。 过了好一会,这才出声询问: “宝兄弟,那你可想好了应对之法?” 薛宝钗聪慧,眼见贾宝玉不肯明说,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便也不追问到底是何人,反问应对之策。 贾宝玉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道: “走一步看一步,若科道实在走不通,再另谋他路。” 这话让薛宝钗秀眉紧蹙,她倒没想到,这科举一途,对于贾宝玉来说,竟如此之难? 看着眼前俊美少年,薛宝钗内心一阵颤动,想起那首诗,倒替他觉得可惜,也替他感到心酸。 有这般才学文采,却也只能另谋他路吗? 定要帮他想一个万全之策才好,不能让他就这么失意。 薛宝钗暗暗思忖一番后,注视着贾宝玉,有了一个决定。 “小姐,宝二爷,太太吩咐我叫你们去正房中用早膳呢。” 就在这时,有小丫鬟前来通禀。 薛宝钗便顺势笑着说:“宝兄弟,走。” 贾宝玉看了她一眼,微微点头。 进了正房,一番礼数客套自不必多说,薛姨妈是拉着贾宝玉用了早膳的,又再次提议贾宝玉今冬就在她们家住下。 可贾宝玉因为想到时不待我,他得抓紧用功,又想到若一直在薛家,定会不自在,薛姨妈还如此热情,他根本没心思和时间做其他的事情了。 “多谢姨母替我着想,只是眼下离明年秋闱之际,已不足十月时间,课业繁重,不敢懈怠。” “待他日高中举人后,再来叨扰姨母了,还望姨母见谅。” 薛姨妈听了这番说词,颇为不舍: “我的儿,功课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补全的,何必如此努力,你才多大,难得有空来我们家,就算不在这里过冬,也多住几日如何?” “姨母只望多看看你,不过几日,想必耽误不了多少功课的?” 看着薛姨妈满眼期许的样子,像是在央求他留下住几日,贾宝玉内心一阵纠结和为难。 第14章 以读书考功名为重 薛姨妈的心思,贾宝玉倒能够猜到几分。 一者,薛家如今不复此前兴旺势大了,全得倚仗贾家王家之势,贾宝玉是贾家后代最受重视之人,又是亲姐妹所生,自然心疼贾宝玉,更显亲近些。 二者,薛宝钗若能嫁进贾家,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而这个人选,目前看来,贾宝玉最合适。 眼下贾宝玉难得来一趟薛家,薛姨妈自然不会放过和他亲近说话的机会。 因此,听到薛姨妈的期许挽留,贾宝玉倒有些为难了,若拒绝,于心不忍,也有拂了长辈面子的意思,此后还怎么和薛家来往。 若答应,那这几日,怕是要不安生了,也恐怕难以出府,于自由无益。 一旁的薛宝钗看出了他的为难,便替他说话: “娘,眼下正值宝兄弟关键之时,莫说几日的时间,就算只是几个时辰,也会相差很多。” “正所谓学无止境,亦如逆水行舟,倘若一日不学,便会倒退,宝兄弟也是怕自己一旦有丝毫放松,便会懈怠。” “想要宝兄弟来咱们这里住,此后有的是机会,不如先让宝兄弟回去。” 薛姨妈对自己的女儿很是了解,知其通透灵敏,知书达理,不会无缘无故说这样的话来。 虽很是不舍,不过既然薛宝钗都如此说了,便也不再强留,只道让贾宝玉有空便来她们家中。 恰巧这时薛蟠打着哈欠来了,薛姨妈便让他送贾宝玉回去,不得怠慢。 贾宝玉则长松一口气,先是感激地看了一眼薛宝钗,又恭敬地给薛姨妈行了礼,转身便准备走。 “宝兄弟……” 薛宝钗突然开口,贾宝玉身影顿住,转首看着她。 只见她嫣然笑道: “世上无难事,有志者事竟成,宝兄弟,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克服任何困难的。” 贾宝玉听了,内心一阵暖意突起,执礼回道: “多谢宝姐姐,定不负勉励。” 说罢,凝望她一眼后,抬脚离开。 目送着贾宝玉和薛蟠二人出了院门,薛宝钗方施然落座。 “宝丫头,为何不让宝玉多住几日?” 薛姨妈问了一句。 薛宝钗回道: “娘,眼下宝兄弟以功名为重,您一再挽留,反而会惹他生厌,如此才不好。” 薛姨妈不解: “即便以功名为重,横竖不过几日,大不了在我们这里读,也是一样的嘛,缘何如此?” 薛宝钗反问一句: “娘,您觉得,宝兄弟在这里能够静读吗?” 这话将薛姨妈给问住了,脸色微讪,一时无言。 薛宝钗微微叹息,接着说: “娘,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您只看到宝兄弟年纪轻轻便已经是秀才了,可您并不知,他的难处,这科场中没那么简单。” “女儿刚刚也说过的,学如逆水行舟,万不可松懈的,乡试三年才一次,应考者数千人,能中榜者不过二三百人,宝兄弟上次落榜,这次定更加倍努力才行。” 薛姨妈听后,脸色微变,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若是如此,那还真不该留他,请菩萨保佑我儿宝玉定能高中。” 又看着薛宝钗: “宝丫头,得亏你劝住,不然真因我强留他而无心功课,那就万万不好了。” 薛宝钗知道自己母亲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因为喜欢疼爱贾宝玉,所以挽留,便微笑着劝慰,言道贾宝玉是有福之人,不必担忧。 …… …… 城东宁荣街。 和京城的街道一样,在金陵城里,同样有这样一个街名,只因这条街因贾家两座祖宅而得名。 街东边是宁国府一支的祖宅,西边是荣国府一支的祖宅,两家府邸占据了大半条街。 门前虽没什么人进出,显得有些冷清,可门内,却是彰显富贵轩荣。 贾宝玉向贾母请示来南边应考,贾母最开始虽不同意,可挨不住贾宝玉一心上进,也就同意了。 又担心贾宝玉,便派了一众人跟随贾宝玉南下,其中有四个大丫鬟、八个小丫鬟,若干粗使丫鬟。 亦有奶妈嬷嬷、医者大夫、支管用度的管事、陪同读书的书童,随从、跟班、小厮等等,一应俱全。 贾政又给贾宝玉请了两个名师,住在府中,因而眼下西街的祖宅里,还挺有生气。 一大早,四个大丫鬟便都起来,只见袭人正坐在正房里间床沿上发愣。 “呦,一大早在这里发什么愣呢?” 突然间,进来一个容貌俏丽,身着对襟碎花襦裙,带着几分傲娇神色的女子,轻拍了一下袭人的肩膀。 袭人受到了惊吓,下意识回头,见是晴雯,一边拍着胸口一边嗔怪: “死晴雯,你要吓死我啊。” 晴雯则昂首道: “嘁…明明是你自己发愣,心不在焉的,怎么,你怕宝二爷在薛家睡不好?” 听到这话,袭人面容上露出几分担忧: “自然,二爷一直都在家中过夜,昨夜去了别人家,还不知能不能睡得安稳呢。” 晴雯讥讽道: “哎哟,我的好姐姐,你还当二爷是三岁孩童呢,他如今已经十岁了,去的又是姨太太府上,怎么会照顾不好他?” 说话间,又进来一个大丫鬟,是茜雪,明眸善睐,颇为秀丽,听她轻问: “你们说什么呢?” 晴雯接话: “没什么,就是袭人担心宝二爷在姨太太府上睡不安稳,一早上就坐在床沿发愣呢。” 茜雪听了这个解释,来到袭人面前,劝慰: “袭人姐姐,不必担心,咱们服侍宝二爷这么久了,还不知他的脾性?” “平日里,就算没有我们在,他也能够自己安睡的。” 袭人则轻叹: “我也不知怎的,只觉得心下不安。” 茜雪便接着安抚: “想来是因为平日里宝二爷一直在你身边,突然间不在了,你反而不习惯。” “说起来也是,这屋中,也就你对宝二爷最是上心,恨不得每时每刻都待在他身边,一时担心他饿着,一时又担心他冻着……” 话还没说完,晴雯便接了话: “谁说不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宝二爷是你生下来的,你是他娘么,竟这般在意……” 袭人听得羞红了脸,当即伸手拍打了一下晴雯: “小浪蹄子胡说什么呢,你才是他的娘…” 晴雯吃痛,出手反击,二人一时闹翻了,一旁的茜雪微微摇头,急忙从中劝解,反倒成了最‘受伤’的那个。 就在这时,一个嬷嬷走了进来,看到三人闹做一团,脸色一沉,怒道: “真是没规矩了!你看看你们,二爷不在,你们就胡闹疯吵,成何体统!” 三人停下打闹,皆看向了这嬷嬷,袭人和茜雪面露几分讪色,唯有晴雯满脸不忿: “你是哪来的?我们在这里吵闹与你有何相干?” 这嬷嬷听得浑身颤抖,怒斥: “你这小蹄子,反了天,别仗着二爷疼你们宠你们,就一个个将规矩都不当回事。” “我告诉你们,老太太让我南下跟着二爷,就是为了教二爷遵规矩讲礼数的。” “你们这几个小丫头片子,不仅不讲规矩,反而成天闹翻了天,待二爷回来,看我不如数告知二爷。” “二爷若不管,我就回去告知老太太、太太,定叫你们好受!” 第15章 到底谁不成体统 这嬷嬷的一番话,惹得袭人和茜雪二人脸色皆是大变,只见袭人急忙劝说: “您老别生气,我们三个刚刚就是私下里打闹了一番,并非不守规矩。” “二爷眼下正努力读书考功名,您老千万别向他提这些琐事,若让二爷分了心,于学习用功无益,到时候,咱们所有人都得受罚。” 话音刚落,晴雯便道: “袭人,何必跟她低声下气,她算哪门子的婆老,也配来教导我们,让她去告,我倒要看看,二爷到底帮谁!” 袭人回首,见她双手插腰,秀眉倒竖,俏脸寒霜,显然是不怕事情闹大,便又赶忙来到她身边,小声劝说: “我的姑奶奶,你就别说了,少说两句。” 晴雯瞪着她: “怕什么?她不过就是仗着自己是教导二爷礼仪规矩的,有点脸面,才来我们面前装葱做蒜。” “平日里,她自己不也一点规矩都没有?有什么脸说我们成何体统,我看最没体统的是她!” 这嬷嬷听后,气得肺都快炸了,满脸涨红,厉声怒斥: “你这不要脸的下贱蹄子,真是牙尖嘴利,嬷嬷我一直跟在老太太身边,什么人我没见过,什么礼数我不知,你竟敢说我不成体统!?” 说话间,许是气极了,竟要动手了。 “今日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晴雯也是烈性的人,眼见于此,根本不带怕的,卷起袖子,作势便要开打。 袭人和茜雪二人见状,神色皆是大变,一人拉着一个,又将麝月以及众多丫鬟都叫了来,方将二人拉开。 “你们松开我,看我不撕烂这小蹄子的嘴!” “袭人你到底帮谁,放开我,让这不要脸的老臭婆子过来,我看她有几双手够我打的!” “……” 袭人等人费了好大劲总算将两人拉开,一场风波暂时算是过去了。 麝月惊魂未定,忙问到底怎么回事。 袭人拍着胸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还是后进来的茜雪,说起了缘由。 麝月听了,也是不忿: “她一个教导嬷嬷,凭什么管教我们?平日里二爷都未曾对我们大声过一句话,她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如此?” 这话让刚刚停歇的晴雯瞬间来了气,又嚷嚷着要去找那婆子算账。 袭人则满脸无奈,急忙拦住两人: “你们够了,真是没怕处了?二爷眼下正努力读书科考,想着明年考中举人,你们倒好,尽想着给他添乱是?” “若是如此,你们干脆先将我勒死好了,也免得到时候受气,还连累家里人。” 说话间,袭人眼眶通红,竟似要落泪。 晴雯见此,冷哼一声,重重地坐在椅子上。 麝月也冷静了下来,和茜雪一起来到袭人身边,一左一右地劝说着。 袭人则看着晴雯: “晴雯,二爷没日没夜地努力读书,就是为了考取功名,你不是不知道。” “我知你是个有脾性的,可有些委屈受了也就受了,别忘了咱们只不过是丫鬟。” 听到这里,晴雯当即反驳: “丫鬟怎么了?丫鬟就得平白无故受气,我们素来就在这屋中闹的,关她一个老婆子什么事,要她来多管闲事?” 眼看着袭人被回怼得哑口无言,茜雪便道: “晴雯,少说一句,你还不明白吗?袭人这都是担心二爷回来后,因此事分心。” “此前,二爷深夜仍努力用功的样子,以及乡试落榜时,失魂落魄的样子,你应该都看在眼里。” “你难道想二爷再失落一次吗?” 麝月也明白了过来,跟着劝: “好了,晴雯,为了二爷,这次就罢了,待二爷考中了举人,咱们一起秋后算账!” 晴雯听了三人所言,仍旧委屈地瘪嘴,眼眶微红,却也不再多言。 袭人见状,拉起她的手,转移话题: “好了,此事就此打住……你猜二爷何时会回来?” 晴雯冷然瞥了她一眼:“我不是他肚中的蛔虫,你自己猜去!” 这让袭人闹了个没趣,好在她沉稳大气,豁达大度,也不往心里去,干笑一声,便当过去了。 “四位姐姐,外头有管事传话,说是有一个名叫陈光福的公子找二爷,说有重要的事情要与二爷说。” 就在这时,有小丫头前来通禀。 晴雯正生闷气,听了这话,不待袭人三人回话,她便先做主了: “管他什么公子,宝二爷不在家,一概不理,就算宝二爷在,也不理。” “万一是什么不好的人,引得宝二爷分了心,无心读书了,有大家好受的。” “还不快打发了走!” 说着,看向了袭人,眼中带着几分挑衅之意。 袭人无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得轻叹几声。 终究是茜雪看出了不对,对小丫头说: “你去回了他,就说我们家宝二爷不在家,让他留下名刺,或说明来历,待宝二爷回来,定会转达,去。” 小丫头听了,恭敬应承,退下了。 …… 前院客厅。 陈光福正坐在客座上,喝着茶,等待贾宝玉出现。 “陈公子,实在是不巧,今儿我们家宝二爷不在家,您可留下名刺,亦或留下话对小人说,小人代为转达。” 须臾,一个中年管事向前来道明情况。 “什么?不在家?” 陈光福听了,一阵惊愕。 他刚刚还想着,如何向贾宝玉描述英连的美貌,好让贾宝玉买下来呢,也想着,若是贾宝玉死活都不买,自己该怎么应对。 可万万没想到,贾宝玉竟然不在家。 “冒昧打听一下,贵家宝二爷,去了哪里?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片刻后,陈光福不死心地询问。 管事苦笑: “我家宝二爷的踪迹,恕小人难以告知,亦不知他何时会回来。” 这个回答,让陈光福大失所望,他可和拐子约好了今日交易的。 如果见不到贾宝玉,一切就没意义了。 再三询问,这贾家管事仍旧不说,陈光福满是失落,只得无奈告辞。 出了贾府,陈光福失魂落魄,抬头望了望天空,心中颇为沉重,眼下他只得另想办法筹钱了。 可一时间,哪里去筹五百两巨款? 陈光福顿时头皮发麻,不知该何去何从。 他其实还有唯一的路子,那就是向陈绶昱这个叔父坦白,可是心中有执念的他,如何甘心就这么承认自己失败? 更别说,如果陈绶昱知道他在外头欠了五百两的银子,肯定严厉教训他的,一顿痛打肯定少不了,最后还得向陈绶昱求饶低头,这是他最不想做的。 唉,若是我那生意能够做起来,何来如此愁闷! 陈光福不由得哀叹着。 第16章 为何还多要三百两 正当陈光福长叹短吁之时,就见一辆马车停在了他的面前,只见贾宝玉和薛蟠从马车上走了出来。 “薛大哥,多谢相送,要不要进府中去坐坐?” “不了,娘和妹妹嘱咐我定要将你送回来,不得进去叨扰你,待你中举之后,我再来找你,这些礼物是娘和妹妹亲自准备的,还望宝兄弟不必见外。” 门口,贾宝玉和薛蟠客套说着分别的话。 说话间,有不少薛家下人拿了一些礼盒站在后头,贾宝玉见状,内心颇暖。 他去薛家时,因临时起意,没有送礼,回来时,薛姨妈和薛宝钗却不忘给他回礼,倒让他有些受之有愧。 客气地推脱了一番后,终究还是收下了。 “宝二爷!” 看到贾宝玉突然出现,陈光福喜出望外,有种绝处逢生的感觉,当即大声呼喊。 惹来了贾宝玉和薛蟠二人同时注意。 待看到是陈光福后,薛蟠鄙夷地说道: “诶,陈光福,你怎么在这里?” 陈光福下意识有些畏惧,讪笑: “薛大爷,我是来找宝二爷的。” 薛蟠狐疑地追问: “你小子昨日才第一次见我宝兄弟,今日就来找他,莫不是想打我宝兄弟的主意?” “你不想着怎么筹钱还债,来找我宝兄弟做什么?” 陈光福只觉得压力巨大,一时间倒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一旁的贾宝玉则想着陈光福乃学政陈绶昱的侄儿,既然登门来找他,多少得给几分薄面,便看着薛蟠笑道: “薛大哥,多谢相送,还请先回,改日再登门拜见姨母。” “陈兄台既然是学政大人的亲侄儿,说不定是特意来转达学政大人的话,或无其他意思。” 话到这个份上,薛蟠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拱手告辞。 临走前,不忘警醒陈光福: “陈光福,最多再给你们五日时间,快些筹钱,不然下次,可没人帮你了。” 陈光福点头哈腰: “是是是,一定一定。” 待看到薛蟠坐着马车彻底消失在街头,这才长松了一口气。 贾宝玉颇为客气地询问: “陈兄,何时来的?为何不进府?” 陈光福此时内心别说有多激动了,他原以为,自己只能去向陈绶昱坦白妥协了,贾宝玉的突然出现,让他犹如在黑暗中看到了光明。 “回宝二爷的话,我早就来了,只是府上说您不在,只得告辞,没成想,刚走出来,就碰到了您,真乃天幸!” 听到陈光福如此小心翼翼的回话,贾宝玉愣了愣,随即热情邀请他进去说话。 一面又转身吩咐门口的下人: “速将这些点心都送去后院,就说是我特意买给袭人她们的。” 刚从薛家下人手中接过一些盒子的贾家下人,原以为这些都是薛家回贾宝玉的礼物,没想到,其中还有一些是贾宝玉自己买的。 没人敢多问,急忙按照贾宝玉的吩咐,将买来的点心全部送去后院,礼物则有专人接收。 “陈兄请坐,来人,上茶。” 进了客厅,贾宝玉很是客气地说道。 陈光福却有些不想坐了,他眼下颇为着急,毕竟事关他的前程生死,当即开门见山,说明来意: “宝二爷,今日登门拜访,不为别的,只是来给您推荐一个婢女。” 贾宝玉听了,微微诧异,哪里有一上门就推销婢女的?把他当什么人了? 盯着陈光福看了看,见他不似说笑,反问: “陈兄,缘何如此?” 陈光福也知自己说得太着急,用词不当,语气不对,急忙拱手说道: “是这样的,昨日我蒙二爷您帮着求情,得薛大爷宽限几日再还钱,于是便想着如何筹钱还债。” “恰巧家中有一婢女,容貌还算清秀,只能将其卖了还债,又因昨日见了二爷您,便折服于二爷您的仪容姿态。” “反正卖于谁都是卖,不如卖于宝二爷您,您一看就宅心仁厚,待下人宽容,我这婢女卖给您,自当再好不过。” 一番真诚之言,让贾宝玉听得有些动容,心想着,看来这婢女对他还挺重要的。 昨日又从薛蟠口中得知,陈光福是因为做生意赔了,眼下竟只能卖婢女还债了,倒生出几分同情之心来。 虽说他不缺丫鬟使唤,不过,做一个顺水人情,也是值得的。 贾家暗中得罪的人很多,这时候正需要他四处结交一些官员才行,大夏将倾,得多一些帮扶才不会倒塌。 陈绶昱这个江南道学政,原是礼部右侍郎,下派江南为学政,完全值得结交和拉拢。 更别说,两年前,贾宝玉就和他有过交际。 因而,待陈光福说完,便笑道: “好说,谁都有会困难之时,陈兄,你只管将那婢女送来,就算是先抵押在我这,待他日你飞黄腾达时,随时赎回都行。” 听了这话,陈光福突然呆愣住了,眼角逐渐变得通红起来,内心一片激动,有说不出的感觉。 一时竟满心委屈,亦有遇到知音的错觉,只恨自己为何没早些来见贾宝玉。 过了半响,这才颤抖着询问: “二爷…此话,可是…可是当真?” 贾宝玉见他如此,内心微动,笑着摆手: “自然当真,听闻你欠了薛大哥五百多两是,我等会就让人拿来给你。” 这话一出,陈光福情绪再也绷不住了,流下激动泪水,急忙掩面抹干,以免丢人。 刚刚听闻贾宝玉不在家中时,他万念俱灰,只觉未来一片凄惨。 可没想到,峰回路转,贾宝玉不仅突然回来了,而且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他,这如何不让他激动。 贾宝玉倒是有些疑惑了,不明白陈光福为何如此激动,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多谢宝二爷,您的大恩大德,我陈光福定铭记于心,他日毕竟厚报!” 按捺住心中激动的情绪,陈光福给贾宝玉行了大礼。 贾宝玉则急忙起身,虚扶着说道: “切莫如此,不过就是些许银两而已,当日曾有幸得学政大人亲点案首,和他也交谈了许久,你既是他的侄儿,咱们便算是自己人,无须如此客气。” 陈光福听得内心大跳,迟疑地说道: “二爷,其实,我是想将那婢女抵押八百两银子。” 贾宝玉愣住了: “八百两?!你不是只欠薛大哥五百多两吗?缘何多要三百两?” 疑惑出现的同时,贾宝玉也开始怀疑陈光福的动机了。 这个时代,只有绝好的婢女,才能卖到这个价格,一般来说,超过三百两,都是上等的。 有些急着卖女儿的,二三十两也卖,拐子拐来的,多为百两价格,牙行里的,贵者不过四五百两。 陈光福开口就是八百两,让贾宝玉有些惊疑。 第17章 请二爷替我做主 从薛蟠口中,贾宝玉知道,陈光福是因为做生意亏了,所以才欠了钱。 眼下陈光福抵押婢女,竟然要八百两,这个数目,比他欠薛家的债,多出了三百两来。 定是有什么别的缘由,贾宝玉自然警惕了起来。 虽说贾宝玉是贾母的心头肉,王夫人也很是疼爱,可月例也不过二十两,一年下来不过二百四十两。 平日里,总得开销,或是买纸墨笔砚,书籍杂物等,或是孝敬先生,打赏婢女下人等,一年下来也攒不了多少银子。 因此,陈光福张口八百两银子,对贾宝玉来说,也算是一个不小的数目了。 当然,身为荣国府少爷,他若想动用家中银子,只需找个缘由,向贾母、王夫人请示,再多的银子也拿得出来。 不过,既然是两世为人,贾宝玉自然不会轻易拿家中银子来用,最主要,贾家如今颓败,各处窟窿还不知多大,他就更不想随意败家了。 而面对贾宝玉的质疑,陈光福只得硬着头皮说道: “宝二爷,您不知,我那婢女容貌秀美,是个难得一见的俏丽女子,绝对值八百两的银子。” 陈光福也算明白了过来,贾宝玉之所以如此爽快答应,可不是因为他,完全是冲着他叔父陈绶昱的面子。 可问题是,他根本不想和陈绶昱有任何瓜葛,所以,此时的他紧张到了极点。 贾宝玉听后,直皱眉头,他本以为,陈光福是因为不得已,才将自己婢女抵押。 可眼下看来,陈光福是想将婢女彻底卖了,似乎还有些说不明的紧迫原因? 迟疑一会后,贾宝玉只得说透一些: “陈兄,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将婢女先押在我这里,待日后你有了银子,再将其赎回去即可,我保证绝不会碰她。” 陈光福听后,不仅不喜,反而心下一沉。 他跟拐子说好了价格,二百八十两,加上他自己欠的债,总计就需要差不多八百两的银子,所以他才说要抵押这么多的。 贾宝玉见他迟迟不说话,更加狐疑了,追问: “陈兄,你到底怎么想的?” 陈光福只觉得一股莫名的威压突然袭来,下意识看向了贾宝玉。 只见他俊容满脸严肃,直盯着自己看,深邃的目光,如同利刃一般,直透自己的心底,内心一阵大颤,急忙低头解释: “好,其实我是想多拿三百两翻本,将买卖再做起来。” 贾宝玉托着下巴,追问道: “哦?不知陈兄到底做什么生意?” 陈光福见贾宝玉似乎信了,先是一喜,随后却苦笑: “不是什么大生意,不过就是开了一家书档,原想着可以边做生意,一边读书用功,可哪知,这其中门道颇多…欠的银子反而越来越多了。” 在这个时代,商人的地位很低,此前贾宝玉还有些奇怪,为何陈光福会自降身份,去做生意当商人,眼下听来,倒是能够理解了。 突然间脑海中灵光乍现,内心一动,盯着陈光福说道: “原来如此,陈兄,可否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陈光福愣了一下,见贾宝玉似乎真对他的书档感兴趣,便也不打算隐瞒了。 可就在他准备述说时,只见后面走出来一个嬷嬷,大声哭喊着: “二爷啊,你可算回来了,你再不回来,你屋里那几个丫鬟,怕是要将咱们府都给拆了啊!” 贾宝玉正准备细听陈光福说书档的事情,没想到,突然出现一个婆子,立马有些不满。 定睛一看,发现是教导礼仪举止的史嬷嬷,沉声呵斥: “放肆!没见到二爷我正会客吗?你这般闯进来,想要做什么?外人还以为咱们家一点规矩礼数也没有!” 说着,又向陈光福拱手: “陈兄莫见怪,这婆子怕是失了心疯,你且先安坐。” 陈光福也是一脸茫然,听了贾宝玉所言,这才反应过来,急忙陪笑一声,在一旁坐下。 贾宝玉则冷着脸吩咐: “来人,将这婆子押下去,真是不成体统了。” 史嬷嬷见状,当即下跪: “二爷恕罪,老身也是被那几个不要脸的小蹄子给气糊涂了,冲撞了贵客,多有得罪冒犯,还望饶老身一次。” “只因老身受了天大的欺辱,这才冒失前来二爷面前告状,还请二爷替老身做主!” 贾宝玉知道,这个史嬷嬷是贾母从史家带来的老人,资历颇老,又是教导礼仪举止的人,身上带着几分傲气。 此前贾宝玉一心读书,又因念着她终究是贾母身边的人,多为敬重,没想到,今日倒开始发起疯来。 当着陈光福的面,贾宝玉不好多问什么,只得先向陈光福告罪一声,怒气冲冲地往后堂去。 史嬷嬷见此,立马跟上,她还以为,贾宝玉听进了她的话,生怒是因为袭人几人。 可到了后堂,贾宝玉当即停下脚步,厉声责问: “史嬷嬷,到底怎么回事?!” 史嬷嬷这才发觉不对,微微弓腰回道: “回二爷的话,今早我去二爷房中,只见晴雯、袭人、茜雪三个丫头,在房中闹翻了天。” “她们看二爷不在,竟拿二爷房当她们的玩乐之处了,一点规矩也没有,丝毫没当自己是丫鬟,一味地胡闹疯玩,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主子小姐呢。” “咱们贾家,向来以尊卑礼数为重,老太太也经常说,上下尊卑定要谨守,不得有丝毫逾越,老身便出言制止。” “可谁知,晴雯那个小蹄子,反倒讥讽老身,说老身不对,不该管她们,还要动手打老身。” “二爷,您说说,老身制止得可对?这样的没有规矩的丫鬟,二爷您就该趁早撵出去,以免日后给二爷您带来祸患啊!” 贾宝玉一听这话,便明白史嬷嬷定然是添油加醋的恶人先告状。 他房中的几个丫鬟的脾性,他自然再清楚不过,晴雯是火爆了些,却也不会无缘无故发脾气,定是史嬷嬷说了什么不好的话,方惹怒了晴雯。 就在这时,晴雯竟然也来了,反驳道: “二爷,你别听这老臭婆子瞎说,明明是她要先动手打我,我才出手反击的!” 跟着她而来的,还有袭人、茜雪、麝月,以及众多丫鬟。 “二爷。” 众人先是问好,唯袭人紧张地端详着贾宝玉全身,似乎生怕他身上有什么损伤一般。 第18章 以资入股你三我七 眼看着晴雯四人都来了,贾宝玉目光瞬间变得柔和了一些。 他自然更为偏袒晴雯她们的,不过史嬷嬷可是贾母身边的人,该怎么处置这件事情,一时倒有些为难。 又想到前厅里还有陈光福在等着自己,后院的事情延后处置也行,便道: “好了,这件事情就此先打住,待我先会完客,再做决断。” 说话间,袭人来到他身边,轻声告罪: “二爷,都是我们不好,本来不过一件小事,史嬷嬷偏要来告知二爷你,还望二爷不必往心里去。” 贾宝玉听后,心下微微触动了一下,看着她眼眉中带着的忧愁之色,便立马明白了她的心思,笑着安抚: “无妨的,你们先回去,待我会完客人,便回来纷说。” 又看向了史嬷嬷: “史嬷嬷,不管如何,我还在见客人,你就闯了进来,说起规矩礼数,你这才是坏了礼数。” “按理,本该罚你,不过念在你是初犯,又是有脸之人,二爷我便且饶你一次,若还有下次,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史嬷嬷听了,脸色大变,这下她哪里还不知,贾宝玉分明就是向着几个丫鬟。 想着反驳一二,可刚刚她确实冒失闯入客厅,冲撞了客人,违礼在先,不敢再辩解什么。 颤颤巍巍地点头应承后,躬身退下,临走前不忘扫视了晴雯一眼,眼中皆是怨毒神色。 晴雯见状,傲娇地昂了昂螓首,微微撇嘴,满脸不屑。 不过,很快就垂下眼眸来,因为她发现贾宝玉正冷冷地盯着她。 一旁的麝月急忙帮着说话: “二爷,不怪晴雯的,都是那史嬷嬷多管闲事。” 贾宝玉则冷哼: “哼!眼下我没空,待回来再教训你们。” 说着,瞥了晴雯一眼,见她很是不服气,便又接着说: “我特意给你们买了不少点心,袭人、茜雪、麝月你们三人分了,晴雯,没你的份,你好好反省反省!” 话音一落,晴雯瞬间满腹委屈,眼眶通红,气得直接掩面跑开了。 袭人三人见状,皆有些惊诧,不知该怎么办了。 贾宝玉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轻轻摇头,晴雯就是太有个性了,还得好好调教一番才行。 又叮嘱了袭人三人几句,让她们回后院去后,便回到了前厅里。 向正等待的陈光福告罪: “陈兄,实在抱歉,家中琐事缠身,让你久等了,还请陈兄见谅。” 陈光福笑着回道: “二爷言重,贵府如此之大,奴仆众多,琐事自然多,在下本就是特意叨扰,应该等的。” 贾宝玉便接着询问: “陈兄,还请继续说说你开的书档。” 陈光福点头,向他介绍起自己开的书档。 和贾宝玉一样,陈光福也是从小便开始读书,可并没有贾宝玉这样的才学本事,县试和府试都顺利通过了,可就是院试怎么也考不中。 心灰意冷之下,只得另谋他路。 偶然间有人劝他,开一家书档,可挣大钱,一则可以当正经事来做,二则可以在卖书的同时读书用功。 陈光福听后,觉得很有道理,也没多想,就投了二百两银子,盘下了一家书档。 只可惜,这书档位置很差,位于很偏僻的巷子中,周围还没几个读书人文人之类的,生意十分惨淡。 仅此也就罢,书档的租费却不少,陈光福好不容易才凑齐二百两,还等着营业后赚钱呢,哪里还有别的钱来交租? 于是,只得去借钱,东借西借的,总算是凑齐了租子。 勉强将书档给保留了下来,之后,陈光福便去找了那个劝他开书档的人,让他给想想办法。 那人便告知他,可以进一批话本来卖,铁定能够赚钱。 陈光福当时一心想着赚大钱,听了这个建议,又去借了钱,进了一批话本来卖。 然而,根本无人问津,问了顾客,这才知道,这批话本,早就过时了,其中的故事已经被大家所熟知,不会有人再买的。 陈光福这时才知上当了,便去找最开始那人,哪里还能找到他的身影。 最后,只能看着积压在书档角落的话本发愣。 那些借钱的人,可不会给他时间,陈光福只得四处借钱,借着借着就借到了薛家头上,也就有了此前薛蟠追债的一幕。 贾宝玉听后,明白了过来,这陈光福显然是被人合伙给蒙骗了。 先是故意告诉他,开书档可以挣大钱,可其实陈光福盘下来的书档,本就已经无法经营,让陈光福成了‘接盘侠’。 紧接着,又让忽悠陈光福卖话本,陈光福一个门外汉,根本不懂其中的门道,听了便信了,结果自然是全部套牢。 最重要的是,他用来‘翻本’的钱,都是借来的,这下瞬间从书档的东家,成了被人追债的落魄人。 “…宝二爷,我相信,只需要再多三百两的银子,定可以将书档盘活!” 陈光福满眼真诚地看着贾宝玉,期许的目光里,带着几分哀求。 贾宝玉皱了皱眉头,思索一会后,说道: “你盘不活那家书档的,那书档摆明了就是一个坑,等着将你拉入坑呢,投再多的银子进去,也是石沉大海,看不到任何水花。” “而且,我估计,你是被人盯上了,你若想靠三百两银子翻本,几乎是不可能的。” 陈光福听了,脸色刷得一下变得惨白不已,他又如何不知这书档就是一个坑。 可眼下,他真的需要八百两才能解决所有事情。 不死心的他,只得硬着头皮接着说道: “不管如何,我那婢女真的值八百两,如若宝二爷您不信,我可以将其带来给您先瞧瞧。” 说起婢女,贾宝玉下意识便想起袭人、晴雯她们四个,这四人皆算是清秀俏丽的,他并不需要再多的婢女。 不过,贾宝玉终究觉得,可以帮陈光福一把,也算是卖陈绶昱一个面子。 况且,他也还有别的打算。 沉思了片刻,说道: “陈兄,不如这样,我给你八百两银子,算是以资入股书档,你那婢女也不用抵押了,你三我七如何?” 虽然每月都有月例,可数量不够多,贾宝玉也不想向家里人要,一则受制于人,二则贾家本身窟窿就已经很大了。 既如此,不如自己弄点什么生意。 不过,这个宗法时代,宗族至上,倘若贾宝玉自己置办产业买卖,多半会被充公。 因而,当听到陈光福有家书档后,贾宝玉便想到,可以让陈光福代为掌控书档,他则当幕后东家。 如此一来,也不怕有人说书档是他的了。 书档对于陈光福来说,确实是坑,可对于贾宝玉来说,或许就是一棵摇钱树。 他有的是办法,将这家书档从生死边缘给拉回来,将坑变成为藏金之处。 第19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 听完贾宝玉的话后,陈光福彻底愣住了,好一会都没反应过来。 按照贾宝玉的意思,他不仅可得八百两的银子,而且不用抵押婢女。 这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最好不过的结果,犹如听到了九天之上传来的福音! 过了良久,这才反应过来,浑身微颤,激动地询问: “宝…宝二爷,您…说得可当真?” 贾宝玉挑眉:“自然,言出必行!” 陈光福瞬间坐不住了,站起身来,拱手说道: “这如何使得,那书档原不过二百两的价值,宝二爷您既愿意出八百两,已经足够盘下了,何须再给我三成利!” 贾宝玉摆手: “书档本就是你的生意,我若直接盘下,岂不是夺人所爱,你不是还打算靠着书档翻本吗?” 陈光福眼光闪烁,颇为激动: “即便如此,三成也太多了,若不是宝二爷您,这书档哪里还有开下去的道理,您给我半成,都算是对我最大的勉励了。” 贾宝玉道:“不能这么说,眼下你正值艰难困苦之时,说不定此后就能成功。” 可陈光福觉得自己怎么不能占如此大的便宜,于是再三推脱。 最终贾宝玉给了他一成的份额,书档的东家仍旧是陈光福,不过经营所得,得按照所占份额分红。 敲定了一些细节后,贾宝玉便让人去取八百两银子来,这些银子也算是他这些年积攒下来的绝大部分私人家当了。 陈光福见贾宝玉如此爽利,一时十分不好意思,毕竟从头到尾,他其实是骗了贾宝玉的。 心中便想着,要不要将那丫头直接送给贾宝玉? …… 后院中。 晴雯独自一人生着闷气,不论是袭人,还是茜雪,亦或是麝月,谁劝她都没用。 袭人等皆是无奈,只得任由她自己生气。 又见贾宝玉特意给她们带了不少点心回来,分别有糖蒸栗粉糕、桂花糕、七巧点心、酥酪蒸糕。 四种点心,对应她们四人最喜欢的口味,袭人等见后,皆有些感动和暖心。 没想到贾宝玉出去一趟,还记着她们,一时间倒觉得这些点心珍贵,珍贵到不敢下嘴。 到最后,三人都没动,只放在一旁,似乎还在等着什么。 “袭人姐姐,传二爷的话,让你速取八百两银子出去。” 就在这时,贾宝玉派来传话的小丫头也来了。 袭人听了,很是惊诧: “八百两?这么多?二爷要来做甚?”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二爷只说让拿,没说做什么用。” 这个回答让袭人一时犯难了,八百两可不是小数目,说拿就拿,会不会有什么不妥? 麝月似乎明白了她的难处,说道: “定是那个叫陈光福的人跟二爷说了什么,袭人姐姐,八百两可不是什么小数,得问清楚才行。” 袭人微微点头,看着传话的小丫头: “你速去回问二爷,就说八百两太多,不可妄动,二爷得说出缘由,我才取来与他。” 小丫头不敢违逆,当即去回话。 这边贾宝玉左等右等,不见有人送银子出来,眉头皱了皱。 少顷,小丫头来到,传达了袭人的话。 这让贾宝玉脸色瞬间有些挂不住了,毕竟是当着陈光福的面。 “你速去回她,就说二爷要银子有大用,不必多问,快去!” 小丫头听出贾宝玉语气带着几分怒火,更不敢懈怠,急忙去传话。 这小丫头刚走,前头就有男仆来传: “宝二爷,陈府来人,说是找陈光福公子。” 陈光福听了,内心微惊,问道: “是何人?” 贾家男仆回应: “是贵府的一个下人,看神色颇为着急。” 陈光福脸色微变,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想了想,还是先向贾宝玉告罪: “宝二爷,我先出去看看。” 贾宝玉则摆手,示意他请便。 陈光福刚出贾家大门,就见陈家一个下人惊呼: “光福少爷,快回去!老爷知道您在外头欠银子的事情了,眼下那书档的房东讨钱都讨到家里去了!” 陈光福听得神色大骇: “什么?他们怎么敢去家里?” 陈家下人着急地劝道: “光福少爷,快走,那书档的房东脾气不好,说话很冲,说若是少爷不还钱,就去外头说陈家欠债不还,老爷正为此发怒!” 陈光福听得心乱如麻,六神无主了,只觉得天都塌下来了,怎么也没想到,那书档的房东会找上门去要钱。 “陈兄,发生何事了?” 就在这时,贾宝玉竟然也出来了,来到他身边询问道。 陈光福转首看着他,面露悲戚: “宝二爷救我,我欠债的事情,已经被我叔父知道了,他若知道,我在外头欠了如此之多的银子,定会打断我的双腿。” 说到最后,陈光福手脚都发软了,竟摊倒了下去,还好陈家下人眼疾手快,扶住了他,才没有让他倒下。 贾宝玉见状,颇为惊疑。 刚刚他见陈光福似乎很是着急,便有些狐疑,因此跟着出来看看。 眼见陈光福如此之样,只得询问: “陈兄,到底怎么回事?” 陈光福喘息着,脸色极为难看,断断续续说道: “宝二爷,事已至此,我也不隐瞒了,其实,我是瞒着我叔父开的书档,他一直想举荐我去应天府衙当个胥吏,可我想自己做一番事业出来。” “没想到,竟被人骗了,欠下了了五百两的巨额债,眼下那书档的房东,已经去家中跟叔父明说了。” “宝二爷,求求您救救我,眼下只有您能搭救我了!” 说着,竟给贾宝玉磕起头来。 贾宝玉则愣住了,他也没想到,陈光福竟然是背着陈绶昱开的书档,他原本还想着,借此帮陈光福一把,卖陈绶昱一个面子。 合着陈绶昱自始至终,都不知道陈光福在外头开了一家书档的事情。 旋即,贾宝玉又想到了什么,冷着脸质问: “那你那婢女又是怎么回事?” 陈光福迟疑了一会,哭丧着脸道: “我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婢女,只因昨日从勾栏出来,遇到了一个拐子,向我推卖一个丫头。” “我见那丫头长得俏丽好看,便想着可先将其抵押给宝二爷您,如此便可将债给还了。” 贾宝玉听后,神色大变,眼中瞳孔一阵缩小,身体微微颤抖,急促追问: “什么?你说什么,拐子?俏丽丫头?在哪呢?!” 第20章 虽有偏差总归回正 一听陈光福说,有个拐子在卖丫头,贾宝玉内心大跳,竟有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的感觉。 此前为了寻找香菱的下落,他可算是费了不少心神,又是派人寻找冯渊,又是托人到处打听哪里有拐子之类的。 甚至亲自去盯着薛蟠,就是为了第一时间搭救香菱。 可一番折腾下来,一点线索和消息都没有。 前日见薛蟠打人,还以为打的就是冯渊,可后来发现不是,让他一度有些沮丧,心灰意冷,甚至觉得香菱或许不会再出现了。 然而,这时陈光福却告诉他,有拐子在卖一个丫头,而且长得颇为秀丽。 自然让他激动万分,心想着,若真是香菱,还真是世事难料,造化弄人。 他怎么找都找不到,竟没想到,主动送上门来了。 “快,带我去见那拐子!” 激动之下,贾宝玉也不待陈光福回复了,当即要求道。 陈光福却想着自己的事情,见贾宝玉如此在乎拐子,十分不解,亦没心思带贾宝玉去,只掩面道: “二爷,如今我是大难当头,如何还有心思带你去见什么拐子,我眼下只求二爷你救我一救。” 贾宝玉听了,皱了皱眉头: “救你没问题,现在的问题,你先带我去见拐子!” 陈光福听出了贾宝玉急迫的心思,更为疑惑了,不过,既然贾宝玉答应救他,他倒是安稳了一些。 又小声说道: “可是,叔父还正等着我回话呢。” 贾宝玉则摆手: “无妨,我派人拿我名刺去贵府上传个话,令叔看了,自然明白。” 这话一出,陈光福心下更安了,急忙给贾宝玉行礼。 “二爷,银子拿来了。” 就在这时,袭人匆匆而来,神色极为不安。 她刚刚听回禀的小丫头说,贾宝玉似乎发怒了,并且传话,让她拿银子,不必多问。 这让她大骇不已,再不敢迟疑,当即点清八百两,并且亲自送出来,想着当面向贾宝玉告罪。 贾宝玉原本也因她的迟疑而不满,不过,正因为这一时的迟疑,让他看清楚了陈光福的‘真实面目’。 不然,刚刚陈光福已经拿着八百两银子离开了。 所以,看到袭人满脸的不安,贾宝玉倒有些惭愧,轻声安抚: “袭人姐姐不必多想,我只是怕客人等急了,语气才显得急促,非是恼怒于你。” 袭人听后,大松一口气,面露几分笑意,凝视贾宝玉。 见他确实不恼怒,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放了下去。 “好了,银子不必拿了,你先收回去。” 听到贾宝玉接下来的吩咐,袭人倒是愣住了,不过也不多问,轻声应承。 陈光福却急了: “宝二爷,没银子怎么行?我还等着银子救急呢,求宝二爷救我。” 袭人听了这话,站在原地,回首看向了贾宝玉,似乎在等他的回应。 贾宝玉挑了挑眉头,沉声说道: “陈兄,你的事情,银子解决不了,不然你叔父也不至于这么急着将你叫回家去。” “至于你跟拐子约定好的事情,我自有别的办法应对。” 说罢,给了袭人一个眼色,袭人会意,当即微微躬身,带着银子退下。 “来人,取我名刺,去应天府府衙,将名刺交给新任府尹贾大人,就说贾宝玉拜上,特借衙差四个一用,快去!” 片刻后,贾宝玉叫来人,平静吩咐道。 陈光福听了这话,算是明白贾宝玉什么意思了,这是打算直接将那拐子抓了啊。 可问题是,应天府府尹会如此轻松就答应派衙差来吗? 虽知贾宝玉是荣国公府的二少爷,可这里不是京城,陈光福便觉得,贾宝玉的名头,未必有用。 …… 应天府衙门。 新上任的府尹贾雨村,此刻正满脸惬意,云淡风轻地在府衙后院一屋中躺着看书。 见他身着常服,脸正白净,留着一抹胡须,约摸四十出头的年纪。 “大人。” 突然,有小吏在外头请示。 贾雨村淡淡地回道: “何事?” “回大人,贾家公子贾宝玉,派人持名刺来拜。” 贾雨村听后,微微惊诧,他自然知道贾政的二儿子就叫贾宝玉,目下正在金陵城中读书,当即起身,让小吏进来。 接过名刺一看,果然是荣国公之孙贾宝玉,立马追问: “贾公子可有说什么?” “来人带贾公子的话,说是请大人借四个衙差一用。” 这话让贾雨村直皱眉头: “公门之人,岂能随意借用?” 这些权贵子弟,还真把他当做鹰犬走狗来使唤了! 想他堂堂二甲进士出身,如今却要充当贾家的走狗,听令于贾家一后辈。 想到这里,贾雨村满脸不忿,紧咬牙关,脸色铁青。 回话的小吏看了他一眼,请示: “大人,莫不是直接回了?” 贾雨村轻叹: “罢了,许他四个衙差,吩咐他们四人,回来时,先来我这通禀!” 小吏不敢违逆,当即传令而去。 …… 很快,应天府四个衙差便来到了贾家祖宅,恭敬地给贾宝玉行礼: “小人四人奉府尹大人之命,特来听命。” 看着四个衙差对贾宝玉如此恭敬,陈光福满脸震惊,不知道的,还以为贾宝玉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呢。 对贾宝玉也有了一番新的认知。 贾宝玉先是客气地回应了几句,又朝着陈光福说道: “陈兄,走,带我去见那拐子。” 陈光福惊醒过来,不敢迟疑,前头带路。 没多久,就带着贾宝玉来到了和拐子约定好的地方。 是一个偏僻的巷子里,四周行人很少。 跟着而来的,除了四个衙差,还有一些随从、小厮等,贾宝玉怕会出现意外情况。 如果真是香菱,自然是一定要救下的。 贾宝玉先让陈光福一人出面,毕竟人多了,拐子肯定害怕,加上还有衙差在,恐怕就更加畏惧了。 这拐子也是左等右等,终于等来了陈光福,大喜过望,急忙出来打招呼,英莲则怯生生地跟在他后头。 可没想到,陈光福却突然一手抓住了他,让拐子大惊: “公子…你…你这是做什么?!” 话音刚落,贾宝玉领着四个衙差就出现了,四个衙差早就听了贾宝玉的吩咐,当即将拐子扣押住。 而贾宝玉第一时间看向了被拐子带来的丫头,见其虽只着朴素衣服,却难掩小家碧玉之气质。 最惹人注意的,是眉心处的美人痣。 眼见于此,贾宝玉心下大跳,来到她面前,急问: “你…你可是香菱?” 英莲这时颇为胆怯,毕竟拐子突然被人抓了,她还不知什么情况,听到贾宝玉的询问,竟也不回话。 见她不肯回话,贾宝玉很是着急。 第21章 接连出场 眼看着贾宝玉十分着急,一旁的陈光福接话道: “二爷,她不叫香菱,名唤英莲。” 贾宝玉听后愣住了,过了好一会,轻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哎呀,我倒忘了,正是英莲,就是她!” 说话间,紧紧地盯着英莲,眼中一阵激动之色,内心则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找了这么久,终究出现了,不负他此前费心费力,忧心愁虑,颇有拨云见日之感。 只因香菱这个名字,太深入人心了,贾宝玉便一直认为她叫这个名字,此时才记起,香菱这个名,是后来薛蟠给改的,她本名英莲。 英莲也感受到了什么,微微抬眼看了看贾宝玉,见其长相俊美,穿戴皆不俗,好一个年轻贵公子,心中不免微跳。 陈光福见状,明白了什么,笑着安抚道: “英莲,你别怕,宝二爷是来好心帮你的,这拐子已经被拿下了,此后你就可安心了,不用再受拐子欺压。” 那拐子听了这话,挣扎着说道: “好你个畜生,我好心将女儿卖于你,你却说我是拐子,英莲是我女儿,我想卖就卖,你们凭什么抓我!” 说话间,还怒瞪英莲,似乎让她说话。 英莲浑身微颤,嘴唇嗫嚅: “他说的没错,他是我爹,只因家中无钱度日这才准备将我卖了,不是拐卖的,求你们放了他。” 贾宝玉回过神来,看着惊颤的英莲,轻叹一声,又立即吩咐四个衙差: “你们快将这拐子带回衙门去,让府尹大人好好审一审,便知他的由来,对你们来说也算功劳。” 四个衙差是奉了贾雨村的命令而来的,让他们服从贾宝玉的吩咐,听了这话,自当遵从,便将拐子扣押着往府衙而去。 “你们放开我,我没有犯错,何故抓我,你们不能抓我啊……” 拐子则用力挣扎,又大喊大叫,只可惜四个衙差死死地将他扣押着,没有丝毫挣脱的机会。 “站住!” 就在这时,一个看不起弱不禁风的年轻公子,领着几个下人,来到了巷子口处,拦住了去路。 有衙差当即呵斥: “府衙办事,快快让开,不然一律按同罪而论!” 这年轻公子也不怕,指着拐子道: “差爷,此人说过的,要将丫头卖于我,眼下他虽被抓了,可丫头得给我,我已付了银子的。” 衙差听后,便回头看向了贾宝玉,等着贾宝玉的指示。 贾宝玉见状,眉头一皱,高声询问: “你可是冯渊?” 年轻公子愣了一下: “没错,你是何人?为何认得我?” 说话间,看到了英莲,眼神一亮,当即吩咐人: “快,将那丫头带回去。” 冯家几个下人立马行动,准备将英莲带走。 贾宝玉见状,厉喝: “住手!谁敢乱动,当以拐子同伙而论!” 说话间,李贵、茗烟等随从小厮纷纷现身,护于贾宝玉身边。 冯渊见此,怒了: “你到底是何人?为何阻拦我带走她!” “我可已经付了银子,买下了的,你凭什么阻拦?” 贾宝玉先看了看英莲,见她此刻俏脸苍白,浑身微颤,显然已经惊骇到了极点,心中莫名心疼,先安抚了一句: “英莲,你别怕,从今日起,再没人会欺负,随意将你卖了。” 英莲听后,惊诧地看着他,眼见他俊容显露着真诚,深邃的目光里,带着真挚之色,内心竟安稳了不少,下意识微微颔首。 见她竟然对自己点头,贾宝玉长松一口气,瞬间有了底气一般,回头看着愤怒的冯渊道: “冯渊,此女子乃是这拐子拐卖而来的,按照我朝律法,任何人都不得拐卖人口。” “既然如此,你和他的交易自然不成立,待府尹大人审讯完后,自然会归还你已经给付的银两。” 冯渊则不满地说道: “荒唐!我才不管他是拐来的,还是偷来的,总之,人我已经买下了,就是我的人,现在我要将其带回家,你若敢阻拦,休怪我不客气!” 贾宝玉听后,微微有些恼怒,也难怪原着里,薛蟠会将其打死,这样的态度,如果换做薛蟠在此,早就吩咐人开打了。 沉思片刻,便道: “冯渊,你可知,拐卖人口,可有多重的罪?” “眼前正有四个府衙的衙差当面,你若执意将英莲带走,那我只好吩咐衙差,将你也押去府衙,一并审讯!” 说话间,四个衙差中有两人识趣地来到了场中,就等着贾宝玉下令了。 这让冯渊神色微变,看了看贾宝玉身着打扮后,明白自己碰到了惹不起的人。 可看到贾宝玉身后的英莲,又十分不甘心,狠下心来说道: “不行,人我一定要带走,哪怕是去府衙问罪!” 贾宝玉微微挑眉,质问: “冯渊,你其实并不想买她对吗?” 冯渊愣了,盯着他,反问: “胡说,我银子都给了,怎会不想买?” 贾宝玉冷笑: “呵呵…据我所知,你此前偏好男风,突然要买一个婢女回去为妾,岂不是有违你的本意?” 这话一出,冯渊满脸惊愕,盯着贾宝玉直看,不明白贾宝玉为何知道这些事情。 “哼!我看你分明就是想买她回去当个遮掩,好继续养小子,不被别人知晓指责?” 贾宝玉接着所言似乎点透了他的心思,让冯渊立马急着反驳: “胡说!我哪有如此想法,我是真的看上了她,买来当妾的,此后再不结交男子,也再不娶第二个。” 贾宝玉则冷冷地看着他,目光直透其心底,也不接话,就这么盯着他。 半响,冯渊只觉压力天大,一时竟有些心虚。 贾宝玉见状,便又接着说: “眼下就算你强要了去,待定下拐子的罪,你虽不是同伙,但有和拐子买卖的罪名,少不得监禁你一段时间。” “况且,既然是拐来的人,你们之间的交易就不合法,最后的结果是,你不仅会被监禁,还可能银子也拿不回来,而人更不可能给你。” 听了这话后,冯渊终究是有些扛不住了,脸色大变,支支吾吾地说道: “罢,罢了,不要了,不过,你得让拐子的银子还给我。” 贾宝玉见他不再坚持,轻呼一口气,缓缓说道: “那是自然,待府尹大人审讯完,银子定如数归还,你等着就好。” 又当着他的面,朝着衙差道: “你们回去告诉府尹大人,就说这拐子收了人家的钱,让他好好交代,再将银子还给人家。” “另,就说贾宝玉多谢府尹大人的恩德,他日定登门拜谢。” 说罢,朝着李贵挥手,李贵会意,拿出了几两碎银子,分给四个衙差: “四位差爷,这是我们家宝二爷一点心意,就当给四位买杯酒水喝了,辛苦四位跑一趟。” 四个衙差见状,皆是满脸笑意,没想到出来还能遇到这样大方的公子,又一起朝着贾宝玉行礼,这才押着拐子离开。 第22章 绝不屈服于甄家 拐子被扣押着离开后,冯渊不再多留,带着下人也离开了。 一直未说话的陈光福,则赞叹道: “二爷真是厉害,不过几句话,就让那冯渊吓得都不敢多说了,佩服。” 贾宝玉微微一笑,并不回应,回头看向了英莲,只见她神色依旧紧张,便知她还未完全信任自己,也不好多说什么,以免让她生厌。 同时也大松一口气,虽然事情发展的和原着已然不同了,可好在最终他还是将香菱给搭救了下来。 想来此后在他身边,香菱自当不会凄惨收场,眉宇的阴霾也一扫而空,瞬间变得开朗通透。 再仔细地看了看香菱后,这才让李贵等人安排马车,送其回府,又叮嘱送去后院先交给袭人照顾。 他则和陈光福坐着马车往陈府而去,若非因为还有事在身,贾宝玉自然巴不得多和香菱相处一会。 但是他也知道,此后和香菱相处的日子还很长远,眼下让其先熟悉一下也好,不急着交谈。 路上,贾宝玉见陈光福满是紧张,甚至都出汗了,便笑着安慰: “陈兄,事已至此,担忧也没什么用,放心,有我陪着你去,定让他们不敢为难你的。” 陈光福下意识抹了抹汗,回道: “此次全靠二爷了,若二爷能让我脱离苦难,此后就是当牛做马,也要回报二爷。” 贾宝玉则微微摆手,问起了他,有关那书档房东,以及更多细节来。 听到了不少细节后,贾宝玉微微思索了一番,便有了成算。 …… 陈府客厅。 “陈学政,只需要你点个头,你侄儿的事情,自然可以轻松揭过,你又何必如此死板迂腐?” 下首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富绅,笑眯眯地朝着上首的陈绶昱说道。 此时的陈绶昱满脸铁青,听了这话后,重重冷哼: “哼!你们未免太小瞧我了,妄图以侄儿的前程来要挟我屈服于甄家,替甄家卖命?做梦!” 富绅听后,笑容消失,冷然道: “陈学政,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若如此不识好歹,那就是不给甄家面子,你可知,得罪甄家什么下场?” “更别说,眼下你亲侄儿陈光福欠债不还,还售卖朝廷禁书,我只要将事情传出去,他就别想再有前程,恐怕还得进牢狱里去!” 陈绶昱听后,脸色更加难看了,怒瞪此富绅,接着冷哼: “哼!这是他自作自受,理应受到惩罚。” 富绅脸色微变: “你就不怕此事会牵连到你头上?若陈光福伏法,少不得会有御史参你一本!” 陈绶昱浑身微颤,咬着牙正色回道: “身正不怕影子斜,倘若因此事而受罚,本官也认了,可你想让我向甄家屈服,绝无可能!” 富绅见他一副毫无畏惧的样子,拍案而起: “你…你,好你个陈绶昱,我好说歹劝你这么久,给足了你面子,你却依旧如此态度,看来你是真当不给我面子,不看甄家情面了。” “我还从未见过像你这样不识好歹的人,敢不接受甄家的好意,你就等着被罢官!” 说罢便准备拂袖而去。 陈绶昱则端起茶杯,淡淡地回道: “本官恭候佳音,不送。” 富绅听了这话,气得脸色涨红,狠狠地盯着他看了看后,轻哼一声,抬脚离开。 刚出客厅门口,就看到贾宝玉和陈光福两人进来。 这富绅认得陈光福,见他回来,突然发笑: “哈哈…陈光福,你总算回来,很好。” 笑罢,竟也不打算走了,继而退回客厅里。 陈光福则满脸惨白,小声对贾宝玉说道: “宝二爷,此人就是书档的房东,名叫朱放冬。” 贾宝玉微微点头,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知道了,接下来,一切就看我的。” 说完,进了客厅。 陈绶昱见朱放冬去而复返,正奇怪,就看到贾宝玉和陈光福两人进来,内心一沉。 “学生贾宝玉,拜见学政大人,许久未见,大人一向安好?” 一进来,贾宝玉便向陈绶昱躬身行礼问好。 陈绶昱见状,按捺住心中的情绪,勉强露出几分笑容,抬手道: “贾公子不必客气,多谢挂念,本官身子还算硬朗,快请坐。” 说着,看到了战战兢兢的陈光福,笑容瞬间消失,怒斥: “混账东西,你还有脸来见我……” 陈光福双腿一软,跪了下来,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贾宝玉没有急着坐下,而是站着帮衬道: “学政大人息怒,学生此来,正是替陈兄解决大难题的。” 看在贾宝玉的面子上,陈绶昱没有继续责斥,沉声说道: “贾公子不必替他说话,我多次让他去府衙谋事,可他却不听劝,非要自己去弄什么生意,如今弄得一团糟。” 话还没说完,一旁的朱放冬便接过话,鄙夷道: “他哪里会做什么生意,就是瞎胡来,白白投了一些银子进去不说,还敢私自售卖禁书,真是连死字怎么写的都不知道。” 这话一出,贾宝玉神色微滞,看向了跪地的陈光福,陈光福则苦着脸辩解: “叔父,我也不知道那书档里竟然藏有禁书,至于开书档,是有人故意诱导我,我因想着自己做一番事业来给叔父您看看,谁知这其中竟是圈套,我…我……” 陈绶昱闻言,恨铁不成钢,瞪眼怒斥: “真是愚不可及!蠢货,白读这么多年的书,都被你读到狗肚子里去吗?” 陈光福听得羞愧不已,低下头来。 倒是贾宝玉内心有些惊疑,没想到背后之人,竟然不仅骗陈光福银子,还想让陈光福去坐牢? 微微沉思片刻,贾宝玉便明白了过来,这背后之人,可不是冲着陈光福,分明就是冲着陈绶昱而来的啊。 想明白这些后,贾宝玉当即有了新的计较,笑着询问朱放冬: “朱东家是,你说书档中有禁书,可有证据?” 朱放冬瞥了贾宝玉一眼,轻蔑地回道: “你是何人?有何资格问我?” 贾宝玉也不恼怒,接话道: “不才贾宝玉,乃陈光福的合伙人,书档出了这样的事情,我自有知情之理。” 朱放冬听了这话,仔细地打量了贾宝玉一番,见其穿着不俗,气度不凡,倒有些警惕起来。 眯了眯眼睛,说道: “禁书就在那书档里,你若不信,自可以去查看。” 贾宝玉接着反问: “哦?也就是说,你是知道里面有禁书的?那请问这些禁书是在陈兄接手前有的,还是接手后才有的?” 第23章 哪个甄家哪个贾家 贾宝玉的询问,让朱放冬更加警惕了,微微迟疑了一会,这才淡淡地回应: “你休想套我话,我不知道。” 这个回答让贾宝玉愣了一下,又接着问: “不知道?还是不想明说?” 朱放冬皱眉头: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好,那你不知道这些禁书何时在书档的,可你是如何得知的?” “我…我,碰巧去了一次,看到的。” “哦?这么说来,你是知道书档中有禁书的对吗?” “知道又如何?” 听到这里,贾宝玉冷然道: “知道又如何?朱东家,你是那书档的房子主人,你明知书档在卖禁书,却不去官府告发,也不警告陈兄台。” “反而故意隐而不告,以此来要挟他,若真是如此,你就犯了知情不告,有意敲诈勒索之罪!” 朱放冬听了这话,脸色再次憋红,瞪大眼看着贾宝玉,气呼呼地回应: “放屁!我什么时候要挟他了?不过是现在准备去告发而已,也没敲诈勒索,只是让他交房租而已。” 贾宝玉接着冷然道: “是吗?这分明就是两件事情,可你偏偏要将其联系在一起,你敢说自己没有私心?没有其他的目的?” 说着,朝着上首的陈绶昱拱手: “学政大人,此人居心叵测,想借禁书之事要挟他人,我猜那些禁书就是他偷偷藏于其中的,不如直接去公堂上对质,看看到底是他有罪,还是陈兄台有罪!” 听到这底气十足、铿锵有力的话,陈绶昱原本焦虑的心绪变得安稳不少。 就在半个时辰前,陈绶昱收到了贾宝玉的名刺,当时虽然着急,可想着陈光福跟贾宝玉在一起,想着算是有了一层保障,定是无碍。 因而,后来朱放冬怎么威逼利诱,他都不松口。 虽说表面上,他动不动就斥责陈光福愚蠢,可其实,他还是挺重视自己这个亲侄儿的,不然也不会想尽办法,替陈光福谋府衙小吏之事了。 眼下见贾宝玉来了后,不过几句问答,就将事情给反转了过来,大为惊讶的同时,也暗自庆幸,刚刚还好没有松口。 不然,此后恐怕得受制于人了。 朱放冬此时有些慌张了,原本他以为自己手握陈光福的罪证和死穴,可以轻松制约陈绶昱。 可没想到,陈绶昱竟然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思,油盐不进,让他的目的落空了。 更没想到,突然来了一个贾宝玉,竟直接劝陈家叔侄上公堂。 这让他怒火中烧,当即大声说道: “好,上公堂就上公堂,你当我怕?正好让你们看看,甄家在江南有多大的名头!” “到时候,公堂之上,陈光福因罪坐牢时,可别下跪求我!” 贾宝玉听了这话,诧异地看着他: “甄家?哪个甄家?” 朱放冬鄙夷地回道: “你不会连甄家都没听过?告诉你,江南只有一个甄家,那就是接驾过三次的体仁院总裁甄老爷之家!” 说话间,朱放冬趾高气扬,居高临下地看着贾宝玉,斜眼瞥着他,似乎在等着看他的反应。 贾宝玉则突然发笑: “哈哈哈…” 朱放冬满是不解:“你笑什么?” 贾宝玉盯着他: “我笑你真是无知!既然你是甄家的人,那就应该知道我是何人才是,竟敢在我面前如此嚣张跋扈,可笑至极!” 朱放冬听后,下意识打量了贾宝玉几眼,可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应该知道贾宝玉是什么人物吗? 不过,贾宝玉穿着打扮确实不像一般人,便再次惊疑询问: “你……你到底是谁?” 贾宝玉淡淡地回了一句: “我说过的,不才贾宝玉!” “哪个贾家?” “京城荣国府贾家!” 听到这里,朱放冬总算是想到了什么,满脸惊骇: “贾宝玉?荣国府贾家公子……你是…你是宝二爷!?” 最开始听到贾宝玉的名字,朱放冬并未多想,因为‘宝玉’这个名字,太过于普遍。 就如甄家也有一个,名唤甄宝玉。 直到此时,朱放冬这才醒悟,贾宝玉的来头如此之大,神色逐渐大变样。 “既知我之名头,还敢如此嚣张乎?” 贾宝玉轻斥一声。 朱放冬脸色大骇,急忙起身,弓腰行礼告罪: “宝二爷恕罪,小人有眼无珠,宝二爷您尊驾当面,却没认出来,小人真是该死。” 眼下他早没了最开始的态势了,卑微且恭敬,如同换了一人。 贾宝玉轻瞥了他一眼: “事已至此,你可还要上公堂?” 朱放冬低头回道: “既然事关宝二爷您,自然不用了……” 又想到了什么,硬着头皮问道: “只是…小人不知该如何回去向甄老爷交差,还望宝二爷明示!” 贾宝玉自然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思索片刻,说道: “请代为回话,就说陈学政乃我受知师,当是自己人,书档之事,亦和我有关联,望甄家世翁高抬贵手,此事就此揭过。” “他日若得闲,必登门拜访,细说个中缘由。” 既然知道这朱放冬是甄家的人,那么贾宝玉也就明白,甄家真正的目标是陈绶昱。 所以,贾宝玉首先说的就是陈绶昱是自己人,甄家老爷甄应嘉听了,自然会明白怎么回事。 朱放冬也听明白了,当即弯腰回应: “多谢宝二爷怜悯,让小人有个交代,不知宝二爷可还有什么吩咐?” 贾宝玉眯了眯眼,仔细地打量了他几番,摆手说道: “再没有了,不过,你若对我还有什么不满,现在还可提出来。” 这话让朱放冬额头上冷汗直冒,小心翼翼地回应: “宝二爷您说笑了,在您面前,小人如何敢有不满,既然宝二爷再无吩咐,小人这就告退。” 说罢,行了大礼,又朝着陈绶昱拱了拱手,方快速离开。 看着朱放冬离开,陈绶昱和陈光福叔侄二人,皆是大松一口气。 对于陈绶昱来说,朱放冬一个富绅他自然不必在乎,可朱放冬背后的甄家,他却不敢不在乎。 原本就想着贾宝玉如果能来,将此事跟贾宝玉说说,或许会有转机。 没想到,贾宝玉真的来了,而且直接替他解决了眼前的危机,让他深有感触,庆幸两年前和贾宝玉有交际,不然今日,怕是只得向甄家屈服了。 江南甄家的名头可不是说说的,上至节度使,下至小胥吏,谁敢不给甄家三分薄面? 今日若不是贾宝玉突然出现,陈绶昱觉得,要么屈服甄家,要么他的仕途就此终止。 而对于陈光福来说,自然是如同压在头顶的大山,瞬间被人搬走,大松一口气的同时,也很是感激贾宝玉的帮忙。 一时间,叔侄二人都看向了贾宝玉,眼里皆带着感激之色,陈绶昱甚至亲自起身,朝着贾宝玉拱手致谢: “多谢贾公子,若非公子今日一言,还不知是怎样的局面。” 第24章 天生我材必有用 眼见陈绶昱向自己拱手答谢,贾宝玉不敢托大,急忙回礼: “学政大人言重,此事本就和学生有关,您不必如此。” 陈绶昱刚见贾宝玉先是几句话将朱放冬问住,随后又亮明身份,让朱放冬态度大变,可谓循序渐进,丝毫不乱。 轻松就将朱放冬给镇压住了,更解了他们叔侄的危机,心中颇为感激,也更加重视了。 “请贾公子上坐!” 见贾宝玉还站着,便郑重邀请贾宝玉上坐。 贾宝玉则推脱道: “学政大人在上,岂有学生上坐之礼。” 说罢,在下首的位置坐下,又笑着说道: “学政大人,陈兄乃是受人欺骗,这才欠了债,亦不知书档中,还有禁书,还望学政大人息怒。” 陈绶昱皱眉思索片刻后,看着跪在地上的陈光福说道: “看在贾公子的面上,暂且先饶你一次,起来!” 陈光福如蒙大赦,急忙起身,不过仍旧躬身站着,不敢乱动。 看着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和一旁坐着的贾宝玉比起来,差距不要太大,陈绶昱不由得冷哼一声: “哼!我早就劝过你,不是你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眼下可知道厉害?!” 陈光福颤抖着身体: “叔父教训的是,侄儿知错了。” 陈绶昱依旧冷哼: “哼!还好今日有贾公子在,不然我也得被你连累。” “将债还完,将书档关了,老老实实去府衙做一小吏!” 这话一出,陈光福内心沉到了低谷,满心的不愿意,缓缓抬头,看向了贾宝玉。 贾宝玉则朝着他微微一笑,示意他稍安勿躁,接话道: “学政大人,常言道人各有志,我和陈兄一见如故,听了他说了很多,也知道他的一些想法。” “他其实不想去做什么小吏,之所以开书档,一者当做自己的事业,二者可以借卖书之际,努力读书,以求他科得中。” “既然陈兄还有这样的志向,学生以为,还是尊重他的意愿为好。” 这话若是从陈光福口中说出来,或许陈绶昱根本就不信,反而会觉得陈光福是在痴人说梦。 可这话是贾宝玉说的,陈绶昱倒先信了六七分。 商人名声虽不怎么好,可时至今日,其实富庶的商人地位早就已经向士绅靠拢了,比普通百姓地位要高,甚至比胥吏都要强。 沉默须臾,轻叹: “贾公子,并非我不支持他去做什么,只是……刚刚你也看到了,别人讨债都讨到家中来了。” “我陈家后辈子嗣本就不多,他若不能支撑起来,此后陈家恐只能回乡下种田了。” 这话让陈光福羞愧得低下头来。 贾宝玉则笑着问道: “学政大人可听过‘天生我材必有用’这句话?” 陈绶昱听得一脸茫然,不明所以。 贾宝玉接着解释: “陈兄科场失意,并不能说明,他就无用失败,我以为,每个人来到这个世上,都会找到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科举做官之路,或许不适合陈兄,经商当富人的路子,也许才是他要走的。” 陈绶昱总算明白了过来,惊叹: “好一个‘天生我材必有用’,原来如此,或许是我太死板迂腐了,竟差点害了他一生啊……” 眼看着陈绶昱脸上露出了几分惭愧,贾宝玉倒愣住了,心道,自己是不是劝过头了? 还有陈绶昱态度转变未免太快了些了? 又见陈绶昱盯着陈光福,意味深长地说道: “光福,贾公子说的没错,一味的强求你做什么,未必好,既然你想自己做生意,为叔支持你!” “再不会强求你去府衙当小吏了,不过,既然选择经商,你就得做出一番努力来,另外,家中给不了你太多的银两,最多给你填补上这次的外债!” 陈光福听得惊喜万分,万万没想到,峰回路转,竟还有这样的结果。 正准备回话时,贾宝玉先说道: “学政大人,书档的事情,学生已经和陈兄商议清楚了,外债由我们自己处理,不用您来费心。” 陈绶昱听了,满脸愧疚: “小侄之事,真是让贾公子费心了,只望贾公子能够帮助他走回正道。” 贾宝玉拱手: “学政大人放心,学生定尽力而为。” 陈绶昱微微点头,对贾宝玉多了几分认知,旋即转移话题,问起了贾宝玉文章之类的事情来。 突然间,有一男仆进来通禀: “老爷,外面正传贾公子所做的诗呢。” 陈绶昱听了,来了兴趣,问是何诗,男仆便念出了贾宝玉在勾栏里,所‘作’的那首。 待听完后,陈绶昱惊讶地看着贾宝玉,满是震惊: “贾公子真是大才,难怪能够说出‘天生我材必有用’这般话来,原来竟还有如此佳作在前,难得,真是难得啊!” 贾宝玉先是谦虚地回了一句,又问这陈家男仆: “眼下是有人在特意传我的诗文吗?” 男仆笑道: “是啊,有文士专门在各处念呢,传得到处都是。” 贾宝玉听了,神色微变,这诗他昨日才在勾栏里‘作’出来的,按理,就算是名作,也该过些时日,才会传扬开。 可眼下却传得如此之快,分明是有人故意替他在扬名呢。 陈绶昱也明白了过来,脸色微变,看着贾宝玉,眼中闪过几分可惜之色。 有人故意传扬贾宝玉的诗,可不是好心,分明是捧杀。 贾宝玉名头越大,明年乡试若仍旧不中,可想而知,会落得什么下场。 …… 和陈绶昱说了好一会话后,贾宝玉告辞,陈绶昱便让陈光福相送。 正好陈光福也有话要对贾宝玉顺,因而二人一同出陈府,上了同一辆马车。 车上,陈光福颇为不解地问道: “宝二爷,非我不信您,刚刚既然我叔父要替我还债,您为何要拒绝?” 贾宝玉神色淡然,平静地回道: “陈兄,靠家中一时之帮,是无法永远摆脱困境的,面对困境,最有效的方式,是勇于承担一切后果。” “我已经想好了,准备盘活书档,到时候别说还债了,你就等着分银子拿回家。” 陈光福听得微微有些激动: “宝二爷,您真的有办法将书档盘活?” 见贾宝玉只是神秘一笑,并不多做解释,可陈光福却下意识便有些担忧了。 虽说贾宝玉今日的言行举止,确实让他大开眼界,可是贾宝玉是富贵公子哥,如何懂做生意? 想要盘活那已经‘死’了的书档,有可能吗? 沉默半响,满脸凝重,提醒道: “薛家的薛大爷说了,五日之后就要还债,宝二爷,五日之内,如何能赚回五百两银子?” 第25章 不怕他们找上门 闻听陈光福的担忧,贾宝玉洒然一笑: “你放心好了,五日时间,足够了。” 虽听贾宝玉说得轻松,又带着自信之意,可陈光福还是不信,总觉得五日之内利用书档赚回五百两,有些痴人说梦。 那书档什么情况,他再清楚不过,周围本就没什么书生、文人,买书的人极少。 更别说,除了一堆已经过时的话本外,没有什么值得推卖的书,因为其他的大书档,比他们的小书档更为齐全,各种各样的书都有。 他实在不相信,贾宝玉就靠那间已经算是关门破产的小书档,能够赚够五百两。 贾宝玉见他神色变幻莫测,猜出了他的担忧,说道: “陈兄,别紧张,你别忘了,那薛蟠是我姨表兄,大不了,我向他求情,再多宽限几日便是。” 这话一出,陈光福神色顿时滞愣,随即满脸干笑: “哈哈,我倒忘了二爷您和薛大爷的关系了,如此,我就放心了。” 对于陈光福的不相信,贾宝玉并不以为意,也不多解释,只是吩咐陈光福按照他的要求去做: “陈兄,你只需如此……这般,即可!” 陈光福听后,惊愕地看着他: “宝二爷,如此岂不是骗人?万一他们找上门来怎么办?” 贾宝玉嘴角微扬: “不怕他们找上门,就怕他们不找上门来,你先按照我说的去做就是了!” 陈光福咂了咂嘴,虽然很不明白,可眼下贾宝玉已经成了书档实际的东家,他也只能照办了。 心里却仍旧不相信,按照这样的办法,真的可以盘活书档? 就在这时,马车外传来通禀声: “二爷,府学来人,说是请二爷去府学一趟。” 贾宝玉听了,眼神微闪: “来得还真快……” 当即回了一句,又看着陈光福道: “陈兄,事不宜迟,你就照着我说的去办,有什么不懂或是不对之处,来府上找我就是。” “我眼下得去一趟府学,就不作陪了。” 陈光福起身拱手: “二爷放心,定将全力去办。” 说罢,离开马车,贾宝玉嘱咐了一句后,吩咐马夫赶去府学。 …… …… 应天府府学。 位于城东南的位置,是应天府官学,专供秀才生员读书之处。 一般只有廪生,才有资格入府学读书,也就是才学好成绩好的秀才。 左吉右三人正是廪生,三人按照冯示宪的要求,今日便来府学找到了府学的学官王教授。 教授是正八品的官职,负责管理府学以及一府之内的学教之事。 府学王教授乃花甲老者,听到左吉右三人状告贾宝玉教唆他人打了他们三人,当即发怒,立马让人传贾宝玉来对质。 府学中规矩森严,加上读书人讲究的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对于打架斗殴等事,一律严惩不贷。 一边等待贾宝玉到来,王教授一边询问左吉右三人具体细节。 左吉右三人自然不敢说实话,只简略说贾宝玉不满他们三人,于是便叫人打了他们。 王教授眼见三人含糊其辞,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有些怀疑了。 正巧这时有一学子,拿着一首诗进了府学。 “大家快来看,咱们府学的贾宝玉新作……” 不一会,因诗作得绝佳,遍传整个府学,众多学子皆是啧啧称赞,直言绝佳之作,还有人忍不住开始高声诵读。 外面的吵闹声,自然也传到了王教授的耳中,当即唤人来问,出了何事。 “好啊,好一首七言绝句!” 待从学子手中得知贾宝玉所作的诗后,王教授拍手叫好。 左吉右三人见此情况后,脸色皆是微变,互相对视一眼后,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左兄,为何贾宝玉昨日才作的诗,今日就已经传得到处都是了?” “我亦不知,可能是勾栏里的那些女子替他扬名,所以才如此。” “不管怎样,眼下这首诗传扬起来,王教授怕是不会严惩贾宝玉了,二位,咱们该怎么办?” 左吉右看着两个同伴,见他们满脸担忧之色,急忙劝道: “你们别怕,咱们可是奉了节台大人之命办事,还怕了他贾宝玉不成?” “何况,咱们昨日确实挨了打,还欠下了数百两的债,这个场子咱们必须要找回来啊。” 其余两人听了这话,也不再多言,对于他们来说,眼下最重要的,自然是告赢贾宝玉再说。 可左等右等,也不见贾宝玉来,三人多为着急,便去请示王教授: “教授大人,我等已经等了有两个时辰了,仍不见贾宝玉来对质,是不是去催促一二,这贾宝玉也未免太不将您放在眼里了。” 王教授眼下正仔细地看着贾宝玉所‘作’的诗,似乎怎么看都看不够。 听到三人的话后,不满地说道: “你们急什么,本官问你们三人,贾宝玉到底因何事打了你们,可你们却顾左右而言他,说不清楚具体缘由,可知你们没有说实话。” “常言道,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们只说贾宝玉教唆人打了你们,却丝毫不提你们自己有什么错。” “依本官之见,你们三人定有什么不对,事先串通好了咬死不说,只说贾宝玉的不对,可是如此?” 左吉右三人听了这话,神色皆是大变,变得有些惊慌了。 领头的左吉右苦着脸道: “教授明鉴啊!学生三人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夸张,亦无隐瞒。” “昨日在勾栏里的人,都可以为我们三人作证,就是贾宝玉教唆人打得我们,我们才是苦主,还望教授替学生三人做主啊!” 最开始,他们三个找到王教授说起此事时,王教授非常恼怒,很显然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可没想到,这才过去两个时辰,王教授的态度就变了,让三人有种说不出的憋屈感。 而王教授显然有些不耐烦了: “有没有隐瞒,待贾宝玉来了,本官自然会审问清楚。既然贾宝玉是府学的学子,自然会来对质,你们暂且退下,不要打扰本官的雅兴!” 三人听了这话,互相对视一眼后,只能苦着脸躬身退下。 刚出来,便有一人询问左吉右: “左兄,看来因为那首诗,王教授已经对贾宝玉有了偏坦之意,咱们怎么办?” 左吉右咬牙切齿地回道: “节台大人果然没说错,找府学的教授告状是没什么大用,咱们一起写状书,去应天府衙门告状,我就不信,被人打了,还没地说理了!” 第26章 名望初显 应天府衙。 贾雨村看着四个衙差扣押着的拐子,陷入了沉思。 最开始,他听贾宝玉说,向他借用四个衙差,本以为是贾宝玉想借公门之人行什么私事。 直到眼下,看到四个衙差押回来一个拐子,这才知道,贾宝玉不是为了私事,反而是替他挣回来了功劳! “带下去,严加拷问!” 从四个衙差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始末后,贾雨村心念一转,沉声吩咐。 既然是人赃并获,这个拐子肯定是没跑了。 虽说对于贾雨村来说,一个拐子还不能给他带来太多的民声和政绩,可他刚上任没多久,就抓到了这样流窜的拐子,正好可以给应天府百姓们带来一个好印象。 更重要的是,这个拐子,竟然是贾宝玉给他带来的。 若不是贾政联合王子腾上书靖元皇帝,他岂有起复为官的机会? 眼下贾政的公子贾宝玉还给他送来‘大礼’,又岂能没点表示? 贾雨村盘算着,应该趁空闲时间,去贾家拜访一二。 一则,当面答谢贾宝玉,二则,也好和贾宝玉套套近乎。 “大人,外面有府学三个廪生秀才,联名递来状书,求大人替他们做主。” 就在这时,一个书吏急匆匆跑来通禀道。 贾雨村皱了皱眉头,过了好一会,这才接过了状纸。 按理,他这个府尹不用亲自办案,自有通判、刑房等下属官吏来处置刑名案子。 而且一般的状书是递不到他这个府尹面前来的。 可眼下左吉右三人联名上告,三人乃府学廪生的身份,自然享有优先权。 下面的书吏一见这状书,不敢大意,便直接送到了贾雨村面前来。 “嗯?” 待看到状纸上,状告的是贾宝玉后,贾雨村眉头紧皱。 刚刚他还想着何时去贾府拜见贾宝玉呢,没想到,这时就有人来状告贾宝玉。 顿时为难起来。 左吉右三人身份特殊,联名来告,他这个府尹还必须要接,可若真审贾宝玉,惹怒了贾宝玉,那岂不是自绝前路? 思索了好一会,便将心腹师爷叫来商议。 “大人,属下以为,不妨先搁置,派人去贾公子处询问具体缘由后,也问问贾公子什么态度,再做决断也不迟。” 听到师爷的建议后,贾雨村眼神微亮,觉得有理,当即派人去找贾宝玉询问。 …… 而此时的贾宝玉,刚进到府学之内。 刚一进来,就被众多学子围住了。 “贾同年,好一个‘今朝有酒今朝醉’,真不愧有神童之名,此诗文真可谓是一绝!” “是啊,此诗豪迈大气,真乃我等奋进路上的指明灯一般。” “此诗一出,贾神童大名,将遍传整个天下!” “……” 对于众人的夸赞和吹捧,贾宝玉只是笑着拱手回应: “诸位谬赞,在下还有诸多不足之处,远没各位同年说得那么好。” “就如眼下,有人去教授面前告我打了他们,我现在急着去教授那里解释一番,就不与各位多说了。” 说着,便往前面而去。 众人听了这话,皆帮着说话: “这事我们也听说了,分明就是左吉右三人故意找事,贾同年,我们同你一起去,看他们三人有什么好说的!” “就是,贾同年常年不见出门,一直在家中钻研文章,左吉右三个庸才,嫉妒贾同年,就如此胡说,真是岂有此理!” “走,一同去!” 众人越说越激动,簇拥着贾宝玉一起来到了王教授所在的公房处。 里面的王教授听到外面闹哄哄的,还以为出何事了,急忙亲自出来查看。 待看到是贾宝玉以及众人到来,吵闹不已,急忙摆手呵斥: “你们都肃静些,如此吵闹,成何体统!这里乃是府学,圣人之言你们都忘了么?” 话音刚落,便有学子接话: “教授,非是我等闹事,而是有人诬告贾同年,我等实在不忿,因而一起来替贾同年辩解。” 因为一首诗,众人几乎都站在了贾宝玉这边,竟连前因后果都不问。 王教授听后,这才明白过来,看着被众人簇拥着的贾宝玉,见他一表人才,不骄不躁,还彬彬有礼地向自己行礼,当即有了好感。 最主要的是,有那首诗文在前,先入为主的印象,让王教授对贾宝玉很有好感,也有了一个初步的判断。 不过,终究得公正询问一番。 “贾宝玉,左吉右三人来我这里,告你教唆他人殴打他们,可有此事?” 贾宝玉则不慌不忙地躬身回应: “回教授的话,此事乃他们三人诬告,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说着,贾宝玉将昨日在勾栏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众人听后,这才明白,贾宝玉所‘作’的诗,竟然就是昨日和左吉右三人比斗时所作。 “……他三人因不守信诺,这才被一个富家公子给打了,此事勾栏里的众人都知道。” “没想到今日三人竟然来告我,说我教唆人打了他们,还请教授明查。” 待听完贾宝玉的诉求后,众学子纷纷仗义执言。 “我就说左吉右三人定然是诬告,果真如此,真是无耻卑鄙!” “三人技不如人,输了比斗,不守承诺,理应挨打!” “就是,如此行径,和卑鄙小人有何两样,真羞于与此三人为伍!” “教授明鉴,事情再明朗不过,请教授严惩此等卑鄙无耻的小人,咱们府学又岂能有这样的学生?” “……” 众人义愤填膺的话,听在王教授耳中,自然也是同样的看法,沉声说道: “肃静,府学向来规矩严明,此事本官自当公正处置,查明真相,倘若左吉右三人真是因失了承诺而被打,又故意诬告贾宝玉,本官定严惩他三人!” 众学子听后,纷纷言道教授英明之类的话。 王教授眯了眯苍老的眼睛,顺势说道: “好了,府学乃清净进修之地,尔等都散去,不可再喧哗。” 众人听了,虽还想和贾宝玉交谈,却也不敢违逆,渐渐地都散了去。 待众人走后,王教授朝着贾宝玉招手: “贾宝玉,你跟本官进来。” 一边又吩咐人去将左吉右三人叫来。 第27章 诗文人脉雏形 府学教授公房。 贾宝玉恭敬地朝着王教授行礼: “教授大人,事情经过,学生已经讲明,您只需要派人去勾栏里询问一番就清楚了。” 王教授则笑着摆手: “本官相信你,能够写出‘得即高歌失即休’这样的诗句,定不是计较一时得失之人。” 话虽如此说,可他还是派人去了勾栏走访,毕竟怎么也得有个结果。 又笑眯眯地和贾宝玉交谈起了此诗的心得,贾宝玉自然是有问必答,毕竟苦读多年,底气还是有的,更别说还有逆天的通灵宝玉在。 不知过了多久,前去找左吉右三人的人以及去勾栏调查原委的人都回来了。 “启禀大人,左吉右三人去了府衙,还说大人不替他们三人申冤,只得另寻门路。” “回大人的话,小人去勾栏里问了,贾宝玉所言不假,确实是左吉右三人违诺在前,有一名叫薛蟠的公子,看不过眼,这才让下人打了他们三人。” 听到这些通禀,王教授大怒: “混账东西!自己做了亏心事,竟还有脸告别人?还要去府衙告状,真是岂有此理,无耻之尤!” 说着,看向了贾宝玉: “贾宝玉,你别担心,公道自在人心,本官想来府衙也不会任由他们三个胡来,我这就发一份公函去府衙,你只管去府尹大人哪里说明情况即可。” 贾宝玉听后,只觉得意料之中,当即拱手答谢: “多谢教授替学生做主。” 王教授摆手: “切莫如此,这事你本就无辜,本官身为府学教授,理应替你做主申冤。” “左吉右三人嫉妒他人才学,比斗不过,竟还敢诬告,此乃小人之举,本官定会严惩他们三人,还你一个公道!” 话音刚落,便又有人前来通禀: “启禀大人,府衙来人,说是来找贾宝玉贾公子。” 眼见府衙的人来得如此之快,王教授皱了皱眉头,心想着,莫得左吉右三人打通了府衙的关系? 贾宝玉则拱手道: “既如此,学生告辞。” 说罢,躬身退下,王教授欲言又止。 若左吉右三人真在府衙里有什么关系,贾宝玉可能会吃亏。 从刚刚的一番言谈举止来看,贾宝玉是个有才学涵养的,更别说,传扬出来的诗文,让王教授称赞不已。 不能就这么看着贾宝玉被人诬陷。 王教授匆匆写下公文后,便动身离开了府学,往学政衙署找陈绶昱而去。 既然贾宝玉有如此大才,就不该被小人诬陷,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八品教授,自然无法和府尹相抗衡,只得寻求他人帮助。 陈绶昱这个江南道学政,就成了他首先求助的目标。 …… 因贾宝玉的到来,替陈绶昱解决了一个危机,让陈绶昱暗暗感激的同时,也有些感触和不安。 虽然拒绝了甄家的拉拢,可贾宝玉背后是贾家、王家,他似乎又陷入了新的圈子中。 不过,既然贾宝玉没有提,陈绶昱自然也不会主动往贾家王家靠拢。 有陈光福在贾宝玉身边,就够了,也算是他们陈家多一个选择。 这时下属来通禀,说是应天府学王教授求见。 陈绶昱也没多想,便传他来见。 王教授见到他后,没有多说其他的,开门见山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学政大人,府学出了一桩公案,眼下已经闹到府衙去了,下官此来,想请大人出面,替一学子做主。” 陈绶昱听后,颇为惊疑: “哦?什么学子,得王教授你如此推崇,竟不惜让本官出面?” 王教授道: “不知大人可听到今日有人在传扬一首诗,此诗作的主人贾宝玉,正是牵涉这桩公案的学子。” “大人,贾宝玉真乃大才,他日必将是国之栋梁,下官惜其才华,这才冒失前来求大人出面,望大人切莫因此生怒,只看在下官一心为朝廷选拔人才的面上,替贾宝玉明说一二。” “下官可保证,此桩公案乃诬告,贾宝玉是无辜的。” 陈绶昱听后,微惊: “竟有此事?还闹到了应天府衙了?到底怎么回事?!” 王教授愣住了,完全没想到陈绶昱竟然如此重视。 “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眼见王教授愣住不说话了,陈绶昱接着催促一声。 王教授这才惊醒过来,急忙一五一十地说明事情起因经过等。 陈绶昱听完,脸色微变。 此前他就知道,有人故意针对贾宝玉,有意让贾宝玉在乡试中落榜。 眼下左吉右三人状告贾宝玉,分明不是他们三人的本意,定是受人指使。 想了想后,陈绶昱当即起身: “走,一起去应天府府衙!” 王教授原本还担心,自己一番说词,无法说动陈绶昱。 却怎么也没想到,陈绶昱竟然直接答应了,还如此答应的快,甚至十分重视。 迟疑片刻,见陈绶昱已经走出去了,王教授也紧忙跟上。 …… …… “什么,贾公子说要公堂对质?” 贾雨村听到小吏的回禀后,满是不可置信。 小吏弓腰回应: “回大人,贾公子正是这般说的,眼下他已经来府衙了。” 贾雨村闻言,不再迟疑,当即带着人出去。 让人先引贾宝玉来到了后堂相见。 待看到贾宝玉后,贾雨村笑意吟吟: “贾世兄,别来无恙啊。” 贾宝玉客套拱手: “多谢府尹大人挂念,晚生向来无恙,倒是府尹大人履新应天府,可喜可贺。” 对于贾雨村这个‘二五仔’,贾宝玉自然是一点好感也没有,心里盘算着,怎么将贾雨村给‘卖’了,免得日后留下祸害。 不过,表面上自然不会显露出什么来,看起来非常敬重贾雨村。 贾雨村见他如此客气,敬重自己,笑容更浓了: “贾世兄客气,快请坐。” 贾宝玉依言坐下,又感激道: “还得多谢府尹大人此前借人,不知那拐子可招了?” 贾雨村愣了一下,随即笑道: “招了,全招了,此人乃是一个惯犯,流窜各地做案,不想竟碰到了世兄你,真是活该他被抓。” 贾宝玉也跟着笑道: “如此才好,府尹甫上任,正可借此人立威立言,也算是晚生祝贺之礼了。” 贾雨村抚须而笑: “哈哈…我原以为世兄借府衙衙差是做别的什么事情,没想到竟是给我送‘礼’。” 说着,竟拱手: “多谢世兄赠礼,有此礼,对我真是有很大帮助,该不知如何回报世兄。” 第28章 还得委屈世兄上公堂 一番虚伪的客套过后,贾雨村便问起了左吉右三人告状的事情。 看着贾雨村小心翼翼的样子,贾宝玉心如明镜,他知道贾雨村的顾忌是什么。 “府尹大人不必为难,此事完全就是他们三人诬告,事情是这样的……” 说着,向他详细说了一遍事情的起因经过。 贾雨村听完,愤慨不已: “竟是如此?这三人还真是卑鄙无耻。” 这下他总算明白,贾宝玉为何如此淡然,丝毫不慌张了。 “世兄放心,此事既然是他们诬告,我定替世兄你讨回公道,让他们坐实诬告之罪!” 贾宝玉则起身拱手: “如此多谢府尹大人。” 贾雨村摆手: “世兄客气了,这也是我本职之事。” 话音刚落,就听小吏来禀: “启禀大人,学政大人请见。” 贾雨村一听,心下微惊,朝着贾宝玉拱手告罪后,便准备去见陈绶昱了。 贾宝玉听到陈绶昱来了,内心一动,便道: “府尹大人,学政大人乃晚生的受知师,既来了府衙,晚生自当一同去拜见。” 贾雨村并不阻拦。 于是二人一起去见陈绶昱。 陈绶昱看到贾宝玉竟跟在贾雨村身后,愣了一下后,先客气地和贾雨村打招呼,随即又问贾宝玉: “贾公子,你认得贾府尹?” 贾宝玉笑道: “好叫学政大人知晓,府尹大人正是我贾家推举之人。” 这话一出,陈绶昱彻底愣住了,过了好一会,这才笑着说道: “哈哈,没想到,你们还有这层关系,我倒是白担心了。” 贾宝玉心下一动,问道: “学政大人莫非也是为了学生之事而来?” 陈绶昱回道: “没错,府学王教授找到了我,说你牵涉到了一桩公案,现正在府衙审讯,我怕公子你受了什么委屈,便特意前来。” “没想到你和贾府尹竟然相识,早知如此,我不来也是一样。” 贾雨村见二人如此熟络,也有些惊讶,听了这话后,便道: “陈学政来得正好,本官刚刚听世兄说明了缘由,已经断定,就是左吉右三人诬告。” “这三人俱是府学生员,本官若想判他们的罪行,得先革去其功名,正巧陈学政你来了,有你在一旁公证,本官便可再无顾虑了。” 陈绶昱听明白了,当即笑道: “如此也好,左吉右三人才情不足贾公子,反因挨打便要诬告贾公子,此等小人之举,人品极差,有违读书人之本意。” “公堂之上,府尹大人只管审讯,一旦定罪,本官可当堂革除他们三人功名,以儆效尤!” 贾雨村听了,拍手称快: “好,如此才好。” 又看着贾宝玉: “还得委屈世兄去公堂上走一遭了。” 贾宝玉躬身回道: “晚生此来,就是来应案的,府尹大人秉公办事便可。” 贾雨村见他如此沉稳,当即挥手: “好……来人,升堂,本官今日亲自审案。” 说完,客气地邀请陈绶昱上公堂去,陈绶昱拱了拱手,又邀请贾宝玉前往。 …… “左兄,听闻新任府尹也姓贾,会不会偏袒贾宝玉?” “怕什么,就算偏袒又如何,咱们可直接去找节台大人,你们别忘了昨夜节台大人怎么说的。” “放心,有节台大人替咱们撑腰,不用太担心!” 等待府衙给出说法的左吉右三人,此时正在府衙对面的茶铺里说话。 三人对接下来的告状一事,还挺有底气,毕竟是节度使冯示宪亲自指示他们而来的。 有冯示宪给他们撑腰,三人自然是无所担忧,甚至忘了,他们因何被而打了。 “府尹大人有令,亲自审理你们的诉状,跟我进去。” 就在这时,有衙差面无表情地来到他们三人面前。 三人听了,大喜过望,急忙跟着进了府衙里。 “我就说,让你们放心,总归有说理的地方,那王教授不肯替咱们做主,待贾宝玉定罪,他就等着后悔。” 一路上,左吉右还在说着什么,其余两人也是纷纷附和。 可很快三人就说不出话来了,因为王教授就站在他们面前。 三人神色瞬间凝固,片刻后,一起给王教授行礼问好。 王教授则冷然质问: “你们三人状告贾宝玉教唆他人呕打你们,可知若是被定为诬告,会有怎样的下场?” 左吉右三人还以为王教授是为了贾宝玉说情,所以故意在这里阻拦他们,当即有人回道: “教授,您不愿替学生三人做主,我等只能来府衙告状,好在府尹大人明察秋毫,公正无私,亲自受理了我等的状纸。” 王教授脸色微沉: “别怪我没有事先提醒你们,一旦坐实诬告,你们三人生员功名必将被革除,你们可想好了,别后悔。” 左吉右三人有底气在,听了这话,只以为王教授仍旧在替贾宝玉考虑,左吉右便道: “多谢教授提醒,学生三人已经决定,定求府尹大人给我等做主,绝不后悔。” 说罢,三人竟直接越过了王教授。 王教授脸色微滞,目送三人走进公堂,轻轻摇头叹息。 刚刚他已经见过陈绶昱和贾宝玉了,自然得知了贾宝玉和府尹贾雨村相识的事情。 本来这件事情,左吉右三人就有错在先,打人者又不是贾宝玉,三人非说是贾宝玉教唆,没有证人和证据,三人此告必败。 “升堂!” “威武!” 随着贾雨村高坐公堂之上,左吉右三人被带了进来。 三人一进来,就看到学政陈绶昱正坐在一旁,神色皆是微变,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状告何人?” 听到贾雨村的询问,三人这才惊醒过来,左吉右急忙拿出状纸,又道: “学生左吉右,乃府学廪生,状告府学学子贾宝玉,其罪行尽在状纸上,请大人替学生三人做主!” 对于这件事情,贾雨村已很清楚了,假装看了看状纸后,又让人递给了陈绶昱看。 “传被告贾宝玉上堂。” 话音一落,贾宝玉便已经被衙差领着进来。 “晚生贾宝玉,见过府尹大人,学政大人。” 见贾宝玉恭敬行礼,贾雨村和陈绶昱皆是微微一笑,二人竟同时摆手,示意贾宝玉不必多礼。 左吉右三人见状,惊疑不已,不明白贾宝玉为何能受如此待遇。 又听贾雨村轻问: “状纸上说,你教唆他人,殴打了这三人,你可有什么要辩解的?” 贾宝玉平静地回道: “回府尹大人的话,此乃胡说八道,昨日勾栏里的众人皆可作证,打人者另有其人,非是晚生我。” “另外,他们三人之所以挨打,也是事出有因,只因他们三人输了跟我的比斗,却不认账,才有人出面,打了他们一顿。” 第29章 诬告坐实革除功名 贾宝玉的辩解,让左吉右三人神色皆是有些慌张起来。 这时候他们才猛然想起,他们被打,完全是因为他们没有履行承诺。 此前没有顾及到这个缘由,是因为受了冯示宪的误导,让他们忽略了这其中的关键。 只觉得只要有冯示宪替他们撑腰,完全可以咬死就是贾宝玉教唆人打得他们。 而此时,上了公堂,他们才知不对,最主要,贾雨村这个府尹可没有丝毫向着他们的意思。 三人慌乱地互相对视一眼后,左吉右苦着脸说道: “府尹大人明鉴,我们三人确实没钱应付酒水钱,不过,贾宝玉教唆人打了我们,确是实事。” “大人只需派人去传打人者薛蟠,以及去勾栏里请几个人来一问便知。” 贾雨村听后,先看向了贾宝玉,见贾宝玉泰然自若,便明白了什么,当即吩咐衙差按照左吉右所言去办。 不一会,勾栏的掌柜,以及两三个风尘女子被传唤了来。 “你们各自都说明身份,再将昨日发生的打人事件如实说出来,不得隐瞒。” 贾雨村指着左吉右三人,让勾栏掌柜等人明说事情真相。 “回大人的话,小人乃勾栏掌柜,昨日,这三位公子,和贾公子在勾栏中比试文才…” “回大人,小女子看到…” 几人一一说明了具体情况,事情再清楚不过,左吉右先输比斗在前,失信在后,才惹来了薛蟠的打抱不平。 就在这时,薛蟠也来了,一脸的不忿。 他本还在寻乐,听到府衙传唤,很是不满,可一听贾宝玉也在公堂上,当即大惊,再不多说,便来了。 路上打听到是左吉右三人状告贾宝玉殴打他们后,薛蟠很是愤怒,心想着,定要好好惩治惩治这三人才好。 来到公堂后,薛蟠先笑着和贾宝玉打招呼,这才向贾雨村行礼。 在他眼里,贾雨村这个应天府府尹自然没有贾宝玉重要。 “府尹大人,就是此人打的我们,还请大人替我们做主啊!” 眼见薛蟠来了,左吉右当即指着他高呼。 薛蟠听了,鄙夷道: “怎么,昨日还没挨打挨够,今日竟有脸来告状?” 想到昨日薛蟠的凶狠,左吉右气势瞬间弱了不少,却也咬紧牙关,并不接话,而是等着贾雨村审判。 贾雨村轻拍惊堂木,问道: “薛蟠,本官问你,为何要打他们三人,可是受人教唆指使?” 贾宝玉给了薛蟠一个眼神,示意他有一说一,不必忌讳。 薛蟠竟也领会到了,回道: “回大人,我确实是叫人打了他们三个,可那也是他们三个该打,谁让他们和宝兄弟输了比试还不履行诺言。” “作为勾栏里的客人,他们这么做,就是在损害我该得的利益,打你们都是轻的,说起来该告状的应该是我。” “另外,我并未受何人指使,大人若不信,掌柜哪里还有一张欠条,上面有他们三人画押。” 话音刚落,左吉右当即反驳: “就算如此,你有何资格打我们?” “大人,既然他已经招了,请大人替我们做主。” 这时,贾雨村从勾栏掌柜手中得到了一张欠条,看了看后,沉声说道: “事情已然明了,左吉右你们三人和贾宝玉输了比试,按照约定,你们该给付当时在场所有人的酒水钱。” “可你们三人根本就没有足够的银子付,因此想着离开,此乃失信。” “薛蟠作为勾栏客人,仗义执言,讨回自己本该有的公道,合情合理!” 说到这里,贾雨村停顿了一会,看了看众人的反应后,这才接着说: “另有勾栏证人可证明,当时大家对你们三人失信都很不满,有人也想打你们,只是没有付诸行动。” “因此,薛蟠打人,完全是出于自己的本意,无须他人教唆。” “你们三人状告贾宝玉教唆薛蟠打了你们,实事并不成立,如此诬告坐实,反其罪,罪加一等!” “来人啊,将三人都铐起来!” 左吉右三人听后,大惊失色,急忙喊冤求饶。 “大人冤枉啊,学生没有诬告,真是贾宝玉教唆的,我们当时都听到了…” 贾雨村厉色呵斥: “人证物证惧在,你们还敢狡辩不成?若不是念在你们还有功名在身,本官早打你们二十大板了!” 这话一出,三人神色瞬间变得有些惨白,不敢再喊冤。 这时陈绶昱突然说道: “贾府尹,他们的公案是了结了,本官这里,却要借公堂处置一些事情。” 贾雨村起身拱手: “学政大人只管处理便是。” 陈绶昱微微点头,来到了堂中,看着左吉右三人,沉声说道: “你们三人身为府学廪生,不思努力用功,报效朝廷,却只想着争强斗胜,出入勾栏这等烟花柳巷,毫无读书人的样子,此其一。” “你们和贾宝玉比斗,输了却不认账,毫无君子之风范,此其二。” “被人打了一番后,不思悔悟反省,反而怨念丛生,来府衙告他人教唆人打了你们,此其三!” “如今对簿公堂,人证物证俱全,坐实你三人诬告之名,此其四。” 说到这里,陈绶昱身上竟出现了几分正气,只见他正义凛然地宣布道: “本官以为,天下有功名者,当以报效朝廷为主,以君子之风规范自身,而不是像你们三人一样,争强斗气,眦睚必报,诬陷他人!” “本官身为江南学政,必须整肃如此不良风气,现以学政之名,宣布革除尔三人功名,此后再不得入科场!” 话音一落,左吉右三人脸色刷得一下皆是变得惨白不已,三人怎么也没想到,竟然还会落得革除功名的下场。 这一刻,三人甚至都忘了向陈绶昱求饶了,呆愣当场,如丧考妣! 陈绶昱自然不会理会他们三人会是如何的反应,朝着贾雨村微微点头后,便抬脚离开了。 临走前,又看了看贾宝玉,却见贾宝玉正朝他微微躬身,便一阵安心,心想着,这也算是还贾宝玉一个人情了。 …… 最终,左吉右三人被革除功名,而且终身不得再入考场,贾雨村又判三人诬告他人教唆打人,按律,监押一年。 看着三人垂头丧气的样子,薛蟠非常鄙夷: “这三人还真是不知死活,竟真敢来告状,这下知道厉害了。” 说话间,想到了什么,看着贾宝玉,坏笑: “宝兄弟,趁着他们这时没有准备,又再无功名在身,不如再打他们一顿如何?” 第30章 薄命人初入大宅院 左吉右三人垂头丧气地走出了府衙,竟如没了魂魄的行尸走肉,三人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漫无目的地在往前走着。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一人醒悟过来,急忙说道: “左兄,快,咱们快去求节台大人,眼下只有他才能救咱们。” 另一人也惊醒过来,跟着附和: “对对对,找节台大人,是他让我们去告状的……” 左吉右听了,却没有太大的反应,事到如今,他总算明白了过来。 他们三人如同被人操控的提线木偶,受伤的总是他们,到现在一点好处没捞到,反而落得功名被革,还要被监押一年的下场。 沉默了好久,左吉右这才说道: “你们不要抱太大希望,我估计,节台大人未必见我们。” 另外两人很是不解: “为何?” 左吉右内心一片死寂,哀叹: “去了你们就知道了。” 说完,三人施施然往节度府而去。 来到节度府,便报上来历,求见冯示宪。 按照往常,他们三人可以轻松见到冯示宪,可这时,门口的人一听是他们三人,态度很不好: “节台大人很忙,没空见你们,快走!” 左吉右三人神色微变,恳求着通传,还说他们昨日才见过冯示宪的。 可得到的却是高声呵斥: “快滚,快滚,节台大人也是你们这样的人能够见的,再不走,我可就叫人抓你们了!” 三人无奈,只得远离一些。 “左兄,就这么走了?” 眼看着左吉右似乎要走,有一人便问道。 左吉右看着自己两个同伴,满脸苦涩: “我刚刚就说了,让你们不要有太大的期望,这下明白了?” 另一人尤不死心: “可是,咱们还未见到节台大人,不如在这里等等,说不定能够遇到他呢!” 左吉右看着两人期许的样子,轻叹一声,也不再多说,陪着二人在此等待。 等着等着,天就黑了,三人又饿又乏,只得蜷缩在角落处,期待着可以见到冯示宪。 突然,有两个身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三人定睛一看,神色皆是大骇,下意识靠拢在一起。 “是你们,你们想做什么?” …… …… 贾家祖宅。 早些时候,袭人听了贾宝玉的吩咐,将刚点好的八百两银子,又让粗使丫头给抬了回去。 “袭人姐姐,这是怎么回事,怎地又拿回来了?” 眼见于此,迎面而来的茜雪很是不解。 袭人面露几分无奈: “我亦不知,二爷一会说有大用,让急着拿出去,可拿出去了,却又说不要了。” 茜雪抿嘴一笑,调侃了一句: “莫不是二爷故意消遣你……” 袭人听得脸色微红,嗔了她一眼: “去,皮痒了是吗…” 说话间,便上手了,茜雪急忙求饶,二人小闹了一会。 片刻后,袭人想到了什么,小声询问: “她可好些了?” 茜雪知道问的是谁,收起笑容,轻轻摇头: “还在怄气呢,你也知道,咱们这四个里,就她脾气最大,平日里若有不顺的,冷脸天都是有的。” “这次可是二爷对她发怒,我估计,没十天半个月怕是好不了。” 袭人听得满脸忧愁: “都怪我,若不跟她吵闹,也就没有后面这么多的事了,也怪那史嬷嬷,我都说了不要告知二爷,她倒好,二爷还在会客,就闯进去告知。” “眼下还不知二爷心里怎么怪咱们呢。” 茜雪也跟着有些忧愁: “是啊,此前二爷一心读书,也不大管咱们,今日倒是大变样了。” “还有那史嬷嬷怕是不会就这么消停,她是个要脸的人,今儿被二爷责斥了一番,后边还不知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袭人听得直皱眉头,不再接话,沉思了起来。 少顷,麝月看到了两人,走了过来问道: “你们二人杵在这里做什么?也不说话。” 二人对视一眼后,皆是摇头,也不回她。 麝月满脸茫然,不明白二人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进来一些人,领头的是个婆子。 “回三位姑娘的话,二爷让人带回来一个丫头,说是先让袭人姑娘你好生照看着,切莫怠慢。” 说话间,婆子将贾宝玉从拐子手中搭救出来的香菱介绍给三人: “姑娘们请看,就是她。” 三人皆看向了香菱,见她怯生生的,身着虽质朴,可容貌秀美,亦有种我见犹怜之意,顿时让三人都愣了一下,仔细地端详着。 “三位姑娘,人我可交给你们了,二爷再三叮嘱过的,让好生照看,不可轻慢了。” 婆子说完,便准备离开。 袭人总算回过神来,急忙询问这婆子,眼前的秀美丫头从何而来。 婆子也不隐瞒,笑呵呵地说出原委。 得知香菱是贾宝玉从拐子手中救出来的后,袭人再看她的眼神时,便带着几分同情之色。 “你叫什么名?” “还记得哪的人吗?爹娘还记得么?家中有几口人可还记得?可有兄弟姐妹?” 许是因为贾宝玉叮嘱过的缘故,亦或许是因为同为女子,三人对香菱皆颇为热心,小声询问着。 可香菱刚入这等宅院,内心正惴惴不安,也不知自己未来会是面临怎样的境况,心中很是忧愁忐忑,三人问什么,便都只是摇头。 这让三人很是无奈,也不再多问,只拉着她去房间歇息。 袭人见她身着单薄,素面朝天,发髻上唯一的配饰,是根发黄的木簪子,颇感同情,便安排她先梳洗,换衣打扮。 香菱能够感受到袭人的好意,知道袭人是为了自己好。 也知自己和袭人她们三个身着打扮比起来,袭人她们像是高贵美丽的天鹅,而她则像是被人嫌弃的丑小鸭,也就接受了袭人的好意。 两刻钟后,看着重新梳妆打扮过后的香菱,袭人、茜雪、麝月三人围着她看了好久。 皆是惊叹不已,直呼自家二爷好眼力,竟将这般美的人给搭救了回来。 换上碎花袄裙后的香菱,气质清新脱俗,点缀一点配饰,就能衬托出天生的丽质,尤其是眉心的美人痣,如天然的花钿,比任何饰品都来得强。 如果说刚刚的香菱还是被人嫌弃的丑小鸭,眼下梳洗打扮过后的她,就如涅盘的凤凰一般,瞬间褪去了一切铅华,绽放出了光芒万丈,顷刻间将袭人她们的美貌都给压制遮盖住了。 第31章 我可以当粗使丫鬟 “咱们二爷眼光可真好,你瞧瞧,多好看的人儿啊,竟不比咱们家小姐差多少。” 眼看着香菱重新梳妆打扮过后,就如换了一个人似的,麝月忍不住惊叹。 这让香菱下意识低头回道: “姐姐…你说笑了,我不过一个乡下丫头,如何能比得小姐。” 袭人见她总算说话了,心中一喜,又听她带着几分胆怯和小心翼翼,便笑着说道: “我叫袭人,这是茜雪和麝月,我们都是二爷的婢女,想来此后你也是,不必害怕,更不用客气,就当我们是新认识的好姐妹。” “二爷叮嘱过我们,好生照看你的,千万别如此胆怯,不然二爷回来,还以为我们没照顾好你。” 香菱听了,抬眼看了看三人,将三人的容貌都记下,又恭敬行礼,一一见过。 三人急忙一把拉住,让她坐下,说起一些平常轻松的话来,多为介绍府中的情况。 香菱终究还年轻,这里又只有袭人她们在,几人年龄差距不大,对她亦非常的热情耐心,渐渐地放松警惕,时不时也会接话。 说着说着,茜雪和麝月都出去了,似乎去忙什么事了,香菱便有些好奇,却也不问。 袭人看穿了她的心思,笑着解释: “二爷房里有我们四个大丫鬟,分管着吃穿住行等,眼下时辰不早了,二爷怕是过会就会回来,因而得准备一番。” 香菱闻言,瞬间起身,说道: “袭人姐姐,那我能做些什么?你只管吩咐就是。” 见她如此大的反应,袭人急忙笑着安抚: “不用你操心,眼下你才来,二爷还未安排呢,待二爷回来再说也不迟。” 话虽如此,可香菱却总觉得不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就在这时,进来一个身影,轻哼道: “哼,又在这里做什么好人呢?” 袭人听后,笑容瞬间凝固,看向来人,见是晴雯,又变得有些讪讪。 只见晴雯俏脸冷然,满眼讥讽之色,似乎觉得袭人在坏事。 “见过姐姐。” 香菱很是识趣地给她行礼问好。 晴雯打量了她几眼,撇嘴询问: “你又是哪来的?我可当不起你姐姐的称呼。” 这让香菱脸色霎时变得有些惨白,手足无措,像是做错事一样。 袭人皱眉说道: “她是二爷今日从拐子手中救回来的人,你何必如此对她。” 晴雯便讥讽道: “原来如此,我道你们怎么一个个围着她转,竟是二爷的新宠。” 这话一出,袭人憋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香菱听得更是胆战心惊,小手紧攥衣角,低垂着头首,浑身微颤。 袭人见她如此,恼怒地瞪了晴雯一眼,拉着香菱的手,便准备离开,不打算再和晴雯多言。 “这就走了?怎么,不多说一会话?” 晴雯却突然拦住了两人。 袭人微微有些发怒: “够了,晴雯,今日你闹也闹了,哭也哭了,我们也都给你赔了不是,还哄了你好久。” “知道你脾性不好,没人招惹你,眼下这个是二爷亲自叮嘱过的,你想为难她不成?” 晴雯双手叉腰: “我不管她是哪里来的,既然是这屋里的,就得懂规矩,正好二爷还没回来,先跟她讲清楚一些。” 袭人愣了一下,惊讶地看着她: “晴雯,你什么意思?什么规矩?” 晴雯冷哼: “哼!自然是大丫鬟小丫鬟的规矩,宝二爷就四个大丫鬟,咱们四个缺一不可。” “而小丫鬟数量也够了的,如此,只能让她去当粗使丫鬟了。” “既然是粗使丫鬟,还坐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出去干活?!” 这话一出,香菱浑身发颤,嘴唇咬紧,双手攥得更紧了,低着头一句话不敢说。 袭人见状,将其护在身后,反驳道: “晴雯,你发什么疯?你明知她是二爷带回的人,你却说她是粗使丫头,还要她去干活?” “二爷明确叮嘱过,好生照看她,你这是不把二爷放在眼里了?” 晴雯依旧高傲地说道: “我是没把他放在眼里,他多好啊,又是给你们买喜欢吃的点心,又是柔声细语地跟你们说话,还悄悄给你们找了一个如此好看的伴回来。” “正如我刚刚说的,既然你不认她是粗使丫鬟,他又亲自叮嘱过,那必然就是大丫鬟了,说到底就是来替换我的,可对?” 这话一出,袭人总算是明白了过来,苦劝道: “我的姑奶奶,你又想哪里去了,她真是二爷从外头突然救回来的可怜人,不是来替代你的。” “你跟二爷这么久,你还不知他的脾性,倘若他真的想换了你,还能留你在房中?” 见她总算有些动容,袭人接着苦口婆心劝说: “你也不想想,那史嬷嬷可是老太太身边的人,当着她的面,你让二爷怎么说?总不能全部向着你?” “何况,二爷不是帮你斥责了那史嬷嬷了?” 说到这,见晴雯双手垂落,情绪似乎变化很大,袭人轻叹一声,接着道: “至于你说的点心,里面有你最喜欢的糖蒸栗粉糕,二爷知道你喜欢,还特意多买了一些,现在还放在茶几上,我们都没动呢。” 听到这话,晴雯动容了,盯着她问道: “果真就糖蒸栗粉糕多买了一些?” 袭人肯定地回道: “自然,我骗你做什么,你若不信,现在就可以查看。” 晴雯像是突然被感触到了,眼眶通红,似要落泪。 袭人见状,来到她身边,轻声细语地说道: “你呀,就是脾性太大了,竟比咱们二爷还大,也难怪史嬷嬷说你,只怪二爷平日太宠你了,竟将你宠得跟个小姐似的。” 这话险些让晴雯再次钻进牛角尖里,好在经过刚刚的一番对话,她也总算清醒了一些。 又听袭人最后还带着几分调侃,羞红了脸,辩解道: “你胡说,分明就是那老婆子自己作妖,非得来管教我们,我有什么错。” 袭人满脸无奈: “好,你没错,都是那婆子的错,好了,看样子二爷也快回来了,你赶紧换个态度,不然还不知二爷会如何心烦呢。” “原本头一次乡试落榜,二爷就很难过,眼看着下一次乡试就来了,大家都消停些,以二爷考功名为主,如何?” 晴雯听了这话,羞愧地点了点头,也知道自己今日闹得太凶了。 一时沉默,屋中颇为沉寂。 突然间,香菱怯生生地说道: “这位姐姐,我…我可以当粗使丫鬟的,不论让我做什么都行。” 第32章 此后你就叫香菱 听到香菱怯生生的话后,袭人和晴雯都愣住了,过了好一会两人才反应过来。 只听袭人笑着劝道: “好姐妹,你别听晴雯胡说,她就是这么一说而已,二爷亲自叮嘱过,让我好生照看你,又岂会将你当粗使丫头使唤?” 晴雯倒是撇了撇嘴,并不多言。 突然想到了什么,询问: “袭人,糖蒸栗粉糕在哪呢?” 袭人知道她想吃了,便回道: “就在耳房茶几上,放了许久了,怕是已经凉了,不如先拿去后厨热一热再吃。” 晴雯笑道: “我可等不及了,凉的也吃。” 说罢,便急忙去了隔壁耳房。 见她如此,袭人忍不住抿嘴偷笑,心道,这晴雯还真是脾性古怪,像个孩童一般,一时赌气,一时又瞬间解了气。 一旁的香菱,则微微歪头,对眼前的两个俏丽婢女,多了几分认知,同时也逐渐明白,这宅院里的一些情况。 …… …… 后院一下人房中。 “李妈妈,你说说,我今日做的可有错?宝二爷不帮我说话也就罢了,偏偏还向着晴雯那小贱人说话。” 只见史嬷嬷正向另外一个婆子哭诉着。 这个婆子姓李,是贾宝玉的奶妈,众人皆尊称‘李妈妈’。 要说眼下贾家祖宅中,谁的身份最特殊,恐怕就是她了。 一则,她是贾母身边的老人,跟在贾母身边多年,后被选为贾宝玉的妈妈。 二则,作为贾宝玉的奶妈,也算是半个主子,又因年纪大,在这祖宅中,有着非常特殊的地位。 可以说,除了贾宝玉最尊贵外,就是她了。 就算是贾宝玉,她也可以说一说的,其余众人自然是敬着的。 “老妹子,你做的没错,都是那些个不讲规矩的小浪蹄子没了尊卑礼数,也怪二爷平日里太宠她们了,一个个都忘了自己丫鬟的身份。” 只听李妈妈置评道。 史嬷嬷听后,颇为激动: “李妈妈说的太对了,宝二爷平常就宠溺她们,一个个不当自己是丫鬟。” “再这么下去,可不得了,若京城里老太太、太太,知晓这个情况,怕是要将我打死了去!” 李妈妈脸色一变,安抚道: “好了,老妹子,别这么着,咱们俩多年姐妹,年轻的时候,跟在老太太身边风里来雨里去,什么风浪没经历过?什么样式的丫头没见过?” “莫说你我本就是老太太身边的好姐妹,就算不是,这件事情,我也站在你这边。” “你放心,待二爷回来,我就去找二爷理论。” 这话一出,史嬷嬷很高兴: “哈哈,若是如此,那是最好不过了,二爷房里的丫头们也该好好管教管教了,真是不成体统。” 说着,又奉承了李妈妈好多话,让李妈妈跟着笑意吟吟。 少顷,李妈妈眼见天色已经黑了,便叫来小丫头,吩咐道: “去二爷房里看看,看二爷回来没有?” 小丫头去了一会,便回来通禀: “李妈妈,二爷回来了,正在屋中用饭。” 李妈妈听后,看着史嬷嬷说道: “待二爷用了饭,我就去。” 史嬷嬷笑道: “应该的,真是麻烦李妈妈了。” 李妈妈笑着摆手: “什么麻烦不麻烦,这都是应该的,你就放心好了,保管给你一个交代。” 听了这话,史嬷嬷脸上笑容更盛了。 过了约摸一刻钟,李妈妈便动身,往贾宝玉所住的正院而去。 …… …… 正房中。 贾宝玉刚一回来,袭人等众人便迎了上来,有端茶端水的,有宽衣换服的,好一阵忙活。 须臾,一切作罢,贾宝玉看到跟在袭人身边的香菱,见她重新打扮过后,将所有气质都散发了出来,如出水芙蓉,楚楚动人。 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很是满意,笑着询问: “英莲,眼下可还适应?” 香菱怯生生地给他行礼: “奴婢见过二爷,多谢二爷搭救,奴婢……” 话还没说完,就见贾宝玉从衣服袖子中拿出一张身契,交给她: “再别一口一个奴婢了,这是你的身契,我帮你要了回来,此后你就是正经人家,没人敢再随意卖你了。” 从府衙回来时,贾宝玉特意向贾雨村拿回了香菱的身契,心想着她此后也不用再担心被人卖了。 而香菱却如同接到什么烫手的东西一般,下意识松开手,身契便落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竟然眼泪汪汪,跪地磕头: “求二爷收留奴婢,奴婢做什么都可以,只求您收留!” 这一幕让贾宝玉愣住了,一旁的袭人等也都愣了一下,片刻后,袭人反应过来,急忙捡起身契,又扶她起来: “傻丫头,你误会二爷的意思了,二爷并非不留你,只是还你身契,再不用担心被人拐卖了。” 香菱听后,紧紧凝视了袭人一眼,又看向了贾宝玉,问道: “二爷,可是如此?” 贾宝玉也回过神来,急忙解释: “自然,不然我为何让人接你回家?给你身契只是让你此后安心。再不用担心有人欺负你,也不用四处漂泊。” 这话一出,香菱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袭人等丫鬟则好生劝慰着。 过了一会,总算将她劝住了,又见她突然跪了下来,给贾宝玉磕头: “多谢二爷收留,自我三岁时被拐,到如今已经被卖了不知多少次,今得二爷搭救,乃是天大的恩情。” “奴婢愿侍奉二爷左右,报答二爷恩情,还望二爷收下奴婢的身契。” 一边说,一边泪眼婆娑地看着贾宝玉,满眼哀求。 贾宝玉见状,颇为心疼,一时倒忘了如何接话。 香菱见他不回话,咬了咬嘴唇,接着说: “若二爷不收奴婢身契,奴婢只好离开,另寻他法,报答二爷恩情。” 贾宝玉也没想到,这张身契,倒成了她安身立命的根本了,换做其他人,恐怕早就喜不自胜了。 看她的样子,怕是不收下身契,才会让她不安。 迟疑半响后,贾宝玉轻叹: “罢了,那我就先替你保管着,你可随时拿走。” 话音刚落,香菱立马给他磕头谢恩。 贾宝玉再摆手,示意一旁的袭人替她擦拭眼泪,又道: “英莲,从今日起,你就算是脱离了苦海,原本的名字也该改一改,我给你起个新的名字如何?” 香菱微微颔首: “旦凭二爷您做主。” 贾宝玉立马笑道: “香菱,此后你就叫香菱了。” 香菱愣了一下,当即认了: “奴婢香菱见过二爷。” 贾宝玉长舒一口气,再次摆手,想着香菱这个苦命人终于算是摆脱了命运的束缚,希望在他身边,能有一个好的结果。 第33章 调教烈性晴雯 给香菱改完名字,贾宝玉长松一口气,不枉他这么久费心费神,如今香菱总算‘归位’,当真是大好事。 又因腹中饥饿难耐,便道: “袭人,传饭,今日在外头跑了一天了,腹中早空了。” 听了这话,袭人嫣然一笑: “早就传来了,二爷身边的小子们也真是,既都饿了,竟不知先让二爷吃点东西垫肚子,就这么空饿着。” 听着袭人絮叨的话,贾宝玉不仅不觉得烦恼,反而有些安宁,一边往旁边厢房去,一边回道: “不怪他们,只因今日太忙了,先是去了学政大人府上,又回了府学,后再去了府衙,脚都未沾地……” 袭人听他一日之间竟如此忙,心疼不已,眼眶微红,劝道: “二爷何必如此忙来忙去,小心身子给累垮了,我亦知二爷回来,定还要晚读,若每日皆是如此,身子骨如何受得了。” 贾宝玉听得心中微暖,回头凝视了她一眼,笑道: “无妨,我现在正值年轻,该多动一些才好呢……” 对于贾宝玉口中时不时蹦出的什么歪理,袭人也见怪不怪了,并不当一回事。 只继续小声劝导着,多是以身体为重,不得太劳累之类的话。 说话间也来到了厢房里,正屋的圆桌上已经摆好了各式菜肴,甚至连汤、饭等都已经盛好,只等贾宝玉用了。 这时代的丫鬟可上了不桌的,而且主人未吃饭,她们也不能先吃。 贾宝玉灵魂来自后世,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又心疼自己的婢女,便吩咐她们也去吃晚饭,不必在身边伺候。 袭人等丫鬟对此早就习惯了,因而也没人多说,皆准备先去吃晚饭。 这时贾宝玉突然想起什么来,说道: “对了,早上回来时,我买的糕点你们吃了没?” 袭人回头,说道: “自然吃过的,多谢二爷赏赐。” 茜雪和麝月也跟着行礼答谢。 贾宝玉摆了摆手,示意她们不必多礼,又想到了晴雯,便接着问了一句: “晴雯呢,怎不见她?” 说话间,环顾四周,确实不见她的踪影。 袭人、茜雪、麝月三人互相对视一眼后,没人回话。 过了片刻,袭人这才道: “二爷,你知她的脾性,我这就去喊她。” 贾宝玉皱了皱眉头: “罢了,你们先去吃饭。” 话音刚落,只见晴雯扯着自己的小辫子,慢慢地走了进来,一不小心竟还打了一个饱嗝,显然已经吃饱了才来的。 袭人等见她如此,忍不住抿嘴偷笑,也不再多说,纷纷离开。 晴雯自知失态,涨红了俏脸,羞赧得低下头来。 “呦,这是吃饱了才来的?” 贾宝玉一边吃,一边问道,语气听不出是好还是坏。 晴雯听后,更加羞耻了,急忙否认: “没有,我只是…只是……” 贾宝玉微微摇头,轻叹: “你呀,就是太傲气了,平日里,就我在,你如何都行,可那些妈妈婆子,你应该知她们很死板严厉的。” “若被她们知道你们疯闹,何来有好果子吃?” 晴雯知道贾宝玉这是在说早上的事情,憋红了脸,辩解: “我和袭人她们吵闹,是我们自己私下里的事情,和那老臭婆子无关,她分明就是多管闲事。” 贾宝玉瞥了她一眼,见她满脸不忿,只觉得好笑,再次摇头道: “在这府里,可没什么私下里的说法,被她们看到,自然会说你们。” “你也是,她说她的,别理会就是,何必跟她置气,反而让自己不好受?” “你自个儿说说,今日是不是又消沉了一天?” 这话一出,晴雯无法反驳了,她自早上到刚刚和袭人说话,确实生了一天的闷气了。 可心里终究是感觉委屈,瘪嘴道: “难不成有委屈就这么受着?岂不是更难受?” 贾宝玉听出了她似乎有几分悔意,一边吃,一边笑道: “你就该多和袭人学一学,你看她何时跟人红过脸?受了委屈确实难受,可有些委屈明明就是你自己想出的,若你心里本就强大,何来自己受委屈一说?” “就如那史嬷嬷,她说你胡闹,你就认了?平日里,这屋子是你们来的多,还是她来的多?” 听到这里,晴雯脸色微变,愣在当场。 贾宝玉见她如此,也不急着说,先吃了一会,这才接着苦口婆心地劝道: “这里还只是南边,进我屋子的婆子妈妈,也就一两个,这些小丫鬟也都知根知底。” “倘若回了京城,就不是一两个婆子了,那些个小丫鬟还不知是谁的人,亦不知会给谁传话。” “你若还如这般想,老太太、太太知道了,你觉得她们会如何看你?” 贾宝玉知道,原着中的晴雯,性情刚烈,又因贾宝玉太过于娇宠,平常没有顾忌,最终落得被撵出去的凄惨下场。 此时若还不好好调教,说不定依旧会是同样的结果。 晴雯听得内心一阵后悔和不安,轻咬着樱唇,低头不语。 其实早上袭人三人苦劝她时,她就有些后悔了,她自知贾宝玉一心为了功名,这些琐事万不该让贾宝玉分心。 当时忍下这口气不再发作,也正是因此。 只是后来贾宝玉不问缘由就罚她不准吃点心,这才是让她生闷气的主要缘故,只觉得贾宝玉不分黑白,冤枉了她这个‘好人’。 直到此时,听了贾宝玉的劝说,她方明白,贾宝玉当时如此说,是多么用心良苦。 又想着,贾宝玉一天在外忙来忙去,回来还要替她操心,心中一时愧疚惭愧不已。 “对不起,二爷,我…我知错了。” 过了许久,终究难耐心中的愧疚,双手紧攥着,来到贾宝玉面前告罪。 贾宝玉看了她一眼,放下碗筷,起身拉着她的素手,轻言安抚: “好了,不过就是被那婆子说一句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待过些日子,我给老太太写信,寻个缘由,将其撵走就是了,也算是替你出气。” 这话一出,晴雯只觉得什么委屈都没了,抬眼看着眼前的俊美主子,眼眸中水雾渐起,嘴唇微微嗫嚅。 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嗓子眼如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一般。 贾宝玉见状,急忙伸手替她擦拭着眼眶,又拉着她坐下,朝着外头说了一句话。 片刻后,便有小丫头拿着一个食盒进来,打开后,里面有一碟热气腾腾的糖蒸栗粉糕。 第34章 故意让我不安心是吗 “我知你喜欢吃这个,早上本给你也买了的,只是你犯了错,便分给了袭人她们,晚间回来,又特意给你再买了一份。” 听着贾宝玉的温言,看着碟子中热气腾腾的点心,晴雯内心大颤,一时竟呆愣住了。 刚刚贾宝玉的一番劝诫,已经让她明白贾宝玉的良苦用心,再看到碗碟中的点心,她如何不知,贾宝玉很是在乎自己。 “二爷……” 一时间,想说的话太多,可最终只憋出了两个字来。 贾宝玉感受到她的手都在微微抖动,便轻轻握了握,又拉着她坐下,柔声说道: “好了,快吃,你刚吃了晚饭,正好可用点心。” 感受到贾宝玉正紧紧地看着自己,晴雯羞愧地低下头来,迟疑道: “二爷,我…我其实已经吃过了…不想再吃了…” 贾宝玉愣了一下: “吃过了?” 晴雯接着道: “早上二爷吩咐袭人她们分了那些点心,可她们三人都没吃,刚我嘴馋了,便拿来吃了,眼下已经饱了……” 说到最后,如同做错事一般,越说越小声,头也低得更低了。 贾宝玉则彻底愣住了,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笑道: “哈哈…真不愧是你啊,晴雯。” 晴雯闻言,更为羞耻了,忍不住娇嗔了他一眼,别开脸去。 贾宝玉笑了一阵,便吩咐一旁侍候的小丫鬟将这一碟糖蒸栗粉糕拿去给袭人她们吃。 “不行,这一碟是二爷你给我买的,岂能给她们?” 可晴雯却突然‘护食’了。 贾宝玉再次愣了一下,问道: “你不是吃饱了吗?” 晴雯端起碗碟,护于胸前,微微昂首: “眼下是饱了,可留明儿再吃。” 贾宝玉听得哭笑不得: “这点心凉了可就不好吃了,你若想吃,改明儿我再给你买就是。” 晴雯道:“我刚刚吃的就是凉的,也挺好吃的。” 这话一出,贾宝玉彻底无言。 过了好一会,无奈摆手: “罢了,你要吃就留下,不过,吃太多的凉的终究不好,明日记得先热了再吃。” 听到这话,晴雯笑颜逐开,微微颔首后,将碗碟放下,用心服侍着贾宝玉用饭。 虽不及袭人那么细心,可贾宝玉爱吃什么,她倒是一清二楚,一时给贾宝玉夹菜,一时又给贾宝玉盛汤。 贾宝玉则向她说着一些轻快的事情,时不时能听到晴雯银铃般的笑声,一顿饭竟吃了一刻钟还未完。 就在这时,李妈妈带着一个丫鬟走了进来。 见贾宝玉还在用饭,李妈妈先愣了一下,又看到晴雯竟然就坐在贾宝玉身边后,脸色一沉: “二爷,你怎可让丫鬟坐你身边?!” 突然听到有人质问自己,贾宝玉下意识看了过去,待看到是李妈妈后,微微不满。 而晴雯也知李妈妈身份特殊,虽神色未动,不过还是立马站了起来。 “是奶娘啊,可用过晚饭?快请坐,来人上茶。” 贾宝玉放下碗筷,热情地邀请她在一旁的座椅上坐下。 这般作态,让李妈妈的气势瞬间降低不少,眼见贾宝玉对自己如此敬重,李妈妈只得接着说道: “二爷,不是老婆子多嘴,只是你在用饭,岂有丫鬟们陪坐的规矩?若是传扬出去,于二爷名声不好啊。” 这话听在晴雯耳中,让她有些微愤怒,只觉得李妈妈说得太严重了些,未免夸大其词。 而贾宝玉却笑着回道: “奶娘说的是没错,只是您不知,今日我在外头跑了一天了,手脚都没力,这才让晴雯坐下服侍,并非没了规矩。” 这个解释还算合理,李妈妈一时无法反驳,只得笑了笑,又道: “若是这样,那倒是老婆子错怪了,不过…教二爷礼仪举止的史嬷嬷跟我说,今日一早,二爷房里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说话间,贾宝玉从小丫鬟手中接过茶,双手奉上给她。 李妈妈见此,也不敢托大,急忙起身,接过茶杯。 在一旁的晴雯嘴角撇了撇,只觉得贾宝玉未免也太敬重李妈妈了,这李妈妈什么身份,也值得他如此敬着? 贾宝玉挑眉,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拿起碗筷,继续吃。 李妈妈见贾宝玉不说话,也不好追问,端着茶喝了几口。 片刻后,才见贾宝玉一边吃一边说道: “奶娘,早上的事情,你不能偏听偏信,可别上了她人的当,给人当了枪使。” 这话一出,李妈妈神色微变: “二爷,你这话何意?” 贾宝玉反问: “奶娘,我且问你,史嬷嬷可告诉过你,她今日犯了多大的错?” 李妈妈愣住了,仔细回想了一下,茫然摇头: “她没说,还请二爷明言。” 贾宝玉突然冷声说道: “今日一早,她明知我不在家,却突然来我屋中,奶娘,你也是家中老人,应该知道,主子不在,下人不得随意进屋的规矩,可她却偏偏来了。” “来了后,见袭人她们私下吵闹,便倚老卖老,斥责她们,晴雯回敬了她一句,她就如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大呼小叫,还扬言要动手打人。” “后来听闻我回来了,就来见我,可我那时正招待学政大人的侄儿,她就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 “还好学政大人的侄儿通情达理,没有怪责,也不会外传,不然,外人定会知我贾家一点礼数都没有!” 听到这里,李妈妈脸色突然变得有些惨白了,这才明白,为何贾宝玉会说她被人当了枪使,原来其中还有这般说法。 “我念在她算是家中老人,是常跟在老祖宗身边的人,是个有脸的,事后便免罚于她。” “没想到,她不反省自己过错,反倒去找奶娘你诉苦,真是不知好歹,这是存心想让我不安了。” 说到这里,贾宝玉盯着李妈妈,接着质疑道: “奶娘,你说说,她犯了多大忌讳?” 李妈妈脸色讪讪,原本想说的话,已经全然都憋回腹中了,只能顺着接话: “二爷说的是,这是史婆子自己犯大错了,我倒是没想到,她竟是这样的人,听信了她谗言,险些让二爷误会了我。” 贾宝玉又淡淡地提醒: “奶娘,事出有因,我虽年幼,又敬重你们这些老人,可眼下这祖宅里,就我这一个主子,该怎么做,我这个主子却还能做得了主。” “史嬷嬷仗着自己资历老,跟在老祖宗身边年纪久,便以为可以制约主子,做她想做的事情,未免也太胆大放肆了一些。” “往日我一心读书,向来不理这些琐事,不过,今日既然撞上了,那就该好好处置一番。” 第35章 罚降为二等丫鬟 贾宝玉见李妈妈一进来就质疑自己,便立马明白,她这是来者不善。 心念一转,就猜到定是史嬷嬷心中不服,特意找李妈妈来替她出气。 猜到原委后,贾宝玉便先客气地敬重着李妈妈,一来让李妈妈无法直接发怒,二来也可先抬高李妈妈的地位,再向其述说史嬷嬷的罪过。 如此一来,李妈妈必然会觉得,史嬷嬷这等身份的婆子,犯了这么大的过错和忌讳,岂不是想拉她下水? 紧接着,贾宝玉再淡然地警告李妈妈,史嬷嬷仗着资历倚老卖老,全然忘了自己什么身份,该严惩一番,不要被她给连累了。 而李妈妈心中则颇为惊疑,完全没想到,史嬷嬷竟然还犯了如此大的错,暗自跟后悔,早知如此,她就不该轻易答应来替她说话了。 眼下她有些不上不下,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神色极为尴尬。 而一旁的晴雯心里却触动不已,原本就担心史嬷嬷会借机生事,让贾宝玉对她更加不满。 可没想到,贾宝玉竟然如此维护她,看着李妈妈憋屈的样子,她别提多开心了。 过了一会,李妈妈这才轻叹道: “二爷,还请念在她是老太太身边的老人,给她一个体面,另外,容老婆子多说一句,虽她有重大过错,可再怎么说,也是为了二爷你好。” “另一个,尊卑礼数,不可逾越,这是老太太经常提及的,还望二爷多重视一些,你房中的丫头们,有时候确实太放肆了,该管教管教,不然我们都不好向老太太,太太交代。” 贾宝玉放下碗筷,看着她正色道: “嗯,奶娘你说的没错,规矩就是规矩,史嬷嬷有错就该受罚,晴雯她们太放肆,也该受罚。” “既如此,史嬷嬷就让她明日回京去,我会写信告知老太太和太太原委,想来她们自会发落。” 原本贾宝玉并不想处置史嬷嬷,白天的事情就此揭过,可既然非得找李妈妈来向他施压,那就不能怪他不讲情面了。 晴雯听到这个处置结果,长舒一口气,只觉得大快人心,暗自窃喜。 不过,贾宝玉的目光突然来到她身上,带着几分严厉之色: “晴雯太放肆了,有违一个一等丫鬟的本分,从现在起,降为二等,袭人几个,我也会严厉警告她们,请奶娘放心。” 这话一出,晴雯原本的窃喜瞬间没了,瞬间跌入到了低谷,惊愕地看着贾宝玉,完全没想到贾宝玉竟然还会处罚自己。 内心逐渐变得冰凉,俏脸上也没了血色,紧盯着贾宝玉,以为自己听错了。 而李妈妈则笑呵呵地说道: “如此才好,二爷真是明辨是非,公正无私,老婆子我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说罢,便起身告辞,贾宝玉则吩咐小丫头相送。 恰巧这时,袭人她们吃完回来,见到李妈妈出来,皆有些惊疑,纷纷向其问好。 可李妈妈只是轻描淡写地扫视了她们一眼,便离开了,让袭人她们只觉得很是莫名。 待走进正房,看到晴雯失魂落魄的神色后,这才知道出事了。 “出何事了?”袭人担忧地询问了一句。 贾宝玉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袭人当即心安,又领会了贾宝玉意思,带着众多丫鬟鱼贯而出。 不过半响,屋中就只剩贾宝玉和晴雯两人了。 贾宝玉来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只觉得冰凉凉的,顿时心疼。 可晴雯却立马将手抽出,冷冷地看着他: “我如今可是二等丫头,当不得宝二爷你如此亲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不知廉耻勾引你呢。” 贾宝玉听得哭笑不得,也不顾她抗拒,紧紧抓住她的手,任由她怎么反抗都无法挣脱。 又见她满眼恨意,贾宝玉反问一句: “我刚刚跟你说过的话,你这么快就忘了?” 晴雯愣住了,不明白贾宝玉什么意思。 贾宝玉便接着说道: “史嬷嬷毕竟是老太太身边的人,要处置她,自然得公正一些,不然老太太那里不好交代。” “虽说是她多管闲事,可你们确实被她抓了个正行,不罚你们,自然会有人不服,说不定会去老太太面前说,是你们几个教唆我这么办的。” “你觉得老太太、太太听后,会怎么想?” 听到这里,晴雯已经彻底平静了下来,目光直盯着眼前的俊美主子看。 贾宝玉见她总算是明白了一些,长呼一口气,将其手放在胸口处,像是想捂热一样,又接着说: “虽然我说将你降为二等丫头,可那只是做给李妈妈看的,你放心,你的月钱仍旧不变,亦是我房中四个大丫鬟之一,没人替代得了你。” “待过段日子,风波彻底过后,我寻个缘由,再提你为一等丫鬟便是。” 听贾宝玉说的真切,晴雯原本冰凉的内心,瞬间恢复如初,又从手处感受到他胸口处传来的热量,更为感触,泪眼朦胧地说道: “二爷你…你若有这等想法,为何不早些说,害得我以为二爷…你嫌弃我了。” 贾宝玉见状,伸手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轻声道: “我也没想到,那史嬷嬷竟然还会去找李妈妈,你也知道,李妈妈是我的奶娘,当着她的面,我难道还先跟你商议一番不成?” 这话瞬间让晴雯‘噗嗤’一声,破涕而笑,也因笑了,眼角真的流下一滴眼泪来。 贾宝玉忙替她擦拭掉,又道: “好了,这次教训足够大了?此后要闹,也得先让小丫头在外头看着些,还有说话要留一些余地,切莫如此冲动。” “南边倒还好,最大不过一个奶娘,我可护你们周全,可回了京城,什么奶奶、太太的,还有个老太太在上,我这个后辈未必能拂逆她们所有心思。” 听到这里,晴雯这才明白,贾宝玉有多么护着自己了,回想起早上自己的举止,方明白自己错得有多厉害。 还好这里是南边,若是在京城,老太太听闻这样的事情,她恐怕就不是降为二等丫鬟这么简单了的。 如此说来,贾宝玉明着降她为二等丫鬟,实则是为了保全她! 明白贾宝玉的用心良苦后,晴雯愧疚不已,刚刚她还一味的埋怨贾宝玉,根本不理解贾宝玉为何要这么处罚她,明明她才受委屈之人。 这时方彻底明白过来,内心一阵颤抖,凝视着贾宝玉,说道: “多谢二爷,此后我定将谨守本分,再不会恣意妄为。” 贾宝玉听了,微微一笑,忍不住抱了一下她,想着用自己的方式来温暖她。 第36章 柔解婢女情意渐升 眼见贾宝玉突然抱住了自己,晴雯内心跳动得厉害,浑身僵硬住,一动不敢动。 跟在贾宝玉身边多年了,自然少不得一些肢体接触,像是拉手都是最基本的。 可是,二人相拥,这还是头一次,这让晴雯心乱如麻,各种情绪一时涌上心头,很难用言语形容。 好在贾宝玉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抵触情绪,只抱了她一下,就松开了她,这才让她逐渐恢复心绪。 又听贾宝玉笑着安抚: “好了,事情都过去了,好好去休息一夜,明早起来,便彻底翻篇。” 晴雯也跟着露出笑容,俏脸上瞬间布满明媚娇艳之色,让贾宝玉看得一阵失神。 “二爷,那个新来的,你打算让她做什么?” 突然,晴雯问了一句。 贾宝玉回过神来: “新来的?谁?” “香菱啊。” 听到晴雯提及香菱,贾宝玉挑了挑眉头: “自然和你们一样。” 晴雯听了,很是失落: “我就知道,二爷你降我为二等,就是为了让她替代我的。” 贾宝玉闻言,哭笑不得: “你胡说什么,你是你,她是她,谁也无法替代谁。” 其实晴雯刚刚就已经想明白了,贾宝玉降她为二等丫鬟,全然是为了保全她。 眼下询问,不过是试探贾宝玉的心思。 听到这番确切的回答后,她心里便更加高兴了,嘴上却说道: “可是,二爷你身边就只有四个大丫鬟的名额,多出一个,怎么安置?” 贾宝玉听出了几分言外之意,轻点了一下她挺俏的鼻尖后,回道: “谁说我身边只能有四个大丫鬟的名额?若我想,向老太太、太太明说,八个十个也有。” “你呀,就是喜欢多想,我刚说过,谁也替代不了谁,你们几个,除非自己提出离开,不然,我绝不会放你们任何一个走的。” 这话一出,晴雯心里便算是彻底安定了下来,霎时嫣然而笑。 看了看贾宝玉后,便想起什么来,朝外头喊道: “二爷已经用完膳了,你们快些进来收拾,麻利的。” 话音一落,外头便有小丫头回应,进来收拾桌上的碗筷等物。 跟着进来的还有袭人、茜雪、麝月三人,见晴雯恢复如初,三人都长松一口气,便开始各自忙活起来。 贾宝玉又吩咐道: “袭人,香菱就先跟着你住,从我那里拿些银子出来,替她置办一些衣物、日常用物、胭脂水粉等。” “从明日起,让她先跟着你做事就行。” 袭人听后,拉着香菱来回应。 待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贾宝玉便安静地坐在书桌前读书。 这是前世就养成的习惯,为了应付考试,有时候凌晨都在用功。 穿越过来后,贾宝玉深知科举之艰难,所以依旧保持着这样的习惯。 好在有‘通灵宝玉’的辅助,他不用记太多的书本内容,唯一要练习的,就是怎么去做八股文。 八股文需要大量的练习,这对于前世是名牌大学毕业生的他来说,倒也并不难。 其实两年前,他的八股文水平就已经很不错了,在他自己看来,不说名列前茅,至少中举是没问题。 只可惜,因为其他的原因,让他落榜了。 虽说这不是他自己本身实力而造成的,可夜里挑灯夜读的习惯,一直保持着。 最主要,前世有互联网,又有非常丰富的业余生活和各种各样的娱乐方式,让他想早睡,几乎很难做到,而这个时代,他似乎只能挑灯夜读。 “袭人姐姐,这都快亥时了,二爷还不睡么?” 守在外头的香菱,这时都发困了,看了看里头依旧用功的贾宝玉,小声向袭人询问。 袭人打了一个哈欠,望了一眼贾宝玉,满脸的敬佩之色: “二爷一直都是如此,从他读书以来,就没早睡过的,不然也不会八岁就中了秀才。” 香菱听出了她语气中骄傲之意,跟着有些佩服,又看着书桌后一排排的书,眼中闪过几分渴望。 袭人以为她困了,便小声道: “你若困了,便先去休息。” 香菱微微摇头,看着那些书发愣。 这些年漂泊四处,让她见识了不少,最想的是读书,常想着若是她也能看懂书该多好。 “茶凉了,重新沏一壶来。” 突然,听到贾宝玉的吩咐。 袭人下意识便要起身,却被香菱抢了先: “袭人姐姐,我去,你且坐着。” 说话间,已经先去沏茶了。 这让袭人愣了愣,心想着这香菱还真是个勤快的,此后她们也能更轻松一些了。 半响,香菱端了新茶进去,来到贾宝玉面前,轻声道: “二爷,茶来了。” 贾宝玉微微点头,待看到是她后,倒先愣了一下,半响后,笑着回了一句,这才继续写作。 原本送了茶来,香菱就该退下了,可一看到眼前一排排的书,她就很是向往,竟一时挪不开脚了。 正在用心制艺的贾宝玉,恍惚间看到有人影在,下意识瞥了一眼。 见是香菱,很是惊讶,待看到她正望着书架上的书发愣后,瞬间明白了什么,问道: “香菱,你想看书?” 香菱惊到了,如同偷东西被抓了一个现行,浑身微颤,立马低头告罪: “对不起,二爷,我这就退下。” 贾宝玉道: “且住,我没责怪你,只是想问你,是不是想看书?” 香菱听后,讶异地看着他,见他不似说笑,颤抖着回道: “是,可是我不识字……” 贾宝玉笑道: “无妨,你若真想看,我可教你识字读书。” 这话一出,让香菱觉得如听到了九天之上传来的福音,满脸不可置信,浑身颤抖着。 过了好一会,这才问道: “二爷,你…真的肯教我?” 贾宝玉微微一笑: “自然,我何必骗你,将盘子放下,我先教你识字。” 作为一个正儿八经的秀才,贾宝玉自然有这个底气教人识字。 而对于香菱来说,从小就羡慕大户人家的人可以读书,她期待着有一天,自己也可以读书写字。 眼下贾宝玉不仅将她从拐子手中搭救出来,而且还愿意教她识字,让她有种说不出的感触,就如做梦一般。 也正因如此,对贾宝玉十分信任和感激,此刻恨不得将心都掏出来回报贾宝玉。 而对于这来之不易的识字机会,自然是极为珍惜,贾宝玉所教的一点一滴,皆认真记在心中。 为了教她识字写字,贾宝玉免不得手把手教她,自然也免不了亲密接触,二人之间的情意也逐渐升温。 第37章 都得听甄家的指示 夜晚。 位于金陵城中心偏西北的位置,有一座大的府邸,金碧辉煌,富丽堂皇,如同宫殿一般。 这就是甄家府邸。 只因甄家曾接驾过南下巡视的太宗皇帝,所以甄家府邸是按照行宫的规格修建。 前后经过几次的翻修,到如今,便成了颇大的规模,在整个金陵城里,除了东安王府,也就他们甄家府邸最大最为宽大富丽了。 贾家的祖宅在甄家府邸面前,都如大巫见小巫一般。 虽此时已经天黑,可整个府邸内灯火通明,如同白昼一般。 府内下人繁多,正有条不紊地在走动着,显得颇为繁荣昌盛。 在府后的一间阁楼中,甄家现任家主甄应嘉,正坐在上首,听着一人通禀什么。 只见甄应嘉身着宽大的褐色貂绒锦袍,看起来四十好几的年纪,面白脸阔,眼睛虚肿,脸上有不少横肉。 听他轻问一句: “你是说贾宝玉也是那书档的东家?” 下首一人恭敬回应: “回老爷,正是如此,这是他亲口对小人说的。” 这人正是此前贾宝玉在陈绶昱府上见过的朱放冬,也就是陈光福开的书档房东。 得到确定回复,甄应嘉眉头紧皱: “如此说来,贾家抢在老爷我面前,拉拢了陈绶昱?” 朱放冬微微抬眼,看了甄应嘉一眼,又急忙低头,回道: “老爷,以小人之见,此事和贾家未必有关,恐只是贾宝玉自己的举动。” 甄应嘉听了,颇为不解: “哦?此话怎讲?” 朱放冬又道: “老爷,小人去打听过了,贾家在南边就没什么能够做主的人,倒有一个新任的应天府府尹贾化,可此人和贾宝玉未有太深交集。” “小人今日见贾宝玉时,也只看到了他一人,因而小人以为,此事和贾家无关,全是贾宝玉自己的主意。” 这话一出,甄应嘉皱眉沉思起来,片刻后,这才询问: “听闻贾宝玉比我们家宝玉大一岁,两年前就中了秀才,得了莫大的名声,今日他这般阻拦,又是为何?” 朱放冬小心翼翼地猜测: “如果小人没猜错的话,应该和两年前的院试有关,那年点贾宝玉为头名案首的人,正是陈绶昱这个学政。” “或许正是因此,二人便有了来往,今得知老爷要逼迫陈绶昱,这才出面制止。” 听了这话,甄应嘉咬了咬牙,脸色微沉: “真是岂有此理,他贾宝玉算的了什么东西,也敢阻拦老爷我做事?” 说着,瞪大脓肿眼睛,盯着朱放冬: “还有你,一听是贾宝玉,就慌了神,没了主意,竟巴巴地就这么回来了,真是没用的东西!” 眼见甄应嘉发怒,朱放冬吓得跪在地上,告罪: “老爷恕罪,小人无用,当时一听他是贾家的宝二爷,便彻底慌张了。” 甄应嘉又骂道: “废物!且先不提陈绶昱,如今有贾宝玉的掺和,你说,那书档怎么处置?” 朱放冬战战兢兢地回道: “请老爷放心,那些书籍小人定会想办法拿回来,不会让贾宝玉看到。” 甄应嘉满脸阴沉地盯着他: “不仅那些书要处置了,那书档本就一个堂口,若引起别人注意,老爷第一个砍你脑袋!” “老六亲点冯示宪来南边,八成是打算来对付我们甄家的,千万不可让冯示宪知道,那些书和我们甄家有关。” “另外,让下面的香主等人都收敛一些,不得被冯示宪抓住把柄,不然,老爷可不会搭救他们任何一个!” 听到这番警示,朱放冬额头上冷汗直冒,不敢有丝毫的迟疑,恭敬应承: “是,小人定如实传达老爷的旨意。” “只是如今有贾宝玉的掺和,小人不知该如何收回那书档了。” 甄应嘉没好气地斥责道: “废物!你当初怎么卖给陈光福的,如今怎么买回来不就好了?” “那书档本就是为了掩饰堂口,根本不可能盘活,你给陈光福四百两银子,他肯定巴不得卖给你。” 朱放冬听后,连连点头,不敢再多言。 说完这事,甄应嘉也不再多说什么,屋中陷入了沉寂。 朱放冬跪在地上,没听到甄应嘉的指示,不敢起来,又不好自己请示,只得忍耐着。 良久,才听甄应嘉指示道: “盯紧陈家叔侄,尤其是陈光福,这小子既然见过那些书,说不定会起疑心,你得早做准备。” 朱放冬长松一口气,甄应嘉若再不说话,他就快要撑不住了,急忙回应: “是,小人定照办。” “老爷,恕小人多嘴,这贾家和咱们甄家是世交,若是贾宝玉真想做些什么,老爷何不做个顺水人情?” 话音刚落,甄应嘉便冷哼: “哼!世交是世交,可贾家的手伸得未免也太长了些,这里是江南,不是京城。” “在江南地界上,不管是龙还是虎,都要乖乖听我们甄家的,若敢不听话,老爷我管他什么世交,一样不给面子。” “朱放冬,你可听好了,这次老爷我可以饶你一次,倘若下次,你见了贾宝玉,仍旧没了主见,就休怪老爷我无情!” 最后的警告意味非常浓,吓得朱放冬急忙磕头: “小人明白了,定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甄应嘉轻瞥了他一眼,挥手让其退下。 朱放冬如蒙大赦,抹了抹额头后,咬牙起身,躬身后退,退至门口,方敢转身。 …… …… 江南节府。 夜间,冯示宪正批阅着文书,这时牟楠承从外头进来,恭敬行礼。 冯示宪见是他,先摆手示意不必多礼,又询问道: “牟先生,那三人可走了?” 牟楠承回道: “回东翁,已经走了,听门口的门子说,天才刚黑,三人就没了踪影。” 冯示宪微微呼气: “走了就好,本官就怕他们死缠着不放啊。” “对了,牟先生,前番你还说,要节府亲自接手此事,为何突然又改变主意,竟让本官理都不理他们?” 牟楠承斟酌了一下,回道: “东翁不是觉得,这三人去告状,必然会有好的结果吗?” “可结果就是,三人被陈绶昱这个学政当堂革除功名,如此一来,三人自然已经成了无用的弃子。” “若东翁一定要帮他们,不仅无法让贾宝玉获罪,还可能得罪陈绶昱这个学政。” 这话让冯示宪有些听不明白: “先生不妨说透一些。” 牟楠承便接着解释: “今日公堂上,贾雨村亲自审判此案,证据确凿,公正无私地判罚了三人,东翁若想帮他们三人翻案,何其之难。” “另一个,据属下所知,陈绶昱这个学政,乃是前太子党羽,后因前太子被皇上弑杀,成了无党之人。” “眼下东翁南下赴任没多久,正是需要拉拢人心的时候,虽说陈绶昱明年任期便到,必然回京,可他本是礼部右侍郎,足够东翁您拉拢,因此绝不能得罪。” “他当堂革除了左吉右三人的功名,若东翁您私下接触这三人,还想替他们三人翻案,岂不是彻底得罪陈绶昱?给东翁多树立一个仇敌?” 第38章 小书档牵连深重 听完牟楠承的解释,冯示宪脸色微变,眼神闪了闪,沉声问道: “若是左吉右三人心怀怨怼,将本官让他们做的事情,抖漏了出来,又该如何?” 牟楠承平静地回应: “东翁放心,这三人不敢乱说,如今他们三人没了功名在身,不过一介白身,他们说的话,谁信?” “其次,贾雨村判了他们监押一年,一年以后,说不定东翁已经在江南站稳了脚跟,那时东翁就更不用担心他们说出来了。” 听了这话,冯示宪放下心来,微微点头: “嗯,还是先生思虑周全,也正如先生此前所言,有贾雨村在,贾宝玉根本就不会有事。” 牟楠承则轻叹: “也怪左吉右三人无能,公堂之上,竟什么话也说不明白,一直被贾宝玉牵着鼻子走。” “他们若咬死说,薛蟠是受贾宝玉教唆,或许这案子,没这么容易了结。” “东翁也可借机插手此事,一来对付贾宝玉,二来给贾雨村这个府尹一个下马威。” “只可惜,这三人毫无辩解能力,竟就这么认罪了。” 冯示宪听了,也觉得可惜,微微摇头后,又问: “牟先生,既然这次没能让贾宝玉功名受损,接下来又该如何?” 牟楠承思索了一会,回道: “东翁不必忧心,按照属下此前的推测,皇上必然不想让他中举,既然东翁已经上奏,想来明年乡试的主考官,定会带着皇上旨意而来。” “在这期间,东翁什么都不用做,只待明年乡试主考官一来,东翁私下一问便知。” 冯示宪眼神微亮,片刻后,又迟疑问道: “如此说来,就这么放过贾宝玉不成?牟先生你不是说,让本官革除他的功名才好吗?” 牟楠承则轻叹: “若昨日东翁听属下之言,接手此案,自然可以借机革除贾宝玉的功名,可是东翁选择了观望。” “那就只能另谋他法了,如今随着他作的诗流传开,名声必将更盛,这时候想再要革除他的功名可就不容易了。” 说话间,牟楠承见冯示宪似乎很是不甘心,停顿了片刻,话锋一转: “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得等贾宝玉自己犯错。” 冯示宪疑惑问道: “等他自己犯错?” “没错,如今他盛名之下,只有犯了大错,方可对其施以雷霆重击。” 听到这里,冯示宪知道,这种机会几乎是不可能存在,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毕竟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牟楠承看了他一眼,便明白了他的心思,急忙转移话题: “东翁,属下今日得知了一个情况,或许就是东翁破局开端!” 冯示宪听了,盯着他急促追问: “先生快说,什么情况?” “属下得知,今日有甄家门人,去了陈绶昱的府上,出来时,满脸不忿,神色匆匆,像是不欢而散。” 听到这个情况,冯示宪内心一动,接着问: “哦?如此,能说明什么?” 牟楠承缓缓解释: “东翁南下前就应该听闻过江南甄家的名头,甄家借着接驾太宗皇帝的名头,在江南作福作威,凌驾于一众衙门之上。” “又因如今后宫里,还有一位地位崇高的甄家老太妃在,愈发的肆无忌惮。” “凡江南官场上的人,哪个敢不听他们甄家的号令,必将落得罢官停职,甚至锒铛入狱的下场。” 冯示宪脸色变得极为凝重,接话道: “没错,甄家荼毒江南官场,插手各行各业,已经将江南当做是他们甄家的地盘了。” “皇上对此尤为不满,却又因老太妃之故,对甄家投鼠忌器,这才钦点我为江南节度,就是为了对付甄家。” 说到这,紧盯着牟楠承: “牟先生,你是本官最信任的人,还请牟先生献策,助本官拿下甄家,本官定全力采纳先生计策!” 牟楠承微微躬身: “东翁对属下有知遇之恩,属下自当尽心尽力辅佐。” “今日,甄家门人去陈绶昱府上,如果属下没有猜错,这人八成是去威胁陈绶昱为甄家办事的。” 冯示宪听后,微惊: “甄家还真敢啊,连陈绶昱这样的京官都敢动?” 学政并不是固定官职,品秩也不固定,一般由皇帝钦点,多为六部官员,如侍郎、郎中、员外郎等。 三年一个任期,到期便可回京,所以理论上还算京官,不是地方官员。 牟楠承则轻叹: “东翁既知甄家行举,还有什么他们不敢动的?” “属下之所以如此推测,是因为还有一个情况,陈绶昱有一个亲侄儿,名陈光福。” “这陈光福屡试不中,至今连秀才都没考上,便去开了一家书档,这书档的房东,正是这甄家的门人。” “陈光福是个愣头青,哪里懂开书档,属下派人去打听清楚了,那书档现在已经是关门的状况。” 冯示宪听到这里,当即明白了什么: “先生的意思是,甄家是借陈光福,来要挟陈绶昱?可是,一家书档,如何能让陈绶昱妥协?” 牟楠承微微皱眉: “这一点,属下也还没弄明白的,不过,对于东翁来说,都不重要,只需要知道,这家书档的生死,关乎着东翁破局。” 冯示宪颇为不解: “此话何意?” 牟楠承接着解释: “属下推测,如果这家书档能够好起来,那么甄家门人就没有底气再去要挟陈绶昱。” “如此,东翁只需出手帮陈光福,陈绶昱知道后,自然会承东翁好意。” “如此一来,不仅拉拢了陈绶昱,而且还破了甄家的险恶用心,也能让江南官场上的官员们看看,东翁的能力和决心,局势也将此发生改变。” 这话一出,冯示宪眼神大闪,抚须思索了起来,片刻后,追问: “如此说来,本官需要去帮陈光福?该怎么帮?” 牟楠承笑道: “这个容易,东翁只需去一次那书档,当面说这书档的书好就可以了。” “以东翁的身份,屈尊于小书档里叫好,这书档自然会起死回生的。” “如此一来,书档活了,甄家自然没了要挟陈绶昱的底气,而陈绶昱也会明白,这是东翁传递的好意。” 冯示宪听完,很是满意,轻轻点头: “嗯,好,就按先生之言办。” 第39章 噱头标题引人气 “一书生醉酒后,竟与动物同房了?” “三更半夜,一男一女不得不说的故事?” “为了给心上人报仇,书生竟然狂吃动物的口水?” “若想知道这些故事到底怎么回事,请移步城南光福书档了解详情……” 近两日,金陵城里突然有人传起了一些奇怪的噱头,惹来众人好奇,毕竟猎奇是每个人的本性。 这就是贾宝玉想出来的办法,用噱头吸引他人的注意,这种噱头十足的话题,必然会惹来不少人前往书档购买。 当然,他的目的自然不是为了骗人去买什么话本,而是吸引人来到书档里。 只要书档有了人气,接下来的举动,才是至关重要的。 “宝二爷,您看,这些话本都在这里了。” 位于城南一个小巷子中,名为‘光福书档’的店铺里,陈光福指着角落处堆满的话本,满脸无奈地朝着贾宝玉说道。 贾宝玉笑了笑: “很好,这些就是我们书档的第一桶金。” 陈光福很是不解:“宝二爷,什么是第一桶金?” 贾宝玉也不解释,反问: “对了,朱放冬说这里有禁书,在哪呢,拿来给我看看。” 陈光福脸色微变,急忙劝说: “宝二爷,还是别看了,我准备拿去烧了,禁书没什么好看的。” 可对于贾宝玉来说,他正想见识一下,这个时代的禁书到底是怎样的,因此对于陈光福的劝说,并不在意,反而坚持要看。 陈光福无奈,只得拿了一本来递给贾宝玉。 贾宝玉接过一看,和普通的书籍基本没什么区别,只不过页数较少,封面上并无字迹。 在他看来,这是一本再平常不过的书,怎么就成禁书了?莫不是一些少儿不宜的内容? 带着几分疑惑,翻开看了起来。 待看到扉页上的内容后,贾宝玉神色微滞,只见上面写着: “君权乃神授,皇帝乃神明之子民,亦受神明掌管。” 看到这行字,哪里还不明白,这书为何会是禁书了,竟然敢说皇权是神明授予的,岂不是将皇权置于神权之下? 换做是哪个皇帝在位,也不可能让这样的书流传于市面。 又翻了几页,略微地看了看后,贾宝玉发现,这书就是贬低皇帝,推崇一个名叫‘无隍神’的神明,似乎是什么宗教的教义。 便询问陈光福: “陈兄,这书到底什么来头?” 眼看着贾宝玉神色平静,陈光福这才长松一口气,接话道: “我知道的也不多,只听说,是无隍教的人编印的,不知什么时候就在这里面藏着了。” “无隍教是邪教,早被朝廷明令禁止的教派,这些书也不知从哪里来,按理不该有人敢印出来才是。” 贾宝玉听后,眼神微闪,内心一动,想到了什么。 朱放冬是甄家的人,甄家为了逼迫陈绶昱,所以从陈光福身上下手,这书档就是甄家特意为陈光福准备的陷阱。 也就是说这些禁书有很大可能是甄家准备的。 那么传闻中的邪教‘无隍教’莫非就是甄家在幕后谋划出来的? 贾宝玉可是很清楚的知道,原着中,甄家是第一个被抄家的。 现在看来,甄家先是逼诱陈绶昱这样的朝廷大员,又和什么‘无隍教’有关,如此作死,难怪皇帝要抄他们的家。 拉拢朝廷大员,无异于结党营私,这对于皇帝来说,自然很不想看到,更别说,甄家拉拢官员,似乎不仅仅只是为了私利。 至于‘无隍教’就更难让皇帝容忍了,如果这无隍教背后真是甄家,想必皇帝恨不得立马将甄家抄了。 想到这里,贾宝玉知道,贾家必须得远离这样的作死的‘队友’,以免被牵连。 最主要,贾家自身就有一堆问题等着贾宝玉去解决,如果还和甄家有所牵连,那罪责麻烦就更大了。 因而,对于贾宝玉来说,眼下似乎要想办法和甄家撇清干系才好,最好是所有人都知道,贾家和甄家决裂了。 该从何处入手呢? 就在贾宝玉愣神思索之时,书档外来了不少人。 “你们说一书生醉酒后,竟与动物同房了,是什么书啊,快拿出来看看。” “对对对,还有三更半夜,一男一女不得不说的故事,到底是怎样的故事?” “书生为了给心上人报仇,竟然狂吃动物的口水?到底怎么回事啊?” “……” 众人一番嚷嚷,让书档中的陈光福压力骤增,吓得不敢出去了,迟疑地看着贾宝玉。 贾宝玉则给了他一个安稳的眼神,随手拿起角落堆积的话本,便走了出去。 “你们要看的故事就是这个。” 来到众人面前后,将话本递给他们看。 这些人都是抱着猎奇心来的,眼见贾宝玉拿出了话本来,疯抢着看。 可很快,众人就发现上当了。 “这不就是书生和狐狸精的故事吗?” “这故事早就烂俗了,你们故意骗人啊?” “竟然敢骗我,看我不去官府告你们书档!” 众人情绪激动,有种被欺骗的感觉,还有人扬言要去官府告发。 陈光福见此,脸色骇然,十分的惶恐。 而贾宝玉对此早有准备,高声笑道: “诸位,请静一静,听我一言,可否?” 见贾宝玉喊话,有人平静了下来,想看看贾宝玉还有什么辩解的,也有人怒视着贾宝玉,骂骂咧咧。 虽然贾宝玉如今才十岁,可因身高已经和十四五岁的人差不多高,又故意打扮得成熟些,因此看起来就如十六七岁的人一般。 光看外表,是个俊朗的年轻公子,因而也没人质疑贾宝玉的身份和年龄。 贾宝玉见众人安静了一些,接着说: “狐狸精也是动物,那么书生就算是和动物同房了,而且话本中,确实说过,书生和狐狸精夜里苦斗树精的事情。” “至于书生狂吃动物的口水,他因受伤,吃了很多燕窝补身体,而燕窝就是燕子的口水啊。” “如此说来,诸位还觉得我们骗人吗?” 众人听了,皆愣在了原地,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竟找不出什么话来辩解,因为贾宝玉说的确实有道理。 过了许久,才有人接着不忿怒斥: “你…这分明胡说狡辩,哪有你这样骗大家的,快跟我去官府明说!” “就是,为了来你们这破书档,浪费我多少时间,你们若不给个说法,定叫你们这破书档关门。” 贾宝玉听后,沉稳地摆手: “诸位不必恼怒,我们并未骗人,只是将书中的内容换一种说法,为了弥补各位的怒火,本书档,愿意赠送此话本给诸位!” 这话一出,众人再次愣住了,就连陈光福也愣住了,不明白贾宝玉这是打算做什么。 第40章 抚众绪顺卖新文集 听到贾宝玉竟然要赠送话本,陈光福愣住了,很是不解,直到贾宝玉示意他将话本都拿出来时,这才惊醒过来。 “二爷,这是为何?” 贾宝玉来不及跟他多解释,说道: “你按我说的去做就是。” 说罢,又吩咐书档刚安排的书童拿出了一个框子摆在众人面前。 只听贾宝玉又高声喊道: “诸位,今日来我们书档的,不仅可领一本书本,还可以再抽一次奖。” “中奖者,可任选书档的一本书。” 众人听了,再一次愣住,实在是贾宝玉说的话,跳跃性太大,让他们一时间有些难以消化。 “不仅可以领一本话本?还可以抽一本书的奖?” 有人终于忍耐不住问了起来。 贾宝玉自然是肯定点头: “自然,想要抽奖的,可先领一本话本,再领一个号牌,每隔半个时辰,会当着所有人的面,抽取最幸运的那个人。” 说话间,贾宝玉指了指书童身边的框子,又详细讲解了一遍抽奖的规则。 无非就是所有号牌放在一起,随机抽取一个出来。 这对于来自现代社会的贾宝玉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东西,可对于这个娱乐活动匮乏的古代来说,还挺新奇的,众人纷纷显露出了很大的参与兴趣。 虽然这话本里的故事早已被他们熟知,可有便宜谁不占,送的,不领白不领。 更别说,还有可以抽奖,中了的话,还能进书档再挑一本书,既然来都来了,何不试一试运气? 很快,众人便争先恐后地要领话本抽奖。 倒是陈光福满脸肉疼,这些话本可是他花钱买来的,本还打算借此赚大钱的。 贾宝玉见他如此神色,笑道: “陈兄,不必如此心疼,这些话本对于咱们来说,根本就是累赘,不如白送给客人,如此才能吸引更多的人来此买书。” 陈光福听后,仍旧有些担心: “不是我信不过二爷你,这次他们听说可以领书,自然踊跃参与,可下次,不送话本了,又该怎么办?” 贾宝玉嘴角轻扬: “送话本,只是为了打响咱们书档的名气,接下来才是重点。” “你看这些来咱们书档的人,绝大部分都是书生,而书生中大部分都是科场考生,咱们只需要卖往年中试者的文章,不怕没人买。” 这话听着有道理,可陈光福依旧有很大的顾虑,当即反问: “可是,历年的中试者的文章,咱们手中也没有,该去哪里弄来?” 贾宝玉听后,朝外头喊了一声,便看到一些人抬着众多书籍进来,一股墨香气味扑鼻而来,显然是新印没多久的书。 这些新书不仅引起了陈光福的注意,也引来在场其他人的注意,众人纷纷猜测,这些是什么书。 “掌柜的,这些都是什么书?可也是领的?” 有人忍不住问道。 贾宝玉笑着回应: “这些书籍里,有历年中试之人的文章策论,从县试起,府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一应俱全。” “如诸位中,有人想要应考,我以为,可以买一本回去当做参考。” 众人听了,皆是惊讶不已,很是不信,这本书籍里,竟然可以集齐这么多考试的文章,当即有人质疑: “是不是真的?你可不能骗我们?” 贾宝玉沉稳表明: “众人当面,我们又岂能作假,若是其中内容和我说的有半点差别,你们只管去官府告状。” 听到贾宝玉这么承诺,众人先信了几分,可终究没看到内容,还抱着观望的态度。 贾宝玉便让人先拿一本出来给众人展示。 眼看其中却是囊括了众多考场的文章策论后,大感意外,也颇为惊喜,有人只当如获至宝。 毕竟八股文可不是光靠死记硬背就能作得好的,如果有中试者的文章作为参考,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难得的书籍了。 其实其他书档也有类似的书籍,只不过内容没有眼下卖的齐全。 更重要的是,他们来都来了,见到有这样的书本卖,自然是想买的。 “多少钱一本?我要买。”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有人问价格要买了。 贾宝玉见此,内心一阵欢快,报出了一个价格: “二两银子一本。” “什么?这么贵?” 一听这个价格,瞬间打消了不少人的积极性,平常的书籍,几十文就能买到,贵者不过数百文。 眼下这书籍,竟然要二两银子一本,当即有人打了退堂鼓,觉得太贵了。 一旁的陈光福也终于醒悟了过来,正是高兴之时,却听到贾宝玉报出了二两银子的价格,兴奋之色瞬间消退,看着贾宝玉问道: “二爷,这个价格是不是太高了?” 说完,看向众人,见众人皆是迟疑不定,更加确定价格定贵了。 贾宝玉则挑眉: “物以稀为贵,如果不定高一些,如何卖得出去?” “放心,这么齐全的文集,绝对不缺买家,你就等着看好了。” 眼见贾宝玉如此自信,陈光福也不好再说什么。 毕竟,如今这书档其实已经算是贾宝玉的,况且到眼下,贾宝玉的所有举措,都让他眼花缭乱,根本无法理解,可结果却让他大开眼界。 尤其是眼下要卖的文集,更是让他惊讶不已,作为闯过科场的他来说,自然明白,想要集齐如此之多的中试文章和策论,非常难,一般人还真做不到。 而贾宝玉之所以能够做到,完全归功于跟着他穿越而来的‘通灵宝玉’。 通灵宝玉带有扫描储存的功能,贾宝玉只需要轻轻扫描一遍,便可以完全记下。 又因他要应试,所以这些年四处看了不少文章策论等,都被通灵宝玉‘记载’了下来,眼下他不过是‘拿’出来用了而已。 也正如他说的一样,二两银子的价格,确实有点高了,一般的书生未必舍得买。 可架不住金陵城里的人口基数大,城内富庶的人家也还挺多,能够在省府住下读书的书生,还是有不少人买得起的。 过了一会后,就有第一个书生掏钱买了,接着便是第二个第三个。 眼看着买文集的人越来越多,一些原本觉得贵的书生,竟然也咬牙买了一本。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竟就卖了二三十本了。 看到这个情况,陈光福惊讶地张大嘴,满眼敬佩地看着此刻显得云淡风轻的贾宝玉。 第41章 书档发展规划深远 新的文集价格虽贵,但是买的人却不少。 一则是因为文集的内容齐全,在不少书生看来,确实值这个价钱。 二则是因为别的人都买了,自己若是不买,岂不是落后? 最主要的,还是因为贾宝玉让陈光福传的噱头,已经吸引了不少人前来,名气已经打开。 加上送话本抽奖的活动,很是新奇,惹来不少好事者前来围观,让原本处于小巷子中的冷清书档,瞬间成了热门店铺。 贾宝玉也知道,一家书档想要一直维持高热度是不可能的,毕竟书本不是消耗品,而且这时候能识字读书的人本就不多。 不过也难不倒来自后世的他,在最开始准备入股这家书档时,他就已经想好了接下来发展之路。 最开始以噱头吸引顾客上门,再以赠送话本消退众人的怒火,接着以抽奖的形式吸引众人留下围观。 再顺势推出集合了众多中试者文章策论的文集,彻底打开局面,也将书档的名气打响。 同时,他也准备将抽奖的活动一直延续下去,只是和第一天不同,此后每天只开奖一次,维持一点小热度即可。 最后才是他准备的终极底牌,他打算发行这个时代独有的月刊杂志。 虽说这个时代识字的人不多,读书人少,能够花钱买书的人就更少。 不过,贾宝玉想的是,将月刊杂志发行到全天下,人口基数上来,自然也就不愁买家了。 而现阶段,最主要的自然就是口碑和名气,还有首刊的内容。 为此,他准备抛出一个争议性的话题,一句直到后世都没有定论的话。 除了内容外,还有就是印刷坊,如果没有自己的印刷坊,自然会受制于人。 因而,在‘光福书档’大卖文集的第四天,贾宝玉就向陈光福提出了,要成立专门的印刷坊之事。 这两天,传出去的噱头带来的热度已经消失了,因为大家都已经知道了,传的都只是噱头而已,不过就是一本此前大家都看过的书生与狐狸精的情爱故事罢了。 不过,依旧让‘光福书档’的名头让不少人听过,加上抽奖、文集等,每日光顾书档的客人,依旧络绎不绝。 虽然书档的位置极为偏僻,可并不是完全没有优势,偏僻就代表着幽静,而读书人最喜欢的就是安静。 为了发挥这唯一的优势,贾宝玉又让陈光福在书档里开辟一个静读‘雅’处,一个人看书终究会觉得有一丝孤独,若周围一堆人看书,就会越发有兴致了。 也因此,贾宝玉顺势推出了读书以及书档的会员制度,每日进来的每个顾客,可畅读一个时辰,如果是书档会员,自然可以永久畅读,直到打烊。 种种新奇的手段,让‘光福书档’这几天的营业额暴涨了不知多少,陈光福已经从最开始的震惊,到最后的麻木。 而且早就已经赚够了还债的五百两,甚至更多。 不过,听到贾宝玉说,要成立自己的印刷坊之事,陈光福还是有些迟疑: “二爷,一个小的印刷坊也需要至少千两银子,咱们现在刚挣回来一些,就投到印刷坊里,是不是太着急了?” “我觉得,现在还是找别人替我们印刷是最划算的,那文集一本也就五十文而已。” 贾宝玉则沉声说道: “你当其他书档的东家都是瞎子聋子吗?他们肯定也知道咱们卖文集的事情了,到时候去印刷坊盗印一份,就可以拿去自己书档卖。” “别太高估那印刷坊东家的底线,只要给了足够的银子,他们肯定愿意偷卖底稿的。” “其次,没有自己的印刷坊,总得受制于他人,光福书档如果想做大做强,就必须有自己的印刷工坊。” “还有一个,我准备发行《议林》杂志,先期需要保密,而且得先印刷出很多来,交给别人,终究是不放心。” 对于贾宝玉所言的杂志,陈光福已经听他讲过是何物了,此时听他说出来,并不惊讶。 只是觉得太过于匆忙,毕竟这才三四天的时间,就要准备弄如此之多的事情了。 不过,这些天书档翻天覆地的变化,陈光福看在眼里,他知道,这些都是贾宝玉带来的。 既然贾宝玉有如此安排和信心,陈光福最终也不再多言,恭敬应承着去办了。 …… …… 一家勾栏里。 薛蟠正同一群狐朋狗友在吃酒寻乐,突然间,朱放冬笑眯眯地走了进来,笑着和薛蟠打招呼。 “薛大爷,好兴致啊。” 薛蟠眯眼看了看他,认出了他来,笑着招手: “原来是朱员外,快请坐。” 朱放冬满脸堆笑: “薛大爷,在下不请自来,是有点事情和你说。” 薛蟠大大咧咧地回道: “说,何事?” 朱放冬看了看四周,见还有不少人在场,欲言又止。 薛蟠明白了过来,招呼众人先离开。 待众人都走了,便接着问: “朱员外,到底什么事情?” 朱放冬笑着反问: “听闻陈光福欠了贵府五百多两银子?” 薛蟠点了点头: “没错,这陈光福不就是朱员外你保举来我们家借钱的吗?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朱放冬笑了笑: “嘿嘿…其实我只是奉我家老爷之命,将其保举向贵府借银,如今陈光福既然欠了贵府的钱不还,薛大爷何不早些让他还钱?” 听了这话,薛蟠皱起了眉头: “朱员外,五日前,我确实逼他还债,可他根本没钱还,加上碰到我宝兄弟说情,我便再宽限他五日,明日便是最后的期限。” 朱放冬闻言,挑眉问道: “宝兄弟?可是贾家的宝二爷?” 一听说起贾宝玉,薛蟠满是骄傲: “没错,就是那个有着神童之名,最近又因诗扬名的贾家麒麟儿贾宝玉,他乃我亲姨表兄弟。” 朱放冬听得哭笑不得,他如何不知贾宝玉和薛蟠的关系,听到薛蟠如此介绍贾宝玉,只觉得好笑。 不过,薛蟠倒也没说错,贾宝玉不仅有神童之名,也因在勾栏里‘作’了一首脍炙人口的诗,近来在金陵城内广泛传扬,甚至整个江南仕林也有所耳闻。 如今众人皆知,‘今朝有酒今朝醉’说的就是金陵贾神通贾宝玉。 第42章 他得还一千二百两 听到薛蟠对贾宝玉的夸赞介绍,朱放冬只觉得哭笑不得,急忙摆手: “今日我来,并非为了宝二爷,只是想劝薛大爷,不如今日就去找陈光福要钱,如何?” 薛蟠听了,很是不满: “不行,说了好五日就五日,这可是我当着宝兄弟的面说过的话,岂能违背?” 朱放冬自然知道薛蟠素有‘呆霸王’的诨号,没想到,竟然会从他口中说出这样的话来,当即愣神。 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苦笑劝说: “薛大爷,不过相差一日的时间,你又何必如此死板?” “我可听说了,那陈光福一点银子都没凑到,再不去跟他要,我怕他会跑了。” 薛蟠则反驳道: “我可不是死板,只是遵守诺言而已,这陈光福和我宝兄弟相识,我就必须得给他这个面子。” 这话让朱放冬听得十分着急: “薛大爷,话不能这么说,你宽限了几日,已经是给陈光福莫大的面子了,眼下也可以说,宽限之日到了,不如今日就去,可行?” 薛蟠听出了他的急迫之意,迟疑地询问: “朱员外,你到底什么意思?为何来催我去收债?” 朱放冬满脸讪讪: “说来不怕薛大爷你知晓,是我家老爷的吩咐,他说那书档不能就这么白白空闲着,所以想早些收回来。” “薛大爷,不看在下的面上,看在我家老爷的面上,你可不可今日就去收债,算是帮帮在下,在下日后定将厚报。” 说着想到了什么,豪气地挥手: “还有,今日薛大爷你的酒水钱,权当是在下请了。” 眼见朱放冬抬出了甄家来,薛蟠也有些为难了。 江南甄家可以说莫大名头,薛蟠自然也知道,虽说他们薛家在金陵城里能够有点名声,可和甄家比起来,差太多了。 甄家的面子,他似乎不敢不给啊。 朱放冬看出了他的迟疑,便趁热打铁: “薛大爷,横竖不过提早一天,对于陈光福,你也算是仁至义尽,算不得失信,想来就算宝二爷知晓了此事,也无妨的。” 朱放冬之所以如此着急,是因为甄应嘉吩咐过他,让他用四百两银子从陈光福手中将书档收回来。 可朱放冬也算是个惜财的人,哪里舍得花四百两去收回来,因此便想着等过几日薛蟠向陈光福讨债时,他再去找陈光福,必然能够以更低的价格收回。 然而,‘光福书档’一天一个变化,从一开始众人寻噱头而来,到后来每天都有不少人光顾。 朱放冬是眼看着这位置偏僻的小书档‘起死回生’,可谓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他也没想到,这样一个偏僻的破书档,竟然真的会有人来光顾,并且人气越来越好。 如果按照这个势头,别说逼着陈光福降低价格,恐怕他想高价收回来,都收不回来了。 因此,颇为着急,这日再也忍不住了,便来找薛蟠,毕竟陈光福还欠着薛家的钱。 这时他只能期盼着薛蟠能够答应他,这样他就可以跟着薛蟠一起去,顺势提出收回书档的决定。 “好,看在甄老爷的面上,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过了一会,薛蟠总算答应了,让朱放冬长松一口气,急忙奉承了几句。 又爽快地替薛蟠结了账,恭敬地迎他上了马车,一起往‘光福书档’而去。 …… 没多久,马车就停在了光福书档前。 薛蟠刚下来,就看到人来人往的,还以为自己来错地方了,仔细看了看,才知自己没来错。 “我记得陈光福不是已经到了还不起钱的地步了吗,他这书档生意怎么这么好?” 带着疑惑询问后边的朱放冬。 朱放冬满脸无奈: “我亦不知怎么回事,只知道,就这几天,这小书档生意突然就好了……” 话还没说完,薛蟠似乎看到了什么,直接大声打招呼: “宝兄弟!” 朱放冬看了过去,只见贾宝玉正在书档里和陈光福说着什么,刚要说的话,自然也就憋了回去。 贾宝玉听到有人在唤自己,抬眼一看,发现是薛蟠,也颇为欣喜,倒不是因为见到薛蟠高兴,而是因为薛蟠不自然就会想起薛宝钗来。 待薛蟠走进一些后,笑着回应: “是薛大哥啊,近来可好?姨母和宝姐姐可好?” 薛蟠似乎很在意贾宝玉,满脸堆笑: “好,都好着呢,难得宝兄弟挂念……对了,你怎会在这里?” 贾宝玉本想解释一二,可很快扫到了他身后的朱放冬,内心一动,当即不多说,反问: “这个等会我再同薛大哥你细说,先说说你来这里做什么?” 薛蟠反应了过来,立马朝着陈光福说道: “陈光福,我给你宽限的时日已经到了,还钱!” 说话间,薛蟠还不忘紧张地看了看贾宝玉,似乎生怕贾宝玉发现时间不对。 陈光福则早有准备,微笑回应: “薛大爷稍等,该还的银子,我早就准备好了,来人……” 说着让人将银两从库房拿了出来。 “薛大爷,您清点一下,如果数目对了,还请将欠条归还,你我的账也就两清了。” 陈光福颇为沉稳地说道,有了银子,心里就有了底气,不似此前那么心虚了。 薛蟠看着眼前的银子,愣住了,环顾了四周,看了看身后的朱放冬后,这才说道: “好,难得你如此爽快,来人将欠条拿来。” 话音刚落,一旁的朱放冬急道: “薛大爷,且慢,债还没有还清呢,怎可还他欠条。” 薛蟠疑惑地问道: “朱员外,他欠我们薛家的银两,都在这里了啊,怎么还不算两清?” 朱放冬小声回道: “薛大爷,他还的只是本金而已,算上利息,应该多加一倍!” 这话一出,不仅薛蟠不可置信,就是陈光福也猛然睁大眼睛看向了他,贾宝玉则眯了眯眼,盯着他看。 一瞬间,朱放冬感受到了巨大压力,可这时候,就算再大压力,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了,毕竟他没有别的选择。 半响,薛蟠接着问: “算上利息?得多加一倍?可这五百多两,已经算上利息了啊。” 朱放冬故作镇定地回道: “薛大爷,按照常理,这些确实是够了,可是陈光福拖欠得太久了,利息自然得加倍还了,以我之见,他最少得还您一千二百两才行!” 第43章 果真有猫腻 听到朱放冬说要陈光福还一千二百两,薛蟠也愣住了,一时间不该如何接话。 陈光福则满脸沉重,看着朱放冬说道: “朱老爷,你休要在这里胡搅蛮缠,我向薛家借钱时,是拟定好契文的,按照约定,我只需还这五百二十两。” 朱放冬冷哼: “哼,那是你按照约定归还的数目,可你一再拖延,仅一日的利息就翻了倍数,到今日利息已经翻了数倍,你难道想不还?” 贾宝玉听到这里,算是明白了什么,挑眉反问: “敢问阁下和他们二人有什么关系?” 朱放冬对贾宝玉不敢放肆,当即弓腰回应: “宝二爷您客气了,在下虽然和他们无关,可薛大爷算是在下的朋友,作为朋友,我就有义务帮他讨回应有的债务。” 话音刚落,贾宝玉冷然斥责: “荒唐!我看你分明就是存心不良,故意捣乱,好达到你不可告人的目的?” 事已至此,朱放冬也只好硬着头皮回了: “宝二爷何必这么说,说起来,这家书档本就是我的,如今我只是想将其收回去。” 贾宝玉听明白了,冷笑: “呵呵……所以你就特意撺掇薛大哥来讨债对吗?” “我说为何薛大哥今日就来讨债了,按照约定,他应该明日才来的,竟是被你给怂恿而来。” 说着,看向了薛蟠: “薛大哥,这人分明就没存好心,特意拿你当刀使呢。” 这话一出,薛蟠脸色瞬间涨红,瞪大眼睛,质问朱放冬: “什么?!狗东西,你…你真是这么想的?” 朱放冬也没想到,贾宝玉一句话就让薛蟠发怒了,内心惊颤不已,故作镇定地劝道: “薛大爷,在下可是一片好心啊,陈光福拖欠贵府的债多日,按理,他就该还这么多,我可没有乱说。” 薛蟠却不信: “一片好心?若非我宝兄弟提醒,我还不知道上了你这狗东西的当了,倘若不是念在你是甄家的人,大爷我现在就动手打你!” 贾宝玉听了这话,心道,看来薛蟠也不是没有顾忌,还知道甄家不能惹呢。 朱放冬则脸面大变,他是怎么也没想到,请来了薛蟠,不仅没有给他制造机会,反而向他发难。 可是,甄应嘉的指示,他可不敢违逆,当即弓腰乞求: “宝二爷,薛大爷,事已至此,我就实话实说了,我家老爷说了,这书档一定要收回。” “请二位爷行行好,高抬贵手,就让我回收了,我只是一个下人,奉命行事罢了。” 这话一出,贾宝玉心道果然如此,这书档真有猫腻,不然甄家没必要这么着急收回去。 同时,也验证了他此前的推测,这个书档分明就是给陈光福准备的陷阱,目的是为了拿陈光福来要挟陈绶昱。 再加上眼下被怂恿而来的薛蟠,贾宝玉基本可以断定,陈光福开书档这事,完完全全就是一个阴谋。 甄家还真是好算计。 既然这么急着收回,而且书档里藏有不少‘无隍教’禁书,也就可以断定,‘无隍教’九成和甄家有关了。 此前贾宝玉就想到,自己得想办法,让贾家和甄家撇清干系,最好是老死不相往来的那种。 眼下得到这个情况,贾宝玉突然想到,何不将此事曝光? 只是,该如何曝光,向谁揭举,贾宝玉一时间倒没什么想法。 他现在能够确定的就是,在他揭举此事之前,书档不能被甄家收回,尤其是那些禁书,这可是间接证据。 想明白这些后,对于朱放冬的乞求,自然就不会答应了。 更别说,他还知道,朱放冬分明是居心叵测,根本没打算通过正常手段收回书档。 当即冷然回道: “朱放冬,你若一开始是这个态度,我们或许还会考虑一下,可你竟然让薛大哥将债抬高来逼迫我们,那不好意思,这家书档,我们绝不会放弃。” 朱放冬听了,神色变得有些苍白,盯着贾宝玉看了看后,咬牙道: “那好,这房子是我的,我现在不想租给你们了,请你们立即搬走。” 贾宝玉冷笑点头: “没问题,不过,按照规定,就算是房主,也得给我们足够搬离的时间,另外,这里面的所有东西,都是属于我们的,你不得乱动,不然就是偷窃霸占。” 朱放冬原本以为,自己可以轻松收回书档的,可没想到,事情竟然出现了如此大的变故。 最主要的是,他完全没有预料到,贾宝玉也会掺和进来。 “行,既然如此,我就给你们七天的时间,七日之后,如果你们不搬走,我只能将里面的书全部都扔出来。” 朱放冬最终只能瞪大眼睛,气呼呼地看着贾宝玉说道,这时他记起了甄应嘉的警告,让他不必害怕贾宝玉,所以态度变得强硬了些。 贾宝玉却只是淡淡回应: “没问题,七日之后,连同此前欠的房租一同给你。” 话毕,朱放冬便拂袖而去。 待他离开,薛蟠便不满地说道: “这个狗东西,竟然敢诓我,幸好宝兄弟你在,不然今日就犯大错了。” 听了这话,贾宝玉很是惊讶: “没想到薛大哥你也会知道自己会犯错啊。” 薛蟠满脸惭愧: “宝兄弟说笑了,我怎么就不知道会犯错了,自上次替宝兄弟你抱打不平后,我就明白,原来打人还可以有这么正当的时候。” “再后来,妹妹也跟我说了许多,我方明白,不得轻易打人,必须得有正当的理由才好。” 贾宝玉听得啧啧称奇: “原来竟是宝姐姐规劝过薛大哥你,难怪了。” 一说起自己的妹妹,薛蟠面露几分骄傲,看着贾宝玉道: “宝兄弟,妹妹一直念叨着你呢,说上次在勾栏里,若不是因为宝兄弟你,我又给家里惹祸了。” “不知宝兄弟何时再去我家?” 听到薛宝钗一直念叨自己,贾宝玉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一个端庄秀雅的身影来,内心一阵跳动。 沉思片刻,回道: “待有空,必然去见,还请薛大哥代为向姨母宝姐姐问好。” 薛蟠咧嘴笑应:“好说,好说……” 又环顾四周,问道: “对了,宝兄弟,你还没说,你怎么也在这里呢?” 贾宝玉见大堂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便领着他往后边去说话,吩咐了陈光福在前堂照应着。 第44章 托办急事薛大爷 书档后方有一间库房,也有一小房间,贾宝玉领着薛蟠来到了这里说话。 “噫!原来这书档是宝兄弟你的?” 听到贾宝玉说完书档的真实情况后,薛蟠忍不住惊愕地说道。 贾宝玉摆手苦笑: “薛大哥切莫如此高声,小心隔墙有耳,你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若被家里人知道,我在外置业,肯定会挨骂,也会被家中接管。” “眼下这书档表面上的东家是陈兄,实则是我,因此请薛大哥替我保密才是!” 眼见贾宝玉说得严肃,薛蟠正色回应: “自当替宝兄弟保密……只是,我不明白,宝兄弟你要这书档做什么?” 贾宝玉挑眉: “无他,只是不想用家中银两而已,有自己的铺子,拿钱也方便些。” 薛蟠却道: “原来宝兄弟你是为了用钱?那你何不早说,你要多少,我可以给你,几千两都不在话下。” 听到这豪气的话,贾宝玉哭笑不得,心道薛家还真不愧是富庶之家,一开口就是几千两银子。 沉默片刻,拱手说道: “多谢薛大哥好意,只是怎能接受你的馈赠,正所谓无功不受禄,虽说你我是亲戚,也不该如此,若是被家中长辈知道,还不知怎么责骂我。” 又见薛蟠似乎想要辩解,便直接打断: “薛大哥你不必多说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的馈赠我是绝不可能收的。” “更别说,我要用的银子,几千两可不够。” 听到这里,薛蟠颇为惊讶: “宝兄弟,你到底要做什么?竟然要这么多银子?” 贾宝玉眼神一闪,突然想到了什么,看着薛蟠问道: “薛大哥,不知你们家可有铺面租?” “有啊?宝兄弟你要铺面做什么?” “刚刚朱放冬说的你就忘了,他不租给我们开书档了,书档得另外选个地方才行,所以才问你。” “我倒给忘了,宝兄弟放心,既然是你要铺面,我亲自给挑选,租钱都免了。” 听到薛蟠说免除租钱,贾宝玉便苦笑: “薛大哥,有道是亲兄弟明算账,更别说,这书档还有别的合伙人,这些账可不能免,以免时间一久,就会落下矛盾,我觉得该是如何就如何!” 眼见薛蟠还想说什么,贾宝玉接着说: “若是薛大哥你要免除租钱,我宁可去另寻他处。” 话说到这个份上,薛蟠只得回道: “那行,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只管提就是。” 贾宝玉微微点头: “还真有一点事情求薛大哥你帮忙。” 薛蟠愣了一下,他刚刚不过客气话,以为贾宝玉不会接的,没想到还真就来了。 过了半响,这才笑着说道: “只管提,我定帮你做到。” 贾宝玉突然变得严肃,凑到了他身边,小声说了什么。 薛蟠听了,很是惊讶: “为何这么着急?他不是说七日内搬走吗?” 贾宝玉微微摇头: “现在我也很难解释,再过几日薛大哥你就会明白的。” 说话间,正色请求: “还望薛大哥能帮我这次,事后定有回报。” 薛蟠则满脸堆笑: “宝兄弟太客气了,你我这般关系,不过举手之劳而已,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说完,还不忘拍一拍胸脯。 贾宝玉见此,倒是长松一口气,心想着,有一个这样的姨表兄,未必是一件坏事啊。 二人又交谈了许久,约摸半个时辰,才见两人出来,贾宝玉送了薛蟠上马车,目送他离开。 “宝二爷,书档既然要搬,是不是先找一找铺面?” 这时,陈光福向前来询问。 贾宝玉则笑道: “这件事情我已经托薛大哥去办了,你就不用操心了。” 陈光福听了,大松一口气,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轻松感,似乎见到贾宝玉后,所有的事情,都变得顺畅了,他根本不用过多的操心和担忧。 这也让他暗自惭愧,为此,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处理书档的众多琐事。 既然大事他无法替贾宝玉分担,一些力所能及的琐事自然得全力办好,不然他就太没用了些。 …… …… 傍晚,薛蟠面带着兴奋之色,从外面回来,先去给薛姨妈请安。 薛姨妈见他回来的这么早,倒感稀奇: “今日倒是奇了,怎的回来这么早。” 薛蟠笑道: “碰到了宝兄弟,他托我办事,我就去办了,办完了也就回来了。” 一听他说起贾宝玉,薛姨妈便立马紧张起来,问道: “你宝兄弟托你办什么事呢?” 薛蟠这才突然发现,自己太兴奋了,竟脱口而出,贾宝玉可叮嘱过他,书档之事不得告诉任何人的。 脸色微讪,含糊回应: “无非就是一些小事,娘你就别多问,我可保证不是坏事。” 薛姨妈听得直皱眉头,反复问了好几遍,薛蟠却咬死不松口,最后无奈,只得作罢,让他回自己的院子去。 须臾,薛宝钗进来,薛姨妈便将刚刚的事情说与她听。 “……宝丫头,你说宝玉会托你哥哥办什么事哦?你哥哥平日里没个正行,怕不是什么好事,不如你再去问问,可不能让你哥哥将宝玉给带坏了。” 一说起贾宝玉来,薛家母女二人都很紧张和重视。 薛宝钗聪慧,听到这里,想到了初见贾宝玉时的情景,反而安抚道: “娘,你就放心,哥哥是没正行,可宝兄弟不是。” “上次虽只是见过一面,可我知道,宝兄弟是个有主见,明事理的人儿,定不会掺和哥哥那些混账事。” “我估摸着,应该是其他的事情,说不定正如哥哥所言,是正事好事,娘你就别多想了。” 薛姨妈听后,便也放下心来,她对薛宝钗的话倒是深信不疑的。 过了一会,薛宝钗请示: “娘,我去看看哥哥。” 薛姨妈则挥手让她去便是。 不一会,薛宝钗便来到了薛蟠所在的院子,刚接近,就听到里面传来男女欢笑的声音。 让薛宝钗下意识顿住了脚步,粉脸微红,暗暗啐了一句后,吩咐丫鬟先去通禀。 薛蟠不过十岁时,就已经有了通房丫鬟,之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时不时会从外面买一些姬妾丫头回来玩乐。 第45章 闻书生意动 薛家是紫薇舍人薛公之后,到了薛蟠父亲这一辈,就已经没了正经官职,只以经商为主。 十年前,薛父突然去世,薛家顿时就没了主心骨,薛姨妈虽是王家这样的勋贵豪门小姐出身,可终究只是后院妇人。 因而,到如今,薛家越发势弱了,加上薛姨妈太过于宠溺薛蟠,以至于培养出一个纨绔公子哥来。 薛父去逝后,薛家的香火情几乎也就断了,薛蟠这个后代又不争气,生意上的事情,多是薛姨妈在管着。 可她终究是后院妇人,下面的人,便总会有欺瞒的,各处生意便逐渐凋零,眼下薛家已经没有多少拿得出手的生意了。 好在薛宝钗自小聪慧,薛父极为喜爱,便教她读书识字,涉猎颇广。 如今年龄大了,也会帮着薛姨妈管理自家的生意,母女二人倒也艰难地维持着现状,不至于所有生意都荒废。 此时薛宝钗因听薛姨妈说薛蟠回来后提及过贾宝玉,便想来问问薛蟠。 待听到薛蟠院里没了别的声音后,薛宝钗这才走了进去。 薛蟠对自己的妹妹很是重视和敬重,这会子已经穿戴好了,只是因为太过于着急,衣服穿得有些微凌乱。 薛宝钗杏眸扫了他一眼,粉脸微红,也不点破,坐下后问道: “哥哥,听闻你今日见到了宝兄弟?” 薛蟠听了这话,便明白了薛宝钗的来意,笑呵呵地向她说了今日在书档见到贾宝玉的事情。 “书档?可是城南的光福书档?” 刚听完,薛宝钗便惊问。 薛蟠愣了一下: “咦?妹妹你怎么知道?” 薛宝钗却盯着他道: “原来竟然是宝兄弟出的主意,难怪这书档突然间生意如此之好了。” 薛蟠听得很是莫名,追问: “妹妹,你到底什么意思?什么书档生意?” 薛宝钗杏眸微凝,轻叹: “哥哥,你如今也有十五了,竟连自家的生意,一点也不清楚,此后…你让娘怎么办?” 突然听到薛宝钗说起自家生意来,薛蟠更觉得莫名了,不过还是满脸羞愧: “妹妹,我…” 薛宝钗微微叹息: “罢了,且不说这个,我告诉你,最近几日,城内有家名为光福的书档,生意非常好,因为我们家有做纸张生意,因此我也有所耳闻。” “今听哥哥你说起,方知道,这家书档幕后东家,是宝兄弟,我也就释然了。” 薛蟠听了这话,品味了好一会,才算明白一些,却还是不明白: “妹妹,我可没说这书档就是宝兄弟的,你如何知道的?” 薛宝钗抿嘴: “刚刚只是推测,眼下哥哥你了说这话,我就确定了。” 薛蟠瞬间瞪大眼睛,一时无言。 他早就知道自己妹妹非常聪明,可此刻,还是让他有些震惊,毕竟他只说了在那书档里碰到了贾宝玉,薛宝钗就已经猜到了书档就是贾宝玉的。 过了好一会,薛蟠微垂头首: “妹妹就是聪慧,看来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 薛宝钗嘴角微微扬了扬,杏眸中闪过一丝亮光,接着问: “哥哥,说,宝兄弟到底托你办什么事?” 说罢,紧紧盯着薛蟠看。 这让薛蟠只觉得压力巨大,虽然很想替贾宝玉隐瞒,可是面对着一双明亮通透的秀目,还带着审视的意味,薛蟠最终还是打算实话实说。 从小开始,他就没在薛宝钗面前隐瞒过什么,只要薛宝钗想知道,总能轻松从他口中得知。 这也是为何他如此敬重薛宝钗的缘故之一。 既然想隐瞒也瞒不过,干脆就坦白好了。 于是,薛蟠如同倒豆子一般,全部说了出来。 薛宝钗则仔细听着,杏眸中时不时会闪过几分光彩,粉脸上皆是严肃神色。 待薛蟠说完,薛宝钗不由得赞叹: “宝兄弟不仅有文才,竟还有这般做生意的本事,真是难得。” 那日初见贾宝玉,薛宝钗对他就有了十足的好感,后来又因那首诗,对贾宝玉更为心动。 这些日子,只要有空,便会拿着她抄写的诗看,也会忍不住打听贾宝玉的消息。 眼下从薛蟠口中得知贾宝玉,竟然就是最近生意爆红的光福书档幕后东家后,既感震惊,有多了几分仰慕之心。 眼见薛宝钗如此称赞,薛蟠倒是有些不明白了: “妹妹,那书档很赚钱吗?” 薛宝钗忍不住嗔了他一眼: “哥哥,叫你平日了多关心自家的生意,不然也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据闻,那书档地处城南,那里住的多是一些普通百姓,很少有买得起书的人家,你今日去那里,可是见到了不少客人进店买书?” 薛蟠涨红着脸,回想今日的见闻,惊道: “还真是,我记得门口的客人来来往往,就没断过,妹妹,这么说来,那书档岂不是很赚钱?” 薛宝钗听了,无奈摇头: “那是自然,不然也不会传到我耳中来,眼下你可知宝兄弟有多厉害了?” 话音刚落,薛蟠便拍手称奇: “厉害,真厉害,宝兄弟太厉害了,妹妹,你不知道,今日亏得我还说要给他银子呢,现在想想真是羞死人了。” 薛宝钗忍不住抿嘴笑了笑,又道: “哥哥,待你再见到宝兄弟时,你可这么跟他说……” 说着,便将自己的想法,全部告知给了薛蟠听,一说就是一盏茶的功夫。 薛蟠听得冷汗直冒: “妹妹,且停下,你说的太多了,我怕我记不住啊。” 薛宝钗秀眉微蹙,想了想,叹道: “罢了,等会我会写一封信,你交给宝兄弟就行,给他后,记得听他回应。” 薛蟠严肃点头:“嗯,定然记得。” 又迟疑问道: “只是…宝兄弟会答应吗?他今日可跟我说了很多,说咱们是亲戚关系,无功不受禄,还说什么亲兄弟明算账,我想免租钱,他都不肯接受呢。” 薛宝钗面露几分无奈,苦笑道: “哥哥,你说的跟我说的是两回事,算了,跟你解释再多,你也未必能够理解,总之你将我的信交给宝兄弟就行,无须你多言。” 薛蟠听得直挠头: “如此也好,就当我是个送信的小厮好了,你们说的那些,我真是听得头大,不说给我听才好呢。” 这话一出,薛宝钗更加哭笑不得了,心里轻叹,贾宝玉不过十岁就已经有这样的成就,可她哥哥薛蟠,如今都十五了,连生意上的事情都听不懂,其中差距不可谓不大。 第46章 火烧书档 甄家。 “混账!朱放冬,你怎的如此没用?” 阁楼中,传来了甄应嘉的咆哮声。 之所以如此愤怒,自然是因为朱放冬竟然回来告诉他,到现在为止,那家书档依旧没有收回。 此时的朱放冬已经全然不知所措了,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后背都湿透了。 “老爷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明日,如果书档没收回,我就先砍了你的脑袋!” 甄应嘉又向其下了最后的通牒。 朱放冬听后急忙应承,大冬天的,额头上汗珠直冒,却不敢擦拭。 突然间,甄应嘉又想到了什么,问道: “那些书可已经拿出来了?” 朱放冬听得内心一凉,只觉得一道杀人的目光直射自己心底,顿时大骇。 本想撒谎说,已经拿出来了,可面对甄应嘉如此冷冽的目光,最终还是不敢说谎,支支吾吾地回应: “回老爷,还未拿出来……” 话还没说完,只听‘嘭’得一声,甄应嘉竟直接将其给踢翻在地。 “你这狗屎都不如的废物,坏老爷我大事!” 甄应嘉骂了好几句,又狠狠地踹了朱放冬几脚。 朱放冬哭喊着求饶: “哎呦,老爷息怒,小人定想办法将书档收回,再不违逆老爷旨意……” 甄应嘉怒斥: “狗屁!现在还收回个屁!那书档是保留不得了……” 事后,甄家下人看到朱放冬慌慌张张地从阁楼里出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甄府,不知是去做什么了。 …… 是夜,城南某小巷子突然走水,一夜间烧毁房屋数间。 官府派人去清查,发现最先着火的应该是‘光福书档’,火势后来蔓延到了其他屋子,好在无人员伤亡,只是这家书档是彻底烧毁了。 不少慕名前来买文集以及抱着侥幸心理准备抽奖的顾客,见书档竟然被烧了,皆觉得十分可惜。 “怎么会突然间走水?” 按照牟楠承的计策,冯示宪这日也来到了这里,打算帮陈光福一把,没想到来到这里之后,看到的却只剩一堆废墟了。 站在他身后的牟楠承急忙派人去走访询问,到底怎么回事。 过了一会,就有了结果: “东翁,这火怕是有人故意放的,眼下正值寒冬,不那么容易失火。” “如此说来,这书档里恐怕藏有什么猫腻,不然也不会遭人故意烧毁。” 冯示宪对此很是惊疑: “是这样吗?会不会是因为旁边的屋子着火,所以引起书档也被火烧毁了?” 牟楠承看着眼前的废墟,微微摇头: “东翁可还记得,甄家门人去陈府要挟陈绶昱的事?” “当时属下还不明白,为何甄家门人仅凭一小书档就敢去要挟陈绶昱这个学政,眼下这一堆废墟,怕是已经说明了其中的缘故。” 冯示宪听后,明白了什么,紧盯着着前方,沉声说道: “牟先生的意思是,这处书档里,隐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会是什么呢?” 牟楠承回道: “属下也不知,不过,他们一把火将书档烧了,属下以为,估计是可以拿捏陈绶昱的把柄!” 说话间,看了看冯示宪,见其神色变幻莫测,又提醒道: “现在知道书档中到底有什么,恐怕也只有陈家叔侄了,东翁不妨去见见他们。” 冯示宪转头看着他: “牟先生以为,我该先去见谁?” 话音刚落,就听周围有不少人轻叹。 “唉,这好好的一家书店就这么烧没了,真是可惜啊。” “是啊,我还等着买文集呢,听闻这里的文集内容齐全,从县试到殿试的文章策论都有。” “我还打算来中一次奖,能够白拿一本书回去呢,眼下都没机会了。” “我还是他们家的会员呢,就这么没了,白交会员费用了。” 听到周围众人的声音,冯示宪颇为惊讶: “这书档为何有如此多的人光顾?” 说罢,看着牟楠承,似乎在等他解释。 可牟楠承也是一脸茫然: “属下也不清楚,不过,这或许也是书档被火烧毁的缘故之一,待属下派人去问一问。” 正当他准备叫人去询问时,只听不远处有人敲锣,还伴随着喊话声传来: “诸位若是前来我光福书档买书抽奖的,可移步城东的府学街,光福书档已经搬到了那里。” “和原先一样,文集、抽奖都有,今日乃搬迁后开业第一天,还有开业大酬宾的活动,会员费用比平常少一半的价格,诸位若是想去买,便请移步了解…” 一边喊一边还有人在原来的地方贴上了告示。 这一幕让原本叹息的众人皆有些高兴和激动。 “原来你们书档早就搬走了啊,我们还以为昨夜的大火,将你们书档烧没了呢。” “就是就是,快说说新店的具体地址,我得赶过去抽奖……” “这么说,以前的会员还能作效是吗?” “……” 不仅这些顾客激动兴奋,就连冯示宪也忍不住有些微的欢喜,原本他还以为,这书档彻底消失了,没想到突然峰回路转,竟传来了书档早就搬走了的消息。 倒是牟楠承皱眉不已,冯示宪见状,便问: “牟先生,有什么不对吗?” 牟楠承沉声回应: “回东翁,属下只是觉得,这件事情非常蹊跷,如果甄家恨不得一把火烧掉这书档,怎么可能会让这书档提前搬走?” 冯示宪眉头微挑: “牟先生的意思是?” 牟楠承道: “属下也说不清楚,只觉得很诡异,东翁当得小心一些才是,属下以为,这家书档的背后,怕是有高人指点。” 冯示宪听了,微微惊讶: “高人指点?什么高人?为何要指点?” 这些疑问,牟楠承一时间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能茫然摇头: “不清楚,不过,既然书档没事,东翁不如走一步看一步,先去会一会陈光福再说也不迟,听听他是什么态度和说法。” 冯示宪陷入了沉思,回过神来后,就看到周围不少书档的顾客都跟着那敲锣之人离开了。 “罢了,先去陈光福的新书店看看。” 最终,冯示宪也只得轻叹一声。 为了破局,他这个正二品的节度使,也是屈尊到此,看得出来,他还有些着急和束手无策。 第47章 新迁便惹同行忌 金陵城东府学街,这里因靠近府学而得街名,四周住的也多是一些书生文人等。 光福书档新店就选择在了这府学街上,可谓是地利极为优势。 不过,竞争也很大,整条街道上,光是书店就有三家,想要在这里站稳脚跟颇为不容易。 “宝兄弟,你还真是神了,你怎么知道甄家会将那里放火烧了?” 在新开的书店后方一屋中,传来薛蟠的夸赞询问之声。 只见贾宝玉和他对坐着,听到薛蟠的询问后,贾宝玉只是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无他,只是这书档里,存放了甄家忌惮的东西。” 薛蟠来了兴趣: “哦?甄家都忌惮的东西?是什么?” 贾宝玉看着他微笑道: “薛大哥,这些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对了,宝姐姐的信我看了,她信中所提,我自然没有意见,多的我也不同薛大哥你讲了,只烦请你将此信交给她,她便知了。” 说话间,贾宝玉将准备好的书信递给薛蟠。 薛蟠满脸笑意接过: “好说好说,你们就当我是个送信的人就是,那些生意上的事情,我听了头疼,不听才好。” “不过,宝兄弟,有空你就去我家呗,当面同我妹妹说,岂不是更好。” 这话让贾宝玉内心一阵轻跳,过了半响,这才拱手: “薛大哥,眼下我还挺忙的,没有空闲,另一个,若没中举,也无颜面见姨母。” 薛蟠听后,也不再纠缠此事,又说了一会话,拿着信便屁颠屁颠地离开了。 贾宝玉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想着,这个‘呆霸王’也没有那么令人厌恶,或许还可以一用。 就在他静静思索之时,陈光福走了进来,面色凝重: “宝二爷,回来的人通禀说,我们原本的那书档已经被烧成了一堆灰渣,几乎什么都没有了。” 贾宝玉回过神来,微微点头: “意料之中。” 陈光福则叹道: “幸好宝二爷你有先见之明,不然,书档里的书,就全部要灰飞烟灭了。” 原来,在知道‘无隍教’和甄家有关系后,贾宝玉就很是警惕。 朱放冬突然着急收回书档,让他意识到了什么,跟薛蟠说,让他快些替他们找一个档口,同时求薛蟠找人夜里将书档里的书全部转移出去。 之所以求薛蟠做这件事情,是因为贾宝玉不想很快就被人发现,是他在背后操控的。 而刚搬完的第二天晚上,也就是昨天晚上,书档就走水了,这让贾宝玉更为确定,‘无隍教’和甄家有关了。 “眼下客人都知道我们搬迁了吗?” 贾宝玉突然问了一句。 陈光福则笑着回道: “应该是知道了,眼下店里已经来了不少人,都是听闻搬迁后过来的。” 贾宝玉听后,满意点头,便让他先出去招呼客人。 待陈光福离开后,贾宝玉拿起了杂志样本看了起来,这是他准备推出的《议林》杂志首刊。 又去思索着该怎么才能打响这杂志的名声。 就在这时,陈光福慌慌张张地走了进来: “宝二爷不好了,有人来闹事。” 贾宝玉惊醒过来,也不多问,起身便往外头走,一边还问: “何人来闹?” “是街上一家书档的伙计。” 听到这个消息,贾宝玉并不觉得惊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更别说做生意了。 这府学街多出一家书档来,自然会分有客流,也就自然会影响到营收。 在搬来这里之前,贾宝玉就已经想到,光福书档突然闯出莫大名头,必然会被其他大书店排挤和忌惮。 只是没想到,对方竟然直接撕破脸皮,派自家的伙计上门来捣乱? “你们这什么书都没有,竟然还敢开店?” “就是,我们说的你们都没有,那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今天就砸了你们的店!” 大堂里,几个伙计打扮的人气势汹汹,似乎要动手砸店了。 正巧贾宝玉这时出来,便高声呵止: “放肆!你们是何人,竟敢光天化日之下撒野违法吗?” 一个伙计瞥了贾宝玉一眼: “你就是这书档的东家?不怕告诉你,我们是来买书的,可你们这,根本没我们要的书。” 贾宝玉挑眉: “即便如此,你们自去其他地方买就是,为何要在这里胡搅蛮缠?现在离开,我可既往不咎,若再不走,我只能去告官了。” 这些伙计似乎也有底气所在,对于贾宝玉的话,根本不在意,还有人讥讽: “去告官,快去,小爷我就等着你去告官。” 说话间,已经有伙计打翻了一张桌子,纸张书本撒落一地,店里的顾客见状,皆是纷纷离开,不敢逗留。 贾宝玉见状,明白对方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让光福书档第一天开业就无法营业,出了这样的事,之后谁还敢来光顾啊。 不过,对于这样的情况,贾宝玉也早有准备,冷哼一声: “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了,来人,将这几个抓起来,扭送有司衙门!” 话音刚落,外头突然涌入不少人,将这些伙计全部都抓了起来。 贾宝玉知道,有了利益冲突,免不得会直接撕破脸皮,所以早早雇了一些打手来,为的就是应付眼下这等局面。 “放开小爷,你们好胆,竟然敢无故抓我,看我不去县衙状告你们。” 一些伙计还在挣扎嚷嚷着。 贾宝玉对此毫无动摇,挥手让人让众打手将他们押走。 可就在这时,一个头顶圆帽的中年男子带着不少人堵住了门口。 “你们光福书档好大的名头,竟然敢私自扣押他人,是想造反不成?” 听到中年男子的喊话,贾宝玉冷然回应: “这几个人故意来我们店里捣乱,我们抓他们,合情合理。” 中年男子走进一些,轻蔑地说道: “合情合理?你莫不是想书店开不下去了?” 贾宝玉挑眉询问: “阁下口气好大啊,不知尊姓大名,又官居何职?竟敢说我们书档开不下去了?” 中年男子撇了撇嘴,昂首回道: “我是学识书店的掌柜,姓钟,我虽不是官府中人,可今日你若敢将他们押送去官府,我保准你们这书档明日必然关门。” 这话说得十分肯定,就像是一定会发生一样,贾宝玉却只觉得好笑,不过也没有太过于轻敌。 第48章 书档小闹剧 能在府学街开得起书店的,幕后东家肯定还有点来头,在没有弄清楚对方来头有多大时,贾宝玉不想将局势彻底闹僵。 “哦?那我一定要将他们送去官府呢?” 淡淡地反问一句后,贾宝玉又吩咐书店的书童: “去,拿我名刺应天府衙门,就说这里有人闹事!” 学识书店的钟掌柜听了这话,脸色微变,问道: “阁下认识府衙的人?” 贾宝玉轻扫他一眼,也不说话。 这让钟掌柜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心想着,莫非这光福书店还真有大来头。 可是事已至此,如果这是就退缩,此后还怎么竞争? 冷哼一声: “哼!来人,去上元县衙请吴主簿来!” 这话是明示贾宝玉,他们认识县衙的主簿,似乎有意让贾宝玉掂量掂量。 对于这种明示,贾宝玉自然不放在心上,莫说只是县衙的主簿,就算是知县又如何? 就在局势僵持的时候,冯示宪带着牟楠承等随从,也来到了这里。 见门口被人堵着,直皱眉头,当即派人上去询问怎么回事。 得知是两家书档起了利益冲突后,牟楠承立马劝说: “东翁,好时机啊,这时候东翁若上去帮陈光福立威,陈光福定十分感激东翁。” 冯示宪听后,觉得有理,便带着人走了过去,自有官兵替他开道。 “你们是谁?竟敢推我!” 被推开让道,自然引来不满,可跟着冯示宪的官兵却不理会。 牟楠承顺势喊道: “大胆!节台大人面前,你们竟敢大呼小叫,想要造反吗?” 一听对方竟然是节台大人,钟掌柜等人吓得手脚都发软了,脸色皆变得煞白。 冯示宪走了进来,环顾四周,询问道: “何人是这家店的东家?” 贾宝玉眼见对方是节台大人便知是新任节度使冯示宪,内心先是一惊,随后仔细地打量了冯示宪一眼,又推了一下陈光福。 陈光福反应了过来,急忙向前问好: “回大人的话,小生就是。” 冯示宪盯着他问: “你是陈光福?” “正是,大人知道小生?” 确定了陈光福的身份后,冯示宪笑着说道: “本官认得你叔父,他乃江南学政,只可惜无缘得见一面。” 陈光福听了这话,瞬间就明白了过来,冯示宪是冲着他叔父名头来的,接过话: “大人若想见我叔父,小生可派人回去说一声。” 冯示宪则摆了摆手: “不用,本官就是来此看一看,听闻你这书档最近生意挺好啊。” 说话间,开始在书店大堂里走动,一边走一边看着书架上的书。 一旁的贾宝玉见状,给了陈光福一个眼色,指了指摆在前面的文集。 陈光福会意,当即向冯示宪介绍: “好叫节台大人知晓,我们书档最近推出了一本新的文集,收集了往年县试至殿试的文章和策论,您看看,就是这个。” 说着,陈光福将文集递给了冯示宪。 冯示宪顺势接过,翻开看了看,微微点头: “好,很好啊,这样的文集还真有大用,收集这么多的文章和策论,可是不容易。” 听到冯示宪的夸赞,陈光福一阵惊喜,眼下这人可是江南道最大的父母官,这文集得他夸赞,此后定将大卖啊。 跟在冯示宪身后的牟楠承突然听到下边人通禀了什么,脸色微变,朝着贾宝玉看了看。 片刻后,来到冯示宪面前,低声说道: “东翁,那人就是贾宝玉。” 冯示宪听了,顺着牟楠承所指引的方向看了过去。 就见一个丰神俊朗的年轻公子,正泰然自若地站在堂中,气质非常独特,让冯示宪内心微惊。 “确定他就是贾宝玉?” 牟楠承回道: “属下确定,如果东翁不信,可当面问一问他。” 冯示宪盯着贾宝玉看了一会,这才有了主意,来到了贾宝玉面前,笑着询问: “你…可就是贾宝玉?最近因诗文扬名的贾神童?” 贾宝玉见他突然来到自己身边,愣了一下,随后恭敬行礼: “晚生贾宝玉见过节台大人。” 确定就是贾宝玉后,冯示宪再次打量了贾宝玉一番,眼神微闪,满脸笑意: “好,真不负神童公子之名,又是荣国公嫡孙,真乃将门虎子,不……应该是贾门麒麟儿啊!” 听到冯示宪的夸赞,贾宝玉暗自腹诽,表面上却笑着回应: “节台大人谬赞,晚生愧不敢当,不过些许虚名,不值一提,晚生更不及先祖半分。” 冯示宪笑呵呵地又夸赞了一番,这才问道: “对了,贾公子为何也在这?” 贾宝玉回道: “晚生和这书档的东家陈兄是好友,今日他的书档乔迁新店,晚生特意来捧场。” 冯示宪微微点头: “原来如此……” 贾宝玉见他似乎无意再跟自己说话,便识趣地退回一边。 这时外面又来了一些人,有府衙的,也有县衙的。 府衙领头的只是一个衙头,而县衙领头的是个主簿,也就是钟掌柜口中的吴主簿。 “是谁,竟然敢光天化日之下闹事?不想混了吗?” 吴主簿看来四十多岁,领着一众衙差,气势汹汹。 倒是府衙的衙头看到贾宝玉对他挥了挥手,很是知趣地站在外头不进来了。 “钟掌柜,到底是谁,这么不知死活,敢跟你们学识书店对着干,有本官在,定给你们做主!” 吴主簿并未注意到钟掌柜的神色,还在大声询问着。 钟掌柜满脸苍白,急切地给他使眼色,可这吴主簿却根本没有意会到,反而以为这是钟掌柜在向他求助。 环顾了一下四周,冷哼: “哼!就是这家书档是,来人,将这店铺里的掌柜等人全部抓走,本官要严加审讯!” 话音刚落,冯示宪便沉声呵斥: “尔是何人?好大口气,一来就要抓人,真是狂妄至极,无法无天了!” 吴主簿听了这话,很是愤怒,他还未见有人敢当面质疑他呢,更别说呵斥了。 当即来到冯示宪面前,鄙夷地询问: “你又是谁?口气不小哪,来人,先将此人抓起来,带回县衙,好好拷问一番。” 话音刚落,便有两个官兵走了出来,将其扣押住。 一旁的牟楠承冷然提醒: “节台大人当面,你这小官,也敢如此放肆,我看你是活腻了!” 吴主簿听后,吓得脸色惨白: “什么?节…节台大人,他…他是节台大人?!” 第49章 借机立威问圣言 直到听了牟楠承的提醒,吴主簿这才明白,为何钟掌柜给他使眼色是什么意思了,当即挥手让人退下。 “本官就是冯示宪,你觉得有人敢冒充本官吗?” 冯示宪也亮明了自己的身份,又冷哼一声。 吴主簿听得胆战心惊,这下是彻底没了脾气,他是怎么也没想到,在这书档里,竟然会碰到冯示宪这个江南节度使。 平日里,想见冯示宪,自然是很难的,没想到在这里会碰到他。 只得求饶: “节台大人恕罪,下官不知节台大人尊驾在此,多有冒犯,还望节台大人看在下官不知者无罪的份上,饶下官一次。” 冯示宪却冷哼: “哼!刚刚你嚣张跋扈的样子,本官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你是县衙的主簿,却敢带着衙差来抓人,还说带回去严加拷问。” “可见你这个主簿不仅无视规矩,而且毫无顾忌,滥用私刑,藐视王法。” “幸好被本官碰到了,不然还不知道金陵城里,竟然还有你这样无法无天的主簿,了不得了啊!” “来人,将此人官服脱去,押回节府,本官将择期亲自审判其罪行。” 眼下冯示宪正不知怎么立威呢,没想到就有人往他刀口上撞,既然是送上门来的,他自然不会放过。 “节台大人恕罪,恕罪啊,下官无意冒犯,不知无罪啊,下官……” 任由吴主簿怎么呼喊,冯示宪都不为所动,一个正九品的主簿,对他来说,自然是丝毫不用在意的,更别说,他还正准备拿此人来立威呢。 钟掌柜等人见吴主簿就这么被被革职带走了,皆是吓得脸色惨白,低着头再不敢多说一句。 他们是怎么也没想到,这家书档背后的靠山来头如此之大,后悔不该来闹事的。 “陈光福,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啊?” 这时,冯示宪指着钟掌柜等人问道。 陈光福自然是一五一十地说明情况。 冯示宪是带着目的而来的,听到陈光福说,钟掌柜等人是故意闹事刁难后,当即替陈光福做主,将这些闹事的伙计全部带走了。 至于钟掌柜,只是口头警告了一番,毕竟他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举动。 “掌柜,救救小的啊,小的可是按您的吩咐办事……” 面对自家伙计的求助,钟掌柜急忙撇清干系,他现在自身都难保,如何搭救他们。 眼见冯示宪只是警告了自己几句,钟掌柜赶忙应承,又带着人匆匆离开。 “外面府衙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冯示宪扫到了外面的府衙衙差,便又问道。 贾宝玉适时接话: “回节台大人的话,是晚生派人去请来的,只因这里有人闹事,所以想着喊府衙的人来看看。” “既然节台大人已经处理完了,晚生这就让他们离开。” 说着,走了出去,跟那衙头明说了情况,那衙头则朝着冯示宪拱手行礼后,方带人离开。 一时间,原本闹得不可开交的店铺门口,瞬间变得空荡通畅了。 陈光福又吩咐书童,安抚顾客,清扫堂中撒落的纸张书册等,继续营业。 冯示宪似乎也来了兴趣,在堂内走动着,牟楠承紧随其后,看样子,是没打算现在就离开。 贾宝玉见此,明白了什么,便给陈光福了一个眼色。 陈光福会意,二人来到一暗处说话。 “陈兄,冯示宪肯定是冲着你叔父的面子来的,等会你就这么对他说……” 贾宝玉小声提示着。 陈光福用心记下,又问: “宝二爷,你说他若是冲着我叔父来的,为何不直接去找我叔父,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对于这个疑问,贾宝玉也只是有点猜测,突然间,脑海中灵光乍现,又朝着陈光福附耳说了什么。 陈光福则满脸惊骇: “宝二爷,这事真要向他说吗?万一牵连咱们书档又该如何?” 贾宝玉冷静地安抚: “放心,他既然绕了这么一大圈子来帮你,肯定不会怀疑你的,况且,只要你跟他说了这个情况,他自然就会有成见,绝不会怀疑到你头上来。” 听了这话,陈光福这才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去说,又被贾宝玉制止了: “你先别去,待我先和他交谈一番再说。” 陈光福对于贾宝玉自然是言听计从,当即点头让道。 于是,贾宝玉正色地来到冯示宪的面前,说道: “节台大人,晚生有一个问题一直弄不明白,想请教节台大人,还望节台大人不吝赐教。” 冯示宪看着他,抚须笑问: “哦?还有什么问题,竟然连贾神童都不明白的?” 贾宝玉便回: “圣人曾言‘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句话,到现在晚生都弄不明白圣人到底是什么意思,还请节台大人示下。” 冯示宪原本还以为贾宝玉要问什么问题,没想到竟然只是一句如此简单的话,心里便不由得有些轻视了。 沉默须臾,看向了身后的牟楠承: “这位牟先生饱读诗书,学富五车,想来他向你解释此句,再好不过。” 贾宝玉知道冯示宪这是觉得,亲自向他解释一句再普通的话,非常掉价,因而让身边的人解释。 牟楠承则笑着回应: “贾公子既然能在两年前的院试中夺得魁首,对这句话应该早就熟悉才是,为何一直不得而解呢?” 贾宝玉笑道: “先生不知,晚生对这句话自然熟悉,可是,多有不解,乃前后断句不同,而引起歧义,方不明白到底何意。” 牟楠承听了,奇道: “哦?莫非此句,还有别的解释?” 贾宝玉缓缓说道: “书上断句一般为‘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意思是,百姓们只需要按照规矩办事即可,并不需要知道为何要这么办。” 牟楠承接话: “没错,正是此解。” 贾宝玉又道: “可是,如果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则意思就变为了,如果百姓遵从规矩则顺从,如果百姓不遵从规矩,就告知他们,和第一种断句的意思完全相反。” 这话一出,牟楠承脸色微变,就连冯示宪原本一脸漠然之色,瞬间变得有些迟疑起来。 “另外,还可以说‘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亦还有‘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或许还有‘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贾宝玉接下来的话,让二人顿时脸色皆变,这时方明白,为何贾宝玉要来问他们这个问题了。 第50章 民可使由之 听到贾宝玉的几种断句法,冯示宪和牟楠承两人神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冯示宪也再无最初的轻示。 按照贾宝玉的说法,这句话若是断句不同,所造成的释义则完全不同,而且有些释义竟然是完全反着来的。 二人沉思了许久,也没什么结果,只听牟楠承说道: “贾公子,在下觉得,第一种是最合理的解释,那才是圣人的主张。” 冯示宪也回过神来,说道: “牟先生说得没错,千百年来,这句话都是这么解释的,若有错,这么多年来,那些先贤为何无一人提及?” 贾宝玉顺势接话: “节台大人此言差矣,虽此前无先贤提出来,可若此时提出,也是对后人警醒,以及对圣人的另一种见解。” “因而,晚生以为,该是怎样的释义,得经过大家的议论探讨,或许才会有一个定论。” 冯示宪和牟楠承对视一眼,问道: “哦?让大家来议论探讨?你想怎么做?” 此前牟楠承提醒过冯示宪,以贾宝玉现在的名声,想要革除他的功名,并不容易,除非贾宝玉自己犯了大错。 眼下贾宝玉竟然想要质疑书本上的内容,让冯示宪微微有些不满的同时,突然觉得,这还真是贾宝玉自己作死啊。 贾宝玉则不卑不亢地回道: “陈兄的书档,准备发行一种新的文集,晚生的意思是,将这句话,刊登上去。” “如果节台大人,以及牟先生不反对,晚生想将二位刚刚提出的意见一同刊印上去,不知可行?” 听了这话,冯示宪神色微凝,看向了牟楠承,牟楠承自然也明白冯示宪在担忧什么。 便替他回了话: “可以,自然可以,不过你不得曲解节台大人的意思,节台大人是坚定支持书本上的释义。” 说话间,牟楠承回了冯示宪一个眼色,冯示宪会意,微微点头。 贾宝玉听后,颇为惊喜: “若是如此,那再好不过,有了节台大人,以及牟先生附名,想必定会引起江南士林中人的注意,到时候也会有人所结果和定论。” 冯示宪见他似乎有些喜悦,心里却在想着,这可是你自取灭亡,此时笑,事后可别哭。 “晚生这就去准备,告辞。” 说完,贾宝玉便闪身离开,自始至终,似乎对冯示宪都十分敬重。 “牟先生,为何要答应他?” 待贾宝玉离开,冯示宪问了一句。 牟楠承躬身回道: “东翁,这可真是贾宝玉自掘坟墓,这句话乃圣人之言,千百年来,何人敢提出质疑?” “他竟然大言不惭,说什么先贤不知,真是狂妄自大,自以为是,东翁正可借此机会让其身败名裂。” “其次,东翁尽可放心,您支持的乃书本上的原意,无人敢说您不对,若说您不对,就是在质疑圣人,质疑千百年来的先贤。” “不论结果如何,东翁都将立于不败之地。” 听了这话,冯示宪抚须而笑: “哈哈,好,好啊,本官倒迫不及待得想看看,士林中人对他的口诛笔伐了!” 牟楠承也跟着笑了笑,主下二人一时都觉得身心愉悦,只觉得这趟没有白来。 少顷,陈光福来到二人面前。 “小生见过节台大人,今日真是多谢节台大人替小生做主,不然小生这书档怕是刚开业就得关门。” “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小生定会回去请示叔父,让叔父教我,该如何回报节台大人。” 这话一出,冯示宪忍不住爽朗发笑: “哈哈哈…好,难得你有如此之心,不枉本官帮你。” 冯示宪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交好陈绶昱,同时破解甄家要挟官员的险恶手段。 既然帮了陈光福这么大的忙,如果不让陈绶昱知道是他帮的,岂不是白来了? 陈光福竟然能够领会他的心思,如何不让他高兴。 “节台大人谬赞,小生还有一个情况想向您通禀。” 陈光福接着说道。 冯示宪收起笑容,大气摆手: “你说,只要是本官能够帮到你的,定不会袖手旁观。” 陈光福斟酌了片刻,这才说道: “节台大人,其实这书档原本并不是我的,乃一个名叫朱放冬的员外开的。” “有人告诉我,开书档可以赚钱,小生便瞒着叔父盘下此书档,可没想到,反而欠下不少外债。” “那朱放冬,更是去我们家见叔父,将书档中有禁书的事情也说了出来。” 听到这里,冯示宪和牟楠承两人总算明白,为何甄家敢以陈光福来要挟陈绶昱了,原来还有这样的说法。 沉默了片刻,冯示宪接过话问: “禁书,是什么禁书?拿来给本官瞧瞧!” 陈光福当即去拿了一本来递给冯示宪。 冯示宪翻开看了看,脸色大变: “竟然是‘无隍教’的书,这些书有多少,又是哪来得?” 陈光福慌忙摇头: “总共有四五十本的样子,怎么来的,小生亦不知,在小生接手书档之前就已经存在了,朱放冬却偏要冤枉小生藏着的。” 听完这话,牟楠承恍然道: “难怪城南那里走水,原来的书档被大火全部烧没了,竟是如此……” 虽然牟楠承没有说得太透彻,可冯示宪也明白了什么意思,脸色变了变,沉思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看着陈光福说道: “此事知道的人多不多?” 陈光福回道: “仅我叔父得知了。” 冯示宪沉声吩咐: “此事你千万不要外传,将那些禁书交给本官即可,此事就和你无关了。” 陈光福大喜: “如此,小生多谢节台大人,小生这就让人去打包好。” 说罢,便恭敬退下。 牟楠承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陷入了沉思,眉头紧皱。 冯示宪见状,问道: “牟先生,有什么不对吗?” 牟楠承微微摇头: “属下总觉得奇怪,如果陈绶昱知道书档里有禁书,肯定会让陈光福趁早处理掉,可陈光福竟然收到了现在,就像是故意等着东翁你来,特意献给东翁你一样。” 听到这话,冯示宪神色微骇: “可是,此行只有你我两人知道而已,他怎知本官会来这?” 牟楠承接着摇头: “这个属下也不清楚,还有,甄家派人将书档烧了,就是想一把火烧掉这些禁书,可偏偏陈光福竟然提前搬走了,东翁,眼下看来,这事情非常蹊跷啊!” 第51章 不可使知之 牟楠承的一番疑虑之言,让冯示宪内心惊疑不已,沉思了好一会,这才问道: “先生以为,该当如何?” 说话间,见牟楠承似乎在看着某处发愣,冯示宪也不再打扰,静待牟楠承自己想通。 又过了一会,牟楠承似乎有了主意,小声请示: “东翁,今日之行,目的已然达成,不如先回去,属下有了一点想法,暂时不好在此明言。” 冯示宪听后,微微点头,便离开了这书档。 见他们要走,暗中关注他们动向的陈光福急忙向前来恭送。 待他们身影彻底消息后,陈光福这才往后头而去,见贾宝玉正奋笔疾书地写着什么,便先等了一会。 见贾宝玉放下笔,这才请示: “二爷,您说我要不要回去告诉叔父?” 贾宝玉摆手笑道: “自然不用,冯示宪来帮你,可没安什么好心。” 陈光福听他话说一半,便不往下说了,颇为不解,可贾宝玉似乎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他也不好多问。 又见贾宝玉将一些底稿交给他: “这时《议林》杂志的首刊底稿,你拿去印坊先印五千份出来。” 陈光福听后大惊: “五千份?宝二爷,是不是太多了?” 贾宝玉眼神微闪,看着底稿,嘴角微扬: “五千份怕还是太少,你照做就是。” 眼见贾宝玉如此神色,陈光福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恭敬听命。 因有薛家的帮助,如今书档瞬间提升了档次,不仅搬到了文人书生多的街道来,而且还拥有了自己的印刷工坊。 贾宝玉相信,只要众人看到首刊上的内容,必然会引起轰动,甚至可能引来整个大盛文坛的注意。 从古至今,争议才是永远的热度,没什么比大家一起争议的热度来得更直接。 虽然抛出这样一个难以定性的话题来,有投机取巧的嫌疑,但对于贾宝玉来说,这只是第一步,也是必然要走的一步。 只要《议林》杂志的名声在这极具争议的话题下,一炮而红,那么对他来说,带来的好处自然很多。 …… …… 薛家。 薛宝钗刚从薛蟠手中接过信后,就迫不及待地拆开看了起来。 越看神色越激动,到最后,粉脸涨红到了一定程度,玉手都在微微颤抖着。 薛蟠见状,关怀询问: “妹妹,你怎么了?宝兄弟在信中说了什么?” 薛宝钗将信捧在胸口处,杏眸微亮: “宝兄弟同意我们薛家入股书档了。” 薛蟠愣了好一会,这才问道: “入股书档?妹妹,到底怎么回事?” 若是换做以前,薛宝钗自然不会跟他多说,因为说了,薛蟠也未必听得进去。 可眼下,或许是因为和贾宝玉有关,亦或许是因为信中内容太让她高兴激动了,这时她竟然耐心地向薛蟠解释了起来。 原来,在得知光福书档生意火爆的背后竟然是贾宝玉的主意所致后,薛宝钗释然的同时,还颇为佩服。 恰好又听薛蟠说起,贾宝玉托他寻找新的铺面,以及寻求帮着搬迁。 薛宝钗便想着,既然如此,她们薛家何不也参一股? 且不论书档能不能赚钱,只为了看好贾宝玉,也该如此的。 更别说,光福书档能在短短数日之类崛起,绝对是可以赚钱的好门道。 冰雪聪慧的薛宝钗,自然也知道,贾宝玉的忌讳所在,是担心家里人知道他在外置业,因而提出可以替他保密,绝不会让外人知道,这书档就是他的。 有她们薛家替为遮挡,总比一个外人陈光福来得强,而且表面上,可以做得更加天衣无缝,绝对没人找得出蛛丝马迹来。 贾宝玉也正因薛宝钗提出这个想法,而最终同意了让薛家入股书档。 如此一来,贾宝玉也算是彻底‘摘’了出去,书档变为了薛家占九成,陈光福占一成的格局。 暗中的分配则是贾宝玉占了六成,薛家占三成。 薛家负责书籍印刷出售渠道等事,文集内容等则由贾宝玉来负责,陈光福则负责书档的具体琐事,管理伙计、账目等。 给薛宝钗的回信中,贾宝玉则以书档大股东的身份,向她简单阐述了未来书档的大体发展规划。 这也是让薛宝钗看得激动的原因之一,因为其中很多新奇的点子,皆是她从未见过的。 以她的眼光看来,这些点子若真能全部实现,光福书档将成为大盛朝有史以来最大的连锁书档。 “…若按宝兄弟信中所言,咱们家其他的生意甚至都可以不用管了,只管这书档生意,也足够咱们家荣兴三代人了。” 听到薛宝钗最后的话,薛蟠咂咂嘴,讶然问: “那书档,真…真有那么赚钱?” 薛宝钗嫣然回应: “哥哥若不信,且过数月便知我说的有没有错了。” 向来对自己妹妹很重视的薛蟠,听了这话,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说道: “若是如此,此后咱们只需跟着宝兄弟身后就行了。” 薛宝钗抿嘴一笑,再不多言,又拿起书信看了起来,待看到最后一行字时,脸上出现了几分自得神色,似乎很是得意,又带着一丝傲娇。 …… …… 三日后,也就是冬月十八。 随着光福书档发行《议林》杂志,一股风暴逐渐开始在士林中刮起。 “金陵贾神童贾宝玉的新作?和府学三人勾栏文斗?” 贾宝玉得知有人故意替他扬名后,便明白,他想要低调是不可能了,更别说那首诗一出,名声将传扬地更远。 既然藏不住了,那干脆就再造大一点名头。 因此,《议林》杂志的首页上,讲的就是他和左吉右三人,在勾栏中文斗的故事,包括了对联的内容以及诗文的内容。 此前有人替他故意传扬名声,只是口头传述,自然没有纸张上传播来到那么准确和有冲击力。 《议林》杂志刊登上后,已经足够让他再次受到不少人的关注。 而最重要的,还是那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辩论话题。 冯示宪既然同意可以刊登他的意见,贾宝玉自然不会拒绝这么好的宣传机会,第二页的内容,大篇幅地说起了这个话题。 剩下的,就是一些文章策论,以及一些时论评书等,组成了第一刊。 最开始众人看到首页上有贾宝玉的诗文,便已经觉得很好,再加上众人得知,杂志中还有新任江南节度使冯示宪亲自点评过的话后,皆是表现出了很强烈的购买欲望,纷纷赶来买。 第52章 议林杂志争议起 大盛朝对于言论的管制不弱也不强,虽不至于因为说了某个犯忌讳的话题,就会被抓,但也绝不能随意指责皇帝、朝政等。 书档发行的书籍文集等,只要没有被人举报,官府不会主动审查。 因而,对于贾宝玉来说,《议林》杂志可以放心大胆的发行,完全不用担心被卡审核。 也因为此前的种种举措,加上冯示宪亲至书档里,眼下的光福书档不仅名气热度颇高,而且同行皆不敢招惹。 发行当日,就卖出了上百份,与之而来的,自然就是话题逐渐被引爆。 “民可使由之这句话乃圣人所言,这什么人竟然敢质疑圣人,真乃不知死活!” “可是这上面说的也有道理啊,不同断句,造成的释义完全不同,谁敢保证,当年圣人说的就不是这个意思?” “废话!千百年来,书上都是这么说的,众先贤也是这么解释的,难道还会有错?” “话可不能这么说,书中的内容也是人编的,难道就不能有错?更何况,这上面说的也没问题,我觉得,圣人的主张,是被后人曲解了。” “……” 类似于这样的争论,近来一个月在各种地方轮番上演,最开始还只是一小波人争论,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卷入其中。 如县学、府学,书院等学子,纷纷加入,到最后江南士林中的文学泰斗,也都被迫加入谈论。 因为架不住下面的学生追问。 于是,随着《议林》杂志首刊的火热大卖,士林中逐渐形成了好几种说法。 有人支持书本上的断句,也有人支持杂志上所说另外断句,还有人觉得可以是别的解释。 一时间,整个江南士林吵翻了天,甚至传播到了周边数省。 学政衙门、节度府衙门前,最近成了热门衙门,进出的人颇多,多为有功名的书生学子,亦或是名家大儒。 众人不为别的,只想知道,对于杂志上所言的内容,官方到底是怎么定论。 …… 节度府内。 刚送走一批文士,冯示宪长松一口气,端起桌上的茶喝了起来,从早上接待客人开始,他连喝水的间隙都没有。 按理,就算是名家大儒,也未必能被他亲自召见,不过别有目的的他,还是见了不少人。 狂饮一杯茶后,冯示宪让人将牟楠承叫了来。 待牟楠承行了礼,冯示宪便问: “牟先生,现在看来,争论颇大啊,本官该如何给贾宝玉雷霆一击?” 牟楠承回道: “东翁莫急,眼下大家还不知道,提出这个话题的人是贾宝玉,东翁只需现在让人发布告示,就说此等逆言,皆出自贾宝玉之口。” “贾宝玉居心叵测,狂妄自大,自比圣人先贤,公然质疑圣人之言,挑起士林纷争,真乃无端生事,故弄玄虚,只为沽名钓誉,是自命不凡的小人行径。” “东翁正可趁机邀请士林名人前来节府,当着大家面将革除贾宝玉功名,严惩首逆,以正视听,中此争议,让大家都恢复平静。” 冯示宪听后,眼神大亮,重重点头: “先生所言极是,来人!” 说着,便让人按照牟楠承所言去办,在城内各处贴上告示,同时派人去县学,府学以及书院中说明情况。 …… …… 贾家祖宅。 前院客厅中,贾宝玉正招待前来找他的贾雨村。 二人先是客套地寒暄了一番,贾宝玉便问其来的缘由: “不知府尹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贾雨村沉默了须臾,看着贾宝玉问道: “不知世兄可听闻最近士林中的争议?” 贾宝玉笑着回道: “自然知道,这个争议正是我发起的。” 听到贾宝玉竟然直接承认了,贾雨村愣了一下,随即满脸凝重地提醒: “世兄,以我看来,你万不该发起此议题啊,眼下争议不断,总得有个结果,若大家知道是你发起的,定会来找你讨要说法,此举实为不妥。” 贾宝玉则轻松地说道: “府尹大人放心,晚生既然敢发起这个话题的争议,自有解决的办法,多谢府尹大人的关心。” 眼见贾宝玉似乎胸有成竹,早有主意,贾雨村愣了愣后,不再多言。 半响,这才说起了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还有一事,在下拿不定主意,特来请示世兄。” 这话让贾宝玉听得惊奇: “哦?什么事情,竟然连府尹大人都拿不定主意?” 贾雨村轻叹: “前日,节台大人派了一人来告诉我,说甄家私藏朝廷禁书,让我上书皇上揭露此事。” “在下思索许久,怎么都拿不定主意,最后想着,世兄聪明才智,便厚着脸皮来求世兄指明该当如何。” 贾宝玉听完这话,哪里还不明白贾雨村的心思,分明是让他来分担责任。 甄家和贾家世交,冯示宪让他去举报甄家私藏朝廷禁书,岂不是陷贾家于不义? 可是冯示宪是他的顶头上司,他又岂敢违逆?若不上书,冯示宪直接参他一本,也够他受的了,甚至有可能因此罢官。 同时,贾宝玉也不得不佩服冯示宪的这一手驱虎吞狼之策,因为贾雨村不论怎么做,似乎都不对。 如果贾雨村不上书,冯示宪正好可以‘杀’他立威,以打开局面。 如果贾雨村上书皇帝,那么甄家势必会和贾家背道而驰,甚至可能直接翻脸,贾家王家自然也会因此而疏远他,对他来说,失去了贾、王靠山,无异于自毁前程。 贾雨村拿不定主意,只好来向贾宝玉求助,毕竟贾宝玉也算是贾家在南边的半个‘话事人’了。 最主要,贾雨村觉得,贾宝玉肯定可以进甄家拜访的,那么只需要将此事先告知给甄家听,冯示宪的目的自然也就会落空。 可贾雨村并不知道,贾宝玉一直在盘算着,怎么和甄家决裂,并且不会让甄家对贾家翻脸。 也在想着,怎么将他这个‘二五仔’给卖了。 眼下这件事情,似乎就给了贾宝玉一个绝佳的机会。 一个既能让大家知晓,贾家和甄家决裂,而且甄家不会对贾家下手,还能将贾雨村‘卖’了的好机会! 斟酌了一会后,贾宝玉问道: “府尹大人,你是说,冯示宪前日派人找到你?” 贾雨村点头: “没错,就是前日,不知世兄可有什么疑虑?” 贾宝玉眉头轻跳,他可知道,冯示宪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知道了禁书的事情。 冯示宪绝不可能忍这么久才向贾雨村说此事,所以贾雨村肯定说谎了。 眯了眯眼后,说道: “府尹大人,按理,如果真是有这样的事情,冯示宪为何不自己上书皇上揭露,这可是大功劳啊。” “而他偏偏找上了府尹大人你,说明他很忌惮甄家,而府尹你显然也不能得罪甄家,那又该如何呢?” 第53章 驱虎者未必得利 原本按照贾宝玉的想法,冯示宪如果知道甄家和禁书有关,肯定会去揭露,甄家自然会反制,到时候就可以看好戏了。 可万万没想到,冯示宪竟然忍住了,找到了贾雨村,竟然想让贾雨村上书,以此来挑拨贾家和甄家对立。 而冯示宪这么做的目的也很明显,就是为了挑拨离间,好隔岸观火,从中谋利。 贾雨村左右拿不定主意,所以才来找贾宝玉,可贾宝玉竟然还反问他,这让他很是不解。 “所以在下才来找世兄,想让世兄帮忙出个主意,该当如何?” 贾雨村不得不再次请示道。 贾宝玉则笑道: “冯示宪真是自以为是,自作聪明,他如果得知了这个情况,立马就上书皇上,或许还真能奏效。” “可他偏偏来找世翁你,岂不是本末倒置,将大好的局面,拱手想让?” 这话让贾雨村听得很是不解: “世兄这话何意?还请说明白一些。” 贾宝玉挑眉看了看他,接着道: “府尹大人只管上书皇上,在此之前,我会去一趟甄家,将此事向甄家大老爷明说。” “而府尹大人上书时,一定要明言,此事乃冯示宪让你这么做的,一定要让皇上知道,这件事情,冯示宪清楚知晓。” “到时候,皇上若派人来查,却发现根本没有什么禁书,看他冯示宪如何收场,如何向皇上解释!” 贾雨村听后,拍手称快: “好,果真是妙啊,世兄真是高见,难怪八岁之时,就能高中案首,在下佩服。” 贾宝玉微微拱手: “世翁谬赞,世翁当局者迷罢了,若多过些时日,我想世翁必然会想明白的。” 这话一出,让贾雨村对他更多了一层认知,也多有惭愧,他竟不如贾宝玉。 过了一会,笑着提醒: “好,有世兄这办法,我便安心了,只是还得劳烦世兄,去一趟甄家,将误会说清楚。” 贾宝玉连连点头,满脸严肃,似乎是在回应他,必然会去甄家一般。 接着二人又说起别的事情来,没一会,就有一个小吏急匆匆来通禀什么。 贾雨村不好当着贾宝玉的面听消息,就准备告辞,那小吏却提醒道: “大人,此事和贾公子有关!” 一听和贾宝玉有关,贾雨村便道: “既如此,快快说来,何事?” 小吏急忙回应: “回大人,是节府传来公文,说是……” 原来,冯示宪发出的公文送到应天府衙门里,说是最近士林争议太大,扰乱了江南的文风文气,三日之后,将在节度府里召开辩言大会。 “……眼下城内各处皆有贴榜,上面明确点出,是贾公子事先质疑书本上圣人之言的,还说要在三日后公审贾公子!” 听到这个消息,贾雨村神色微变,紧忙看向了贾宝玉,眼中皆是担忧之色。 贾宝玉可是贾政的儿子,如今又在他的地盘上,若是出了什么事,贾政定会有所责怪,说不定就会失去信任。 因此,这时候,贾雨村倒是真心替贾宝玉感到惊忧。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贾宝玉听到这个消息后,不仅没有丝毫的惊讶和忧虑,反而依旧云淡风轻,没有受到一丁点的影响。 这让贾雨村颇为惊诧,愣神地看着他: “世兄对此消息,竟一点也不担心?” 贾宝玉微微一笑: “何故担忧?世翁莫忘了,我刚刚所言?” 贾雨村急忙回想了一下,这才想起,贾宝玉刚才说起过,引起巨大争议的话题就是他发起的。 可即便如此,贾雨村也很担忧: “世兄,看样子,冯示宪是准备拿你来以正视听了,世兄可得早做准备。” 贾宝玉却仍旧淡淡地回道: “世翁放心,此事我既然敢提出来,就有办法应对,世翁不必多虑,也多谢世翁替我着想。” 嘴上如此说,心里却想着: ‘你这个二五仔,还是多担心一下自己。’ 眼见贾宝玉和刚刚一样,成竹在胸,贾雨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告退离开。 贾宝玉起身相送,刚目送贾雨村乘轿子离开,就看到陈光福领着一群伙计到来。 “宝二爷,这是这个月一来,赚到的利钱分红。” 陈光福是特意来给贾宝玉送银子的。 这倒是让贾宝玉心花怒放了,当即笑着请他们进去。 “一共一千三百两银子,账目在此,还请二爷您过目。” 进了客厅,陈光福便拿了账簿递给贾宝玉看。 贾宝玉并未接过,只是轻描淡写地扫视一眼,问道: “可和薛家的账房对过账了?” 陈光福急忙点头: “自然,不然我也不敢给二爷您送来啊。” 贾宝玉微微点头,接着问: “书档现情况如何了?” 陈光福咧嘴笑道: “生意兴隆,每天前来光顾的人不知几何,店内的书籍都有人买,最多的就是《议林》杂志了,每日最少要卖出二三百本,还有那文集,多则百本,少则四五十本。” “自《议林》首刊发行一来,每日都会有人前来争论,而且越来越多,我亦按照二爷您的吩咐,专门开辟了一个辩论区,供他们讨论,并让他们将自己的见解和意见都写了下来。” 这些情况,贾宝玉早有知晓,毕竟都是他吩咐陈光福去做的。 平日里偶尔也会去书档看一眼,对局势还是有一定的了解。 “很好,这个月以来,大家都辛苦了,该奖赏的就奖赏,尤其是印刷工坊的人。” 话音刚落,陈光福便笑道: “不必宝二爷操心这些,薛家账房说了,他们家小姐早就安排好了众人的奖赏。” 这话一出,贾宝玉愣了一下,随即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端庄秀雅的身影,星眸微亮。 迟疑半响,回过神来,吩咐人去拿了一些文稿,又交给陈光福: “这是第二期底稿,吩咐印刷坊的管事工头,三日之内,能印多少就印多少出来。” 陈光福对贾宝玉的话,已经是深信不疑了,恭敬接过文稿后,重重应承。 贾宝玉又问了一句: “想必学政大人看到你如今有此成就,必然很是高兴?” 陈光福笑着回应: “没错,叔父近来夸赞了我不少,还嘱咐我,让我一定听从二爷您的话。” 贾宝玉也跟着笑了笑: “如此才好,代我向学政大人问好。” 第54章 丫鬟读书有何用 “二爷,这些银子哪来的?” 送走了陈光福后,贾宝玉便吩咐人,将一些银子抬进去给袭人收着。 袭人自然是满脸惊讶,贾宝玉一进来就向他询问是怎么回事。 贾宝玉笑了笑: “自然是二爷我赚回来的,这些银子足够我屋里用度了,切莫跟别人说起。” 既然不能被外人得知有产业,贾宝玉自然也不敢藏太多银子在家中,将一部分存进了钱庄,另留一部分现用。 袭人听了,颇为惊疑,也不敢多问,只将银子都入了小库房里。 平日里,贾宝玉的银子都是她给管着,此前贾宝玉要拿八百两银子出去,她还觉得心疼。 眼下,见贾宝玉竟从外头赚回这么多银子,更多的还是欢喜和敬佩,只觉得自家主子,越发厉害了。 “拿二十两出来,给你们一人做一套冬衣,对了,香菱刚进来的,多给她做一套。” 听到贾宝玉温情的安排,袭人甜甜地回了,笑意满面。 这时晴雯几个也都闻讯而来,听到贾宝玉要给她们做冬衣,皆是高兴,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该做什么样式,又用什么料子,该请什么人做之类的。 唯有香菱,只站在她们后面,文文静静,也不多说。 贾宝玉见状,单独唤她去了书房里。 “昨日我布置的功课可完成了。” 进了书房后,贾宝玉轻声问了一句。 香菱急忙从一旁的架子上,拿出了她的课业来给贾宝玉检查。 虽然才一个月,可香菱已经可以写出一些字来,而且还挺工整,贾宝玉看后,很是满意: “很好,这才一个月,就能有如此成效,了不得。” 香菱作为学生,又作为婢女,正紧张地看着自己俊美主子,内心扑通扑通扑通直跳。 待得到贾宝玉的夸赞后,瞬间笑靥如花,急忙回应: “皆是爷教得好,婢子不敢居功。” 看着她俏丽明艳的玉容,贾宝玉内心一阵微颤,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嘴角微翘,又是一阵安心。 “鉴于你的用功和努力,我准备奖赏你一件礼物。” 贾宝玉自然知道,能在短短一个月之内,就写出端正的字来,不仅仅是因为香菱聪慧,还因为她的刻苦,以及对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的珍惜。 香菱一听贾宝玉要赏自己东西,芳心颤动,美目微闪,长长的睫毛都在跟着轻颤,下意识便想着拒绝。 却没想到,贾宝玉已经将礼物送到了她面前。 是一份文房四宝,笔墨纸砚皆有,虽然只是最普通的款式,但她见此礼物,当即愣住了。 “我知你很想读书,这一月一来,你的努力我看在眼里,现在赏你这四样东西,希望你能更快学成,早日能够看懂书本。” 此刻香菱的内心别提多触动了,眼眶已经红了,水雾也已经升起,眼前的俊美郎君的身影,也变得模糊起来。 被人拐卖多次的她,自然明白,目下的生活,有多么难得。 在这府中,再没人呵斥她,再不用担心饿肚子冻着了,在她看来,简直就是九天之上的仙境。 不仅如此,救她出火坑的俊美主子,还耐心教她读书识字,眼下更是赏她文房四宝。 和此前过的日子比起来,种种差异,如同地狱和天堂的差别,如何不令她触动和感激。 而贾宝玉见状,却颇为心疼,只觉得香菱也太容易感动了,毕竟他手中的东西,在他看来,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笔墨纸砚而已。 伸手替她擦拭了一下眼眶后,柔声安抚道: “快别这样了,这才只是开始呢,此后你还能读书写字,甚至是作诗写文章。” 感受到贾宝玉手上传来的温情,香菱下意识想着抓住,可却不敢伸手,又听到柔情安抚,眼泪倒彻底止不住了。 贾宝玉见状,很是无奈,只得再三劝慰安抚,好一会才让她止住泪水。 “对不起,二爷,是我不好……” “别这么说,我知道你的心思,慢慢就好了,这样的奖赏此后还会更多的。” “嗯!” 重重颔首后,香菱泪眼婆娑地问道: “二…爷,我见袭人姐姐她们都不识字,为何爷不教她们,偏教我呢?” 贾宝玉听了,笑着解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读书也是,对你来说,或许是非常难得的机会,可她们却未必了。” 香菱微微点头,似懂非懂,算是接受了贾宝玉的这个解释。 “好了,坐下,我教你今日该学的字……” 说话间,香菱乖乖坐下,贾宝玉立于她身后,缓缓抓着她的柔荑,仔细地教着香菱写。 远远看去,只见书桌前,一个俏丽的婢女,正通红着脸颊,被身后的年轻主子抓住手,用笔在纸上写着字。 二人几乎是贴在了一起,垂落的发丝早已交织不知多少回了,真真是好一幅俊公子教俏婢女写字之画面。 而只有二人自己清楚,此刻内心有多复杂。 香菱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贾宝玉的气息,带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玉手被贾宝玉的手抓着,就如自己的心也被他抓住一般,怎么都无法集中注意力,目光早已涣散,吐气如兰。 而贾宝玉也好不到哪里去,异性相吸,更别说香菱如此娇美的婢女,让他颇为心动。 虽只接触月余,可日夜皆相见,难免情意渐起,到眼下,早已没将她当做婢女看待。 “哎呦喂,手都握半天了,也不见写半个字出来,咯咯咯……” 就在这时,晴雯从外头闯了进来,见二人如同定格一般,忍不住出言调侃。 贾宝玉瞬间惊醒过来,俊脸霎时微红,不过抓着香菱的手却依旧没松开,轻斥一句: “胡说什么,我是在教香菱写字。” 晴雯则接着揶揄: “是哦?那有必要抓得这么紧吗?” 这话让香菱羞红了脸,螓首都快垂落到桌面了,还好贾宝玉感受到了她的情绪波动,急忙扶着她,又道: “你懂什么,快些出去,别打扰人家用功,你若羡慕,我也可以教你。” 晴雯翻了翻娇目,撇嘴: “我可没这个福分,得二爷亲自手把手教,也没这个天分,何能识字?再说,我不过一个丫鬟,读书识字又能如何?难不成还能去考状元?” 这话一出,香菱下意识抬起来头,俏脸煞白,盯着晴雯直看。 第55章 宝兄弟大难临头矣 因为晴雯的一句无心之言,让香菱神色瞬间大变,变得极为惨白,在这一刻,她的信仰似乎也因为晴雯的话而崩塌。 正如晴雯所言,她不过一个婢女丫鬟,读书识字又能怎样,到头来还不是服侍主子? 这一刻,她只觉得自己真是可怜且幼稚,从未有过的抵触感油然而生。 此前她视书本如珍宝,此刻却非常厌恶,厌恶到想立马逃离这里。 抓着她手的贾宝玉,感受到了什么,低头看了看她后,神色一变,立马瞪了晴雯一眼: “晴雯,你自己不喜欢读书识字,何必来说人家的喜好。” “虽然你们是婢女,读书识字未必有大用,可岂不闻圣人有言,读书能明理辩是非,能让人明白这个世界的一切,能明白做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说到这,低头看着香菱,小声安抚道: “香菱,别理她,向来只有不读书的傻子,咱们继续写。” 香菱抬眼看着他,美目中闪着光彩,经过贾宝玉的安抚,她瞬间安宁不少。 晴雯只是撇了撇嘴,虽听出了贾宝玉对她的讥讽,可见香菱面如死灰一般,倒也不再反驳。 恰好这时袭人、茜雪、麝月三人也来了,气氛这才恢复了一些。 自从上次贾宝玉处置了史嬷嬷后,这院中就变得和谐不少,再没人敢指责晴雯她们。 因而,随着时间推移,晴雯的脾性又逐渐显露了一些,好在贾宝玉一直压制着,这才没让她继续冒头。 这日众人都得了赏,非常高兴,又说着一些欢快的事情,时间也很快就过去。 …… …… 薛家。 后院闺阁之中,薛宝钗拿着一份底稿在仔细看着,杏眸中时不时会闪露出异彩来。 这份底稿自然就是贾宝玉拿给陈光福的,因为如今是薛家在掌管着印刷之事,所以薛宝钗很容易就能得到这份底稿。 当然,这底稿是已经排版印完了后,才送到她这里来的,并不会影响印刷进度。 “了不得了,不得了了,妹妹……” 突然间,外头传来薛蟠大声呼喊。 薛宝钗惊醒了过来,下意识将底稿护在胸口,看向了门口。 只见薛蟠气呼呼地闯了进来,手中还拿着一份告示,冒冒失失地来到薛宝钗面前,展示给她看: “妹妹你快看这告示,了不得了……” 薛宝钗心下微跳,急忙阅览,待看完后,反而松了一口气,将底稿放好,轻道: “哥哥不必惊慌,坐下说话,莺儿奉茶来。” 薛蟠是根本坐不住,盯着薛宝钗说道: “妹妹,我刚刚在勾栏里,听几个书生交谈,这才知道,宝兄弟大祸临头了。” “他们说什么宝兄弟千不该万不该,竟去质疑圣人书上的内容,又是什么民啊,可使不可使的话…” “总之,他们说,这次节台大人,准备审判宝兄弟,判他重罪,说不定还会被革除功名,此后再不得入考场了!” 薛宝钗一边听,一边从莺儿手中接过茶,轻轻递给薛蟠。 薛蟠火急火燎,下意识接过,随即又重重放在桌上: “哎呀,妹妹,我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喝茶啊,宝兄弟就快大难临头了,快想想办法帮他啊!” 眼见自己哥哥竟然如此在意贾宝玉,薛宝钗倒觉得惊讶不已: “哥哥,你……为何如此在乎宝兄弟?” 薛蟠愣了一下,这才回道: “自然是因为宝兄弟,是姨母的儿子啊,和我又很亲近,我就这么一个姨表兄弟,我自然在乎,妹妹为何这么问?” 薛宝钗蹙了蹙眉头,总觉得薛蟠没有说实话。 不过,只要薛蟠在乎贾宝玉就是好的,总比他一点也不在乎的好。 轻声劝慰道: “哥哥不必着急,宝兄弟足智多谋,才高聪慧,更胸怀大志,腹有乾坤,此番定有准备,不必担忧。” 薛蟠只以为薛宝钗是为了安抚自己才这么说,急道: “妹妹,你可听明白我说的?那节度使冯示宪要害宝兄弟啊,若因此事被革除功名,宝兄弟还怎么中举?还怎么当大官啊!” 听到这里,薛宝钗总算明白为何薛蟠如此在意贾宝玉了,敢情竟然是因为贾宝玉科举可当大官,他好跟着沾光? 这让薛宝钗哭笑不得,迟疑半响,安抚道: “哥哥,你说的我自然明白,可我已经知道宝兄弟的应对之法了,现在告诉,一时也说不明,你等着看就是了。” 薛蟠愣了愣: “嗯?妹妹如何得知的?” 薛宝钗只是笑而不语。 这让薛蟠不由得挠了挠头: “罢了,我不问就是了……” “不过,我得立马去告知宝兄弟才行……” 话还没说完,就被薛宝钗打断: “哥哥不必去,去了也没用,反而会惹宝兄弟分心,你就安心,宝兄弟绝对不会有事。” 听到薛宝钗对贾宝玉如此有信心,薛蟠这下彻底没了脾气,回想起自己听到的谈话,又看了看告示上的内容,最终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薛宝钗抿嘴一笑,问道: “哥哥猜猜,那光福书档,这一个月的分红有多少?” 薛蟠茫然地反问:“多少?” 薛宝钗伸手比了一个数,薛蟠眼神大亮: “有这么多?” 薛宝钗微微颔首: “自然,这下你可知宝兄弟的厉害了?” “一个月前,哥哥可想过,一家书档,竟然会如此赚钱?” 薛蟠猛然摇头。 他到现在都还是茫然无知的状况,若不是薛宝钗说起,他是怎么也不信的。 薛宝钗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安抚着薛蟠,薛蟠这才想起,自己太着急了,竟冒失闯进妹妹闺房里,急忙起身告罪,便离开了。 目送着自己哥哥离开,薛宝钗眼神闪了闪,眼底浮现一抹异彩。 她能够感知到,自己哥哥似乎发生了细微的变化,这种变化,好像是从贾宝玉初次来她们家做客开始。 以往的薛蟠,很晚才会回来,有时还会夜不归宿,第二天不到午后不会起来,很少关心家中的事情。 而眼下却不同了,竟然关心起贾宝玉的事情来,还知道贾宝玉要大祸临头了。 薛宝钗暗忖,薛蟠这种变化自然再好不过了,总比此前什么都不过问得好。 又想到,皆是因贾宝玉而带来的变化,杏眸微亮的同时,拿起底稿再看了起来,眼底一阵柔情突显。 第56章 辩言大会审私心 寒冬腊月,金陵城内的气温变得越发低了,这日却有不少人正往节度府而来。 只因今日新任江南节度使冯示宪,要在节度府里召开一场正听辩言大会,以绝最近士林中的争议。 江南地界上的鸿儒名家等纷纷受邀前来,还有一些有名气的才子、杰俊、举人秀才等。 同时还有不少官员,如江南学政,周边数府府学的教授教谕等,再加上冯示宪这个江南最大的官,今日这场辩言大会,可以说规格颇高。 巳时左右,节度府一大堂中,众人齐聚一堂,该来的都已经来了,作为大会发起者以及身份最尊贵之人,冯示宪是最后一个入场的。 来的众人或有名望,或有功名,或是在职官员,不过,看到冯示宪出现,还是齐声行礼问好。 冯示宪坐于堂中上首,淡淡摆手: “诸位快快免礼,本官蒙皇上圣恩,来江南治事,诸位皆是江南有名之人,此后还得请诸位多多照应本官才是。” 众人听后,一番客气回应。 冯示宪停顿了须臾,接着说道: “本官今日召见诸位来此,不为别,只为一事,乃近日士林中出现的一股怪论。” “公然质疑圣人之言,否定千百年来先贤们的释义和理念,如此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的言论和举止,实在骇人听闻!” “本官忝为江南节使,便有这个责任终止如此行径和言论,以正士林风气!” 说话间,冯示宪环顾四周,见不少人皆是点头称赞,还有人出言道: “节台大人所言极是,近来有人故意挑起无谓争端,只为博得名声,此等小人之言举,节台大人得严厉禁制,严惩挑起争端之人!” 这话一出,冯示宪满意地抚着长须,心道,看来他今日之举,该是众望所归了。 又看向了身边的亲信牟楠承,牟楠承则向他笑了笑,似乎表明一切尽在意料之中。 过了片刻,冯示宪看着众人缓缓说道: “说起来,此事和本官还有一点关系,那日和一士子贾宝玉偶然相见,他便提出了这个疑问,本官以书本上的内容告知,他却仍旧以为不妥。” “后来,他竟将本官之言论,刊登至纸上,大肆宣扬,并且明言,书本上的释义有误,千百年来,先贤们皆误解了圣人之意。” “这等狂生之言,本官得知后,震怒不已,不成想此事经他挑起后,不过月余,席卷江南士林,让不少名家士子皆卷入其中,参与辩论。” “本官以为,圣人之言绝不会有错,而千百年来,众多先贤们的释义,自然也不会出错。” “贾宝玉故意挑起争论,只为博取名声,实乃沽名钓誉之徒,身为府学廪生,不思努力研习圣人之言,却偏以谬论狂言示人。” “此等言举,何是一个书生该有之本分?” 说到这里,冯示宪满脸严肃,厉声吩咐: “来人啊,将贾宝玉传来!” 话音刚落,便有衙差听命而去。 众人听了这番话后,皆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不少人指责贾宝玉沽名钓誉,故意挑起纷争,理应严惩。 半响,突然有人问道: “请问节台大人,您方才所言贾宝玉,可是金陵城内有着神童之名,且赋有‘今朝有酒今朝醉’之诗文的金陵贾宝玉?” 冯示宪眼神一凝,沉声说道: “没错,正是此人!” 众人听后,又是一番议论,有人倒开始觉得可惜了。 “竟然就是他提出来的?真是可惜了,年纪轻轻,就能做出这等豪迈诗词来,他日定将有所作为,唉…” “是啊,金陵贾宝玉之名,近来已经传遍整个江南了,知其者,无不推崇,今竟然有这样狂妄言举,莫非他真以为自己能够比肩众多先贤了?” “不过是沽名钓誉罢了,就算真有才学,只如此品行,也难当大任,金陵贾宝玉不过如此耳……” “…” 台下众人的议论声,传到冯示宪耳中后,内心一阵高兴,今日若能趁此机会,一举将贾宝玉的功名革除,那就将是他上任以来,最大的功绩! 倒是一旁坐着的江南学政陈绶昱直皱眉头,眼下这个局势对贾宝玉大大不利啊。 原本他就已经想到,贾宝玉恐怕只能止步于生员秀才功名了,可没想到,今日冯示宪竟然直接对贾宝玉发难,看样子是准备革除贾宝玉的功名了。 暗暗替贾宝玉捏了一把汗。 过了大约一刻钟,贾宝玉总算被衙差带着进来。 众人只见一个飘逸俊雅身影进来,容貌俊美无比,身影修长,身着打扮,皆极为富贵,尤其是一双明亮深邃的星目,让人印象深刻。 光看贾宝玉的外表,不少名家大儒,皆是忍不住称赞几声,毕竟世间好看之人终究只是少数。 何况贾宝玉容貌俊美,气质独特,又兼年轻洒脱,一股高雅之态,竟比在场所有人的气场都要大些一样。 “晚生贾宝玉参见节台大人,不知节台大人唤晚生前来,有何指教?” 贾宝玉彬彬有礼的询问,让在场众人,皆对他先有了三分好感。 或许也是因为他有着神童之名,更兼近来那首脍炙人口的诗文,让众人都看好他。 上首的冯示宪却满脸阴沉,斥责道: “贾宝玉,你好大胆子,竟然敢公然挑起纷争,质疑圣贤之言,今日众名家大儒当面,你还有何话可辩解?” 贾宝玉对此早有准备,不卑不亢地回道: “原来节台大人唤晚生来,是为了此事啊……” “晚生在刊登此议题前,曾当面请示过节台大人,当时节台大人你是同意了的,所以晚生这才敢将议题发表出来。” 话音刚落,冯示宪当即反驳: “胡说八道!本官当时是同意你将本官的说法刊登,可并未指示你挑起纷争!” “你可知,因为你的无端生事,眼下整个江南士林中,沸沸扬扬,大家都不安生,每日皆要因此议题争论不休。” “此举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士林风气,若此后大家皆是如此,江南一地的文教之事,还如何开展?天下士人如何看待我们江南风气?” 说到这里,冯示宪满眼严厉,接着高声说道: “贾宝玉,你居心叵测,以此来沽名钓誉,本官今日便要先严惩你这首逆之人,再与大家分说!” 第57章 尽信书,则不如无书 冯示宪的严厉之言,并不能让贾宝玉感到心惊胆战,反而和刚刚一样,满是平静地回道: “节台大人说,江南士林中的争论,皆因我挑起的,恕晚生不敢苟同。” 这话让冯示宪瞪大苍老双眼,重重冷哼: “哼!刚刚你自己承认的,难道还假?” “若不是你提出此议题,大家会有如此之多的争论?” 贾宝玉轻笑: “哈哈……此议题是晚生提出的没错,可节台大人偏偏要说,这些纷争皆是因我提议,那就大错特错了!” 话音刚落,冯示宪发笑: “可笑!你听听你说的什么话,岂不是自相矛盾?真是可笑之极!” 贾宝玉轻轻摇头,从袖口拿出了一本书籍来,正是《议林》杂志最新一期月刊。 高举头顶,展示给众人看: “诸位文坛前辈,师长同年,请看看此书,再来议论如何?” 众人听了,皆是惊疑不已,不明白贾宝玉这是何意。 冯示宪则突然感受到了什么,怒道: “贾宝玉,你休要再胡搅蛮缠,近日士林纷争,皆因你一人而起,今日任你巧言令色,也无法洗脱去你的罪责!” 贾宝玉却一点也不畏惧,拿着书本来到了学政陈绶昱面前,将书递给了陈绶昱: “学政大人请看。” 陈绶昱顺势接过,又朝着冯示宪道: “节台大人稍安勿躁,不管他是否有罪,也该让他辩解之后,方可定论,且待我看看这书中到底什么内容。” 冯示宪本就想拉拢陈绶昱,因此他的意见,冯示宪还不得不重视。 只是冯示宪内心有些惊疑,按理,一个月前,他去了陈光福的书档,帮了陈光福的忙。 那日陈光福也明确提到过,回家后会向陈绶昱说明情况。 也就是说,陈绶昱应该知道他的好意了才是,眼下他的心思已经很明显了,陈绶昱就应该向着他,而不是帮着贾宝玉说话。 盯着陈绶昱看了看后,冯示宪突然有种被人背叛的感觉,他已经拉下脸来拉拢,可陈绶昱竟然不领情? 冯示宪不知道的是,陈绶昱根本就不知道,冯示宪帮了陈光福,因为陈光福压根就没有向他提及过。 那日陈光福之所以如此说,都是听了贾宝玉的指示,所以才让冯示宪误以为陈绶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好意,理应向他靠拢。 陈绶昱虽然现在只是江南学政,可明年回京复职后,就是礼部侍郎,贾宝玉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冯示宪拉拢。 拿着贾宝玉递来的书本看了看后,陈绶昱脸色微变,惊诧地看了一眼贾宝玉。 又朝着冯示宪说道: “节台大人,下官以为,此番争论,和贾宝玉关系不大。” 冯示宪听了,惊愕地看着他: “陈学政,你说什么?” 堂中众人也都有些惊讶,不明白陈绶昱为何帮着贾宝玉说话。 陈绶昱先将书本传给身边的人看,随后接着道: “诸位一看这书中内容便知。” 话音刚落,贾宝玉拍了拍手掌,便看到两个书档的书童抬着一摞书进来。 “发给诸位看。” 贾宝玉指示他们将书都分发给众人,又解释: “诸位,这便是《议林》杂志的第二刊,诸位不妨先静静一看。” 书童给在场所有人都发了,唯独没有给冯示宪以及他身边的人,这让冯示宪只能干瞪眼,怒视贾宝玉。 他哪里不知道,贾宝玉分明就是在蔑视他,没将他放在眼里。 而众人看后的反应,更让他恼怒,很想知道,这书上到底印了什么内容。 过了一会,眼见众人皆是议论纷纷,窃窃私语,冯示宪终于忍不了了,大声说道: “来人,将此等妖言惑众之人拿人!” 话音未落,便见陈绶昱第一个站出来制止: “节台大人不可!” 紧接着,不少人跟着起身劝说: “节台大人切莫如此,还请收回成命。” 眼看着众人纷纷倒戈,冯示宪满头雾水的同时,也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意识瞥向了一旁的牟楠承,牟楠承此时同样惊骇不已,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展成这样的情况来。 眼见牟楠承也没了主意,冯示宪咬着牙询问陈绶昱: “陈学政,你到底何意?贾宝玉质疑先贤之言举,无端生事,挑起士林纷争,难道还不足以定罪?” 话才刚说完,陈绶昱从贾宝玉手中接过一本书,陈绶昱顺势递到了冯示宪面前: “节台大人先看看这个,再下定论不迟!” 冯示宪冷眼盯着陈绶昱看了看,轻哼一声,将书翻开。 不过须臾,脸色大骇,惊诧的神色布满整个脸庞,如同看到什么令他惊恐万分的东西一样。 在他身后的牟楠承见状,忍不住凑了过来,瞥了一眼后,顿时呆立当场。 原来,这《议林》第二期的内容,主要说的,就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句话的纷争。 从书本的内容,到所有人的言论,几乎都囊括进来了,甚至还有圣人说此话时的背景考究。 最重要的是,上面摘录了,近一个月以来,富有代表性人物的言论,以及提出异议的学生文士之言。 也就是说,摆在冯示宪面前的,可不仅仅是一本书,而是整个士林之人的言论。 众人对这句话,在这一个月里,展开了激烈的争论,谁也无法说服谁。 可有一个共识,那就是这句话背后的真正含义,谁也无法定论,先贤们只是解释了其中一种意义,或许还有别的含义并未被大家所熟知。 所以,所有人几乎都同意争论此事,必然要有一个结果才行。 少顷,贾宝玉不卑不亢地说道: “节台大人,我朝太祖皇帝在位期间广开言路,采纳谏言,曾有言,天下士子不该被书本内容所束缚,而因更贴切实务!” “晚生发现了书本上的歧义,便提了出来,并且当时晚生还特意请示过你,节台大人你也答应了晚生。” “眼下节台大人却要因士林有所争议,便要闭塞言路,阻止所有人求知上进否?” “难不成节台大人以为,只要严禁大家不议论此事,就不会有纷争?岂不闻堵不如疏的道理?” “圣人也有言‘尽信书,则不如无书’,书中之言,就一定正确否?” “更要将无端生事,沽名钓誉等莫须有罪名,强加在晚生身上否?” 第58章 以舆论之力对之 贾宝玉开创《议林》杂志,并不仅仅是为了赚钱,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就是掌控舆论力量。 眼下的时代,舆论一般由官府掌控,官府说一便是一,无人敢反对质疑。 而《议林》杂志一旦发行,达到一定的量后,必然会形成一股巨大的舆论力量。 有道是三人成虎,人言可畏,掌控了舆论,就可以达到一些达不到的目的。 这对于贾宝玉来说,还挺重要的,毕竟贾家将倾,非另辟蹊径不可挽救。 眼下就是他首次利用舆论来应付冯示宪的发难。 第二期的内容,皆是众人发表过的言论,以及对议题的态度,是有据可查的。 虽然绝大部分,是去过光福书档的文人书生,可这些人的言论,会聚在一起,就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毕竟这些人背后还有师长、同窗、好友等,肯定也参与到了这次议论之中。 另外还有一小部分,是贾宝玉特意去拜访过的名家大儒之言。 如果冯示宪要因此事定贾宝玉的罪名,必然得罪这些人,尤其是那些名家大儒,绝不会眼看着冯示宪给贾宝玉定罪,因为如此一来,他们也有罪。 眼下贾宝玉更是将太祖皇帝都搬了出来,提醒冯示宪,不可闭塞言路,不然就是对太祖皇帝的蔑视! “节台大人,此议题确实有众多的分歧所在,在下以为,可以议一议,并无不妥。” “是啊,老夫以为,书本上所言,未必全真,岂不闻圣人有言三人行必有我师?” “没错没错,在下也是如此认为,诸位先贤许是疏忽,未能够看出此句有不对之处,今有士子贾宝玉提出异议,真乃文坛之幸也。” “……” 那些在杂志上看到了自己言论的名家大儒,纷纷站出来,替贾宝玉说话,和最开始要严惩首逆的态度,截然不同了。 陈绶昱也跟着劝说: “节台大人,下官愚见,此事贾宝玉不仅无错,大人还应该借此褒扬他,上表朝廷,以示江南士林之兴旺,文教之繁荣啊!” 冯示宪原本听到那些名家大儒倒戈了,脸色已然铁青,待陈绶昱说完,神色阴沉到了极点,甚至如要滴水一般。 咬牙切齿地呵斥: “荒唐!你的意思是,本官不仅不能严惩他,反而要上奏朝廷赞扬其言举?!” 陈绶昱沉稳回应: “下官只是如此提议而已,节台大人要怎么决断,下官自不敢强求。” 冯示宪听后,恨不得立马拍案而去,怒视陈绶昱,只觉得陈绶昱简直就是反复无常的小人! 他好心去帮陈光福,已经给了陈绶昱莫大的面子,可陈绶昱竟然丝毫不领情,反而拆他的台,这让他如何能忍。 “东翁息怒,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一旁的牟楠承看清了形势,眼见冯示宪似乎准备鱼死网破了,急忙低声劝慰。 冯示宪转头看着他,眼睛瞪大,极为愤怒,甚至有些狰狞: “牟先生,你说本官如何息怒?” 眼下当着众人的面,不好多说什么,牟楠承急忙请示冯示宪往后堂说话。 冯示宪终究是投鼠忌器,他刚来江南没多久,倘若今日先惹恼了江南整个士林,他这个节度使此后休想和甄家争斗了。 瞪大眼睛,愤恨地环顾众人一眼,冷哼着拂袖而去,跟着牟楠承去了后堂。 “快说,眼下该怎么办?” 刚到后堂,冯示宪便立马怒问,苍老的脸上,横肉抖动,看起来非常恼怒。 牟楠承则躬身劝说: “东翁息怒,息怒啊,是属下之错,原以为,这次是贾宝玉自掘坟墓,乃东翁革除其功名的大好时机。” “却不知,他竟然能有这样反制的手段,皆是属下该死,请东翁降罚,属下自当受领!” 冯示宪嘴角抽了抽,不耐烦地挥手: “不必多说了,本官自然信得过你,只是,你快说说,如今之局势,本官又该如何行事?” 牟楠承抹了抹额头,接话道: “东翁,为今之势,全在贾宝玉身上,他特意让人将众人言论,都刊登到了这样的书上去,又广为售卖。” “如此一来,买了此书的人,定然知道,这些人的言论,若东翁今日定要治贾宝玉的罪,甚至革其功名,必将引来不服和反对。” “正如那陈绶昱所言,眼下东翁不仅不能治贾宝玉的罪,反而要替其上表朝廷,扬其功劳。” 听到这里,冯示宪怒道: “什么?你说什么?竟真要本官如此做?凭什么?!啊!” “你不是说本官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吗?还说定可让他身败名裂,如今反让我替他颂扬功德?” 牟楠承战战兢兢,再次抹了抹额头,小心翼翼地回道: “东翁息怒,此书已经售卖,知道此事的人,必然很多,此前若没有这书,东翁只需让人贴一告示,便可明了。” “可眼下不同,众人若知此事,东翁反而持反对态度,大有打压众人言论之意,自然难得士林众人心服。” “其次,若东翁趁机上表朝廷,一者可让士林中人知道,东翁你极为重视文教之事,重视他们之言。” “二者,可让朝廷知道,东翁的施政之手段,教化江南颇有成果,能人辈出,自然也是东翁之功劳。” 听完这番话后,冯示宪咬牙切齿,牙齿都快要咬碎了,怒瞪牟楠承: “那牟先生你此前的谋划又该如何?本官不应该直接革除贾宝玉的功名吗?如今反而要替他扬名?岂非可笑至极?” 牟楠承听得胆战心惊,硬着头皮回道: “东翁恕罪,皆是属下该死,万不知贾宝玉竟如此狡猾,竟上了他的当,东翁权当先饶他一回。” “属下此前说过,明年的秋闱,他定然不可能上榜,这时候,东翁不如再替他加一把火,将他捧得更高一些,到时候他落榜时,东翁自然可重重鄙夷!” 冯示宪听了这话,内心稍稍平静了一些,可也仅此是一些而已,犹不甘心地询问: “还要让本官替他扬名?此前本官特意派人去传扬他的诗,就花费不少经费,眼下竟还让本官替其上表朝廷?简直不可理喻,岂有此理!” 牟楠承苦着脸劝说: “东翁,为今之计,只有如此做,对东翁才是最佳的,眼下哪怕东翁什么都不做,皆可能引来众人不满。” 话音刚落,冯示宪喘着粗气怒吼: “竖子安敢如此?!” 第59章 竖子安敢如此! 正堂内,看到冯示宪和牟楠承两人去了后堂,贾宝玉眼眸一闪,眼底出了一抹冷然之色。 冯示宪两次三番针对他,他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既然已经成了敌人,那就休怪他无情了。 虽然冯示宪是个封疆大吏,不过贾宝玉也不怕,他背后还是国公府呢,大不了碰一碰谁的势力更强。 更别说,贾宝玉早就想好了,就算不借助家族之力,对付冯示宪也绰绰有余了。 “贾公子真是深谋远虑,富有先见之明,本官都不得不敬佩啊。” 就在冯示宪离开没多久,陈绶昱看着贾宝玉说法,眼中皆是惊叹。 早在三日前,贾宝玉就去他府上见过他,当时贾宝玉只说三日后让他帮着辩解一二。 因此前受了贾宝玉的人情,帮助他们叔侄脱离了甄家的要挟,所以对于贾宝玉的请求,陈绶昱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来到这里后,他才知道,冯示宪竟然决心要严惩贾宝玉,不由得替贾宝玉捏了一把汗。 正当他想着怎么替贾宝玉开脱解释时,却得贾宝玉递了一本书给他看。 待看到书本的内容后,陈绶昱大为震惊,同时也长松一口气,知道有此利器出手,根本不用他担心了。 果然,局势从原本冯示宪对贾宝玉喊打喊杀,瞬间变为了冯示宪拂袖而去,可谓是急转直下。 目击了整个过程的陈绶昱,对此只能用佩服二字来形容此时他的心情。 换做他是贾宝玉,别说想办法应对了,就算是面对冯示宪的步步紧逼,已经到严厉的态势,恐怕早就已经认罪认罚了。 也正是如此,才让陈绶昱对贾宝玉如此惊叹。 而贾宝玉则急忙躬身谦虚道: “学政大人谬赞,说起来,我只是提出了这个议题罢了,能有如今的局面,皆是诸位文坛前辈,师长同年的功劳,和我贾宝玉,并无多大关系啊。” 话音刚落,便见一个年岁颇老的大儒笑着说道: “贾公子切莫如此谦虚,今日我等能齐聚于此,皆因贾公子你发起了那议题。” “若非贾公子你不惧他人指责,为求圣人正意,毅然决然地提出异议来,我等愚笨之人,恐怕一辈子都未必知晓此句竟还能有别的释义。” 说话间,不少人皆是连连点头称是。 最开始,因为冯示宪是江南节度使的缘故,众人对冯示宪所言,自然是先信七分。 既然冯示宪要处置首先提出异议的人,他们自然是跟着附和,毕竟大家争来争去,争了一个月了,依旧没什么结果,心里也积了一些怨怼。 如果处置最先提出异议之人,来平息此事,也算是平复他们心中的怨气了。 可是,贾宝玉拿出的书本,让他们瞬间转变了态度。 一则,书上刊登了他们中一部分人的言论,既然话说出口了,就要承认和负责。 二则,如果同意冯示宪治贾宝玉的罪名,不就是在打压他们吗? 文人的兵器乃笔墨纸砚,如若今日贾宝玉因提出异议而被治罪,此后是不是说明,他们这些人都不能提出什么意见了? 此两点原因叠加后,瞬间让他们态度大变,从原来支持冯示宪严惩首逆,到眼下一同赞扬起贾宝玉来。 “竖子安敢如此!” 就在众人都在夸赞贾宝玉的时候,突然后堂传来了冯示宪的怒吼,引来众人的关注,纷纷猜测冯示宪这是受了什么刺激了?竟如此大的怒火? 唯有贾宝玉猜到了一二,冷笑不止。 须臾,牟楠承出来了,冯示宪已经不见踪影。 “诸位,节台大人身体突然有所不适,特让在下前来传话,今日辩言大会,诸位可畅所欲言,若得了什么结果,节台大人必会上奏朝廷,以示我江南士林之繁荣昌盛!” 众人听了牟楠承所言后,皆是笑着点头,直言理应如此。 接着便有人开始发表自己的意见,认为圣人该是怎样怎样的主张等,众人纷纷加入议论,一时间整个大堂里吵闹不已。 而贾宝玉则早吩咐书童,让他们将纸笔拿给这些人,又什么意见和见解,全部写在纸上。 陈绶昱见到这一幕,忍不住称赞: “高!真是高明啊,我还疑惑,你这本书上的内容,出自何处,眼下方算是彻底明白了!” 贾宝玉则干笑一声: “学政大人,这书名为《议林》,是各种杂论逸事的记录合辑,晚生称其为‘杂志’。” 陈绶昱愣了一下,笑道: “‘杂志’之名甚妙,这种书如此新奇,难怪会如此之多的人买,不知发行方式如何?” 贾宝玉则耐心向其讲解了一番,陈绶昱听得认真,也很快领悟到了这种全新载体所带来的影响。 便语重心长地提醒: “贾公子,此杂志有集众人之言论的作用,还请谨慎善用为妙,千万不可议论时事朝政,以免惹来杀身之祸!” 陈绶昱知道光福书档背后真正的东家是贾宝玉,自然也就知道,这所谓的《议林》杂志,是贾宝玉的杰作。 他自然也明白,陈光福肯定是弄不出来的,不然也不至于连秀才都考不上。 而贾宝玉听了陈光福的好心劝谏后,内心微惊,心想着这个时代的聪明人还是挺厉害的。 虽然杂志是全新的载体,却和朝廷的邸报有异曲同工之妙。 朝廷的邸报只有官吏们能够看到,而贾宝玉发行的杂志,却面向所有人,陈绶昱能够敏锐察觉出其中的利害之处,确实难得。 当即正色回应: “学政大人放心,《议林》杂志只刊登杂论逸事,绝不会染指时政朝议。” 嘴上虽如此承诺,可贾宝玉心里却还有一个前提没说,那就是一旦触及到他的利益,《议林》杂志就将成为他反制敌人的重要手段。 而随着此后他的政治地位一再提升,《议林》杂志的定位自然也会随之而变。 陈绶昱听了他的承诺后,便以为他听进了自己的劝谏,颇为满意,抚须笑道: “贾公子真乃昆山之玉,不仅文采斐然,更兼深谙世理,他日必成大器!” 对于这样的彩虹屁,贾宝玉自然是不会往心里去,谦虚着回应。 第60章 突遇神秘紫袍贵人 冯示宪拂袖而去后,让牟楠承带了他的话,众人便在堂中辩论了一上午,结果依旧没什么定论。 又到了午饭时间,便都各自散去,贾宝玉自然也跟着出来。 本想请陈绶昱一同吃饭,可陈绶昱似乎有所忌讳,贾宝玉也不好强求,只能自己一人去吃。 吩咐茗烟就近找了一家酒楼,准备先吃完后再回去,若此时回去吃,袭人等丫鬟又要忙活好一阵了,不如在外头吃,更自在一些,也免袭人她们操劳。 正值午饭期间,附近酒楼饭馆中皆人满为患,茗烟无奈向他请示: “二爷,我都去看了,附近饭馆、酒楼都没有雅间,不如回府上用饭?” 贾宝玉微微皱眉: “不用雅间,大堂即可,走。” 茗烟听后,只得跟上,他似乎越发猜不中自家主子的心思了,此前贾宝玉可是最喜清净的,如今倒越发爱热闹了。 没一会,来到一家酒楼,在二楼找了一个位子坐下,点了几样菜。 就在这时,一个头戴紫金束冠,身着紫色圆领袄袍的老者走了过来,笑着问道: “附近没了位置,这位公子,可否一同而坐?” 贾宝玉抬眼看了看他,只见老者国字脸,约摸花甲年纪,花白眉毛,饱经风霜的脸庞上,显露出了几分细腻光泽,颇有几分不怒自威之神色。 腰间盘着玉带,还佩有一名贵玉佩,身影挺立,虽显老却很有气势,满身贵气,绝非一般人。 见紫袍老者竟有如此态势,贾宝玉内心一凛,不敢托大,起身拱手说道: “老先生请坐,晚生正愁无人一同用饭,幸会老先生,真乃晚生之福气。” 紫袍老者缓缓坐下,双腿微叉,俨然一副端坐之相,大开大阖之势,更让贾宝玉猜疑这老者身份来了。 金陵城里,能够称得上显贵的人家,无非那几家而已,江南甄家之下,便是节度使,再之下,贾史王薛四家可排得上号。 冯示宪这个江南节度使他是见过的,难道此人是甄家老爷甄应嘉? 可若是甄应嘉,不应该来酒楼见他,应该直接派人来请他去府上。 那么眼下这个紫袍老者到底是何人? 就在贾宝玉暗自揣测之时,紫袍老者自报姓名: “老夫姓穆名仲仁,其实是慕名前来拜见贾公子你的,只因贾公子你平日里难得一见,今日总算见公子你出现,便前来相见,还望贾公子你莫要见怪啊。” 穆仲仁?这名字怎么如此奇怪? 听到紫袍老者说出自己名字后,贾宝玉只觉得很是奇怪,一时间更加猜不到对方的身份了。 又听他说慕名而来,贾宝玉倒是有些惊讶了,急忙作揖: “原来是穆老,晚生这厢有礼,晚生何德何能,能得您老错爱,受之有愧啊。” 穆老笑呵呵地摆手: “老夫真是慕名而来,近来看了《议林》,其中有写贾公子你与三个秀才比试,知道贾公子用一个奇特上联,将三人比了下去。” “老夫生平向来最喜对对子,你出的上联‘烟锁池塘柳’,真乃绝对,老夫得见,如见珍宝!” “这五个字的意境超然,兼顾五行之数,想要对出下联来,何其之难。” “老夫痴爱此联,便每日在家中细想,竟难得一字相对,亦找了不少名师大家,他们也对不出来。” “老夫无奈,只得前来寻找出此上联之人贾公子你了。” 说着,紧盯着贾宝玉看,似乎想他现在就说出答案来。 贾宝玉则大感压力巨大,他能够感受到,这个老者定然是身份尊贵之人,眼下被老者盯着,有如被看穿内心一般。 这时腹中一阵饥饿感传来,贾宝玉只得苦笑: “穆老,晚辈腹饥难耐,不如等吃完了饭后,再说如何?” 穆老回过神来,讪笑: “是了,还是先用了午膳再说也不迟,倒是老夫着相了。” 贾宝玉则顺势询问: “穆老,我刚点了几个菜,不知您可还要点?” 穆老笑道: “不必了,你吃得,老夫自然也吃得,不过这一餐,怕是得贾公子你做东请老夫了,老夫出来的匆忙,身上并未带有银两。” 贾宝玉听了,愣了愣,随即也笑道: “您老真会说笑,您老能和我一起用膳,乃我的福气,理应我请,小二…” 说着,贾宝玉叫来店小二,又点了几样菜。 等待期间,自然少不得一番交谈,穆老似乎很喜欢对对子,不过两句话,就扯到对对子上来了: “…贾公子,先不提烟锁池塘柳这等绝对,你可还有什么新奇的对子?” 贾宝玉满心无奈,心道这老头的嗜好还真有点独特。 思索片刻,说道: “还真有一个,您可品鉴品鉴。” “上联…二三四五,下联…六七八九。” 穆老听后,脸色霎时凝固,惊愕地看着贾宝玉,好一会都没有反应过来。 良久,惊醒过来,问道: “贾公子,你莫非有意消遣老夫?这也算对联?” 贾宝玉笑着拱手: “晚辈岂敢消遣您老,您不妨仔细品一品这幅对联,便知其妙处。” 眼见贾宝玉说得如此正式,穆老眉头紧皱,开始思索起来。 片刻后,便明白了过来: “嘿,上联缺一下联少十,岂不是缺衣少食之意?” 贾宝玉笑着恭维: “您老真是厉害,此联表意正是如此,乃我无意间看到一户人家门口贴着的,当时想了好久都未曾明白,后来去问了那户人家,方知其家中贫寒,因而借对联诉说家境艰难。” “您老不过几息之间就明白其中道理,真乃神人,晚辈佩服。” 穆老听后,不喜反怒: “贾公子这是把老夫当庸碌之人来戏弄不成?真当老夫不懂好丑?不识人情世故?” 贾宝玉听得冷汗直落,急忙告罪: “您老息怒,晚辈绝无此意……” 正巧这时小二上了饭菜,贾宝玉又赶忙转移话题: “穆老,不如先用膳。” 穆老皱了皱眉,倒不再多说,专心吃饭。 贾宝玉则长松一口气,他刚刚就是故意让穆老恼怒,如此不会再追问什么有趣的对联之事。 以他自己的水平,对多少都对得出来,可在眼前这个老者面前,还是不要多露才智为好啊。 第61章 因绝句对联结缘 突然出现的紫袍老者,让贾宝玉对他的身份有了几分猜疑,自然不敢多表露才智。 穆老似乎也看穿了他的心思,吃饭期间,再不多言,只专心用饭。 约摸一刻钟后,两人皆已放下碗筷,穆老拿出帕子擦拭了嘴,又笑道: “今日多谢贾公子请客,老夫还从未吃得如此饱过,若有机会,老夫定回请你。” 贾宝玉跟着笑道: “您老吃好就好,能请您吃饭,乃晚辈之幸,当不得您如此记挂。” 穆老摆了摆手: “膳已用过,不知贾公子可否说出下联?” 说完,紧紧地盯着贾宝玉,看样子他确实很在意这一对联。 贾宝玉则苦着脸回道: “可能要让您老失望了,说实话,晚辈自己也没对出下联来。” 穆老闻言,惊讶地看着他: “你说什么?贾公子你也没下联?” 贾宝玉接着说道: “没错,晚辈亦没有下联。” 见贾宝玉不似说笑,穆老满脸失望,他原以为,找到了贾宝玉这个出上联者,肯定就能知道这绝对的下联。 可没想到,连贾宝玉这个出对之人,都没有下联。 贾宝玉见他如此神色,内心一动,劝解道: “穆老,‘烟锁池塘柳’五字凑在一起,组合成了一个绝对,此对恐非一般人能解的。” “若轻易就能对出下联,或许也无法引起您的关注,因而,晚辈觉得,您老应该高兴,而非失落啊。” “又如人世间,不如意之事有八九,一般的对子皆有上下联,唯有此句,仅一上联,岂非绝句?更应得您老珍视也。” 穆老听了这话后,失落神色修炼消失,苍目中闪过一丝惭愧之色,竟朝贾宝玉拱手: “贾公子一番话,令老夫茅塞顿开,如醍醐灌顶,老夫枉活多年,竟还没有贾公子你看得明白,惭愧…真是惭愧啊。” 贾宝玉则满是苦笑,也不好接话,只得干笑摇头,示意不敢当。 “老夫太执迷此中,竟忘了对子的本意,真是本末倒置,今幸得贾公子你点悟,不然老夫怕是要空活一辈子了。” 穆老接下来的话,让贾宝玉颇为心惊,倒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又赶忙劝慰: “穆老言重,晚辈不过就事论事,和您老的兴趣却是无关啊,您老切莫往心里去。” 穆老却满脸严肃: “贾公子不必多说了,老夫今日方才醒悟过来,今日得公子点醒,老夫此后定将有所回报。” 说罢,起身告辞,竟也不再多留了。 贾宝玉见他走得匆忙,颇为惊讶,只得相送出门。 刚到门口,薛蟠便找到了他,只见薛蟠笑着询问: “宝兄弟,事情如何了?那冯示宪可有为难你?” 说起冯示宪,贾宝玉便只觉得很是畅快,颇为豪迈地回道: “自然不敢为难我,今日辩言大会上,他……” 说着,将今日的事情,说给了薛蟠听。 薛蟠听罢,拍手叫好: “好,太好了,不愧是我宝兄弟,果然被妹妹猜中了,宝兄弟你不仅没事,反而还得了莫大好处。” 一听他说起薛宝钗来,贾宝玉内心不由得一阵悸动,迟疑询问: “哦?宝姐姐知道此事?” 薛蟠这才意识到自己漏了嘴,本想隐瞒,可见贾宝玉深邃星目直盯着自己看,有种被看穿心底的感觉,无奈只得全盘托出。 “……我当时听到冯示宪要害你,很是着急,想着妹妹聪慧,便找她商议,谁知她说……” “今日一来,果然验印了妹妹的话,宝兄弟你和妹妹还真是厉害,你是轻松应付了冯示宪的发难,妹妹则已经预料到了结果,皆是了不得。” 听完薛蟠的述说后,贾宝玉内心一阵轻跳,薛宝钗竟然一直在默默关注着他。 一瞬间,贾宝玉很想见一见她。 本来贾宝玉是打算等中举以后,再去薛家做客,那时底气更足。 可眼下随着事情发展,贾宝玉发现,自己似乎越发心动了。 又突然想到,临近年关,莫不如再去薛家一趟,亲戚间送年礼也是应该的。 如今书档的事情已经上了正规,尤其是今日辩言大会过后,贾宝玉相信,光福书档的生意定将更上一层楼。 事情也都忙完了,正可以松懈一些,又想着能和薛宝钗再次相见,心下一热,便再也抑制不住此想法了。 想到这里,便直接向薛蟠表明心意: “薛大哥,年关将至,我准备明日上门拜访,一来给姨母请安,二来给府上送上年礼,算是我一点心意,还请薛大哥回去后代为回姨母,就说我明日必定登门。” 薛蟠听了,自然高兴: “宝兄弟想去我家,何必如此客气,不必带什么礼物,现在就可和我同去。” 贾宝玉急忙摆手: “万不可如此轻慢,上次临时起意,未给姨母献礼,已然是有失礼数了,这次既然要登门拜访,自当准备妥当,方敢上门了。” 薛蟠见他坚持如此,也不好再多说,只笑着说,明日定去贾家接他。 …… …… “老爷,京城来信。” 甄家,一个下人急匆匆给甄应嘉送来了一封书信。 甄应嘉接过一看后,神色大变,下意识怒道: “贾雨村竟敢上书揭举禁书?还说和我们甄家有关?!” 信中提醒甄应嘉,应天府府尹贾雨村向靖元皇帝揭举禁书一事,同时推测此事和甄家有关,请靖元皇帝派人彻查。 靖元皇帝准备派一个御史偷偷南下,暗中查访此事,让甄应嘉做好应对。 对于靖元皇帝的举措,甄应嘉倒不愤怒,最让他愤怒的是,向靖元皇帝上书此事的人,是贾雨村! 贾雨村是贾家的人,贾家和他们甄家又是世交,两家向来交好,贾雨村这么做,自然让甄应嘉很是愤怒。 一时间很想知道,贾雨村此举,到底是个人行为,还是贾家指示他这么做的。 更让甄应嘉恼怒的是,此前他想拉拢陈绶昱这个学政,却突然出现一个贾宝玉,搅乱了他的好事。 眼下贾雨村又突然冒出来,向靖元皇帝揭举他们甄家私印禁书。 这两件事情,已经不得不让甄应嘉觉得,贾家这是不顾世交情谊,故意和他们甄家作对了! 思索了好一会,甄应嘉突然想到,书档的事情,和贾宝玉有关,会不会是贾宝玉已经得知了禁书的事情,然后告知了贾雨村? 可是贾宝玉为何要和他们甄家作对? 过了好一会,甄应嘉决定当面问一问贾宝玉,便吩咐: “来人,下帖去请贾家公子贾宝玉来府上赴宴!” 第62章 慧宝钗献良策 薛家。 从薛蟠口中得知了今日辩言大会的结果后,薛宝钗长松一口气,嘴唇微抿,心道,果真如她猜测的那般。 又仔细询问了其中细节,待知道贾宝玉不仅没事,反而会因此事而扬名时,杏眸中闪着神彩。 更让她高兴的是,薛蟠还说明日贾宝玉要登门来访,这让她芳心霎时乱撞,一阵悸动。 这一夜都有些辗转难眠了,一时想着贾宝玉才智双全,一时又想着,明日他来时,会是怎样的景象,直到凌晨时方彻底入睡。 醒来时,听丫鬟说,薛蟠已经动身去接贾宝玉了,这让她更为激动了,急忙梳妆打扮一番,竟没了往日的端庄大气,颇为急迫。 薛姨妈也早早得到了消息,听贾宝玉要来送年礼,很是高兴,亲自来到前院客厅里等待。 辰时左右,贾宝玉来了,还带着不少礼物,如今他也算是颇有家资,送礼自然也是大方得体。 虽说这些礼物对于薛家来说,并不能起到什么大作用,但难得是贾宝玉的一片心意,薛姨妈很是重视,让人好生清点,不得遗漏。 见面后一番热情寒暄自不必多说,贾宝玉和薛宝钗再次见面,也不似初次那般生分,倒多了几分羞赧,二人皆只是默默看了看对方。 直到午后,薛姨妈去休息了,薛蟠回了他自己的院子,二人才有说话的机会。 暖阁里,众人都退下了,只剩二人对坐着,一时间贾宝玉倒不知该如何开口。 倒是薛宝钗落落大方地打量着他: “宝兄弟近日像是消瘦了不少,可是太过于操劳?” 贾宝玉按捺住心中的情绪波动,回道: “也没操劳什么,就是忙着书档的事情,亦亲自操刀《议林》杂志等文稿。” 薛宝钗劝道: “虽不知你为何要掺和这书档生意,但还请宝兄弟以身子为重,万不可太过操劳。” 说话间,薛宝钗一双秀目,紧盯着贾宝玉看,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关怀之情。 贾宝玉内心微颤,下意识回眼望了一眼,霎时间二人目光交织在了一起,竟再难分开。 良久,薛宝钗粉脸微红,微微垂首,先将目光移开。 贾宝玉反应过来,俊脸跟着微红,急忙掩饰: “多谢宝姐姐关心,我会注意的……自昨日辩言大会结束,书档也算是彻底打响了名声,那《议林》杂志更不用担心销量。” “更别说,有宝姐姐你如此聪慧的东家在幕后掌控,我可彻底放心,只等着收钱便是。” 听到贾宝玉夸赞自己,薛宝钗内心大跳,粉脸更红了,迟疑了须臾,问道: “宝兄弟,你很缺银子吗?” 对于这个问题,贾宝玉一时间倒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过了一会,沉声回道: “宝姐姐,你帮着姨母掌管薛家生意,就应该知道,外边看着好的,有时未必真就好。” “我们贾家荣袭两代国公,荣宠至极,可到如今,已是颓败之势,我若不未雨绸缪,待大厦倾倒时,恐无法应对。” 或许是出于对于薛宝钗的信任,贾宝玉头一次向外人吐露了出了心声。 而薛宝钗听后,颇为惊疑,看着贾宝玉俊容上出现的愁云,内心跟着一紧。 沉默半响,反问: “宝兄弟,何出此言?” “虽贵府不似两代荣公在世时那般显赫,可如今也还是京中顶级勋贵豪门,怎可轻言倾覆之语?宝兄弟未免太过于危言耸听了。” 贾宝玉听后,看着她,见她秀美的眉间似乎随着他的言语,而产生几分阴霾,不由惭愧,觉得自己不该向她说这些。 同时也总算明白,为何贾家众人几乎是醉生梦死,无一人有危机感了。 正如薛宝钗所言,贾家虽不似此前那般显赫,可也还是京中富贵豪门。 就算后辈子孙再怎么不成器,再怎么败家,荣延三代人肯定没问题。 在他们看来,最少在玉字辈他们这一代人中,贾家绝不会有倾覆之危。 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贾家众人皆是沉迷于富贵场中,直到贾家被抄家时,都未能醒悟。 “或许只是我多想了,宝姐姐你莫往心里去,就当我胡言乱语罢了。” 为免薛宝钗跟着担忧,贾宝玉微笑着解释。 薛宝钗何其敏锐,贾宝玉越是如此说,她便越是明白,贾宝玉正有如此担忧。 转念一想,虽然贾宝玉说得太过于颓唐,可未雨绸缪总归没错,便也不再多想。 “宝兄弟,我观这杂志,有控制舆情之能,你可千万小心掌控,人言可畏,如掌控不好,恐遭反噬,那就不好了。” 薛宝钗又接着叮嘱了一番。 这话让贾宝玉听得既惊愕,又触动,惊愕于薛宝钗的聪慧,触动于她对自己的关怀,迟疑片刻,急忙点头应承: “多谢宝姐姐提醒,我自当小心谨慎为上。” 薛宝钗凝视了他半响,突然轻叹: “宝兄弟,昨日虽说你是大胜,可却也将冯示宪这个节度使给得罪死了,我想他肯定不会罢休,怕是还会针对你啊。” 贾宝玉皱了皱眉头: “我知道,不过宝姐姐放心,我已经得了冯示宪的一些把柄,只是还未想好该如何用。” “过了年,离秋闱便只剩八个月时间,我倒越发有些忧虑了。” 两年前,他觉得自己可以中举,可没想到,直接被主考官黜落,让他多少产生了一些阴影。 因此,当乡试再次来临时,他内心多少有些忐忑不安,至今也没想到什么好的应对之法。 眼看着眼前的俊美郎君,似有解不开的忧愁,薛宝钗芳心轻颤,忍不住起身,来到他身边,紧紧凝视着: “宝兄弟,我这里倒有一个主意,你不妨听听看?” 贾宝玉听了,满是喜悦之色: “哦?宝姐姐有何良策,快快说来听。” 眼看着贾宝玉如此激动和在乎,薛宝钗内心跳动得更厉害了,轻咬了一下嘴唇后,嫣然道: “宝兄弟莫急,且待我慢慢与你说……” 说话间,很是自然地坐在了贾宝玉身边,二人只隔一手臂之距。 贾宝玉先是闻到一股奇特的香味,接着又听到薛宝钗如夜莺一般好听的声音,内心一阵安宁,仔细听着她的计策。 第63章 新年伊始再起风波 “噼里啪啦……” 随着一阵爆竹声响起,靖元十年过去,靖元十一年新年随之而来。 贾家祖宅里,众丫鬟脸上皆是洋溢着笑容,一个个排着队来贾宝玉面前讨新年彩头。 “二爷,祝您新年好,万事大吉,今年考试中得头名!” 诸如此类吉祥好听的话,让身着大红箭袖的贾宝玉脸上也是满脸笑意。 将早就准备好的利是红包分发了下去,众人皆是开心欢乐,放声大笑着。 小丫鬟们讨完了彩头,接着就该轮到袭人五个大丫鬟了,只见袭人身着粉白褙甲,看样子是新做的,俏生生地来到贾宝玉面前,恭敬福礼: “祝二爷新年好,今年乡试得中头名解元!” 贾宝玉听得开心,一把将她扶着: “好,多谢袭人姐姐,今年就承你的好话,中一个头名解元回来!” 不知是因为心动,还是因为激动,袭人脸色微红,注视着自己俊美主子,痴痴地说道: “会中的,我相信今年二爷你定高中!” 贾宝玉感受到了什么,拉起她的手,轻轻握了握,眼神中满是感激和触动之色,倒也不说话了。 第二个来的本应该是晴雯,可却不见她的影子,倒是香菱先来了。 “祝二爷新年好,今年必将蟾宫折桂,高中桂榜,扬名江南!” 听到香菱的好话,贾宝玉愣了愣,随即满脸喜色,将准备好的利是交到她手中: “好,承你吉言,也祝你今年能够识得更多字,看更多的书。” 香菱满是欣喜地接过,凝望了贾宝玉几眼,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情绪。 自来遇到贾宝玉后,她就如做梦一般,先是跟被贾宝玉从拐子手中搭救出来。 接着过上了富家小姐一般的生活,每日不用做太多的事情,反而吃得是精细食物,甚至还可以读书。 眼下生活,皆是眼前这个绝美公子给她带来的。 随着时间推移,贾宝玉和她越发亲近,也逐渐让她对贾宝玉产生了朦胧的情意。 此时接过贾宝玉给的利是后,她还在心里默默祈祷着,今年自家少爷定要高中。 “晴雯她们三个呢?” 眼见香菱背后没人了,贾宝玉便问道。 袭人微红着脸回道: “她们昨夜守岁觉得无聊,便打了一夜的吊牌,今早才去睡,这会子哪里起得来,亏得二爷你宠她们,换做别的主子,少不得一通说教。” 贾宝玉听后,笑着说道: “即是如此,就让她们睡,我给她们的利是都给你,待她们起来,你交给她们就是。” “我得出门去拜访了,家中若是来人,就让外头的管事先接待,有重要客人,可待我回来也不迟。” “你们也不要太闷了,只要不被李妈妈看到,尽管去玩乐就是。” 听到这番唠叨的话,袭人只觉得很是安心和温馨,一边给他披上斗篷戴上斗帽,一边回道: “知道了,二爷在外头也多注意些,万不得为了一时舒畅,将风衣脱下,家中的事情,自不用二爷你担心。” 因为有袭人在,香菱不知自己该为贾宝玉做些什么,最后只得乖巧地站在一旁,注视着贾宝玉离开。 这时贾宝玉感受到了什么,回头望了她一眼,让她只觉得心中满满,下意识嘱咐一句: “二爷,出门当心些。” 贾宝玉朝着她微微一笑,回了一句,便出门而去。 贾宝玉刚走,不少小丫鬟便走进来,围着袭人说好话,俨然将袭人当做了屋中丫鬟们的领头人。 香菱见状,倒微微有些羡慕,不过也仅此而已,看了一会后,安静地去了书房,完成贾宝玉交代的课业。 晌午时分很快就过去,晴雯、茜雪、麝月三人总算是起来了,三人中仅晴雯一人衣容不整,很是随便。 “呀,这就是二爷准备的利是啊,快看看有多少?” 刚从袭人手中接过红包,就迫不及待地打开来看,是二两碎银子,这让她顿时没了兴致。 袭人见她神色恹恹,便问: “莫非二爷赏你银子还不好吗?” 一等丫头的月例也不过二两银子,在袭人看来,贾宝玉给她们准备的新年利是彩头,已经足够有诚意了。 晴雯撇嘴道: “银子是好,可对我来说,却不尽全好。” 嘴上虽如此说,可手中却还是将银子收进银袋内。 突然间,感受到了什么,急忙掂量了一下,神色微变: “谁动我银袋了?” 袭人听得莫名: “怎么了?银子少了?” 晴雯盯着她道: “没错,是少了,拿秤来……” 话音刚落,便有小丫头拿了一杆小秤来。 先将银袋里的银子都倒了出来,除了成色银锭,碎银子一一用小秤秤了秤。 “果然少了,加上二爷刚赏的二两银子,这里竟只有八两三钱了,按理该有十一两才对,少了二两七钱银子!” 眼见数目不对,晴雯神色立即变得恼怒,环顾众人,怒问: “谁动了我的银子?现在站出来,我尚可饶你们一次,不然,被我抓到,定到二爷面前说个清楚明白。” 袭人见她又要闹事,急忙劝慰: “姑奶奶,你消停些,今儿可是正月初一头一天,闹得不好,今年都不好过的。” 晴雯却不理她,厉色说道: “我才不管什么头一天尾一天的,谁敢动我的东西,定要当天就抓出来。” 说着,狐疑地看着袭人,似乎怀疑是她动了自己的银子。 袭人无奈,摊手道: “幸好自上次史嬷嬷告状的事情后,二爷房里再没有婆子嬷嬷敢乱来,不然见你如此,少不得又要闹翻了。” “唉…你自己去查,我也不管你了。” 说着,先离开了,以免自己被当做嫌犯。 晴雯自然知道袭人不会拿她的东西,毕竟二人也算相处很久了,对彼此皆是知根知底。 因而,她便将怀疑的目标,放在了一众小丫头身上。 “快些去院中集合,我要一一审问!” 端着大丫鬟的身份,晴雯吩咐众多小丫头去院中集合。 这时,茜雪、麝月也都赶来询问出了何事,就见晴雯叉腰说道: “有人偷了我二两七钱银子,我正查呢,你们可动过?” 眼见晴雯还怀疑起自己来了,茜雪和麝月两人满是无奈。 只听麝月反驳: “昨夜你打牌时,我们可亲眼看着你的银袋就放在桌上,若想要,何必偷,直接全拿了不更好?” 第64章 心高气傲冤枉好人 对于茜雪和麝月两人,晴雯自然也很信任,之所以问二人,不过是故意逗她们而已,并无别的意思。 “都站好了,现在出来承认,我还可以给你们一次机会,就当是认错了,今日又是正月初一头一天,我也不会严罚你们。” “可若是咬死不认,那就休怪我不讲情面了,快说,是谁拿的?!” 待众多小丫头集合后,晴雯站在她们面前,审视着说道。 众多小丫头皆是战战兢兢,也不知是因为心虚,还是因为天寒地冻,站在院中很冷。 过了好一会,都没见人出声,晴雯脸色一沉,只得一一询问。 可问了一圈,所有人都矢口否认。 这让晴雯怒火中烧,这点银子她或许不在乎,可她在乎的是自己的权威和脸面。 屋中五个大丫鬟,偏偏就她的银子被人动了,岂不是有人没把她放在眼里?认为她最好欺负? “好,你们不说是,那就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了,若被我抓出来是谁偷的,有你们好受!” 可碍于没有证据,晴雯也只得恨恨地说了一些话后,就让众人退下。 这时,正巧瞥到了贾宝玉书房,里面似乎有个人影,晴雯内心一动,眼眸微凝。 蓦地,竟往书房而去。 “欸?晴雯,你去哪?” 茜雪和麝月见她突然离开,皆很惊讶,又见她竟然贾宝玉书房而去,对视一眼后,急忙跟上。 “香菱,你是不是动了我的银袋?从里面拿了银子出来?” 书房中,晴雯气势汹汹地来到香菱面前质问。 香菱正用心地写着字,突然感受到了怒火,心下一颤,手一抖,纸上瞬间布满墨水,还未写好的字也成了一片黑。 又忙看向晴雯: “晴雯姐姐,你说什么银袋?我没有动啊。” 晴雯满眼狐疑地盯着她: “你没有?” 香菱匆忙摇头: “没有,我真没有。” 晴雯突然抓起她的手腕,严厉说道: “你没来之前,我们屋中从未失窃过,可今日,却偏偏少了银子,你敢说不是你?可敢让我搜你的身?” 跟着来的茜雪和麝月二人见状,皆是神色微变,急忙上前阻拦: “晴雯,你快松开香菱,你这是做什么?” 二人费了一点劲,将晴雯拉开,又听茜雪皱眉说道: “晴雯,香菱可是个乖巧好人,这些天,大家都看在眼里,你不要冤枉她。” 麝月也跟着帮衬: “是啊,香菱向来都是敬重你我的,做事勤快,手脚麻利,从不和咱们争什么,你怎么就怀疑她呢?” 晴雯依旧不依不饶: “外头那些小丫头都说没拿,那除了她,还能有谁?” 被晴雯指认偷了银子,香菱心里委屈极了,下意识便想起了贾宝玉来,很想立刻去找贾宝玉诉苦。 好在自从来到这大宅院里,她也逐渐变得开朗不少,原本脆弱的心灵,得到了温暖淬炼浸养,倒也坚强许多了。 强忍着心中的情绪,辩解道: “晴雯姐姐,我可对天发誓,绝没有拿你的东西,你也可搜我的身和衣物。” 就在这时,袭人也来了,见此情况,直接来到香菱身边,将她护在身后,又看着晴雯道: “晴雯,你怀疑谁,也不该怀疑她,自她进府,就一直跟着我睡,衣物等都是我替她置办的,她有什么东西,我最清楚,你别冤枉她!” 晴雯也不知为何,只是一种直觉,让她觉得,香菱就是偷她银子的人。 对于袭人的辩护,也只是撇嘴: “知人知面不知心,她来才多久,谁能够保证她手脚就干净?更别说,自二爷南下以来,屋中何曾失窃,怎得她一来就丢了东西?” 袭人据理力争: “你休要胡说,此前自然也丢过东西的,只是二爷一心读书,未敢提及罢了。” 晴雯不满道: “我不管,今日要么搜她身,要么她自己拿所有东西出来给我看!” 眼看着晴雯似乎铁了心要让香菱难堪,袭人也有些怒火了: “够了,今日乃新年头一天,你真要闹得天翻地覆才肯罢休吗?” 晴雯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说道: “自然,屋中出了贼,必然要弄清楚才好,今日幸好还只是我丢了银子,他日二爷丢了什么玉啊之类的名贵之物,谁担当得起?” 一听晴雯说起玉,袭人脸色微微有些发白,这玉可是贾宝玉出生时就衔着的,贾母王夫人皆当是上天赐予的神物,十分重视。 只不过贾宝玉来南边后,就隐藏了起来,也不戴出来,轻易不会示人。 眼下晴雯拿这玉来说事,袭人一时间也无话可反驳了。 眼见袭人被自己问住,晴雯轻哼一声,傲娇地昂了昂头首,看着香菱: “香菱,你最好自证清白,不然,二爷回来也不会帮你说话。” 这话听在香菱心里,如被重锤击打一般,粉脸瞬间变得惨白。 她该怎么办?明明自己是清白的,为何要污蔑她?自己又该如何自证清白? 从未有过辩解机会的香菱,此刻心乱如麻,以前她只有挨骂挨打的份,哪里知道该如何反驳辩解? 一想到若因此事,自己恐怕要再次沦落街头,气息都变得有些粗重。 脑海中已经回想起这段日子,过的生活,以及那个在她心中,如同神明一般存在的俊美主子。 二爷,婢子该怎么办? 低垂头首,在心底默默求问一声。 恍惚间,香菱记起了贾宝玉平日里对她说过的话。 “读书能够让人明志,能够让人懂得明辩是非,能够让你知道世间的一切规律……” 回想起贾宝玉对她说过的温柔言语,香菱内心瞬间安宁不少,一瞬间如有了底气一般。 竟立马抬头,看着晴雯: “晴雯姐姐,你说你少了二两三钱的银子,昨夜你和茜雪姐姐、麝月姐姐打牌,输了多少?” 晴雯没想到她抬起头来后,竟然问的是这样的问题,很是不满: “这个和你有什么关系吗?我输了多少和偷银子,又无关。” 香菱鼓足勇气辩解: “自然有关,只有知道你昨夜输了,多少银子,方能确定,你的银子是不是被人偷的。” 这话一出,另外四人都愣住了,讶然地看着她,如同从新认识一般。 第65章 初闻旧太子党羽 新年第一天,贾宝玉出门拜访,首先去的就是薛家,毕竟薛家是最亲近的亲戚了。 更重要的,还是因为薛宝钗。 自年前那次,薛宝钗向他献了一个谋策后,他对薛宝钗更多了几分情意。 进了薛家,一番热络寒暄以及作揖祝福自然少不了,薛姨妈给他准备了大利是彩头。 薛蟠则频频向他示意,似乎是有什么话要对他说一般。 趁着空隙,贾宝玉这才知道,薛蟠是打算邀请他去外面喝酒。 贾宝玉自然婉拒: “薛大哥,我今日还得造访学政大人的府上,另外还要去甄家拜访,下次再请薛大哥你吃酒了。” 薛蟠对此颇为失落,只得寻了个缘由,自己出府去了。 许是故意为了让薛宝钗和贾宝玉独处,薛姨妈竟只留他们二人在暖阁里,自己先走了。 “宝兄弟,祝你今年折桂,也好功成圆满,早日回京!” 薛宝钗仍旧如最初一般,落落大方地说道。 贾宝玉满脸笑意: “多谢宝姐姐你的一番好意,我想有你的那个计策,今年高中是必然。” 说话间,贾宝玉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凝重和迟疑,紧盯着薛宝钗问道: “宝姐姐,你和姨母……会去京城吗?” 感受到贾宝玉非常紧张,薛宝钗内心微颤,杏眸轻眨,她如何不知贾宝玉的言外之意。 轻叹一声后,说道: “或许会去,亦或许不会去。” 对于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贾宝玉自然很是不满意,追问道: “好姐姐,去就去,不去就不去,为何这般回复呢?” 薛宝钗轻扫他一眼,微叹: “我们薛家重心在金陵,何来去京城的道理?” 说着,竟带着几分幽怨地看了贾宝玉一眼。 贾宝玉会意,当即笑道: “有,自然有,那便是去我们家做客啊!我娘若知道你和姨母去我们家,定很高兴。” 眼看着他笑容满面,薛宝钗也不由得跟着开朗,微微颔首: “嗯,我会跟娘提一提。” 这个回答,让贾宝玉安心了不少。 他记得原着中,薛家举家上京投奔贾家,最主要是因为薛蟠惹了人命官司,不得不外出躲避。 其次,则是因为薛宝钗准备入皇宫侍选,最后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薛家生意重心准备北迁,想着在京城扎根。 他的到来,已经改变了原着的格局,薛家似乎没必要再上京了,这也是贾宝玉有些担忧的地方。 眼下见薛宝钗似乎有意北上,自然让他安心不少,心想着此后若大观园里,少了宝姐姐,那还是大观园吗? …… 从薛家出来后,贾宝玉便直奔陈绶昱府上而去。 自从和陈光福有了深厚的交情后,贾宝玉对陈绶昱也算是有了更深的了解,同时更加确定要将陈绶昱拉拢进自己阵营的想法。 因此,这正月初一,便上门来拜访。 正巧陈光福也在,少不得一番寒暄,自不多说。 陈绶昱是本省学政,前来拜访送礼的人还不少,贾宝玉可是难得和他有单独交谈的时间。 对此,陈绶昱很是愧疚: “让贾公子你久等了,实在抱歉。” 贾宝玉则笑着说道: “学政大人言重,晚生来本就是叨扰,理应等待,更何况,学政大人还亲自见我,已然是对晚生的重视。” 陈绶昱也笑了笑,转移话题道: “贾公子,你的心意,我其实一直都很清楚,只是…恕我直言,我并不想依附于你们贾家,也不敢依附。” 贾宝玉愣了一下: “学政大人误会了,贾家是贾家,晚生是晚生,学政大人千万别以为,晚生是贾家的人!” 这话听起来莫名其妙,陈绶昱很是不解: “贾公子,这话何意?” 贾宝玉一时间也不好解释,只是搪塞道: “晚生现在也说不清楚,总之学政大人只需知道,晚生代表的不是贾家就是,大人根本不必多想。” 又问道: “刚闻学政大人你说不能依附于贾家,这又是何意?” 陈绶昱静静地品味了一番贾宝玉所言后,这才回道: “也不怕贾公子你知晓了,其实我是旧太子之党羽,如何敢向贾家靠拢?” 贾宝玉闻言,内心微动,追问: “此话怎讲?” 陈绶昱看了他一眼后,小声说道: “按理,贵府也算是旧太子遗臣,我可以与贵府靠拢,可眼下不同了,皇上有意打压排挤旧太子遗臣,若我还特意靠拢,将大祸临头。” 说到这里,陈绶昱不想继续往下说,话锋一转: “二月初,我就要回京而去,临走前,有几句话,想要对贾公子你说。” 贾宝玉愣神片刻,接话道: “还请学政大人明示。” 陈绶昱看着他,沉默了好一会,这才接着说: “其一,今年乡试,贾公子你要万分小心。” “其二,冯示宪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贾公子你得早些做好准备。” “其三,光福书档最好还是早些关闭为好,以免给贾公子你带来更多的是非。” 听了这话,贾宝玉颇感暖心,他听得出来,陈绶昱这是真心为了他好,才提出这些建议或是提醒。 “多谢学政大人对晚生的关怀和提醒,乡试我自然会重视,冯示宪这个节度使未必能够害我。” “至于光福书档,已经不是晚生一人说得算了,现已成为了令侄的事业,自不可能说关就关了。” “倒是学政大人你,回京之后,得万分小心才是。” 眼见贾宝玉很有主见,陈绶昱轻叹一声后,再不多言。 至于贾宝玉对他的提醒,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只当是贾宝玉客气之言。 而贾宝玉则突然询问: “学政大人,既然你说你是旧太子党羽,不知晚生可否向你提一个问题?” 待得到陈绶昱同意后,贾宝玉接着问: “听闻旧太子留下了一些血脉于世,不知学政大人可知?” 陈绶昱听,神色微变: “不知,我什么都不知。” 眼看着陈绶昱如此不想回答,贾宝玉也不强求,只是想着,此后定然还有机会再向陈绶昱讨教。 二人又谈论了许久,贾宝玉这才从陈府出来。 接下来他要去的是甄家,说实话,贾宝玉并不想去,可又不得不去。 年前的时候,甄应嘉就下过帖子请他去甄府赴宴。 可贾宝玉知道,宴无好宴,说不定是鸿门宴,所以一直没有去赴宴。 直到今日,贾宝玉知道,该面对就该面对,逃是逃避不掉的,是该去会一会甄家大老爷,体仁院总裁甄应嘉了。 第66章 体仁院总裁甄大老爷 体仁院总裁这个官名很是特殊和奇怪,纵观历朝历代都未曾出现过。 贾宝玉特意去了解了一番,这才知道,所谓的体仁院总裁是什么官职。 大盛朝太宗皇帝文治武功皆很卓越,在位期初期,开疆扩土,南征北讨,将太祖皇帝时期打下的疆土扩大不少。 加上其虚心纳言,轻徭薄赋,休养生息,天下一片太平盛世之相。 只可惜,晚年时好大喜功,贪图享乐,只愿听好言,再听不进一点忠言谏言,又多番南下江南巡视,声势浩大,花费巨糜。 这甄家就接驾三次,甚得太宗皇帝之心,又因甄家本以供奉宫中衣物布匹为主业,便赐了一个好听的官名,体仁院总裁。 说白了,就是江南织造局的员外郎。 这江南织造局最开始是负责给军中制衣的工坊,后来盛太祖建国,也就成了专供皇宫衣物布匹以及采买的机构。 盛太宗感甄家接驾有功,便将这官名改了改,体仁院其实是甄家的一个别院,总裁之意,则只是表面意思。 此官职甄家是世代相传,外人就别想插足了,眼下任此官职者,是甄应嘉。 年前的时候,贾宝玉就接到了甄应嘉下的请帖,可他知道,甄应嘉找到他赴宴的原因,所以并没有回应,都推脱了。 直到今日,正月初一,贾宝玉猜测,靖元皇帝派来查禁书的人,也该快到了,所以这才去甄家拜访。 下了马车,看到甄家府邸的巨大规模后,贾宝玉暗暗惊诧,如此府邸,说是宫殿都不为过。 门口已有不少前来拜访送礼的,贾宝玉便让长随李贵先上前去说明来意。 一听是贾家公子贾宝玉前来拜访,甄家门房不敢大意,急忙进去通禀。 甄应嘉听到这个消息,也颇为惊疑,当即挥手让人将贾宝玉带来相见。 因有隐秘之事要询问贾宝玉,所以甄应嘉也不再招待其他客人,单独找了一间客房和贾宝玉相见。 贾宝玉被人领着来到这客房中,就见一中年富态员外端坐于上首,自然明白此人就是甄应嘉了,客气行礼问好: “小侄贾宝玉拜见甄家世翁,您万安吉祥,祝您新年好……” 甄应嘉见他一表人才,彬彬有礼,也只得笑吟吟地摆手: “世侄太客气了,不必多礼,快请坐,来…喝茶。” 贾宝玉顺势坐下,又告罪道: “年前小侄偶得风寒,至腊月二十八方好些,世翁几次前来家中下贴请我来赴宴,小侄实不能来,望世翁莫要见怪才好。” 甄应嘉笑呵呵地说道: “无妨,世侄当以身体为重,更何况,世侄今日不就来了,我已很是高兴。” 二人拉了一会家常后,甄应嘉正色地说起正事来: “世侄,前番多次请你来鄙府赴宴,其实是有一事相询,今日世侄既然亲至,还请坦言告知。” 贾宝玉心知肚明,表面上却极为恭敬拱手: “世翁只管问便是,小侄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见他如此识趣,甄应嘉微微点头,抚了抚胡须,问道: “不知世侄和陈光福关系如何?” “回世翁,我和他不过萍水相逢,算是相识,仅此而已。” “哦?只是萍水相逢?可我怎得听说,世侄你曾多次去陈家拜访?还多次出现在陈光福的书档中?” 对于这些问题,贾宝玉早有准备: “好叫世翁知晓,陈光福的叔父,乃是学政大人,三年前的院试,正是他点的小侄头名,因而多次去他家中拜访。” “此前,贵府有一门人,叫朱放冬,去过陈府,小侄还曾让他代传话给世翁,想来世翁是知晓的。” “至于出现在陈光福的书档中,只是因为小侄颇好读书,近来听闻他开的书档里,有不少新奇的文集,因而多番光顾。” 对于这个解释,甄应嘉自然很是不满: “世侄,你恐怕没有说实话?” “据我所知,那陈光福时不时就往你们府上去,那书档中的新文集,和你也脱不了干系?” 说完,紧盯着贾宝玉看,贾宝玉像是被人揭穿了一般,神色微微慌乱,欲言又止。 甄应嘉见状,脸色一冷: “贾世侄,还不如实说来,莫非要和我说假话不成?” 贾宝玉急忙起身,弓腰回道: “既然世翁知道如此多,小侄也不再隐瞒了,其实,陈光福的书档里那些文集,就是小侄提供给他的。” “当初,他因欠了我姨母薛家的钱找到了我,让我替他向薛家求情,一番交谈之下,他便向我提出,要卖文集的想法,我觉得可以,便答应了。” “后来,书档里文集卖得还不错,也将欠薛家的银子还清了,就这些了。” 话音一落,甄应嘉便眯着眼睛质问: “是吗?可我怎么得知,你似乎一直在帮着陈光福说话?你们的关系怕不止是生意上的来往?” 贾宝玉忐忑不安地回道: “世翁明鉴,上次贵府门人朱放冬和我姨表兄薛蟠上门讨债时,小侄确实在场,只是觉得朱放冬态度未免太过于蛮横无理了,因此说了几句公道话。” “不过,我说了公道话也未必有用,薛蟠还是逼着陈光福将书档卖给了薛家,如今那书档真正的东家,已经是薛家了,世翁不信,自可派人去明查。” 说话间,甄应嘉一直在盯着他,似乎是在看他是否说谎。 对于书档到底是谁的,甄应嘉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书档里的禁书,现在是否还存在。 便摆了摆手: “世侄所言,我自然相信,不过,我听说那书档里,有售朝廷禁书,不知世侄可知?” 贾宝玉挑了挑眉头,心想着,这甄应嘉还真是沉得住气,说了这半天,总算是问到重点上来了。 迟疑片刻,坦然承认: “这个事情,小侄亦有所耳闻,不过听陈光福说,书档里的禁书早就销毁了,他也不知道,是谁藏在书档中的。” 甄应嘉一直在看他的反应,可见他说话自然得体,丝毫没有慌张的样子,不像是说谎,这让他颇为狐疑,一时间倒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第67章 仔卖爷田心不疼 对于贾雨村上书靖元皇帝,接举甄家私藏朝廷禁书一事,甄应嘉非常愤怒,有种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刀的感觉。 一番推测,他觉得贾雨村不应该知道此事才对,而贾宝玉正巧又知道有禁书一事,因而猜测,或许是贾宝玉告知贾雨村的。 所以,甄应嘉这才想当面质问贾宝玉,看看是不是贾家真要和他们甄家决裂。 可眼下贾宝玉来了,带给他的答案,却让他一时间有些难以分辨了。 阴沉着脸色思索了一会后,看着贾宝玉,说道: “事到如今,我也不隐瞒了,实话告诉世侄你,我已得知,应天府府尹贾雨村,上报朝廷,说我们甄家私藏禁书,包藏祸心,居心叵测,请皇帝派人来彻查。” “我亦知,贾雨村乃贵府政老爷推举之人,因而想问问世侄,可曾向贾雨村说起过禁书一事?还有,此事和贵府有关否?” 贾宝玉见他自己先将事情抖漏了出来,内心一阵冷笑,表面则满是凝重: “竟有此事?小侄倒真不知了,亦未曾和府尹大人提及过,毕竟禁书一事,小侄也只是听闻,何敢向别人告知?” “更别说,就算告知他人,也只说禁书藏于陈光福的书档中,缘何能牵扯出世翁家来?” 甄应嘉听后,觉得有理,脸色一滞,顿时没话可说了。 贾宝玉见状,更加确定,那禁书果然和甄家有关。 如果和甄家无关,甄应嘉根本没必要如此紧张。 “至于府尹大人如何得知此事,又是否受家中指示,小侄一概不得而知啊,望世翁明鉴。” 贾宝玉巴不得贾雨村早些倒霉,此时自然要将甄应嘉怒火转移到贾雨村身上去。 在得知贾雨村已经上书靖元皇帝后,贾宝玉就已经写信给了贾政和王子腾。 添油加醋地说贾雨村故意揭举甄家的事情。 如此一来,贾政和王子腾必然觉得,这是贾雨村自作主张,完全不顾贾家和甄家世交关系,自然也不会替贾雨村说话。 或许也会因此,彻底丧失对的贾雨村信任。 虽说贾家王家合力扶持一个正四品的府尹出来不容易,如此没了,实在可惜。 但贾宝玉知道贾雨村是个终极‘二五仔’,早些除掉,免留后患。 另外,贾宝玉认为,扶持出来的人,未必有自己闯出来的好。 只要他出仕,贾家和王家就完全没必要浪费宝贵的资源去扶持贾雨村,除掉贾雨村也算是让贾、王将目光全部放到他身上来。 说完后见甄应嘉一直沉默不语,贾宝玉便提醒道: “世翁,既然如此,何不亲自问一问府尹大人?” 甄应嘉则突然怒道: “哼!不用问他了,我已猜到,定然是贾雨村自做举张,真是可恨,竟然敢如此欺我甄家,老爷我誓要他不得好死!” 看着甄应嘉满脸扭曲狰狞的样子,听着他这霸道跋扈之言,贾宝玉只觉得,甄家被抄家,真是一点都不冤。 说着,甄应嘉看向了贾宝玉: “世侄,不知可否代我替贵家老爷、以及令舅传个话,就说贾雨村此等不义小人,何须留用,直接拿下才是妥当之举!” 贾宝玉面露几分迟疑: “甄世翁,不是小侄推辞,而是……你也应该知道,应天府乃天下数一数二的大府,府尹是正四品秩的官衔。” “我家老爷和王家舅父费了不少劲,才替贾雨村谋得此官职,若是此时就拿下……” 甄应嘉听后,满脸阴沉,咬牙询问: “那依世侄之见,该当如何?” 贾宝玉假装沉思了一会,这才说道: “若世翁可查清贾雨村的所有罪证,确定此人罪无可恕,再告知皇上,想来我家老爷以及舅父得知此事后,必然无话可说。” 这个提议,让甄应嘉愣了愣,惊讶地看着贾宝玉,一时间无言以对。 半响,也才问道: “宝玉世侄,你…你此话可当真?若我真如此做了,贵府老爷以及令舅不会怪责我?” 这话一处,贾宝玉心里便接了一句:不会才怪。 嘴上却道: “自然不会,小侄会将前后原委清楚告知他们,若贾雨村真是罪无可赦的小人,我想他们定能够明白世翁你的良苦用心。” “此举不仅是帮我们认清贾雨村的真实面目,更帮了我们,不然,此后定将是祸害啊!” 甄应嘉听得心潮澎湃,只觉得贾宝玉说得很有道理。 或许也是因为他养尊处优惯了,历来没人敢质疑他,和他对着干。 因此,贾宝玉的说法,他竟一点都没有察觉出不对来,反而觉得非常有道理。 须臾,喟然长叹: “宝玉世侄所言甚善,真乃高论,难怪你如此年纪,已经是江南地上的名人,假以时日,封侯拜相,亦不在话下啊。” 听了这番夸赞,贾宝玉急忙谦虚道: “世翁言重,小侄愧不敢当如此夸赞……” “世翁,容小侄再提醒一下,贾雨村必然知道甄家之威名,可他却仍旧敢上书皇上,诬陷甄家,小侄以为,此事背后必定有别人指使啊。” 这话一出,甄应嘉满脸震怒: “你是说,贾雨村是受人指使?会是受何人指使?” 贾宝玉小心翼翼地回道: “这个小侄就无从知晓了,不过显然是和甄家不对付之人,而且能够指使贾雨村上书者,官职必然比贾雨村更高。” 这话虽然没有明说是谁,可甄应嘉却已经锁定了一个人,就是新任江南节度使冯示宪! 金陵城中,比贾雨村官职更高的,还有布政使、按察使等,可这些官员并无大的实权,而且皆算是他甄家的人,不可能去指使贾雨村。 那么,除开这些人,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冯示宪了。 甄应嘉早就知道,冯示宪是靖元皇帝特意派来对付他们甄家的。 如果冯示宪知道禁书和他们甄家有关,怎会不向靖元皇帝通禀? 因此,经过贾宝玉的提醒,甄应嘉总算明白,整件事情的始末,也总算明白,贾雨村为何敢上书揭举了,原来背后还有一个冯示宪在,一切也就可以解释得通了。 贾宝玉见他神色变幻莫测,便知道他猜测了什么,问道: “莫非世翁已经知道是何人指使?” 甄应嘉看着他,答谢: “多谢世侄的一番真诚提醒,不然,我恐怕还要很久才能知晓是何人了。” 贾宝玉听了,更加确定甄应嘉已经知晓的是冯示宪了,心里一阵安稳,想着,接下来有好戏看了。 说到这里时,甄应嘉已经完全信任了贾宝玉,虽贾宝玉才十岁,可他一点也没有轻视。 又道自家宝玉若能有贾宝玉一半聪慧,那就是大好事了,说着还不忘将甄宝玉请了出来和贾宝玉相见。 甄宝玉对贾宝玉倒是好奇,颇为热情地拉着他说东道西,甚至邀请他去后院玩耍。 可贾宝玉对他却淡然如水,并不多言,同时也婉拒了他的好意,离开了甄家。 第68章 学以致用读书明理 从甄家出来后,贾宝玉神色颇为怡然自得。 这一趟甄家之行,可谓是完全达到了他想要的结果。 不仅将贾雨村给卖了,还让甄应嘉认为,只要将贾雨村彻底拿下,贾政、王子腾就不会有什么怨言。 更重要的是,让甄应嘉明白了,贾雨村是受冯示宪指使的,以甄应嘉的脾气,接下来,恐怕要和冯示宪斗个你死我活了。 对于贾宝玉来说,这个结果,不要太好,一者借甄应嘉之手将贾雨村这个二五仔除掉。 二者,甄应嘉误以为,此举不会让贾政、王子腾怨恨,其实不然,贾雨村毕竟是他们联名推举出来的人,在贾雨村身上投了不少心血,就这么被甄应嘉弄垮台了,岂有不怨恨之理? 如此一来,贾家和甄家就算彻底分道扬镳,再不可能有所往来,外人眼里,自然也看得明白,甄应嘉拿贾家的人开刀,已然和贾家决裂了。 三者,甄应嘉在得知冯示宪才是幕后黑手后,必然会反制报复,冯示宪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这种一举多得的结果,让贾宝玉很是开心,甚至有些兴奋,已经在想着,冯示宪被甄家反制后的悲惨下场了。 就在他暗自思索时,已然回到了家中,外头传来茗烟的提醒,贾宝玉这才惊醒过来,急忙抛开杂绪,下了马车。 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贾宝玉回到后院时,只见袭人一人迎了出来,便很是奇怪: “袭人,怎得只你一人,她们呢?” 袭人脸色微妙,轻叹几声,并不回话。 贾宝玉内心一动,便知肯定出事了,追问道: “好姐姐,快说说,出何事了?她们人呢?” 袭人自知终究瞒不过,替贾宝玉脱下斗篷后,回道: “回二爷,午间晴雯醒来时发现自己银袋里的银子数目不对,便以为是别人偷了。” “先是轮番审问小丫头们,没得结果,便怀疑起香菱来。” 贾宝玉听到这,微惊: “怀疑香菱?她怎能怀疑香菱呢?” 对于香菱,贾宝玉再清楚不过,心地善良,聪慧灵秀,从小就被拐走,吃尽了苦头受够了委屈,如今进了这里,很是珍惜眼前生活,自不可能偷窃的。 袭人见贾宝玉如此回护香菱,并不觉得惊讶,接话道: “二爷所言极是,当时我和茜雪,麝月都是如此说,皆觉得晴雯定是怀疑错了人,怀疑谁也不该怀疑她。” “可是晴雯不依不饶,说以往屋中未曾失窃,可香菱来了没多久,就失窃了。” “还说,她自己丢了银子不打紧,可若是二爷你的玉丢了,那就是天大的事情了。” “我们见她说得如此严重,哪里还敢替香菱说情,只能任由她搜身了。” 听到这里,贾宝玉突然发怒: “太过分了,看来上次的教训还不足以让晴雯收敛性子,她怎可如此欺负别人?” 上次史嬷嬷的事情,贾宝玉虽然口头调教了晴雯一番,但心里其实还是心疼和偏袒她的。 可没想到,这才过去两个多月的时间,晴雯便‘旧病复发’了,竟刁难起香菱来。 倘若她刁难的是别人,贾宝玉或许还没这么生气,可她偏偏找上了最善良,且可怜的香菱。 眼看着贾宝玉发怒了,袭人心下一颤,急忙拉着他的手臂,劝慰: “二爷息怒,且听我说,晴雯后来不仅没能搜香菱的身,如今反而成了诬陷她人的罪人了。” 贾宝玉愣了愣: “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袭人则笑着拉他坐下,注视着他说起了白天的事情。 原来,白天的时候,就在袭人她们都无法反驳晴雯的话时,香菱突然间问起了晴雯昨夜输了多少银子。 晴雯起初并不在意,便告知了香菱,总共输了九钱银子。 香菱又问她,如果算上贾宝玉给的利是,总计有多少银子,晴雯也都回了。 随后香菱从书架上拿出一本算经来,按照书上所言,将晴雯的所有银子支出项都一一列在了之上。 最后,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晴雯少的二两七钱银子,其实就是她自己应该输出去的银子。 昨夜晴雯一共输了二十七次,只算九钱银子是不对的,应该是二两七钱,正好符合她少的数目。 夜里打牌时,晴雯误以为每三次才输一钱银子,可其实银子早就到茜雪和麝月手中了,所以记错了账。 随即茜雪和麝月皆各自查看了一下自己的银子,果真如香菱所言,两人合计多出二两七钱银子。 真相大白后,晴雯满脸不可置信,同时极为悲愤,因为她一直以为自己才是正确的,到头来竟然她才是错的,这让她如何接受得了。 于是一番置气自然不在话下,袭人她们轮番劝说,仍不见效果,也不再多劝。 倒是香菱,利用书本知识,替自己沉冤,眼见如此结果,反而惴惴不安,只觉得自己似乎还错了。 “……眼下晴雯正在自己屋中生闷气,香菱她则…唉,二爷你去看便知了,至于茜雪、麝月,二人觉得昨夜没算好数目,才有今日之事,正闭门思过呢。” 袭人说到最后,也是唉声叹气。 贾宝玉听完,却忍不住拍手称赞: “好,香菱做得好,想不到,她刚读书不到两月,就已经知道学以致用了,这下谁敢说,丫鬟读书没用?” 说罢,便往书房而去。 袭人见此,微微摇头,欲言又止,想了想,终究没有跟上去。 书房中。 香菱正呆愣地站在书架前,目光一直在看着书架上的书,神色默然。 贾宝玉进来后,见她如此,心下一疼,快步走到她面前,小声轻唤: “香菱……” 香菱微微惊吓,待听到熟悉的声音后,下意识转头,得见是贾宝玉时,冰凉的内心,如瞬间被温暖阳光照射一般,逐渐回暖。 愣神盯着贾宝玉须臾,嘴唇嗫嚅道: “二爷……你终于回来了。” 眼看着她满脸委屈的样子,贾宝玉心疼不已,伸手轻轻抱着她,小声安抚: “白天的事情,我都听袭人说过了,你做得很好,非常好,读书能明理,能明辨是非,亦能替你自己洗刷冤屈,你应该高兴才是。” 感受到贾宝玉身上传来的温暖,听着他柔声细语,以及男女之间的独特吸引力,香菱只觉得内心微酥,整个人没了丝毫力气,软软地依靠在了贾宝玉身上。 顷刻间,似乎所有委屈都没了,反而多了几分温馨和安宁,还有一丝甜蜜。 第69章 不同态度安抚教导 听到贾宝玉的劝说,香菱紧绷的情绪再也忍不住了,委委屈屈地哭了出来。 白天时,眼看着自己被晴雯冤枉,她着急万分,恨不得将自己心掏出来给她们看,她真没有偷银子。 好在突然想起贾宝玉每日的敦敦教导,正巧最近看到了算经里的内容,让她将局势彻底扭转,也洗脱了自己身上的冤屈。 “呜…二爷,我…没做错任何事情,可是…可是,晴雯姐姐她……我是不是不该辩解?” 轻柔地依靠在贾宝玉身上,宣泄自己的情绪同时,开始向贾宝玉诉说苦闷忧愁。 贾宝玉听后,更为心疼了,只觉得香菱未免太过于讨好他人了,明明自己没有错,眼下反而觉得自己有错了。 再三安抚劝说: “香菱,你没错,这件事情,一切都是晴雯的错,你放心,我会去教训她的。” 香菱听了,这才安心不少,这时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被贾宝玉抱着,俏脸霎时通红,急忙离开贾宝玉怀抱,先擦拭了眼眶,又道: “二爷恕罪,你回来时,婢子竟未出去迎接,真是该死,还望二爷……” 话音未落,就被贾宝玉再次搂住,后边的话再说不出来了,粉脸更为红润了。 “好了,不必说了,我知你受了委屈,不过一切都过去了,你做得也很对,这件事情,就是晴雯的错。” “此前她讥讽你说丫鬟读书没用,今日之事,若她懂得算数,恐怕也不会闹出这样的事来。” “此后你就安心读书写字,书中自有你想得到的东西,相信我。” 说到最后,贾宝玉松开了她,紧紧凝视着她,满脸真诚。 香菱通红着脸颊,回望着眼前的俊美郎君,一时竟不知回应了,秀目中带着几分痴迷。 过了好一会,感受到贾宝玉目光越发炽热了,她才惊醒过来,急忙低头,又点头道: “嗯,婢子知晓了。” 贾宝玉见她似乎还未完全明白,便凑到她耳边提醒: “我的意思是,此后你就专门陪我读书即可,其他的事情,你都不用管。” 这话一出,香菱惊鄂地看着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爷,你说笑了?” 贾宝玉则正色回应: “没有,我是非常认真的,你就只需在这书房里当差,再不用和晴雯她们那么频繁来往,也不用担心被她们冤枉了。” 得知香菱被冤枉偷钱时,贾宝玉内心是愤怒的,最主要这个冤枉香菱的人,竟然是晴雯,让他有种后院起火的感觉。 好在香菱竟然利用书本知识,替自己洗刷冤冤,这时贾宝玉才想起,香菱不应该被一些俗事所耽搁,她本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理应饱读诗书,知书达理的。 因而,贾宝玉便觉得,与其让她蒙受不白之冤,不如直接让她专门陪自己读书,也算让她有个清净安稳的环境,可安心读书。 而香菱听闻这番安排后,再次流下眼泪,这次是激动和触动所致,甚至动情之下,主动抱住了贾宝玉,一时无言。 过了不知多久,突听她羞红了脸,用蚊子般的声音提醒道: “唔…爷,抱得有些紧了……” 贾宝玉听后,愣了愣,随即立马松开她,又干笑两声,香菱则更为娇羞了。 …… 又不知过了多久。 眼看着香菱在床上沉睡了,贾宝玉这才安心离开。 原本温馨惬意的神色,瞬间换成了满脸阴霾之色。 因为,接下来还有一个难题在等着他。 院中丫鬟房中,晴雯此刻正双手抱腿呆坐在塌上,满脸皆是委屈神色,像是受了天大委屈一般。 贾宝玉进来后,见她如此,冷哼: “哼!自己做错了事,反而觉得委屈?” 晴雯见是贾宝玉来了,下意识一喜,可没想到,贾宝玉头一句就是冷语,当即别开脸去。 “真是越发有脾性了,我问你,我的玉你卖给谁了?” 贾宝玉冷然质问。 晴雯听后,赌气回应: “你胡说什么?我何时卖你的玉了?” 贾宝玉接着道: “你还敢狡辩?昨夜就是你服侍我睡下的,玉今早不见的,不是你拿走的,还会是谁?” 这话一出,晴雯立马转头盯着他,满脸震惊: “你…你为何冤枉我?昨夜是我服侍你睡下的,可我根本没见你那玉,何况我为何拿你的玉?” 见她极力辩解,贾宝玉语气变得缓和了一些: “这下你可知道被人冤枉是什么滋味了?” 晴雯听后,愣住了,顿时无话再回。 贾宝玉轻轻叹息了一句,来到她身边坐下,拉过她的手,说道: “晴雯,你素来就最有脾气,一旦认定的事情,就不会改,哪怕是错的,你也不会轻易认。” “可是,错了就是错了,世人皆会犯错,就连皇帝未必都是对的,何况你我。” 说话间,见她神色变得有些惭愧,贾宝玉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接着说: “你想想你今日犯了多少错?自以为是的认为你的银子,还冤枉香菱偷了,结果被人家打了脸,这下失了你这个前辈和一等丫鬟的面子,下不来台了是!” 这话算是戳中了晴雯的软肋,眼眶微红,盯着贾宝玉,竟似要落泪。 贾宝玉则轻叹道: “我知突然多出一个大丫鬟来,你很不习惯,甚至有意无意的排挤她。” “可你排挤别人,莫非别人就不能排挤你?” “千万别以为,所有人都应该听你的,等你明白过来时,或许别人早就联合一起了,只你自己不知而已。” 说到这里,贾宝玉见她泫然欲泣,又觉心疼,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俏脸,接着说: “你想要有大丫鬟的权威和脸面,我可以支持,但是,你不能随意去打压排挤别人。” “刚刚我冤枉你的滋味,你应该也体会到了,那种有口难辩的感觉,很不好受?” “恶语就像一把利刃,可杀人于无形,常言道,人言可畏,你只为了一时之利,便出口伤人,你可知对她人的伤害有多大?” 贾宝玉一番苦口婆心的教诲,算是起到了效果,只见平日里高傲的晴雯,竟然低下头来,满脸的羞愧之色。 最主要,晴雯能够感受到,贾宝玉是真心为了她好,所以皆听进心中。 贾宝玉见状,微微叹息,又问道: “或许在你看来,随口一句话算不得什么,可听在别人耳中,却如利刃刺心,若碰到刚烈之人,说不定会以死明志。” “这下你可知言语之厉害?” 听到这里,晴雯抬起头来,眼眶微微红肿,认错了: “我知道错了,望二爷降罚。” 第70章 东翁只管坐收渔利 “我不会罚你,你最应该做的,是去向香菱赔罪,得到她的原谅,比什么惩罚都来得更直接。” 对于晴雯的请罪,贾宝玉只是轻轻地劝说。 晴雯听后,再次愣住了,迟疑道: “让我去给她赔罪?” 向来心高气傲的她,如何能够放下面子去赔礼道歉。 贾宝玉沉声说道: “既然错了,就得认,若非香菱还算个明白人,今日你恐怕就要冤枉死一人,难道你真想看到有人因为你的过失而死,你才肯放下面子去赔礼道歉?” 这话让晴雯脸色霎时变得有些惨白,虽然贾宝玉说得很有道理,可她却觉得,贾宝玉说的未免有些太过了。 她不信自己随口的话,就能害死一人。 贾宝玉见她愣住了,便明白她还是傲娇,放不下身段和脸面,心里便盘算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晴雯想通了: “二爷,让我给她赔礼道歉可以,但是,从明日起,我也要跟着你学识字。” 贾宝玉松了一口气,原本他还以为,要逼迫一番,晴雯才肯去赔礼呢,没想到她自己倒先想通了。 至于提出要和他一起学识字,他自然不会拒绝,不仅不拒绝,而且非常欢迎: “没问题,难得你能够改变成见,从明日起,我让袭人、茜雪还有麝月她们三个,也一起来学。” “今日之事,哪怕你们其中一人懂得算数之理,也不至于闹成这样了。” 晴雯听得羞红了脸,娇嗔了他一眼,贾宝玉见此,知道她是情绪变好了一些,便立马转移话题: “好了,此事就此揭过,不过还有一事,我得说说你,一夜之间你竟然输了二两多的银子,你月钱也不过二两而已,真是赌得太大了。” “常言道,小赌怡情,大赌伤情,你若真缺银子用,跟我说即可,再多我也给你,不用为了银子去和她们赌这么大。” “若输了,你心里不好受,若赢了,别人心里也不好受,此后每次最多只能输十文钱,就算是一个彩头了,不至于输太多红眼。” 听到贾宝玉这番苦口婆心劝说,晴雯更为羞愧了,若不是因为赌得大,她也不会算错数,也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了。 当即羞愧地低头认错: “是,我错了,此后再不赌这么大了。” 贾宝玉见她似有悔悟,长松一口气,拉着她的手,紧靠在她身边,说起了一些轻松愉快的事情来。 晴雯好得也很快,最主要,能够靠贾宝玉如此近,让她忘却一切烦恼。 二人说了好久,待袭人来提醒,贾宝玉方去睡。 第二天,当着贾宝玉的面,晴雯向香菱赔礼道歉了,香菱也反向她赔罪,二人和好如初。 贾宝玉见状,很是高兴,只当是此后两人再不会有什么嫌隙,同时也长舒一口气,只觉得这样的事情,还是不要再发生了,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该帮谁。 …… …… 时间一晃即过,很快就来到了正月十五。 节度府内。 冯示宪站在高处,远眺城内的景象,神色漠然,看不出是好还是坏。 少顷,牟楠承走了过来,恭敬行礼:“东翁。” 冯示宪回头看了他一眼,沉默半响,摆手问道: “先生来了,可有什么消息?” 牟楠承回道: “据可靠消息传来,皇上秘密派遣了一位监察御史前来探查禁书一事,按照时间推测,眼下应已到金陵城内。” 听到这个消息,冯示宪眼神一亮: “哦?竟然是秘密派遣?看来皇上也是有所顾虑啊。” “东翁,禁书到底和甄家有没有关系,现在还暂时不能确定,皇上先密派御史来查访也是应该的。” 冯示宪突然想到了什么,接着问道: “对了,可听到皇上派风羽卫的人来?” 牟楠承微微摇头: “恕属下无能,风羽卫这等探子机构,属下也无从得知。” 听了这话,冯示宪沉默了,思索了一会后说道: “明着是御史前来查探,暗中怕是有风羽卫的人跟着来详查,只要查证禁书和甄家有关,本官便可长松一口气了。” 牟楠承也跟着附和: “不仅如此,此事乃贾雨村上书,甄家必定已然知晓,若真被风羽卫的人查到了什么证据,甄家肯定会和贾家翻脸,东翁只需坐山观虎斗,尽收渔翁之利。” 这话一出,冯示宪忍不住笑了笑,风羽卫是受皇帝直接统辖的探子机构,专门替查探一些隐秘事情,同时负责监督百官。 不过,冯示宪的笑容很快就消散,变得阴沉起来: “只可惜,贾宝玉此竖子,竟不得对付,不然,本官也可安枕无忧矣。” 牟楠承则劝慰道: “东翁不必心忧,我料定贾宝玉必遭皇上忌惮,今岁依旧会落榜,眼下他确实名传整个江南,可待到他乡试落榜时,便是东翁反攻之时。” “今日他有多大的名声,他日便败得多么凄惨!” 冯示宪听完,哈哈大笑,一扫此前的阴霾。 过了一会,想到了什么,问: “牟先生,话虽如此,可贾宝玉背后毕竟是贾、王等勋贵豪门,本官该如何应对?” 牟楠承笑道: “东翁不必担忧,贾、王之威势皆在京城,金陵城内不过一四品府尹贾雨村在,又因近来禁书一事,甄家必有反应,属下料定贾雨村这个府尹做不长久。” “届时,东翁尽收渔翁之利,打开局面,彻掌江南一地之军政大权,成为实权封疆大吏,即便是贾、王等勋贵豪门想要对付东翁,怕也得谨慎而待了。” “更别说,东翁替皇上压制住了贾宝玉这个异类小人,自然可深得皇上之心。” “皇上素来深忌贾、王等勋贵豪门权势,已然有打压态势,此消彼长之下,东翁何必怕之!” 这番话说完,冯示宪瞬间笑颜逐开,抚须而笑,眺望远处,豪迈挥手: “若得此间之权,本官也无憾矣…” “先生请看,今日乃上元佳节,金陵城内一派繁荣昌盛景象,有此富强之城,百姓丰衣足食,路不拾遗,太平安稳,真可谓是盛世之景啊。” 牟楠承听了,本想附和一句,可还是忍不住轻叹: “江南之地,历来就是繁华所在,今天下之势,不在江南,而在于西北和东北啊。” 冯示宪闻言,愣住了,过了片刻也跟着叹了叹,再不多言。 …… …… 正月十五是薛宝钗的生辰,这日一早,她便收到了贾宝玉派人送来的生辰贺礼,这让她很是高兴。 此前虽也有送礼,可多为贾家下人准备的,而这次,却是贾宝玉亲手准备,意义自然不同。 贺礼虽不是多贵重的东西,不过就是一个玉梳,可她还是能够感知到贾宝玉对自己的情意,亦回了贾宝玉一个亲手做的荷包。 贾宝玉收到回礼时,同样高兴,甚至有些激动,好生将荷包贴身收着。 自年初几日拜访了几家人后,贾宝玉再次变得深入简出,几乎不怎么出门。 难得正月十五元宵节至,贾宝玉这才出门来走走。 夜晚的金陵城内一片灯火通明,到处都是花灯,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繁华的金陵城内,百姓们脸上皆洋溢着笑意,赏花灯,猜灯谜是众人逛街时必然要做的事情。 贾宝玉本想拉着袭人她们也出来逛逛,可因府上规矩繁多,而且人多口杂,未免惹来争议,只得自己出来走走,想着逛一圈便回去陪她们玩耍。 “看一看啊,猜灯谜了。” 这时,一个灯谜摊子惹来了贾宝玉的注意,只因摊子上挂着的花灯非常好看,他便想着买回去,给袭人几人瞧瞧。 第71章 遇文士猜灯谜 看到摊子上挂满了各种奇特的花灯,贾宝玉便想着买回去给袭人她们看看。 当即让茗烟上前去问价,这摊主却道: “客官,您要买花灯我自然卖,可您得将灯谜猜出来才行,这可是上元节历来的规矩。” 贾宝玉不想浪费时间,正巧他还想将花灯带回去给袭人她们猜着玩,如果这会子就猜完了,便多为没趣。 “老板,我多出一倍的价格买。” 摊主终究还是挡不住金钱的利诱,一听贾宝玉愿意多出一倍的价格买花灯,规矩也不守了,立马笑容满面,讨好着将花灯全卖了。 正当贾宝玉暗自感慨还是钞能力厉害时,身边传来淡淡的讥讽: “素闻金陵贾宝玉乃神童,文采斐然,才高八斗,今日一见,却是名不副实,空有虚名之人啊。” 贾宝玉转过头一看,见是一个中年文士,脸正白净,身着青色直裰,一眼看上去颇为正直。 此时正鄙夷地看着他,似乎觉得他不过如此。 对此,贾宝玉倒不怎么生气,彬彬有礼地作揖: “先生所言极是,在下不过徒有虚名,皆是好事之人给我起的一些绰号罢了。” 这个回复,让青衣文士愣住了,过了半响,这才问道: “我这般诋毁你,你竟然不生气?” 贾宝玉微微一笑: “世人皆以名利为主,先生明知我有虚声,却故意讥讽鄙夷,必然是有所谋,我又何必生气?” 这话一出,青衣文士顿时满脸讪讪,拱手说道: “在下郑蓬悠,闻听贾公子有大才,因而特来拜会,刚乃试探之言,还望贾公子莫要见怪。” 贾宝玉摆了摆手: “原来是郑先生,幸会,郑先生不必如此客气,说起来,近来拜会我的人还挺多的,郑先生不是第一个了。” 年前的辩言大会过后,贾宝玉的名声再次远扬,江南士林中人无不知晓,因而每日上门拜访的人颇多,贾宝玉则皆以备考苦读为由,闭门谢客。 眼下这个郑蓬悠突然出现,说是来拜会,贾宝玉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只当他和其他人一样,不过是来结交自己的。 郑蓬悠则愣了愣,瞬间明白贾宝玉会错意了,笑着摇头,也不点破,指着一些花灯: “既然得与贾公子相见,若不能瞻仰贾公子之才华,岂不可惜,不如请贾公子解开这些灯谜?” 贾宝玉本想拒绝,可见他正盯着自己看,转念一想,若直接拒绝,反而会落得恃才傲物,不肯低头与人交谈的恶名,便笑着答应了。 见自己说的话有效果,郑蓬悠很是高兴,便先拿了一个花灯,念出了上面的灯谜: “出口纵横皆是章,打一个字。” 贾宝玉略微思索,便回道:“是个‘故’字。” 郑蓬悠见他回答得如此之快,再愣了一下后,夸赞道: “贾公子果真才思敏捷,在下佩服。” “请再看这个,出门闻关关,唯觉声孤单,仍旧打一个字。” “是个联字。” “厉害,下一个,出勤不出?,只说不兑现,依旧打一个字。” “这是个谨字。” “好,再看下一个……” “……” 郑蓬悠接连念出了好几个灯谜来,贾宝玉皆是轻松答出,再怎么说也苦读了数年,这些字谜对他来说并不难。 眼见难不住贾宝玉,郑蓬悠便笑着夸赞: “贾公子不愧是江南士林中有名的士子,才高敏锐,看来这摊子上的花灯灯谜怕是难不住贾公子你了。” 贾宝玉谦虚拱手: “郑先生言重,这些灯谜说到底不过是文字游戏罢了,一通便全通,掌握其中关键,猜出来并不难,算不得有才能。” 郑蓬悠微微点头,盯着他看了看,又环顾四周,这才说道: “在下这里还有一道非常难的谜题,想请教贾公子,不知贾公子可否尊移玉步,跟在下去一幽静之处详解?”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让贾宝玉皱了皱眉头,他还想着回去陪几个婢女闹元宵呢。 思索了片刻,最终还是答应了。 因为他能够感觉到,眼前这个文士,似乎有种独特的气度,非寻常文士可比,或许是什么特殊身份之人,结交一番亦无不可。 眼见贾宝玉同意了,郑蓬悠便笑道: “如此极好,请贾公子跟我来。” 贾宝玉却突然想到什么,忙道: “郑先生,且稍等片刻。” 说着,便去跟卖花灯的摊主商议,将已经猜出谜底的谜题换了,而且不能只有字谜,还得有猜其他事物的谜题。 摊主知道贾宝玉是个大顾主,因而爽快地答应了,还说可以帮忙送去府上。 贾宝玉则说不用送,自有小厮随从拿走。 郑蓬悠一直在等着贾宝玉,见他竟要买些花灯回府,便好奇地问道: “贾公子,以贵府之富庶,不用来街上买花灯?” 贾宝玉笑着回应: “郑先生不知,这些花灯形式颇为有趣好看,和自家做的完全不同,正可带回去赏一赏。” 听到这话,郑蓬悠又一次次愣住了,过了好一会这才赞叹: “贾公子真是不拘一格,与常人不同,难怪能有如此之才。” 贾宝玉谦虚回应: “郑先生谬赞,惭愧,请郑先生前头带路。” 话毕,郑蓬悠客气相邀,二人一前一后往某处而去。 不一会,来到一家茶社,要了一雅间,点了茶水,贾宝玉便先客套询问: “不知郑先生的谜题到底是什么?” 郑蓬悠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先品茗一番,又从袖口拿出一张纸条,递给了他: “贾公子请看,谜题就在这上面写着。” 贾宝玉下意识接过,刚扫一眼,神色霎时大变,惊骇地看着郑蓬悠: “你…阁下…大人是皇上派来的?” 见贾宝玉反应如此之大,郑蓬悠眉头微皱: “看来贾公子真知禁书一事,我还真找对人了。” 原来,他递给贾宝玉的纸条上,写着: 近闻金陵城内有禁书出现,请问此禁书何在? 贾宝玉是见过那些禁书的,因此看到这个问题后,神色大变,瞬间就猜到了,郑蓬悠是靖元皇帝派来彻查禁书一案的人。 同时内心大为惊骇,毕竟他一直以为,自己隐藏得挺好的,就算是甄应嘉也只是怀疑他而已。 可眼前的郑蓬悠,却直接找到了他,说明,有些事情似乎已经暴露了。 第72章 监察御史郑蓬悠 眼见自己的事情似乎有暴露的可能,贾宝玉内心多为惊颤,稳了稳心神,询问: “不知大人官居何职?” 郑蓬悠笑着说道: “我现为江南道监察御史,贾公子切莫紧张,我不是来找贾公子你麻烦的,反而是来找贾公子帮忙的。” 说着,将随身官凭和印信等拿了出来,递给贾宝玉看。 贾宝玉一一看后,确定听他确是监察御史,倒松了一口气。 如果对方是什么皇帝派来的探子头目,他恐怕得万分警惕,同时也得改变此前的策略了。 当即起身告罪: “原来是御史大人当面,晚生有失礼仪,多有冒犯,还望御史大人恕罪。” 郑蓬悠也跟着起身,摆手道: “贾公子切莫如此说,是本官特意来找贾公子你的,事先也没有亮明身份,贾公子又何错之有,快请坐下说话。” 说着,示意贾宝玉坐下。 待贾宝玉复坐之后,郑蓬悠又接着说: “说来不怕贾公子你知晓,皇上自接到应天府府尹贾化上书后,很是震怒,便召见我,派我南下彻查此事。” “来到金陵城后,方知事情颇为艰难,无从下手,多日打探,这才闻听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其一,我得知应天府府尹贾化,是贾公子你们家推举之人后,我便想到了来见贾公子你,想问问贾公子知不知道禁书一事。” “其二,多日打探,总算让我得知,贾公子似乎曾是见证人之一,所以特意前来找贾公子帮忙。” 说到这里,郑蓬悠怕他误会,又补充一句: “贾公子切莫误会,我真是来找贾公子你帮忙的,别无他心,贾公子请放心便是。” 贾宝玉听后,内心却掀起了惊涛骇浪,知道他看过禁书的人极少,一只手都数得过来,郑蓬悠竟然知道他看过禁书。 沉默须臾,贾宝玉深吸一口气,问道: “冒昧问大人一句,你是如何得知,我看过那些禁书的?” 郑蓬悠坦言回应: “是我推测出来的。” 贾宝玉愣神看着他: “什么?推测出来的?” 郑蓬悠点头: “没错,最开始我并不知道此事和贾公子你有关,后来听闻,贾公子曾多次去过那家藏有禁书的书档。” “再加上眼下贾公子你的反应,让我更加确定,贾公子你必然看到过那些禁书。” 贾宝玉听完,满脸诧异,这时才知道上当了,竟被对方看穿了心思,还好郑蓬悠不像是敌人,不然他恐怕要难以脱身了。 过了好一会,说道: “没错,我的确看到过那些禁书,不过,我恐怕帮不了御史大人你什么忙。” 郑蓬悠则笑道: “不,贾公子你肯定可以帮我,因为贾公子你知道事情的真相对吗?” 说完,紧盯着贾宝玉? 而贾宝玉内心大惊,提高警惕,再不会像刚刚一样,反应很大了。 干笑一声后,讪讪回道: “御史大人说笑了,晚生如何知道这事的真相?” 郑蓬悠摆手: “就算不知真相,贾公子你应该也能帮我查明真相,贾公子以为,我应该从哪里查起?” 贾宝玉皱了皱眉头: “这应该是御史大人你自己的事情,晚生不过一介书生,如何懂得查案?” 郑蓬悠听后,微微摇头,端起茶杯再次品茗一番,看着贾宝玉,不急不速地说道: “应天府府尹贾化,是贵府花费心血扶持上来的人,他何必冒着自断前程,得罪恩人的风险,去揭举甄家不法之事?” “我可知道,甄家和贵府是世交,关系匪浅,贾化这么做,无异于让贵府和甄家翻脸,他哪来这么大的胆魄?” 这话一出,贾宝玉内心一阵直跳,惊愕地扫视了他一眼后,说道: “御史大人还真是做足了功课,可谓是明察秋毫。” 郑蓬悠淡淡地回道: “无他,唯前程职责也,皇上命我彻查此事,若我无法查明真相,如何向皇上交代?又如何对得起我这一身官服官帽?” 说毕,似笑非笑地看着贾宝玉,见他神色十分凝重,便指了指贾宝玉身前的茶杯: “贾公子何必紧张,不如先喝茶,这茶社里的茶水泡得还是挺讲究的。” 贾宝玉一时间有些心乱,此前他想着以此事来达到三个目的,完全没预料到,会突然出现一个监察御史查到他头上来,似乎和他所想,完全不同了。 眼下看来,只能一步步来了。 想明白一些后,贾宝玉依言,端起茶杯喝了起来。 清香的茶水入口,让他心绪竟然安稳了不少,放下茶杯的瞬间,便想到,反正事情都到这一步了,何必再纠结此前的谋算? “御史大人,以晚生之见,贾化绝不可能冒如此大险,去做一些对他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 “因而,晚生以为,他恐怕是被别人逼迫于此做的,而且必然是他的上司。” 听到贾宝玉终于改口,郑蓬悠笑意更浓了: “哈哈…贾公子的意思是,让我先去查贾化的上司?那么贾公子以为,此人究竟是谁?” 贾宝玉斟酌了片刻,说道: “无非是新任江南节度使冯示宪罢了,他刚履新不久,急着打开局面,能做出这样的举动,实在是情理之中。” 郑蓬悠道: “哦?那么依贾公子你的意思,甄家不用查,可先从冯示宪查起?” 这个反问,让贾宝玉愣住了,惊愕地看着他,一时无言。 郑蓬悠似乎在提醒他,冯示宪要查,甄家更应该查。 过了半响,贾宝玉这才醒悟过来,知道自己的立场是什么,急忙回应: “甄家和我们贾家是世交,该不该查,晚生不好定论,御史大人得自己决断。” 郑蓬悠笑了笑: “既然如此,看来甄家也是必然要查的,只是,甄家颇大,涉及又广,该从何查起?” 说罢,紧盯贾宝玉。 贾宝玉内心微惊,只觉得郑蓬悠似早知了一切,竟然逼他表态。 可是,表面上,他肯定不能出卖甄家啊。 郑蓬悠见他迟迟不见回应,便轻叹: “看来我只能慢慢查了,甄家如此势大,我不过七品御史,想要查清楚甄家的罪证,怕不是得猴年马月。” 这是话中有话,停在贾宝玉耳中,无异于提醒他,甄家最终恐怕不会有罪了。 第73章 非是奉今上命 按照贾宝玉的设想,利用禁书一事,不仅可以让甄家对付冯示宪,还可以将贾雨村这个二五仔给卖了。 最后,还能让所有人都看清楚,贾家已经和甄家决裂了,也不用担心甄家反目。 可眼下的情况,却让贾宝玉的设想有所落空。 郑蓬悠这个监察御史,似乎吃定了他知道一些事情,故意套他的话,又旁敲侧击地提醒着什么,让他很是惊疑。 事已至此,似乎不说些什么,无以应对了。 “御史大人,甄家有一个门人,名叫朱放冬,此人应该知道不少有关禁书之事,大人将其抓来拷问一番,便可知道不少。” 听到贾宝玉这话,郑蓬悠眼神一亮: “哦?不知此人现在何处?” 贾宝玉茫然摇头: “晚生不知,得御史大人派人去找…” 说话间,想到了什么,急忙提醒: “…对了,此人最近似乎已经消失了。” 听到这里,郑蓬悠便沉吟: “嗯?消失了?看来找到此人,必将知道甄家所有事情!” 又盯着贾宝玉,眼神微闪: “按理,贾公子应该敬重甄家,为何如此?” 贾宝玉咬了咬牙: “此乃御史大人逼问晚生,晚生不得不说。” 见贾宝玉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郑蓬悠干笑两声,急忙摆手喝茶: “好说,好说,贾公子请喝茶。” 贾宝玉却没什么心思再喝茶了,深邃的目光中闪过几分冷冽之光,直射郑蓬悠: “郑大人不会将我所言,告知他人?” 郑蓬悠正在喝茶,愣了一下,随后轻笑: “哈哈…不会,自然不会,今夜你我只是街头偶遇,因灯谜而会,绝不会有人知道,你我交谈之事。” 听到这里,贾宝玉目光恢复原本态势,内心一动,试探着询问: “御史大人既奉皇命而来,到底是为了查清什么真相?” 郑蓬悠放下茶杯,看着他,真诚地反问: “如果我说,我是特意为贾公子你而来,你信吗?” 贾宝玉内心大惊,眼中瞳孔一阵扩大,满脸凝重地盯着他,一句话也不敢接了。 郑蓬悠见他如此,突然发笑: “哈哈哈…不过是玩笑话而已,贾公子何必当真,我此来金陵的目的,早就对贾公子你说过了啊。” 贾宝玉听了,放下悬着的心,可依旧有些惊疑,又颇为不解地问: “可是,御史大人你既要查冯示宪,又要查甄家?据晚生所知,冯示宪乃皇上钦点之人,若御史大人查他,岂非置皇上于不顾?” 郑蓬悠收起笑容,正色地说道: “我身为江南道监察御史,监督官员所有行径,不论是谁,只要犯了事,就要彻查到底,不然如何对得起皇命?如何对得起身上的官服?” 最后一句话,贾宝玉已经是第二次听到了,一时间想不明白,他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却也让贾宝玉心中多了一个猜测。 既然郑蓬悠明知冯示宪是靖元皇帝钦点的节度使,刚上任没多久,他就敢来查,说明他根本不在意靖元皇帝的感受。 也就是说,郑蓬悠口中的皇命,恐非靖元皇帝。 难道是太上皇!? 想到这里,贾宝玉神色微亮,再看郑蓬悠时,已然没了最初的警惕忌惮之意,反而多里几分信任。 郑蓬悠感受到了贾宝玉对自己态度的变化,眯了眯眼: “多谢贾公子坦言相告,不然我初来江南,还不知何时能查清此事真相。” “今夜也谈论了许多了,就此别过如何?” 贾宝玉惊醒过来,见他不再逼问自己为何要对付甄家,长松一口气,起身拱手: “御史大人言重,有什么需要晚生帮忙的,只管说就是。” 既然郑蓬悠不是靖元皇帝的人,贾宝玉自然也就无所畏惧了,向其明说自己的态度。 郑蓬悠也跟着起身,拿出了一份名帖递给贾宝玉: “此我名帖,如若贾公子有什么线索尽管去城北的御史行馆找我。” 贾宝玉恭敬接过,又拱手告辞。 目送贾宝玉离开后,郑蓬悠没有急着走,复而坐下品茗。 须臾,一个下属走了进来,是个年轻男子,只听他疑惑地问道: “大人,贾宝玉信得过吗?” 郑蓬悠一边慢悠悠地喝着茶,一边轻叹: “听闻贾宝玉今岁不过十一,可看起来却如十七八的人,说起话来,更如二三十岁之人。” “若非亲眼所见,本官绝不会相信,此等衔玉而生之人,果然不凡,难怪皇帝如此忌惮。” “说实话,若不是刚刚看到他细嫩的双手,本官会以为,在和一个而立之人交谈啊。” 年轻下属听后,颇为惊疑: “大人,莫非您太高看他了?他说到底不过一个秀才罢了,又是公侯少爷,难免信得过啊。” 冯示宪微微摇头: “不,你不知他刚刚的种种反应,本官不过说了两遍皇命,他便已然猜到,本官非奉皇帝之命而来,此等敏锐才智,非一般人可有。” “至于他信不信得过,本官以为,是信得过的,更别说,我们来金陵城多日,毫无进展和收获,不妨先听他之言。” 说到这,郑蓬悠满脸严肃地吩咐: “去查一个名叫朱放冬的甄家的门人,一旦发现其踪迹,无须请示,立马抓获!” 年轻下属立马应承: “是,卑职遵命!” 郑蓬悠挥了挥手,示意其退下。 又看了看贾宝玉刚刚坐的位置,眼神闪烁,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 …… 带着几分惊异心情,贾宝玉回到了家中。 “二爷,你怎么才回来啊,我们都等你许久了,你不回来,我们都认不得上面的灯谜,快说说这上面是什么灯谜我来猜猜?” 刚进自己院子,晴雯就围了上来,叽叽喳喳地说着,手中还提着一个花灯。 终究是年轻,说起来晴雯年龄和贾宝玉相当,正是好玩乐之际,看到贾宝玉让人买了不少花灯回来,开心不已。 只不过,花灯是买回来了,却不见贾宝玉身影,多为失落,毕竟不识字,如何能猜,这时眼见贾宝玉总算回来,便围了上来。 倒是慢她一步的袭人心细,看出了贾宝玉情绪似乎不对,便赶忙上前,轻轻地替贾宝玉脱去风衣,又给了晴雯一个眼色。 晴雯会意,瞥了贾宝玉一眼,倒也不再烦扰,提着花灯离开了。 第74章 解字谜送别安人心 “别走,快回来。” 眼见晴雯要走,贾宝玉这才反应过来,急忙笑着喊她回来。 晴雯原本见袭人提醒,便知贾宝玉情绪不对,不再烦扰他,正有些失落,这时听到贾宝玉叫她回来,自当高兴。 “还有香菱她们呢,都喊来猜灯谜。” 贾宝玉又吩咐袭人去将香菱等人也叫来。 眼见贾宝玉颇有兴致,袭人笑着回应了一句,不一会,香菱、茜雪、麝月等丫鬟都来了。 贾宝玉便命她们猜花灯上的灯谜,猜中了便赏一百铜钱,这花灯也送她了。 众人自当欢呼雀跃,纷纷围着贾宝玉猜起灯谜来,贾宝玉将谜题一一念出来给她们听,让她们猜。 只可惜,花灯上谜题太难,一时间竟没一个被猜中的。 贾宝玉扫了一眼,见香菱文静地立于一旁,并不争论,内心一动,便问: “香菱,你何不也猜猜?” 香菱愣了一下,凝望贾宝玉一眼,俏脸微红,低垂螓首: “二爷,姐姐们都猜不着,我就更猜不着了。” 贾宝玉倒没想到,她竟有如此反应,愣了一下后,说道: “不用忌讳什么,猜中了便说。” 说完,满眼鼓励之色。 许是受到了贾宝玉鼓舞,又或许是想在众人面前一展自己多日所得,只听香菱怯生生地来到贾宝玉面前,指着一个灯谜说道: “川流入海潮已平,我猜是个‘洲’字。” 贾宝玉听了,颇为惊讶,香菱不仅猜出了谜底,竟然还认得花灯上的谜题。 愣了片刻,当即拍手: “好,猜对了,香菱中得头奖,赏钱五百,还有这花灯也是你的了。” 说话间,晴雯等人皆是暗自羡慕,可她们猜不到字谜,只得埋怨道: “二爷,花灯上的皆是字谜,我们没读过书,何能猜到?快换一些。” 贾宝玉听了,看着满脸激动之色的香菱,嘴角轻扬: “晴雯,你此前还说丫鬟读书无用,这时候可知后悔了?” 香菱似乎感受了到了什么,下意识看向了贾宝玉,只见他正眉飞色舞地看着自己,内心一阵轻跳,一种奇特的感觉油然而生。 既是心动,又是骄傲,还有几分触动,嘴唇都在微微抖动,她这些日子的坚持,不是没有用。 晴雯自知理亏,急忙说道: “二爷,你就别提这事了,是我错了,你快换换别的,我肯定能猜出来。” 贾宝玉笑了笑,心想着经此一事,也算是将此前的事情盖棺定论了,此后恐在无人会嘲笑香菱一个丫鬟读书了。 当即拿了一些不是字谜的谜题来念: “姐妹一样长,出入都成双,酸甜苦辣咸,她们总先尝,打一日常用物。” 几人听后,皆思索了起来,片刻后,晴雯笑着抢答: “我知道,是筷子可对?” 贾宝玉笑着说道: “没错,真聪明,拿好了。” 说着,将花灯递给她,又赏了一百文,晴雯高兴地接过,傲娇地看着袭人她们。 袭人几个也不恼,反而笑她,一时欢声笑语不断。 众人欢笑玩乐直到子时左右方罢。 …… …… 时间一晃而过,这日距离元宵节已经过去半月之久,已是二月初春时分。 金陵城一码头处,贾宝玉正送陈绶昱北上。 “学政大人一路顺风,待来日学生中举,再回京城拜访大人。” 陈绶昱看着贾宝玉以及陈光福二人,颇为感触,摆手说道: “多谢贾公子,本官想来,今年你定能高中,届时我们京城再会。” 贾宝玉拱手道:“京城再会。” 说完,陈绶昱坐船离去,贾宝玉和陈光福两人目送船只走远,这才转身。 “宝二爷,广陵城里已经找好了铺子,随时都可以开业,您看什么时候开业好?” 这时听陈光福请示道。 贾宝玉沉默片刻,回道: “既然一切都准备好了,择吉日开业,按照以往的章程来办就是。” 陈光福恭敬应承。 贾宝玉突然想到了什么,眯着眼睛询问: “对了,那些禁书现在何处?” 陈光福左顾右盼了一下,见四周无人,这才小声回应: “回二爷,按照您的吩咐,大部分都给了冯示宪,还留了几本,藏于隐秘之处,只我自己知晓。” 贾宝玉微微点头: “嗯,很好,等我消息,这几本书,随时可能要用到。” 陈光福不敢有丝毫违逆,再次恭敬应承。 “二爷,府尹贾雨村有急事求见,请你速回府中。” 就在这时,一个贾家男仆匆匆来禀。 贾宝玉听后,便猜到了什么,回了一句,便和陈光福分别,坐马车回府。 贾家祖宅客厅。 贾雨村满脸惊忧着急之色,在客厅来回走动着,似乎坐立不安。 这时见贾宝玉总算回来,急忙向前问好,又道: “…世兄,大事不好,甄家联合御史准备弹劾于我,说我贪赃枉法,中饱私囊。” 贾宝玉听了,内心微动,心道甄家反应够慢的,现在才开始弹劾贾雨村。 表面上,则显露几分惊骇之色: “世翁,怎会如此?” 贾雨村急道: “唉,我亦不知怎么回事,若不是都察院内还有朋友,我恐现在还被蒙在鼓里,还请世兄帮我。” 贾宝玉假意安抚: “世翁莫急,既已如此,你可写信给家父说明情况?” 贾雨村点头: “自然,已经写信给了政公,可远水难解近火,世兄正在金陵城,可前去甄家,询问甄家大老爷缘由,或请他稍慢弹劾,定有什么误会在其中。” 贾宝玉听了,皱眉说道: “莫不是上次世翁你上书之事,甄家极为不满,因而才要弹劾世翁你?” 贾雨村苦着脸: “我亦不清楚,上次之事,我早找过世兄商议过的,甄家应该明白我是迫于无奈才上书的啊,他们为何……” 贾宝玉轻挑眉头,安抚道: “世翁莫急,待我现在就去甄家询问清楚,亦可等家父之信,他若知道此事,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贾雨村听得感激不已: “如此,多谢世兄,此后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世兄只管提来。” 贾宝玉客套回应: “世翁切莫如此,家父和舅父同时推举世翁复职,如今又高升应天府府尹,他们绝不会坐视世翁你被人弹劾下去的。” “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动身去甄家。” 眼见贾宝玉对自己的事情,如此上心,贾雨村很是感动,眼眶通红着,一时竟不知如何感激贾宝玉。 第75章 硬抗上司之命 节府衙门。 冯示宪此刻同样颇为着急,因为他刚刚接到消息,有人在查他的事情。 为此,急招谋士牟楠承来询问: “牟先生,依你之见,是何人在查本官?” 牟楠承满脸轻松: “东翁勿忧,属下以为,应该就是皇上派来查禁书案的御史,既然是皇上派来的,东翁何须担忧。” 冯示宪却紧皱眉头: “可本官实在心中不安,牟先生,若这御史真要查本官,又该如何?” 牟楠承也跟着皱眉: “按理,上书揭举之人,是贾雨村,即便是查,也应该去查贾雨村,而非东翁你啊。” 冯示宪轻叹: “这正是本官忧虑之处,本官在明,他在暗,我怕……” 说到最后,冯示宪不敢再说下去了。 御史品秩虽低,可权柄甚重,即便是贵为正二品的节度使,冯示宪也不敢轻视。 沉默了须臾,牟楠承提醒道: “东翁,为今之计,只能去给贾雨村施压了,东翁莫忘了,那些禁书就在他那里。” “可逼迫贾雨村将禁书献给御史,一则可转移御史目标,二则可让贾雨村逼其现身,如此东翁便可当面问他一些情况。” 冯示宪听后,觉得有理,当即点头: “好,就先这么办。” 说完,便让人备好轿子,坐着往应天府府衙赶去。 而贾雨村正巧刚从贾家祖宅回来,在府衙门口,就碰到了冯示宪。 眼见是自己顶头上司,贾雨村不敢托大,急忙上前问好: “下官参见节台大人,不知节台大人来府衙,可有何指示?” 冯示宪瞥了他一眼,冷声说道: “进去说话。” 贾雨村不敢违逆,恭维着迎他进了府衙内。 待来到一间公房后,冯示宪满脸阴沉地询问: “最近可有御史找过你?” 贾雨村内心惊跳,迟疑半响,回道: “并未有。” 冯示宪满眼狐疑地盯着他: “没有?” 贾雨村只觉得一双苍目直视自己,内心大骇,不敢再迟疑,回道: “真没有,下官绝不敢隐瞒。” 冯示宪轻哼: “哼!本官觉得,你也没这个胆量隐瞒,只是御史不来找你,你可去找御史,顺便将那些禁书全部交给御史。” 这话一出,贾雨村很是为难,不敢立即答应。 他一听甄家准备弹劾自己,就已经很慌张了,只想着不要让甄家再误会自己才是。 眼下冯示宪竟然下令让他将禁书交给御史,岂不是让他将甄家彻底得罪死? “嗯?怎么,可有什么疑虑?” 眼见贾雨村迟迟不回应,冯示宪瞪大眼睛,重声质疑。 贾雨村吓得浑身微颤,此时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回应。 便支支吾吾道: “下官…下官没有疑虑,只是…只是……” 冯示宪更加不满了: “只是什么?快说!” 贾雨村只觉得后背一凉,急忙思索对策。 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更别说,冯示宪还是他的顶头上司,他的功过考绩皆系于冯示宪身上,若无法让冯示宪满意,他这个府尹怕是做到头了。 半响,总算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 “回节台大人,只是下官不知道御史在何处啊,您让下官怎么献那些禁书?” 冯示宪则冷哼: “哼,你难道就不能派人去追查?” 贾雨村满脸惊愕: “大人,追查御史,可是罪加一等,下官如何能……” 话还没说完,冯示宪便怒斥: “混账!本官可不管这么多,总之,那些禁书得及早送到御史手中!” 这霸道的命令,让贾雨村顿时不满起来。 虽说冯示宪是他顶头上司,可贾雨村也有贾家王家为靠山,并不是很怕冯示宪。 眼下局势对他本就不利,冯示宪竟还要逼他去追查御史的下落,简直是将他往绝路上逼。 当即便冷了脸: “节台大人之命,恕下官难以从命,追查御史,乃官场大忌,下官无论如何也不会这么做的。” 冯示宪听了,大怒: “贾雨村!你当真要违抗本官之命?!” 事已至此,贾雨村也不再顾忌什么,硬气回道: “非是下官有意违抗,而是节台大人指示有违为官本分,下官绝不屈从。” 这话一出,冯示宪气急: “你…好,很好,胆敢违逆上司之命,贾雨村我看你是不想当这个府尹了。” “本官最后再问你一次……” 话音未落,贾雨村已经冷然回应: “不论你问多少遍,我都是如此回应,办不到!” 冯示宪没想到,贾雨村态度会变得如此恶劣,毕竟此前他让贾雨村上书揭举甄家私藏禁书的时候,贾雨村可是很恭敬的。 这个时候,却如此强硬了,让他很是愤怒的同时,也有些惊讶,不知道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竟然让贾雨村不惜违背官场规矩,也要拒绝他这个上司的命令? “很好,本官即可上书皇上,参你一本,真是不知好歹,不知死活!” 说完,冯示宪拂袖而去。 贾雨村则满脸阴沉,咬牙切齿地看着他离去,待见他身影彻底消失后,恨恨地击打了一下手掌。 “嗨呀!冯示宪真乃小人!” 恨恨地骂了几句后,贾雨村在屋中来回走动起来,一边走一边思索眼下,他该怎么办。 “大人,外头有一御史求见!” 就在这时,有小吏来通禀。 贾雨村愣住了,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快快有请!” 刚刚冯示宪还在说,让他去追查御史的踪迹,将禁书献给御史呢。 没想到,这时就见御史到来了,贾雨村只觉得天不亡我。 而求见他的御史,不是别人,正是上元节时,贾宝玉见过的郑蓬悠。 贾雨村让人将郑蓬悠引入了自己的公房里,又十分客气地迎接。 对于贾雨村的热情,郑蓬悠只是淡淡地说道: “贾府尹不必如此客气,下官奉皇命而来,特来查贾府尹上书揭举之事。” “有几句话想向贾府尹讨教。” 贾雨村笑道: “应该的,不知郑御史想从本官这里知道一些什么?” 郑蓬悠道: “不知贾府尹这里,可有那些禁书?” 贾雨村就等他这句话了,急忙笑道: “有,自然有,郑御史稍待,本官这就让人取来给你。” 说着,叫来小吏去取禁书来。 第76章 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贾雨村之所以不敢答应冯示宪追查御史踪迹,再主动献上禁书。 是因为甄家的态度非常诡异,让他顾虑繁多,一则怕御史知道他追查踪迹,反参他一本。 二则,甄家若知道,他主动献上禁书,还不知什么反应呢。 如此一来,贾雨村自然只得硬扛冯示宪的压力。 可眼下不同了,郑蓬悠这个御史主动找上他,他就不用再顾忌什么,将禁书拿出来就是。 虽然不知道这禁书和甄家有多大的关联,不过,贾雨村知道,贾宝玉肯定已经向甄家解释过的,这些禁书即便交出去,也无关紧要。 冯示宪让他主动上交,和御史找到他他再上交,完全是不同的态度。 便立马将所有禁书都拿了出来,交给郑蓬悠: “郑御史请看,禁书都在此了,请过目。” 郑蓬悠拿起一本看了看,神色大变: “果真是邪教之书……贾府尹,此书在哪获得,为何你上书皇上说,此书和甄家有关?” 贾雨村急忙将自己所知说了出来: “此书原藏于城南一小书档里,而这家书档的东家,正是甄家门人朱放冬的。” 郑蓬悠其实对此早已知晓,表面上面露几分恍然: “原来如此,可这也不能证明,此书和甄家有关啊?” 贾雨村苦笑: “事已至此,本官也不再隐瞒了,其实一切都是节度使冯大人指示本官上奏皇上的,在奏折里,我也提到了过。” “禁书和甄家有没有关联,一切都是冯大人所言,本官只是代为上言罢了。” 郑蓬悠听后,狐疑地看着他,似乎很怀疑他的动机。 贾雨村眼下可谓是有苦说不出,原本他觉得,这样的事情,和自己根本就无关的。 只要贾宝玉去跟甄家解释清楚了,那么甄家也好,还是冯示宪这个节度使也罢,都不会来找他。 可是眼下的局势是,不仅甄家恨他,冯示宪也在步步紧逼,他不知道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竟然会变成这样? 眼前从京城来的郑蓬悠竟然也不相信他,这让他满肚子委屈,不知该从何说起。 沉默片刻,轻叹: “我倒还有一个情况可以告知郑御史你,其一,城南那家小书档,在去岁冬月时,就被火烧了,据衙差勘察后发现,是有人故意纵火,目前嫌犯依旧未抓到。” “其二,甄家那个门人朱放冬,最近似乎不见了踪影,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再无其他。” 郑蓬悠听了,淡淡地问了一句: “听闻为此事,你去找过贾家公子贾宝玉?” 贾雨村闻言,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他竟然连这事都知道。 思索了一会后,承认了: “没错,我确实去找过贾宝玉公子,只因我是他父亲政老爷推举复官的,贾家和甄家素有来往,是世交的关系。” “所以,我才去见了贾公子,想让他去甄家说明清楚。” 郑蓬悠听到这里,微微点头,不再追问,转而说道: “那就叨扰贾府尹了,这些禁书下官带走,若还有什么疑惑,下官恐还会再来,告辞。” 说完,让随从将禁书带走。 贾雨村拱手相送,待见他彻底离开,急忙唤来一小吏,吩咐: “去节府衙门,告知节台大人,就说本官以按照他的指示,将禁书上交给了御史。” 小吏认真听完,当即便去传话了。 …… 节府衙门里。 “贾雨村这个粗鄙小人,竟然敢违抗本节使之命,本官定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只听一衙署里,传来了冯示宪怒吼之声。 见他满脸怒容,吹胡子瞪眼,看得出来,贾雨村违抗他的指示,让他非常不满。 牟楠承则小声劝慰: “东翁息怒,息怒啊。” 冯示宪咬牙切齿: “本官如何息怒,贾雨村此贼不过四品府尹,竟敢公然违抗上命,根本没把本官放在眼里,本官恨不得立马杀了他!” 说着,冯示宪竟直接拿起笔,开始奋笔疾书,准备上书弹劾贾雨村。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一篇弹劾奏折就已经写完,盖上他的官印后,便怒喊道: “来人!将此奏章着人二百里加急送往京城,不得有误!” 须臾便有人进来接令。 牟楠承见此,轻叹一声: “东翁太着急了,虽说贾雨村违抗上命,乃是触犯了大忌,可他背后毕竟有贾、王等权贵在。” “眼下东翁的目标应该是甄家,而不该立马招惹贾家、王家啊。” 冯示宪咬牙切齿,冷哼: “哼!本官管不了那么多了,贾雨村公然违抗本官命令,若不处置了他,本官也别待在这里了,打包袱回家颐养天年算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牟楠承无奈,不再多说,只是觉得,局势似乎已经不在他们的掌控之中了。 过了约摸两刻钟,贾雨村派来传话的小吏到了,原原本本地传达了贾雨村的话。 冯示宪听后,愣住了: “你说什么?贾雨村竟然将禁书上交给了御史?你是说贾雨村见到了御史?” 待得到小吏的确认后,冯示宪满脸不可置信,亦有些激动。 一旁的牟楠承挥手让小吏退下,随后说道: “东翁,现在立刻招回奏折还来得及。” 冯示宪回过神来,脸色阴晴不定,思索了好一会后,沉声说道: “不行,就算他上交禁书,也来迟了,本官弹劾他合情合理,他无话可说。” 牟楠承则满是担忧:“可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冯示宪打断: “没什么可是,牟先生,现在的情况是,这个御史已经露面,本官可以去找他了。” 牟楠承则皱了皱眉头: “东翁,万不可太乐观,属下以为,事情恐有些不对了。” 冯示宪听后,盯着他: “不对?怎么不对了?” 牟楠承接着道: “东翁,最初属下以为,可利用贾雨村牵制甄家,让贾家和甄家反目,东翁你可坐山观虎斗,从中渔利。” “可是眼下,先是这个御史隐藏于暗处,竟然还在查探东翁之事,接着,贾雨村突然反戈,不听东翁号令。” “甄家虽然表面没什么动静,可谁知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情来?眼下局势,对东翁来说,怕是极为不对了!” 第77章 二五仔末路将至 贾雨村将禁书都交给郑蓬悠后,总觉得不安,翌日,又来到贾家祖宅,寻贾宝玉求助。 “世兄,昨日,冯示宪逼迫我去追查御史,可我没有同意,眼下的情况,只能求世兄救我了。” 见到贾宝玉后,贾雨村当即哭丧着脸说道。 如今的局势,他算是看明白了,冯示宪逼他对付甄家,而甄家真以为是他要对付自己家,眼下他是有苦说不出,有冤无处诉。 之所以将希望都寄托在贾宝玉身上,是因为唯有贾宝玉可去求甄家大老爷甄应嘉饶恕他。 至于冯示宪弹劾他,倒没有那么紧急,毕竟贾政、王子腾不会坐视他被拿下。 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应付了甄家的反制才行。 贾宝玉听了,微微皱眉: “府尹大人,你可将禁书交给了查探此事的御史?” 贾雨村愣了一下,回道: “昨天,那御史突然来找我,我就将禁书给他了。” 贾宝玉脸色大变,惊呼: “怎可如此?御史得了那些禁书,就彻底得罪死甄家了,府尹大人,你糊涂啊!” 贾雨村听得胆战心惊,不明白贾宝玉为何说得如此严重。 昨日郑蓬悠来找他时,因为有冯示宪逼迫在前,所以他也没多想就将禁书全部交了出来。 当时他觉得,比起他自己主动去找郑蓬悠,郑蓬悠来找他,他上交禁书,可谓是合情合理,完全没有忌讳。 可眼下贾宝玉说得如此严重,让他不免惊吓不已,急忙询问: “世兄何出此言?那些禁书就算给了御史,也证明不了什么,为何说得罪死了甄家?” 贾宝玉脸色凝重,沉声回道: “昨日,我去了甄府,见到了甄大老爷,他跟我明说了,之所以准备弹劾你,是因为那些禁书的确就是他们甄家私印出来的。” “此前得知你上书揭举此事,甄大老爷十分震怒,所以才会想着让御史弹劾你。” “可府尹大人你,如今还将禁书交给御史,岂不是彻底得罪甄家了?” 贾雨村听得十分不对: “不对啊,此前我上书之前,来找过世兄,当时世兄承诺过,会去跟甄家解释的啊,为何甄大老爷会震怒?” 贾宝玉无奈地回道: “我是去过了,但甄大老爷未必信啊,更别说,眼下你已经将禁书交出去了,无异于将甄家的罪证交给御史,已经没了回头路。” 贾雨村听后,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贾宝玉,数次张嘴,欲言又止。 脑海中一片混乱,心乱如麻,贾雨村已经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过了许久,仰天长叹: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 贾宝玉微微摇头: “贾大人,若是你还没有将禁书交出去,事情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可眼下看来…唉……” “隔阂一旦产生,就很难消除,即便家父和舅父及时向甄大老爷解释,恐怕也来不及了。” “贾大人,你……好自为之,我现在也帮不你任何。” 贾雨村听后,面如死灰,盯着贾宝玉看了看,悲凉之色布满整个眼眶,缓缓地离开了。 事已至此,他似乎已经没了生路,被罢官已然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倘若没有甄家在其中,以王子腾现在的权势,力保他肯定没问题。 可问题是,甄家的怒火需要有人承担,贾雨村此举,还让甄家和贾家决裂了,王子腾如何还敢力保? …… 数日后。 郑蓬悠竟然找上门来了,贾宝玉很是惊讶: “御史大人亲自登门,可是有事相告?” 郑蓬悠淡然说道: “贾公子好手段,一个正四品的府尹就此折戟,贾公子不过动动嘴皮子就除掉了,本官佩服!” 贾宝玉脸色一滞,讪讪道: “御史大人说笑了,此事和我无关啊。” 郑蓬悠盯着他看了看,微微摇头,问道: “我很不明白,令尊和令舅好不容易将此人扶持到了应天府府尹的位置上,贾公子你却为何偏偏要将其除掉?” “如此一来,岂非白费了一番心血?何苦来哉!” 贾宝玉心中惊骇,郑蓬悠似乎已经清楚知道他所谋之事,眉头紧皱,一时不知该如何对答。 眼见贾宝玉不说缘故,郑蓬悠也不急着追问,静静等待。 过了许久,贾宝玉眯着眼说道: “此事和御史大人无关?晚生以为,御史大人还是不问为妙,岂不闻好奇害死猫?” 郑蓬悠听了,愣了愣: “好奇害死猫?有趣…真有趣啊,贾公子之言论举止,皆是那么天马行空,让人意想不到,亦捉摸不透。” “这件事情中,贾化也算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了,他夹在中间,无法左右逢源,必然是此下场。” “只是,贾雨村被拿下后,本官似乎又要陷入了泥潭中,进退两难了,还请贾公子教我,接下来该怎么查下去?” 贾宝玉听后,心道这人还赖上自己了不成? 脸色微沉,回道: “御史大人,晚生不过一介书生,何德何能,能指教御史大人查案?” “御史大人是不是问错了人?” 郑蓬悠盯着他,笑道: “哈哈……自初次见到贾公子,本官便知,贾公子乃人中龙凤,聪明才智,足智多谋。” “本官以为,贾公子对此事必有推断,不然如何能够轻松陷贾化于绝境?而外人却不得而知。” “即便是贾化自己未必也能够想到,他落得如此下场,皆是贾公子你一手造成的。” 这话似乎有威胁之意,贾宝玉脸色微骇,咬着牙询问: “不知御史大人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郑蓬悠则缓缓说道: “贾公子不必紧张,其实初见贾公子你时,本官就表露出了足够的好意。” “本官虽不知贾公子你所谋的是什么,但就此事而言,你我是同一条道上的人。” “贾公子帮本官,也算是帮自己。” 这话一出,贾宝玉内心稍稍安稳了一些,目光凝聚,试探着问道: “既然如此,那么御史大人想做到什么程度?扳倒一封疆大吏,还是弄垮江南甄家?” 郑蓬悠轻笑: “呵呵呵……那就得看贾公子你能提供多少有用的线索了,如果证据足够多,此两件事情,都不在话下!” 第78章 一箭双雕的计策 听到郑蓬悠说,只要提供足够的线索,扳倒冯示宪以及弄垮甄家,都不在话下,贾宝玉内心一阵轻跳。 虽知甄家迟早要被抄家,可眼下若能看到甄家倒霉,也算是一件好事,以贾宝玉看来,甄家这样的世交,还是早些断了为好,以免牵扯罪过。 至于冯示宪,就更不用多说,两次三番地针对他,若能看着冯示宪垮台,贾宝玉自然是拍手叫好。 沉默片刻,反问一句: “御史大人,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郑蓬悠不置可否: “自然,纠举弹劾,也需要一定的证据,此次禁书案,最后能够有什么定论,全在于今上的态度。” “冯示宪刚被今上委以重任南下任节度使,而甄家还有一个老太妃在宫内,就算最终证明这些禁书和他们两家有关,今上会不会判罚,都未成定数。” 贾宝玉听了,微微恼怒: “如此说来,刚刚御史大人所言,岂不是消遣于我?” 郑蓬悠笑着摇头: “哈哈哈……非也,非也。” “今上态度确实重要,可若真的有确凿证据证明禁书和冯示宪以及甄家有关,虽一时还不能让他们垮台,但本官相信,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必然得报!” 这话听起来莫名其妙,尤其是最后的报应之说,表面看起来,和他说的完全是两回事。 可贾宝玉仔细一想后,明白了过来,眼神微亮: “如此,晚生明白了。” “御史大人不妨说说,眼下的困境是什么?” 见贾宝玉如此快就领悟到了自己的言外之意,郑蓬悠微微点头,又满是凝重地说道: “眼下我虽从贾化手中得了禁书,可这东西谁都可以印,无法证明啊。” 贾宝玉皱眉思索了片刻,便想到了什么,询问: “此前我说过的甄家门人朱放冬,莫非御史大人还没找到他?” 郑蓬悠无奈摇头: “一个月前朱放冬就失踪了,似乎躲起来了,人海茫茫,如何去找?” “另外,即便抓到他,他若一口承认是自己印的又如何?总不能因此而牵扯上甄家?和冯示宪更是无关啊。” 贾宝玉听完,眉头皱得更紧了,想了许久,这才有了一点眉目,便看着郑蓬悠道: “御史大人,想要找出朱放冬应该不难,现在的问题是,怎么让他供认主犯是谁。” 郑蓬悠听得心花怒放,急问: “哦?贾公子有办法将朱放冬找出来?” 贾宝玉微微点头,但并未急着回复。 郑蓬悠也冷静了下来,思索片刻后,有了主意: “他原是甄家门人,被抓后,肯定不会供认甄家,不如贾公子到时候去见一见甄老爷,将朱放冬被抓的事情告知无他。” “甄老爷眼下已然得知,是冯示宪指示贾化去揭举禁书一事的,必然恨之入骨。” “得知朱放冬被抓后,也必然会想办法接触朱放冬,届时贾公子你便随意想个理由,说可以给朱放冬带话,想来甄老爷肯定会让朱放冬诬陷冯示宪才是真正印禁书之人。” “即便他一时没想到,贾公子你去见他时,也可以趁机提醒一二,此事便可成矣!” 贾宝玉听了,颇为惊叹,心想着,这郑蓬悠还真是阴险,如此一来,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既让冯示宪有苦难言,也可抓住甄家的把柄。 便忍不住称赞道: “高,真是高明,晚生佩服!” 郑蓬悠微微一笑: “和贾公子比起来,本官还差多了。” 这话让贾宝玉一时不知该如何接了,只得跟着干笑两声,二人一时间相视而笑,似乎一切尽在不言中。 须臾,笑容止住,郑蓬悠便问: “贾公子,你方才说,有办法将朱放冬抓到,有何良计?” 贾宝玉则平静回道: “晚生是这么想的……” 说着,将自己的想法透露给了郑蓬悠听。 郑蓬悠听完,拍手叫好: “妙啊,真是妙哉,有此计,不怕朱放冬不现身,眼下看来,一切都将落定。” 说着,朝着贾宝玉拱手: “本官还得多谢贾公子,不然,如何能有今日之局面,待回京后,本官定如实回禀!” 虽没说向谁回禀,可贾宝玉此前便有推测,因而内心多少有些波动,跟着拱手: “御史大人言重,你刚刚也说了,帮你就是帮我自己,当不得功劳,一切都是御史大人你的功劳。” 郑蓬悠见他竟然如此心态,更觉难得,便不再多言,只叮嘱贾宝玉早些行计,引朱放冬出来,也好将事情彻底落定。 贾宝玉自然是正色应承,言道少则七日,多则半个月,必然会让朱放冬现身,只需准备好人抓捕就是。 二人又约定好了如何碰面,如何交替情报等细枝末节,郑蓬悠才离开了。 送走郑蓬悠后,贾宝玉便派小厮去找来薛蟠。 薛蟠自然依旧是在风月场所寻乐中,了一听到是贾宝玉找自己,当即撂下姐儿,便屁颠屁颠地来见他了。 “宝兄弟,听闻你找我?” 似乎被贾宝玉召唤是一件很骄傲的事情,薛蟠见到贾宝玉后,昂首挺胸的。 贾宝玉先是客气邀请他入座,又问了问薛姨妈和薛宝钗,方说起正事: “薛大哥,不知你可还记得甄家门人朱放冬?” 薛蟠愣神想了片刻,想起来了: “记得,上次他不是骗我去找陈光福要债嘛,宝兄弟,你问他做什么?” 贾宝玉挑眉: “此人最近不见了踪迹,我想要薛大哥你将他引出来。” 薛蟠愣住了,过了好一会这才说道: “宝兄弟,你莫非说笑?既然他躲起来了,我又如何能引他出来?” 贾宝玉微笑着回应: “薛大哥,你可以的,朱放冬此人有一个小毛病,那就是贪财,薛大哥你只需如此…如此……他若得知,必定会出来和薛大哥你相见!” 薛蟠对贾宝玉很有好感,也非常信任,对他说的话,更是深信不疑,听完后,当即爽朗大笑: “哈哈哈…好,就按宝兄弟你说的做,若能将这小人引出来,我可寻得乐子,宝兄弟你可得此小人,真是太好了。” 虽见薛蟠满口答应,可贾宝玉还是担心他会因寻乐而误事,便再三叮嘱,薛蟠则大大咧咧地拍着胸脯保证。 闻到他身上一股酒气和胭脂气味,贾宝玉皱了皱眉头,心想着,但愿薛蟠能够彻底执行他说的,不然还得另想别法。 第79章 贪财吝啬终难安生 金陵城外一庄子内,朱放冬正缩着脖子,窝在一屋中,这屋子只有一个窗户,而且很高,大白天屋中也很暗。 这屋子就是朱放冬近来藏身之所,只见他百无聊赖地躺在榻上,眼神空虚。 突然,门被打开了,吓得朱放冬立马睁大眼睛,待清楚来人是自己人,这才长松一口气。 “水赖子,你想吓死我啊,进来前怎不知敲门?” 朱放冬嗡声嘟囔了一句。 水赖子是个年轻男子,满脸麻子痘逗,看起来有些恐怖,身着灰色短褐,松松垮垮的,肤色发黑,一看就是乡下庄户人。 “朱老爷,您别见怪,我记性不好,每次进来都会忘记敲门,您多担待。” 水赖子一边说,一边将提着来的食盒放下。 朱放冬鄙夷地瞥了他一眼,眼见他的手就要触碰到食盒了,急忙拍打: “去去去,我自己来,你那手不知多久没洗过了,小心脏了老爷我的饭菜。” 说罢,打开食盒,见里面只摆着一碗稀粥,以及一小碟咸菜。 朱放冬见此,颇为不满地将盖子放下: “嗨呀!又是稀粥咸菜,天天都是如此,水赖子,你就不能弄点别的来?” 水赖子无奈地回应道: “朱老爷,我家就这个可以吃,这米粥,我们平时都舍不得熬得如此浓。” “您若不吃,小人可就拿走了。” 说完,唧嘴巴,盯着食盒,咽了咽口水。 朱放冬见状,无奈轻叹: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想老爷我在金陵城里,也算是个富家员外,如今却要吃稀粥咸菜度日,唉……” 水赖子则道: “朱老爷,您既然这么有钱,何不拿一些出来,小人替您去城里买好吃来,不更好吗?” 这话让朱放冬神色瞬间凝固,过了半响,不满地说道: “你懂什么,老爷的银子都得留着有大用的,岂能随意浪费。” 说话间,见水赖子准备将食盒拿走,便立马抢了过来: “你干什么,老爷我都还没吃,你就要拿走?” 水赖子颇为无奈: “朱老爷,您不是说不想吃吗?” 朱放冬扬着脖子: “谁说的,老爷我现在不饿而已……” 一边说,一边将食盒摆好,又撇嘴道: “好了,饭菜既已送来,快走。” 水赖子盯着他看了一眼,微微摇头,转身离开。 朱放冬则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 “站住,我问你,城里可有什么消息?比如甄家有没有什么动静?” 水赖子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茫然摇头。 朱放冬哀叹一声: “唉,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老爷我来此都快两个月了,仍旧不见甄老爷派人来传话,真是没法活了。” 水赖子听不懂他说的什么意思,不过还是提议: “朱老爷,既然这里待着不好,你干嘛不回城里去?” 话音刚落,只见朱放冬神色大变,急忙摇头: “不行,不行,甄家大老爷说了,我现在可不能露面,不然就会被抓的。” 水赖子听得害怕: “被抓?朱老爷你犯了事?” 朱放冬这才知道自己说漏了嘴,怒瞪着他: “没有,老爷怎么会犯事,你别多问了!” 水赖子一时无言,便准备离开,却又被朱放冬叫住: “等一下,你去城里给老爷我打听一些消息来,最好是赚钱的事情,老爷我在这里待了快两个月,赚不到银子,心里慌得很。” 水赖子迟疑道: “朱老爷恕罪,田地里的活还等着小人去干呢,可没空专门替朱老爷你去打听什么赚钱的事情。” 朱放冬皱眉思索片刻,从身上摸索了一会,掏出了一些铜钱来,来到水赖子面前说道: “这里有五十文钱,从明日起,老爷我每日都要听到一个赚钱的消息。” 水赖子原本以为他会给自己多少钱办事,没想到才五十文,急忙摇头: “不行,不行,才五十文,小人宁愿下地干活。” 话音刚落,朱放冬打了一下他的脑袋: “混账!要不是看你实在可怜,老爷我才不会给你铜钱,你若不干,明年你家的租子翻倍!” 水赖子听了这话,脸色瞬间变得有些惊恐,急忙磕头: “朱老爷恕罪,小人这就去替你打听消息。” 眼见他服软,朱放冬鼻孔朝天,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说道: “这还差不多,鉴于你没有及时答应,这五十文钱,老爷也懒得赏你了,记住,明日午时送饭来时,老爷我要听到一个有用的消息,不然……” 水赖子满脸惶恐,原本就满是麻子的脸,这会更显得令人恐怖了,接连给朱放冬磕头。 …… 接下来的几日,水赖子不得不替朱放冬打听不少赚钱的消息来。 因甄应嘉叮嘱过他,不能随意走出这里,所以朱放冬虽然心里痒痒,也只能听一听消息过过干瘾。 可是这日,一个消息,让朱放冬忍不住了。 “…那薛家大爷说,只要有人能替他找来最合适的小子,他就白送一栋宅院,另赏一千两银子。” 朱放冬极为贪财又很是吝啬,一听这个消息,原本就痒痒的内心,算是彻底引爆了, 最主要,一千两的银子,让他双眼发亮,甚至有些发红,身体都在抖动,激动地询问水赖子: “你说的这个薛大爷可是名叫薛蟠?” 水赖子摇头: “这个小人就不知了,只知道这个薛大爷身边跟着不少人,身着锦罗绸缎所制的衣服,一看就很是富有。” 若换做别的人,朱放冬或许并不会相信,可薛蟠他认得啊,金陵城里有名的纨绔少爷,诨号呆霸王。 家中颇为富有,能够说出这样的事情来,朱放冬觉得很正常。 一想到只要能够替薛蟠找来一个最好的小子,就能白赚一院子,外加一千两银子,朱放冬内心便狂喜,对于他这样的来说,如此丰厚的奖赏,可谓是致命诱惑。 最重要的是,发布悬赏的是薛蟠,朱放冬可以确定这事必然是真的。 不过还是再三询问水赖子是不是真的,确定水赖子没有说谎后,紧张地吩咐: “水赖子,你现在赶紧去庄子上挑选一个小子来,明日跟我进城,若得那薛大爷满意,老爷我就赏你一百文!” 水赖子不敢违逆,恭敬应承,按照他的吩咐,去庄子上找来一个容貌清秀的小子。 朱放冬很是满意,答应事成之后,给这小子家里人二十两银子,就算是卖给他了。 第80章 怎么都逃不掉的冲突 因担心薛蟠会办事不利,贾宝玉最终打算亲自跟着他,毕竟朱放冬是个关键人物,只要将朱放冬抓住,后面的事情,就可以全部盘活了。 当然,他也不是闲得无聊,整日都跟在薛蟠屁股后,只需知道薛蟠在哪即可,确定朱放冬是否出现,薛蟠是否将事情放在心上。 “二爷,不好了,薛大爷似乎和人起了争论!” 正当贾宝玉坐在一茶馆里喝茶时,小厮茗烟急匆匆跑来通禀。 贾宝玉听了,皱了皱眉头,风月场所里,争风吃醋是常有的事情。 薛蟠又是个呆霸王,经常和人动粗,也很正常。 思索了一会后,还是决定不去理会,挥手让茗烟继续去盯着。 也就在茗烟刚走没多久,贾宝玉隐约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脑海中灵光乍现,猛然扭头,目光直射某处。 只见两个带着斗笠的人,拉着一个小子,正往薛蟠所在的青楼而去。 虽然只是轻瞥一眼,可贾宝玉却有种直觉,这两个头戴斗笠的人中,有他熟悉的人。 莫非是朱放冬? 一想到是朱放冬现身了,贾宝玉内心轻跳,嘴角轻扬,看来他的计策生效了,这朱放冬果然受不住金钱的诱惑。 当即派人去通知郑蓬悠,又让早就准备好的人守住前门后门,保证朱放冬不会溜走。 同时他自己也往这青楼走去。 “嘭!” 刚跟着头戴斗笠的两人进了青楼,就见里面传来巨大的声响,紧接着一个人影从二楼直接摔了下来。 大厅里的众人吓得齐齐后退,就连贾宝玉都跟着内心一惊。 定睛一看,发现是个下人打扮的男子,摔下来后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了。 “打,给本大爷往死里打!” “哼,敢跟本大爷抢人,活腻了,也不去打听打听,本大爷的名头!” 随即,又听到二楼传来薛蟠高傲的呵斥声,伴随着一些拳打脚踢,痛哭惨叫之声。 很显然,薛蟠正吩咐自家打手打人。 贾宝玉见此,眼神微眯,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变得有些凝重起来,快速往二楼走去。 “别打了,薛大爷,您快让他们住手,要打死人了!” 刚到二楼,就听有青楼的龟奴在苦劝着。 薛蟠却急忙不满: “滚蛋!今天谁也别来劝我,敢劝我者,一同打!” 正巧这时,贾宝玉赶到,眼见楼道里,一个人被打得七窍流血了,神色大骇,来不及多想,急忙高声喝道: “住手!快住手!” 薛蟠原以为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劝他,正准备吩咐人将此人抓来一同打时,却发现是贾宝玉,神色瞬间一滞。 “宝…宝兄弟?” 贾宝玉又跟着喊了一句: “薛大哥,让他们快快停手!” 薛蟠愣了片刻,急忙呵斥打手停手。 又讪笑地看着贾宝玉: “宝兄弟,你怎么来了?” 贾宝玉没有理会他,而是快步来到这被打之人面前,仔细一看,神色再次变了变: “是他!?” 又立马喊道: “快,请郎中,快去!” 原来,这个被打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冯渊,就是原着中本应该和薛蟠抢香菱被打死的那个冯渊。 此前贾宝玉曾见过他一面,原以为,他已经将香菱救下,薛蟠和冯渊再不可能有什么交集,也再不用担心,薛蟠会将冯渊打死了。 可万万没想到,今日在这青楼中,两人竟然碰面了,而且还起了冲突。 贾宝玉暗暗后悔,早知是冯渊,他刚刚听茗烟说起时,就该来阻止的。 还好后来发现朱放冬的身影,跟着进来,不然冯渊就要被活活打死了。 眼见贾宝玉都不跟自己打声招呼,薛蟠颇为委屈,也很不解,为何贾宝玉如此在乎地上被打的人。 过了半响,这才小心翼翼地询问: “宝兄弟,此人你认识?” 贾宝玉没好气地回应: “不认识。” 薛蟠更为不解了: “既然不认识,你干嘛如此重视?” 话音刚落,贾宝玉猛然抬头,瞪着他: “薛大哥,你可知,我再晚来半步,此人就要被你活活打死了!” 薛蟠愣了一下,撇嘴道: “打死就打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贾宝玉听得气极,怒道: “人命关天的大事,薛大哥你竟然如此冷漠,莫非你以为,你打死了人,就可以轻松蒙混过去?” “你可曾想过姨母和宝姐姐?莫说她们会不会被你牵连,就说她们知道你打死了人,会如何伤心和担忧,你可曾想过?” 一说起薛姨妈和薛宝钗,薛蟠神色变得有些惭愧,不过仍旧不满地回道: “可是,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竟然敢跟我抢人,我自然要教训教训他!” 贾宝玉见他仍旧没有悔悟,接着怒斥: “够了!幸好今日我撞上了,不然你就闯大祸了,你自己也就罢了,连累姨母和宝姐姐替你担心伤心,那才是大罪过!” 又环顾四周,看着众多薛家打手,厉声喝道: “你们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快救人,难道真等着衙差来捉你们归案吗?” 众多打手纷纷反应过来,皆是行动了起来,有人去扶人,有人去请大夫,更多的还是侍立一旁等待吩咐。 薛蟠却觉得很委屈,他不觉得自己打人有错,可贾宝玉当面,他又不好发作,脸色红一片青一片,极为诡异。 好一阵忙活,总算是稳住了局势,听前来诊断的郎中说,冯渊还有救,贾宝玉长松一口气。 刚刚他突然想到,贾雨村已经在劫难逃,应天府府尹将会易主,那时候可就没有葫芦僧乱判葫芦案了。 薛蟠若果真打死了冯渊,麻烦可不是一点大,说不定还会影响大局。 出来时,见薛蟠满脸不忿,贾宝玉阴沉着脸色瞪了他一眼: “幸好我来得及时,否认,你就惹上人命了,你当谁能救得了你?” 薛蟠不以为然地回道: “自然是舅父了,如今舅父贵为九省统制,那可是天大的官,打死个把人算得了什么?” 听到这狂妄的话,贾宝玉怒喝: “住嘴!如果舅父知道你竟然有这样的想法,还不知怎么训斥你,枉我平日一口一个薛大哥喊着你,没想到你却只想着害我!” 这话让薛蟠听得惊愕,不明白自己打人,怎么就害他了? 第81章 起杀意总有疏忽 薛蟠也没想到,贾宝玉竟然说自己要害他,实在不明白,自己打人和他有何关系? “宝兄弟,你这话什么意思?” 贾宝玉听到他的询问,先是没好气地怒瞪了他一眼,随后解释: “你杀人放火看似是你的自由,可你这么做就是拖所有亲人下水,现在舅父位高权重,可保你无虞。” “但你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舅父辞官告老,谁能保你?” “那些暗中的敌人,可不会可怜你心疼你,他们只会将你以往所有罪证都全部翻出来,你知道你打死一个人的罪责有多重吗?” “你若跑了,姨母和宝姐姐绝对跑不了,还有我们这些亲戚,全部都得受你连累。” 薛蟠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惊骇地看着贾宝玉,愣神片刻,说道: “可是,就算舅父辞官告老,还会有别的人啊。” 贾宝玉怒问: “还有谁?王家表弟?亦或是你自己?” “你可知王家表弟如今官居何职?你自己又有什么官身?一旦舅父辞官告老,有谁可接手?” 这话将薛蟠问住了,脸色煞白,一时间无言以对。 贾宝玉咬牙切齿地继续说道: “你现在可以明白,我为何没日没夜地努力读书考功名了?为的是什么,不过就是为了,舅父退位时,我能够接手一切。” “可你,却还在拖我们的后腿,巴不得我们早些败亡,早些被砍头!” “你敢说你不是在害我?” 这番话让薛蟠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狂怒的贾宝玉,满心骇然。 他自认识贾宝玉以来,还是头一次看到贾宝玉如此愤怒。 以前的贾宝玉温文尔雅,就算遇到再大的事情,也不会如此愤怒。 就此时的眼神,犹如要杀了他一样,冷冽的目光中带着杀意和坚定。 薛蟠内心惊骇到了极点,因为他有种直觉,贾宝玉真的想杀他! 没错,眼下愤怒之下的贾宝玉,确实有这个念头闪过。 贾家倾覆的原因有很多,其中一个重要缘故,就是四大家族的主子们,平日里作恶多端,罪恶滔天,罪无可恕。 贾宝玉知道,想要挽救贾家倾覆,唯有用猛药方可坚固。 像那些依附在大树之上的蛀虫,以为大树之下好乘凉,打着贾家旗号,为非作歹之人,应该要毫不留情的杀掉,清除掉才行。 眼下的薛蟠,就是贾宝玉眼中的觉得可以除掉的那类人。 按照原着所言,薛蟠只会惹事生非,没有给薛家和贾家带来任何好处,可麻烦事情却不少。 此前贾宝玉见薛蟠还挺不错,先入为主之下,便也没有多想,反而乐得与其相处。 直到此时,贾宝玉这才猛然发现,薛蟠非常的危险,就如一个定时炸弹,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给他带来‘惊喜’。 或许杀了他,才能以绝后患! 想到这里,贾宝玉愤怒的眼神中,便不自然地带上了几分杀意,此刻,他是真的想杀了薛蟠。 可片刻后,眼中杀意退散,整个人也变得冷静了不少。 毕竟眼下薛蟠并未真正打死人,还有得救。 更重要的是,他是薛宝钗的亲兄长,贾宝玉不想薛宝钗伤心,更不想让薛宝钗知道,是自己杀了薛蟠,那样的话,两人再无可能走到一起。 而薛蟠也发现贾宝玉的情绪逐渐消散,惊恐到极点的心也随之落下,后背吓出了一身冷汗。 虽然他明白,眼前的贾宝玉比他要小五六岁,不过十一岁的年纪,可刚刚他一点也不怀疑,贾宝玉会有本事杀他! 下意识抹了抹额头后,讪笑: “宝兄弟……” 话音未落,就见郑蓬悠匆匆而来,打断了他的话: “贾公子,朱放冬人呢?” 贾宝玉闻言,脸色微变,看了一眼郑蓬悠后,急忙往楼下大堂扫视一圈。 可哪里还能看到朱放冬的身影。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太过于在意薛蟠打死人的事情,便没有顾及到他来此的真正的目的了。 朱放冬本就是惊弓之鸟,能够引他出巢一次,已经非常不容易,眼下不见了踪影,必然是发现事态不对,赶紧溜了。 这一溜,此后恐怕再难引他出来了! 想到这一切,都是因为薛蟠,贾宝玉气到不一处来,再次怒瞪其一眼后,看着郑蓬悠喟然叹道: “真是成也薛蟠,败也薛蟠,御史大人,刚刚朱放冬已然现身,可我当时见薛蟠在打人,便急忙来阻止,未曾想过,让人盯紧朱放冬。” 郑蓬悠听后,轻叹: “若是如此,想要再引他出现,恐非易事。” “贾公子,你向来思虑周全,面面俱到,为何会出现如此偏差?” 贾宝玉听得有些羞愧,刚刚见薛蟠即将打死人,心里便颇为着急,只顾着阻止教训薛蟠,哪里还有别的心思。 毕竟在他的潜意识里,挽救贾家,保全自身才是最主要的,所以必然得先阻止薛蟠打死人为主。 事已至此,只得告罪: “抱歉,是我疏忽大意,没能顾全大局,朱放冬抓不到了,恐得另谋他法了。” 一旁的薛蟠这会倒算明白了过来,急忙帮衬: “不怪宝兄弟,都怪我办事不利,宝兄弟托我办事时,再三叮嘱过我的,是我一时猪油蒙心,忘了正事,宝兄弟,你就别自责了。” 这话一出,贾宝玉内心稍稍好受了一些,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眼下朱放冬已经不见了踪影,想再将他引出来,怕是很难了,没了朱放冬这个关键人物,后面的谋划,还怎么实现? 郑蓬悠见贾宝玉似乎有些沮丧,便出言安抚道: “贾公子不必气馁,人非圣贤,岂能无过,更别说,贾公子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此前本官花费了不知多少时日,却连朱放冬的影子都没看到。” “眼下贾公子你不仅可以将其引出来,还差点就抓住了他,不知比本官强了多少。” 贾宝玉听后,仍旧有些失落,他事先就想过,薛蟠或许会办事不利,可万万没想到,事到尽头,会有这样的局面出现。 或许朱放冬真是无法抓住。 没了朱放冬,禁书一案,也算是彻底终结了,因为没人可以证明,那些禁书到底出自哪里。 长舒一口气后,贾宝玉也就放下了,既然事情出了偏差,纠结再多也没用。 第82章 苦心厉劝呆霸王 既然事情似乎已经没办法挽回了,贾宝玉也不再纠结,眼下看来,只能另谋他法,亦或是彻底放下。 郑蓬悠看出了贾宝玉心情有些低落,笑着安抚了一句后,便带着人离开了。 贾宝玉亲自送他出门,待其走后,复而回来,询问冯渊等人的伤势。 幸好他赶来及时,冯渊还剩了一口气,郎中来后,总算是保住了性命,倒是一个冯家下人,从二楼摔下来,手脚皆断,好在是没死。 眼见没出人命,贾宝玉长松一口气,又怒视薛蟠,示意他跟着自己去屋里说话。 薛蟠此刻内心平复了一些,见贾宝玉似乎还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也不敢迟疑,当即跟上。 “万幸人还没死,不然,惹上人命,那就是天大的案子,此后你休想好过。” 进了一间客房,贾宝玉沉声说道。 薛蟠委委屈屈,不敢回话,经过刚刚贾宝玉的一番训斥,他总算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眼下心中虽还有一些不忿,可更多的是敬畏和惊忧。 见他似有几分悔悟之意,贾宝玉语气缓和了一些,接着劝道: “你若想出气,打他两下也就罢了,何苦真打死他?你当舅父真可以一手遮天吗?人命案一旦被翻出来,你休想逃脱。” “另外,幸好这金陵城里的权贵子弟不多,倘若是京城,你一言不合就打死人,万一是某家权贵子弟,亦或是皇亲国戚呢?” “你打人是爽快了,可想过后果?可想过姨母和宝姐姐?” “你们薛家本就你一根独苗,若你出了什么事,薛家便断了香火,绝了后,你就算死了,有何脸面去面见你们薛家的列祖列宗?” 薛蟠听到这里,惭愧地低下头来,原本的几分不忿,也随之而去。 见他如此,贾宝玉知道再多说,反而不好,便摆手道: “好了,今日之事,权且当一个教训,此后万万记住,不可冲动,万事先想想姨母和宝姐姐她们!” 薛蟠抬头,惭愧点头: “我知错了,多谢宝兄弟提醒,此后绝不会再乱来,更不敢打死人。” 见他似乎真的听进心里去了,贾宝玉满是欣慰地点头: “如此才好,今日之事,切莫和姨母宝姐姐提及,以免她们担心,另外,你得拿出足够多的银子来补偿冯渊等人。” “我会去和冯渊说,让他不要去官府状告你,此事也就算作罢了。” 薛蟠一听这话,脾气又来了: “他敢!谅他也不敢去官府告状,若是敢去,定叫他后悔莫及!” 贾宝玉听后,脸色瞬间变得阴沉: “够了!刚刚还以为你转变了性子,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你又犯了。” “你若再如此,我只得将今日之事告知给姨母听!” 薛蟠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急忙认错: “我错了,宝兄弟你千万别去跟我娘说。” 贾宝玉不想再跟他多说,便警告道: “就如此了,不可再生事端,不然,肯定是瞒不住的,后果你也明白的。” 薛蟠连连点头,这次再不敢多说半句。 眼见事了,贾宝玉便打算先去见见冯渊,就在这时,有人在外头请示: “大爷,外头有人自称是您的故交,特意为大爷您找来一机灵小子,请求见大爷。” 薛蟠愣了一下,随后想起了什么来,急忙看着贾宝玉。 而贾宝玉则满脸惊喜,猜测莫非是朱放冬,没想到峰回路转,朱放冬又回来了? 看来朱放冬非常贪财啊,便朝着薛蟠说道: “薛大哥,等会你就装作看上了他带来的人,同时约他去另一个地方取银子。” 说话间,又凑到薛蟠耳边,耳提面命了一番,再三叮嘱这次定不能再让朱放冬跑了。 薛蟠听了,重重点头,前面因为他,事情办砸了,既然还可以补救,自然不想再弄砸。 须臾,便看到朱放冬带着一个小子,缓缓地走了进来。 虽然乔装打扮过,可贾宝玉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来,心道果真是他,早知如此他会回来,刚刚也不用那么沮丧了。 朱放冬自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虽说薛蟠身边多了一个贾宝玉,可他还是靠近了。 “薛大爷,听闻你想要一个小子,我特意给您找了一个来,您看看。” 朱放冬满脸堆笑着,又将带来的小子推给薛蟠看。 贾宝玉暗中给了薛蟠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着急,薛蟠当即会意,假装打量起了这个小子来。 围着转了一圈后,笑着说道: “很好,不错,不错,这就是我要的人,你从哪找来的?” 朱放冬见薛蟠一眼就相中了,喜出望外,笑着回应: “是从城外庄户上找的,一听薛大爷你想要小子,我就特意去挑选一个。” 又眉飞色舞地询问: “薛大爷,听闻只要您满意了,就可得一千两银子,和一处院子?” 薛蟠脸色一变: “胡说!你听谁讹传的,这小子能值这么多?” 朱放冬笑容瞬间凝固,迟疑道: “难道不是吗?” 薛蟠沉声说道: “就给二百两银子,你要就要,不要就带回去。” 听到这个数目,朱放冬忍不住暗骂一声:“狗日的水赖子,敢骗我!” 薛蟠听闻,反问:“你说什么?” 朱放冬急忙改口: “没什么,我是说,二百两就二百两,来都来了,难得薛大爷你相中,带回去可惜了。” 薛蟠高傲地说道: “既如此,那就跟我去拿银子。” 一听要离开这里,朱放冬下意识左顾右盼,贼眉鼠眼地说道: “薛大爷,莫不让人去取来,小人在这里等?” 话音刚落,薛蟠当即发怒: “你当银子随便就可以拿来的?自然要去铺子里取来才有,难不成让本大爷替你跑腿?” “你要卖就卖,不卖就走,本大爷可没闲工夫跟你耗着。” 说罢,便准备离开。 朱放冬是个极为贪财之人,眼看着银子即将到手,怎肯放弃,急忙央求: “大爷息怒,息怒,我跟大爷你去取银子就是。” 薛蟠听后,下意识看了一眼贾宝玉,贾宝玉则当什么都没有看到,似乎神游天外了。 这让薛蟠脸色一滞,反应了过来,轻哼一声: “去外头等我。” 朱放冬不敢违逆,带着小子又先退了出去。 待其离开后,贾宝玉朝着薛蟠笑道: “薛大哥,做得不错,算你将功补过了,等下我会安排人……” 眼见贾宝玉总算是有笑容了,薛蟠提着的心,彻底放下,也跟着咧嘴一笑,贾宝玉说的他都一一记下。 第83章 贪心不足作茧自缚 朱放冬自然想不到,薛蟠要买小子的事情,完全就是一个可以引他现身的巨大陷阱。 此前贾宝玉见过他两次,一次是在陈绶昱的家中,一次则是在城南的小书档里。 虽只见过两次,可贾宝玉对朱放冬的印象还挺深刻的,最主要,他是甄家的人。 尤其是第二次见面,让贾宝玉对其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可以清楚地得知,朱放冬绝对是一个贪财一人。 他故意找到了薛蟠,让薛蟠逼迫陈光福还债,以此来收回书档。 后来,贾宝玉又知道,甄家和书档里的禁书有关联,而且不惜直接烧毁书档。 由此可以推断出,甄应嘉肯定指示过朱放冬,让他尽快将书档收回来。 可是朱放冬竟然不打算花钱,想直接逼迫陈光福主动退让,由此可见,朱放冬多么贪婪。 也正因如此,让当时贾宝玉的态度变得强硬不少,书档自然没能及时被朱放冬收回,最后不得已,才放火将书档烧了。 自书档被烧后,朱放冬似乎就已经躲起来了,到近来贾宝玉遇到了郑蓬悠,这才意识到朱放冬是个十分关键的证人。 只要抓到朱放冬,禁书的来源,就能弄清楚。 更重要的是,正可以借他来谋划一些事情。 因此,必须要快速将其找出来。 这时候,贾宝玉便想到,朱放冬如此贪财,只要有人散播赚大钱的消息出去,朱放冬肯定会忍不住露面的。 至于为何如此肯定朱放冬贪财,其一是因为贾宝玉和他第二次见面时,就已经看出了一些端倪。 其二,贾宝玉派人去走访查探了一番,向熟知朱放冬的人确定了他贪财吝啬的性格。 如此,贾宝玉便让薛蟠故意让人散播消息,说是要找一个小子,用重金利诱。 果不其然,朱放冬真的就露面了。 最开始,贾宝玉因为薛蟠打人而疏忽了朱放冬的踪影,事后发现朱放冬早已不见了,还以为他已经跑路了,此后再难引他出来。 可贾宝玉还是低估了朱放冬贪财的程度,竟然再次主动找上了薛蟠,可谓是峰回路转了。 于是,在贾宝玉的指示下,薛蟠领着朱放冬进了薛家一药铺内。 “你在此等候,我去取银子。” 来到后方一屋子,薛蟠让他在屋中等待,便离开了。 朱放冬也不疑有他,在屋中坐了下来,摸着自己的下巴,暗暗思索着又可得二百两了。 不知过了多久,朱放冬见薛蟠还未来,总算有些着急了,便去门口看。 结果刚到门口,就看到两个薛家下人拦住了他。 朱放冬急忙询问: “你们做什么?薛大爷呢?” 话音刚落,只见贾宝玉和郑蓬悠再次出现,身后还跟着一堆人。 “朱放冬,你可真让本官好找啊,来人,拿下!” 郑蓬悠虽没有穿官服,可说话时的态度,却让人很快能够知晓,他就是官员。 朱放冬则总算知道事情不对了,神色霎时变得惊恐万分: “你们是谁?为何抓我?” 郑蓬悠冷哼: “哼!本官就是专门来抓你这样的恶贼逆党,带走!” 话音一落,朱放冬便被彻底拿住。 “你们干什么?快放开我,我只是在这里等薛大爷的,有什么罪,你们快放开我……” 朱放冬最后还是垂死挣扎。 直到薛蟠也出现,并且冷然看着他时,他才意识到,这是一个圈套。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恶狠狠地威胁了: “你…你们,好狠毒啊,我可是甄家的人,你们敢这么对我,我们家老爷,定不饶你们!” 郑蓬悠也不跟他多废话,让人将其扣押离开。 目送着朱放冬被抓走后,又朝着贾宝玉笑道: “贾公子果然是神机妙算,轻松将其引诱至此,真乃峰回路转,绝路逢生啊。” 贾宝玉则拱手: “御史大人言重,我原本都以为,他已经跑路了,再不会出现,没想到,他竟如此贪财,真可谓是自作孽不可活也。” 郑蓬悠笑着摸了摸下巴,又道: “如今朱放冬已经到位,还得劳烦贾公子你去一趟甄家,告知甄大老爷这个消息,同时告诉他,你可以代为传话。” 这是二人早就说好的事情,贾宝玉自然不会拒绝,拱手应承。 见事了,郑蓬悠笑着告辞,贾宝玉则客气相送。 待其走远,贾宝玉这才看着薛蟠道: “薛大哥,多谢你了,这次多亏有你,才能将朱放冬给抓了。” 薛蟠咧嘴一笑: “能帮上宝兄弟你的忙,是我的荣幸,只希望宝兄弟不要怨我就是。” 贾宝玉微微摇头: “自然不会,走,一起去看看冯渊,问问他有什么条件,也好替薛大哥你了结此事。” 一说起冯渊,薛蟠脸色微讪,不再接话,跟着贾宝玉又回到了那青楼中。 因性命岌岌可危,因而冯渊此时只能在青楼里养伤了,这时已经好了一些。 看到贾宝玉和薛蟠出现时,他显得非常激动: “你…你这恶贼,我定要去官府告你,定要你不得好死!” 这话一出,瞬间惹怒了薛蟠: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试试!” 贾宝玉见状,急忙拉了他一下,又铁青着脸色怒视他。 薛蟠反应了过来,神色瞬间变得讪讪,别过脸,再不多说。 见他还算有怕处,贾宝玉眼神微凝,来到冯渊身边,说道: “冯渊,你就算去官府告状,最多也只能判你们互相斗殴,你也得不到多少好处。” “如今你又躺在床上,下不了地,待等你可以上公堂时,已然过去许久了,你以为倒那时,你还能赢官司吗?” 冯渊认得贾宝玉,那次贾宝玉救香菱时,他曾阻拦过,却被贾宝玉说教了一通。 眼见贾宝玉再次出现,冯渊自然没什么好的态度: “你不要多说了,我有证人,绝对可以打赢官司!” 贾宝玉听了这话,冷笑: “呵呵……你有证人,难道我薛大哥就没有?” “你的证人可证明,是他动的手吗?” “还有,忘了提醒你,打你的这位名叫薛蟠,薛家的大少爷,你觉得官府会帮你而得罪薛家?” 冯渊听了这些话,顿时语塞,只得恨恨地怒视着薛蟠,在这个权势比王法有用的时代,想要和权贵打官司,几乎就是自寻死路。 第84章 私了争风贾琏突来 眼见冯渊无话可说了,贾宝玉先回头看了看薛蟠,见他正微微昂首,似乎很是骄傲,不由觉得好笑。 又再次转首,盯着冯渊: “冯渊,你现在有两个选择,其一,你的所有医治费用,都由薛大哥出,甚至可以多赔你一些银两,此事就此打住。” “其二,上公堂上对质,看看官老爷,到底帮谁说话。” “以上两个选择,你选一个!” 虽然内心非常愤恨,可冯渊知道,自己若真和薛家打官司,最终只能落得输的结果,薛家的权势非他冯家一个小乡绅可以触碰的。 恨恨地打量了薛蟠一眼后,咬牙切齿地回道: “我可以接受私了,不过他要赔我五百两银子,外加那个小子必须给我,不然,我就算拼了命,也要去官府告状!” 话音刚落,薛蟠便怒道: “你休要得寸进尺!那小子分明就是我先看中的,你还敢跟本大爷我抢?” 眼见薛蟠老毛病又犯了,贾宝玉重重哼了一声,薛蟠满是不忿: “宝兄弟,赔他银子,我可以答应,可若还将那小子拱手相让,我做不到,大不了去公堂上对质,我还怕他不成?” 贾宝玉听后,倒觉得薛蟠说的也没什么问题,毕竟没出人命,以薛家的权势,这样的管司随便打啊。 可转念一想,就发觉了不对。 眼下薛家已然势微,倘若多次以势压人,必遭人记恨,积少成多,也将击垮薛家。 薛家垮台,必然牵连到贾家,金陵四大家族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情况,谁垮台其他几家都会受到牵连。 迟疑半响,贾宝玉拉着薛蟠去到一旁劝说: “薛大哥,上公堂终究不好,一则会惹人说闲话,别人会笑话你,为争风吃醋,竟上公堂对质。” “二则,姨母也必然会得知,且不说会不会责骂你,就算不责骂你,多半会很是担忧,薛大哥你难道忍心让姨母忧心?” “三则,毕竟是你打人在先,又将他打得下不了地,倘若遇到一个死板的官老爷,官司未必能稳赢。” 说话间,见薛蟠憋红了脸,似乎听进了劝说,便又道: “薛大哥,不过一个小子,再好看,过几日,你又不喜欢了,此者就当便宜他了。” “眼下你打得他下了床,已然是得了势,何必还跟他一般见识?” 其实对于薛蟠来说,就算贾宝玉不耐心劝解,他也会听从贾宝玉的吩咐。 此前贾宝玉厉色之语,以及那要杀人的眼神,还萦绕耳畔,历历在目。 虽多有不解,可薛蟠知道,贾宝玉不会害他,反而是为他考虑的。 眼下贾宝玉还耐心劝解,说出了上公堂的坏处,又说已经得了好处,没必要再跟冯渊一般见识,便彻底释然,笑着回应: “好,那就听宝兄弟的,这次权且饶他一次!” 贾宝玉听后,长松一口气,他还怕薛蟠会一直死揪着不放呢。 拍了一下他的手臂,跟着笑道: “如此才好,也不免我跟你说这么多。” 说罢,又来到冯渊面前,淡淡地说道: “冯渊,你说的要求,薛大哥同意了,为免你出尔反尔,咱们得先立下字据。” 冯渊一听还要立字据,当即有些不满,正准备反驳,就听到贾宝玉冷然警告: “你别不识抬举,薛大哥已经退让了,你若还敢纠缠,那你不仅得不到银子赔偿,那小子你也休想得到。” “别以为薛家真会怕跟你上公堂,只是想着息事宁人而已,你得了好处就赶紧收了。” 这话说得有理,冯渊只得冷哼一声,再不多说什么。 见他不敢多言,贾宝玉便让薛蟠拿了银子来给他,两人当面立下字据,此事也就此了结。 …… …… 翌日一早。 贾宝玉刚准备出门去甄家,就见门口有人急匆匆来通禀: “宝二爷,琏二爷来了,眼下已经到街头了。” 一听贾琏来了,贾宝玉内心一惊,也不敢托大,忙去门口迎接。 过了没一会,就看到贾琏在一众人的簇拥下进来,贾宝玉迎出了客厅: “琏二哥。” 贾琏先是打量了贾宝玉一番,随后笑着说道: “多年未见,宝兄弟竟大变样了。” 贾宝玉客气地回了几句,二人寒暄着进客厅说话。 落座后,贾琏先问贾宝玉的近况,又说明这次南下的目的: “我是奉老太太,老爷、太太旨意来的,老太太听闻你不满意那教导礼仪规矩的嬷嬷,特意让我再领一个来。” “其二,如今宝兄弟你也大,得结交同窗好友,打点师长等,花销定然挺大,老太太,太太特意让我给你带来一千两银子。” “其三,老爷说了,你写的信他看了,嘱咐你将心思都放在科考上,三年前的乡试,宝兄弟你落榜,这次就更应该努力才是。” 贾宝玉听后,内心稍稍有些波动。 贾母竟然再派来嬷嬷,看来那个史嬷嬷可不仅仅是教导礼仪规矩这么简单,估计还是贾母的‘眼目’。 另外给他一千两银子,用来花销,怕是王夫人的主意,心疼他这个小儿子,生怕他没了银子花销。 至于贾政所言,贾宝玉也早有预料。 贾政在他面前,常以高压之态势,即便他做的很好,贾政也未必会夸他一句。 此前因为贾雨村上书揭举甄家私印禁书一事,贾宝玉特意给贾政和王子腾都写了信。 其中告知他们,贾雨村如何私自做主,执意得罪甄家,添油加醋地说明贾雨村枉顾贾家和甄家世交情谊,只顾他自己的情况。 贾宝玉写信之前就预料到了贾政的反应,贾政颇为清高死板,看到他的信后,必然嗤之以鼻,绝然不信。 不过,这对于贾宝玉来说,已然足够了,他的目的,只是为了让贾政知道,贾雨村上书完全是出于自私,并没想过,贾政会相信他。 至于王子腾看到信后会是怎样的反应,他倒不得而知,王子腾给他的感觉,就很神秘,几乎没有什么印象。 就在他暗自思忖之时,贾琏还在接着说: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老太太、老爷太太,他们都很想念宝兄弟你,今年又是宝兄弟你最关键的一年,他们嘱咐我前来看看你。” “同时,让你尽力去考,不管结果如何,今岁冬天,必然让你回京!” 第85章 为解误会而来 贾宝玉早在去年就想好了,今年的乡试必然要中了,再不中,只得另谋他路。 因而,当听到贾琏说,贾母等人让他不论中与不中都得回京,倒没有太大的抵触之心。 便正色回应: “多谢琏二哥带话,老太太,老爷,太太之言,我必谨记于心。” “琏二哥南下,一路舟车劳顿,不若先去休息?我已经让人安排好了客房。” 贾琏却摆了摆手: “我还急着去一趟应天府衙,特意带着老爷信来的,暂时歇息不了,待回来后再说。” 说罢,想起了什么来,让随从拿出了两封书信,交给贾宝玉: “宝兄弟,这是老太太和太太亲自写给你的书信,你好生收着,她们说了,等你回信呢。” 贾宝玉恭敬接过,并不急着拆开,反问: “琏二哥,你说要去应天府衙,可是去见府尹老爷贾雨村?” 贾琏点头: “没错,眼下有一件要紧的事情,我得先去见他,再去甄家一趟,对了,宝兄弟你跟管事说一声,就说替我准备好一车礼品,许是今日就要用到,要快!” 见他说得急切,贾宝玉内心微动,急忙点头: “没问题,不过,要不要我陪琏二哥你一起去?” 贾琏摆手: “不用了,这些事情,眼下宝兄弟你不必知晓,还是用功读书为好,今年乡试得中,才是宝兄弟你最要紧的事啊。” 说完,再叮嘱一句后,便起身带着人离开了。 目送他离开,贾宝玉眼神闪烁,就算贾琏不说,他也已经猜到,贾琏去见贾雨村是所为何事了。 在贾宝玉看来,家中的反应稍稍有些迟顿了,事到如今,贾雨村这个府尹是肯定保不住的,甄家和节度使冯示宪双管齐下,贾雨村根本撑不住。 不过,看贾琏的样子,似乎还挺轻松的,莫非还有什么转机? 想到这里,贾宝玉脸色微微凝重,难道是王子腾出手了,要力保贾雨村? 若果真是王子腾打算力保贾雨村,那他谋划就要落空了,贾雨村可是个终极二五仔,早些除掉,免留后患,这才是贾家王家最应该做到的。 不行,必须得让贾雨村领盒饭! 思索了好一会,贾宝玉内心便有了成算,又将贾母和王夫人的信拆开来看。 贾母信中多为勉励之语,让他不必太在意结果,尽力就行,中则好,不中也罢。 同时嘱咐贾宝玉,不得太宠房中丫鬟,尊卑礼数万不可废除,又告知他那个史嬷嬷已经被撵走了。 最后,让他在乡试放榜后就动身回京,众人都很是思念他,望他早些回京。 王夫人的信,就更显关怀和思念了,更多的是叮嘱他,要吃好睡好,不得冻着饿了,之类的关切之言。 又说若是他需要用银子,只管跟家里提,多少都会给,别委屈了自己。 也说了和贾母同样的话,叮嘱他不得太宠丫鬟们,不然就是乱了规矩,没了体统。 对于贾母和王夫人的信,贾宝玉多少有些感触,他能够从中感受到,二人对他确实是很关爱的。 一想到乡试过后,就要回京,也将面临新的生活,新的考验,更大的压力和紧迫感,一时间倒又有些忐忑不安了。 六年了,南下已经第六个年头了,他似乎停滞不前,除了搭救出了香菱外,就目前而言,挽救贾家倾覆,还未有半点进展! 眼下,他要做的,就是除掉贾雨村,撇开和甄家的关系,再反击冯示宪。 同时,今年的乡试他一定要中榜了,因为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所以,他要抢在贾琏前面,将一些事情做好。 想到便做,贾宝玉当即让人备了马车,坐着便赶去甄家。 …… …… 应天府衙。 得知贾琏来见,贾雨村大喜过望,竟亲自迎了出来。 此前,得知甄家准备让御史弹劾他,同时冯示宪再三紧逼,贾雨村便知自己情况岌岌可危,已经到最危急的时候。 为此,他接连写信给贾政、王子腾求助,左等右等,总算是等来了贾家的人,自然让他高兴不已。 贾琏的出现,意味着贾家王家并未抛弃他,意味着他还有救,事情还有转机! 一番客套寒暄过后,贾雨村便急切地询问道: “琏世兄此来,可有带政老爷之话?” 贾琏笑着点头,拿出了一封书信递给他: “世翁请看,这是我家老爷亲笔书信,还请过目。” 贾雨村颤抖着双手接过,一时只觉得这信重于千斤,内心激动不已。 缓缓拆开信来,一目十行地阅览起来,越来他神色越发轻松和高兴。 只因贾政在信中安抚他,甄家意欲弹劾他的举动,贾家已经知晓,让他尽管放宽心,以贾家和甄家世交的情谊,定能解开误会,不会让他受到不白之冤的。 同时告诉他,节度使冯示宪的弹劾,更不用放在心上,已经写信给了内兄王子腾,王子腾知道后,必然会替他回辩。 另外,贾琏此番南下,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替他解开误会的。 看完信的内容,贾雨村岂有不激动的道理。 他原本以为,自己定然是要被罢官了,没想到,突然峰回路转,贾琏带着贾政的信来到了他面前,给了他一个巨大的希望。 贾琏见他手都在抖动,急忙安抚: “世翁不用如此,老爷说了,必保世翁无虞的。” 贾雨村听后,眼眶都变得微微通红了,拱手道: “多谢政公,也多谢琏世兄前来传话,世兄不知,我原本都已经做好了罢官回家的准备了。” 贾琏听得惊讶不已: “世翁何出此言?” 贾雨村轻叹: “唉,时势所迫,最开始是节度使冯示宪逼迫我上书揭举甄家私印禁书。” “我自然知道贵府和甄家乃是世交,因而不敢随意答应,可冯示宪又是我顶头上司,不敢轻易得罪,故而徘徊不定,最终去见了宝世兄。” 听到这里,贾琏追问一句: “宝玉?你是说宝兄弟知道这件事情?” 贾雨村点头: “知道,后来还是他去甄家替我辩解的,可甄家大老爷似乎不信宝世兄的话,才闹得如此地步。” 贾琏颇为惊疑,没想到贾宝玉竟然也参与了进来。 “宝世兄已经尽力了,他还特意去找过甄大老爷解释,可甄大老爷仍旧认为是我故意陷害他们家,唉……” 第86章 琏二诉苦闷雨村轻解 贾雨村唉声叹气的样子,让贾琏颇感同情,再次安抚: “世翁不必担忧,既然老爷已经知道此事,必然不会让世翁有事,另外老爷吩咐过我,让我携礼去见甄大老爷,说清楚其中的误会。” 这话一出,贾雨村几乎要落泪,他这些天,可以说是坐立不安,惶惶不可终日。 眼下贾琏的这番话,让他有种在黑暗中看到光明的感觉,当即拱手: “如此,化感激不尽,若能解开误会,化此后定将厚报!” 贾琏则笑着说道: “世翁客气了,世翁能起复为官,老爷和王家舅爷是出过力的,岂能眼睁睁看着世翁再次沉沦。” 贾雨村听后,大为触动,最初他做官时,因没有靠山,得罪了上司,被免职罢官,眼下的危机和最初时的情况没什么两样。 可眼下不同了,有了贾家王家作为后盾,他有了底气,不再是随意任人摆布的人。 心中激动的同时,便想着怎么报答贾琏,正巧这时也差不多到午饭时间了,便提议道: “多谢琏世兄,为表谢意,我做东请琏世兄你,咱们好好喝一杯。” 贾琏也算是个应酬之人,听了这话,自当不会拒绝。 于是二人找了一家酒楼开吃,酒过三巡,二人便都聊开了,贾琏也借着酒劲诉说自己的苦闷。 原来,他虽是国公府的少爷,按理应该是娇妻美妾一堆的,可偏偏娶了一个‘母老虎’为妻,将他看得死死的。 别说出去寻花问柳了,就算是家里的通房丫鬟都不给碰,贾琏心中可谓有苦难言。 贾雨村听了,大为惊诧,便问: “冒昧问一句,莫非尊夫人容貌甚丑?” 贾琏摇头: “不是,不仅不丑,反而如天仙一般,当初也正因她美,才娶她的,可谁知,她竟如此厉害……” 说话间,自觉烦闷,便连喝了三杯,酒劲越来越大了。 贾雨村见状,明白了过来,笑道: “原来如此,琏世兄不必苦闷,眼下这里又不是京城,我可给世兄安排几个来替你解解闷。” 贾琏红脸苦笑: “世翁不知,她怕我在外头沾花惹草,特意安排了几个小厮贴身跟着,若让这些小厮知道,回去告知她,我可没好日子过的。” 这话让贾雨村愣住了,心想着竟然有如此厉害的后院妇人? 便试探着询问: “琏世兄莫非说笑?她又不在你身边,那些小厮难道还怕她?反而不怕你?” 贾琏接着苦笑: “世翁不知,我那媳妇如今深受老太太、太太看重,管着家中一应大小事务,越发的有权威了,人皆尊她为二奶奶。” “几年下来,治理妥当,阖府上下,无不敬佩遵从,那些小厮早被她给调教得跟龟奴一般,即便一时怕我,回去后,必然会将外头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啊。” 贾雨村闻言,只觉得新奇,称赞: “如此说来,尊夫人倒是一个了不得的奇女子……” 贾琏嘀咕:“谁说不是,世翁这下知道,我有多苦闷了?” 贾雨村眼珠转了一转,劝慰道: “虽说无法避免被她知晓,可世兄你身边的人,不该全然向着她才是,世兄你得想办法,将这些换掉,总能有有些是向着世兄你的。” 贾琏听后,眼神微亮: “欸,世翁一说,我倒明白了过来,多谢世翁提点。” 贾雨村笑着摆手: “不过随口一说而已,当不得什么,另外,既然世兄来到了我的地方,就必然让世兄你自由畅快一回。” 听到这话,贾琏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哦?世翁此话怎讲?” 贾雨村笑吟吟地说: “我会派人去请世兄身边的小厮们吃酒,将他们都灌醉,如此一来,世兄你做什么,他们也不知。” “事后,便只说,世兄和我谈了一夜的公事便可,任谁也不敢质疑。” 此话一出,贾琏拍案而起: “太好了!我此前怎么就没想到这样的好法子,多谢世翁!” 说话间,双眼发亮,眼底闪着幽绿火焰,而且越来越旺,看得出来,他已经憋得太久了。 贾雨村笑呵呵地道: “想来世兄定然听过广陵瘦马的名号,今日,便让世兄你品鉴品鉴!” 贾琏听得内心大跳,恨不得现在就见识一番,急色地说道: “好,早就听闻过广陵瘦马乃天下一绝,只可惜一直无缘得见,还望世翁尽快安排!” 贾雨村见他如此,笑道: “世兄不要着急,待我先将那些小厮灌醉后再说也不迟……” 说罢,二人相似一笑,又开始推杯换盏。 …… …… 就在贾琏和贾雨村吃酒交谈时,在甄家,贾宝玉和甄应嘉也正在交谈。 “世翁,朱放冬被抓了。” 贾宝玉带着几分急切告知了甄应嘉这个消息。 甄应嘉原本听贾宝玉来求见,还以为他来做什么,没想到竟然带来这样惊骇的消息,下意识有些不信: “世侄莫非是说笑?” 贾宝玉满脸凝重地说道: “是真的,我亲眼目睹,昨日,我恰巧遇到了他,没想到一转眼就被人带走了,看样子那些人还是公门中人。” 甄应嘉依旧不信: “不可能,我早就让他躲起来了,为何会现身?世侄你定是看错了。” 贾宝玉着急道: “世翁若是不信,现在可谴人去看,朱放冬是否还在。” 甄应嘉见他不似说笑,便也信了几分,思索片刻后,吩咐人去城外打探情况。 半个时辰后,便有人来回,朱放冬已经不见了踪影。 “什么?!” 听到朱放冬已经不见了踪影,甄应嘉大惊失色。 片刻后,大声怒吼: “快去找!就算将金陵城翻一个遍,也得将其找出来!” 贾宝玉见他如此重视朱放冬,更加确定朱放冬肯定知道很多事情。 待甄应嘉情绪安稳了一些后,这才劝道: “世翁息怒,既然被抓了,事情已经无法挽回,眼下世翁更应该考虑的是,该怎么应对。” 甄应嘉反应了过来,当即阴狠狠地说道: “没错,就算找到了他,也为时已晚了,只有灭了口,方能安稳!” 贾宝玉道: “世翁,来不及了,眼下他可能已经全部都招了。” 许是因为太过于惊骇的缘故,甄应嘉一时间竟没有听出贾宝玉话中的不对。 第87章 祸水东引贾雨村革职 贾宝玉的提醒,让甄应嘉想到了什么,神色微变。 “如果朱放冬已经招了,又该如何?” 急切之间,甄应嘉下意识看向了贾宝玉,似乎在向他求助一般。 贾宝玉也跟着面露几分凝重之色,皱眉思索半响,回道: “世翁,如果朱放冬真的已经招了,杀了他也无济于事,得祸水东引才行!” 甄应嘉听后,愣了愣: “祸水东引?怎么引法?” 贾宝玉眼神变得有些狠厉: “自然是让朱放冬改口,说那些禁书其实是节度使冯示宪所制,反正朱放冬确实知道一些事情,由他咬死来说,就是重要证人,冯示宪无可抵赖!” 这话一出,甄应嘉眼神大亮,忍不住拍手叫好: “好,太好了,世侄所言极妙,如此一来,不仅不用担心朱放冬会乱说,反而还可倒打一耙,这下看冯示宪怎么自辩!” 说话间,眉飞色舞地看着贾宝玉,看起来有些激动,也完全没想过,为何贾宝玉要将祸事引到冯示宪身上去。 或许是因为他觉得冯示宪是敌人,贾宝玉一说,他便已经将贾宝玉的动机给忽视了。 须臾,冷静了下来,甄应嘉突然发现了关键所在,那就是谁去告知朱放冬改口诬陷冯示宪? 贾宝玉早有准备,不待甄应嘉询问,便笑着说道: “小侄不才,愿亲自去见一次那御史,可想办法给朱放冬递话。” 虽然贾宝玉说得很自信,可甄应嘉却仍旧有些不信,毕竟贾宝玉如今才多大,怎么可能见得到御史? 他都不知道这个御史现在何处。 见甄应嘉眉头紧皱,也不说话,贾宝玉便猜到他不信,拍着胸口说道: “世翁若不信,可等我消息,我若不成,世翁再寻他法就是。” 甄应嘉听了这话,觉得可以一试,毕竟他自己眼下也没有别的好办法。 “好,那就有劳世侄了,若能成,我必有所厚报。” 贾宝玉则笑着拱手: “世翁客气,我们贾家和贵府乃世交,不过是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说着,收起笑容,郑重提醒: “不过,世翁倒要警惕一事。” 甄应嘉便问: “何事?” “我琏二哥来了南边,这两日会来拜访世翁,世翁不得信他所言,不然必将大祸临头。” 虽然不知道贾琏去见贾雨村到底会说些什么,不过贾宝玉猜测,无非就是贾家准备力保贾雨村了。 这时候,可不能让甄应嘉改变态度,因而故意说得严重一些。 甄应嘉则颇为惊疑: “哦?他到底来做什么?我为何不能信?为何信了就要大祸临头了?” 贾宝玉只是微微摇头: “待他来拜访世翁时,便可知了。” 见贾宝玉不肯明说,甄应嘉不好再追问,接着道: “让朱放冬改口的事情,就有劳世侄费心了,若真成了,还请世侄立马派人来回一句,我等着你的消息。” 贾宝玉郑重承诺: “世翁放心,不管有没有办到,皆会第一时间来通知世翁。” 说完,便起身告辞了,甄应嘉跟着起身相送。 …… …… 贾琏本就是个花花公子,又因他妻子王熙凤看得他太紧了,以至于很难找到偷腥的机会,所以内心饥渴难耐,毫无忌讳,来者不拒。 贾雨村给他安排了一个院落,又请来不少风尘女子作陪,这下彻底尝到了甜头,每日皆沉溺于美色,一时倒忘了正事。 接连三天,都是和一众风尘女子在贾雨村替他准备的别院中度过的。 贾雨村见他如此,暗暗后悔,早知贾琏如此好色,就不该替他想办法的,如今好了,贾琏沉溺于酒色之中,一时间恐怕难以抽身了。 可是甄家和冯示宪可不会给他太多的时间,待到第四日,贾雨村终究是忍耐不住了,亲自来别院劝贾琏: “琏世兄,你是不是忘了还有什么正事没做啊?” 连日的纵欲,让此时的贾琏神色极为不堪,眼睛浮肿,眼珠中布满血丝,神色苍白无力,整个人都虚浮之像,此时躺在床上,衣衫不整,就像得了大病一样。 听到贾雨村的询问后,贾琏下意识反问: “正事?我还有什么正事没办?” 说着,感觉一阵头疼,不由得拍了拍脑袋,记忆都似乎有些混乱了。 贾雨村见状,颇为惊骇,知道贾琏这三日太过于放纵自己了,完全忘记了身体能不能吃得消,暗暗着急的同时,连忙提醒: “琏世兄,你忘了是政老爷让你南下来办事的了?可说过让你去甄家见甄大老爷的?” 听到这话,贾琏醒悟了过来,拍了拍额头: “对对对,还要去甄家拜访呢,快,来人伺候我起来!” 贾雨村见他总算醒悟过来,长松一口气,当即让人进来服侍贾琏下床穿衣。 贾琏下床时只觉得腰都直不起来了,还是两个仆人搀扶着,才堪堪起来。 待穿戴整齐后,贾琏突然想起了什么来,眼底闪过几分食髓知味的幽绿火焰。 贾雨村见他如此,猜到了他的心思,微微轻叹后,劝道: “琏世兄,当以正事为主,待正事办完,可再来,化自当替你准备更好的女子。” 一听这话,贾琏眼神更亮了,虽不舍,不过倒也还知要办正事,当即提醒贾雨村: “好,世翁可得说话算话,待我去见过甄家大老爷,你得替我安排好!” 贾雨村忙点头,眼下他只想贾琏早些去甄家解释清楚,只要甄家不为难他,一切似乎就都变得轻松了。 出了门,身边小厮一个都不见踪影,贾琏便问这些小厮去哪了,他还准备让小厮回贾家祖宅,拿准备好的礼品,他现在就去甄家。 对此,贾雨村惭愧地提醒: “琏世兄,你忘了,你在这里待了三日,你那些小厮就醉倒了三日,现在还没清醒呢。” 贾琏愣了愣,随后讪笑: “哈哈…我倒给忘了,多谢世翁提醒,来人……” 说着,唤了其他下人去家中取礼物。 目送贾琏离开,贾雨村长松一口气,心道,只要贾琏去甄家解释清楚,他便可安枕无忧了。 可就在他以为一切都妥当时,刚回到府衙,就看到冯示宪带着一群来到他面前。 只见冯示宪阴沉脸色,重重冷哼一声: “哼!贾化,你敢公然违抗本官命令,也会有今日!” 贾雨村听后,内心顿时一沉,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正准备反驳,只听一个冷然之声传来: “奉皇上旨意,捉拿罪犯贾化!” 说话间,只见几个身着锦袍的军士从冯示宪身边走了出来,领头一人,手中拿着一份敕书,念道: “今有应天府府尹贾化不尊上命,贪赃枉法……罪无可恕,当以革职,交由风羽卫查办,查清其罪证,钦此!” 说完,领头之人收起敕书,冷然地看着贾雨村: “贾大人请。” 第88章 皆以为达成目的 听到风羽卫领头之人念完靖元皇帝的敕书后,贾雨村面如死灰,如丧考妣,一切念想在这一刻全部丧失。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有风羽卫的来拿他,贾琏才刚来南边啊。 “贾大人,请。” 耳畔传来冷然地提醒,他才惊醒过来,环顾四周,只见冯示宪正冷笑地看着他。 这让他很是愤怒,怒视冯示宪: “冯示宪,你这卑鄙无耻的小人,竟敢如此诬陷我,你将不得好死啊…” 贾雨村还以为,是冯示宪因恼怒他不遵命令,所以故意在靖元皇帝面前中伤他。 而冯示宪则冷笑: “呵呵呵…贾化,你不会到现在还不知道是谁将你的罪证查清楚后上报给皇上的?” “本官确实恼怒于你不听我的命令,可却并不知道,你竟然做了那么多贪赃枉法的事情。” “正如皇上敕书中所言,你是罪无可恕,落得革职查办的下场,也是理所应当,和本官又有多大关系?” “你不会以为,因为本官弹劾,就能将你这正四品的府尹拿下?若本官真有这样大的本事,本官根本就不用来江南了!” 贾雨村听后,神色滞愣,面色瞬间大变,心乱如麻,浑身颤抖。 如果不是因为冯示宪弹劾他,而被革职查办,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甄家联合御史上书了他的罪证。 “贾大人,别发愣了,快走!” 这时风羽卫领头之人推了贾雨村一下。 贾雨村神色骇然,乞求着: “我如今落得革职查办,我认了,可是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谁……?” 话还没说完,风羽卫领头之人便道: “是都察院的御史弹劾你的,证据确凿,皇上大怒,这才特命我们风羽卫前来捉拿你,快走!” 说罢,让人将贾雨村带走。 冯示宪见此,抚须冷笑,直到风羽卫的要离开了,这才叫住风羽卫领头之人: “汪百户,且慢。” 被他称呼为汪百户之人,转头看向他: “冯节台还有什么指教?” 冯示宪笑道: “汪百户言重,本官哪里敢有什么指示,只是想问一句,皇上可还让汪百户来查禁书一案?” 汪百户面无表情地回道: “恕在下无可奉告,另外,在下奉劝冯节台,不要打听这些事情,办好自己的差事比什么都重要。”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而冯示宪听后,满脸讪讪,想他堂堂一个封疆大吏,放下身段去同一个六品百户陪笑,本就是给面子了。 可这汪百户根本就没给面子,反而讥讽了他一番,让他很是恼怒: “哼!风羽卫不过是皇上的鹰犬走狗罢了,仗着可直接面见皇上,有监督天下官员的职权,竟敢给本官使脸子,真是可恶!” 在他身后的牟楠承急忙劝慰: “东翁息怒,此等小人不足挂齿,东翁何必跟这样的小人一般见识。” “眼下贾雨村已除,正为东翁立威,明日整个江南官场都会知道,贾雨村得罪了东翁你,直接被皇上革职查办了,局势已然打开了!” 冯示宪听后,心花怒放,转怒为喜: “嗯,先生计策果然高明,贾雨村一除,局面已然打开,接下来就是甄家!” 一说起甄家,牟楠承急忙环顾四周,小声提醒: “东翁慎言!” 冯示宪也明白,眼下还不是得意忘形之时,急忙止声,进了府衙中,召见府丞、同知、通判等佐贰官。 告知他们府尹贾雨村已经被革职查办的消息,同时宣布,在靖元皇帝没有下派新的府尹来之前,由他这个节度使兼任府尹。 几个佐贰官皆是面面相觑,可冯示宪既如此说了,他们也不敢违抗,纷纷恭敬应承。 既然接下来主要对付甄家,冯示宪便让人去追查甄家所有的事情。 …… …… 贾雨村被革职查办的事情,贾琏自然还全然不知,此时他正带着一车礼品来甄家拜访。 此前,贾宝玉就已经提醒过甄应嘉,贾琏会来拜访,因而对贾琏的出现并不惊讶。 又见贾琏一脸的虚浮之相,不免有些轻视。 虽说贾琏长相还算俊朗,可眼下状态极为不好,一看就是整日皆沉溺于酒色之徒。 所以,甄应嘉对贾琏的第一印象,就非常不好。 加上贾宝玉曾提醒过他,不可轻易相信贾琏所言,不然就要大祸临头了,所以对贾琏就没有那么客气了。 而贾琏也正惦记着,早些向甄应嘉说明情况,他好继续回去潇洒。 因而也没过多的废话,直接说明了来意: “大老爷,小侄奉我家老爷之命,前来拜访,只为一个,应天府府尹贾大人,是我们老爷推举上位之人。” “还请大老爷高抬贵手,饶他一次,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他绝不可能是出自私心去揭举贵府之事的。” 听了这话,甄应嘉眯了眯眼,心道,难怪贾宝玉让他不要相信贾琏所言,竟然是来替贾雨村求情的。 倘若最开始,他不知道贾雨村到底受何人指示揭举禁书,贾琏前来求情,他或许会给个面子。 可眼下不同了,他知道了贾雨村和冯示宪勾搭在了一起,想对付他们甄家,岂能饶了贾雨村? 别说眼下他已经安排御史弹劾过贾雨村了,就算还没有这么做,他也不可能答应。 此前贾宝玉跟他说过,只要能够抓到贾雨村切实的罪证,上书弹劾,贾政、王子腾自然会无话可说。 原本他以为,想要找到贾雨村的真实罪证,恐怕很难。 可没想到,这贾雨村还真就是一个大贪官,他派人去贾雨村前面几年起复任知府的地方去查探一番后,就查到了大量的罪证,而且是证据确凿的那种,不可枚举。 又因有贾宝玉劝说的话在前,甄应嘉根本没有多想,当即安排御史弹劾贾雨村,同时将罪证上呈。 眼下贾琏来求情,却是已晚了,便淡淡地回应道: “世侄,贾雨村上书揭举我们甄家私印禁书,这可是大事,我特意派人查探走访了一番,确定其中没有误会,这才反制的,可是合情合理!” 贾琏听后,脸色微变: “世翁,你是不是听信了什么谗言?小侄可以保证,他绝不是有意如此的。” 甄应嘉冷哼: “哼!不是有意?那为何事先他不来通告一声?分明就是没把我们甄家放在眼里,居心不良,有意和我们甄家过意不去!” 第89章 你们贾家未免欺我甄家太甚 甄应嘉的态度让贾琏非常意外,只觉得甄应嘉不应该是这样冷漠强硬的态度才是。 又听甄应嘉说,贾雨村事先并未来通知他们甄家,贾琏便疑惑地询问: “他事先没有来通知大老爷你?” 倘若是贾雨村自己在这里,肯定会委屈诉说,他可是早就跟贾宝玉说过的,可贾宝玉并未来告知甄应嘉。 眼下甄应嘉自然是肯定回应: “没有,正因如此,我才确定,他是抱有私心,有意为难诬陷我甄家。” 贾琏听得莫名,这时他总算弄明白了结症所在了,就是贾雨村事先并未同知甄应嘉,所以才遭成了后来的误会。 沉默片刻,接着劝道: “大老爷,你肯定是误会了,我刚刚才和他见过面,他明确跟我说了,绝无陷害贵府之意。” “另外,他也是被迫无奈,才上书皇上的,他早就知道鄙府和贵府是世交关系,自然不会有意破坏两家情谊。” “还请大老爷看在两家世交的份上,高抬贵手,饶他一次!” 说完,朝着甄应嘉恭敬拱手。 甄应嘉眯眼瞥着他: “琏世侄来得迟了,御史恐怕早已将贾雨村的罪证上呈给皇上看了。” 贾琏听后,大惊失色: “什么?大老爷,你是说,弹劾奏折已经上交了?” 眼见甄应嘉不置可否,贾琏脸色微微发白,甄家虽盘踞江南,可在朝堂上,还能说的话,甄家发力弹劾,贾雨村岂还有活路? 愣神地看着甄应嘉片刻,贾琏接着苦劝: “大老爷,此事万不可做得如此之绝啊,想来大老爷你也知道,这贾雨村乃我家老爷力荐之人,好容易才谋得应天府府尹的位置。” “去岁冬天才上任,若此时就被罢官,于我贾家乃是一大损失,还望大老爷尽想办法回旋啊,不然,你我两家,恐将要背道而驰了。” 若是甄应嘉没有听贾宝玉劝说,这番话一出,甄应嘉或许会有所顾忌。 可此前贾宝玉告知过甄应嘉,只要将贾雨村的罪证弄到手,就可令贾政、王子腾无话可说。 更别说,贾琏这话还带有几分威胁之意。 因而,话音刚落,甄应嘉便怒道: “贾琏,你们贾家未免太欺我甄家了?” “贾雨村上书诬陷我甄家私印禁书,你可知这事一旦被定下,是多大罪名吗?足够抄家灭族了!” “分明是你们贾家先绝情在前,眼下却来指责我们甄家,真是好一个霸道跋扈的贾家!” “只允许你们贾家害我们甄家,我们甄家就只能坐以待毙?连反制都不能做了?” 说到这里,甄应嘉怒气冲冲,瞪大眼睛紧盯着贾琏。 贾琏则喘着粗气,内心狂跳,他能够感受到,甄应嘉的怒火有多大。 “更别说,覆水难收,眼下弹劾已起,你竟然敢大言不惭地说让老爷我回旋?你且告诉我,怎么回旋?” “上书皇上,说是诬陷了贾雨村?前面弹劾的那些都是假的?罪证也都是假的?皆只是误会一场?” “为了挽回你们贾家的损失,保存一个应天府府尹,让我们甄家背上欺君之大罪是吗?你怎么不说,让我们甄家去力保贾雨村?亦或是造反算了?” 说到最后,甄应嘉越说越激动,脸上横肉抖动,脸色铁青,甚至重重地拍打着桌子,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而听在贾琏耳中,有如惊雷声响,震耳欲聋,胆战心惊,面色惨白不已,再不敢多说一句。 眼见贾琏如此神色,甄应嘉总算明白,为何此前贾宝玉要提醒他千万别信贾琏之言了。 就贾琏刚刚说的话,莫说让他听信了,就算只是一听,都让他恼怒不已了。 过了一会,甄应嘉冷然说道: “回去告诉你们老爷,就说此事绝无回旋的余地,本就是贾雨村私心上书诬陷我甄家起先,我甄家反击,合情合理。” 说着,又冷哼一声: “哼,这还是看在两家世交的份上,老爷我只弹劾贾雨村,不然咱们两家从此也再不用来往了。” 听到这话,贾琏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惊骇地看着甄应嘉。 他来之前想着,以贾家和甄家多年的交情,处理此事不过就是递句话的事情。 可他万万没想到,甄应嘉态度竟然是这样的,甚至说出要和贾家断绝来往的话来。 听在贾琏耳中,就有如见到惊涛骇浪一般。 过了许久,心绪总算是安稳了一些,小心翼翼地迟疑道: “世…世翁何出此言,我们两家相交数十年,知根知底,世代交好,缘何说出这样绝情的话来?” 甄应嘉不满冷哼: “哼!非我绝情,实在是贾雨村作孽在前,到如今,你们贾家不给个说法也就罢了,还想让我们甄家替你们保存贾雨村?真是可笑。” 说完,再不想废话,端起茶杯,沉声说道: “好了,此事老爷我不想再多说什么,你可以走了。” 贾琏见状,神色再次变了变,原本就显得虚浮的身影,此刻更显得卑微了,想着再劝说点什么,可最终还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起身行礼过后,轻叹摇头,缓缓离去。 甄应嘉眯着眼睛,目送他离开,嘴中喃喃自语: “同为国公府少爷,一个聪明敏锐,一个却如此愚钝无知,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又开始沉思了起来,正厅里一片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人急匆匆来通禀: “启禀老爷,应天府衙传来消息,贾雨村被皇上派来的风羽卫给拿走了,当场革职,现今府衙由节度使冯示宪接手。” 甄应嘉听了,眼神大闪,拍手叫好: “好!太好了,贾雨村早就该被拿下了,哼,这下看贾家还有什么话可说!” “还有冯示宪,先让你乐一乐,有你吃苦头的时候!” 说完,吩咐来人: “继续去盯着府衙,还有冯示宪,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来人恭敬应承,便退下了。 大厅里,再次陷入了沉寂。 又不知过了多久,甄应嘉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抚须疑惑道: “莫非此中真有什么误会?” 就在刚刚,甄应嘉突然想到,贾雨村被拿下了,贾政、王子腾确实无话可说,可是自此,甄家和贾家怕是再不可能来往了。 从刚刚贾琏灰溜溜离开的样子就能看出端倪。 可是思索许久,甄应嘉也没想出,这中间到底有什么不对。 第90章 急火病来再会定很快 贾琏面如死灰,惶恐不安,回到了贾家祖宅,可没想到,刚回来就听到贾宝玉告知了他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贾雨村被革职查办,现已经被风羽卫带回京城去了! 原本从甄家出来时,贾琏就隐约觉得事情不对劲了,内心惴惴不安。 没想到,刚回来,就听到贾雨村被革职查办的消息,对他的冲击力不可谓不大。 加上连续几日沉溺酒色,身体本就很虚,在甄家时,已经是强撑着了,这时听到贾雨村被拿下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气血翻涌,急火攻心,竟直接栽倒了下去。 顿时惹来众人一阵手忙脚乱,好在贾宝玉还算冷静,一边吩咐众人不要乱,一边指挥众人抬贾琏去后院,又请府中郎中立即医治。 这病来得急,贾琏一躺就是五六天,到第七天时,才算是开始康复,终于可以下床了。 “宝玉,难为你有心了,本是南下来看你,没想到,反而扰你不得安宁,若因我耽误了你用功读书,那就是大罪过了。” 在后院一院落中,贾琏坐在一凳子上,颇为惭愧地向贾宝玉告罪。 贾宝玉则显得关怀地说道: “琏二哥切莫如此说,你为我们家东奔西跑的,功高劳苦,如今竟累倒了,作为亲堂兄弟,理应照顾。” “幸好眼下已经康复,不然老爷太太们,还不知怎么挂念你。” 贾琏苦笑着摇头,他当然明白自己为何会突然晕倒,最主要还是因为此前纵欲过度,加上贾雨村被拿下的消息,对他冲击力太大。 一想到贾雨村,贾琏内心倏然一紧,急忙看着贾宝玉说道: “宝玉,贾雨村被风羽卫带走了,这件事情,必须要及早告知老爷和舅老爷,或还有救。” “只可惜,眼下我初愈,全身乏力,只得劳烦宝玉你写信给老爷舅老爷他们了。” 贾宝玉听后,回道: “琏二哥放心,当日你晕倒后,我就已经写信,派人火速送回京城,以及舅父那里,眼下应该也快送到了。” 见贾宝玉应答得体,而且处理周全,贾琏愣了愣,随后轻笑: “看来宝玉你真是长大了,眼下这事,你竟知道早些写信给老爷,难得。” 听了这话,贾宝玉表面笑呵呵,心里却暗自腹诽,贾琏这是把他当无知孩童了? 半响过后,笑着回应: “琏二哥只管安心养病就是,想来老爷知道你因此事而累得倒下,定不会责怪你,至于贾雨村的事情,也自有老爷们去处置。” 贾琏却突然想到,贾雨村被拿下了,此后再无人帮他安排风尘女子了,便只觉得可惜和遗憾。 至于贾雨村这个府尹被拿下,对贾家会带来什么影响,则全然不在他的思虑之内。 不过好在他还有一些的正相,突然记起来,这次南下,他还有一个任务没有完成。 可眼下他才初愈,又没精力去办,想着让贾宝玉替自己跑一趟,又担心贾宝玉年龄太小,或许办事不妥,反而不好了。 思虑许久,贾琏还是打算自己亲自去办。 …… …… 城北御史行馆。 这里住的多为分派地方巡察的御史,无定员,也很少有人知道里面住的到底有几个御史,又具体是何人。 因为江南一道的监察御史就多达十几个,而且时不时就会有人升迁,所以想要弄清楚,除非是都察院内部的人。 加上御史地位极为特殊,虽是京官,可多在地方巡视,到如今越发受皇帝重视,也没有任何地方官员敢主动去查御史的行踪。 一旦被御史发现,那就是天大的罪过,就算没事,仅此一条,也足够御史上书弹劾了。 本来地方官员就有很多的可能被弹劾,若因此就被御史参一本,岂不是得不偿失。 这就是为何此前贾雨村一听冯示宪让他去追查监察御史的行踪时,贾雨村要强硬地抗命了。 此时在行馆中一房间里,贾宝玉和郑蓬悠对坐着,正说着什么。 只见郑蓬悠笑眯眯地说道: “贾公子,贾化是已经被除掉了,朱放冬也已经改了口,新的供词上,他一口咬定,就是冯示宪这个节度使安排他去印的这些禁书,并且提供了一些重要的罪证。” “本官只要将供词和罪证上报给皇上,冯示宪这个节度使怕是要被革职查办了。” 贾宝玉则微微摇头,持不同看法: “御史大人未免想得简单了,虽说有朱放冬的供词,以及一些罪证在,看似证据确凿,可其实还缺乏一个关键性的动机。” “冯示宪为何要印这样的禁书?他是吃饱了撑的,要自毁前程,自取灭亡去印这样的禁书?” “既然他是被皇上钦点来江南任节度使的,那就说明,皇上对他知根知底,甚至是非常信任。” “如此,御史大人以为,仅这些就足以扳倒冯示宪了吗?” 郑蓬悠听后,愣了半响,随后笑道: “哈哈哈…贾公子不仅文采出众,而且智谋超群,不过十一岁之龄,就已经有如此深透的见解,本官佩服,佩服啊……” 贾宝玉拱手谦虚: “御史大人言重,晚生只是就事论事,说一些事实而已,算不得什么高明的见解。” 郑蓬悠则道: “贾公子所言有理,想要扳倒一个节度使,非易事,可若积少成多,即便皇上再怎么信任,为堵悠悠众口,恐怕也不得不放弃冯示宪了。” 这话似乎意有所指,贾宝玉内心微动,点了点头,并不接话。 郑蓬悠看了他一眼,眼底闪过几分惊讶,片刻后,又轻笑: “哈哈,本官得多谢贾公子,若非贾公子相助,本官如何能够查明真相。” “贾公子放心,真相既已查明,自然会有人家为其所作所为承担。” 说到这里,郑蓬悠特意打量了贾宝玉一眼,见贾宝玉神色依旧,一点波动都没有,暗暗有些诧异。 停顿须臾,又接着道: “本官不日便将启程回京复命,贾公子,我们恐怕要日后再会了。” 贾宝玉听了,行礼问道: “不知御史大人何时走?晚生来送你。” 郑蓬悠摇头: “恕我无法告知,毕竟此行乃奉皇命来查此案,来时隐秘,去时亦不能被人知晓。” 贾宝玉只得无奈回道: “既如此,晚生就只能现在和御史大人道别了,一路顺风,后会有期!” 郑蓬悠却说了一句很微妙的话: “本官预祝今岁贾公子高中桂榜,想来本官很快就会再见到贾公子你的。” 第91章 东安郡王府的闭门羹 位于金陵城靠东北角的方向,有一座王府,规模不大不小,非常低调不起眼。 若非门楣上高挂‘东安郡王府’的牌匾,外人很难知晓,这里竟然还有一座王府。 朱红大门紧闭,进出的人极少,又因靠近角落,四周皆是断头路,鲜有路人经过,显得门庭冷落。 这日,贾琏总算好全了,因记着还有事情没办好,便坐马车,带着礼品来到这里。 他南下最后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前来拜访,同样是世交的东安郡王。 让随从小厮去敲门,说明来历又送了名帖进去,却也只得到一个不冷不热地回复: “你们稍待,我进去通禀王爷。” 说完后,大门再次紧闭,让贾琏内心多少觉得有些憋屈和不忿。 想他怎么说也是国公府的少爷,贾家和东安郡王府也算是有来往的世交,如今他上门拜访,竟然让他在外头等候? 毕竟在京城时,他可是去过北静、南安、西宁、东平四家王府的,这四家王府见他来,都会热情邀请他进门的,就算最终见不到主子,至少能喝杯热茶。 不过,一想到这东安郡王府的特殊地位,贾琏心里也就稍稍好受了些。 可也仅此而已,心中更多的还是怨愤,想着等会若真见到东安郡王,倒得当面询问清楚,这算什么礼数和待客之道? 很快,他的想法就落空了,只见东安郡王府的一个门子出来回禀: “王爷说了,近来偶感不适,不好见外客,说是请您多担待,待病好些,再来相见不迟。” 贾琏听了,非常失望,急忙说道: “既然王爷抱恙,贾琏理应进去看望,还请再代为通传一声。” 门子却淡淡回道: “王爷说过了,有恙在身,不见外客,还请贵客莫要为难小人。” 说罢,竟然直接将大门关闭了, 这让贾琏狠狠吃了一个闭门羹,瞬间脸色变得阴沉,恨恨地瞪了一眼后,转身便走,似乎怒气冲冲。 可刚准备上马车,贾琏便想到了什么,神色微变,又转头看向了东安郡王府,眼底闪过几分憋屈之色。 咬牙切齿地思索了许久,最终还是拿出了一封信,交给随从,吩咐其再去敲门,将此信递进去。 他自己倒先坐回马车里去里,显然因为东安郡王府的怠慢,让他很是生气。 好在这信算是送了进去,贾琏一刻都不想待在这里了,见随从将信交给了东安郡王府的门子,当即吩咐车夫驾车离开。 而东安郡王府的门子,将信送恭敬地送到了东安郡王手中: “王爷,贾琏已经走了,留了此书信。” 东安郡王身着紫袍,端坐在上首,闻言,挥手让其将信送到自己面前来。 接过信后,便拆开看了看,一边看一边冷笑: “北静郡王还真是会算计,竟要联合开国一脉,对抗老六?” 说着,将信点燃,置于香炉中,信纸不过片刻,就烧成了灰烬。 看着被火烧完的信,东安郡王满脸冷然。 哼,北静郡王还真是打得好主意,故意安排贾家的人来给他送信,这是想借贾家和他们东安郡王府有情谊,好让本王不得推脱。 可本王就不如你们的意,想拉我东安郡王府下水,没门。 原来,信虽是贾琏送来的,可其实写信之人,却是北静郡王水溶。 信的内容,是提醒东安郡王,当今皇帝,也就是靖元皇帝,已经开始打压开国一脉了。 所谓的开国一脉,就是跟随盛太祖建功立业,沙场拼杀出来的一众开国功勋。 其中,以四王为首,皆是异姓王,下来是八大国公,再下来是侯、伯、将军等,统称为‘四王八公’。 东安王同样是异姓王,只不过和四王八公不同,并未去京城扎根,而是受盛太祖之命,镇守江南。 虽然表面上也是开国一脉的勋贵之家,可其实东安王一脉,早就和其他异姓王府划清了界线,最多和贾家还有所来往。 而且和贾家的来往也极为有限。 眼下北静郡王水溶突然来信提醒他,靖元皇帝有意打压开国一脉的功勋,让他也跟着表个态,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靖元皇帝打压大家。 又说开国一脉,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靖元皇帝这么做,大家不能坐以待毙,要团结一致,抵抗靖元皇帝的压力,只有如此,方可保全大家。 “想拉我们王府陪你们一起疯?真是痴心妄想。” 对此,东安郡王只是冷冷地自言自语说了一句,算是一个准确的态度了。 毕竟他们东安郡王府虽是开国一脉的勋贵之家,可根基不在京城,没必要去趟浑水,四王八公怎么样,和他们东安郡王府又没关。 …… …… 贾琏吃了闭门羹,自觉憋屈和愤慨,可也只能暗暗腹诽几句。 又想着贾雨村已经被风羽卫带走,他再待在南边也无用,便匆忙收拾行李,回京城去了。 贾宝玉自然是亲自送他离开,同时给贾母、王夫人、贾政都一一回了信。 自贾琏离开后,贾宝玉又过了一段安生苦读的日子,一晃便是六月,夏天到来,也意味着他离乡试越来越近了。 虽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不过贾宝玉也不再苦读,以放松心态为主,死记硬背有通灵宝玉,他只需要负责融会贯通。 到眼下,他对自己的制艺水平已经很看好了,只要不是有人故意针对,乡试中举问题不大。 不过,有了三年前失败的经历,贾宝玉这次更加谨慎,再不会像上次一样,自信满满,但也不妄自菲薄。 只不喜不悲,平静地谋划着一些事情,同时派人四处打听消息。 这日,就听茗烟通禀: “二爷,打听到了,有不少秀才,齐聚一会馆中,神神秘秘,问他们在做什么,他们也不说。” “后来,便看到一个文士被他们迎了进去,小的多番打听,才知此人是节度使大人身边的幕僚,名叫牟楠承。” 贾宝玉听后,眼神微闪: “果真如此,茗烟,你们继续盯着,我出去一趟。” 说罢,便出门去了,茗烟本想问他要去哪,可自从发现贾宝玉性情捉摸不定后,也不敢再多问,只按贾宝玉的吩咐去办。 第92章 朕何惧一衔玉小儿! 京城。 位于正中间偏北的位置,是目下大盛朝的心脏所在,也就是皇宫。 皇宫之内,一片庄严肃穆,诸多大宫殿楼阁,组成了这个时代最杰出的建筑群。 又分为后宫和前朝,以盛明宫为分界线,皇帝起居就在这盛明宫之内。 当今皇帝,靖元皇帝此刻就坐在盛明宫内的御书房中批阅奏折。 只见他约摸四十出头的年龄,面容威严,身着金黄色轻纱龙袍,头顶龙冠,彰显着帝王气概。 一双苍目,犹如老鹰的眼睛,看向任何一处时,便有所震慑之意。 这时有小黄门来通禀: “启禀皇上,忠顺王爷求见。” 靖元皇帝挥手: “宣他进来。” 片刻后,就看到一个身着白黄色蟒袍的中年王爷走了进来,见他脸圆面白,一脸的富态之像。 走路时颇有气势,来到殿中,恭敬朝着靖元皇帝行礼: “臣弟参见吾皇万岁。” 靖元皇帝瞥了他一眼,淡淡地回道: “平身,赐坐。” 忠顺王答谢: “谢皇上。” 看得出来,靖元皇帝很是器重忠顺王。 待内侍搬来凳子,忠顺王顺势坐下,便道: “皇上,御史郑蓬悠前番已然将禁书一事查了个水落石出,皇上为何压了下去,只字不提?” 靖元皇帝放下手中奏折,沉声说道: “朕让冯示宪去江南,本想着让他查清甄家的罪证,可没想到,甄家手段如此阴毒,不惜暴露自身罪过,也要将冯示宪拉下马去。” 忠顺王听得很是莫名,下意识反问: “皇上,禁书一案难道是甄家故意谋划出来的?” 靖元皇帝盯着某处,微微摇头: “不好说,甄家狼子野心,虎踞江南多年,又因接驾过太宗皇帝,在江南作福作威,俨然将自己当做江南王了。” “太宗皇帝五次南巡,耗费巨大,甄家接驾三次,虽多有户部以及内帑出资,可他们家亏空甚多,至今仍旧没有补齐。” “如今朕御极已有十一年,甄家亏空之事,也该有个了结了。” 说着,叹了叹气: “若非顾及老太妃还在世,就眼下掌控的罪证,朕早就下旨抄了他们家了。” “去岁派冯示宪南下,一来查清甄家更多罪名,二来,江南一地乃朝廷赋税重地,江南官场中关系盘根错节,是该好好理顺了,至少得让他们都听朕的。” “可冯示宪太过于大意,中了甄家诡计还仍不知,反而提醒朕,去打压贾家的一个小儿?” “朕真不知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又在南边做些什么?放这么多正事不做,却去盯着一个小儿?真是太令朕失望。” 忠顺王听到这里,满脸凝重,小心翼翼地询问: “皇上,冯示宪所提醒贾家小儿,可是贾宝玉?” 靖元皇帝瞥向了他: “没错,是他。” 忠顺王接话: “若是贾宝玉,那臣弟以为,冯示宪并未提醒错,贾宝玉出生时,伴有异象,衔玉而生,此非常人有之。” “此等天生异样的小儿,皇上万不可忽视,纵观千百年来,多少英雄豪杰,或多或少皆伴有异象而生。” “贾家小儿贾宝玉,出生时口中衔玉,正是祥瑞之兆,他日恐于我朝江山不利,皇上不可不妨啊!” 话音刚落,靖元皇帝便斥责道: “住嘴,简直是一派胡言!” “朕出生时就未见过什么祥瑞之兆,什么天地异象,可朕不也登上了九五之位?” “忠顺王,你可还记得,十一年前,老五向老东西献言,想要削我手中之权时,你我都是什么境况?” 说到这,紧盯着忠顺王看。 忠顺王下意识回想起了当年的状况,回道: “回皇上,那时您有上朝参政之权,可太子…老五忌惮您,所以向父皇进言,要派你去边疆镇守,无召不得回京。” “当时,皇上和臣弟听到这个消息时,惶惶不可终日,后来皇上这才下定决心,发动夺门之变。” 话到这里,靖元皇帝便接话: “没错,朕当年未曾想过会当皇帝,是老五逼我的,朕最后成功了,难道这不是天命所归?” “若按你们所说,凡出生时伴有异象,就要杀掉除之而快?那为何朕当了皇帝,老五身为太子,反而死了?” 说着,冷笑一声: “如此说来,岂不是荒谬之言,朕若因一小儿出生时伴有异象,便坐立不安,那朕干脆什么都不做了,每日派人去四处查探,可有出生时伴随天地异象的小儿,再杀之,朕之江山便可永保无恙?” “此等不问苍生,问鬼神之荒谬言论,你们也信?” “朕就不信,自太祖皇帝开国以来,仅贾家小儿出生时伴随异象,定有不知多少这样的小儿出世,若按此等谬论,咱们康氏江山不早就该易主了?” 忠顺王听得战战兢兢,感受到靖元皇帝一双苍目正盯着自己,内心惊骇不已,一时竟不敢回了。 靖元皇帝见他不说话了,接着冷哼: “哼!看来冯示宪真是老了,朕原以为,他为官多年,经验老道,定能替朕安稳江南,可如今看来,不过是夸夸其谈,无甚真本事。” “不想着怎么掌控江南,查清甄家罪证,却去盯着贾家一衔玉小儿,可笑!荒谬!愚蠢!” “难怪会中甄家之计,若非朕念他是朝中老臣,又无人代替他,现在就下旨革职,让其回家养老。” 忠顺王张了张嘴,小声劝说: “皇上息怒,虽说皇上所言极有道理,可臣弟以为,宁杀错不放过啊。” “更别说,贾宝玉乃贾家小儿,此等勋贵之家的后辈,万不可让其展露头角啊……” 靖元皇帝怒斥: “糊涂!就算他展露头角又如何?朕受命于天,富有四海,坐拥亿万子民,莫非还镇不住一个衔玉小儿?” “朕既然可夺得皇位,便是天命所归,自可安我康家江山,延绵国祚亦不在话下,岂能害怕一衔玉小儿?” “莫说他只是衔玉而生,就算其携带黄袍而生,朕又何惧之?” “自太祖皇帝起,我康氏江山,已历四世,朕虽不敢比肩太祖太宗,却也有安定天下,稳固祖宗社稷之心,若无压服天下异士之本事,朕何能登基御极?” 听了这番话,忠顺王哑口无言了,他是没想到,靖元皇帝竟然是这样的态度。 第93章 非拿下京营不可 靖元皇帝的一番话,让忠顺王一时间无言以对,心里却有些着急,觉得靖元皇帝还是太过于自信了。 迟疑了好久,又劝道: “皇上,莫忘了贾家的态度,臣弟以为,贾宝玉还是需要重视一下,最好让他永远不得冒头才好。” 嘴上如此说,心里还补了一句:最好是杀了才好。 靖元皇帝却怒道: “够了!朕每日处理朝政已经够劳累了,还要关注一个贾家小儿?此事无须再提,朕就不信,朕身为天子压不住他一个衔玉小儿!” 说着,盯着忠顺王看了看,警告道: “忠顺王,你不可去打压贾宝玉,朕倒要看看,他若成长起来后,是否有你们说的那么玄乎否?” 忠顺王没想到,靖元皇帝不仅不除掉贾宝玉,反而还要任其成长,大惊: “皇上,万万不可啊,贾家这些年已经低头了,朝中没了多少权势,如今就剩军中残余势力,如果放任贾宝玉成长,恐和皇上你的心思相反啊。” 靖元皇帝却很是自信地说道: “无妨,贾家已经不足为惧,朕自有办法让他们消沉,至于贾宝玉,他不是想科举做官吗?” “那就让他做官,朕倒要看看,他能做到什么程度,若他真能将贾家从朕手中拉扶起来,朕就服他!” 忠顺王听得胆战心惊: “皇上三思啊,一个贾家或许尚不足以为虑,可贾家背后还有北静郡王等人,他们对皇上您向来不服。” “私底下,他们竟然敢说皇上您皇位得之不正,既无德行又无仁心,这些人可不能不防啊!” 靖元皇帝皱起了眉头,微微点头: “嗯,你说的这些人,朕倒得重视,他们皆是太祖皇帝时期所封之异姓王后代,朕还真不好直接对他们下手,除非他们自己自寻死路。” 忠顺王眼神微闪,眼底闪过一抹阴险之色,说道: “皇上,其实想要对付他们也不难,无非就是分化而已,可命他们各自镇守边疆,如此一来就分而化之,再逐个击破,想来不难。” 靖元皇帝听后,只是给了一个模糊的态度,似乎有些纠结: “此事容朕好好想想…” 又转移了话题: “说回冯示宪,他太让朕失望了,可朕眼下也想不出什么人来替他,只能先将禁书一案压下去,倘若他还不能给朕带来什么好消息,朕再不能保他。” “至于甄家……果然是狼子野心,荼毒江南官场也就罢了,还插手盐政,眼下又多出来一个禁书,那什么无隍教说不定就是甄家弄出来!” “朕恨不得立马派人去将他们家给查抄了,亏空之事,到如今都没补上,一些阴恶举动却一直不断,真是罪大恶极,罪无可恕!” 说话间,靖元皇帝的怒火再次升起,脸色都变得有些铁青,气息加重,眉横目冷。 殿中的忠顺王只觉得一股杀机弥漫,内心顿时狂跳,急忙劝慰: “皇上息怒,甄家万死难辞其咎,只是眼下还不能动啊,老太妃毕竟是出自甄家,倘若抄没甄家,必然惹来她的不满,届时太上皇恐也会借机对皇上您发难。” 听忠顺王说起了太上皇,靖元皇帝脸色更加阴沉了,问道: “老东西最近可有什么动静?” 说到太上皇,忠顺王态度明显变得恭敬一些了,迟疑回道: “暂时没听到有人回应,想来还是以往一样,在景寿宫里浇花养草。” 靖元皇帝则冷然道: “这十一年以来,老东西身体依旧硬朗,看来是想慢慢熬啊,表面上风轻云淡,浇花种草,可他的心思却瞒不过朕的眼睛。” “老东西非常恨我,恨当年我杀了老五,逼他退位,他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暗中等待时机废了朕。” “朕又何尝不是在等一个时机,彻底废了他?!” 这话忠顺王不敢接了,低头不语。 回想起十一年前的夺门政变,还历历在目,那一天,东宫里一片血红之色,被杀之人的血液流进护城河中,三天后河水都还是红色的。 当时的皇帝,也就是现在的太上皇,自然非常痛恨靖元皇帝,恨他杀了太子,更恨他逼迫自己让位。 不过,当时的情况,对于太上皇来说大势已去,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不得不退位禅让给靖元皇帝。 这些年,一直住在景寿宫里颐养天年,不过,靖元皇帝和忠顺王对他都很警惕。 “皇上,且不提甄家,应天府府尹贾化,是王子腾力举之人,是不是可以借机,向贾家发难?” 过了良久,忠顺王这才敢询问。 靖元皇帝听后,给出了一个态度: “贾化被弹劾一事,贾政虽上书替其辩解求情了,可王子腾却没有,说明此人已经被他放弃了,一枚弃子怎么借其发难?” 忠顺王闻言,轻叹: “臣弟原以为王子腾或会力保贾化,这才提议皇上,让风羽卫出动,眼下看来,已然被王子腾看破了。” 靖元皇帝摆手: “贾化是个大贪官,让风羽卫出动,理所应当,贾政不过一个工部闲职之人,就算拿此说事,也无甚大用,不用再提了,朕自会砍了他的脑袋!” 说到最后,帝王之威突然展现,让忠顺王跟着内心一凛,恭维一句: “皇上英明。” 靖元皇帝再次摆手: “接下来的重心是京营,如今朕已经让王子腾将京营提督的位置让了出来,忠顺王,你以为何人可任新提督?” 忠顺王斟酌片刻,回道: “可任者颇多,只是……京营乃贾家等勋贵之家的利益所在,臣弟以为,皇上想让自己人任京营提督,恐怕不易。” 靖元皇帝脸色凝重,微微点头: “朕正因此事发愁呢,京营就在城外二十里处,如悬在朕头上的一柄利剑,必须要掌控在朕的手中才行。” “此前,朕因顾忌太多,不敢轻易调动,眼下时机成熟了,朕非拿下此营不可!” 忠顺王听了,总有些不好的预感,可思索了一会后,终究没敢说出来。 一时间大殿里一片沉寂,过了不知多久,靖元皇帝挥手让忠顺王退下。 又召见了内阁阁老,礼部、翰林院等大臣,安排乡试等事情。 靖元皇帝再三警告,乡试乃国家抡才大典,一定要把好关,不得有任何的徇私舞弊,要替朝廷选出最佳才能之人来。 作为皇帝,靖元皇帝自然只需要定调子,如何安排各地考官的具体事情,则由内阁拟定名单。 分派到各地的主副考官或多或少,皆从六部、翰林院中选派。 第94章 雨灵山间有集会 金陵城。 六月一来,气温彻底变得炎热起来,一股酷暑之气扑面而来。 寻常百姓自然难有纳凉地方,对于一些士绅来说,就可以去避暑之处躲避炎热。 而对于贾宝玉这样的读书人来说,寻好友,去山间溪流处吟诗作赋,便成了纳凉的好办法。 月前,贾宝玉特意在《议林》杂志上刊登了一则小消息,约定六月初十这日,邀众士子文人来金陵城外的雨灵山集会,以文会友。 因贾宝玉如今名气已经传遍整个江南士林,加上《议林》杂志销量见涨,他发起的号召,响应者云集。 这日六月初十,雨灵山上,便来了不少士子文人,多为年轻人,成群,众人皆是说说笑笑。 来了约摸有二三百人的规模,漫山遍野都是人,好在皆是读书人,并不混乱,反而显得很有秩序。 作为集会的发起者,贾宝玉自然早早就来了,同时会见来赴约的众人,又给众人准备了一些冰镇凉饮,算是解暑之用。 冰块在这个时代,可是富贵人家特有的东西,寻常人可买不起。 不过,对于贾宝玉这个来自蓝星的人来说,制冰并不难,这也是他组织这次集会的底气所在。 果然,众人对于这种冰镇凉饮非常喜欢,甚至有人询问,这凉饮如何制作。 大热天的,喝一杯这样的凉饮,不要太舒服。 雨灵山上正巧有一小溪,众人便沿着小溪,席地而坐,坐而论道,谈天论地,高谈阔论。 文人骚客,历来眼高于顶,难得众人聚集在一起,少不得来文斗比试,不然如何能显示自己的才能? 对此,贾宝玉只是冷眼旁观,并不参与,不过他不参与,别人也不会放过他。 “贾神童,你若不参与,我等岂不是白来了?” 只见一个身影修长,长相还算出众的士子,领着几人来到了贾宝玉面前说道。 贾宝玉有通灵宝玉傍身,因而只要他见过的人,几乎都能被记住。 眼前这个士子,贾宝玉记得名叫程有诚,是个秀才,二十好几的年纪。 “程兄,今日大家以文会友,不论高低,何况我之才学,比诸位低太多,就不献丑了。” 听到贾宝玉拒绝了,程有诚当即不满了: “贾神童莫不是瞧不起我们?觉得和我们比试,有失你的身份和才学?” 贾宝玉急忙摆手: “非也,在下才疏学浅,发起今日之集会,本意是结交更多的好友,也拓展我自己的眼界,岂有瞧不起诸位之心?” 程有诚皱了皱眉头,环顾四周,问身后的人: “诸位,贾神童不愿和咱们玩,该当如何?” 在他后边的众多书生士子皆是纷纷出言,让贾宝玉也参与进来。 贾宝玉见推脱不了,便道: “莫如这样,在下不才,愿替诸位当个公证人,才学我不敢说,但论及品鉴,在下绝不会偏袒。” 这个主意一出,众人倒愣住了。 贾宝玉的文采自然不必说,若他参与比斗,众人恐尽皆其陪衬,让他当品评证人,或许是再好不过的主意。 于是,众人皆欣然接受。 在场的士子很多,因而文斗一直持续到了午后,贾宝玉又贴心地替他们准备好了午餐。 虽然很是简单的餐食,但在这山野之间,众人自然不会讲究那么多了。 此举赢得所有人的称赞,还有人说,不能让贾宝玉一人破费,他愿意给钱,响应者众多。 对此,贾宝玉自然是拒绝了: “多谢诸位好意,在下既然是集会发起者,自然得替在场所有人都准备好,若无这个能力,在下也不敢发起集会。” “更别说,诸位能来此聚会,就是给我贾宝玉薄面,此不比一餐饭更值钱?何况,这粗茶淡饭,也不值几个钱,只望诸位莫要怪责才是。” 这话刚说完,众人纷纷出言,多为恭维贾宝玉用心的,又道山野之间,能有粗茶淡饭已然不错,还奢求其他? 况且,能够与如此之多的新朋友结交,吃饭自然可以不用计较了。 贾宝玉见状,顺势将话题引开,故意往乡试上说起。 众人当中有不少皆是需要应考的秀才,如晌午时请贾宝玉参加文斗的程有诚。 一说起乡试,大家似乎有说不尽的话,有人询问今年考官会是谁?也有人问,今年会是怎样的考题? 还有人提及科场的一些潜规则,说起在考场中的经验之谈,如何时考第一场,何时考第二场,时间怎么分配,何时吃饭最好,何时睡觉又最好,等等话题。 突然有人说道: “天道不公,想我已经考了三次,皆是落榜,今年已经是第四次了,家中为供我考试,已是不堪重负,若今年还不中,只得另谋生路,断绝此途了。” 这话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鸣,科举之残酷,只要进过考场的人就知道。 能够通过童子试,已然是人群之中杀出来的尖子生了,可这或许就是很多人的终点。 有道是穷秀才,富举人,秀才和举人的差距,可谓是天壤之别,能够考中举人,就算是直接跨越阶层了。 乡试每三年才一次,应考者二三千人,能中者不过二三百人,只取十分之一,可见其难度多大。 要知道,这些应考者,已经是通过童子试筛选过的,皆是一些聪明人,其中不乏苦读用功之人,要从这么多人中,突出重围,非是易事。 因而不少人一辈子都只是秀才,考场中不乏鬓角苍白之人。 见众人说起这个来,贾宝玉眼神闪了闪,跟着轻叹: “是啊,江南一地,本就文人荟萃,能人辈出,想要中举何其难也。” 说着,话锋一转: “仅此也就罢了,若大家公平竞争,各凭本事,不中也只能说自己才学不够他人高。” “可有人却借机操控乡试中举的名额,扶持他们自己的人中举,将原本的公平给打破,彻底堵死咱们的上升之通道!” 这话一出,现场所有人逐渐沉默了,无一人接话,只听旁边溪流声,以及山林中鸟叫声。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人问道: “贾神童,你说的可是真的?” 贾宝玉满脸严肃地点头: “自然是真的,我既然敢这么说,就敢对自己所言负责!” 第95章 集会为揭露科场黑暗 一听贾宝玉说,有人暗中操控乡试的中举结果,众人听得愤怒不已,纷纷向贾宝玉求证。 贾宝玉则环顾众人一眼,拱手说道: “当着诸位的面,在下又岂敢信口开河,若无真凭实据,我亦不好告诉给诸位听。” “在下发起今日之集会,一者是以文会友,结识诸位,二者,则是向大家告知此事。” “大家将难得聚集一起,正可以商议商议,面对如此境况,我等士子秀才,又该如何应对?” 众人中不少应试的秀才听了这话,皆变得极为激动。 “若真是有人敢徇私舞弊,破坏科场之公平,堵我等上升之路,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将其揭露出来!” “对,不管是谁,敢这么做,就是我的敌人,即便官职再高,我也不怕,大不了去京城告御状!” “……” 众人中应考的秀才占比并不高,可大家都是读书人,科举徇私舞弊,无异于触碰到了所有读书人的利益。 因而,即便不是应考的秀才,此时情绪也跟着有些愤慨和激动,有人甚至觉得,现在就去京城告状! 贾宝玉见众人情绪高涨,嘴角微扬,高声喊道: “诸位肃静!请听我贾宝玉一言。” 众人听了,皆看向了他,逐渐安静了下来,静待贾宝玉怎么说。 随着贾宝玉名声传播,如今他在江南士林中,也有了一定的地位。 加上今日集会就是贾宝玉发起的,提出有人操控乡试中举名额的消息,也是贾宝玉。 故而此时众人都盯着贾宝玉看,想听听他是什么想法和看法。 “诸位不必忧虑和着急,眼下我们虽知道这样的情况,可无证据,即便诸位去京城告状,也无济于事。” “在下的意思是,不如等乡试来临,拿到确凿证据后,到时候我等一同去向正主考官总裁大人讨要说法。” “若咱们能成功,不仅可严惩贪官,揪出科场硕鼠,还可为大家赢得一次补考的机会,说不定在场的诸位,第二次就能考中!” 乡试的正主考官常被敬称为‘总裁’,贾宝玉如此一说,众人纷纷觉得有理,尤其是那些准备应考今年乡试的秀才,更为激动。 乡试三年才一次,落榜了,就得再等三年后了,如果能多考一次,那就意味着中举的机会更多一些。 不过,有人却提出了疑问: “贾神童,话虽如此,可咱们只是考生,如何确定有人徇私作弊了?” 贾宝玉笑着回应: “诸位不必担心,此事包在我身上,在乡试之前,我会想办法弄到一个名单,这个名单就是有人特意操控过后的中举人名单。” “如果放榜时,此名单上的人,没有中举,那就说明,我说得不对,诸位尽管来找我就是。” “可若是名单上的人皆中举,那就可确定是有人内定好了名额,诸位尽管去告状就是!” 众人听完这话,皆觉得不错,不管怎么样,他们都不亏,若真的发现有人作弊,他们就可能多获得一次补考的机会,岂不更好? 更别说,科场徇私舞弊,那就是触及到所有读书人的基本利益,是要被众人所抵触和反对的。 “若果真如贾神童你所言,我等绝不会坐以待毙,定去向正主考官讨要说法。” “不过,乡试前,还请贾神童早些将名单拿给我们,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一些什么人,竟然能走后门中举!” 眼见众人情绪被自己所引导,贾宝玉自然是满口答应,他费心费力,安排这次集会的目的,就是如此。 …… …… 节府衙门。 冯示宪此刻脸色憋红,神色极为不好看,因为靖元皇帝下了密旨来申饬他。 密旨中指出,御史查明了禁书一事,甄家门人朱放冬一口咬定,是他冯示宪指示朱放冬去印的那些禁书,并且广为贩卖,再栽赃到甄家头上去。 而且有一些证据可证明,加上朱放冬这个证人的供词,几乎可定冯示宪的罪。 不过,靖元皇帝知道,冯示宪只是中了甄家的阴谋,所以免他一次罪责,此事暂时被靖元皇帝压了下去。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靖元皇帝便下旨申饬,严重警告冯示宪,不得再中甄家诡计,若还有下次,就让冯示宪自己主动告老,免得失了体面。 对于这个结果,冯示宪是怎么也没想到,他苦心谋划的禁书案,罪名最终反而落到了他自己头上? 若不是靖元皇帝信任他,就那些禁书的内容,足够砍他的脑袋了! 对此,他自然是满心惊颤,脸色极为难看。 不仅仅是靖元皇帝的申饬之言,还因靖元皇帝严重警告,另外还有靖元皇帝说此事竟然是他中了甄家的诡计? 回想了整个过程后,冯示宪觉得这事不像是甄家的诡计才是。 虽然那些禁书是从甄家门人手中获得的,可甄家应该没这么大胆子,将禁书示人。 因为如此做,定会引来靖元皇帝的注意,说不定偷鸡不成蚀把米,得不偿失啊。 有些想不明白的冯示宪,便将牟楠承叫了来,同时将靖元皇帝下的密旨交给他看。 牟楠承恭敬接过,待看完后,神色大骇: “东翁,怎会…如此?” 冯示宪阴沉着脸色质疑: “牟先生,本官还想问你,禁书案怎么会成本官的罪名了?” “若不是本官深受皇上信任,本官恐怕就要因此案而被砍头了,皇上虽饶恕了我一次,可必然对我失去了信任,若再无弥补之举,本官只能回家养老了!” 牟楠承听得惶恐不已,低头告罪: “属下该死,属下亦没想到,这事情竟然发展成这样。” 冯示宪咬牙切齿地盯着他看了看后,哀叹一声: “唉,罢了,事已至此,说再多也无法挽回了。” “皇上告知我,这件事情是甄家的阴谋,莫非禁书是甄家故意放出来,引本官上当?” 牟楠承听后,脸色微凝,沉思半响,摇头: “不可能,甄家本就受皇上忌惮,甄家应该也知晓这个情况,据属下查探,这禁书应该和甄家有很大关联,按理,他们不敢拿此做诱饵才对。” 冯示宪道: “本官也是这般猜想,可皇上密旨中言之凿凿,定不会有假,到底怎么回事?” 第96章 此子如此妖智定不可留 冯示宪很难理解,为何靖元皇帝断定禁书案就是甄家的阴谋,不明白这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作为谋士的牟楠承,紧皱眉头,思索了好一会,突然想到了什么: “东翁,有一人,你我都忘了!” 冯示宪见他似有些激动,心下一跳,急问:“何人?” “贾宝玉!” “是他?他和禁书案无关?” 牟楠承稳住心神,斟酌了片刻,缓缓说道: “东翁,最开始我们得知有禁书一事,是从陈光福口中得知的,可陈光福此人,才学智谋皆平平无奇,此事必然是受人指示。” “而指示陈光福,恐怕就是贾宝玉,东翁可还记得,当时贾宝玉就在陈光福的书档中。” “那时属下觉得城南那家小书档被火烧了,非常诡异,而且正巧陈光福就将禁书献给了东翁。” “现在看来,一切都是贾宝玉在背后谋划,是他故意指示陈光福向东翁你献出那些禁书的。” “而且那些禁书没有被烧毁,肯定也是贾宝玉提前想到了,不然以陈光福的智谋,定然想不到。” 听到这里,冯示宪神色愕然: “难怪甄家烧了书档,却没能将那些禁书全部烧毁,原来一切都是贾宝玉在作怪。” 牟楠承接着点头: “应该就是如此了,后来属下便建议东翁逼迫贾雨村上书揭举甄家私印禁书,此举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如今之结果就是,贾雨村这个府尹被革职查办,而东翁你背上了禁书案的所有罪名,失去了皇上的信任。” “至于甄家,虽然暂时可脱得罪名,可皇上必然已经断定,禁书就是出自甄家,如此一来,甄家其实罪责更重!” “而这一切,都是贾宝玉这个仅十一岁的人谋划出的结果。” 话音刚落,冯示宪瞪大苍老的眼睛,死死地看着牟楠承,满脸的不可置信,一时无言。 过了好一会,嘴角抽动: “牟…牟先生,你是说,这背后的阴谋,皆出自贾宝玉这小儿之手?可能吗?” “那贾雨村可是他们贾家推举的人,贾宝玉为何要置贾雨村于死地?还有,他不过如此年纪,真就可以做的如此谋划?” 牟楠承此时的内心也有些惊颤,轻叹道: “虽然不敢相信,可就目前的结果来看,属下推测,最少有八成几率是贾宝玉谋划出来的。” “虽然属下不明白,贾宝玉为何要害贾雨村,也不明白,他为何要让贾家和甄家决裂……” 说到这里,牟楠承猛然想到了什么,张大眼睛,惊骇地看着冯示宪: “不对…贾宝玉定然早就猜皇上忌惮甄家,所以才故意设计,让贾家和甄家决裂,以此来断绝甄家关系,就算甄家此后被皇上怎么处置,和他们贾家都无关了!” 冯示宪听了,内心跟着一阵猛跳,跟着骇然道: “他…他有如此妖智?他还不过十一岁而已,怎么会?!” 牟楠承深吸一口气,提醒道: “东翁莫忘了,去年腊月的辩言大会,那时属下以为,他乃自掘坟墓,东翁可轻松革除他的秀才功名!” “可谁知,他竟然能将局势反转,最后反让东翁你下不来台。” 一说起这事,冯示宪恨得牙痒痒,虽然牟楠承提醒他要上奏朝廷,替贾宝玉请功。 可一想到,自己堂堂一个节度使,反而要替贾宝玉一个竖子小儿请功,他便十分不满,最后还是没有上书请功。 江南士林中人,也因此对他颇有非议,他的风评因此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眼下听到牟楠承提及,冯示宪总算是明白了什么,嘴角抽得更厉害了: “此子竟如此有如此妖智,定不可留!” 牟楠承满脸严峻: “东翁,听闻其出生时,口衔一玉,纵观千百年来,出生时带有异象者,最后莫不是成就一番大业。” “贾宝玉如此年龄,就有这般计谋妖智,正已验应啊!” 听了这话,冯示宪浑身微颤,眼底竟然闪过一丝惊恐,嘴唇哆嗦着: “杀!定然要杀了这妖人,不然,我大盛朝此后定被此人谋夺!” 牟楠承则安抚道: “东翁冷静,就算要杀此他,也不是东翁来杀,非皇上动手不可!” 冯示宪听后,冷静了下来,轻轻点头: “没错,本官倒是被他吓得有些乱了心智,皇上若知他有如此妖智,又有衔玉而生的异象,定不可能留他。” “本官这就请奏,将其举动,都告知皇上听!” 牟楠承听了,觉得没问题,不过还是制止了: “东翁且慢,属下刚得一个消息,或许不用东翁上书这么麻烦了。” 冯示宪追问: “哦?什么消息?” 牟楠承急忙回道: “回东翁,昨日,贾宝玉发起了一个集会,在城外的雨灵山上,集结了不少士子游山玩水,坐而论道,以文会友。” 听到这里,冯示宪微微皱眉,又问: “哦?不过就是普通文会罢了,有何值得关注的?” 牟楠承神色很是凝重,回道: “东翁,若仅只是一群书生士子聚会,自然没什么好关注的,可问题是,在集会上,贾宝玉竟然说……” 接着,牟楠承将自己所得到的消息告知给了冯示宪听。 此前因为辩言大会,冯示宪吩咐牟楠承派人紧盯着贾宝玉的一举一动。 故而,昨日的集会上,就有牟楠承派去的眼目,他自然也就知晓了,集会上发生的一切。 此时,牟楠承便将所知情况,都告知给了冯示宪听。 待听到贾宝玉在集会上说有人要操控乡试中举结果时,冯示宪下意识瞪大苍老眼睛,眼中瞳孔一阵缩小,满眼惊诧: “贾宝玉真是这么说的?他…他是怎么知道的?” 牟楠承摇头: “属下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东翁之谋算的,刚刚东翁不是说他已经近乎妖智吗?能够知晓此事,也就不足为怪了。” 冯示宪脸色一变再变,最后成了猪肝之色,看着牟楠承,不安地询问: “牟先生,若他果真如此妖智,本官…本官该怎么应对?” 说话间,冯示宪身体都有些抖动,看得出来,他竟然有些畏惧贾宝玉了! 牟楠承见状,急忙安抚: “东翁莫要太过忧虑,虽说不知他从何得知此事的,可若他真是妖智到可凭空知晓所有事情,三年前的乡试他也不可能落榜了。” “子不语怪乱力神,东翁为官多年,如今深受皇恩器重,理应扫清一切邪祟妖怪,怎可如此!” 这话说完,冯示宪内心总算是安宁了不少,可依旧有些担心: “是本官着相了,可不论如何,眼下贾宝玉已知此事,还煽动众多考生,本官又该如何应对?” 第97章 将计就计红袖添香 对于贾宝玉在集会上的言论,冯示宪担忧不已,向牟楠承询问该如何应对。 牟楠承似早有想法,冯示宪刚问完,他便接话了: “东翁勿忧,属下在知道这个消息时,便已经有了主意。” “贾宝玉自以为得知了此事,拉拢煽动众多考生,就可成事。” “须不知,东翁早就派人盯着他了,他既然以为有人会操控乡试中举结果,东翁不妨给他来一个将计就计。” “可让他中不了举不说,还落得一个扰乱规矩,煽动考生,诬陷考官的大罪名,一旦定罪,革除功名都是小,说不定还可让其深陷囹圄。” “东翁也不必此时上书皇上了,届时一举将其拿下后,定下罪名后,东翁再上书言明利害不迟!” 冯示宪听得心花怒放,笑颜逐开,抚须而笑: “好,很好,那就依先生之计,给他来个将计就计,不知先生具体怎么谋划?” 牟楠承眼神微闪,低声说起了他的计谋。 待听完后,冯示宪拍手称快: “好,此计一出,看他贾宝玉还有什么能耐,哈哈…” 说到最后,冯示宪忍不住轻笑起来,已经在想着,贾宝玉被他拿下的场景了。 牟楠承也跟着笑。 笑了有一阵,这才收起,又问: “东翁,可知今年江南一地乡试的正副主考官都有何人?” 冯示宪回道: “内阁文书已经传来,今年乡试正主考官,是翰林院学士梅节临,副主考官有翰林院侍讲谭梧彦……” 牟楠承又问: “何人和东翁相熟?” 冯示宪回应:“只谭梧彦耳。” 这个回答让牟楠承皱了皱眉头: “东翁,您和正主考官梅节临不熟悉?” 冯示宪微微摇头: “此前听闻过他,并无交情,不过你放心,此人颇为随意,在翰林院里并没有什么名声,是个边缘人物。” 牟楠承则提醒: “东翁切莫大意,能进翰林院者,无一不是精明聪明之人,梅节临还能成为翰林学士,必然所长,东翁当以谨慎待之。” 冯示宪听后,觉得有理,点头应道: “嗯,本官知晓了,定会小心谋事,不被他发现就是。” 见冯示宪似乎听进了自己的劝谏,牟楠承便也不再多言,又跟冯示宪说起了诸多细节来。 …… …… 贾家祖宅。 午间,书房中,贾宝玉正奋笔疾书,一旁则是身着粉色襦裙的香菱。 只见她一时替贾宝玉磨墨,一时拿着书本在看,不管如何,一双妙目却时常落于贾宝玉身上,美眸中皆是敬佩之色。 识字已有半年之久的她,如今也可读懂一些书了,越是懂得多,如今越发得佩服和仰慕贾宝玉。 明白眼前的俊美主子,才学文采有多好了,缓缓坐在他身边,只轻轻看着,都非常的安宁。 一时看得痴了,竟就这么一直盯着贾宝玉看。 正写文章的贾宝玉感受到了什么,抬眼一看,就见香菱痴迷地看着自己,内心轻跳。 正所谓红袖添香夜读书,有香菱这般绝美女子相伴读书,贾宝玉自然十分惬意潇洒。 心想着,不枉他苦寻香菱多日,如今总算得成‘正果’,心中不免高兴和激动。 自上次被晴雯冤枉偷银子后,贾宝玉便安排香菱在书房专门陪他读书,二人时常相伴,情意早已升温。 随着时间推移,到眼下,二人之间已有默契。 见贾宝玉望了过来,香菱芳心微颤的同时,倒也不会像最初一般那么羞涩了,娇声问: “二爷,可是累了?婢子这就替你去斟茶来。” 话音刚落,就见晴雯、茜雪两人一手拿着雪糕,走了进来。 “二爷,此物还真是降暑绝佳凉品,只吃一根,便已觉得全身凉快舒爽。” 只听晴雯一边吃着,一边笑着说道。 香菱微微脸红,越过两人去斟茶。 贾宝玉瞥了晴雯一眼,无奈地提醒: “晴雯,雪糕虽好吃,但切记不要吃太多了,小心闹肚子。” 晴雯看了看茜雪,只见茜雪听了贾宝玉的提醒后,已经不敢吃了,便撇嘴: “只要能够降暑凉快,闹肚子又如何。” 说罢,大口啃食一口雪糕。 贾宝玉见状,更为无奈了,轻轻摇头,不再多言。 这雪糕自然是贾宝玉弄出来的,只要有冰块,制作并不难。 晴雯等婢女,皆是好吃甜食的年龄,又加之有降暑神效,贾宝玉做出来后,都十分喜爱。 这时,贾宝玉见香菱递了茶水来,便顺势问了一句: “别光顾着吃,我给你们布置的课业,可有完成?” 晴雯脸色瞬间滞愣,眼底闪过一丝慌张,看向茜雪: “茜雪,咱们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没做?” 茜雪愣了愣,跟着点头: “嗯,确实还有事情没做,二爷,我们就先退下了。” 说罢,二人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书房。 这一幕,让贾宝玉哑然失笑,苦笑摇头。 晴雯她们几个大丫鬟,平日里其实要做的事情并不多,多为指挥管理下面的小丫鬟办事,最多也就替贾宝玉亲力一些小事。 刚刚见她们二人进来时,闲散轻松,显然无事,这才来书房的。 眼下听到贾宝玉问起课业,便推脱还有事情没做,令贾宝玉哭笑不得,哪里不知她们这只是托词。 不过,他也不在意,毕竟人各有志,加上她们身为丫鬟,读不读书并没有那么重要。 倒是一旁的香菱带着几分可惜: “唉,难得二爷如此重视,晴雯姐姐她们却不知珍惜。” 贾宝玉回望她一眼: “不能这么说,就如晴雯此前说过的那样,在她们心里,读书未必有用,能识数算数就已经不错了。” 说话间,见香菱神色微微变得失落,放下笔,拉着她的手,笑道: “你和她们不同,你就像是天生的读书料子一样,一读就懂,我才教你,你就能举一反三,若你去科场,说不定能中一个状元回来。” 感受到贾宝玉手中传来的热量,听着他的夸赞,香菱内心微酥,甜蜜之意从心底涌上,心口都觉得是甜的。 谁都喜欢听他人夸赞,更别说是心上人的夸赞,个中滋味,只自己知道。 俏脸上敷上一层红霞,低垂螓首,微微抿嘴: “二爷说笑了,婢子哪有这么好,倒是二爷你,婢子佩服得紧,二爷才是未来的状元。” 贾宝玉听后,轻笑: “哈哈,就依你,看我考个状元回来给你看。” 第98章 柔情甜蜜 考官来临 听到香菱的鼓舞,贾宝玉似乎更为有动力了,握了握她的手心,便准备继续制艺。 不过,刚松她的玉手,就感觉一阵湿腻,仔细一看,却是大热天的,两人拉着手,手心紧捂出汗来。 香菱也感受到了,急忙拿出秀帕替贾宝玉擦手。 看着她轻柔的替自己的擦拭手心,贾宝玉内心大动,闻着她身上清香,下意识靠近一些。 只见她一张俏丽粉脸上皆是认真神色,长长睫毛微微颤动,如薄翼翅膀煽动着,极为好看。 许是炎热的缘故,粉白螓首上冒出了一排排细密香汗。 贾宝玉心疼,便伸手拉起袖子,替她轻柔擦拭。 香菱瞬间愣住了,微微抬眼,就见贾宝玉俊美面容,离自己极近,甚至能清晰感受到他的呼吸。 见他竟替自己在擦拭额头上的汗,星目中皆是柔情,霎时间,香菱只觉得内心被狠狠撞了一下,下意识轻唤: “二爷…” 贾宝玉惊醒过来,见她美目迷离,粉脸上被桃红覆盖,便以明白什么,不由心动,回了一声后,主动抱了抱她。 不过,很快又松开了她,因为知道眼下可是大暑天,两人抱着,未免热得难受。 又轻轻说道: “香菱,让小丫鬟们拿一些雪糕来吃,便没那么热了。” 香菱凝视着他,微微摇头,却也不说话。 贾宝玉倒愣了一下: “不喜欢吗?” 香菱娇声回道:“不是,只是二爷你说过的,这样冰凉的吃食,得少吃一些才好。” 贾宝玉闻言,诧异地看着她: “我不过随口说的,你倒记在心里了,偶尔吃一点还是没事的,你若不吃,我可叫她们拿来了。” 香菱听了,不再多言,她对吃食并不在意,此前她吃尽苦头,能饱餐已经不易,自然没那么多讲究和顾忌。 这时见贾宝玉要吃,自然不会阻拦,出门去吩咐小丫鬟拿一些雪糕来。 此时贾宝玉也无心制艺了,干脆便一边吃,一边和香菱说话。 二人说了好久,都未曾停下,还是袭人来提醒,还用晚饭了,这才惊醒过来,忙去吃饭。 日子就在这轻松之间过去,一晃两月就过去了,八月份一来,天气便再无那般炎热,进入了秋高气爽的季节。 这日八月初三,贾宝玉接到了王子腾的信,对于这位舅父,贾宝玉似乎还未见过一面。 眼见他的信来,贾宝玉不敢大意,仔细阅读? 王子腾在信中一问他为何陷害贾雨村?二问,他为何不好好读书,偏偏掺和一些事情。 三问,光福书档到底是做什么的,《议林》杂志又是什么? 开头这三问,语气都有些重,似有质问指责之意。 贾宝玉看后,倒不觉得意外,毕竟贾雨村被革职查办,可算是大事,王子腾事后肯定要弄个明白。 对此,也早就想好了如何回答,因而也不甚在意。 倒是信中后半部分的内容,让贾宝玉微微动容。 王子腾告诉他,今年主考江南乡试的人名叫梅节临,是翰林院学士,和薛家有所关系。 同时暗示贾宝玉可以去拜访他,或许对今年的乡试会有帮助。 听王子腾的口吻,这个梅节临是他们自己人。 这让贾宝玉暗自惊喜,若还有这层关系在,那他谋划的事情,似乎更容易了。 看完信后,贾宝玉便回了书房,写了一封信回王子腾。 …… …… 城内会馆中,冯示宪笑着邀请几个南下来的主副主考官、以及本地的同考官落座: “诸位大人一路辛苦,本官替诸位准备好了接风宴,快请坐。” 以梅节临为首的正副主考官皆是客气拱手。 只见这梅节临约摸四十多岁的年纪,脸正白净,一身青色官服在身,颇感正气,一看看去像是个正直之人。 在梅节临下首,是翰林侍讲谭梧彦,一样四十好几的年纪,不过一脸奸相,尤其是一张尖嘴,尤为突出。 这时见梅节临朝着上首的冯示宪拱手道: “多谢节台大人迎接,下官等愧不敢当啊。” 冯示宪却摆手笑道: “梅翰林言重了,乡试科举乃地方大事,本官既然是江南一地的父母官,就理应重视,前来迎接诸位主考官,也是理所应当。” 梅节临笑道: “江南本是文教繁兴之地,如今又有冯节台您这样的人治事,下官以为,此后江南一地,文事将更加兴旺了。” 冯示宪听到这夸赞,脸上有光,笑着谦虚了一句。 梅节临又道: “听闻江南出了一个神童,名为贾宝玉,也是今年应考乡试,看来今年乡试怕是要龙争虎斗了。” 一说起贾宝玉,冯示宪脸色微变: “梅大人说笑,乡试向来就是众人抢过独木桥,哪一年不是龙争虎斗啊?” 这话一出,梅节临不好再接话。 众人吃了好一会,一番交谈后,方散去。 “谭翰林,请留步!” 冯示宪却将谭梧彦给叫住了。 谭梧彦笑了笑,起身并未离开,原本一脸奸相的他,笑容一起,更显得奸诈狡猾了。 待众人都走了,才朝着冯示宪问道: “不知冯节台有何示下?” 冯示宪来到他身边,笑着说道: “这里没有别人,谭老弟怎得还如此客套?走,去别的地方谈。” 谭梧彦下意识看了看四周,见确实没人,这才奸笑着回道: “冯老哥,你可千万小心些,皇上千叮万嘱,科场规矩,万不可废啊,按理,这时候,小弟都不敢和老哥你如此接近的。” 冯示宪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欸,咱们首先是朋友,随后才是官员,难得好友相聚,走,先去叙叙旧……” 说话间,给了谭梧彦一个眼色,谭梧彦反应了过来,急忙笑着点头,二人便也离开了。 不一会,到了一间幽静的房间后,冯示宪当即沉声问道: “谭老弟,你实话跟我说,皇上这次可有让你们黜落一个人?” 谭梧彦刚坐下,就听到冯示宪如此问,愣了好一会,这才反应过来: “冯老哥,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 冯示宪紧皱眉头: “你们南下前,皇上没有召见你们?没有对你们说什么?” 谭梧彦茫然摇头: “自然没有,翰林院充当乡试的考官,历来就有章程,皇上为何要召见我们?” “即便是会试春闱的正副主考官,都未必能见到皇上,何况我们这些乡试主考官?” 冯示宪听后,满脸不可置信: “不可能啊,皇上怎会没有安排?” 第99章 称兄道弟互相勾连 按照牟楠承的说法,贾宝玉三年前被主考官黜落,是受靖元皇帝忌惮,所以才落榜。 那么,今年的乡试,必然也是如此。 他单独和谭梧彦说话,就是想确定这个情况。 可谭梧彦却告诉他,靖元皇帝根本就没下这样的旨意,甚至都没召见过他们这些主考官。 这让他内心瞬间沉到了低谷,脸色都变了,有些惨白。 谭梧彦见他如此,突然想起了什么,笑着说道: “皇上虽然未召见小弟,可南下前,忠顺王爷特意见了小弟一面,提点了一些事情。” 冯示宪回过神来,漠然地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谭梧彦突然发笑: “哈哈哈……冯老哥,你刚刚说的可是贾宝玉?” 冯示宪惊醒了过来: “没错,就是他,老弟你知道他?” 谭梧彦略显高深莫测地说道: “在南下前,忠顺王爷特意召见了我,嘱咐我办好一件事……” 话还没说完,冯示宪便立马惊呼: “可是让你特意黜落贾宝玉?!” 谭梧彦似笑非笑地点头,算是承认了。 冯示宪见状,大喜过望: “哈哈哈,我就说此妖人,定不能让其出头,不然必将起乱祸啊!” 又看着谭梧彦问道: “忠顺王爷可也是这个态度?” 谭梧彦点头回道: “忠顺王爷说,贾宝玉衔玉而生,天生异象,如今又如此聪慧,年仅八岁已经是秀才,今岁亦不过十一,若让他中举,必将难以阻挡成势,将来必成我朝大患。” “故而让小弟找到他的试卷,直接黜落。” “还说,若事成,必将亲自向皇上举荐小弟。” 冯示宪听得心花怒放,笑意满面,这算是他听到的最好消息了,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好,好啊,本官还怕没人整治贾宝玉呢,没想到,忠顺王爷竟然也记着他。” 又朝着谭梧彦恭喜道: “恭喜你啊,老弟,有了忠顺王爷的推荐,你这个侍讲翰林可算是熬到头了!” 谭梧彦只是咧嘴奸笑,假装谦虚了几句。 既然贾宝玉的事情定下了,冯示宪也就不再担心,从袖口拿出了五张银票,递给了谭梧彦: “一点心意,还请谭老弟笑纳。” 谭梧彦瞥了一眼银票的面额,见是一千两的,内心一惊,推脱道: “冯老哥,你这是做什么?正所谓无功不受禄,你一来就给我五千两银子,这是何意?” 冯示宪笑呵呵地将银票塞进他的手中,说道: “有银子大家一起赚,别怪老哥我没关照你,对你来说,这件事情,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谭梧彦拿起银票仔细地查验了一番,确定是真的后,不动声色地收进袖口,又问: “哦?不知是什么买卖,竟然如此赚钱?” 说完,谭梧彦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起来。 冯示宪则盯着他: “无他,只需点中几个举子罢了。” 话音刚落,只听‘噗’的一声,谭梧彦刚喝到嘴中的水,全部吐了出来,随即满脸惊恐地看着冯示宪: “冯大人,你没说笑?你的意思是,让我徇私舞弊?” “这可是大罪,一旦被发现,我可要被砍头的,皇上此前还特意叮嘱,各主考官不得徇私舞弊,不然必然严惩!” “我朝历来极重科举纪律,以往的科举舞弊案,首罪都是被砍头,无一例外的,” 冯示宪笑眯眯地说道: “谭老弟…何必如此紧张,历年的乡试,这样的事情又不是没有,这么多年过去,不也相安无事,你怎么像是个初入官场的愣头青?” 谭梧彦嘴角微抽,脸色讪讪: “我自然知道,可是谁也不敢保证,下一个被发现徇私舞弊的人会会就是自己,冯大人,这样的事情,我看还是不要做为好。” 冯示宪盯着他看了看后,也不着急,喝了喝茶,过了片刻,又拿出了三张银票。 “谭老弟,这只是事前给的定金,待事后,再付另一半。” 眼看着冯示宪再拿了三千两的银票出来,谭梧彦眼神大亮,喘着粗气,看着桌上放着的三张银票。 盯了好一会,颤抖着双手去端茶杯,茶杯在他手中都在抖动,看得出来,此时的他,非常忐忑。 冯示宪见状,眯了眯眼睛: “你放心,其他的考官,我会一一买通,知道此事的人,绝不会超过十人,谭老弟,你只需要按照事先拟定好的名单点中即可!” 话音刚落,谭梧彦便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桌上的三张银票收下。 复而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笑道: “冯老哥,你早说嘛,不过举手之劳,小弟愿替老哥你分忧。” 冯示宪见状,笑了笑,不再多言。 秀才和举人的差距非常大,中了举人,就一跃达到了士绅阶层,可以享受统治阶层才有的权益。 不仅可以候选官员,还可以免除赋税,徭役等。 一旦中举,就算什么都不做,也可坐享其成,因为会有大量的人,将田地主动献上。 而对于世家大族来说,家族中多一个举人,就意味着,多一些可免除赋税的田地。 既然如此,那为何不直接贿赂考官,将举人的名额内定? 虽说科举制度到如今已经非常完善了,可制度终究还是由人来执行,再好的制度,若是有人不遵守,也是无用。 更别说,举人牵涉利益足够大,士绅阶层谁不想将此等利益据为己有? 举人可以选官,可以去考进士,万一中了进士,那就是官员了,对于士绅大族来说,这可是算是天大的利益了。 因此,再严格完善制度,只要利益足够大,也有人铤而走险。 冯示宪就是这样的人,他虽然不是江南本地人,可江南本地的士绅却能找到他。 如果直接贿赂主考官,定然会留下破绽,众人便转而走其他的路线,如冯示宪这样的节度使、布政使、按察使等等官员。 随着时间推移,这也算是一种大家默认的规则了,士绅出钱,官员收钱点中一些人。 当然,所有人都还有一定的底线,并不会完全垄断名额,不然皇帝一查就能看出端倪,不过,大多数情况下,众人上下一气,基本不会引来皇帝的注意。 至于那些落榜的秀才考生,可没人在意他们的感受,有门道的人,自然也不会到处乱传,毕竟也还有出身寒微的考生中举。 冯示宪一来江南没多久,就有士绅找到了他,说起了此事。 为官者,终究也不过为了名利,到了冯示宪这样封疆大吏级别的官员,自然是名为主利为次。 按理,这样利益他应该可以不用在乎。 不过,他刚来江南赴任不久,为了站稳脚跟,有士绅上门靠拢,还给了他足够大的利,乡试中试又是历来的潜规则,所以最终还是答应了。 第100章 乡试风云起 因乡试就在眼前了,贾宝玉不再苦读也不再制艺,以保持心态为主。 前世的他经历过大大小小的考场,明白临近考试,反而心态是最重要的,若是太紧张,反而会发挥失常。 还有一个原因,是早些时候,收到了薛宝钗的信,信中提醒他,不用太过于紧张,该中一定会中。 有了薛宝钗的安抚,贾宝玉内心更为安宁,静待着乡试开场。 这几日,也常在外头走动,多为散心。 “贾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这日八月初七,乡试开考的前一日,贾宝玉在街上偶遇了一个熟人,监察御史郑蓬悠。 只见郑蓬悠笑呵呵地朝着贾宝玉打着招呼。 贾宝玉则愣住了: “郑大人,你怎么又来了?” 郑蓬悠眯了眯眼睛,没有急着说话,而是示意贾宝玉去一旁的茶楼里说话。 进了茶楼,喝了几口茶后,郑蓬悠这才缓缓说道: “本官是江南道监察御史,负责监督江南道的一切事务,自然得多来巡视。” 贾宝玉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晚生倒忘了,御史大人的指责了。” 又问: “不过,郑大人为何在省城?是近日才来?” 郑蓬悠回道: “正是,得等乡试过后,本官才会去其他府县巡察。” 贾宝玉奇道: “哦?要等乡试过后?郑大人还要监督乡试?” 郑蓬悠笑着点头: “自然,刚刚我就说了,江南的一切事务,都有我们监察御史监督,乡试如此重要的事情,自然也在其中。” 贾宝玉听后,眼神大亮: “那可太好了,郑大人,晚生这里,倒有一个情况要通禀。” 郑蓬悠摆手: “贾公子但说无妨,上次的禁书案,若不是贾公子,本官还不知如何交差呢。” 一说起禁书案,贾宝玉便问: “对了,郑大人,此案结果如何了?” 郑蓬悠收起笑容,正色回应: “皇上将此事压了下去,只字不提,看来我最初的猜测,以及贾公子你的推断都是对的,此事全在于皇上的态度如何。” 贾宝玉听了,倒也不觉得意外,毕竟郑蓬悠此前就说提醒过他,冯示宪深受靖元皇帝信任,而甄家则有一位老太妃在,靖元皇帝最终会不会判罚此事,不好说。 眼下得到郑蓬悠确切的回答后,贾宝玉也不觉得失落。 沉默半响,拿出了一份名单: “郑大人请看,这是晚生弄到的一份内定举人的名单。” 郑蓬悠接过,略微扫视一眼,问道: “内定举人?贾公子的意思是,有人要在乡试徇私舞弊?” 贾宝玉满脸严肃地点头: “没错,而且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节度使冯示宪!” 郑蓬悠微微惊讶,盯着贾宝玉看了看: “贾公子,可确定?” 贾宝玉肯定点头: “自然,这份名单,就是晚生从冯示宪手中抄来的。” 郑蓬悠很是不信: “冯示宪亲自告诉你的?” 贾宝玉讪笑: “当然不是,是一个名叫牛阳的考生透露出来,他明确说了,这个名单就是冯示宪给的,言之凿凿,不可能是假的。” 这话一出,郑蓬悠拿着名单再次看了看,迟疑道: “贾公子,本官可得提醒你一句,诬陷上官,可是重罪,你确定冯示宪要在乡试中做手脚?” 贾宝玉拍着胸脯道: “晚生可以人头做保,他就是有这样的想法,而且其中已有考官被他收买,晚生有证人和证据!” 郑蓬悠见他竟然如此确定,脸色逐渐变得凝重: “若是如此,那还真是天大的案子,我朝历来最重科举规制,凡被查出,科举徇私舞弊者,无一不被斩首示众,甚至有官员还累了家人被砍头。” “贾公子,冯示宪若真敢这么做,证据确凿的话,这次他无论如何也逃脱不掉了。” 贾宝玉冷笑: “郑大人放心,晚生早就想看他垮台了,这次必然是真的,才敢跟你提及。” 见他脸色带着几分怨恨之色,郑蓬悠心下惊跳。 心想着,这冯示宪也真是,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衔玉而生的贾宝玉。 若科举舞弊之事真的定下,冯示宪这个为官多年的封疆大吏,恐怕就要折戟于此了! 沉默片刻,询问一句 “贾公子,你打算怎么做?” 贾宝玉眼神闪过几分冷冽厉色: “两个月前,晚生已经将此事告知给了不少考生听,同时将这名单转交给了他们,如果放榜时,他们发现这名单上的人,都上榜了,必然会去讨要说法。” “既然郑大人你也知道了,到时候还请郑大人出面,替众人主持公道!” 郑蓬悠满脸严肃,微微点头: “没问题,本官既然负有监督乡试之职责,有人徇私舞弊,绝不会坐视不理,本官会及时出面的。” 贾宝玉听了,急忙敬茶以示感谢,又同他说了不少,谈论了一番后,二人方各自散去。 …… …… 贡院。 这里就是乡试考场,因明日就是乡试开考的日子,因而眼下这里已经被重兵把守,没人敢进出。 正副主考官、同考官等早在初六日,就已经入驻了这里面,主考官负责阅卷,同考官负责监考,二者分为内外帘官,一旦进入,皆不可进出,直到乡试结束。 这时在贡院前面不远处的一个角落里,停着一台轿子,轿子的窗帘被掀开,露出了轿子中人的容貌,赫然就是冯示宪。 只见他盯着贡院看了看,便挥手让人抬着他离开。 不一会,出了贡院所在的街道后,又示意人停下,在某处角落静静等待。 须臾,只见牟楠承带着几个人前来,牟楠承恭敬地朝着轿子弯腰请礼: “东翁。” 里面传来冯示宪的声音: “可已经办妥?” 牟楠承点头: “东翁尽可宽心,皆已办妥,贾宝玉从牛阳手中拿到一份名单,同时,又将这份名单,传给了那些无知的考生。” “另外,按照东翁的安排,属下已经准备好了数十份卷子,以待备用。” 冯示宪听后,冷然说道: “好!贾宝玉自以为是,本官倒要看看,他这次怎么蹦跶。” “说起来,本官都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他落榜时,以及得知那名单上的人皆有真才实学时的样子了。” “那时他肯定满脸惊愕,不可置信,随后失魂落魄,如丧考妣,哈哈哈……” 牟楠承恭维道: “东翁只管等着看好戏就是了,想来这次过后,金陵贾宝玉的名声,也就彻底没了!” 第101章 贤惠宝钗主书档总务 八月初八日,乡试开考入场的日子。 贾宝玉早早起来,屋中大小丫鬟们,皆是神情肃然,不敢有丝毫差错,还不到天亮,以袭人为主,早替贾宝玉准卑齐了所有东西。 “祝二爷旗开得胜,高中举人!” 待贾宝玉穿戴整体,众丫鬟齐刷刷地祝愿着,尤其是袭人为首的五个大丫鬟,眼中皆是期待。 贾宝玉见此,倒有些触动,一一扫视后,重重点头: “多谢各位姐姐,等我好消息。” 说着,便转身离去,众丫鬟簇拥其后,袭人晴雯二人护于左右,叮嘱着贾宝玉一些话,无非是别饿了冻了之类的。 一直送到府门口,众丫鬟才止住脚步,换成了众多随从、小厮、书童等跟随。 “宝兄弟!” 就在这时,听到一声轻唤,贾宝玉转头一看,是薛蟠,在他身后还停着一辆马车。 正准备回应时,就见薛宝钗从马车内下来。 看着明眸善睐的薛宝钗款款而来,贾宝玉眼神微亮,内心瞬间安宁不少,朝着二人作揖: “薛大哥,宝姐姐。” 薛蟠咧嘴一笑,并不接话,知道眼下不是自己该说话的时候。 倒是薛宝钗,落落大方地回了一礼,又拿了一个吉祥结轻轻递到贾宝玉面前: “宝兄弟,多余的话,我亦不多讲了,这是前些日子去寺求来的吉祥结,你拿着,这次定能高中!” 贾宝玉接过后,笑着回应: “多谢宝姐姐,真有心了,科场时辰紧迫,就不作陪了,待考完后,再与宝姐姐你细谈。” 说着,再次作揖,凝视了薛宝钗一眼,转身离去。 薛蟠顺势道: “宝兄弟,我送你去贡院。” 薛宝钗目送他二人离开,目光一直在贾宝玉身上,杏眸里皆是期许,樱唇轻启,喃喃自语: “宝玉,我相信此科你必中!” 按理,像她这样的闺阁小姐,是轻易不会抛头露面的,更不可能来见别的男子。 但贾宝玉不同,一来是因为两人算是亲戚,早已见过面,今日贾宝玉乡试开始,前来相见,倒也算合情合理。 二则,还有一些其他说不明的缘故。 目送贾宝玉坐的马车,彻底消失,薛宝钗这才回过神来,感受到有目光正盯着自己看,下意识回首。 就见袭人五个大丫鬟皆好奇地看着她,尤其是晴雯,更是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 薛宝钗扫视了她们一眼后,眼底闪过几分漠然,在丫鬟莺儿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小姐,现在回府吗?” 莺儿轻问一句。 薛宝钗淡淡回应: “不,去府学街光福书档。” 莺儿自不敢违逆,吩咐赶车的车夫一句,马车便往府学街而去。 光福书档如今规模越发大了,不仅金陵城里有店铺,就连广陵城、姑苏城内皆开了分店。 加上贾宝玉提出了加盟连锁的全新合作模式,如今在江南数府里,都能看到光福书档的招牌。 待来到府学街,薛宝钗撩开车窗帘,看了看光福书档总店,见门面极大,里面布局和一般书店完全不同,让人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门口有热情的书童在发放什么传单,进出的书生文人不少,看得出来,生意非常兴隆。 刚刚路过其他书店时,薛宝钗也略微看了看,门庭冷落,客流几乎都聚集来了光福书档里。 “去跟里面的管事说,就说我来了,让他们安排一下。” 薛宝钗放下窗帘后,吩咐了一句。 片刻后,便有光福书档的管事出来迎接,毕竟眼下表面上,光福书档的真正东家就是薛家,薛宝钗来了,自然得热情迎接。 如今总店的一切事务都是薛宝钗暗中管理着,陈光福则在外地处理分店加盟等事情。 毕竟是闺中女子,薛宝钗进书档,自然得清场,从后门进入,不会接触外人。 待进了后方一屋后,丫鬟们放下帘子,自有管事掌柜等人在外头听命。 “先将近来总店的账本拿来。” 薛宝钗要查账,众人自然不敢不从,不一会就有账房将账簿递了进去。 因薛宝钗翻看得很仔细,外头的管事掌柜皆有些惴惴不安,他们也没想到,东家小姐会这时候来查账。 须臾,薛宝钗指出了几处问题,一众管事掌柜惊骇不已,一个也答不上来。 他们原以为,薛宝钗查看一番也就罢了,没想到还真就查出了问题? “念在你们都是店中老人,又是有体面之人,暂且不严罚了,只各自罚奉半月,若有下次,定严惩。” 听到薛宝钗宽恕,众人感恩戴德: “多谢小姐宽恕,我等谨记,定不敢再犯。” 薛宝钗又道: “拿最近一期《议林》来。” 有人便以极快的速度拿了来,薛宝钗看了看后,蹙了蹙秀眉,将其置于一旁,冷然质问: “此前我特意叮嘱过你们,别家商铺的广告篇幅不能太大,到底是谁自作主张?这一期竟然安排了半张纸面来排广告?” 替别的商铺刊登广告,自然也是贾宝玉的想法,这种形式的宣传,在后世不要太普遍,贾宝玉也只是照搬而已。 而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这样的宣传方式,太过于新奇,薛宝钗当时听后,都有些惊为天人,更为佩服贾宝玉了。 有了商铺投入广告进来,就算杂志销量不好,也不用担心利润降低了。 不过,聪慧的薛宝钗,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关键,杂志内容的好坏,将影响销量,同时也就会影响到广告投放的效力。 而且,广告不能占据太多的篇幅,不然必将让客人厌恶,反而不好,毕竟能够识字且买得起杂志的人,可不缺银子使的,他们更看重杂志的内容。 因而,薛宝钗早早叮嘱过,寻求精品文章为主,广告篇幅不能太大太多。 眼下她就发现,最新一期的某家商铺广告占了很大篇幅,当即冷了脸。 少顷,终于有管事出来承认了: “小姐,这家商铺给了足足一千两银子,让小人将广告篇幅做大一些,小人觉得,一本杂志这么多页数,不过多一点点篇幅,也无妨,便自作主张……” 话音未落,薛宝钗便怒斥: “荒谬!谁让你自作主张的?咱们书档的杂志,需要的是长期客人,而不是目光短浅只顾眼前利益,若是长久以往,你们觉得,还会有人买咱们的杂志吗?” “别忘了,能够买杂志的人,多为读书人,读书人最不屑的就是商贾铜臭,投放其他商铺的广告,已经是一种底线的试探,你们竟然敢私自提高篇幅?” “我此前就再三叮嘱过你们,万不可私自做主,看来不严惩你们是不行了!” 说完,薛宝钗便立马将这个私自做主的管事降职,直接降为了跑腿的书童。 第102章 确定‘贾宝玉’入场 眼见薛宝钗发怒,众多管事掌柜不敢多言,唯有刚接话的管事,吓得已经脸色苍白。 “上个月,你们中有功者,我都有记下,皆有赏…” 罚了一个管事,接着又赏了众人,这赏罚之间,让一众管事掌柜不敢有丝毫怨言,反而得感恩戴德。 原本薛宝钗不会亲自来店铺管事,只因这书档生意,是她自己争取来的。 更因这是贾宝玉的心血,她不希望书档亏损亦或是开不下去。 最主要的是,贾宝玉此前提出的书档远景规划,让她大开眼界,惊为天人,很想看看,照贾宝玉所言,书档到底会发展成什么样。 所以她才如此重视这书档,甚至不惜亲自来书档处理事情。 待赏罚完毕,薛宝钗再次申明: “任何人不得私自做主,若有违者,严惩不贷!” 众人自然皆是恭敬应承。 薛宝钗又想到了什么,让丫鬟一份底稿拿了出来,交给了负责印坊的管事。 “将这篇文章放在下期首页上,同时下期发行时间推迟至乡试放榜之后。” 听到这个要求,众人皆觉得奇怪,有人便问: “小姐,历来都是每月初一发行,若下期推迟,会不会让客人不满?” 薛宝钗轻道: “不必担心,你们照做就是。” 经过刚刚的恩威并施,薛宝钗的话已经深入人心,众人也不敢再多问,只照办便是。 …… …… 就在薛宝钗巡视书档时,贾宝玉也已经进入了贡院考场内。 乡试分为三场,初八、十一、十四各一场,每场考三天,考完方可以出来。 在此期间,吃喝拉撒睡皆在其中,号房中的空间很小,仅可侧睡,这对于考生来说,也算是一种考验。 入场时经过严格的审查,包括审核籍贯,入场资格,可有人保举,以及严苛的搜身检查,一旦发现夹带私货,将被当场革除功名,赶出考场。 两三千人同考,自然免不得有些人铤而走险,每年都会有被官兵搜出小抄的人。 对于贾宝玉来说,他的作弊器是通灵宝玉,外人自然看不出什么来,轻松过关。 “大人,贾宝玉已经入场。” 就在贾宝玉入场没多久,便有官兵来到一个监考官面前通禀。 这监考官听后,便问: “确定就是金陵贾宝玉?” “卑职确定。” “他分在多少号房?” “第八巷六排三号。” “很好,给本官盯死了他,若发现他有违规舞弊之举,立马来报!” “是,卑职遵命。” 确定了贾宝玉进场,且已经分了号房后,这监考官便叮嘱官兵盯紧,同时趁没人注意他,偷偷写了一张字条。 慢悠悠地来到内帘考官所在的地方,将字条递给门口看守的官兵: “趁机交给谭翰林。” 看守官兵很是懂事,不动声色接过,也不多问,待趁着送饭菜进去的间隙,将字条递给了谭梧彦。 谭梧彦接到字条没有急着看,先确定没人注意自己后,方打开来看。 看完后,眼神微闪,又轻松点头,嘴角扬起一抹奸笑。 “谭侍讲,可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情了,竟如此高兴?” 就在这时,在他身后传来询问声。 吓得谭梧彦一个激灵,急忙将字条握在手心,转身一看,发现是正主考官梅节临,便讪笑道: “多谢梅大人关怀,就是离家久矣,思念家中妻小而已。” 梅节临盯着他,似笑非笑: “哦?是吗?” 谭梧彦嘴角抽了抽,硬着头皮承认:“是的,下官没必要隐瞒。” 梅节临笑了笑: “谭侍讲何必如此紧张,本官又不是不信。” 谭梧彦陪笑:“下官没有紧张啊,怎会紧张,要紧张,应该是外面那些考生紧张。” 话音刚落,梅节临便指着他的手: “若不是紧张,谭侍讲何必紧握拳头?” 因为手中握有一张字条的缘故,谭梧彦此时手确实是握紧了。 梅节临指出,谭梧彦冷汗直落,奸诈的面相上,罕见露出心虚的神色,一时不知该如何做答。 过了半响,梅节临接着笑道: “哈哈哈,看来谭侍讲还真是紧张了,本官送你一句话,保你安稳。” “有道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心中无愧,何来畏惧之说?谭侍讲,你说呢?” 见梅节临不再盯着自己握紧的手,谭梧彦长松一口气,同时跟着笑道: “大人所言极是,下官也是如此觉得。” 说完,梅节临便离开了,谭梧彦长呼一口气,立马将字条撕成碎片,这才安心一些。 不过,很快他的神色就变得有些微妙起来,因为他突然想到,梅节临刚刚的话,似乎意有所指。 好像是在提示他,不要做亏心事? 可他根本没做什么亏心事啊,梅节临到底什么意思? 带着几分疑惑,谭梧彦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静坐,在考生考试期间,他们并没有什么事情要做,只能空等。 时间一晃而过,三天过去,考卷也被糊名誊写过后,送到了众多批阅的考官面前。 众考官便开始批阅,因为数量太多,几人通力合作之下,得一个多月才能全部批完,当然大部分文章,他们都只是略微扫一眼,有时只看破题,有时干脆只看卷面字体好不好。 随后两场的卷子相对少一些,不过也足够让他们头疼了。 而密切关注着这场乡试的冯示宪,此时也接到了牟楠承传来的消息: “东翁,里面传来消息,已经确定了贾宝玉的卷子,这次他是怎么也别想中了。” 冯示宪听后,冷笑: “哼哼哼!这个贾宝玉,自以为可以煽动那些没用的书生来求得一席之位,只可惜,他未免也太低估本官了!” “他若真敢事后大闹,看本官怎么惩治于他!” 牟楠承跟着恭维: “东翁所言极是,这次贾宝玉算是彻底栽了,虽说皇上对他不在乎,可还有忠顺王爷。” 一说起忠顺王,牟楠承突然想到了什么,笑着提醒: “东翁,忠顺王是皇上的亲胞弟,皇上对其非常看重,可谓是朝中最有权势的宗室王爷,若东翁这次联合谭翰林,将贾宝玉给拿下,想必此后忠顺王会对东翁另眼相看,于东翁的仕途大益啊!” 冯示宪眯着眼,抚须而笑: “哈哈…那是自然,这次贾宝玉被拿下,本官便可全力对付甄家…” 第103章 如此狗屁不通直接黜落 考场中,因为有监考官的叮嘱,所以巡视的官兵,会时不时去盯着贾宝玉看。 ‘咦?传闻中,贾宝玉不是一个长相好看的神童吗?为何长得这么难看?’ 这巡视的官兵盯着号房中的考生看了看后,便生出了疑虑。 “贾宝玉?你是不是贾宝玉?” 为了确定眼前这考生就是贾宝玉,这官兵便出言询问。 号房里的考生当即回应: “没错,我是贾宝玉,怎么了?” 得到准确回应后,这官兵点了点头: “没什么,只是提醒你好生做答,千万不要有任何作弊的举动,不然,一旦发现,立马赶出考场。” 号房里的考生只是撇了撇嘴,并不回应,努力写着文章。 这官兵又仔细打量了他一眼,总觉得奇怪,因为眼前这个考生一看年龄都快二十好几了? 贾宝玉不是才十一岁吗? 虽然有很多疑惑,但这官兵也不再多想,对他来说,只要完成任务就行,至于其他的,他就不管了。 “怎么样,可抓到贾宝玉什么违反考场纪律或舞弊的举动?” 监考官也在关注着贾宝玉,便问巡查官兵。 这官兵则摇头: “回大人,并未发现他有舞弊的举动。” 监考官听后,颇为失望,挥手: “退下,继续盯着。” “是。” …… 八月十六日,三场都已考完,乡试结束,贡院封院,只有批阅卷子的考官还留在其中,其余人皆不能逗留或是进入。 此时在内帘一厅堂中,只听刷刷刷的动笔之声,皆是众多主考官、同考官在刷卷子。 谭梧彦一手拿卷,一手拿笔,不停地在众多卷子中找自己想要的那张。 须臾,只见一张卷子引起了他的注意,文章中有三个字,特意被写重了一些,仔细分辨就能看出。 这三个字分别是捌、陆、叁,如果只是扫一眼,并不会在意这三个字,可谭梧彦是特意在找这样的信息,所以一眼就看出来了。 此前他已经通过外头的监考官,得知了贾宝玉所在的号房,是第八巷六排三号,眼下这份看似没有任何问题的卷子上,却将这个信息显露了出来。 在谭梧彦眼里,这份卷子就确定是贾宝玉的无疑了。 ‘哈哈,总算让我找到你的卷子了,直接画叉!’ 暗暗高兴了一下后,谭梧彦便在卷子上画了一个叉,这就代表这文章已经被他淘汰,只要还有两个考官同时画叉,就可以彻底淘汰。 不过,当他想放下时,突然想到,贾宝玉此前可是有莫大的名声,才名远扬,又是三年前应天府院试的案首,何不先看看他写得到底好不好? 抱着这样的想法,谭梧彦仔细看了看这文章,可刚看几行,便忍不住怒斥: “这是什么狗屁不通的文章?” 其他考官闻言,纷纷看向了他,作为正主考官的梅节临还发问: “谭侍讲,发生了什么事情?” 谭梧彦急忙告罪: “回梅大人,下官只是突然看到了一篇狗屁不通的文章,故而失态,望诸位大人同僚恕罪。” 有一副主考官听了,来了兴趣: “哦?什么文章,竟然惹得谭大人你如此愤怒,拿来看看。” 谭梧彦愣了一下,随即将卷子递给他们看。 几个副主考官看了看,皆是摇头唏嘘。 “这文章简直狗屁不通,这样的人怎么考中秀才的?莫不是有人徇私,放他进来充数?” “是啊,难怪谭大人如此愤怒,如此文章,看一眼都觉得污眼,直接黜落。” 见众人都是这个意见,谭梧彦便十分安心,又想着,早知道贾宝玉如此不堪,何必费这么大的周章? 一时觉得忠顺王太过于敏感,一时又觉得冯示宪太过于高看贾宝玉了。 “哦?什么文章,竟能惹来诸位一同唾骂?本官也看看。” 这时,梅节临笑着说道。 他算是这次赴江南主考乡试的领头人,一听他这话,便有副主考官恭敬将卷子递给他看。 梅节临接过,扫了一眼,便道: “嚯…果然是狗屁不通啊,就这制艺水平,怕不是个初学者?” 谭梧彦接话: “谁说不是,下官也是觉得此人文章太差,故而看了之后失态。” 梅节临拿起朱笔在上面画了一个叉,又看着众人道: “诸位同僚,眼下时间紧迫,像这样狗屁不通的文章,直接画叉就是,一则免得污眼,二则提高咱们阅卷速度,咱们可是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得抓点紧了。” 其余几个主考官皆恭敬听命,又开始努力阅卷刷卷了。 谭梧彦此时心情十分舒畅,因为他最大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没了心理负担,接下来的任务反而轻松多了。 经过一个月的刷卷,众主考官交叉审阅过后,最终有二百多份卷子被留了下来。 几人又经过一番推荐和商议,将前十的卷子单独挑选出来。 十名之后的排名,并没有那么重要,谁在前,谁在后,皆有主考官们自由定夺。 而前十的排名就比较重要了,需要一众考官一同商议,毕竟头名是乡试解元,第二名是亚元,第三到第五,则分列为经魁,第六名为亚魁,所以对于考生来说,这个排名还挺重要的。 作为乡试‘总裁’,梅节临拥有着绝对的权利,他完全可自主排名,不过一般不会这么做,毕竟在场的考官,几乎都是他的同僚。 如果全部都由他来定,未免太霸道了,会无形之间得罪人。 因而,接下来讨论前十的排名,梅节临也只是给出自己看法,最终还是看大家的意见。 很快,从第十名到第三名,都已经拟定好了,大家都觉得没问题,有关解元和亚元的排名,大家起了纷争。 “我觉得这篇文章写得更好,破题承题皆贴合考题,文章又写得花团锦簇,脍炙人口,理应为第一!” “我不同意,我手中这篇文章,才写得更好,尤其是时事策论一篇,堪称绝佳之作,令人拍案叫绝!” 因为有两个主考官意见不同,其余的主考官也被动表态,有人支持这个,亦有人支持那个。 “谭大人,以你之见,此二人谁为解元,谁为亚元为好?” 眼见众人都表态了,就谭梧彦还沉默不语,梅节临便问他。 第104章 今科解元就定贾瑛了 听到梅节临的询问,谭梧彦又看了看其他的主考官,见他们皆在看着自己,便讪笑: “下官以为,不如看看这两名考生是谁,如若一方有所名气,便取为解元如何?” 一听谭梧彦说,要看两个考生是谁来定论,当即有人反对: “不可,科场糊名乃是规矩,我等岂能随意破坏?万一被监察御史知晓,你我皆要被弹劾的。” 谭梧彦看向了梅节临: “梅学士,下官以为,眼下排名已定,无非就前二名难以定下,咱们以二人名气为定,并不坏了规矩。” 梅节临皱了皱眉头: “嗯,谭侍讲所言有理,大家都持有不同意见,一时难以断定,也只能如此了,不然不知要争论到什么时候才能有结果了。” “你们放心,正如谭侍讲所言,排名已定,糊不糊名都不重要了,就算这时全部拆开来看也可,并不坏规矩。” 既然做正主考官的梅节临都如此说了,众多考官便都同意了。 随即两个考生的名字籍贯展露在了众人面前,皆是应天府人士,一个名叫贾瑛,一个名叫程有诚。 “贾瑛?程有诚?” “诸位,这两人你们可曾听过?” 梅节临看着众人问道。 众人皆是茫然摇头,对这两个名字非常陌生,倒是有人想起什么来: “说到江南有名士子,当以贾宝玉最有名,我在京城,都听闻过他神童之名,那首‘今朝有酒今朝醉’的诗文,脍炙人口。” “只可惜,这人名叫贾瑛,而非贾宝玉啊,不然就可点贾宝玉为解元了。” 一说贾宝玉,众人便都来了兴趣和话题。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素闻贾宝玉有大才,按理,他有如此大的名声,中解元理所应当,为何不见其名字?” “莫不是在前十之中?” “不如拆开看看后面几人的名字?” 说话间,众人都看向了梅节临,梅节临微微点头: “拆,反正排名已定。” 于是众人便将前十的考生名字都给拆开了看,找了一圈,都未发现有贾宝玉的名字。 这时梅节临发现了什么,淡然地问了一句: “第十名刘隐水,这个刘隐水的文章,是何人举荐?” 谭梧彦内心轻跳,镇定地回应: “回大人,此人文章是下官推荐的。” 梅节临听后,微微点头,又问第九名的考生文章,是何人推荐。 一直问到了前两名,便是贾瑛和程有诚的文章了,对于两人文章策论,众考官分成了两派,有人认同程有诚,有人支持贾瑛。 “谭侍讲,大家都表明态度了,现在是持平的状况,你的意见将决定这两人谁为解元,谁为亚元。” “你是什么想法?” 梅节临说完,所有人都看向了谭梧彦。 谭梧彦心下接着跳动,脑海中开始想着对策。 贾宝玉的试卷他可以肯定已经被刷落了,眼下谁为解元,谁为亚元,他根本就不怎么在意。 突然间想到,这个贾瑛他从未听过,肯定是个寂寂无名的考生,何不将他点为解元? 如此一来,同样姓贾,贾宝玉名气如此之大,却落榜了,而贾瑛不知从哪来冒出来的考生,却得了头名解元,岂不是更显得贾宝玉徒有虚名? 想到这里,谭梧彦有了答案: “回大人,下官以为,贾瑛的这篇文章,比程有诚的稍稍好一些,所以我觉得贾瑛更胜一筹,理应为解元。” 话音一落,几个看好程有诚的考官皆有些失落,而几个支持贾瑛的考官,则面露欣慰之色。 梅节临见状,当即拍板: “很好,鉴于支持贾瑛者更多,本官宣布,今岁乙卯科乡试,江南解元便是贾瑛,程有诚为亚元。” 既然作为正主考官的梅节临都如此定论了,众多副主考官自然再无话可说,纷纷认了这个结果。 “好了,诸位,将名次录好,咱们就算是彻底解脱了,这一月来,辛苦诸位了,待鹿鸣宴一开,再好好庆功一番!” 眼见排名彻底确定,梅节临便起身,颇为爽朗地说道。 众考官听了,皆面露几分笑容和轻松,纷纷起身应承。 接下来的事情,自然不用他们来办,自有文吏来核对文章姓名,待一切处理妥当后,众人终于可以离开贡院。 谭梧彦刚出贡院,就被冯示宪派人来请走了。 一家酒楼雅间内,冯示宪和谭梧彦对立而坐,两人神色皆有些喜悦和高兴。 “谭老弟,辛苦了,我先敬你一杯。”冯示宪先举杯道。 谭梧彦急忙跟着举杯,笑道: “小弟可担当不起冯老哥的敬酒,该小弟敬你。” 说话间,二人客套了许久,才喝了一圈。 酒过三巡,冯示宪问起了正事: “谭老弟,结果如何?” 谭梧彦笑着回道: “老哥放心,王爷安排的事情,我岂敢不做好?那贾宝玉的文章,我早就给刷落了,保证榜上绝对不出现他的名字。” 冯示宪听了,放下悬着的心,跟着发笑: “哈哈哈,好,好啊,理应如此,来,喝……” 谭梧彦脸色微微涨红,许是酒劲上来,亦或是激动,听他接着说道: “冯老哥,你不知道,今年的解元和贾宝玉一个姓,也姓贾,名瑛,冯老哥可听过贾瑛之名?” 冯示宪听后,下意识心下一跳,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奇怪,可一时间又想不起哪里有问题。 仔细想了想后,摇头道: “没有,我从未听说过这个人,此人到底什么来头,竟可得解元?” 谭梧彦也跟着摇头: “冯老哥你都不知,小弟我就更不知了,这贾瑛文章策论皆很不错,众考官还因他和另一个考生程有诚争论了许久,最终是小弟我推举贾瑛,才让他得了这个解元的。” 冯示宪听了,来了兴趣: “哦?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谭梧彦自然不会隐瞒,声情并茂地向冯示宪讲述了当时的情况。 “……小弟当时就想,如果将贾瑛点为解元,岂不是让贾宝玉更无脸面?” 听了谭梧彦的想法,冯示宪拍手叫好: “好,如此甚好,一个名声不显的贾姓之人高中头名解元,而贾宝玉却空有莫大名声,最终反而不如贾瑛一个毫无名声之人。” “同为贾姓,可二人差距却如此之大,正可揭露贾宝玉是个徒有虚名的竖子小儿!哈哈哈……” 说到最后,冯示宪爽朗大笑,谭梧彦也跟着笑,席间气氛极好。 第105章 乡试放榜暗流涌动 九月十六,乡试放榜日。 一大早贡院前,就围满了人,多为考生,还有一些小厮下人等,众人都挤在门口,等待放榜。 “大爷,您何必来此凑热闹?” 人群中有下人问薛蟠。 薛蟠撇嘴: “你懂什么,今日乃乡试放榜日子,我自然得来替宝兄弟看看。” 这下人苦笑: “大爷,可我听闻,宝二爷自己都没派人来看榜啊。” 话还没说完,就被薛蟠打了一下脑袋: “聒噪!宝兄弟那是有把握,知道自己定会高中,所以才没派人来。” “好了,别废话了,快往前挤,大爷我要第一个看到榜单,回去给宝兄弟报喜!” 薛家下人无奈,只得听命,簇拥着他往前头挤。 “出来了,出来了!” 须臾,贡院大门打开,出来一对官兵维持秩序,接着便有文吏手持名录,高声念道: “乡试中榜者,第二百六十三名,松江府新番县周平……” 当念到一个名字和名次,就有衙差敲锣打鼓去报喜,也有人高呼: “我中了,我中了!” 引来众人一阵侧目和羡慕,继续听着后面的名单。 “第十名,应天府上元县刘隐水…第九名……” “…第二名,应天府程有诚,第一名,应天府贾瑛。” 直到名字都念完了,薛蟠都没有听到贾宝玉的名字,当即呆愣住了。 过了半响,便怒问: “你们是不是弄错了,为何没有贾宝玉的名次?” 周围也有人跟着询问,为何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 文吏淡淡地回应: “所中者名单,皆在这里了,如没有念到名次,自然是落榜。” “另外,按照惯例,节台大人将在明日,在贡院隔壁文馆内举办鹿鸣宴,宴请各位考官以及新中举的举人,请互为转告,莫要缺席。” 说完,不再理会众多愤怒的考生,让人将名单贴上告示栏。 现场瞬间有些混乱,有人在怒骂,有人痛哭哀嚎,也有人在仰天长叹…… 毕竟考中的几率很小,超过九成的考生都只是陪考,因此每次放榜,就会在此显露出人生百态,众多官兵文吏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了。 “狗东西,看清楚没有,可有宝兄弟的名字?” 薛蟠不敢相信,只得派识字的下人去看。 这下人缩着脖子,胆怯地回应: “大爷,小人仔细看了三遍,皆没看到贾家宝二爷的名字啊!” 话音一落,薛蟠脸色瞬间阴沉到了极点,当即伸手猛打这下人脑袋,一边打一边骂: “没有,我让你没有,打死你这狗奴才……” 小人双手抱头,急忙求饶: “哎呦喂,大爷饶命,饶命啊,这榜单不是小人制的啊,跟小人无关啊,无关啊…” 薛蟠打了好一会,依旧骂骂咧咧,满脸阴沉。 看了看告示上的榜单后,咬牙切齿,愤恨地离开了。 原本他还想着,得到贾宝玉高中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去贾宝玉面前报喜,现在看来也不用去,依旧如往常去风月场所里寻乐。 …… …… “东翁,据传贾宝玉并未派人去看榜,倒是他的姨表兄薛蟠去看了,得知贾宝玉没中后,满脸愤怒,还将怒火撒在了一个薛家下人身上。” 节度府内,牟楠承将刚得到的消息告知了冯示宪。 冯示宪听后,倒有些失望: “贾宝玉竟然没去看榜?本官还想着看他落榜时失魂落魄的样子呢!” 牟楠承则笑道: “许是知道自己不可能上榜,更因他以为自己抓到了东翁您的把柄,准备来一次局势反转呢!” 一说起这个,冯示宪便冷笑: “呵呵,他若真以为拿住本官的把柄,那就是自寻死路!” “倘若他接受这个结果,三年之后,依旧可以应考,不过,这次他中不了,我想他这一辈子也别想中举了。” 牟楠承跟着阴笑: “东翁所言极是,不过属下以为,他绝对会铤而走险,东翁可提前做准备了,说不定,明日的鹿鸣宴上,会出现变故。” 冯示宪眼神一闪,轻哼: “哼,本官就等着他们闹事了,到时候本官拿出证据,可当场将他们拿下!” “来人……” 说着,叫来人安排了一番。 …… 就在冯示宪安排明日之事时,在一间会馆中,众多秀才会聚一团,所有人脸色皆极为凝重甚至很愤怒,手中都拿走一份名单。 “果真如贾神童所言,这名单上的人全部都中了,无一落榜,岂有此理!” “原本我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然为真,尤其是那个刘隐水,分明就是一个草包,竟然也能中榜,还是第十名!” “太不公平了,太令人愤怒了,诸位,面对如此不公的结果,难道我们只能干瞪眼吗?” “对了,咱们可以去找贾神童,他说过的,若真有人操控中举的结果,咱们就一起去贡院讨要说法!” 众人纷纷赞同去找贾宝玉。 突然有人问了一句: “对了,说起贾神童,你们可有看到他上榜?” 众人一阵摇头: “没有,我没看到贾神童的名字。” 当即有人愤愤不平: “连贾神童如此大才之人都没中,可见乡试多么不公,分明就是有人只手遮天,将我等的上升之路彻底堵死了!” “诸位,就算拼了命,也要去讨个公道,若没人搭理,咱们就去京城告御状!” “对,一定要讨公道,现在就去找贾神童!” 众人皆是愤慨不已,情绪极为激动,倒也有一些颇为冷静的考生,可已经劝不动这些先入为主的考生了。 “诸位且慢,不用去找贾神童了,他让我给诸位带话,明日直接去大闹鹿鸣宴就是,一定要替大家讨一个公道!” 就在众人准备动手去找贾宝玉时,就见一个人从外头走了进来,大声说道。 众人一看,发现是程有诚,当即有人拱手: “原来是程兄,恭喜你,高中亚元,实在令我等羡慕。” 程有诚知道这话有讥讽之意,不过也不在意,摆了摆手: “诸位同年朋友,我虽然高中,可仍旧愤怒于有人徇私舞弊,你们放心,明日我进了鹿鸣宴,将第一个站出来质问的众考官!” 众人一听,互相对视,随后有人询问: “程兄,你说的可当真?” 程有诚严肃回道: “自然当真,除了我之外,贾神童也将和我一起,这是他亲自跟我说的。” 第106章 什么你就是贾瑛 确定程有诚不是说笑,众多考生便信了他的话,至于他说贾宝玉也将跟他一起,皆只以为贾宝玉也会和他们一样,是去讨要说法的。 “我刚和贾神童分别,贾神童说了,眼下大家要做的,就是去联合通知更多的考生。” “只有让大家知道,这场乡试之不公,才能有更大的机会讨回公道,不然仅凭我们这些人,恐难得有结果!” 程有诚又向众人传达了贾宝玉的想法。 众人听得有理,当即改变了主意,纷纷应承去告知其余的考生其中的不公,亦通知他们,明日去贡院讨要说法! 于是,一传二,二传四……越来越多的考生知道了这件事情,加入了其中。 毕竟今日放榜,没见到自己的名字,本就不甘和愤怒,一听有人徇私舞弊,而且有理有据,这还得了? 当天晚上,就已经有不少考生成群地汇聚在了一起,愤怒之情,难以掩盖。 众人皆商议明日定要去贡院前讨要说法,将那徇私舞弊的贪官拿下! 说不定,借此机会,大家可以再考一次,就能上榜了呢? 这关乎自身利益的事情,众人情绪自然高涨,而且奋不顾身,谁也不想三年以后再来。 而冯示宪也早已通过眼目得知了这一状况,暗中冷笑不止,只觉得贾宝玉等人这是自己往断头台上走,休怪他无情无义! 考虑到考生人数众多,虽多为手无缚鸡之力的考生,可毕竟人多势众,万一局势控制不好,会惹出大祸。 因而,冯示宪还是召见了应天府守备,让其带了一千官兵,暗藏于贡院四周,随时在外头候命。 …… …… 夜晚。 薛蟠喝了个伶仃大醉,跌跌撞撞地回到了自己家中。 今日他本想着会是个好日子,可以和贾宝玉举杯畅饮,高兴地说着当官的事情。 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贾宝玉榜上无名的消息,很是失落,只能借酒浇愁。 薛姨妈和薛宝钗见他喝成这样,皆很是无奈,可薛姨妈终究还是宠他这个唯一的儿子,因此还是细心地安排丫鬟替他梳洗醒酒。 一番折腾过后,薛蟠在床上躺着,眼睛虽紧闭,嘴中却念叨: “为什么啊…宝兄弟如此努力,两番应考都不中,太不公了…不公啊!” 薛宝钗听得好笑,帮他掖了掖被子,轻声安抚: “哥哥就别胡说了,科场之事,你又不懂,好好休息。” 薛蟠突然睁开眼: “妹妹,你说什么?” 薛宝钗嫣然一笑: “小妹说让哥哥安心休息,不要记挂一些没用的事情。” 薛蟠满脸惊愕: “没用的事情?妹妹,宝兄弟乡试落榜了,还是没用的事情?” 见他如此在乎贾宝玉中举,薛宝钗只觉得好笑: “咯咯咯…哥哥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宝兄弟自己都不急,哥哥你倒如此失落在乎,好似今年应考者是你一样!” 眼看着薛宝钗还笑得出来,薛蟠更加惊疑了: “妹妹,你怎还笑了?你可知道,宝兄弟为了中举,没日没夜的苦读,如今两番落榜,他还不知怎么伤心呢,你…你竟然还有心思笑……” 他越是如此说,薛宝钗越发觉得好笑,不过为免惹毛薛蟠,只得强忍着,安抚道: “哥哥莫急,明日一过,哥哥或许就明白了,别多想了,好好休息就是!” 向来知道薛宝钗冰雪聪明的薛蟠,听她如此说,内心微动,急问: “妹妹,莫非此间还有什么说法?” 薛宝钗微微抿嘴,笑而不语,朝着他福了一礼,便离开了。 薛蟠半撑着,想要追问,可薛宝钗身影已经消失在了他房中,又觉得头疼欲裂,只得作罢。 罢了,且安睡一晚,看看明日到底有什么转机! …… …… 九月十七,乡试放榜第二天,江南节度使冯示宪,主办鹿鸣宴,宴请正副主考官、同考官,以及新科举子。 既然是冯示宪主持,底下的官员自然少不了,其中有新任江南学政、新任应天府府尹、江南按察使等。 以及江南道监察御史,还有府学教授、教谕、训导等,以往的老举人,江南地界上有名的士绅等。 因早就知道,今日定然会有人闹事,所以举办宴会的文馆中,有不少衙差、官兵侍立周围。 先入场的,自然是一众新科举人,接着才是冯示宪一众人纷纷入场。 新科举子们按照名次依次排好,而官员士绅则以官职名望大小排位。 冯示宪今日显得很开心,因为这次鹿鸣宴,是他来江南赴任以来,第一次举办这样的盛宴。 更因为,他知道接下来就是严惩贾宝玉的最好时机! 众人落座时,冯示宪这才发现,新科举子第一排第一个坐着的赫然就是贾宝玉! 神色瞬间一变,挥手询问身边属官: “为何有落榜考生落座?还坐在第一个?” 属官回应: “回大人,赴宴之人,下官都一一验明了身份,绝不可能有落榜考生混入,位置都是定好的。” 话音刚落,冯示宪便铁青着脸色,指着贾宝玉大声呵斥: “那此人是谁?为何敢坐在今科解元的位置上?本官如果没记错,今科解元名贾瑛!” 因为说话有些大声,加上他又是主持本次宴席之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拢了过来,想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这时,只见座位上的贾宝玉站起身来,不卑不亢地朗声说道: “节台大人,晚生就是贾瑛!” 这话一出,冯示宪、谭梧彦、牟楠承等人神色皆是大骇,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贾宝玉。 过了半响,冯示宪瞪大眼睛,颤抖着手质问: “你…你……怎会是贾瑛?你不是贾宝玉吗?” 贾宝玉拱手回应: “节台大人不知,宝玉乃晚生小名,晚生大名贾瑛是也!” 听到这话,冯示宪只觉得气血一阵翻涌,一股恶念从心底直冲脑门。 “你…你…竟然就是贾瑛,怎么会,怎么可能?来人,快去核查他的身份,本官不信,他是贾瑛,此人定是冒名顶替的!” 冯示宪突然想起,按照贡院里监考官传来的消息,确定是有一个名叫贾宝玉的考生在考场中考试,并无重名之人。 如果是这样,眼前的这个贾宝玉要么被人顶替考试,要么他冒名顶替了别人! 第107章 李代桃僵莫不震惊 在得知有人要针对自己时,贾宝玉便思索应对的办法。 最开始他并未想到什么好的办法,一切都是薛宝钗替他想出来的李代桃僵良策。 薛宝钗细心地发现了一个问题,贾宝玉一直用的都是小名,外人听到他最多的名字也是贾宝玉,甚至连三年前的童子试,也是用的贾宝玉这个名字。 既然有人要在乡试上故意针对贾宝玉,那么不如让另外一人‘顶替’贾宝玉受过,而贾宝玉自己则用大名贾瑛。 如此一来,贾宝玉自己可以凭借自身的实力获得应有的名次,同时,还可以间接的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人在针对他。 想要在应天府找到一个同名同姓的‘贾宝玉’自然很难,不过,没有这个名字,可以‘制造’一个。 应天府考生中,贾姓者肯定有,让他们临考前将名字改一下即可。 乡试中,只要籍贯身凭对得上,有人担保,具体叫什么名字,不会有人去细究。 除非事后有人去告状,说某个考生冒名顶替了自己,而这样的事情几乎很少发生。 监考官和官兵都未曾见过贾宝玉,只知道考场中确有‘贾宝玉’这样一位考生。 而真正的贾宝玉则以贾瑛大名应考,众人根本不知道他才是真正的贾宝玉。 因此前他多以贾宝玉为名号,所以很少有人知道贾瑛这个大名,再简单地乔装打扮一番,便可以轻松应对所有人的审视。 即便是熟人看到他,一时间也未必会认出来。 这也是自乡试开场以来,贾宝玉都十分低调,并没有出现在众人目光之下的主要缘故。 直到眼下的鹿鸣宴,贾宝玉才以真身份示人,让在场不少人震惊不已。 尤其是冯示宪、谭梧彦等人,冯示宪原先听到乡试榜单上没有贾宝玉的名字,便以为贾宝玉这科必然已经落榜,可高枕无忧。 却完全没想到,贾宝玉会用这样的方式中举,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谭梧彦更是嘴巴张大,大到都可以塞进一颗鸡蛋了,他也是万万没想到,贾宝玉竟然只是小名,贾瑛就是贾宝玉的大名。 要知道,当时就是他力举推荐贾瑛为头名解元的! “启禀大人,贾瑛身份核实无错,他就是今科解元。” 这时,有属官恭敬地递上了贾宝玉的身凭、籍贯等文书。 冯示宪惊骇地看了看这些东西,一股恶念直上脑门,苍老的眼睛开始有些发红,浑身颤抖,神色都变得有些扭曲: “怎么会,他怎么会成为解元,本官处心积虑谋划这么久,就是为了让他落榜,他怎么可能还成了头名?” “此等衔玉而生的妖人,定是施了什么妖术,来人啊,将这个妖人拿下!” 话音刚落,贾宝玉便厉声质问: “冯大人,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莫不是打算不认今科榜单上的名单?” 冯示宪似乎听到了什么福音,神色霎时变得欢喜,大声回应: “没错,本官不认,你这个本该落榜之人成了解元,榜单定然是假的!就是假的!” 这话一出,一众正副主考官、同考官皆是神色大变,冯示宪这是将他们所有考官都质疑了进去。 只听正主考官梅节临发声: “冯大人,你是不是说错了?这榜单可是我等考官上下一心,尽心尽力替朝廷选出的才能之人。” 冯示宪这时才发现自己失言,他只想着否定贾宝玉,却忘了这榜单上牵涉种种了。 可话已经说出来了,还是当着众人的面,若是收回,他这个节度使将名望大损,颜面扫地。 只得硬气地回道: “本官没有质疑诸位考官的意思,只是觉得这个妖人万不该中榜,而且还是解元!” 梅节临冷哼: “哼!下官提醒冯节台,贾瑛这个解元,是我等一众考官仔细商议过后,才定下的。” “当时所有的阅卷的考官都在场,尤其是谭侍讲,是他支持贾瑛为头名,最后才一致点了贾瑛为解元!” 说完,看向了谭梧彦。 冯示宪也同时看了过去,谭梧彦满脸讪色,慌忙回应一句: “梅学士说得没错,当时确实是如此……” 见谭梧彦如此回应,冯示宪大失所望,他知道这事怪不得谭梧彦,一切都因贾宝玉诡计多端,竟然利用大名将他们所有人都骗了! 一想到自己从去年开始就在谋划着怎么拿下贾宝玉,可时至今日,不仅没能将贾宝玉拿下,反而让他名声大噪,还成了新科解元。 这让他不由得牙齿都快咬碎了,满脸阴沉地看着贾宝玉。 贾宝玉一直是冷然旁观的神态,眼见冯示宪无话可说了,当即出声: “冯示宪,你连乡试的结果都敢质疑否定,你真当没人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吗?” 冯示宪一听他直呼自己的名字,很是恼怒,可一听他所言后,不怒反喜,冷然反问: “哦?莫非你知道什么事情?” 贾宝玉冷冷瞥了他一眼,朝着梅节临、郑蓬悠拱手: “梅总裁、郑御史,学生有个情况要通禀,学生要揭举今科乡试,冯示宪这个节度使串通考官徇私舞弊,请诸位大人替落榜考生等人做主!” 话音刚落,一旁的程有诚跟着附和: “学生程有诚亦知情,同请诸位大人替那些落榜考生做主,揪出科场贪官污吏,以正科场风气,还天下读书人一个公道!” 二人一前一后的请示,让在场所有人都惊诧了。 毕竟两人一个解元,一个亚元,竟在鹿鸣宴上公然质疑今科乡试不公? 这种情况以前是绝不可能发生的,因为没有哪个解元和亚元会如此傻,这么做对他们自己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就在这时,外头吵吵闹闹,只听得有人大喊口号: “诛除贪弊,还我公道!” 声浪一浪大过一浪,直冲云霄,震耳欲聋,犹如千军万马到来。 冯示宪神色微变,死死地盯着堂中最前头的贾宝玉,脸色阴沉到都能滴水了。 他虽然早知道贾宝玉会借机生事,也早有安排和准备。 可听到外面巨大的声音,以及喊出来的口号,冯示宪暗暗有些心惊了,看样子来了最少有上千名考生! “启禀大人,贡院外聚集了两三千的考生,他们皆打着讨要说法的口号,请求总裁大人、御史大人做主!” 就在这时,有人匆匆来通禀。 听到两三千人的规模,冯示宪神色霎时大骇,这个人数,已经是乡试参考的人数了,莫非贾宝玉真将所有人都煽动来了? 第108章 诛除贪弊大幕拉开 “诛除贪弊,还我公道!” 贡院外,人头攒动,众多学子、书生,都聚集在了这里,高声呼喊着口号,引来越来越多路过的人围观。 “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多书生聚集在这啊?” “听说是有人徇私舞弊,这些考生不服榜单结果,所以才闹出这么大动静的。” “原来如此,历年乡试结束后,总会有考生觉得考官偏袒了,也会聚集来贡院,只是今年这规模也太大了?” “……” 围观看热闹的路人纷纷询问周围人到底发生了何时,得知是乡试考生不满结果后,众人又觉得理所应当,只觉得今年这闹不满的人数也太多了一些。 “原来妹妹说的变故就是这个,嘿嘿,这下有好戏看了!” 在不远处,薛蟠看到这一幕,咧嘴轻笑。 昨日,他得知贾宝玉落榜,心情极为低落,借酒买醉,回家后,薛宝钗反而安抚他,一切自有说法,还说等到了今日就知道了。 因而,一大早,薛蟠就出门了,想看看薛宝钗是不是真的预料到了什么。 不一会就听到有大量书生聚集的消息,便跟着而来。 “去,快去看看宝兄弟是不是在里面?” 眼看着如此之多的考生来闹事,薛蟠既感兴奋的同时,还惦记着贾宝玉,吩咐随从去看看贾宝玉在不在人群中。 这可苦了一众随从了,这么多的人,去哪看贾宝玉的身影? 可薛蟠的脾性众随从再清除不过,也不敢违逆,只得硬着头皮去寻找贾宝玉是不是在其中。 过了好久,有随从回禀: “大爷,不见宝二爷身影。” 薛蟠听后,不满地拍打了一下这随从: “废物!肯定是你们没看仔细,快去找,我想宝兄弟肯定在其中。” 说着,想到了什么,又道:“你不用去了,去一趟贾家府邸问问宝兄弟是不是出来了?快去。” 随从听后,不敢迟疑,当即拔腿就跑,快速往贾家祖宅打听消息。 约摸一刻钟,这随从喘着粗气回来: “大…大爷,贾家管事说,宝二爷一大早就出门了,说是赴鹿鸣宴……” 薛蟠虽然不怎么读书,可鹿鸣宴他还是知道,拖着下巴,满是疑惑: “宝兄弟都落榜了,他怎么要赴鹿鸣宴?” 一时想不明白的他,只得再派这随从去文馆打听情况,看看贾宝玉是否就在其中。 文馆内。 因为贾宝玉和程有诚两人的请示,以及外头传来的巨大声音,堂内气氛极为凝重,不少人皆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反了!他们想造反吗?快,持本官印信,去城防司,调三千官兵来此!” 冯示宪总算有了反应,厉声吩咐。 他原以为,贾宝玉能够煽动上千考生,已经是了不得的事情了,所以只安排了一千官兵在外头候着。 眼看着来了有二三千考生,冯示宪有些慌了,急忙调派官兵。 作为江南节度使,冯示宪督抚地方的所有权力,其中军政之事,皆归他统辖处置。 眼见冯示宪有些不讲道理了,贾宝玉便朝着梅节临说道: “总裁大人,学生以为,外面那些考生,不过是为了一个公道,非是造反,无须派如此多的官兵来此,这是准备镇压暴乱吗?” 梅节临自然听明白了贾宝玉言外之意,当即反问冯示宪: “冯大人,就算有考生聚集,他们也多是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你又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如此,岂不是加重了他们的情绪?万一事态失控,冯大人是准备以武力镇压?” 话音刚落,一直冷眼旁观的郑蓬悠起身说道: “冯节台,下官江南道监察御史郑蓬悠,你今日所作所为,下官皆看在眼里,还请冯节台慎言慎行,不然,下官只能如实上报皇上!” 冯示宪听了二人所言,神色微白,沉声回道: “不用你们提醒,本官自有分寸!” 说罢,看向了贾宝玉: “贾宝玉,本官早就知道,你居心不良,处心积虑地煽动考生,今日,本官就让你死个明白!” 贾宝玉冷笑: “你作为节度使,暗中伙同乡试考官,以权谋私,徇私舞弊,我只是将你的罪行公之于众而已。” 冯示宪也冷然质问: “是吗?空口无凭,你这竖子妖人,有何证据证明本官徇私舞弊,以权谋私?” 话音刚落,贾宝玉便拿出了一份名单来,高举头顶,展示给所有人看: “诸位请看,这是乡试前,流露出来的一份名单,据传这名单上的人必中!” “最开始,我也不信,可直到昨日乡试放榜,我才相信,这份名单竟然是真的!” 众人看后,一片哗然,皆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展示一遍后,贾宝玉将名单交到了梅节临手上: “总裁大人,这就是学生等人的证据,请总裁大人替我等学生做主!” 话音刚落,冯示宪便大声耻笑: “哈哈哈……随意捏造一个名单,就敢说是证据?真是可笑至极!” “谁能证明,这份名单是乡试前流露出来,又谁能证明,这份名单就能说明什么?难道名单上的人,就不能靠自己的本事考中?” “你一口一个徇私舞弊,本官看你才是作弊得的这个解元!” 贾宝玉平静回道: “外面有很多考生都在乡试前见过这份名单,自然可以证明,其次,若是这名单上的考生,是靠真才实学考中的,可敢将他们的考卷公之于众?” 冯示宪冷道: “本官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来人,去取封存的考卷,将名单上所有考生的考卷都拿来!” 说罢,便有小吏去办了。 冯示宪又冷哼: “哼,既然你说有人乡试前见过这份名单,就请他们进来对质,本官要当着你们所有人的面,让你们死心!” 眼见冯示宪如此自信,梅节临和郑蓬悠两人都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一同看向了贾宝玉。 却见贾宝玉丝毫不慌,竟还向他们请示,去外头找一些考生来对质。 思索了片刻,梅节临同意了, 不一会,便看到几个满脸愤慨的考生被带了进来。 看到贾宝玉竟然也在时,几人纷纷有些诧异,有人急忙笑道: “贾神童,你原来在这里,太好了,咱们就等着你了。” 贾宝玉朝着几人拱手: “我既然向大家承诺过,岂会食言而肥,临阵脱逃?” “请几位进来,是想让你们告知诸位大人,你们在乡试前,曾见过这份名单对吗?” 第109章 谁是螳螂谁为朱雀 听到贾宝玉的询问,几个被叫进来的考生,瞥了一眼贾宝玉手中的名单,便有人毫不迟疑地回应: “没错,这个名单我们乡试前就已经见过,而昨日放榜后,这名单上的考生,全部都中了!” 其余几人也都纷纷附和。 见此情况,贾宝玉看向了冯示宪: “冯大人,人证物证皆有了,不知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冯示宪冷笑: “哈哈…就凭这么一张名单?以及你们几个人胡说,就敢说有人在乡试中舞弊?可笑啊!” 说话间,收起笑容,冷然地盯着贾宝玉等人: “既然你们认定名单上的人是通过买通考官,作弊才获得的名次,那就当着所有人的看看他们的真才实学,是不是你所言的作弊。” “如果查证,这名单上的考生,皆以自身才学获得的名次,你们就是聚众闹事,理应受罚!” “尤其是你贾宝玉,乡试前你故意煽动众人,如今更是纠集数千考生大闹鹿鸣宴,就是罪魁祸首,罪大恶极,不可饶恕,本官定将你功名革除,再判你流放三千里!” 贾宝玉对此,只是冷笑: “好,那就看冯大人你有没有这个底气了!” 这时郑蓬悠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因为他感觉到了冯示宪的有恃无恐,便来到贾宝玉身边,小声提醒: “贾公子,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如果这份名单是真的,冯示宪应该要显露出几分心虚的神色才对。” “可刚刚我见他一脸漠然,没有丝毫的心虚迹象,眉头都没皱一下,其中恐有诈!” 贾宝玉轻声回应: “多谢御史大人提醒,还请放心,晚生自有把握!” 这话让郑蓬悠听得眉头紧皱,看了看上首满脸沉稳的冯示宪,又看着自信的贾宝玉,心道,这两人似乎都很有底气,谁才会是最后的赢家? 就在这时,有文吏文书等人,将名单上的考生卷子都搬了来。 若再晚几天,这些卷子都将被封存,想要这么快找出来,恐怕不容易,眼下还存放在了贡院中,倒也容易找出。 冯示宪大手一挥: “诸位大人、考官们,贾宝玉既然不信,这名单上的考生,是自己考中的举人,那就请诸位再仔细地审阅一遍,看看是不是真如他所言,这些卷子还不足以中举?” 梅节临朝着众考官拱手: “既如此,只得再劳烦诸位同僚了。” 众多考官纷纷起身,回了一句后,便一人拿着一张卷子,开始看了起来。 片刻后,便有考官点评: “此文破题精妙,结构严整,字迹也不错,可中!” “我看的这份,亦是如此,可中!” “可中…” 随着越来越多的考官都给出了自己的意见,冯示宪神色越来越高兴。 看着贾宝玉,鄙夷道: “贾宝玉,你可仔细听听,莫说本官蒙骗你,众人当面,卷子公之于众,所有考官都说可中,你还有何话可讲?” 话音刚落,便有名单上的考生站出来附和: “就是,你们自己中不了,就来闹事,诬陷我等作弊,简直就是无理取闹,无事生非!” 其中一个看起来吊儿郎当的考生,更是高声呼喊: “看清楚了,我们的卷子,可都是经过考官们复阅的,我们都是靠着自己真才实学考中的,你们不要胡说八道,嫉妒他人!” 贾宝玉身后一个落榜考生,当即指着他道: “刘隐水,你分明就是一个草包,你那秀才功名怎么得来的,你自己清楚,如今还敢大言不惭地说自己靠真才实学考中的举人?” 刘隐水则怒斥: “你休要血口喷人,眼下众位大人当面,卷子也都展示了出来,你们还敢不认吗?胡搅蛮缠也没用了!” 在贾宝玉身边的程有诚见此,神色大变,骇然的看向了贾宝玉: “贾神童,怎么会这样?你不是说,这些人是通过贿赂考官,才得中的吗?为何他们的卷子……” 话还没说完,就被上首的冯示宪打断了: “贾宝玉,程有诚,你们两个作为新科解元和亚元,不仅不信榜单的结果,而且煽动那些落榜的考生来质疑乡试的公平,这不是自找苦吃?” 说着,微微摇头,长叹: “可惜…可惜啊,贾宝玉,你明明已经中举了,还中了解元,按理,你本应该庆幸和高兴。” “可你偏偏却要自寻死路,自以为发现了什么了不得事情,结果却只是你一厢情愿!” 说完,紧盯着贾宝玉,似乎想看看贾宝玉被结果打击时的神色。 然而,贾宝玉神色依旧如常,甚至冷冷地看着他。 冯示宪见状,暗暗有些恼怒,接着沉声道: “贾宝玉,事到如今,你难道还想不认?” 或许是因为感觉胜券在握了,冯示宪竟有些自得: “你以为你在城外雨灵山上所言,本官不知吗?” “实话告诉你,本官一清二楚,而你手中拿到的名单,其实是本官特意让人透露给你的,没想到你还真就信了!” 这话一处,郑蓬悠、梅节临、程有诚等人神色皆是大骇,冯示宪言外之意就是在告诉贾宝玉,他上当了! 冯示宪就是故意将名单放出来的,让贾宝玉以为他有意操控乡试名额,可其实他根本就没有这么做。 从刚刚展示了名单上考生的卷子就能看出,名单上的考生,确实有真才实学,并没有作弊! 一时间,郑蓬悠等人皆看向了贾宝玉。 只见贾宝玉却冷静地回应: “冯大人说的没错,当日雨灵山上与会的文人书生很多,有两百人左右,正可谓是人多眼杂。” “那么冯大人以为,我是傻子,还是聪明人?” “明知当日来了这么多的人,还故意将消息透露出去?就不怕冯大人你知晓?” “你怎么知道,我就不是故意这么做的?” 听到这里,郑蓬悠等人皆是瞪大眼睛,死死地看着贾宝玉,如同见到了什么不得了情况! 而冯示宪更如见鬼一般,神色极为诡异,心跳加速,沉声质问: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贾宝玉星眸闪过几分精芒,淡然接话: “我既然不是傻子,自然不会当着众人,说出这样的话来,即便说了,难道我就想不到,消息会被人传出去?再传到你冯大人耳中?” 听到这里,冯示宪神色大变: “什么?你的意思是,你故意让人将消息传给本官?” 第110章 指证证人轮番出 雨灵山集会上人多口杂,贾宝玉自然不会不明白,他说的话会被传扬出去。 之所以还当众抛出有人操控乡试结果的话题来,是他故意而为的。 一则,可打草惊蛇,让冯示宪得知这个情况,另做准备。 二则,冯示宪得知以后,便会自以为是的认为,已经掌控了贾宝玉所谋,定然会放松警惕,骄傲自满,接下来贾宝玉取证就更为容易了。 而此时贾宝玉的一番反问,让冯示宪内心大骇,他万万没想到,贾宝玉竟然想得如此深远,早将他的心思给猜透了! 事已至此,冯示宪不再纠结这件事情,他还有底气,他还没有输,便稳住心神,怒问: “即便如此,眼下你也无话可说了,这些卷子可就在大家面前,难不成你敢说,这些卷子是假的?” 贾宝玉面露几分讥讽之色: “卷子之事暂且不提,我先让你见一见三位故人,见到他们后,或许你就明白一些了。” 说罢,贾宝玉朝外头喊了一句。 半响过后,只见两个衙差领着三个人影走了进来,正是去年在勾栏中故意刁难贾宝玉的左吉右三人! 冯示宪见到三人后,大惊: “是你们!?” 贾宝玉看着左吉右说道: “左同年,当着总裁大人、诸位考官,按察使大人,御史大人的面,你有什么冤屈要说,现在就说出来!” 左吉右看了看贾宝玉,满脸坚定地点头,随后跪倒在地,大声说道: “学生左吉右,拜见诸位大人,学生有冤屈要告知诸位大人,去岁冬月,冯大人刚上任就派人去府学找到了我们三人……” 原来,左吉右三人是受冯示宪指使故意去刁难贾宝玉的。 当时冯示宪向他们承诺,只要能让贾宝玉声败名裂,事后就可保他们在今年的乡试得中。 三人当时听了,自然不信,可冯示宪再三保证,三人也就信了。 加上左吉右觉得自己才是案首,对贾宝玉本就有所怨气,所以便按照冯示宪指示,去刁难贾宝玉。 得知贾宝玉出门去了勾栏,三人便开始了行动。 可结果却是,三人不仅输得一塌涂地,还被薛蟠打了一顿,后来更是欠下巨额的酒水钱。 事后三人去回禀冯示宪,冯示宪将三人臭骂了一顿,同时让三人去状告贾宝玉教唆他人打人。 而且再次向他们承诺,只要能让贾宝玉获罪,依旧可保他们乡试中举。 三人便先后去了府学、府衙告状,可谁知最终被判了个诬告反坐的结果。 事后三人想去找冯示宪寻求帮助,可冯示宪见都不见他们了。 就在这时,贾宝玉突然找到了他们。 最开始,三人还以为贾宝玉是找他们发泄私愤的,毕竟身边还跟着薛蟠。 他们当时已经被革除了功名,只是一介白身了,薛蟠若想打他们就更无顾忌了。 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贾宝玉并不是带着薛蟠来打他们的,反而是来帮他们的。 贾宝玉先是告诉他们,如果他们愿意将实情全盘拖出,可以向府尹求情,给他们缓刑。 三人当时也是走投无路,求助无门了,冯示宪怂恿他们在前,事后却将他们放弃不管了,三人心里多少有些怨气。 眼见贾宝玉可以帮他们求情减刑,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了贾宝玉,将一切都说给了贾宝玉听。 三人虽然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冯示宪可以帮助他们在乡试中中举,可三人的证词,在眼下却显得有些用了。 对于三人的诉说,冯示宪心惊不已,急忙呵斥: “你…你们三人休要胡说八道,信口雌黄,本官何时向你们承诺过,可保你们乡试中举了?” 说着,又看向了梅节临、郑蓬悠等人: “他们三人皆是犯了大错,被革除功名的罪犯,他们所言,根本不足为信!” 话音刚落,贾宝玉便接话了: “冯大人,如果他们三人和你真的无关,如今又是被革除功名的罪名,你何必如此紧张?何必急着撇清干系?” 冯示宪满脸恼怒: “胡说!本官何时紧张?何时急着撇清干系了?他们三人诬陷本官,难道本官还不能反驳了?” 贾宝玉冷然说道: “自然可以,但是,就你刚刚的反应,已经足够说明,你和他们三人相识。” “或许你可以说,他们三人的一面之词,不足以说明什么,可是,你别忘了,总有人看到他们进出过节府衙门,只需花费一点时间,不难找出证人!” 这话一出,冯示宪脸色一片红一片青,咬牙切齿地怒视着贾宝玉,一时倒是无言以对。 贾宝玉又朝着众人说道: “诸位大人,这三人的供词,一时间还不足以说明什么,接下来,学生将呈出第二个人证!” 说着,看向了新科举人群,大声询问: “周平何在?” 听到询问,新科举人皆互相对视,寻找着贾宝玉所喊的周平。 “我在。” 过了许久,在最后一个位置上,一个书生,怯生生地起身回应。 贾宝玉朝他招手: “周平是,过来,当着诸位大人的面,说一说,你是如何将雨灵山上的事情,告知给冯大人幕僚牟楠承的。” 周平缓缓来到众人面前,低着头颅,显得很是紧张和害怕。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贾宝玉微微挑眉: “你如果不知道怎么说,我可以帮你回忆回忆。” 说着,贾宝玉竟然一人饰二角,将周平和牟楠承两人碰面时所说都说了出来。 “牟先生…在雨灵山上,贾宝玉是这么说的……” “很好,周平,做得不错,待我回禀节台大人,今科乡试定保你中举!” “真的吗?若是如此,学生定全力替节台大人办事。” “好,你继续去盯着贾宝玉等考生,切莫被他们发现你的不对,若他们再有聚会,你要随时告知于我!” “学生知道!” “……” 众人听得很是诧异,因为贾宝玉模仿得活灵活现,就好像当时牟楠承和周平说话时,贾宝玉就在他们二人身边。 而周平听完后,惊恐地看着贾宝玉: “你…你怎么知道的?” 贾宝玉并不回应他,而是看向了冯示宪身后的谋士牟楠承: “牟先生,久仰大名,不如请先生出面解释一二?” 牟楠承原本一直立于冯示宪身后,冷眼旁观着,没想到,贾宝玉竟然会将话题扯到他的头上来。 先是看向了冯示宪,似乎在请示冯示宪,是不是该出面。 冯示宪却道: “贾宝玉,刚刚你说的不过是你自言自语罢了,谁能证明,你说的就是他们两个所言?” 对此,贾宝玉早有预料,拍手将随从茗烟传了进来,指着茗烟道: “这是我的小厮,名叫茗烟,他亲眼看到,牟楠承先生和周平,会于一会馆中谈话,而谈话的内容,正是我刚刚所言。” 第111章 考卷早就被人动过手脚 茗烟作证见过周平和牟楠承会面,让冯示宪一时语塞。 不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质疑: “即便如此,也只能说明,周平和牟先生见过面,如何确定他们说了什么?” 贾宝玉淡淡地说道: “他们交谈的内容,我刚刚已经复述过了,不再多说,重点说一下,如何证明。” “首先,周平当时去过城外雨灵山的集会,很多人见过他,这一点他无从辩解。” “其次,周平和牟先生会面,正是集会当天,就在他从城外回来后,就去和牟先生会面了。” “当然仅这两点,还不足以证明。” 说到这里,贾宝玉满脸泰然自若,看了看在场所有人的反应后,接着朗声说道: “诸位,接下来我将公布最重要的一个证据,此证据一出,前面的两方证人证词,自然可相互印证!” 说着,看向了周平: “周平,你可能将自己在乡试中所写的文章背下来?” 周平满脸惶恐不安,听到这样的询问,下意识摇头。 贾宝玉又问道: “那总该记得破题是何,承题为何?” 周平全身微微颤抖,先看了看冯示宪和牟楠承两人,又小声回道: “记得,应该是…起而早已…” 待他说完,贾宝玉看着诸多考官询问: “诸位考官大人,不知是哪一位考官大人看到了周平的卷子,可拿来给大家展示一二?” 刚问完,就有考官举起一张考卷: “周平的考卷在我这里。” 贾宝玉走了过去,恭敬接过,看了看上面的内容后,嘴角微扬。 又来到周平面试,将考卷展示给他看: “周平,你刚刚说的破题以及承题,和考卷上所写根本不一样啊!” 周平神色大变,急忙扫视考卷,又辩解: “许是我记错了,应该是……” 说着,照着考卷念了一遍。 刚念完破题处,贾宝玉就将考卷收起,问道: “好,姑且你刚刚记错了,现在我问你,承题的内容是什么?” 周平神色一变再变,最后变得惨白不已,嘴唇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上来了。 见他如此反应,贾宝玉早有预料,并不奇怪,转向众人: “诸位大人,很显然我手中的这份考卷根本就不是周平的!” 这话一出,现场一片哗然! “怎么会这样?这到底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看看再说…” 上首的冯示宪坐不住,起身怒喝: “贾宝玉,你休要胡搅蛮缠,乡试已经过去一个月,周平记错了内容,不很正常?” “何况,这些考卷可都是从贡院中拿出来的,你敢说是假的?” 贾宝玉冷笑: “冯大人,我们看到的只是一些文吏搬来的考卷,谁敢保证,中途这些考卷没有被调包?亦或是这些考卷早就被调过包了?” 冯示宪听了,大怒: “胡说八道!贡院里的考卷,谁敢乱动?你如此说,岂不是故意找茬?无事生非?” 贾宝玉见他犹不死心,又问: “哪位考官大人拿到了一个名叫刘隐水考生的考卷?” 话才说完没一会,就有考官将刘隐水的考卷拿了出来。 贾宝玉再次接过,来到新科举人中第十的位置上,指着位置上的刘隐水道: “诸位大人,此人就是刘隐水,今科乡试第十名。” “按理,能够闯进前十者,必然是有真才实学的,那么,现在就让他重新破题承题如何?” 话刚说完,冯示宪便大声反驳: “荒唐!你有何资格让人家重新破题承题?贾宝玉,事到如今,你已经没了可证明的,说明你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胡搅蛮缠,还不快快认罪?” 贾宝玉还未回应,郑蓬悠便接话了: “冯大人,下官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就目前贾宝玉所言,今科乡试中真有舞弊之嫌疑,既然下官在此,必然要查清楚,此为下官职责所在!” 梅节临也跟着附和: “郑御史所言有理,冯大人,不管贾宝玉是不是有罪,不妨先听听他讲完再说如何?” 眼见梅节临和郑蓬悠两人都在替贾宝玉说话,冯示宪内心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局势似乎已经脱离他的掌控了! 见冯示宪没话说了,梅节临便看着贾宝玉道: “贾宝玉,冯大人说的也有道理,你没有理由要求刘隐水再次破题承题。” 贾宝玉微微躬身: “总裁大人所言有理,是学生考虑不周,不过,可请他解释考卷上的意思吗?” 听到这个提议,梅节临微微点头: “自然没问题。” 得到了梅节临的许可,贾宝玉便将考卷交给刘隐水: “刘隐水,我也不为难你了,你只要将这张考卷上的内容解释一遍,就算你过了。” 刘隐水听了,很是慌乱: “我…我为何要解释?你又是谁?有何资格让我这么做?” 贾宝玉冷笑: “作为考卷的主人,你莫非连考卷内容的释义你都做不到?” 话到这个份上,刘隐水一时间已经无法避开了,只得强硬地说道: “谁说的我不能释义,我现在就解释给你看……” 说着,夺过考卷,就开始解释起来。 可他刚解释完考卷上破题部分,贾宝玉、程有诚等人皆是发笑。 而冯示宪则脸色变得苍白起来,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徇私舞弊的举动,怕是不可避免得要被众人知晓了。 “好了,别解释了,你根本不不懂这篇文章到底说了什么,想你还是乡试第十名,可结果却连文章释义都做不到,真是可笑又可悲!” 见刘隐水还在努力解释着考卷的内容,贾宝玉当即打断。 又看向了众人: “诸位大人,各位师长、同年,刘隐水根本就是一个草包,他恐怕连文章怎么写都不懂。” “一个周平或许可以说,他是记错了,对不上考卷上的内容,可再加上一个刘隐水,竟然连考卷的释义都做不到。” “如此可见,这些考卷根本就不是他们自己的,真正的考卷分明是被人动过手脚了!” 这话一出,连冯示宪不知该如何反驳了,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贾宝玉看了看,又转头看向了身后的牟楠承,似乎在向他求助。 牟楠承会意,反问一句: “刚刚的情况,最多说明周平刘隐水二人名不副实,你怎能说考卷被人动了手脚?” 贾宝玉轻笑一声,向梅节临请示: “总裁大人,想要证明考卷被人动过手脚,除了周平和刘隐水两人牛头不对马嘴之外,还有一份考卷可更加直观地体现出来。” 第112章 反转攻势一波接一波 听到贾宝玉说还有一份考卷可以证明,这些考卷是被动过手脚的,众人皆惊讶,没想到贾宝玉还有证据。 从刚刚他反驳冯示宪开始,已经请了不少证人进来,还用周平、刘隐水两位考生的考卷证明了一些事情。 按理,这已经够多了,可贾宝玉却还没完? “哦?什么考卷,说来看看。” 梅节临自然是支持的态度。 贾宝玉回道: “请将一个名叫贾宝玉的应天府考生的卷子拿来!” 冯示宪自然不会安排人去取了,眼下他正忐忑不安,他实在没想到,贾宝玉的反击如此猛烈。 原本他以为,贾宝玉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可没想到,贾宝玉反击之势,一波接一波,一波比一波还强烈。 片刻后,郑蓬悠站出来道: “本官乃江南道监察御史,有负责兼督乡试的职权,既然今科乡试有舞弊嫌疑,那本官就当立即审查。” “来人,将贡院中所有考卷全部封存保护起来,没有本官之命,任何不得再碰里面的考卷,另外将应天府贾宝玉的考卷调来!” 郑蓬悠的话,体现了一个御史的职权有多大,虽然他才正七品官衔,在场不少官员的品秩都比他大。 可眼下,就算是冯示宪这个节度使都不敢质疑他。 其中不少考官神色则开始发生变化了,暗暗着急和不安起来,甚至低头私语,似乎在商议着该怎么办。 “大人,应天府考生贾宝玉的试卷已经拿来。” 没过多久,便有下属将试卷拿了来。 郑蓬悠接过看了看,并未发现有什么奇特之处,转而看向了贾宝玉: “贾公子,你是说这份卷子可证明,有人对考卷动过手脚,可本官看,这份卷子并无异常啊。” 贾宝玉指着考卷某处: “御史大人请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三处接被描写过,是三个数字,乃捌陆叁。” “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这三个字的有何不同,可若是早已暗通曲款的人,却能一眼就认出这三处来,便可确定是贾宝玉的卷子。” 郑蓬悠听了,反问: “捌陆叁是什么意思?暗号?” “算是暗号,也不是,因为这是应天府考生‘贾宝玉’在贡院中分到的具体号房。” 郑蓬悠听了,当即派人查看‘贾宝玉’的座位号房,果然是第八巷六排三号,又问了一句: “可确定是贾宝玉的卷子后,又能如何?” 贾宝玉立马回应: “自然是直接刷落。” “诸位大人可发现,学生一进来,冯大人便高声质疑我,因为他知道我早就被刷落了,不可能还来赴鹿鸣宴。” “若不是我用了贾瑛这个大名顶替,今科我是绝对无法中了!” 说到这里,贾宝玉环顾四周,见众人皆是一脸恍然的样子,又看了看上首的冯示宪,见他一脸惊骇,冷笑一声,接着道: “加上周平、刘隐水,三份考卷,皆有所不同,诸位大人,到现在,你们还相信乡试公正公平吗?” “从头到尾,这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内定黑幕,除了小部分是真正靠真才实学杀出重围的考生,剩余的所有名额,早就被内定好了。” “他们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互相包庇,将朝廷的抡才大典,变为了他们敛财贪污的好机会。” 说到这里,贾宝玉满脸正气,直盯着冯示宪: “冯示宪,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冯示宪直觉得贾宝玉清澈见底的目光,如同利刃一般,直射自己心底,吓得后背一凉。 惊颤着反驳: “你…你…这竖子休要胡说,就算你证明,乡试中确有舞弊之举,可这些和本官有何关系?” 贾宝玉冷笑: “是吗?牟楠承是你的幕僚?他和周平的对话,已经能够说明一些问题了,莫非是牟楠承一个幕僚私自做主?我想他不应该有这么大的胆气?” 话到这里,冯示宪怒瞪一眼身后的牟楠承,随后又死死地盯着贾宝玉,喘着粗气,似乎想要反驳什么。 可贾宝玉却不待他说话,就立马质问周平和刘隐水两人: “周平、刘隐水,事到如今,你们二人现在当着所有大人的面,将事情真相说出来,或许还可将功补过,不会受到太大的牵连。” “可你们若是死扛到底,一旦确定舞弊作假的罪责,你们将被革除功名,还可能会被流放三千里。” “你们可想好了!” 这话一出,周平和刘隐水两人皆有些惊慌,革除功名对他们来说,或许没什么,可若是流放三千两,那无异于被处死。 “我说……我都说,一切皆是牟先生让我这么做的……” 重压之下,周平是第一个坚持不住的人,当即招供了。 他承认贾宝玉刚刚复述的对话内容一点都没错,同时招认,一切都是牟楠承指示他去盯着贾宝玉等人的。 随着周平招供,刘隐水满脸骇然,惶恐万分,怒斥: “周平你个王八蛋!你怎么这么软弱,他不过拿话激你,你就全招了……” 贾宝玉见他似乎还有底气,当即揭穿: “刘隐水,事到如今,我劝你也早些招了为好,不然,自己落得流放不说,还得连累你的后代,你们刘家以后再也别想科举做官了!” 刘隐水咬牙切齿地看着他,双眼通红,牙齿都要咬碎了! 过了片刻,终于是绷不住了,说出了实情。 比起周平只是通过牟楠承指示去做事,刘隐水可是见过冯示宪的,而那份名单,也是冯示宪指示他故意透露出去的,说是引贾宝玉上当。 随着刘隐水也倒戈,真相已经很明了了。 上首的冯示宪身影顿时有些站不稳了,差点栽倒,还好牟楠承搀扶住了他。 贾宝玉见他如此,内心顿时畅快不已,接着说: “冯大人,别急啊,这才只是考生指证你而已,我还可以揪出被你买通过的考官也可来指证你!” 冯示宪听后,已经有些麻木了,他竟不知道,贾宝玉有如此谋略,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早就被贾宝玉给算死了? 周平和刘隐水两人反水,已经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更别说还有左吉右三人。 原本他以为,左吉右三人是无须担心的,可眼下竟然成了指证他的证人之一。 贾宝玉似乎还知道他买通了考官,他实在不明白贾宝玉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情的,这些都是隐秘,所知者甚少,贾宝玉不可能知道的啊! “不过,指出考官,就得由总裁大人来做了。” 说着,贾宝玉看着梅节临,带着几分敬重。 梅节临摆手: “贾公子不必客气,这都是本官该做的,谭梧彦…” 接着,梅节临点了几个主考官,同考官的名字,其中自然包括了谭梧彦。 谭梧彦原本以为,今日可以看到一出好戏,可万万没想到,这出戏到最后他竟然也成了其中的戏子? 局势急转直下,从冯示宪的质疑,到眼下的贾宝玉反攻,已经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更没想到,作为正主考官的梅节临似乎早就已经知晓他和冯示宪有勾连在了一起? 第113章 罪恶被揭彻底疯狂 “你们身为翰林,按理,本该一身正气,清正廉洁,可是你们竟然为了一己私利,将抡才大典当做了敛财之道,实在是愧对朝廷和皇上,也愧对你们身上的官服!” “本官和你们同为翰林,深感羞愧和不安,也羞于和你们同伍!” 梅节临高声鄙夷,看着谭梧彦等人。 这话一出,有考官战战兢兢地询问: “梅学士,下官不明白,您是如何发现我们有所不妥的?” 梅节临冷哼: “哼!真当本官什么都不知吗?” “刚到金陵城时,你们就先后和冯示宪暗会,尤其是谭梧彦,不仅一次和冯示宪有来往,还几次三番如此,简直就是没把本官,以及随行的同僚放在眼里。” “事到如今,本官劝你们主动交代,或可减免一些罪责,不然,你们应该知道,科举徇私舞弊是多重的罪名!” 话音刚落,谭梧彦便颤抖着高声质疑: “梅节临,你不用说得如此好,你也没比我们好到哪里去,你既然事先已经知道我等不对,却不出言制止,你有负正主考官之职责!”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谭梧彦知道,自己已经没有狡辩的可能,即便眼下没人拿的出证据证明他和冯示宪沆瀣一气。 可是,只要靖元皇帝知道江南乡试有舞弊大案,定然会派风羽卫来查明真相。 风羽卫号称无孔不入,谭梧彦可以相信自己能够扛住所有压力,咬死不说,可他不能信任,其他人也能如此! 所以,眼下他已经不想着替自己辩解了,干脆拉一个人水算一个了,梅节临就成了他拉下水的目标。 对此,梅节临朝着北边拱手: “本官早就上书给了皇上,想来奏折眼下已经到皇上御桌前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 听到梅节临这话,谭梧彦满脸不可置信,最后一点念想,也在这时被击垮。 上首的冯示宪这时突然大喊大叫: “妖人,你这衔玉而生的妖怪,本官要杀了你!” “来人,快来人,将这妖人给杀了!” 虽说已经可以证明冯示宪确实有操控乡试的嫌疑,可眼下这里最大的官还是他。 想要定他的罪,必须得靖元皇帝亲自处置。 因而冯示宪此时,依旧是这里最有话语权的人。 听到他的指示,外面进来了不少官兵。 “住手!” “快住手!” 梅节临和郑蓬悠两人几乎同时高喝。 “冯示宪,你疯了吗?快让人住手,眼下你罪责将定,你还有何资格让人动手?” 郑蓬悠瞪大眼睛,怒视着冯示宪。 冯示宪狞笑: “哈哈哈…本官一日不被定罪,便一日还是江南节度使,谁也别想阻止我杀了贾宝玉这个妖人!”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将贾宝玉杀了!” 眼看着冯示宪已经彻底疯狂起来,完全不讲规矩了,贾宝玉内心倏然一紧,神色罕见出现了几分慌乱。 他也没想到,冯示宪最后竟然要打破一切规则,直接对他动手! 梅节临高呼: “我看谁敢乱动,冯示宪已经疯了,你们不必再听他的话!” 冯示宪却发出了怒吼: “快,杀了贾宝玉这个妖人,本官乃是江南节度使,谁敢不听从号令,本官就先砍了谁的头!” 眼看着冯示宪已经彻底疯狂了,在场众人皆是面面相觑,他们实在不明白,冯示宪为何如此痛恨贾宝玉,竟然不惜一切,都要杀了他? 就在这时,郑蓬悠竟然站在了贾宝玉身前,将他护在身后,甚至展开双臂,厉声高喊: “冯示宪!你休要胡来,公子并无罪过,反而是你,身为节度使,勾连考官,荼毒乡试,罪恶滔天,理应当诛!” 冯示宪这时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满脸扭曲地看着两人: “哈哈哈…就算本官身死,也要替天下除掉贾宝玉这个衔玉的妖人!” “谁敢阻拦,本官一同杀!” 郑蓬悠大喝: “住嘴!你才是妖人,公子乃当世奇人,岂非你这等愚昧庸碌之人可置评的,你若敢杀他,先从我身上踏过去!” “我可是御史,妄杀御史的后果你应该知道的,不仅你自己要被砍头,你的妻儿老小皆要被砍头,你们冯家将彻底绝后!” 眼看着郑蓬悠如此护着贾宝玉,不仅冯示宪不敢置信,就连贾宝玉自己本人,也有些惊愕诧异,很不明白郑蓬悠为何不惜一死也要维护自己? 还有,郑蓬悠为何称呼他为公子? 冯示宪愣神片刻,又恢复了疯狂: “郑御史是?你要护着这妖人,那就别怪本官无情了,本官就成全你!” 郑蓬悠浑身抖动: “冯示宪,你可想好了,杀了我,你们冯家就要绝后,你死后有何颜面去见你们冯家列祖列宗?” 冯示宪却仰头高喊: “呜呼!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大盛,即便我冯家绝后又如何,列祖列宗如果知道,我杀了一个即将祸害天下的妖人,也绝不会怪我!” “来人,动手!杀了这两人!” 在场所有人见状,皆惊恐万分,冯示宪竟然疯狂到了这个地步,已经全然不顾一切规矩了。 就为了杀贾宝玉! 贾宝玉此刻也有些骇然,他想过很多后果,却唯独没想过,冯示宪会疯狂到这样的程度。 毕竟众人当面,贾宝玉想着,冯示宪就算怎么样不甘心,也不至于对他动手。 内心跳动得有些厉害,环顾四周,看着那些缓缓靠近过来的官兵,内心思索着对策。 “本官乃朝廷御史,你们好大胆子,莫不想造反?” 郑蓬悠还在做最后的努力,怒斥这些围拢过来的官兵。 又将贾宝玉紧紧护在身后,看得出来,他竟然将贾宝玉的命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 “御史大人,我等也只是奉命行事,请你见谅!” 这时领头的官兵告罪了一声。 郑蓬悠喘着粗气: “呼呼…你们不要冲动,冯示宪已经是罪人,眼下你们还听他的,就是为虎作伥,事后必然会落得砍头的下场,还会连累你们家人,万不可听他的!” 话音刚落,冯示宪便怒道: “你们休要听他胡说,本官现在还是江南节度使,你们若不敢动手,本官现在先砍你们家人的脑袋!” 众多官兵互相对视一眼,最终只得听从冯示宪的指示,领头官兵朝着郑蓬悠说道: “对不住了,我等也是被逼无奈,若不杀你们,卑职等人的家人就要死。” 第114章 乱我大盛者,必贾宝玉也! 面对着冯示宪的高压逼迫,众多官兵也只能听命行事。 毕竟此时他们也不敢确定冯示宪就会失势,在冯示宪没有被革职前,江南地界最大的官,仍旧是冯示宪。 可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一声冷喝: “冯示宪!你也有今日!” “我看你是嫌脑袋掉得不够快是吗?竟然敢公然杀御史以及贾家公子,哼,真是不知所谓!” 片刻后,只见甄应嘉领着众多家丁走了进来。 刚进来,先看向了贾宝玉: “世侄莫怕,有世翁在,我看哪个敢杀你!” 这霸气的话,一时间让贾宝玉有些感触,不过也仅此而已,他知道,甄应嘉来此,可不是为了搭救他,恐怕是为了修复和贾家的关系。 其次,也是想来看冯示宪的笑话。 冯示宪看到甄应嘉都来了,脸色更为狰狞了: “甄老爷,本官应该没邀请你赴宴?还请你立即离开此处,不然休怪本官派人请你出去了!” 甄应嘉冷哼: “哼!好大的官威啊,老爷我今日就站在这里,你能耐我何?!” 说着,昂首轻瞥冯示宪,满眼不屑。 冯示宪咬牙切齿: “好,这是你逼本官的,反正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你自己来送死,本官正好连同你一起杀了!” “杀了你,也算是替江南百姓除害了!” 说着,指着贾宝玉、甄应嘉等人: “来人,来人,将他们都杀!谁敢阻拦,皆格杀勿论!” 甄应嘉神色微变,他没想到,自己到来,冯示宪反而更加疯狂了,不由大声呵斥: “本官体仁院总裁,甄家大老爷是也,你们谁敢动我,怕不是不想活了,家里人也不想活了吗?” 冯示宪紧紧盯着他: “甄应嘉,你们甄家这些年,做的恶还少吗?江南百姓,苦你们甄家久矣!” “本官今日就替天行道,惩奸除恶,定斩杀你这恶逆,还江南百姓一个清明公道!” 甄应嘉听后,怒不可遏: “冯示宪,看来你真是无可救药了……” 话还没说完,外头涌入不少官兵,将所有人都围了起来。 不少人皆是惊骇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暗自后悔,早知这鹿鸣宴玩这么大,打死也不敢来啊! 看到众多官兵入场,冯示宪底气十足,大声吩咐: “给本官杀了甄应嘉这个恶逆,以及贾宝玉这个妖人,谁敢阻拦,照杀不误!” 可话说完了,这些官兵却没有一个动手的。 冯示宪见状,怒道: “你们为何还不动手,想违抗本官之命吗?再不动手,本官先让人砍了你们的脑袋!” 话音刚落,外头便传来一声混厚地怒斥: “混账东西!本王以为,最该砍头的是你!” 半响后,只见一个身着紫色长袍的老者,带着一众官兵入场。 贾宝玉一眼就认了出来,这紫袍老者,正是那日他在酒楼遇到的那个,贾宝玉记得他叫穆仲仁。 当时初见穆仲仁时,贾宝玉就推测他的身份肯定不一般,不仅仅是身着打扮,更因言行举止等。 此时,听他自称‘本王’,贾宝玉也确定了他的身份,那就是江南地界上唯一的郡王,东安郡王。 “下官……参见郡王爷千岁!” 不少人似乎都认得穆仲仁,眼看着他入场,纷纷行礼。 就连冯示宪此刻也不得不躬身行礼。 穆仲仁不仅仅是东安郡王,身份尊贵,同时还是江南大营的提督,在南边有着极为特殊的身份。 当年盛太祖让他们东安王一脉镇守江南,自然给了足够的权力,这江南大营的兵权,就在东安王手中。 时至今日,虽然兵权一再削弱,可依旧拥有一定的调兵权。 加上东安王一脉还有负有监督南边数省的职责,可直接密奏皇帝,所以南边的官员,无不敬服。 “贾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面对众人行礼,穆仲仁没有理会,反而来到贾宝玉面前,笑着说道。 贾宝玉急忙恭敬行礼: “晚辈参见郡王千岁,此前晚辈不知您的身份,多有冒犯,还望王爷恕罪!” 穆仲仁笑着摆手: “千万别这么说,当日,可是本王先去找的你,何来冒犯不冒犯的?” “更别说,那日听了贾公子你的一番言论后,本王如醍醐灌顶,多有受益,本王感激你还来不及,岂能怪责?” “况且,我们家和你们贾家还算是世交,有此情谊,本王焉能随意怪罪?” 贾宝玉谦虚回应: “王爷言重,晚辈不过随意胡诌了几句罢了,王爷不怪责,晚辈便已深感恩德。” 穆仲仁摆了摆手: “本王听闻有人要杀你,特意赶来,幸好还来得及时,不然,若你被杀了,本王还不知如何向贵府老封君交代呢。” 说着,看向了冯示宪: “冯大人,你为何要杀贾宝玉?” 冯示宪眼见穆仲仁和贾宝玉有说有笑,看样子早有交情,内心瞬间沉到了低谷,神色再次变得扭曲狰狞。 听到穆仲仁的追问,不甘心地说道: “贾宝玉衔玉而生,乃是妖怪,本官不得不杀之,今日若不杀他,他日必将乱我大盛,使得生灵涂炭,天下大乱!” 穆仲仁听后,满脸阴沉: “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亏你还是二甲进士出身,苦读圣人言,如今却全部忘到狗肚子里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你既然读过圣贤书,就应该明白,天下间何来妖怪鬼神?” “你为官多年,已位列正二品的节度使,这些年你莫非越活越回去了?越来越傻了?要不就是你已经老了,痴呆了?” “你落得今日之地步,皆是你自作自受,被人揭穿罪行,却要不顾一切杀了别人,甚至连御史你都要杀,真是狂妄至极!不可理喻,骇人听闻!” 冯示宪听了,知道有东安郡王是力保贾宝玉的,今日他肯定杀不了贾宝玉了,只觉得胸口有一股恶念直冲脑门。 脑海中回想起此前的种种,怎么也想不到,局势会变成这样。 贾宝玉竟然设计了环环相扣的计谋,先是李代桃僵,用一个同名同姓的人,让他们误以为考场中的‘贾宝玉’就是他。 又故意在山间集会上放出风声,让他们以为贾宝玉中了他们的圈套,好麻痹他们。 而暗中,贾宝玉早就已经掌控了真凭实据,左吉右、周平、刘隐水这些原本该听从他之言的人,却成了指证他罪证的证人。 更早已知晓,他们调包考卷的事情,还有勾连串通众多考官的事情。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贾宝玉的算计当中,将他的一举一动都似乎算到了。 本想一杀了之,却突然又来了一个替其说话的郡王爷,像是早和其相熟。 这一刻,看着贾宝玉年轻的面容,冷静且沉稳,冯示宪越发觉得,贾宝玉就是天生的鬼怪。 一股恶念直上脑门,双眼通红,喘着粗气,撕心裂肺地大呼: “乱我大盛者,必贾宝玉也!” 说完,怒火攻心,昏死了过去,好在牟楠承一直搀扶着他,不至于让他栽倒下去。 穆仲仁则跟着讥笑: “可笑,无话可说了,竟然编织出这样一个无头无尾的理由来,昏死也好,免得再出丑!” “带下去,待上报皇上,自会有他的下场!” 众人听了这话,没人敢多想,毕竟今日看到的局面已经够刺激了,只当冯示宪彻底疯魔了。 贾宝玉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是妖怪? 随着东安郡王穆仲仁的入场,这场风波终于结束。 又因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梅节临郑蓬悠等人不敢迟疑,纷纷上书请奏此事,六百里加急送去京城,请靖元皇帝定夺。 第115章 前缘后果点醒祸由 随着冯示宪昏死,东安郡王穆仲仁控场,一场风云也算是彻底落下帷幕。 事后,那些围拢的考生,在贾宝玉等人的劝说下,也都纷纷散去,等待着靖元皇帝和朝廷最终的处置结果。 毕竟对于他们来说,今日可算是‘大获全胜’,不管如何,名单上的考生恐怕得全部剔除了,对于其他考生来说,将赢来更加公平的机会。 而随之而来的,则是贾宝玉名声再次传扬,这次不仅是士林中人听闻过他,就连坊间,也有了他的传闻。 对于贾宝玉在鹿鸣宴上智斗冯示宪的事情,还被改编成了戏文,说书人、戏院纷纷开讲、开演此等新故事,众人皆是津津乐道。 让贾宝玉获得名望的同时,也获得了大家的认可,他的名声似乎已经不仅仅局限于文坛士林。 客气送走了甄应嘉等人后,贾宝玉受穆仲仁之邀,来到了东安郡王府里做客。 看着东安郡王府低调却不失奢华的状况,贾宝玉暗自惊讶和感慨。 和甄家府邸宽大豪华比起来,贾宝玉觉得,东安郡王府更像是一个小府邸,而不是郡王府。 “今日多谢王爷,不然,晚辈真可能要被冯示宪这个疯子杀了,大恩大德,晚辈铭记于心。” 贾宝玉先是恭敬地向穆仲仁致谢行礼。 穆仲仁则笑着摆手: “都说了不用如此客气,老夫只是去收拾残局罢了,当时甄家老爷也在,定不可能让冯示宪得逞的。” “更别说,贾公子你曾指点过老夫,老夫应该回报你的。” 贾宝玉表面谦虚了一番,暗自庆幸,幸好他出了一个绝对,吸引了穆仲仁来找他,不然今日之事,恐怕没这么容易结束。 穆仲仁顺势说起了今日之事: “冯示宪真是不知死活,收买考官,操控乡试结果,事后竟然还不惜杀人,真是赶着去送死。” “皇上知晓后,定立马派人来押他回京砍头!” 贾宝玉接话: “他太过于自信,自以为没有破绽,须不知,一切皆被人看在眼里。” 说起这个,穆仲仁便夸赞道: “皆是贾公子你智谋超群,一件件事情,一个个证人,是冯示宪都没有想到的,他最后竟然还将你当做了妖怪,分明是他自己没有预料到而已。” 在文馆内,听到冯示宪说自己是妖怪时,贾宝玉内心多少有些膈应。 他确实称得上是‘怪’,毕竟是穿越而来的。 这时,又听穆仲仁突然话锋一转: “不过,有句话,老夫不知当讲不当讲?” 贾宝玉听得一激灵: “王爷但讲无妨。” 穆仲仁打量着他,轻叹: “贾公子生得风流俊俏,又颇有才智,可谓是当世奇才,只可惜,唯一一个不好,为何出生时,竟衔玉而生?” “历来只有神仙转世,英雄豪杰,方有此异象,可落到贾公子你身上,却是…唉,可惜……” 说到最后,穆仲仁显然不想直接说出来,似乎是怕贾宝玉面薄,听了不敢接受。 可贾宝玉两世为人,岂能听不懂穆仲仁的言外之意。 其实他也有些懊恼,为何贾家要故意将他衔玉而生的事情当做骄傲事迹到处乱传? 就算王夫人愚昧无知,贾政死板迂腐,可贾母不应该不清楚啊? 贾母可是贾家现存的定海神针,贾家目前唯一和国公沾边的就只有她了。 贾母历经风风雨雨,不可能不知,衔玉而生这样的异象,对于帝王来说,有多大的忌讳? 皱眉沉默了许久,回道: “王爷,说起此事我亦无法改变,毕竟天生带来的。” 穆仲仁叹了叹气: “按理,这样的事情,应该不外传才是,为何贵府还特意派人到处传扬,生怕他人不知晓一样?” 对于这个疑问,贾宝玉只得苦笑摇头,他也不明白为什么。 穆仲仁则紧皱眉头,接着说: “贵府老封君英明贤惠,有超品国公夫人诰命在身,常被宫内太妃、皇太后等召见。” “若贾公子你出生时,她得知了你口中衔玉的事情,定会及时封锁消息,不让人外传才是。” “可为何,如今传得到处都是,莫非老封君当时不知情?” 这话提醒了贾宝玉,让他脑海中突然灵光乍现,如同一道惊雷猛然炸裂,让他瞬间呆愣住了。 作为贾家的定海神针,贾母肯定不傻,而且很精明,甚至是老谋深算。 表面上贾代善只有两个嫡子,贾赦和贾政,一个嫡女贾敏,外加三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庶女。 这种情况,对于贾代善一个国公爷来说,简直是不可置信的。 作为儿子的贾赦和贾政都有庶出的儿子,贾代善一个国公只有嫡子,没有庶子,太不合常理了。 要么是贾母处理得非常妥当,让一众妾室不能生下儿子,只能生女儿,要么就是巧合。 贾宝玉当然更相信前者,如果是巧合,未免也太巧合了一些。 因此,贾母的精明和阴狠,是可以不用质疑的。 既然贾母如此精于算计,她不可能不知道,贾宝玉出生时,口中衔玉意味着什么。 如果被皇帝知晓,那就是灭族之祸害,更别说,贾家最开始支持的太子被靖元皇帝给弑杀了。 贾家为了不被清算,已经尽力低调行事了,贾赦、贾敬等人皆是纷纷藏拙,要么沉迷酒色,要么干脆去当道士,不问世事了。 这时候,突然崩出来一个出生时,口中衔玉的后代,这不是摆明了告诉皇帝,贾家出了一个‘妖孽’吗? 心狠手辣的贾母,为了保存贾家,该在贾宝玉出生时,就直接将其溺亡才是。 最不济,也应该如穆仲仁刚刚所言,立即封锁消息,甚至将接生的产婆等人灭口,严禁所有人外传此事。 可她不仅没有阻止人到处宣扬此事,而且还十分在意贾宝玉,以及他口中衔的玉。 这种举动,很是奇怪,非常不合常理。 原着中,‘贾宝玉’一有不顺心,就开始摔玉,贾母则一再顺从他,直道摔打什么都可以,唯独不能摔这玉。 眼下的贾宝玉,想到这些,便有了一些猜疑,莫非这其中还有什么别的说法? 比如,贾母当时确实封锁了消息,可事后有人说漏了嘴,亦或是被有心人故意散播了出去? 想挽救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将错就错? 可按照贾母心狠手辣的性格来看,如果真是这样,定然不会留贾宝玉的性命的,毕竟为保全贾家,杀死一个孙儿算不得什么。 可贾母并没有这么做,反而非常宠爱贾宝玉,也很在乎他的那块玉。 那么,难道真的是贾母老糊涂了? 并不认为衔玉而生,就会惹来皇帝的猜忌,反而认为贾宝玉是贾家的麒麟儿?是贾家的祥瑞之事?是值得称道的? 所以,这才到处传扬此事? 第116章 贾母是不是老糊涂 穆仲仁不经意间的提醒,让贾宝玉猛然发觉,自己衔玉而生这件事情,似乎还有更多隐情在其中。 思索了一番后,他大致得出了两个结论。 其一,贾母是故意让人将消息传出去的,至于目的,贾宝玉一时很难得知。 其二,贾母老糊涂了,不认为衔玉而生的消息,会招惹皇帝的猜忌,反而当做是贾家骄傲的事情,因而特意让人到处传扬。 两个猜疑,贾宝玉觉得都有可能。 毕竟贾母很多举动非常奇怪,到底是怎么回事,贾宝玉无法断定。 比如,贾母放着大房不关心,唯独宠信二房,将荣禧堂给了二房,家中管家权也给了二房。 在这个极为重视嫡庶长幼之分的时代,贾母的这种举措,让人很难理解。 又比如,贾母放着贾琏这样的嫡长孙不重视,偏偏宠溺贾宝玉这个嫡次孙,非常不合常理。 想到这些,贾宝玉脑海中如同一团浆糊,眼前似乎有很多谜团在等着他去解开。 轻轻晃了晃脑袋后,一些杂绪被抛开了,思绪逐渐恢复。 见穆仲仁正盯着自己,便告罪: “王爷恕罪,晚辈一时想得杂了,竟未曾及时回应,望王爷宽恕。” 穆仲仁笑着说道: “贾公子不必如此,老夫其实也想不明白…更别说贾公子你身在局中了,慢慢想,老夫以为,你能得到答案的!” 听了这话,贾宝玉下意识反问: “我可以得到答案吗?” 穆仲仁神秘一笑,显得高深莫测地回道: “有时候答案其实很简单,只不过,我们通常会联想很多很多,想得非常的复杂。” “答案或许早就在你心里了,只是你并没有发觉而已。” 这话说得莫名也很玄乎,让贾宝玉听得颇为茫然,仍旧茫无头绪。 穆仲仁却不再多说,挥手道: “好了,贾公子可回去慢慢想,老夫就不挽留了,若有什么需求,只管来找老夫,老夫定尽力所能及的帮助。” 眼见他竟然下了逐客令,贾宝玉愣住了。 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急忙起身,恭敬行礼: “如此,多谢王爷款待,叨扰了,晚辈告辞。” 说完,便离开了。 穆仲仁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微微轻叹: “唉,可惜了,如此资质才能,却偏偏衔玉而生,这辈子恐怕只能做一世的富贵闲人咯……” …… 穆仲仁的自言自语,贾宝玉自然是听不到了,从出了东安郡王府开始,他就开始了脑海风暴。 回想起他从出生以来的种种事情。 如果说,贾母是故意将他衔玉而生的消息传扬出去的,那么从他周岁时抓到书本,到他南下读书,贾母应该会有所反应。 按照原着,贾母将‘贾宝玉’当做了心头肉,出生没多久,就养在了自己身边,心疼宠溺不已。 如果是这样,贾宝玉提出南下读书,按理贾母不应该同意才是。 毕竟贾宝玉当时不过五岁,就算显露出了一些聪明才智,又表现出对读书考功名的兴趣,以及强烈的上进心。 贾母也绝不会放心他南下读书的,定会将他养在身边,在京城应考。 可贾母最终却同意了他南下,这个态度,和原着里的情况似乎不同了。 如果贾母没有老糊涂,那么她就应该知道,衔玉而生的贾宝玉,只能当一世富贵闲人,此后休想出人头地。 但从原着中可以看出,贾母对‘贾宝玉’是寄予厚望的,是希望‘贾宝玉’可以肩负起贾家复兴的重担。 如果她没有老糊涂,就应该直接放弃‘贾宝玉’,宠溺其他的孙儿才对。 比如长子长孙贾琏,即便不重视贾琏,也还有曾长孙贾兰,贾兰比贾宝玉也不过小三岁而已,嫡次子贾政的长孙,比贾宝玉应该更受到贾母重视才对。 综上,贾宝玉得出了一个推断。 首先,贾母如果没有老糊涂,在明知贾宝玉‘衔玉而生’对贾家不利,还肯定会被皇帝忌惮的情况下。 她依旧选择宠溺贾宝玉,而且对贾宝玉寄予厚望,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衔玉而生或许还有什么别的说法。 她不怕皇帝忌惮此事,更相信贾宝玉会成为携贾家复兴之人! 其次,如果贾母真是老糊涂了,不认为衔玉而生的事情,会被皇帝所忌惮,所以大肆传扬此事。 那么,她就更不应该同意贾宝玉在五岁时就南下读书。 因为她知道,贾宝玉是祥瑞化身,未来会有大作为的,只有养在身边,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现实的情况是,在贾宝玉五岁时,贾母同意了他南下读书。 由此可以推翻一个结论,就是贾母老糊涂了。 很显然,贾母并未有老糊涂,相反,随着年龄越大,越是看得通透明白。 也就有了最终的定论,衔玉而生,隐藏了别的说法。 虽然贾宝玉现在还不知道,这个说法到底是什么,不过,他已经可以确定,他身上肩负的东西,似乎在无形之中,又变多了一些。 …… …… 御史行馆。 贾宝玉再次来到这里,专门来感谢郑蓬悠。 在文馆中时,郑蓬悠用身体挡在他面前,可谓是死保他,甚至不惜牺牲自己,都要保全贾宝玉。 这让贾宝玉很是感激的同时,也有些疑惑不解。 毕竟他和郑蓬悠非亲非故,两人相识也不过数面而已,这样的交情,远没有达到拼死保护的地步。 贾宝玉认为,就算他是郑蓬悠的儿子,恐怕也不至于如此保护他? 更重要的是,贾宝玉发现,当时郑蓬悠对他的称呼都变了。 “御史大人,多谢你前番的拼命维护,晚生无以为报,此后只要用得到晚身上的地方,御史大人尽管提及就是。” 见到郑蓬悠后,贾宝玉恭敬地朝着他行礼答谢。 郑蓬悠则双手搀扶着,笑道: “贾公子言重,我只不过是为了自身的职责,我身为御史,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罪犯,杀害无辜者!” 这个解释显得很苍白,贾宝玉记得,当时郑蓬悠都说出了,想杀贾宝玉,得从他身上踏过去的话来。 能说出这样的话,可不是一般的关系,就算是至亲之人,未必都说得出来。 未此,贾宝玉再三答谢,又试探了一句: “晚生和御史大人非亲非故,何德何能,能让御史大人您如此力保,真是惭愧。” 第117章 幕后有自己人帮扶 面对贾宝玉的试探,郑蓬悠显得云淡风轻: “当时的情况,我知道,必然要站出来维护正义,冯示宪已经疯魔了,他已经不顾一切规矩,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样一个罪犯拿起屠刀杀人,我必须要制止,哪怕是身死!” 贾宝玉明白,这个回答,绝非冯示宪真正的心思,可他还是肃然起敬,再次行礼: “御史大人真是高风亮节,晚生敬佩不已,若大盛朝多几个您这样的御史,何愁国力不强,民不富庶?” 郑蓬悠则摆了摆手: “贾公子言重了,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不值得称道,倒是贾公子你,以一介举人身份,扳倒了冯示宪这个封疆大吏,真是了不得!” “今日过后,贾公子之名,定将传遍大江南北,他日必将扬名立万,成为一个人人景仰的大人物。” 最后的话,似乎意有所指,贾宝玉听得眉头微皱。 郑蓬悠似乎也明白了什么,急忙转移话题: “不说这个了,贾公子,眼下我已经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地上奏给了皇上,想来最多不出五日,必有圣旨降临。” “冯示宪这个节度使,也算是彻底垮台了,他南下之前,肯定怎么也没预料到,南下赴任将是他的坟墓所在。” 说着,眼神微亮,看着贾宝玉: “他更没预料到,会碰到贾公子你这个最大的劲敌,一个封疆大吏,却被一个十一二岁的公子给扳倒了,此番定将传扬后世。” 贾宝玉听得微微脸红: “御史大人说笑了,其实若不是冯示宪主动来招惹我,我也不会谋划这些事情。” 说起这个,郑蓬悠也跟着轻叹了起来,贾宝玉明明只是一个有点名气的神童,可却被冯示宪一个节度使给盯上了。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贾宝玉‘衔玉而生’,惹来冯示宪忌惮,更想着打压贾宝玉,来讨好当今皇帝。 郑蓬悠知道,冯示宪不会是第一个有如此想法的大臣,此后还会有源源不断地人借‘衔玉而生’生事,甚至是毫无理由地针对贾宝玉。 可‘衔玉而生’是天生就有的,贾宝玉也无法阻止,郑蓬悠便不由为其感到担忧。 就算明年可中进士,贾宝玉入仕途以后,怕是会有连绵不断的麻烦在等着他啊。 …… 离开了御史行馆后,贾宝玉又去见了这次乡试的正主考官梅节临。 在乡试前,贾宝玉接到了他舅舅王子腾写给他的信,信中提醒,梅节临和薛家有所关联,又暗示他,可以去拜访梅节临。 所以,在确定无人知晓的情况下,贾宝玉偷偷去拜见过了梅节临一次。 再次见到梅节临时,贾宝玉颇为恭敬和感激: “梅大人,学生多谢您这次的抬举和帮助,若非如此,学生此番恐难以得中。” 作为本次乡试的‘总裁’,梅节临算是贾宝玉这个中举的举子的座师。 梅节临则笑着摆手: “二公子不必客气,我们梅家深受薛公之恩情,而贵府和薛家又是至交,帮助二公子,也算是间接还薛公之大恩了。” 听他说起这个,贾宝玉眉头微皱,反问: “梅大人,此前学生不敢多向您询问,恕学生冒犯,这薛公与贵家是什么关系?” 梅节临笑呵呵地回道: “二公子有所不知,当年太祖皇帝十分信任薛公,可谓是太祖皇帝身边最重视的谋臣,乃左膀右臂之心腹。” “虽然官职只是中书舍人,可每日皆在太祖皇帝面前商议朝廷,很多政令、文书皆是薛公替太祖皇帝起草的。” “当时,只要薛公举荐的人,必然受太祖皇帝重视,我之祖父,就是受了薛公的提携恩情,后官拜内阁大学士。” “此恩情,我们一家世代铭记,不敢忘怀。” 贾宝玉听后,满心惊诧。 按照梅节临所言,薛公竟然如此受盛太祖重视,他推荐的人,最后竟然可成内阁阁老? 此前贾宝玉一直有一个疑惑,金陵四大家族,贾、史、王三家,皆是勋贵之家,分别是国公、侯府、伯府。 偏偏薛家不是,薛公也只是正五品官衔的中书舍人,这种身份,和其他三家差距甚大,为何薛家可以和其他三并列? 四王八公集团中,肯定不乏勋贵,也肯定有从金陵起势的人家,其他三家就算要凑一个四大家族,也应该挑选一个勋贵之家。 直到此刻,贾宝玉才算明白过来,薛公虽官职低,可深受盛太祖信任,常在盛太祖身边听命,正是贾、史、王三家所缺失的。 “不得不说,二公子真是足智多谋,让本官惊叹不已,若非亲眼目睹,是万万不敢相信的。” 就在贾宝玉暗自思忖之时,梅节临又赞叹了一句。 贾宝玉清醒了过来,急忙回应: “梅大人言重,若非梅大人的帮助,学生如何能够扳倒冯示宪。” 原来,贾宝玉在乡试前拜见过梅节临一次,特意将冯示宪准备操控乡试结果的事情告知给了梅节临听。 梅节临当时听得很是愤怒,当即便表态,一定要揭露。 贾宝玉则顺势将他的想法说了出来。 既然冯示宪要徇私舞弊,肯定会买通考官,梅节临只需暗中观察,收集证据即可。 这也是为何,在文馆中,梅节临可以当场指出,包括谭梧彦在内的众多考官已经被冯示宪收买了的缘故。 “二公子太谦虚了,说实话,今日之事,我到现在都还是胆战心惊的,亦有些不解。” “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二公子如何得知那些考卷是被调包过的?还有周平和牟楠承会面时,二公子你在场吗?怎么可以清楚知道他们的对话?” 贾宝玉听后,眼底闪过几分精芒,斟酌片刻,回道: “学生之所以确定那些考卷被调包过,是因为学生见过周平、刘隐水等人的考卷,并且记了下来,况且只需要记破题承题部分即可。” “既然冯示宪想要作弊,必然会对考卷东手脚。” “因而,当看到那些被拿出来当做是真考卷的假考卷时,学生一眼就认了出来,因而才有后来的质问。” 有通灵宝玉在,贾宝玉根本不用记,只需要轻轻扫描一遍即可全部记下,旁人还无从察觉。 “至于知道周平和牟楠承会面时说的话,那就太简单了,只需有人偷听来就行。” “我再按照偷听的话,现编一些对话即可,反正就算是他们两个自己,也未必知道当时说的话。” 听到这里,梅节临不由称赞: “二公子果然是聪明才智,人中龙凤。” 在梅节临看来,仅能够记住那些考生的考卷,就已经很了不得了,更别说还能将其联系在一起,组成了一连串的证词,太令人惊叹了。 贾宝玉再次谦虚几句,便转移话题: “梅大人,不知出了这样的事情,今年乡试会是怎样收场?” 第118章 终落幕欲回京 听到贾宝玉询问有关今年乡试最终结果,梅节临略微思索了一会,说道: “无非就两种结果,其一,此前考过的还算数,只将那些舞弊的考生剔除,再重新阅卷,从落榜考生中补充进来。” “其二,此前的结果通通作废,所有考生皆重新再考一次。” 贾宝玉听后,微微点头,又问: “若是如此,梅大人您觉得,哪一种可能更大一些?” 梅节临回道: “重新组织乡试科考,需要耗费很长时间,等再次考完,怕是得冬月才能放榜。” “明年春闱开考的时间在二月中旬,如果延期到冬月才放榜,恐怕会有举人赶不上明年的春闱。” “故而,我推断,应该会以补位的方式为主,当然也不排除所有人皆要重考。” 说着,看向贾宝玉: “不管如何,二公子做好准备就是。” 贾宝玉重重点头: “梅大人放心,学生必将做好万全准备。” 见他不卑不亢,不急不燥,似乎胸有成竹,梅节临面露几分欣慰,笑道: “好,如此才好,想来即便重考,解元也是二公子你的。” 一说起解元的名头,贾宝玉便问: “梅大人,学生的考卷,可是您亲自举荐的?” 贾宝玉对自己的制艺水平有自知之明,中举问题不大,但若说拿下头名解元,还是有些虚,毕竟科场中,聪明绝顶的人太多,他不觉得自己有中解元的本事。 因此,当得知自己是头名解元时,贾宝玉多为不相信,同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梅节临暗中使力了。 对此,梅节临也坦然承认了: “其实能够中举的文章,差距并不是很大,多数情况,更多的还是看考官们的喜好。” “既然如此,推举谁的文章不是推举,二公子既是自己人,我又何必舍近求远?去推举别人的考卷?” 原来,贾宝玉的那份卷子,其实就是梅节临特意挑选出来的,至于梅节临为何知道糊名且重新誊写过的卷子是贾宝玉的,看看谭梧彦是如何确定‘贾宝玉’的卷子就知道了。 只需事先想一个暗号,再在卷中展示出来,即便是重新誊写过,梅节临也能一眼看出,哪一张考卷就是贾宝玉的。 而听到梅节临承认后,贾宝玉忍不住叹了叹气,算是更加明白科场之残酷了。 …… …… 正如梅节临所言,五日之后,也就是九月二十一,圣旨到来,革除了包括冯示宪在内的所有参与乡试舞弊的官员,等待押送回京。 同时让布政司、按察司、以及江南道巡按御史、监察御史等,以最快的速度查清楚到底有多少考生涉及舞弊。 而乡试的结果,将由现存的考官重新阅卷,在剔除了那些以作弊上榜的考生后,在落榜考生中,重新补全榜单。 这个消息,让贾宝玉大松一口气的同时,已经开始准备回京的事宜了。 同时也多了一个重任,邀请薛家一同上京! 此前贾宝玉就有些担心,在薛蟠没有打死人的情况下,薛家还有必要上京吗? 对此,贾宝玉便有了一个新的目标,定要邀请薛家上京而去,不然大观园里少了宝姐姐,那就不好了。 更别说,和薛宝钗相见多次后,贾宝玉内心已经有了一道身影,既然喜欢,自然不能放弃。 于是,带着礼品再次来到薛家拜访,而这次,他更显得底气十足了。 薛家也一直在关注着乡试的事情,尤其是放榜后,薛蟠更是亲自去看了榜。 最开始,得知贾宝玉没在榜上时,薛蟠还特别失落,甚至去买醉。 后来在薛宝钗的劝慰下,这才稍稍好受了一些。 放榜后的第二天,薛蟠去了贡院外,看了一场热闹,同时也得到了不少情况。 首先,贾宝玉根本就没有落榜,不仅没有落榜,而且还是头名解元! 当时听到这个结果时,薛蟠满是不可置信,再三确认后,这才惊喜万分,就像是他自己中举一样。 后来又得知,贾宝玉带领众多考生大闹鹿鸣宴,扳倒了冯示宪这个节度使,薛蟠只听得热血沸腾,恨不得当时他也在场。 只可惜,他无功名在身,当时文馆里局势微妙,他自然无法进入,只能在外头等待结果。 待最终结果出来时,薛蟠高兴得直拍手掌,又想找贾宝玉说话,只是当时人太多,而且贾宝玉还要规劝众人离开,所以薛蟠后来也没见到他。 不过,对于薛蟠来说,已经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了,眼看着众人簇拥着贾宝玉,笑的嘴都合不拢了。 本想着待众人都散了,他再去找贾宝玉,可没想到,贾宝玉却跟着东安郡王离开了。 薛蟠无奈,知道这日是再难和贾宝玉相见了,便先回去告知了薛宝钗消息。 他本以为,薛宝钗听到消息后,会和他一样高兴,可薛宝钗的反应很是平静,似乎早就知道结果了一样。 最后,薛蟠只得自己在院中‘狂欢’了一番,算是替贾宝玉感到高兴。 这时,确定乡试不再重考,只是顺延名次,补录考生名单后,贾宝玉便再次来到了薛家。 这次,他来的身份,多了一个解元的名头,底气更足了。 “我的儿啊,快让姨母好生瞧瞧,今科解元郎到底长什么样了!” 刚进客厅,薛姨妈便激动地拉着贾宝玉的手,仔细地端详着贾宝玉。 薛宝钗也是如此,自贾宝玉进来,杏眸里的目光就一直在贾宝玉身上,眼底闪着仰慕、思念等意味。 贾宝玉先客气地回应了薛姨妈许多话,又急忙看向了薛宝钗,内心一阵轻跳,眼底下意识闪过几分感激和傲娇神色。 之所以感激薛宝钗,是因为李代桃僵的良策,正是薛宝钗替他想出来的。 仅此一策,已经足够让贾宝玉轻松规避了风险,就算没有舞弊案,贾宝玉也是头名解元。 感受到贾宝玉的目光投来,薛宝钗芳心微颤,落落大方地回望一眼,霎时间四目相接,再难分离。 这一刻,二人情意不经意流露出来,已经不用言语来表达,皆互相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薛宝钗只觉得内心有一只小鹿在乱撞着,带着丝丝酥麻,还有几分甜蜜,让她瞬间沉浸其中,难以自拔。 第119章 情到浓时自然甜 虽然和贾宝玉见面不多,可从初次见到贾宝玉开始,薛宝钗就已经方寸大乱。 自那以后,只要空闲下来,脑海中就会不自然地浮现出一个俊雅飘逸,气质独特的身影,而这个身影自然就是贾宝玉。 身处闺阁中的她,平日里见过的男子本就不多,年轻男子就更少了。 贾宝玉的出现,如同让她瞬间看到了神仙郎君一般,一下子就打开了眼界,对她的冲击力不可谓不大。 更别说,贾宝玉努力读书,重仕途经济,非常符合她从小的观念,如此又岂能不让她心动。 以至于,每时每刻都想着,多了解贾宝玉,也很想知道,贾宝玉都在做什么。 后来得知贾宝玉竟然有意开书档,她便第一时间想到,要帮助贾宝玉。 后来贾宝玉提出的种种开店举措,让她惊为天人,便更为上心了,竟比她们薛家的生意还要重视几分。 又得知贾宝玉因乡试落榜之事发愁,苦思冥想,替他想着良策。 皇天不负有心人,薛宝钗总算是想到了好的应对之法,就在贾宝玉第二次来薛家时,将良策献于他。 而结果也不出她意料,贾宝玉不仅高中,而且中了头名解元! 这让薛宝钗内心激动不已,同时也颇感骄傲。 心上郎君采用了她的良策,规避风险,得中解元,这种非常玄妙的感觉,恐难以用言语来形容,唯有她自己清楚。 而表现出来的,就是贾宝玉此时到来,她的芳心就一直在轻跳,心底涌现出了各种各样的心绪,有激动,也有甜蜜,更有说不出的感触。 随着贾宝玉的目光望来,她瞬间便沉浸在了其中,难以自拔了。 还是一旁的薛姨妈看出了什么,笑呵呵地说起了话提醒二人,才让二人如触电一般,各自分离目光。 薛宝钗粉脸霎时通红,内心跳动得更快了,一阵悸动从心底涌出。 而贾宝玉也没好到哪里去,眼前人就是心上人,若说没有其他念想,那是假的。 好在他还有一些理智,记得此来的目的,暗暗稳了稳心神,强忍着不去看薛宝钗,向薛姨妈提议: “姨母,您也多年未去我们家做客了,不如今岁去我家走动走动,一来见见我母亲,二来也可陪同外甥我一起上京,三来外甥想好好招待您一番。” 薛姨妈听了,满是笑容: “好,好,好啊,难得我的儿有如此孝心,姨母若是不答应,那才是罪过!” 眼见薛姨妈答应得如此爽快,贾宝玉都愣住了,下意识回望了薛宝钗一眼。 只见薛宝钗粉脸微红,面露几分娇羞,轻轻抿着樱唇,微垂螓首,竟是有些害羞了? 见她如此,贾宝玉怦然心动,只因带着几分羞赧的薛宝钗,更添几分美态! 同时也瞬间明白,薛姨妈为何回答的如此爽快了,定然是此前他的提议奏效了,薛宝钗向薛姨妈说起过上京的事情。 “我的儿,如今你已高中解元,不用再着急用功,不妨在我们家多住几日,也好陪陪姨母如何?” 薛姨妈满脸慈爱欣慰,小心询问着,似乎生怕贾宝玉拒绝。 贾宝玉惊醒过来,急忙点头: “自当如此,不过,还请姨母早些做准备,家中催的急,怕是不日就得动身。” 薛姨妈伸手摸了摸他的手臂,心疼道: “我的儿为了考举人,苦读多年,早已消瘦了,何来如此着急回京,照我说,就该先休养半月,再动身也不迟。” 贾宝玉则回道: “姨母恕罪,家中老太太、太太早就送来信,让我及早回京,我亦思念她们,早些动身也好。” 薛姨妈听了,唏嘘了一番,又看向了薛宝钗,似乎在寻求她的意见。 此时薛宝钗脸上的红霞似乎消散了一些,可依旧看得出有几分羞赧,回应: “娘,既然宝兄弟如此说了,那就早些动身……” 这话一出,薛姨妈自当再不多说,拉着贾宝玉说起了其他事情来。 说了足足有一个时辰,方罢。 午后,薛家客房。 房中仅贾宝玉和薛宝钗二人,丫鬟们似乎都已经退下。 刚刚在前厅,二人眉目传情,似有说不完的话,可碍于还有薛姨妈等人在场,两人皆只能克制住心中情绪。 眼下二人独处一室了,倒不知该说什么了,屋中一时有些沉寂。 “宝姐姐。” “宝兄弟……” 倏然间,两人竟同时开口。 目光瞬间相交,又分离开,只见贾宝玉满是笑意,朝着薛宝钗作揖: “宝姐姐,你先说。” 薛宝钗莞尔一笑,抿了抿嘴,回道: “宝兄弟,恭喜高中头名解元,得尝所愿!” 贾宝玉听得心中惊跳,痴愣地凝视着她: “一切都得感激宝姐姐你才是,若非你的良策,我如何能够得中。” 感受到贾宝玉炽热的目光,薛宝钗芳心微酥,轻吐兰息,回望了他一眼后,下意识轻道: “只要能让你考中即可……” 说话间,贾宝玉缓缓来到她身边,二人距离只差几寸而已了,几乎是靠在了一起。 薛宝钗终究是女儿家,眼看着贾宝玉靠过来,下意识娇羞着背了过去,不过却也没有抗拒他的靠近。 “宝姐姐,你早跟姨母提及上京事情了?” 贾宝玉轻柔问了一句。 薛宝钗回首,注视他一眼,羞赧颔首,并不解释。 贾宝玉则顺势拉过她的手: “太好了,我就知道,宝姐姐你定不会拒绝我的好意,待回到家中,我定好好招待。” 突然被贾宝玉抓住了手,薛宝钗内心一阵大跳,身子都有些僵硬了,可很快一阵柔情蜜意从心底直冲而上,便再无僵硬,只有甜蜜。 又听贾宝玉说起回京后的事情,薛宝钗杏眸微亮,凝视着眼前的俊美郎君,一时竟然彻底沉浸于眼前的温柔之中。 突然又想到什么,试探道: “可是我们家终究在南边,最多住一个月,便会回来的……” 话还没说完,就见贾宝玉紧握她的手,坚定地说道: “不然,我定不会让姨母和宝姐姐你回来的。” 这话的言外之意,其实已经很明显了,薛宝钗又是聪慧之人,如何听不出来贾宝玉的心思。 杏眸一阵微闪,心口顿时一甜,下意识轻唤一声: “宝玉……” 贾宝玉则柔声回应: “宝钗……” 第120章 莫失莫忘 仙寿恒昌 自贾宝玉表明心意后,薛宝钗对其更为上心了,每晚皆要看着他入睡,方安心去睡。 二人每日也多为形影不离,要么一起谈天论地,要么一同游园玩乐,极为高兴和欢乐。 就这样,贾宝玉在薛家住了有七天,这日,乡试重新放榜,贾宝玉依旧是解元,报喜的衙差得知他在薛家,便敲锣打鼓地来到了薛家。 这让薛姨妈开心不已,大方地赏了那些报喜的人,又直夸贾宝玉如何如何好,少不得一番夸赞客套。 既然已经结果已经定下,就可以动身了,贾宝玉便立马提醒薛姨妈,薛姨妈则笑着回应不日就上京,早些时候,薛宝钗就向她提及过此事。 是夜。 客房中,贾宝玉和薛宝钗二人几乎挨坐在一块。 “宝玉,明日便要动身,你可安排好了?” 只见薛宝钗杏眸明亮,凝视着贾宝玉问道。 贾宝玉闻着一股淡淡的香味,看着她那绝美容颜,一阵安宁,下意识拉过她的玉手,轻轻握了握后,面露几分惬意: “自然都安排好了,其实早在一个月前,我就已经让她们准备行囊了,有些大件的物品早已先上路了。” 薛宝钗听了,微惊: “为何如此?” 贾宝玉脸色逐渐变得有些凝重,轻叹: “早些时候,老太太、太太来信,告知我,不论中不中,都要回京了,所以我就早早让她们准备行囊,一些不常用的,便让人先带回去。” 眼看着贾宝玉神色不对,薛宝钗内心跟着一紧,秀眉微蹙: “如此说来,此科若是不中,你得回京再应考?” 贾宝玉回道: “今年是我最后的机会,如果再不中,我就明白,科举之路肯定是行不通的,只能另谋他路!” 说到这里,贾宝玉拉着她的手置于二人之中,笑道: “不过,我有宝姐姐你的良策相助,如今高中,自然就没这个烦恼了。” 说话间,薛宝钗感受到他星眸中,皆是闪亮之光,芳心微颤,微微低头: “我有良策,也得宝玉你自己有实学……” 话没说完,薛宝钗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霎时变得有些惊忧: “宝玉,乡试是用了计策过了,可接下来的会试该怎么办?” “他们多番阻拦,却仍旧让你中了解元,会试时,恐怕会更加不让你中了,又该如何?” 说到最后,薛宝钗眉宇间,竟出现了几分阴霾,看得出来,她对贾宝玉的事情,非常重视。 贾宝玉感受到她玉手都在微微颤抖,眼中皆是担忧,心疼不已,轻柔地捏了捏手心,又注视着她: “宝姐姐不必担心,你不对我说过嘛,有志者事竟成,再艰难的事情,也能够垮过去。” “我相信,既然乡试他们无法阻拦我,那么会试也一定无法阻拦,宝姐姐,你且看着便是!” 听着他自信之言,以及表露出对自己的情意,薛宝钗内心一甜,倒也不再那么担忧,暂且将忧虑放下。 又暗暗想着,倘若他不是衔玉而生该多好,不然也不会惹来如此多的忌惮了。 为了避免众人太过于在意贾宝玉的‘衔玉而生’,薛宝钗特意撰写了一篇文章刊登在了最新一期的《议林》杂志上,并且延后至乡试放榜之后再发行。 她明白,贾宝玉之所以被人针对,主要缘故还是因为‘衔玉而生’,外加‘神童’之名叠加,更惹人忌惮。 所以,亲自撰写了贾宝玉的一些真实事迹发表出来。 文中提到贾宝玉能够成为神童,最重要的还是后天的努力,并非大家所想的那样,是什么神人转世。 又列举了贾宝玉奋发读书的种种实际情况,以及一些贾宝玉和常人都有过的‘糗事’,还有三年前乡试落榜的事情。 文章末尾,薛宝钗还特意提出疑问,如果贾宝玉真是神人转世,为何还要如此努力读书?为何三年前的乡试他会落榜?又为何他没有神仙法术? 更重要的是,大家只是听闻贾宝玉‘衔玉而生’而已,并未亲眼所见,谁知道这是不是讹传? 薛宝钗相信,看过这篇文章的人,多半会抛却贾宝玉‘衔玉而生’的观念,将他当做一个‘正常人’来看待。 此时一想到那块玉,薛宝钗倒突然内心一动,凝视贾宝玉: “宝玉,一直听你出生时就有玉,可拿来给我看看?” 贾宝玉听了,笑道: “不过就是一块顽石,没什么的,不过,既然宝姐姐要看,自当没问题。” 说着,在身上摸索了一阵,便拿出了一块通体碧玉的玉来,只见约摸三指大小,上面还刻有字。 薛宝钗小心翼翼接过,仔细地端详,不由称赞: “不愧是是天生之物,竟如此通灵碧透,这上面的字,是早就有的吗?” 贾宝玉微微摇头: “我亦不知,许是后来找人刻的。” 薛宝钗突然想到了什么,微微蹙眉: “对了,我听娘说过,你这玉被做成了项圈,随身带着脖子上,为何只剩玉了?项圈呢?” 贾宝玉轻叹: “宝姐姐,你也知道,这玉是随我一起出生的,这样的事情,本就是遭人忌惮的,所以南下后,我就特意将玉从项圈上拿了下来,也从不轻易拿给别人看。” 这话让薛宝钗听得既不安又甜蜜。 不安自然是因为贾宝玉的‘衔玉而生’,甜蜜则是因为贾宝玉说不轻易将玉拿出来示人,可她一提要看,却毫不犹豫地拿出来给她看。 默默凝视了贾宝玉一会后,薛宝钗粉脸微红,又拿着玉仔细看了起来,见上面有八个字,念道: “莫失莫忘,仙寿恒昌。” 念完后痴愣了,过了好一会,望着贾宝玉: “宝玉,这字定是后来刻上的。” 贾宝玉听后,一惊: “宝姐姐,这话怎讲?” 薛宝钗先将玉置于手心,紧紧攥着,凝视着贾宝玉解释: “这句话表面看起来没什么,可仔细一想就不对,莫失莫忘,似乎在提醒你,不要忘却什么。” “仙寿恒昌,表面是祝愿你长寿,其实暗暗思索,似乎另外他意啊!” 贾宝玉听到这里,突然内心发毛,面露几分惊骇: “宝姐姐,你是说这八个字,隐藏着别的含义?” 薛宝钗轻轻摇头: “我只是如此猜测,具体是不是这样,还不清楚。” “二则,你衔此玉而生,本就遭人忌惮,还刻意刻上了这八个吉祥字样,太过于显眼了…” 第121章 不离不弃 芳龄永继 薛宝钗的推测,和贾宝玉此前所想很有相通之处。 贾母并未老糊涂,既然知道衔玉而生,必然遭到忌惮,若被皇帝知晓,还会有抄家灭族的可能, 可贾母却仍旧放任消息传扬出去,定有不为人知的隐情。 眼下薛宝钗的发现,更是验证了贾宝玉的推测。 一时间,贾宝玉恨不得立马回到京城,当面询问贾母,到底怎么回事。 薛宝钗见他似乎愣住了,主动拉过他的手,将玉还给了他,轻声安抚: “宝玉,既然已经如此,就无法改变,或许回府有人知道什么,你不妨回去问问,便会知晓。” 感受到她玉手传来的柔软触感,贾宝玉内心微动,接过玉后,下意识紧紧握住不放了。 薛宝钗脸色霎时通红,轻轻娇呼: “宝玉…你抓得太紧了,快松开些……” 贾宝玉这才知道自己一时太用力,竟握得太紧了,急忙松开,又赔罪: “好姐姐勿怪,我……” 说到最后,贾宝玉自己也难以启齿了。 薛宝钗羞红了脸,娇嗔了他一眼: “明日就要启程动身了,宝玉,你还是早些休息。” 说罢,便起身离开,走得还有些着急。 眼看着薛宝钗突然走了,贾宝玉倒微微有些失落,不过想到,明日之后还会再见,也就不再纠结,安稳去休息了。 倒是薛宝钗,迈着莲步快速离开后,在游廊上扶着一根柱子,大喘着兰息。 刚刚的一瞬间,她感受到了贾宝玉的冲动,让她突然间有些惊慌,所以才不敢继续呆下去了。 虽然内心早已接受了贾宝玉,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薛宝钗是个大家闺秀,自然恪守礼制。 二人独处,又拉着手,已经是她能接受最亲密的举动,若再亲密自然不行的。 加上眼下已经是夜晚,她亦早知道男女之情,如何还敢再呆下去。 轻扶着柱子,轻拍自己胸脯后,薛宝钗倒暗暗有些后悔,也不知她刚刚突然离开,贾宝玉会不会因此而失落,或是恼怒于她? “小姐,小姐……” 就在这时,莺儿来到了她身边,小声轻唤。 薛宝钗回过神来,见是自己的贴身丫鬟,便让她搀扶着离开。 可刚走没多远,就见薛姨妈身边的丫鬟同喜前来通禀: “姑娘,太太找你呢。” 一听是薛姨妈找自己,薛宝钗满是惊疑,这会时辰不早了,薛姨妈唤她做什么? 不过她也只是有这么一个疑问而已,并未迟疑,跟着同喜去了正房见薛姨妈。 正房中,薛姨妈只着了内衣,看样子,是准备睡觉了的。 薛宝钗进来后,便问: “娘,您怎得还未睡下?” 薛姨妈拉着她,坐了下来,仔细打量着,微微轻叹: “吾家有女初长成,我的宝丫头如今也成大姑娘了。” 这话让薛宝钗听得不由心跳加速,脸色微红,羞赧着回应: “娘,您说什么呢。” 薛姨妈紧攥着她的柔荑,盯着她说道: “咱们薛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自你爹去世,生意越发凋落,外头那些总管、管事、掌柜、伙计等人,皆欺为娘不过一后院妇人,多有欺瞒,各处亏空也越发多了。” “若非这些年,还有你帮着为娘,不知是怎样的光景。” 说到最后,薛姨妈情绪有些低落。 薛宝钗则急忙安抚: “娘,您别多想,待哥哥成家,自会替你分忧的。” 薛姨妈轻轻摇头: “唉,你哥哥怕是指望不上了,也怪我,太宠他了,到如今还是一个浪荡子。” 说着,再次紧紧地看着薛宝钗: “你贾家姨母早有信来,询问我有关宝玉的情况,也再三邀请我们一家去贾家做客。” “恰巧,你也有这个心思,为娘便想着,咱们干脆在京城落脚算了。” “一则,京城里有你姨父姨母,舅父舅母在,可好好管教管教你哥哥,至少让他有个怕处。” “二则,各处生意也该好好理顺理顺了,那些不中用的,都放弃好了,此后有你姨父舅父威名在,也不怕有人欺我们孤儿寡母的。” 说到这里,薛姨妈忍不住伸手,抚摸着薛宝钗的秀发,满脸欣慰: “三则,你姨母在信中暗示过我,问你可有意嫁给宝玉?” 这话一出,薛宝钗内心惊跳不已,惊愕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过了好一会,都没反应过来。 她是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听到这样的消息。 薛姨妈见她如此,笑道: “你不必如此惊讶,其实你姨母早些年就有此想法,只因那时你们还太小,说婚事未免太早。” “如今却不同了,再过两年,你便十五了,到了出阁年龄,此时提一提自然是最好不过。” “宝玉一表人才,深得你姨母,以及贾家老太太喜爱,如今又高中解元,他日必将是有大作为的,这样的好良配,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呢。” “你和宝玉又是亲姨表姐弟,若能结亲,那就是亲上加亲,岂非良缘?” 薛宝钗越听越羞赧,到最后竟全然低下头首来,一句话也不敢接了。 知女莫若母,见她如此,薛姨妈岂能猜不到她的心思,接着笑道: “虽说宝玉才和你见过几面,可你们两个一见面,就似乎分不开了,为娘可看在眼里的。” “刚刚你才从宝玉房中出来可是?” 薛宝钗毕竟是闺阁小姐,听到薛姨妈如此露骨直白的询问,很是羞耻,忍不住别开脸辩解: “娘,您想哪里去了,我只是和他说说话而已……” 薛姨妈满脸欣慰笑意: “我知道,为娘是过来人,岂会看不出来?” 这话一出,薛宝钗瞬间哑口无言了,粉脸通红,再不多言。 薛姨妈突然松开她的手,去拿了一件什么物件来到她身边: “宝丫头,你瞧瞧,我为你准备了什么?” 薛宝钗听后,微微转首,便看到薛姨妈手中,拿着一串黄金灿烂的璎珞,上面珠宝紧缀,最下面还挂着一嵌玉金锁。 只见薛姨妈将金锁递到她面前,笑着说道: “宝玉衔着的那块玉上,有‘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八个字,我便让人在你这金锁上錾八个字‘不离不弃,芳龄永继’。” “如此一来,可不正巧凑了一对?真可谓是金玉良缘!” 第122章 金玉良缘 动身北上 眼看着薛姨妈拿出了璎珞金锁,还提到什么‘金玉良缘’来,薛宝钗不仅没有丝毫的欢喜,反而脸色霎时变得有些苍白。 倘若她没见过贾宝玉的玉,亦没想到‘衔玉而生’对贾宝玉有多么不利,薛姨妈这番用心良苦的准备,她或许会欣然接受。 毕竟薛姨妈也是为了她好。 可她现在已经得知了,‘衔玉而生’对贾宝玉来说,根本就是累赘和负担。 更别说,她还发现‘莫失莫忘,仙寿恒昌’这八个字,似乎另有深意,绝非表面上那么简单的意思。 因此,薛姨妈准备什么璎珞金锁,去配贾宝玉的通灵宝玉,简直就是自以为是,自讨没趣。 当即苦劝: “娘,您万不该做此等物件出来,更不该錾什么字在上面,还是快收起了,不要被外人知晓了,以免惹来祸患!” 薛姨妈原本以为,自己猜透了薛宝钗的心思,拿出此物来,必然会令她高兴。 可没想到,薛宝钗不仅没有丝毫的高兴,反而劝她快些藏起来? 跟着脸色微沉,反问: “宝丫头,为何如此说?怎得还成祸患了?” 薛宝钗杏眸闪过几分惊忧,小声解释: “娘,您应该知道,三年前宝玉落榜之事?其实那是有人故意针对宝玉,不让他中举。” 薛姨妈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大惊: “什么?什么人这么大胆?竟然敢针对国公府的少爷?不想活了么?” 听她说得恼怒,声音大了些,薛宝钗急忙提醒: “娘,您小声些。” “虽然宝玉是出身国公府,身份尊贵,多数人不敢害他。” “可娘您别忘了,国公府之上还有王府,还有皇宫呢……” 薛姨妈听得越发惊骇了: “王府?皇宫?宝丫头,你什么意思?莫非是当今皇上要害宝玉不成?” 见薛姨妈总算明白了过来,薛宝钗微微松了一口气: “娘,宝玉‘衔玉而生’,对于姨父家来说,未必全是好事,姨父家自当是稀罕事大好事。” “可此事经过传扬,若传到当今皇帝耳中,您以为,皇帝会如何想?” 薛姨妈也是正经的勋贵豪门小姐出身,薛宝钗提醒到这个份上,她自然也就听懂了,霎时脸色大骇。 过了好一会,这才惊道: “若是如此,为何宝玉今年却能高中,而且是头名解元?” 薛宝钗解释: “那是因为,女儿替他想了一个办法,让人顶替他的名字去参考,而他则用了贾瑛这个大名应考,这才躲过了被人黜落的风险。” 薛姨妈听后,一时无言以对了。 薛宝钗看着她手中的璎珞金锁,秀眉紧蹙: “故而,娘你还是将这东西藏起来为好,宝玉那玉,他现在也不敢轻易示人呢。” 话音一落,薛姨妈惊醒过来,轻叹: “原来我以为的良缘,竟然还有如此多的凶险在其中,宝丫头,我险些将你推入火坑了。” 说完,面露几分惭愧,看着薛宝钗。 薛宝钗则内心轻跳,她如何听不出,薛姨妈似乎有反悔的意思。 “娘,虽说其中有莫大的凶险,可女儿觉得,宝玉是有大气运在身之人,定能逢凶化吉,他日成就一番事业,自不在话下。” 听到薛宝钗这话,薛姨妈却迟疑了: “为娘只想你和你哥哥能安稳过一生便足矣。” “原本我以为,宝玉是你最佳的良配,可听了你所言,我方明白,金玉未必是良缘啊……” “怎么好好的一桩良缘竟然变成了这样啊…” 说话间,捶胸顿足,如痛失什么宝贵之物一般。 而薛宝钗杏眸中闪过几分阴霾和愁云。 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贾宝玉俊朗的身姿,突然间似乎有了底气,心态平稳了不知多少。 当即小声劝慰: “娘,此一时彼一时,彼时宝玉未曾长大,自有姨父姨母做主,可此时宝玉已然长大成人,当可自主其事。” “如今他凭借自己的才学,高中解元,此后便如鱼入大海,鸟入高空,想来此事会有转机的。” 薛姨妈正因为痛失一桩好姻缘而痛心,眼下听了这番劝慰,倒也没有全然断了念想,只想着,早些有转机才好啊。 …… …… 贾宝玉自然不知道,一夜之间,薛姨妈对他的态度,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翌日,贾宝玉同薛姨妈一家一同启程回京。 从金陵去京城,走水路是最通畅的,故而是坐船北上。 此番南下,他的目标几乎都达成了,第一,搭救了香菱,阻止了薛蟠打死人,第二,见到了薛宝钗,说动薛家一同北上,且二人情意似乎已经定下,第三中举。 接下来回京,就是搭救第二个苦命人秦可卿,同时中进士出仕。 按照后世的推测,秦可卿可能是废太子的女儿,贾家‘逼’死了她,让贾家陷入了很大的被动。 所以,贾宝玉知道,回京后,第一时间就要弄清楚秦可卿的身世,是不是真的是废太子的女儿,是不是真会牵涉到贾家倾覆。 除此之外,他终于可以和林黛玉相见了,想到这里,贾宝玉内心多少有些激动。 一想到林黛玉,便联想到在广陵城的林如海,因为要路过广陵城,所以贾宝玉觉得,不论是作为亲戚,还是因为林黛玉的缘故,都应该顺道去拜访林如海一次。 此前,贾宝玉也曾想过来拜访林如海,可功课繁忙,又一心为了科举,贾宝玉还是忍耐住了。 毕竟,他南下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科举,如果不能考中功名,此后的一切事情,似乎都将变得很困难。 至于和林妹妹相见相识,贾宝玉知道,此后有的是时间。 在他看来,科举未能成功,就算早些见到林妹妹又如何,最终还不是只能要看着她香消玉殒? 至于拜见林如海,也就拖到了现在要回京了,才前来拜访。 随同他一起拜见林如海的,还有薛蟠,薛蟠在船上根本坐不住,一听贾宝玉要去拜见林如海,便自告奋勇地提出跟随。 贾宝玉自然不会拒绝,二人便一起来到了广陵巡盐御史府。 巡盐御史的地位非常特殊,整个大盛朝也仅三位而已,虽然官职品秩不高,却非深受皇帝信任者不能胜任。 广陵城又是官盐的集中地,各地官盐转运,都是从广陵城发出的。 因而这里又汇集了天下超过八成的盐商,大大小小的盐政衙门,也都选择在广陵城开设衙署。 林如海的广陵巡盐御史身份更为特殊,几乎和江南道盐运使有着同等的待遇。 听到下人通禀,贾宝玉和薛蟠来拜,林如海很是高兴,当即放下手中事务,亲自接见。 他首先注意的人,自然是贾宝玉了,毕竟薛蟠和他并无什么关系,而贾宝玉可是内侄儿。 见贾宝玉丰神俊朗,一表人才,在一旁薛蟠的衬托下,更显难得一见的富贵公子,林如海心中不免喜欢。 “侄儿见过姑父,姑父近来可还安好?” 贾宝玉彬彬有礼地问好,同时也打量着林如海。 只见林如海约摸四十出头的年龄,却满头花白,面色青黄,像是有病在身一般。 身着墨绿色官袍,身影单薄,颇有几分气度,却又有几分虚弱。 而林如海见贾宝玉如此有礼,温文尔雅,更添几分喜爱了,拉着他自己瞧了瞧: “好,好啊,好一个贾家神童,好侄儿,快坐……” 说着,拉着贾宝玉坐下,又招呼薛蟠也坐。 第123章 拜望林如海 林如海见贾宝玉丰神俊朗,气质独特,初看之下便极有好感,拉着他仔细打量端详着。 最主要,有了薛蟠作为对比,更衬托着贾宝玉的俊朗和不凡。 “此前,知你南下读书,你姑母便想着接你来我们家住些日子,可又怕打扰了你用功,最终还是没有去请你了。” “只是,这个念头之后也就成了枉叹,你姑母她……” 说到这里,林如海面露几分哀伤。 贾宝玉自然知道,在他南下第二年,贾敏去世,当时他有想来吊唁的,可贾家早早派了人来,带着贾母的话,让他不必去吊丧,只管用心读书就是。 当时贾宝玉年龄还小,没什么话语权,又想着自己去了,未必有用,贾母都如此说了,也就没有动身去吊丧。 “姑父节哀,还请保重身子为重啊…” 贾宝玉也跟着面露几分哀伤,劝慰着。 林如海抹了抹眼睛,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又跟贾宝玉拉起了家常里短的事来。 一旁的薛蟠最开始还耐心地陪说着,可越听越无趣,便趁机向林如海告罪,又告知贾宝玉,在府外等他。 贾宝玉知道他坐不住,眼下肯定想着去广陵城逛逛,便也不阻拦,只让他早些回船上去,免得薛姨妈和薛宝钗担心。 薛蟠自然是大大咧咧地回应,一会就没了影子。 林如海一直在仔细地观察着贾宝玉,见薛蟠比他大了五六岁,却还不如贾宝玉沉稳安稳,心中不免感慨。 “宝玉,你这个姨表兄,我倒有所耳闻,听其有个诨号,名叫呆霸王,你可得小心与其来往啊。” 听到林如海衷心劝诫,贾宝玉心中暖意微起,笑着回道: “姑父放心,侄儿自当小心。” 对于薛蟠,贾宝玉也不过多的解释,毕竟呆霸王的诨号已经是深入人心了,他现在替其解释,林如海未必听得进去。 林如海见他似乎很听长辈劝,更为满意了,青黄的脸上面露几分欣慰: “三年前,听你高中案首,我便替你高兴,如今更是高中解元,可算是江南一地这么久以来,最年轻的解元,了不得。” 贾宝玉则谦虚了几句,又轻叹: “姑父,其实若不是有人故意针对,三年前小侄就该中举了。” 林如海对此也有所耳闻,见他年轻俊容上显露出几分愁云,便劝抚: “宝玉,何来如此之说,想来你也应该知道,考场中不乏垂暮老者,你能在十一岁中举,已然是世之罕见,何必如此着急?” “有的时候,年龄不到,机遇就不会到来,只有三年前你落榜,才有三年后的一鸣惊人啊!” 这话听得很有道理,换做其他人,自然是再好不过的劝解。 可贾宝玉不同,他需要跟时间赛跑,贾家倾覆可不不会等他,多浪费三年,就少三年的谋划时间,期间差距自然很大。 更别说,他不需要什么案首、解元之名头,他需要的不过是安稳中试而已。 因为有‘衔玉而生’的名头在,案首、解元叠加在他头上,只会让上头的人对他更加忌惮和打压,甚至是杀害。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贾宝玉衔玉而生,本就是天大的忌讳,还如此聪慧,真是巴不得早些让皇帝砍头了? 可事情往往就是这么离奇,先是得了案首之名,名声大躁,又多了一个神童的名头。 如今,又成了解元,还是十一岁的解元,天下罕见。 贾宝玉明白,自己已经全然没了后退可能,只能一路向前,低调是没可能了,那么只能高调出现在众人面前。 虽然现在的种种名声叠加在一起,似乎有加速灭亡的迹象。 可贾宝玉也知道,当名声大到一定程度,皇帝都未必敢随意杀得。 所以对他来说,眼下不仅不能低调,而且要十分高调,将名声‘刷’到一个足够的高度,至少让皇帝不敢直接用莫须有的理由杀害他。 故而眼下林如海的劝慰,对他没有多大作用,只得陪笑一声,算是认同。 林如海也看出了贾宝玉似乎不以为然,便皱眉沉思了一会,突然想到了什么,轻叹一声,再不说此事。 转移话题道: “宝玉,我有一独女,名唤黛玉,小你两岁,那时你姑母去世,我担心她一人忧愁乏闷,每日只想念她母亲,于身子无益。” “加上老太太多次来信,几番相请她上京,我便让她去了你们家寄居。” “只可惜,那时你一心苦读,未曾来过姑父家中,亦未曾见过她,你回京后,便可和她相见。” “还请为姑父给她带几句话,就说家中一切安好,让她莫要挂念,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待得空,我会去京中看她。” 说到最后,林如海面上显露几分思念和忧愁,贾敏去世后,林黛玉便成了他唯一牵挂和念想。 贾宝玉听得真切,颇为触动,沉声应承: “姑父放心,您的话,小侄定带到,倒是姑父您自己,一定要保重身子啊,万不可太劳累了。” 按照原着的时间线,林如海应该很快就要去世了,眼下看他的面色和气色,怕已经有些不大好了。 林如海则笑着回道: “难为你有心了,姑父身子好着呢,无须担心……” 可话还没说完,只见他突然大喘着气息,脸色霎时变得苍白,似乎很是难受,手捂着胸口,浑身抖动。 贾宝玉大惊,急忙起身来到他身边,搀扶他: “姑父…姑父,您没事?” 说话间,朝着外头大喊: “来人,快来人,请大夫来,要快!” 刚刚林如海还在说自己身子硬朗,没想到转眼间,就已经翻白眼了,贾宝玉惊骇到了极点,心道,难不成林如海今年就要殁了? 随着贾宝玉的大喊,外头进来不少仆人,一通忙乱,将林如海抬回了后院的正房中,府中大夫也随之赶来。 急下了一剂药,林如海吃了后,倒是缓过来了,这让贾宝玉长松一口气。 悠悠醒来,林如海看到床前竟然是贾宝玉,多为愧疚: “宝玉,让你受惊了,我这都是多年积累的老毛病了,过几日便会好。” “不用担心我,你快些上京,以免耽搁了你的行程。” 第124章 侍奉汤药意欲托孤 林如海突然病倒,贾宝玉惊出一身冷汗,还以为他撑不过今年了。 好在一番治愈下,总算是缓过来了。 又听林如海催促着他离开,怕耽误了他的行程,贾宝玉暗自感慨的同时,觉得不能现在就走。 他本来就是特意来拜见林如海的,眼下突然遇到林如海生病,立马就走,未免太没人情味了。 其次,林如海可是林黛玉的父亲,他的亲姑父,不管是出于亲情还是私心,也该留下来好好照顾一番。 “姑父,既然遇到您突然病重,小侄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么走的,回京的时日还挺宽裕,不急于这一时半会。” “待您病好一些,我再走也不迟,正好也可给黛玉妹妹带去安心的消息,不然,小侄现在离开,如何向她说?” 听到贾宝玉这般说词,林如海颇为感动,拉着他的手道: “真是连累你了,只望我这病能好得快些,莫要再耽误你的行程。” “至于玉儿那里,你回京后,切莫跟她提及我突然病倒的事情,只说我身子骨好着,让她千万不要挂念。” 贾宝玉感受到他的手都在微微抖动,便知他很是在意林黛玉,当即点头应承: “姑父放心,我不是傻子,自不会告诉妹妹一些难以安心的事,姑父,您安心养病,我便先在府上住下,待您病好转些,我再走。” 听贾宝玉说得真切,林如海突然很是感触,紧紧地看着贾宝玉,一时无言。 在这个极为看重家族香火的时代,谁都希望能够生一个儿子来继承家业,延绵子嗣。 可林如海如今却唯有林黛玉一个女儿,在这样的时代,算是绝嗣了的。 眼看着贾宝玉和林黛玉年龄想差不大,又是一表人才,温文尔雅,年仅十一,已经名声在外,又是新科解元,还懂得人情世故,体贴入微。 林如海便只觉得,若他能有贾宝玉这样的儿子该多好啊。 想着想着,林如海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变得有些微妙起来,再看贾宝玉时,眼中多了几分审视之意。 …… 原本贾宝玉的预想,既然路过了广陵城,就顺道来拜见林如海这个姑父,最多耽搁一天的时间。 可林如海突然病倒,打乱了他的想法,得等林如海病情好转,才能离开了。 便派人去通知薛姨妈和薛宝钗她们,询问她们的意见,若是等他,便得再盘桓几日,若不等,可先走。 得到的回复是,等他一起走,又听林如海生病了,还特意让人送了一些滋补品来。 至于薛蟠,巴不得在广陵城里多住几日,这里可不比金陵城差多少,青楼画舫似乎更多。 眼见薛家同意等他一起走,贾宝玉倒暗暗有些惭愧,心想着,此后还得更加重视薛家一些才是。 接下来的两三日,贾宝玉以晚辈身份,侍奉林如海,丝毫不焦躁,也很有耐心,如侍奉自己父母一般,让林如海感动不已。 经过这两三日的观察,林如海对贾宝玉有了更深的了解。 贾宝玉不仅沉稳,而且才华横溢,又知体贴他人,懂得如何让人开心。 虽实际年龄不过十一岁,可表面看起来十七八岁也有,一番交谈下来,林如海只觉得贾宝玉有如而立之年的人,让他颇感惊讶和认同。 这日夜晚。 贾宝玉刚侍奉林如海汤药,准备离开时,就见林如海挥手: “宝玉,你别急着走,姑父有话要对你说。” 说着,屏退了四周侍立的丫鬟,让她们都退出房中,嘱咐将房门关好。 贾宝玉见状,知道林如海肯定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对自己说,收起杂绪,正色询问: “姑父有何话要对侄儿说?” 林如海先是感慨道: “宝玉,这几日真是连累你了,实在惭愧,姑父不知该如何回报你。” 贾宝玉笑着回应: “姑父言重,小侄本就是后辈,后辈侍奉长辈,理所应当,何来求回报一说?只要姑父您康复,小侄累一点,亦无关系。” 林如海听得很是感触,满是欣慰地看着他,微微感慨一番后,又道: “宝玉,事到如今,我也不再隐瞒了,其实,我是得了一种怪病,也不知什么时候染上的。” “最初还只是半年发一次,后来两三月就发一次,到如今更是一月就要复发一次。” “而且每次发病,病情愈发重了,按照如此规律,我实不知自己还能撑多久……” 说到最后,林如海满脸悲戚,竟十分哀伤。 贾宝玉听后,内心大惊,仔细看了看林如海气色后,暗暗稳了稳心神,劝慰道: “姑父切莫这般说,小侄想来,定会越来越好的,姑父如今正值盛年,怎会撑不过去,一切都会变好的。” 林如海目光带着悲凉之意,缓缓摇头: “我的身子我自己再清楚不过,本不想说出来,让你担忧的,可这几日,见你尽心侍奉于我,姑父不想瞒你。” “不过,还请你切莫告知玉儿,她本就多愁善感,若得知我得了怪病,又不知要多伤心,多忧愁了。” 贾宝玉听得心惊肉跳,急忙承诺: “姑父请宽心,林妹妹那里,我定不会说什么,只说姑父你好着呢。” 林如海见他这么快懂得自己的心思,颇为惊叹,眼神闪了闪,打量了贾宝玉一番后,说道: “我若真撑不过去了,倒也没什么,生老病死,谁也无法逃脱,可唯有玉儿让我放心不下。” 见林如海说这话时,紧盯着自己看,贾宝玉听得内心微跳,心中突然有了一个猜测。 只听林如海接着说: “玉儿自出生以来,就体弱多病,请了不知多少名医大夫来看,皆无法根治。” “又因五岁时便丧母,性子孤僻又敏感,常有多愁善感,亦无兄弟姐妹相伴,我才让她去贵府上寄居。” “如今,我怕也是不行了,此后恐只留她一人孤苦无依地活在这世上,还不知她会是如何境况。” “每每想到这时,我便茶饭不思,辗转难眠,不知该如何是好。” 说到最后,唉声叹气,长叹短嘘,脸上皆是忧愁悲痛之色。 贾宝玉迟疑了片刻,接话: “姑父放心,林妹妹既是我亲姑表妹,回京之后,我自当会好生照顾呵护她的!” 第125章 暗巧成婿述说隐秘 林如海似乎就等着贾宝玉表态了,听到贾宝玉说,会好生关照呵护林黛玉时,满脸皆是欣慰慈爱之色。 贾宝玉虽只有十一岁,可在南边已经有了莫大的名声,如今又高中解元。 加上这两三日的观察,让林如海对贾宝玉有了一个直观的认知。 倘若贾宝玉真的只是十一二岁的心态,林如海自然不会多想。 可贾宝玉不仅才学高,心态也极为成熟,绝非小儿之态,所以林如海逐渐有了一个念想,想将林黛玉托付给贾宝玉。 虽然他没能有一个像贾宝玉这样的儿子,可若能有一个贾宝玉这样的女婿,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 最主要,贾宝玉心智成熟,名声在外,又是贾家公子,深受贾母宠爱,若林黛玉能得贾宝玉呵护,林如海相信,至少不用担心林黛玉在贾府受什么委屈了。 更别说,贾宝玉一表人才,又有一身的才学,算是林黛玉的良配,两人若能成亲,那还是亲上加亲的好良缘。 此前,林如海并没想过林黛玉的婚事,是因为林黛玉年龄还小,他自己身体也好,可以慢慢替她物色。 可如今不同了,身患怪病的他,总觉得自己时日不多了,便开始替林黛玉着急起来。 前几日,贾宝玉初来拜访时,他还没想到这上面来,只觉得贾宝玉很好。 直到突然发病,他才想起这事,因而暗中观察审视贾宝玉两三日。 这两三日里,贾宝玉侍奉汤药,极为有耐心,而且知道他躺在床上闷,还特意陪着,谈天论地,逗他开心。 经过一番仔细观察审视后,林如海对贾宝玉更为满意了,若林黛玉真能有贾宝玉这样的夫君,他就算死了,也可安心瞑目了。 不过,他也知道,此事不能操之过急,毕竟贾宝玉的婚事挺重要的,只能先试探贾宝玉的态度再说。 此时,听到贾宝玉主动提及照顾呵护林黛玉,林如海便再无担忧,接下来只需向贾母、贾政略微提及此事就行。 “贤……侄。” 林如海本想直接称呼贾宝玉为‘贤婿’,可话到嘴边,最终还是没说出口,毕竟眼下还未定下关系。 贾宝玉应承一句: “姑父有话请讲。” 林如海沉默了片刻,说道: “玉儿交托给你,我很放心,她多有一些小脾性,还望你多多担待。” “另外,我还有一些公事想对你说。” 一听林如海说还有公事要说,贾宝玉内心微惊,仔细听着。 “其一,我这个巡盐御史其实早已名存实亡,盐政之事,我根本无法监管。” 听到这里,贾宝玉惊问: “姑父,这话怎讲?” 林如海轻叹: “皆因甄家强势插手,盐政衙门的官员,都听甄家指示,加上今上登基后,对我多为不信任,我已无法监管盐业。” 贾宝玉听后,惊讶得张了张嘴,又是甄家,甄家手未免伸得太长了?官盐也敢插手?真是不怕死。 半响过后,问道: “姑父,盐政向来是朝廷直管,甄家插手,不怕惹怒皇上?还有,他们家插手盐政到底为何?” 林如海回道: “我想应该是为了补齐接驾的亏空银两,太宗皇帝南巡,甄家接驾三次,花费巨大,亏空颇多,听闻至今都未曾补齐。” 贾宝玉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算是对甄家又多了一份认知。 沉默片刻,林如海又接着说道: “其二,是有关旧太子一党的事情,我和贵府其实都算是旧太子一党的,严格说来,我是受太上皇隆恩,才得以任巡盐御史。” “那年我高中探花,太上皇单独召见我,让我南下任了巡盐御史,这一任就是十几年。” “太上皇让我南下,一则巡视监管盐政,二则监视整个江南,三则替旧太子物色拉拢可用之人。” 听到这,贾宝玉心下一动,打断问道: “姑父,若是如此,你岂不是很受今上忌惮?” 林如海微微点头,夸赞: “聪明,我还没说,你就已经想到了,了不得。” “自十一年前,今上发动夺门之变,弑杀了旧太子,逼迫太上皇退位后,我这个巡盐御史就早已不受待见了。” “不过,今上也未曾有意换我,倒是暗示过我,让我多收集甄家罪证,可保我无虞。” “可是甄家和贵府是世交,我自然不会这么做,今上对我便愈发不重视了,加上甄家插手盐政,我这个巡盐御史就算是彻底成了摆设。” 说到这,林如海知道自己又说回前面去了,赶紧回正话题: “说回旧太子一党,当年旧太子还在世时,我给他拉拢了不少人,宝玉,你去找来纸笔,我念你记。” 贾宝玉听后,不敢迟疑,当即去左边书桌上,拿了笔墨纸砚来。 林如海念一个,他则在纸上记一个。 不一会,就见纸上写着一串密密麻麻的名字,名字后面还有对应的官职。 待林如海说完后,贾宝玉惊道: “姑父,您确定替旧太子拉拢了这么多的人?” 林如海苦笑一声: “自然不是,除了前面七个是我拉拢的,剩余的,只是我所知的旧太子一党的人,或许对你有所用。” 说话间,贾宝玉紧盯着这份名单看,这名单上虽然只是一些人名加官职,可其实呈现出来的,是一个鲜为人知的利益集团,也就是林如海口中的‘旧太子一党’。 上面最大的官职是内阁阁老褚钧望,内阁大学士,太子太师,兼兵部尚书,可谓是位极人臣的朝堂大佬。 其中最小的官职,也有七品御史,中间的囊括了尚书、寺卿、侍郎、给事中、郎中、员外郎、主事等等官员,可以说朝中正常有的官职,这份名单上都有。 这让贾宝玉暗自惊诧不已,如此说来,这旧太子一党势力颇大,如果有人将这些人都聚集在一起,就是朝中第一大党派! 而此前贾宝玉结识的陈绶昱就在这份名单中。 想到这里,贾宝玉内心一阵轻跳,他能不能这么做呢? 这时,林如海又接着叮嘱: “贵府其实也是旧太子遗臣,不过,自今上登基以来,旧太子遗臣们纷纷低头做人,不敢有半分露头的想法。” “如今也很少有人再提及旧太子一党的名头了,我将此名单告知你,你可千万不要拿给外人看,以免惹来祸端。” 第126章 确认旧太子遗孤 林如海的叮嘱,贾宝玉听出了几分言外之意,下意识点头应承: “姑父放心,小侄明白其中的利害,绝不会轻易告知他人。” 说完,将纸张好生收下。 林如海见他如此通透明慧,更加满意了,知道自己没有白费心。 又听贾宝玉低声询问: “姑父,恕小侄冒犯,有个问题想请教姑父,旧太子当年被今上弑杀,可曾留下了后代?” 林如海一听这个疑问,脸色刷得变得惊骇万分,盯着贾宝玉询问: “宝玉,你从何处听来的?” 贾宝玉见他反应如此之大,便知道自己推测果然没错,旧太子肯定留下了后人。 “姑父勿惊,小侄只是偶然听闻,权且当小侄胡问。” 林如海对贾宝玉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知道他定不可能无缘无故询问此事。 沉思一会后,满脸严肃地说道: “此事极为隐秘,我说了,你千万千万不可外传!” 见林如海如此神色,贾宝玉内心一凛,跟着正色承诺: “姑父放心,您说过了,小侄听后,就当烂在肚中。” 林如海眼神涣散,陷入了回忆之中,过了好一会,这才说道: “当年的夺门之变,东宫之中能杀的人全部都杀了,唯有旧太子的一双儿女被忠于旧太子的侍卫们拼死搭救了出来。” “众人自然不敢告诉别人,更不敢随意收养,便寄养在了养生堂之中,只当是被人抛弃的孤儿。” “后来风声过后,旧太子党的人,这才想起这对儿女,有人提议由某个人接回家去养着更好,只说是抱养回来的就是。” “大家商议过后,让工部营缮郎秦业去抱养了二人回家。” 听到这里,贾宝玉惊呼: “姑父,如此说来,嫁进宁国府的孙儿媳妇,就是…是旧太子的女儿?” 林如海微微眯眼,没有否认。 对于秦可卿的身世,后世众说纷纭,其中认同度最高的,莫过于废太子的女儿了。 最开始贾宝玉就是这么推测的,所以那时得知陈绶昱说自己是旧太子党的人时,贾宝玉就曾询问过。 可陈绶昱讳莫如深,似乎很不想提这件事情,贾宝玉最后也没有再追问。 贾家被抄家的缘故有很多,除了此前已经说过的,四大家族的主子所犯罪行过多,罪恶滔天外,还有就是触犯了一个天大的忌讳。 如果秦可卿真是旧太子的女儿,贾珍扒灰,致使秦可卿死亡,无异于得罪了旧太子党,甚至是太上皇。 虽然贾宝玉现在还不知太上皇对旧太子是什么态度,可仅从旧太子可被太上皇封为太子,就能推测出一些来。 至少可以说明,旧太子是受太上皇正视的。 贾家‘逼’死了秦可卿,得罪旧太子党不说,还将太上皇也给得罪了。 本来靖元皇帝就不待见贾家,又暗中得罪了一个巨大的利益集团,更得罪了太上皇,算是把能得罪的都给得罪了,可以说是自寻死路。 按照贾宝玉最初的想法,搭救完香菱后,第二个要搭救的就是秦可卿了。 不仅仅是为了搭救秦可卿的性命,还因为秦可卿之死,或许涉及到贾家倾覆的巨大原因。 原本他还想着回京后,才能弄清楚秦可卿的身世。 如果秦可卿真是旧太子的女儿,那他可就得好好谋划一番才行,定不能让贾珍得逞,也不能让秦可卿香消玉殒。 没想到,来见林如海后,却已经得到了准确的说法,让他暗自庆幸。 如果不是林如海突然发病,他恐怕得回京慢慢查探了,哪里有这么容易就得到确切的说法。 消化了好一阵,贾宝玉这才惊醒过来,又看着林如海: “姑父,那另一个男婴呢?” 林如海皱眉: “听闻是夭折了,不过到底是不是已经夭折,我亦不太清楚。” “若非我深受太上皇器重,旧太党中,又有我交好之人,这些隐秘,我也无法得知。” 贾宝玉听完,惊讶得张了张嘴,如果说那个男婴没有夭折,就一定还在某些人的掌控之中,或可能借此男婴谋事。 又迟疑了好一阵,接着问: “姑父,宁国府孙儿媳妇的真正身份,我们家有谁知道?” 林如海皱眉沉思片刻,回道: “几个内兄应该都知晓,尤其是敬老爷,他原本可是宁国府袭爵之人。” 贾敬也知道? 听到这里,贾宝玉眼神微闪,突然有了一些想法。 而林如海则意味深长地警告: “宝玉,太上皇非常重视旧太子的后人,几次来信告知我,让我一定要传达他的意思给贵府,万不可怠慢。” “可若是你姑母还在世,自然可以代为传话,可你姑母已经仙逝,这样的事情,我怎好去提。” “既然你问到这里了,那就有劳宝玉你,去提醒一二,让宁国府的老爷少爷们,一定要好生对待这位贵小姐,万不可轻待。” “不然,太上皇哪里不好交代,旧太子一党,也不会放过贵府!” 说到最后,林如海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语气变得有些重了,像是在严重警告贾宝玉一样。 贾宝玉听后,暗自心惊,不过还是立马点头应承。 心里则有些庆幸,来见林如海算是他最明智的举动,不仅明白了秦可卿的身份,还顺带确定了太上皇,对秦可卿的态度。 如此一来,他要做的也很简单,阻止贾珍扒灰,就可以阻止后来一切悲剧的发生。 “宝玉,我这病这两日已经好了一大半了,你便明日动身回京,听闻还有薛家姨太太在等你,不可因我一人而耽搁大家的路程啊。” 这时,林如海突然轻劝了一句。 贾宝玉回过神来,望了望他,见他气色依旧有些差,便想着拒绝。 可林如海却接着道: “宝玉,生死有命,人既要死,谁也阻拦不住,倘若我命不该绝,病自然会好,你一直陪着,只会耽搁你的路程。” “这几日,你床前侍奉汤药的孝心,我都看在眼里,姑父心中甚是欣慰和高兴,已经足够可以了,毕竟你又非我儿,用不着如此尽心尽力!” “你若再侍奉,姑父都要羞愧难当了。” 贾宝玉听后,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见林如海似乎真不打算再让他待下去了,只得说道: “既如此,小侄便明日动身,还望姑父好生养病。” 林如海则摆手:“如此才好,记得回京后,跟玉儿说,我身子好得很,不要担心。” 贾宝玉再三承诺,又转移话题,说起其他的事情。 说了好一会,林如海催促着他去休息,贾宝玉这才退下。 目送贾宝玉离开,林如海暗暗轻叹,心想着,希望他没有看错贾宝玉,是林黛玉可以托付终身之人。 第127章 犹抱琵琶半遮面 京城。 荣国府。 作为管着内宅一应大小事务的王熙凤,此刻正满脸堆笑地来见王夫人。 “太太,喜事,大喜事啊。” 王夫人原本正对着一菩萨闭目养神,嘴里还念念有词,突然听到王熙凤道喜,立马睁开眼,看向了她: “哦?是何喜事。” 王熙凤嘴唇轻动,说出一连串的话来: “大喜事,一则,南边乡试舞弊案定下,宝玉仍旧是解元,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二则,姨太太姨表兄妹都跟着宝玉一起上京来了,算算日子,最多半个月就能到。” 听了这话,王夫人雍容的面庞上罕见出现了几分激动之色,口中念道: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我的儿终于修成正果,高中功名归来,好,好啊……” 王熙凤很会看眼色,眼看着王夫人如此,急忙来到她身边,搀扶着她,一边又恭维了一堆好话。 说什么贾宝玉文曲星下凡,神人降世,不过十一岁就高中解元,此后定能光宗耀祖之类的。 还说贾宝玉出生时就带着祥瑞,衔玉而生,有这样的成就,正是验印了这一祥瑞之兆啊! 这话听得王夫人心花怒放,喜不自胜,王熙凤算是将她心底的话说了出来,如何不令她高兴。 又因王熙凤是她的侄女,姑侄二人平日里就显得亲近,这时王夫人对她更为亲近了。 须臾,王熙凤搀扶着她在屋中坐下,又问: “太太,如今宝玉可大不同了,新科解元郎,老太太那里,说不得也会对他有什么新的想法。” “我的意思是,不妨给他安排一个新院落,也算是自成一体?” 王夫人则微微摇头: “宝玉住的地方,不用担心,我估摸着,老太太早就有了想法,你先去探探她的口风再与我商议。” 王熙凤轻快地应承一句,又问道: “另一个,姨太太一家怎么安排?” 对于薛姨妈一家,王夫人突然间倒是有些迟疑了。 倘若只薛姨妈、薛宝钗两个,可直接安排住在内院,问题是还有一个薛蟠,那就不得住内院了。 思索了好一会后,王夫人想到了一处院落: “就暂时住在梨香院,你派人去将那院子打扫干净,置办一些日常用物,她们一来便可入住。” 王熙凤听到梨香院,眉头皱了皱,欲言又止。 这梨香院本是荣国公颐养天年的地方,后来荣国公仙逝,也就没人敢再住进去了,这些年一直都荒废着的。 直觉告诉王熙凤,薛家住这里未必好,可王夫人已经安排了,她也不好反驳,何况,她自己也没什么好的想法。 又听王夫人说道: “宝玉要回来了,老太太那里还不知高兴成什么样,定是要替宝玉办宴席的,你且去她那问问。” 王熙凤闻言,不敢违逆,恭敬应承,福了一礼,款款退下。 出了王夫人房间,走过一通道,便可直达贾母院,也就是荣庆堂内。 这时厅堂内一片欢声笑语,皆是一些女儿家发出来的。 王熙凤刚一靠近,便立马换上一脸的堆笑,还没进去,就高声说道: “哎呦呦,今儿什么日子,老祖宗这里,怎么这般热闹啊?” 说话间,跨过巨大屏风,便来到了厅内,只见四个年轻小姐,正围在一起玩耍,周围众多丫鬟婆子们陪笑。 上首的靠榻上,一个银发慈祥的老太太正歪着身子斜躺着,目光正在四个年轻小姐身上,这老太太自然就是贾家目前的定海神针,贾母。 四个年轻小姐,分别是林黛玉、贾迎春、贾探春、贾惜春,几人年龄相差不大,正是一起玩乐的年纪。 一听王熙凤带着调侃声而来,众人都望向了她。 贾母更是笑呵呵地摆手: “凤丫头,你来了,她们正说着宝玉在南边智斗节度使的事情呢!” 话音刚落,王熙凤便奉承: “哎呀,我倒忘了恭喜老祖宗了,宝玉高中解元,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情,老祖宗您的孙儿越发争气,也越发显得老祖宗您英明。” “当年,宝玉才五岁便求着南下读书,大家伙都觉得他还太小,太太更是说什么都不同意,唯独老祖宗您觉得他可成事,最后拍板准其南下。” “眼下不过五六年的功夫,就给您挣回来了一个解元的名头,看来我们都不如老祖宗您一根手指头厉害呢。” 贾母听得笑容满面: “就你嘴甜,当年我也舍不得,可看他满眼期许,又每夜都在用功,知其上进难得,颇有先祖遗风,这才准其南下。” “如今看来,老婆子我没看错人,咱们家要出一个进士老爷了。” 王熙凤接话: “谁说不是,我是个不懂读书不识字的人,却也知道,这江南的解元最为难考,可知宝玉多厉害,明年定能考中进士!” 贾母笑呵呵地回了几句,林黛玉、迎、探、惜三姐姐妹,时不时也问上一句,厅内气氛似乎更加活跃了。 说了好一阵,王熙凤这才问起正事: “老太太,既然宝玉高中解元,又从南边回来了,至少得安排一两场酒席,您看这酒席该怎么办?” 王熙凤知道贾母向来喜爱贾宝玉,如今贾宝玉又高中解元回来,定要欢闹的,便也不问要不要办酒席,只问如何办。 贾母则笑道: “接风宴就我们自己闹一场罢了,大家也聚一聚,请个小戏班子来,热闹热闹。” “谢师宴则摆在外头,邀请咱们族中人来,宝玉的那些个老师,还有乡试里座师恩师等,规格不能太低。” 见王熙凤满脸凝重,贾母便开解道: “你只管办宴席,外头该邀请谁来,自有外头的老爷们去头疼。” 话音一落,王熙凤喜上眉梢: “老祖宗真真是慧眼如炬,我这点心思,根本就瞒不住您老人家。” 贾母笑着轻打了她一下,算是小小惩戒,又道: “快去办,你这母猴儿。” 一听贾母讥讽王熙凤为母猴,林黛玉几个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王熙凤也不恼,反而奉承着。 又笑了一阵,王熙凤试探着询问: “老祖宗,既然宝玉要回来了,就该给他安排住处,您是什么意思呢?” 贾母不可质疑地回道: “这还用请示,自然和此前一样,让他住我这里就行,如今他虽大了一些,可也是我的宝贝孙儿,难不成还往外推?住别处?” 第128章 千呼万唤终登场 王熙凤是个有眼力见的人,听到贾母仍旧要将贾宝玉安排在自己身边住,当即便明白了她的心思,顺势恭维: “我只是想着宝玉如今大了,您老会不会有别的安排,看来是我想多了,在您这,谁也比不过宝玉得您宠爱重视。” 贾母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的,也不恼怒,只笑骂了几句,一时又一阵欢声笑语传来。 半响,王熙凤接着通禀一个情况: “老祖宗,跟着宝玉来的,还有姨太太一家,太太的意思是,让她们先住在梨香院里。” 贾母听后,脸色霎时变得阴沉,挥手先让林黛玉几个都退下,这才问道: “你们太太怎得如此安排?” 眼看着贾母神色变得阴沉,王熙凤内心一阵轻跳,贾母在贾家那就是天,天一怒,谁都承受不起。 当即陪笑: “太太是想着,那院子一直空着也是空着,倒不如……” 话还没说完,就被贾母打断: “糊涂!那地方岂能给外人住?她莫不是想让薛家鸠占鹊巢?” 这话让王熙凤听得莫名,却还是连忙劝解: “老太太,太太这般安排,也是出于无奈,若只有姨太太姨表妹也就罢了,还有一个姨表兄,安排在内院里住,多有不便。” 虽然王夫人没有明说具体缘故,可精明的王熙凤还是想到了,这时正好可用来劝解。 贾母却阴沉着脸色: “那地方,本是老太爷荣养之地,她不是不知,如今反而让薛家人住进那里?是何道理?” “难不成,咱们家这么多客房,还不够薛家住的?” 王熙凤猜到了王夫人的一点心思,这时只得小心翼翼地替她辩解: “老太太息怒,许是想着让姨太太一家多住一些时日,若一直住客房多有不便。” 贾母当即怒道: “哪有亲戚一直住咱们家的道理?再亲那也只是亲戚,多则半年,也该离开了?” “她这是打算让薛家一直住在咱们家了?把咱们家当什么了?” “就你们王家有亲戚?别人就没有?照她这么做,此后其他亲戚,是不是都接了来,都住咱们家好了?” 王熙凤听得心惊胆战,低下头首,不敢接话了。 半响,只听贾母冷哼一声: “哼!去回了她,就说薛家暂住那里可以,最多住半年,定要搬走!” 王熙凤脸色刷得一下变得有些苍白无力,下意识点头应承,刚刚的八面玲珑,这会似乎全然没了。 …… 贾母后院的一间抱厦里,林黛玉轻坐着,拿着书本在看。 她眼下虽才九岁,却已经长得轻挑出落了,看起来十二三岁的年纪,只身影单薄纤瘦了些,眉宇间时常会有愁云出现。 “姑娘,只可惜你没见过宝二爷,你来府里时,他早就南下去读书了,如今他就要回来了,你就能看到他了。” 这时,贴身丫鬟紫鹃来到她身边说道。 对于贾宝玉,林黛玉从进贾府以来,已不知听到多少遍了。 最初,知道其衔玉而生,深受贾母也就是她外祖母喜欢,自小就很聪明,又知上进,不过五岁就已经请示贾母南下去苦读了。 后来,又听他中了案首,成了秀才,多了一个神童的名头,当时贾府里一阵热闹,贾母都笑得合不拢嘴了,林黛玉现在还记忆犹新。 只可惜当年又传来他乡试落榜的消息,那一年荣国府里似乎年都没过好,所有人都在替他揪心。 接着就是今年听到有关他的零散消息,先是一个嬷嬷惹恼了他,被他给发派了回来,为此事贾母还翻了脸,当众怒斥这嬷嬷,最终将这嬷嬷撵走了。 林黛玉当时看的惊讶不已,也算是更加明白,贾宝玉在贾母心中的地位了。 再后来,听闻他作了一首脍炙人口的诗文,林黛玉自然品鉴了一番,不由惊叹,只觉得贾宝玉当得起神童之名。 到眼下,又听到贾宝玉高中乡试头名解元,还领着众多考生,斗垮了一个节度使。 消息传来那会,贾母的笑容就没断过,至于智斗节度使的事情,更被众人反复提及。 因此,在林黛玉心里,对这个未曾见面,却早已耳闻大名的舅表兄贾宝玉,颇为好奇和期待。 或许也是因为一直待在后院的缘故,很少能够见到外人,更别说和自己差不多年龄的男子了。 贾宝玉算是这些年,她听到最多的外男名字,贾母、王夫人经常提在嘴边不说,就是她身边的丫鬟们,也时不时提一句。 久而久之,林黛玉对贾宝玉,倒有了一些刻板的印象,如苦读上进、容貌俊朗、聪明才智等。 虽没有和贾宝玉相见相处过,可有了周围众人提及,形成的印象堆积在一起,让林黛玉对贾宝玉已经有了很深的理解,就如贾宝玉早就生活在她身边一般。 随着年龄增长,少女时期难免会对异性有天生的好奇,更别说,众人嘴边经常提及贾宝玉。 因而,林黛玉也会时常幻想着,贾宝玉到底会长什么样,又是怎样的一个人呢?是不是众人说的那样。 也正因为有种种猜想,近来听闻贾宝玉就要回来了,终于可以得见这个传闻中的舅表兄时,她也开始心神不宁。 竟时不时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悸动,内心似乎很期待与贾宝玉相见。 想到即将与贾宝玉相见,林黛玉倒有些微激动,便下意识询问紫鹃: “紫鹃姐姐,你们家宝二爷,到底是怎样的人?” 紫鹃摇头: “姑娘莫怪,其实我也对宝二爷的认知也不多,不过,听南下回来的人说,宝二爷恭谦温和,待人和善,轻易不与人红脸,姑娘不必担心,想来宝二爷是个容易相处的。” 林黛玉听了,脑海中下意识脑补出了一个身影来,暗暗思忖,这个早就听腻了的舅表兄,到底是怎样的呢? 向来喜欢多想的她,只要念头一起,就很难再抛却了,接下来的日子里,皆在想着贾宝玉会是怎样的人。 想着想着,不免伤春悲秋,想得杂了,一时想着,若贾宝玉回来,和她想得不一样该怎么办? 一时又想着,贾宝玉回来后,贾母是不是就不宠她了? 还有,贾宝玉如此喜欢读书,重仕途经济,是不是满身的世俗之气?会不会和二舅舅一样,迂腐死板呢? 自己又该和他如何相处? 第129章 表面笑呵呵 夜晚。 运河上一艘船正在行驶着,贾宝玉站在船楼之上,眺望着远处,似乎在思索什么。 突然一道身影来到他身边,让贾宝玉惊醒了过来,扭头一看,发现是薛宝钗,微惊: “宝姐姐。” 薛宝钗轻轻凝视他一眼,见他眉宇间似有很多忧愁,便柔声询问: “宝玉,可是在想明年会试的事情?” 贾宝玉听了,下意识张了张眼目,其实他自己也不知,到底在思索什么,只觉得内心沉甸甸的,杂绪极多。 一时想着,即将和林妹妹相见,会是怎样的场景? 一时又想着,贾珍会不会已经对秦可卿下手了,若是如此他该怎么办?还有办法挽回局势吗? 另外,也有薛宝钗刚刚所言的担忧,乡试利用李代桃僵之计过了,会试该怎么办? 还有,回了京城,更复杂的人际关系随之而来,更多未知的事情都在等着他,他该如何应对? 因而,眼下薛宝钗问起他是不是在思索明年会试的事情时,贾宝玉一时间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了。 见贾宝玉不回话,薛宝钗盯着他接着问: “我觉得你似乎从上船之后,就很是不安,宝玉,你难道不想回京?” 贾宝玉苦笑: “宝姐姐果真厉害,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思……” “相比起京城,我更愿意待在金陵城里静读。” 因为只有静读,他才能抛却一切烦恼和忧愁,而回京就代表着,他必须要面前众多事情和人物。 薛宝钗杏眸轻闪,和他并排而站,同样眺望着远处,轻叹: “若是如此,我当明白了,虽然不知你到底在担忧什么,不过,我觉得,该来的总会来,躲是躲不掉的。” 说着,转首,一双明亮透彻的美目,紧紧凝视着贾宝玉。 贾宝玉内心一阵微跳,当即想通了一些,正如薛宝钗所言,所有的事情,该来的总归会来,勇于面对一切,才是他最应该有的心态。 面露几分笑意: “多谢宝姐姐宽解,只是我觉得,眼前似乎有很多的艰难困苦在等着我,让我一时间很是不安。” 话音刚落,薛宝钗便嫣然宽慰: “有志者事竟成,我相信你,不论是怎样的困难,都可以克服,去岁冬天时,你不也在忧虑乡试该如何应对吗?眼下结果如何?” 贾宝玉听后,内心瞬间安宁了不少,看着她那绝美容颜,以及嫣然笑意,闻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味,顿时所有烦恼都消失了一般。 跟着笑了笑后,便再不多想,又轻柔道: “宝姐姐,夜深外头冷,咱们快些进去。” 说罢,主动拉起她的柔荑,往船楼里面而去,薛宝钗感觉他突然拉住自己的玉手,芳心乱颤,本想着挣脱,可最终还是任由贾宝玉抓着,不过粉脸上却敷满了红霞。 在薛宝钗的一番宽慰下,贾宝玉暂时抛却一切杂念和忧愁,每日要么和薛宝钗一起说话,要么就是和一众婢女说笑玩乐,时不时还会找薛蟠吃酒。 如此时间过得很快,一晃一个月过去,这日十月二十,终于达到了京城的码头。 贾母、王夫人等早就得到了确切的时间,所以早早派人在码头等待。 贾宝玉刚下船,便有贾家外人迎了上来,换上了马车,赶回去。 因今日贾宝玉时隔多日回京,又是带着解元名头回来的,荣国府中门大开,贾赦、贾政等都在正厅内等待。 薛姨妈和薛宝钗不见外男,自从一旁角门乘轿直进后院去,薛蟠留了下来陪贾宝玉去见贾赦、贾政。 进了正厅,只见贾赦和贾政两人分坐上首,贾珍、贾琏、贾环、贾兰等则在堂中站着,见贾宝玉和薛蟠进来,便笑呵呵地迎了上来,一番客套寒暄自然少不得。 见过贾珍等人后,贾宝玉这才恭敬来给贾赦、贾政行礼: “孩儿拜见大伯父,父亲大人。” 薛蟠也同样行礼: “外甥见过姨父,大老爷。” 贾赦满脸笑容,笑呵呵地摆手: “我家麒麟儿回来了,快快请起,不用这般客气。” 倒是贾政端着身份,只是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贾宝玉对此满是腹诽,即便他做得再好,也难得贾政一句夸赞。 “当日抓周时,见宝玉抓了书本,我就知,我们家要再多一个进士,如今看来,果然如此了。” “是啊,二位老爷,如今宝玉名声在外,外头都在传他文曲星下凡的事情呢。” “……” 听到贾珍等人的一番夸赞,贾政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却又摆手道: “什么文曲星下凡,不过是讹传,一介小儿,还需努力,眼下才只是举人,进士之路还远着呢。” 说罢,又盯着贾宝玉看了看,提醒他先去祭祀先祖,若无先祖保佑,也不可能高中的。 贾宝玉不置可否,眼下他只有听从安排的份,这种感觉让他略微有些抵触。 暗暗在心里想着,得尽快展露头角,将家中的话语权夺过来才行,他可不想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在别人身上。 贾赦、贾政、贾珍三人个贾家高层无一可靠的,唯有他自己彻底掌舵,他才能安心。 想到这里,贾宝玉下意识盯着贾赦和贾珍看了看,将二人面容记在心上。 尤其是贾珍,一脸虚浮之相,面露几分奸滑,四十不到的年纪,已然成为了一个无法无天的大恶人畜生。 按照贾宝玉的推测,如果不是贾珍扒灰,秦可卿也不会羞愤而亡。 秦可卿不死,贾家也不会暗中得罪旧太子一党,更不会将唯一可让贾家有翻盘机会的人,太上皇也得罪了。 想到这时,贾宝玉眼中不自然得带着几分杀意。 贾珍必然要除掉! 像贾珍这样,恣意妄为,荒淫无度之人,对于贾家来说,就是累赘负担,贾宝玉称之为大蛀虫畜生,必须要先清除掉才行。 “宝兄弟,可是想找我说话?” 贾珍感受到了什么,笑眯眯地问了一句。 贾宝玉回过神来,虚与委蛇地笑道: “没什么,就是多年未见,似乎有些不认得珍大哥你了,故而多看珍大哥几眼,还望莫怪。” 贾珍听后,轻笑: “哈哈哈……竟是如此,这个好说,咱们兄弟多喝几杯,便熟络了。” 贾宝玉笑眯眯地回应着,心里则在盘算着,怎么让贾珍死! 这时,贾政严厉地瞪了贾宝玉一眼,让他等会面对列祖列宗的牌位时恭敬一些,不可嬉皮笑脸。 贾宝玉自然只得照办。 第130章 后院团聚动人心 王夫人院中。 只见王夫人和薛姨妈两人紧紧抱在一起,两人皆是流下激动眼泪。 二人乃同胞亲姐妹,自出嫁后,很难相见,这时再见,不免激动感触。 在王夫人身后,王熙凤和李纨二人急忙劝慰,这才让两人逐渐好一些。 “姐姐,我来给你介绍,这就是宝丫头。” 薛姨妈拉着薛宝钗来见王夫人。 王夫人仔细地端详着薛宝钗,见她端庄秀雅,落落大方,越看越喜欢: “好一个出落的大家闺秀,我的儿,快坐下,让姨母好好瞧瞧。” 薛宝钗则恭敬行礼: “外甥女见过姨母,您万安。” 王夫人笑意吟吟,双手拖住了她,一边拉她在炕上坐下,又招呼着薛姨妈坐。 王熙凤眼见薛宝钗如此得王夫人喜爱,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霾。 按理,她是王夫人亲侄女,薛宝钗只是王夫人亲外甥女,她比薛宝钗要亲。 可眼下,看得出来,王夫人此后恐怕要更亲近薛宝钗了。 不过,面上却是笑容堆满,一口一个姨太太好问安,又是宝钗妹妹好看漂亮之类的夸赞话。 薛宝钗早听闻过王熙凤大名,不敢小觑,准备起身给她行礼相见,却被王夫人按住: “宝钗,别这么客气,她是你琏二嫂子,又是你表姐,都是自家人,无须客气。” 王熙凤顺势接话: “是啊,宝钗妹妹,来了这里,就当是自己家一样,太太早让我安排了一处院落给你们住下,此后缺什么,只管来同我说。” 话虽如此,薛宝钗还是起身给她福了一礼:“见过表姐。” 王熙凤赶忙抱住: “哎呦呦,太太都说不用这般客气了,还得是你这样的大家闺秀,不像我,老太太常说我像个猴儿,没礼数,不成样。” 说话间,薛宝钗目光来到李纨身上,王夫人便顺势介绍: “这是你珠大嫂子。” 薛宝钗对这个表嫂也早有耳闻,知道她如今丧偶守寡,却也不改嫁,在贾家地位不尴不尬。 不过,对她这种守贞之举,多为敬佩,当即恭敬行礼: “见过表嫂。” 李纨原只是陪笑,见薛宝钗竟给自己行礼,急忙搀扶住,又仔细端详着薛宝钗,轻赞: “妹妹真是灿如春华,皎如秋月,好一个端庄贤淑的美人!” 这话比王熙凤说得就更为好听了,让薛宝钗对李纨瞬间多了一份认知,脸颊微红,落落大方地回应: “大嫂子谬赞了。” “快坐,坐!” 一旁的王夫人再拉着她坐下,越看越是喜欢,时不时又夸赞薛姨妈生了一个好女儿。 过了有一会,王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彩云来通禀: “太太,老太太派人来问,姨太太可到了,宝二爷可回来了?” 王夫人听了,笑容霎时凝固,她倒忘了,还有一个最重要的贾宝玉她还未看到呢。 当即问道: “宝玉呢?” “回太太,老爷们正领着宝二爷在祭祀祖宗,另听闻,祭祀完,老爷还要考宝二爷才学。” 听到这里,王夫人拉下脸来: “你速去回明老爷,就说考教之事随时都可以,老太太那里还等着见宝玉呢,快去!” 彩云当即便去了。 不过一刻钟,贾宝玉就在一众丫鬟婆子簇拥下,走了进来。 王夫人瞬间站起身来,紧紧盯着门口,手都在哆嗦着,眼眶已经通红。 贾宝玉刚进来,她彻底抑制不住心底的情绪,不待贾宝玉行礼问好,一把拉进怀里,抱着痛哭流涕。 “我的儿啊,你终于回来了,五岁时你便离了我去,这一去就是五六年之久……” “我狠心的儿,多年骨肉分离,你知为娘有多想你吗?” “为娘每日都在诵经念佛,不保你考取功名,只愿你平安回来啊……” 王夫人说得真切,句句流露真情,在场众人听得无不动容,尤其是王熙凤,眼泪直落。 薛姨妈和薛宝钗母女两个皆是感同身受,皆暗自抹泪,倒是李纨只是满脸悲戚。 贾宝玉不由也有些感触,他能够感受到,王夫人对自己是真正的关爱,这种对子女的母爱,非是装一装就能装出来的。 王夫人生他时已经四十出头的年纪了,是老年得子,自然心疼得紧。 加上贾珠这个嫡子去世,贾宝玉便成了她们二房唯一的嫡子,况且又‘衔玉而生’,更得王夫人喜爱。 此前贾宝玉还在京城时,是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后来,贾宝玉五岁时提出要南下苦读,王夫人是怎么都不愿意。 为此事,她不惜去抗拒贾母这个婆婆,又苦劝贾宝玉不要南下。 只可惜,贾宝玉心意已决,加上当时贾母不知出于什么想法,竟然也同意了。 贾母既然都同意了,贾政更没话说,王夫人没办法,只得眼睁睁看着年仅五岁的贾宝玉离开自己。 为此,哭得死去活来,还病了一场,缓了好几个月,才总算是接受这个事实。 可即便如此,也经常派人往返去看望贾宝玉,生怕他出了什么事。 随着时间推移,王夫人倒也渐渐接受了这样的情况,直到近来,听闻贾宝玉要回来,再次变得有些激动。 这时总算见到贾宝玉了,心中情绪一涌而出,少不得抱着贾宝玉哭个够。 见王夫人哭得伤心,贾宝玉内心轻跳,有些手足无措了,毕竟他心理年龄已经很大了,面对这样的情况,还真不知如何处理。 不过,恍惚间瞥到了薛宝钗的身影,内心瞬间安稳,当即劝慰: “娘,您莫要再哭了,是儿不孝,不该如此早就离开您……” “儿如今考取功名,光宗耀祖,替您争光了,您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况且,儿这次回来,再不会离开您了……” 听到这些话,王夫人眼泪止住了一些,仔细地看着他,只五六年不见,贾宝玉已经长大成人了。 虽实际年龄才十一岁,可从外表看,十七八岁也是有的,说话更是有理有节,俨然一副大人的说词。 又想到,贾宝玉苦读多年,终究给她挣回来一个解元郎的名头,当即高兴不已,瞬间转悲为喜。 再次抱着他,口中念叨着: “好,好,好,我的儿果是我家的麒麟儿,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成就,不枉你这些年离我而去。” 第131章 这个妹妹似曾相识 王夫人和贾宝玉母子多年团聚时的一幕,感动了在场的人,薛家母女跟着抹泪,王熙凤更是眼泪汪汪。 好一会,在贾宝玉的宽劝下,王夫人总算安稳了心绪,不再哭泣,不一会便笑容满面了。 贾宝玉见她总算好了些,便离开了她的怀抱,恭敬给她行大礼。 “儿贾宝玉给母亲请安。” 王夫人见他如此,原本止住的泪水,霎时再次涌出,这次倒是流的激动的泪水。 “好,我的儿,快起来。” 说还没说完,王熙凤已经一把搀扶起了贾宝玉。 贾宝玉认得她,见礼:“见过二嫂子。” 王熙凤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宝兄弟多年未见,如今倒成大人了,也是,连那江南节度使都被你斗垮,谁还敢说你是孩子?” 说着,自己都觉得好笑,噗嗤一声笑了笑。 贾宝玉并不接话,又客气向李纨问好,李纨也只是客气地回应一句,二人并不多说。 “太太,老太太派鸳鸯来问话。” 就在这时,一个小丫鬟,带着贾母的大丫鬟鸳鸯进来。 鸳鸯进来,先看了一眼屋中情况,便向王夫人请示: “见过太太,老太太等得急了,说是请宝二爷快些过去见她。” 王夫人皱了皱眉头,半响,说道: “既如此,大家都去见老太太。” 说着,一手拉着贾宝玉,一手拉着薛宝钗先往前头去,薛姨妈、王熙凤、李纨等人随后,一同往贾母院而去。 王熙凤跟在后头,见王夫人拉着贾宝玉和薛宝钗两人,眼底阴霾更盛了,下意识紧皱眉头。 …… 贾母院。 花厅中,贾母正拄着拐杖,满脸着急: “哎呀,怎么还没见来啊,我的宝玉到底在哪,你们打听清楚没有?” 花厅下,有邢夫人作陪,另林黛玉、迎、探、惜众姐妹都在,所有人都望着大厅外,等着贾宝玉出现。 不一会,便有小丫头飞奔着来通禀: “回老太太,太太携宝二爷正往这里来,还有姨太太,姨太太家姑娘。” 一听这话,贾母瞬间面露喜色: “如此才好,如此才好……” 说话间,也眼巴巴地看着厅外。 坐在下首的林黛玉见状,内心一阵微跳,明亮的双眸中,闪过一丝哀愁。 自她来到花厅,贾母已经不知多少次派人去寻贾宝玉的踪迹了。 仅此,她就可以知道,贾母对贾宝玉有多看重了。 她向来很是敏感,虽然贾母平日里,待她比迎、探、惜三姐妹还好。 可眼下,看着贾母如此在意贾宝玉,内心多少有些不安和不满,暗暗思虑着,是不是此后她就要被疼她的外祖母冷落了? 更别说,这时她年纪终究还小,正是希望得到大人更多关注的时候。 眼见有人更得贾母重视,心中难免有些不安和不忿。 越是如此心态,她倒越发想看看,这个传闻中的舅表兄,到底长什么样,如何能抢了她在贾母心里的地位去? 加上,此前她本就对贾宝玉多有幻想,此时内心竟扑通扑通直跳,甚是紧张,脸色看起来有些古怪。 “林姐姐,你怎么了?” 坐在她一旁贾探春感受到了什么,关切地询问一句。 林黛玉回望她一眼,勉强露出几分笑意,又微微摇头,并不多言。 贾探春见此,颇为疑惑,眼下情况也不好多问,只得缄默不言。 众人坐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听到外头有不少脚步声,便知是贾宝玉来了。 贾母坐不住了,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起身,目光紧盯厅外。 见贾母都起身了,其她人自然跟着起身。 须臾,就看到王夫人,拉着一对年轻公子小姐,缓步走了进来。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这对年轻公子小姐身上。 只见年轻公子,身着青红箭袖,容貌俊美,面如冠玉,气质脱俗,温文尔雅,端得是一个翩翩佳公子。 年轻小姐花颜月貌,身着锦缎织金袄裙,体态端庄娉婷,落落大方的独特气质,好一个大家闺秀。 二人被王夫人领着进来,让众人看后,不觉眼前一亮,如一对金童玉女,郎才女貌,可称绝配! 林黛玉一时都看痴了,原本的情绪瞬间被遗忘到不知去了哪里,愣神地看着两人。 “宝玉,宝玉啊……” 直到耳畔传来贾母带着哭泣的声音传来,她才惊醒过来,瞬间明白过来,眼前这个俊美的年轻公子,就是她此前多次听闻过的舅表兄贾宝玉! 霎时间,目光再次聚拢,全然聚集在了贾宝玉身上。 见其不仅温文尔雅,而且完全不呆愣死板,完全出乎了她的预料,内心跳动得愈发厉害了。 又见贾母搂抱着他时,竟见他面露几分为难之色,顿时对贾宝玉有了一个大概认知。 贾母抱着贾宝玉哭了许久,这才被众人劝开,旋即,林黛玉也知道了,这个被王夫人一同拉着进来的年轻小姐,是薛家的表姐,名宝钗。 不知为何,一种强烈的直觉,让林黛玉对薛宝钗有了很大的好感,虽只是初见,却如早就认识一般。 或许也是因为,薛宝钗大她不多,又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难免有些亲近之意。 就在这时,贾母见过薛家母女后,便招呼林黛玉,迎、探、惜三姐妹: “你们都快过来,见见宝玉,尤其是玉儿你,你来得迟,未曾见过他,快过来…” 而贾宝玉早在进来时,就已经扫到了林黛玉的身影。 迎、探、惜三姐妹,他自然认识,唯有林黛玉不认识,所以进来时,一眼就扫到了一个陌生的身影,内心一阵大跳。 本想着多看几眼,可贾母已经将他给搂住了,无奈只能按捺住心中的波动。 这时,总算见贾母让她来见自己,贾宝玉顺势望了过去。 只见林黛玉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露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 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身着细绸粉绿圆领袄裙,身影虽单薄,却有楚楚动人之明亮态,面容虽带着病态,可一双清澈的美目,带着几分清新脱俗之感,真可谓是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 贾宝玉竟一时看痴了。 第132章 你们信我啊,这个妹妹我真见过! 见到林黛玉时,贾宝玉一时看痴了。 不仅仅是因为林黛玉的容貌以及独特气质,更因,眼前的人,他见过! “是你!!” 只见贾宝玉突然盯着林黛玉说道。 林黛玉原本见他用炽热的目光呆愣地看着自己,心里既是羞耻又是恼怒,只觉得贾宝玉太过于失态,怎么能如此一直盯着她看? 可没想到,贾宝玉和她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样的,似乎认识她? 迟疑片刻,回礼反问: “见过表兄,我不知表兄什么意思。” 贾宝玉激动地来到她面前,仔细地打量着她: “果然是你,你记不得我了么?” 原来,眼前的林黛玉,贾宝玉曾见过,虽然他记不得在哪里见过了,可他却能够确定,两人确实见过面的。 此前他记不清,通灵宝玉是谁给他的了,好像是莫名奇妙就来到了他的身上。 后来,似乎也因为这块玉,穿越到了这个世界。 原本他都已经将这件事情遗忘了,毕竟穿越来此,定然是无法再穿回去的。 直到此刻,看到林黛玉,一段尘封的记忆,突然出现。 通灵宝玉就是林黛玉给他的! 而且他得到通灵宝玉后,经常做一些奇怪的梦,梦里,总能听到有人在呼唤他,叫他回去,该回去之类的。 最开始,他并不以为意,只当是做梦。 后来,梦境越来越真实,真实到他感觉自己从娘胎里出生了,口中还衔着那通灵宝玉。 眼下见到林黛玉,贾宝玉便记起了,梦境中,一直唤他该回去的人,就是林黛玉! 而此时的林黛玉却一脸茫然,甚至有些害怕,不明白贾宝玉什么意思: “舅表兄,我们初次相见,我如何记得你?” 贾宝玉听后,愣住了,又感受到众人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霎时间明白了什么,急忙将身上的玉拿了出来给她看: “你看,这玉你还记得吗?” 林黛玉自然知道,贾宝玉衔玉而生,眼见他如此,还以为贾宝玉故意拿玉来捉弄自己,当即冷了脸: “这玉天生跟着舅表兄你的,可不是人人都有。” 话音一落,贾宝玉脸上顿时变得有些惨白难看。 周围众人皆是听得云里雾里,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又见贾宝玉突然神色变得惨白,贾母还以为贾宝玉是在乎林黛玉有没有玉,立马说道: “你妹妹原也是有玉的,只是你姑母去世,便随你姑母而去了。” 王夫人心疼不已,拉着他的手腕,小声询问: “我儿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间就问起这个来了?” “这是你姑表妹,黛玉啊,你和她初次相见,她如何见过你的玉?” 王熙凤等人也纷纷劝慰询问。 就连薛宝钗都是满脸关怀地询问:“宝玉,没事?” 贾宝玉惊醒过来,看了看众人,回贾母王夫人: “老祖宗,太太,多谢关心,我没事……” 说罢,仔细地打量了林黛玉一眼,确认是自己一厢情愿后,给她赔礼: “林妹妹莫要见怪,或许是梦中曾见过妹妹几次,再次相见,难免失态,妹妹切莫往心里去!” 林黛玉原本已经极为不满了,听了这话,倒是好受了一些。 可是也仅此而已,眼眸闪过幽怨之色,轻哼一声,算是原谅了。 她本就敏感,贾宝玉一来,便问她一个古怪的问题,又拿玉出来‘激’她,让她瞬间满腹委屈,对贾宝玉积攒的一些好感,也顿时消失了。 贾宝玉见状,内心咯噔一下,知道自己闯‘祸’了,这下算是让林黛玉对他没了好印象。 可他也很委屈,他真是见过林黛玉的,记忆虽然有些模糊了,可林黛玉的容貌他可记得清清楚楚,通灵宝玉,也是林黛玉交给他的。 虽然记不得,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她,又是何时从她手中得到了玉,可贾宝玉能够确定的就是,他的的确确见过林黛玉。 此时的他,只想对所有人大喊一声: 你们信我啊,这个妹妹我真见过! 可理智告诉他,就算他这么说,众人不仅不会信他,反而会觉得他是不是魔怔了。 又见林黛玉神色恹恹,便知道自己这么冒冒失失的,定然对自己没什么好印象,苦笑一声后,心想着,看来只能此后慢慢解开这个误会了。 不过,心里却多了几分猜疑。 如果说前世他真的见过林黛玉,而且玉也是林黛玉给他的,并且唤他‘回来’。 莫非,这个世界真有神仙? 按照原着所言,林黛玉可是绛珠仙草转世,是天界的人物。 那么,林黛玉能够去到现实世界,见到自己,也合情合理,让他穿越就更不在话下了。 可为什么是他? 难道他前世是贾宝玉? 原着中,林黛玉为报恩神瑛的浇灌恩情,转世前来还恩,可后来应该是还完贾宝玉恩情的。 为何还要将现代的他‘唤回’来? 难道是林黛玉还完恩情后,发现贾宝玉最终落得凄惨出家的下场,不免悲哀,想要替他‘改命’? 一时想得多了,贾宝玉愣在了原地,贾母、王夫人等人皆是面面相觑,只当是他舟车劳顿,便也不再闹腾,吩咐着丫鬟服侍他去休息。 王夫人看了看林黛玉,眼底闪过阴霾之色。 刚刚贾宝玉还好好的,可见到林黛玉后,就如同魔怔了一般,这让她对林黛玉多了几分不满。 原本王夫人就不大喜欢林黛玉,一则林黛玉娇娇柔柔,一脸病态,一年四季药就没停过。 二则,贾母非常宠溺林黛玉,让王夫人竟然生出了几分嫉妒之心。 当然,不是嫉妒林黛玉得贾母宠溺,而不宠她,只觉得,林黛玉来了后,贾母心思多有偏袒于林黛玉之意,让王夫人颇为不满。 眼下,眼见贾宝玉初见林黛玉,就如此情况,自然更为不满了。 林黛玉也感受到了什么,看着众人簇拥着贾宝玉离开,眼中皆是委屈和幽怨,她又没做错什么,为何反而成她的不错了。 又因今日贾宝玉刚回家,贾母的注意力都在贾宝玉身上,对她自然没了往日那般关怀。 这种落差感,让林黛玉只觉得心如刀割,愁云惨淡地独自离开了花厅,往自己房间去。 回到屋中,便痛哭流涕,跟着她的紫鹃见状,大惊失色,急忙劝慰: “姑娘,好端端的,你怎么又哭了,你忘了大夫说的话了,千万不能悲伤,伤了身子就不好了呀。” 第133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紫鹃的劝慰,不仅没有让林黛玉感受,反而哭得更伤心了。 这个情况,让紫鹃有些惊慌,满眼哀伤地宽劝: “姑娘…姑娘,莫再哭了,伤身啊,保重身子……” “你若有什么委屈,说出来,我替你解一解……” “你若再生病,前边好不容易养好的身子,又白养了啊。” 林黛玉泪眼汪汪,望了她一眼,面露几分死灰: “我和他只是初见,他却拿玉来激我,还问我怎么不记得他了…” 紫鹃听后,算是明白了过来,脸色一滞,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这才接着劝: “我的好姑娘,你莫不是想太多了,宝二爷刚刚也给你赔了不是,说是梦中见过姑娘你的,因而才失态…” 林黛玉抽泣着回应: “这不过是哄人的说词罢了,我和他都未曾见过面,他如何能梦到我?岂不是睁眼说瞎话?” “况且,当着外祖母,舅母的面,他…他就如此问,当我是什么人?” 说完,竟越发哭得伤心了,眼睛都微微红肿。 紫鹃见状,很是着急,她是万万没想到,贾宝玉刚一回来,本是大好事,竟弄成这样了。 只得接着苦劝林黛玉。 可林黛玉已经认定了,贾宝玉就是故意如此激她的,不然这么多姐妹,为何偏偏这么对她说? 换做是贾宝玉对迎、探、惜三姐妹,如此说,她才不觉得奇怪。 可她和贾宝玉初次见面,怎可能梦见? 还特意将他那玉拿出来给自己看,岂非刺激她没玉? 故此,一时间紫鹃哪里能够劝说得了。 自林黛玉入贾府以来,紫鹃就在她身边服侍,自然明白林黛玉体弱多病,万不可太悲伤的,不然定会引起病疾缠身,轻则卧病不起,重则危及性命。 左劝右劝都不见有效果,紫鹃只得叫了雪雁等丫鬟进来看着,她则急往贾宝玉房中去。 贾宝玉房中,一众大小丫鬟们,正忙碌着。 只因刚回来,一应日常用品、摆设、箱柜等都需要重生摆放。 而贾宝玉这是正呆愣地坐在屋中,和周围众人忙碌,格格不入。 紫鹃来了这屋中,先找到了袭人,向她说明了情况,想请她去跟贾宝玉说说,看贾宝玉能不能去劝劝林黛玉,林黛玉一直这么伤心悲戚可不是办法。 袭人对紫鹃自然相熟,二人原皆是贾母身边的人,眼下得知紫鹃成了林黛玉的贴身大丫鬟,倒先替她感到高兴。 “好姐妹,快别说这些了,你先替我去宝二爷说说,林姑娘本就体弱,若一直这么着,还不知落下什么病来呢。” 眼看着袭人不着急,紫鹃只得复说一遍自己的请求。 袭人看出了她的急迫,神色变得严正起来,往里屋望了望,轻叹: “二爷也不知怎么了,从正厅出来后,就如失了魂一般,呆呆地坐在屋中,我们问他也不回话。” 紫鹃听了,惊道: “怎会如此?宝二爷此前也如此吗?” 袭人忧心忡忡,摇头道: “自然不是,二爷在南边的时候,很少这样,也就头一次乡试落榜那会,会长吁短叹的,可也不至于呆愣成今日这样。” 说着,想到了什么,反问: “听闻是见过林姑娘就这样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紫鹃原本还想请贾宝玉去劝慰林黛玉呢,没想到贾宝玉也没好到哪里去,一时愁肠百结。 苦着脸诉说: “不过是两人初见,宝二爷问了林姑娘一些古怪的话,又将玉拿了出来给林姑娘看。” “哪知林姑娘竟以为宝二爷是拿玉来激她,正在屋中悲伤地痛哭呢。” 袭人听后,满是惊疑: “二爷为何要问林姑娘话?他们不是才初见吗?” “另一个,自南下后,二爷的玉从来不会轻易示人,就是我们这些贴身丫鬟都未必能够见几次,怎得一见林姑娘,二爷就将玉拿了出来?” 这些疑问,紫鹃自然不明白,只盯着袭人看着。 良久,袭人轻叹一声: “我再去问问,倘若依旧不回,我亦无法。” 紫鹃则拉住她的手腕,紧张央求: “好姐妹,定要宝二爷知道,林姑娘为此事而伤心,请他出面解释一二啊。” 见她对林黛玉如此上心,袭人不免有些敬重,重重点头,便走进里屋。 来到贾宝玉身边,轻唤一声: “二爷。” 话音刚落,贾宝玉如灵魂归位一般,一个激灵,目光瞬间来到袭人身上。 眼见自己倒把贾宝玉吓了一跳,袭人暗自愧疚不已,急忙告罪: “二爷恕罪,是我不好,吓到二爷你了。” 见她满脸愧疚不安的神色,贾宝玉摆手: “袭人姐姐哪里话,是我想得入迷了,竟没注意到你,不必在意。” 说着,环顾四周,见众人皆在忙碌,尤其是晴雯,双手叉腰,指示着一众小丫鬟,像是很忙的样子。 这让贾宝玉有些心疼,便看着袭人道: “大家刚下船上岸,难免有些不适,别太累了,先歇会,这些摆设明日后日再弄也不迟。” 说话间,只见香菱正拿着一摞书进来,贾宝玉更是心疼了,急忙起身接过,又道: “香菱,你怎么做起这些粗活了,快坐下。” 一边说,一边拉着她坐下。 香菱却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二爷,我…婢子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见众多姐姐们都在忙,我总不能站着什么都不做啊。” 贾宝玉感受到她的手都在微微抖动,瞬间明白了什么,笑着安抚: “没事哈,就当换个地儿生活,有我在呢,没人敢说你什么,哪怕你什么都不做。” 说着,见她俏脸似乎有些通红,伸手摸了一下,只觉得冰凉一片,微惊。 “来人,快先将炉子搬来,再拿一些木炭来。” 眼下已经快临近冬月,京城可不比金陵,气温冷了不知多少。 眼看着香菱似乎因为冻着了,俏脸通红,便很是心疼。 一旁的袭人本想着说林黛玉的事情,可怎么也插不上话,只得先等着。 又见贾宝玉对香菱如此在意,倒是满脸笑意: “二爷自己都不顾,倒先顾着我们来了,若被老太太、太太知晓,少不得又要说教二爷了。” 贾宝玉却不理会,朝着晴雯等招手: “晴雯,你们都歇一歇,喝口茶,总得让人家小丫头们也停歇一下?” “快过来。” 晴雯等知道贾宝玉心疼自己等人,又见他总算不痴愣了,便都笑着围过来。 第134章 多番赔罪误会解除 在外头的紫鹃心里着急,左等右等,也不见袭人或是贾宝玉出来,便知指望不上贾宝玉了。 只得往贾母住处而去。 须臾,将鸳鸯请来了。 “林姑娘怎么了?” 作为贾母身边的贴身大丫鬟,鸳鸯自然知道,贾母有多疼爱林黛玉这个外孙女。 听到紫鹃说林黛玉在屋中哭得伤心,下意识便想将事情通禀给贾母听。 可转念一想,林黛玉平日里伤春悲秋也是常有的事情,若冒失告知贾母,反惹贾母也跟着悲伤忧愁就不好了。 便先跟着紫鹃来到了林黛玉住的屋中。 林黛玉见紫鹃将鸳鸯也请了来,先是幽怨地瞥了紫鹃一眼,随后抽噎着回道: “多谢鸳鸯姐姐挂念,我没事,你就放心,请姐姐千万请别告知外祖母。” 鸳鸯见她泪眼汪汪,楚楚可怜,哪里不知,此时她心中肯定藏着不知多少事情。 便坐在她身边,小声劝慰着: “好姑娘,你是知道老太太有多心疼你的,若知姑娘你哭得如此伤心,怕是今夜都要睡不安稳了。” “你若有什么忧愁烦闷的事情,便说出来,我们替你排解。” 林黛玉敏感且孤傲,轻易不会向人吐露自己的心声,可眼下确实是满腹委屈,无处诉说。 又见鸳鸯说得真切,便坦然道: “鸳鸯姐姐,你说说,我和你们家宝二爷今日才初见,他便拿玉来激我,还说什么在梦里见过我,这般冒失的话。” “我何曾见过他,也未曾得罪过他,我与他不过初见,他为何如此待我?” 鸳鸯听了,总算明白了结症所在,当即拉住她的手,笑着安抚: “我还道姑娘你因何事而哭得如此伤心,竟不过是为了这个。” “刚刚在厅里,我都看到了,定是姑娘你想得杂了,宝二爷真无别的意思,况且,宝二爷还向你赔了不是,这难道还有假?” 林黛玉听到这里,下意识回想起刚刚在厅里的一幕,贾宝玉最后确实给她赔了不是。 可是,她总觉得委屈。 眼看着她依旧委委屈屈的样子,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鸳鸯仔细思索片刻,倒明白了什么。 笑着提议: “林姑娘,这会子老太太正高兴,不如去陪老太太说说话?” 林黛玉眼角噙泪,望着她: “鸳鸯姐姐何必来消遣于我,外祖母见我如此,定要询问缘由,你让我如何回答?” 鸳鸯接着微笑着: “姑娘只管去就是,老太太若问起,我便替姑娘你分说,保准老太太不会起疑。” 感受到鸳鸯的好意,林黛玉内心突然安宁了不少,沉思片刻,竟真的同意了。 见她同意,鸳鸯便拿出秀帕替其轻轻擦拭眼泪,又搀扶着她起身,准备去见贾母。 可就在这时,贾宝玉领着袭人也匆匆来了。 见他满脸担忧之色,进来后,目光直接锁定在了林黛玉身上。 眼见林黛玉似乎哭过,内心微惊,又见她像是要出门,便轻问: “妹妹这是去哪?” 林黛玉自然是不想回应,一旁的鸳鸯笑着回应: “宝二爷来了啊,看来不用去老太太那里了。” 说罢,很是自然地离开了林黛玉身边,又示意紫鹃、袭人等丫鬟都退出去。 不过眨眼间,屋中便只剩贾宝玉和林黛玉两人了。 这让林黛玉霎时间有些不安和羞耻,转过身去,背对着贾宝玉。 贾宝玉刚刚已经听到袭人说起林黛玉在屋中哭泣的事情了,心下大惊,便赶忙来见。 这会眼看着林黛玉真是如此,暗暗有些自责,缓缓靠近一些后,赔罪: “林妹妹,都是我不好,原以为你我相识,便冒失地说了一些无头无脑的话来,冒犯了你,还请不要见怪。” “另外,我真的不是有意拿玉来激妹妹你的,只因,在梦中,的确是你将这玉给我的,所以拿出来给妹妹你确认而已。” 听到贾宝玉赔罪的话,林黛玉心里霎时如春风拂过一般,原本的委屈似乎也已经消失了,竟还有生起了一丝暖意。 微微垂首,转过身来,看着他: “表兄可真不是故意的?” 贾宝玉见她总算有了回应,面露十分真诚: “自然,若你不信,我可对天发誓。” 林黛玉惊呼: “不必了,我信你就是。” 这个时代人们还是挺相信报应轮回之说,因此轻易不会对天发誓。 听到贾宝玉要对天发誓来证明他的真诚,林黛玉哪里还敢不信。 而贾宝玉则长松一口气,又朝着她作揖: “妹妹,都怪我不好,原本你我初次见面,本该欢欢喜喜的相识,却因我弄得一团糟,对不起。” 林黛玉见他一再向自己赔罪,原本的委屈,竟在顷刻间消失不见了。 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人儿,顿时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来,霎时间俏脸通红,再次转首,轻道: “表兄,不必如此,也是我误会了你…” 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头首,微微歪头,问道: “如此说来,表兄,你真的在梦中见过我?可是我们从未见过面啊。” 贾宝玉将玉再次拿了出来,递到她面前: “妹妹请看,在‘梦里’,这玉就是你给我的。” 刚刚在正厅,林黛玉见他将玉掏出来给自己看,原以为他是拿玉来刺激自己,这会信了他说的,再次见到这玉时,便好奇地打量了起来。 她早就听闻过贾宝玉是衔玉而生的,对这玉自然也是好奇。 贾宝玉见她看得仔细,再凑近一些,说道: “妹妹若想看,拿起来仔细看就是!” 林黛玉听后,惊诧地看着他: “我可以拿起来看吗?” 贾宝玉不置可否: “自然,又不是什么多宝贵的东西,拿去看。” 迟疑了好一会,林黛玉这才伸手从贾宝玉手中拿起玉来,仔细看了起来。 因二人这时离得近,林黛玉在仔细看玉的同时,贾宝玉则在仔细地看着她。 见她肩膀如刀削,身子骨极为单薄,这会离得近,还能感受到她微微喘息声,似乎呼吸不定。 这让贾宝玉眼眸中闪过几分忧愁神色。 林黛玉自小就带着病,最后香消玉殒,和体弱多病有关,更多的还是心病。 看着眼前的林黛玉,贾宝玉心想着,不论如何,如今他成了贾宝玉,就不能再眼睁睁看着她香消玉殒,看来首先得让她开心起来,再想办法根治她身上的病才行。 第135章 脑洞大开,是科技还是玄幻 “莫失莫忘,仙寿恒昌!” 就在贾宝玉看着林黛玉娇弱的身躯,暗下决心,要根治她身上的病,使她开心快乐时,突然听到林黛玉念出了玉上的八个字。 贾宝玉猛然惊醒了过来,只因林黛玉念完后,突然玉石竟然发光了! “这…这是什么?!” 接下来的一幕,不仅林黛玉看呆了,就算来自后世的贾宝玉也呆住了! 只见从玉石上发出亮光,在两人面前形成了一个立体的空间,空间中出现了两个人影像。 一个是‘林黛玉’,另一个是个现代年轻男子。 从影像上可看到,‘林黛玉’看起来已经有十五六岁的年纪了,身着粉白对襟襦裙,还带着一条白色披帛,一身飘逸的气质,仙气飘飘。 年轻男子则是身着现代的格子衬衫加休闲裤,一个普通的发型,人群中最普通的脸型。 贾宝玉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现代年轻男子就是自己,是穿越前的他! 看到这一幕,贾宝玉惊呆了,惊呼: “卧靠!这是全息投影?” 随着他的惊呼,林黛玉也反应了过来,只觉得自己手中拿着的是什么怪物一般,下意识扔掉。 “啪啦!” 玉被摔在了地上,可存在于两人面前的立体影像却没有消失,只是似乎停滞了,两个人影一动不动。 过了半响,贾宝玉回过神来,急忙将玉石捡了起来。 随着他接触玉石的瞬间,脑海中竟然多出了一个‘多媒体’选项! 此前,通灵宝玉有扫描的作用,他是知道的。 操作非常简单,他将玉置于手心,就能查看玉扫描记录下来的内容,脑海中可以看到是一些类似于格式的文件,他需要查看什么,选择什么就行。 而现在,他再次拿起玉石时,脑海中不仅有这些类似的文件,还多一个大项:多媒体! 来自现代的她,自然明白,多媒体是什么意思。 愣神片刻后,选择进入,就看到子目录下,还有几个选项:录音、录像、视频、扫描…… 卧靠! 看到这些,贾宝玉再次忍不住惊呼一声。 敢情这玉还自带手机多媒体功能? 再看着眼前立体的影像,贾宝玉只觉得这玉石多媒体功能,太强了些,竟然还可以全息投影! 就算是现代,想要做到全息投影,也需要利用很多工具,而且很难做到如此精确。 又看到影像中的‘林黛玉’,仙气飘飘,俨然是一副仙子的样子,贾宝玉便猜疑,这玉石莫非是什么神物仙器? 眼前的一幕,是神仙法术之类的?并非后世的高科技? “表…兄,这到底是什么?” 突然间,听到身边林黛玉惊恐地询问。 因为害怕,林黛玉这时紧靠着贾宝玉,俏脸一阵苍白,眼前的一幕,实在让她难以理解。 贾宝玉回过神来,见她在急促地喘气了,急忙搀扶住她,又安抚道: “没事,不要怕,这只是影像,不是真的。” 说话间,贾宝玉用意念选择了了【视频】,随后在里面看到了一段十秒钟的视频,同时选择播放。 现实中,眼前的两个人影动了起来,只见‘林黛玉’来到‘贾宝玉’面前,将玉交到了他手中。 “好好保管此物,万不可丢失!” 一阵声音,从贾宝玉手中的玉中发出,是影像中‘林黛玉’所言。 ‘贾宝玉’则是一脸茫然的状况,接过玉后,仍旧是懵懂无知的样子,眼看着‘林黛玉’消失在了立体画面中。 随着‘林黛玉’消失,视频也结束了。 贾宝玉见状,大惊,内心惊跳不已。 这个视频,正是他记忆中,‘林黛玉’给自己玉的画面。 被贾宝玉搀扶着林黛玉,也从最初的惊恐万分,慢慢安稳了一些,面容上的惊恐,变为了不可置信。 只因贾宝玉为了确认视频中的人物,再次重复播放了几遍。 林黛玉看得真切,眼前的影像中,‘自己’竟然长大了,而且给了一个身着异服的年轻男子玉,并且嘱咐这年轻男子,好生保管,不可丢失。 虽视频中的‘自己’比她成熟不少,且气质外貌,都有所不同,可多看几次,总能辨认出来! “这…这是我?” 林黛玉喃喃自语。 贾宝玉听后,转头看了看她,见她神色极为诡异,像是受到了惊吓,又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一样。 长呼一口气后,轻声道: “妹妹,你现在可相信我说的了?我是真的见过你,只是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你了!” 林黛玉惊骇地看着他: “可是,这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我们可以看到?那个年轻男子是谁?还有那玉可就是你手中的玉?” 眼见她情绪极为不稳定,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贾宝玉也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急忙先将投影关闭,同时安抚道: “妹妹莫怕,这就只是影像而已,不是真的……” 贾宝玉本想解释一二,可又知道,全息投影、穿越之类的,林黛玉听了未必能够听明白,干脆不再解释,只道: “妹妹就当看到了一段戏文,戏文中有人扮演了妹妹你,仅此而已。” 这话倒是让林黛玉瞬间理解了一些,可仍旧对她的冲击力很大,她能够看得明白,那影像中的‘人物’就是她,只不过已经长大了而已。 感受到她娇弱的身躯在微微颤动,贾宝玉没来由地有些心疼,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又轻劝: “妹妹,今日之事,你知我知,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就当是你我之间的秘密,可以吗?” 林黛玉惊魂未定,不过眼下只有贾宝玉在她身边,自然只能选择相信贾宝玉了,微微颔首,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贾宝玉见她俏脸依旧未恢复平静,暗自有些愧疚,接着说: “待日后,我再向妹妹你慢慢说这玉石中的事情,眼下妹妹就不必多想了。” 说话间,贾宝玉想到了,此前他一直以为,玉只有扫描记录的功能,直到眼下,林黛玉拿到了这玉后,突然就开启了新的功能! 也就间接证明,玉真是她给自己的。 可是,为何只有他知道如何使用,而林黛玉不能? 如果玉是‘林黛玉’给他的,作为玉的主人,眼下的林黛玉应该也可以使用才对。 有了这个猜想,贾宝玉便想验证一番,可看林黛玉惊魂未定的样子,最终还是放弃了。 第136章 量子纠缠,跨越时空的交集 眼看着林黛玉惊魂未定,贾宝玉颇为心疼,在其身边,小声劝慰了许久。 仍旧没见起色,便提议让她去炕上休息,睡一觉或许就能忘了。 林黛玉并未拒绝,在贾宝玉的搀扶下,睡在了炕上,贾宝玉又将紫鹃等人叫了进来。 “宝二爷,姑娘这是怎么了?” 紫鹃进来后,惊骇地询问一句。 见林黛玉虽然没有哭了,可是神色极为不好,就像是得了一场病一般,俏脸白皙到了一定程度。 贾宝玉满脸讪讪: “许是我说了什么,让林妹妹吓着了,紫鹃姐姐,劳烦你先倒杯茶来了,对了,去生炭火来。” 紫鹃听后,毫不迟疑地去办了。 少顷,屋中烧起了木炭,瞬间暖和了不少,贾宝玉守在林黛玉身边,紧紧地看着她。 而林黛玉则躺在炕上,目视房梁,神色漠然,像是神游天外了。 紫鹃见贾宝玉如此在意林黛玉,二人像是定格一般,便小声提议: “宝二爷,这里有我看着就是了。” 可见林黛玉如此神色,贾宝玉很是自责和不安,哪里肯走。 紫鹃见劝不动,也不再多言。 不知过了多久,林黛玉许是乏了,闭上了眼,慢慢沉睡了过去。 贾宝玉见状,长松一口气,只要林黛玉能够安稳睡下,待醒来时,必然就会好很多。 “二爷,老爷派人来传你去问话。” 就在这时,袭人来通禀道。 贾宝玉皱了皱眉头,盯着林黛玉看了看,还是准备先离开。 临走前,叮嘱紫鹃: “紫鹃姐姐,你好生照看着,我晚些时候再来。” 紫鹃见贾宝玉如此在乎林黛玉,嫣然笑道: “宝二爷放心,我跟在姑娘身边多年,自当尽心尽力服侍姑娘的。” 贾宝玉听后,这才安心离开,走到门口,仍旧不忘回头看了看林黛玉一眼,这才抬脚而去。 就在贾宝玉离开才一会,睡梦中的林黛玉,突然惊呼: “宝玉!宝玉!” 吓得紫鹃急忙向前抱住她: “姑娘,姑娘,你没事?可是做恶梦了?” 说话间,只见林黛玉满头大汗,眼眸微闭,嘴唇微微嗫嚅,似乎在做梦。 这让紫鹃长呼一口气,拿出帕子帮她将汗都擦干净,又小心翼翼地放下她,替她将被褥盖好。 待一切做完后,紫鹃呆愣地看着睡梦中的林黛玉。 心里想着,为何林姑娘梦中会唤宝二爷为宝玉?而且喊的撕心裂肺?像是生死离别一般? 按理,宝二爷和林姑娘今日才刚见面而已,两人应该没这么亲密的关系才是啊? 带着几分疑惑,紫鹃一时也想痴了。 “紫鹃姐姐,这是我们家宝二爷特意从南边带回来给林姑娘的。” 就在这时,麝月提着一个锦盒,来到了这里。 紫鹃惊醒了过来,下意识看了过去,好奇地问道: “宝二爷特意给林姑娘带回来的?是什么?” 麝月笑道:“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紫鹃无奈地嗔了她一眼,打开锦盒,里面似乎是一些人参。 这让紫鹃眼神大亮: “这是人参?” 麝月道: “说对也不对,这是人参不假,不过是西洋参!” 紫鹃听了,惊愕: “西洋参?听闻只有皇宫大内才有啊。” 麝月见她像是没见过世面一般,轻轻拍打了一下她: “没错,这东西二爷花费了不少心血弄到了,也就这么一盒呢,你们可得小心些。” 紫鹃如何不知这西洋参的珍贵,回头看了看沉睡着的林黛玉,喃喃道: “宝二爷若早些将这东西拿出来,林姑娘何来如此伤心悲痛?” 麝月也跟着看了看林黛玉,解释道: “不怪二爷,实在是行李物品太多了,一时间不能找出来,不过,二爷下船之前,特意嘱咐过我们,让我们早些拿出来,给林姑娘送来的。” 紫鹃听完,一脸的惊讶,没想到贾宝玉竟然如此在乎林黛玉,可他们两个才初次见面啊。 “不说了,紫鹃,等明儿你去我们房中,我给你介绍新姐妹认识。” 一听这话,紫鹃便问: “哦?可是香菱?” “呀!你知道她?” “自然,听南下回来的婆子说的,是宝二爷从拐子手中救回来的那个对?” “没错,就是她,看来府中都知道了啊?” “听闻长得很好看,还有东府里小蓉奶奶的品相?可是真的?” “嗯,你明儿去见了就知道了。” “嘁…不说便不说…对了,林姑娘正睡着呢,咱们出去说…” “……” 随着二人离开屋中,屋子里逐渐安静了下来,炕上睡着的林黛玉,却猛然睁开眼来。 眼底闪过惊恐、哀伤、悲愤、不甘等等神色,俏脸上毫无血色,惨白到了令人惊骇的地步。 不知过了多久,眼角竟然流下一行清泪,嘴唇哆嗦着,口中喃喃自语。 仔细一听,依稀可听到‘宝玉’两个字。 …… …… 贾政书房。 上首的位置上,贾政端坐着,头顶着方帽,身着青色宽松长袍,一脸正相,约摸五十一二的年龄,下巴留着一簇长须。 这时贾宝玉进来,恭敬向其问好: “请老爷安。” 贾政眯了眯眼,瞥着他: “嗯,这次你能够考中解元,皆赖梅翰林为主考官,不然何来你中举的道理?” 这话听得贾宝玉很是不满,不过表面上,还是顺势说道: “老爷所言有理,全赖梅师的栽培和厚爱,才能得此虚名。” 眼见贾宝玉没有骄傲自满,更没有顶撞自己,贾政这才微微点头: “你能有这样的想法,我很欣慰,不过,外人如何看你,我不管,我得当面考教考教你。” 贾宝玉听了,暗自腹诽,心想着,哪里有一回来,就考教的道理? 不应该先问问他这个儿子在南边过得好不好之类的话吗? 心里如此想,表面上却应承: “请老爷示下。” 贾政轻轻冷哼一声,起身在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随意翻开一页,挑选了一段内容,让贾宝玉释义。 对此,贾宝玉哭笑不得,贾政这分明是将他当做初学者了,虽然中了解元,有梅节临使力的缘故,可他怎么说也有真才实学的。 不过,既然贾政要如此考教,来维持他的父亲的威严,贾宝玉也只得顺从。 第137章 父子反目 皆要借机 眼见贾政要通过考核来维持一个父亲的威严,贾宝玉很是无奈,只得认了。 半个时辰过后,贾政微微点头: “嗯,不错,都正确,看来你是真的在南边用心读书了的。” 这话让贾宝玉听得哭笑不得,也不接话。 贾政看了看他,又接着说道: “老太太准备明日给你办个接风宴,后日办谢师宴,我本是不同意的,不过既然老太太如此有心,倒也同意了。” 贾宝玉暗自腹诽:贾母的要求,你怕是不能抗拒? 许是听到了贾宝玉的心声,贾政瞪了他一眼: “别以为有老太太宠着你,你就可以放肆妄为,回来后,自有我看着你,如果敢有丝毫懈怠,我可不会可怜你!” 贾宝玉连连点头: “老爷说的是,孩儿定加倍努力,应考明年的会试。” 贾政抚了抚长须,沉吟: “嗯……你作的那首诗,我看了,还是不错,不过,你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喝酒,没了体统,今后……” 说着,念叨着让贾宝玉守家规定等唠叨之言,贾宝玉听得一阵歪腻,不过也不反驳。 说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贾政这才停下,突然瞪大眼睛: “还有,虽然外人都在称赞你斗垮了一个节度使,可这样的人,又岂是你能碰的?”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连死字怎么写都不知!” 贾宝玉原本听他唠唠叨叨的,并不以为意,也不反驳,只当是听了一些废话。 可没想到,竟然说到了斗冯示宪的事情上来,贾宝玉当即有些恼怒了。 要知道,他可不是故意去招惹冯示宪的,而是冯示宪屡次三番地针对他。 要不是他早有准备,乡试就要再次落榜了,更别说,后面还差点被冯示宪给杀了! 因此,贾政话音刚落,贾宝玉便冷然质问: “老爷可知事情原委?” 眼见贾宝玉突然质疑自己来了,贾政冷着脸反问: “怎么?你还当自己做对了?” 贾宝玉当即回应: “老爷若不知原委,我只当老爷不知情,才如此评置,可老爷你若明知原委,还来教训我说做得不对,不知天高地厚,那我只能说老爷没理由教导我!” 贾政听得,怒斥: “混账!老爷我知不知原委,难道就不能教导你这稚子?” 贾宝玉反问: “老爷可知,我之所以去和冯示宪争斗,完全是因为冯示宪故意针对我?” “又可知,在鹿鸣宴上,冯示宪大喊我是妖怪,还要杀我?” 贾政愣住了,过了半响,颤抖着身体,回应: “即便如此,那又如何?若不是你自以为是地去招惹人家,人家会如此对你?” 这话让贾宝玉气乐了: “哈哈哈……老爷你还真是死板,我不知老爷是出于什么目的,不帮自己儿子说话,反而替要杀你儿子的人说话。” “若是如此,我没什么好说的!” 说罢,朝着贾政拱手,转身就走。 贾政见他要走,大喊: “站住!你这个逆子!” “老爷我还不能教训你了?来人,将他给老爷绑起来!” 贾宝玉眼神一闪,看着有些盛怒的贾政,心想着,来得正好! 本来他还想着,过段时间,再和贾政‘闹翻’,毕竟话语权可得争才能获得。 这个时代,讲究父为子纲,孝义至上,父母就算怎么打骂,做子女的都只能受着。 贾政太过于死板迂腐,还有点假正经,表面上严苛,私底下却是个夸夸其谈的空架子人。 贾宝玉知道,自己想要夺得贾家掌舵权,贾政这一关,必须要过。 本来还想着,待回来后,慢慢谋划,以相对温和的办法和贾政‘闹翻’。 可眼下贾政丝毫不讲道理,就是要拿他立威,那就别怪他借机‘夺权’了。 “去告诉老太太和太太,就说老爷要打我,快去!” 贾宝玉叫了一个小丫鬟来,让其去通禀。 说话间,已经有贾家仆人拿了绳索来。 “哼!如今大了,就了不得了?老爷我今日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出于某种原因,贾政竟然真的准备打贾宝玉。 贾宝玉对此,倒也不怎么惊讶。 贾政从来都是如此,只听他想听的,只要听到什么就信什么,也不分青红皂白,先打了再说。 “老爷,我可提醒你一下,你现在打的可是新科举人!” 贾宝玉冷冷地质疑了一声。 贾政瞪大眼睛,怒视着他: “不用你提醒,老爷我如何不知?哼,别以为你考了举人,我就不敢打你,即便你中了进士当了官,老爷我同样敢打!” “来人,拿教棍来,老爷我要亲自教训教训这个逆子!” 话音刚落,周围一众男仆便将贾宝玉捆住。 贾宝玉皱了皱眉头,感觉到了贾政的态度有些不对劲,便先呵斥一声: “狗东西,弄疼二爷了,找死吗?!” 一旁的几个男仆瞬间吓得跪在地上求饶。 “二爷饶命,我们也只是奉命而已,二爷就请顺从老爷一些,小人等也很为难啊。” 贾宝玉不理会他们,看向了贾政: “老爷,你是不是听了什么人对你说了什么?今日我才回来,你就对我喊打喊杀,这有些不应该?” 贾政回道: “胡说!难道不是你自己忤逆不孝,老爷我才动手打你的?” 又指着几个跪地的男仆,怒道: “你们几个都是死人吗?快给老爷我绑起来!” 贾宝玉则接着问: “老爷,我知你爱听别人奉承,可千万别成别人的棋子和刀子,弄得我们父子反目成仇,让旁边人看了笑话,还暗中拍手叫好!” 贾政斥责: “胡说八道!老爷我教训你这个逆子,岂需要听别人的话?刚刚老爷我教你不要去惹冯示宪这样的人,你偏不听,反而敢出言顶撞,老爷我难道还不能教训你了?” 说着,又催促下人拿教棍来。 贾宝玉环顾四周,冷冷地看着众多下人,众多下人被其眼神给吓到了,纷纷站在一旁,一动不敢动。 镇住了这些下人后,贾宝玉这才接着说: “老爷不分青红皂白,不知其中原委,就要打我,就算你是父亲,也万没有这般道理。” “我可只是反问了老爷几句,老爷就当我是忤逆,就算皇帝要杀人,也得让人死得明白?” 贾政依旧怒道: “哼!老爷我教子,从来不问什么理由,你敢顶嘴,老爷今日定要教训你!” 第138章 我看你才是逆子! 贾政之所以要教训贾宝玉,是因为早些时候,发生了一些令他很不舒服的事情。 那时贾宝玉刚回来,贾政便领着他去贾家宗祠里祭祀先祖。 可在祭祀过程中,不是王夫人派人来请,就是贾母派人来请。 这让贾政这个做父亲的很是不满。 最后只能草草了事,放贾宝玉回后院。 如果仅此也就罢了,贾宝玉离开没多久,贾赦突然在他身边轻叹: “唉,如今咱们家连个祭祀先祖都的仪式都完不成了,越来越不成样子了。” 贾政当时听得羞愧难当,望着一众祖宗牌位,满是惭愧,便将一切都怨到了贾宝玉身上。 随后,贾珍还正色劝说: “老爷,宝玉如今不过十一岁,考中了举人,就得老太太如此宠溺,若他明年再考中进士,老太太岂不是要将他宠到天上去?” “这祭祀祖宗的仪式,向来庄重严肃,可宝玉竟然中途就被叫走了,还不知祖宗们怎么怪罪呢!” 这番话,算是彻底点爆了贾政心里的怒火。 本来见贾宝玉携解元名头回来,他还觉得脸上皆是光彩,可没想到,一回来,贾宝玉竟然比他这个父亲还忙。 连祭祀先祖的时间都抽不出来,更得贾母的宠溺。 正如贾珍提醒的那样,眼下贾宝玉才中了举人,贾母就如此重视,倘若此后中了进士,那不是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他这个做父亲的,此后还怎么压服贾宝玉这个儿子? 这番想法一旦有了,就很难抛开,眼看着贾母见完了贾宝玉,便将贾宝玉叫了来。 最开始考教贾宝玉书本上的内容,贾政就想着,若是贾宝玉错了一处,他就出言教训。 可贾宝玉竟然全部都答对了,让他没办法发怒。 后来,说起斗冯示宪的事情,贾宝玉突然反驳了,贾政便知机会来了,这才不给贾宝玉辩解的机会,准备给贾宝玉来个‘下马威’,好让贾宝玉知道知道,收起尾巴做人。 可他不知道的是,贾宝玉正想着怎么和他‘翻脸’呢。 “打,快给老爷打!” 贾政怒喝着。 贾宝玉则冷冷地看着他,等待着贾母等人的到来。 果然,一听贾政要打贾宝玉,贾母、王夫人等人,皆是纷纷赶来。 王夫人更是一边走一边哭: “老爷,你何苦来打他啊,他刚刚从南边回来,如何又惹恼了你?” 贾母也在怒斥: “瞎了眼的东西,那是你亲儿子,你无缘无故打他做什么?” 贾政见贾母也来了,神色微变,急忙出来相迎。 贾母冷着脸,也不跟他废话,急忙来到贾宝玉面前,见他被人用绳索捆住了,当即发怒: “还不快给宝玉松开!” 贾政脸色沉重,他是没想到,贾母竟然如此维护贾宝玉。 贾宝玉则冷然瞥了他一眼,看着贾母,恭敬行礼,朗声告状: “求老祖宗替孙儿做主,老爷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打我,说我忤逆不孝,孙儿实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竟要挨打?” 贾母拉着他的手腕,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见他没有损伤,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后怒视贾政: “你发什么疯?缘和要对自己亲儿子动手?” 一旁的王夫人也跟着附和: “老爷,我这这么一个儿子了,您可千万不能再打死了去,打死了他,我也不活了……” 说完,掩面而泣。 贾政憋红了脸,回道: “回母亲,今日本该好好祭祀祖宗的,可这逆子还没祭祀完就跑回后院去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贾母打断: “够了!什么逆子,他忤逆你什么了?祭祀祖宗随时都可以,谁提议让他去的?” 贾政浑身一颤,低头回应: “是珍哥儿,他说宝玉能中解元,都是祖宗保佑的结果,既然回来,就该先祭祀先祖。” 贾母瞬间瞪大眼睛,怒斥: “荒唐!祖宗保佑是不假,可明知今日他才刚刚回来,我们都等着见他,你们倒好,拉去宗祠祭祀先祖,存心让老婆子苦等是吗?” “我说怎么左等右等不见宝玉进来,竟然是被你们这些黑了心的人绑住了手脚!” 贾政听得胆战心惊,印象中,贾母轻易不会说这么重话,战战兢兢地提醒: “母亲,珍哥儿也是一片好心。” 贾母冷笑: “一片好心?倘若他们东府能有人中举回来,老婆子我拍手叫好,用不着他们在这假惺惺地奉承!” 这话一出,不仅贾政听得内心大惊,其余的人,皆是有些惊骇。 贾母这话,似乎分了一个东府和西府的区别,这是不满东府的作为? 贾家一门两国公,先代荣国公贾源,和宁国公贾演是亲兄弟关系,两家几乎不分彼此。 外人口中的贾家,一般都指的是荣国府和宁国府两家。 可眼下贾母,却似乎有分清楚两府的意味,甚至对表达出了对东府的不满? 贾母这话说完,没人敢接话。 过了不知多久,贾政这才小心翼翼地说道: “母亲,就算如此,可这逆…宝玉刚刚忤逆儿子说话,作为父亲,理应管教啊。” “眼下他才中举,就敢忤逆我说话,此后中了进士当了官,岂不是更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可不能一味的纵容他,得让他知道孝义礼数……” 话才说到这,就被贾母重声打断: “逆子!我看你才是逆子!你是准备气死我是啊?” 贾政听得浑身一颤,急忙弓腰告罪: “母亲息怒…息怒,儿子不敢忤逆您半点,只是不明白,为何说儿子气您?” 贾母接着怒道: “你平日里和一众清客,怎么舞文弄墨,假装清高,我不管你,也懒得管你。” “可你也应该知道,宝玉在南边是做了多大的事情回来的,莫说不过是忤逆你说了几句话,就算是打了你,又如何?” 这番话一出,贾政惊愕地看着贾母,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母亲……您说什么?” 贾母提高音量: “我说,别说宝玉只是反驳忤逆你几句,就算是动手打你也不过如此!” 贾政听得脸色刷得一下变得惨白,他是怎么也没想到,贾母竟然如此维护贾宝玉,竟然不惜折损他这个做父亲的威严? 天底下,哪里有儿子打老子,还不过如此的道理? 贾母见状,怒视他半响,环顾四周,挥手让其他人都出去,唯独留下了贾宝玉。 第139章 被人挑唆愚蠢至极 众人都退出后,贾母拄着拐杖,怒视贾政,并没有急着说话。 贾政只觉得压力比天还大,从小到大,对于贾母这个母亲,在他眼里就是威严的,从不敢忤逆贾母半点。 更因孝义至上,贾母还有超品国公夫人的诰命在身,贾政自始至终皆是以贾母为天。 此时,贾母怒瞪着他,让他无比的胆战心惊,心跳加速,喘着粗气。 不知过了多久,贾母这才将目光移开,沉声说道: “你向来只知装清高,从来不问实事,旁人以为你高雅,难不成你自己还信了?” 这话让贾政听得羞红了脸,最主要,还当着贾宝玉的面,贾母直接戳穿他的底细,让他如何自持? 贾母则怒瞪他一眼,又接冷哼: “哼!别人说一句,你便信一句,宝玉是你唯一的嫡子,你不好好宠他,反而动不动就打压他,有你这么做父亲的吗?” “我虽不知,你今日听了谁的谗言,如此大的火气,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和宝玉反目成仇,只会让别人看你笑话。” “宝玉考了解元回来,明着大家都奉承夸赞,私底下还不知嫉妒成什么样呢?” “你当所有人都是好心人?人家巴不得你们家父子闹翻,家里败落,那才拍手叫好呢!” 话到这个份上,贾政也明白了过来,忙告罪: “儿有错,望母亲恕罪!” 贾宝玉则接话: “老太太,孙儿也觉得奇怪,老爷似乎故意要教训我,还说我说不该去招惹冯示宪这样的人。” “可这个冯示宪,一而再再而三地刁难孙儿,在鹿鸣宴上更是对孙儿喊打喊杀,孙儿若不反抗,如何能得解元名头,也恐怕无法回来见您了!” 这话一出,贾母眼眶微红,来到贾宝玉身边,一把将他拉在怀中,搂着轻哭: “宝玉,真真是苦了你,你放心,这个冯示宪,我定让他全家都不得安宁!” 说到最后,贾母慈悲的脸上,罕见出现了几分阴狠之色。 说着,又瞪大苍老的眼睛,怒视贾政: “你这个没了心的,宝玉在南边苦读数年,为的就是考取举人,你倒好,不问缘由,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打他教训他,你还是个人哪?!” “常言道,父为子纲,可为父者,若有不对,子女不必敬从!” “从今日起,宝玉由不得你来教导,老婆子我自会教导他,他的事情,也用不着你来瞎管!” “你只管装你的清高雅士去,什么时候想明白冯示宪的险恶用心,你再在宝玉面前装父亲威严也不迟!” “宝玉,我们走!” 说罢,便要带着贾宝玉离开。 贾宝玉见贾政弓腰低着头,浑身颤抖,不免觉得有些可怜。 毕竟眼下贾政也年过半百了,还被贾母如此教训,一句话都不敢顶撞。 内心一动,请示贾母: “老祖宗且慢,孙儿有几句话要问父亲。” 贾母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冷然看着贾政: “不必可怜他,他就是一个糊涂虫,被人当了刀使还由不自知,竟只一心为了装父亲的威严?” “老太爷在世时,何曾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来维持父亲的威严?” 贾政听得脸色更加难看了,浑身抖动得更厉害了。 贾宝玉见状,轻叹一声,问道: “父亲,我问你,今日可有人对你说过什么?” 贾政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贾母厉色喝问: “还不快说?是听信了什么谗言,就要来打宝玉?” 贾政浑身一颤,急忙说道: “是…珍哥儿,他提醒儿子,说是宝玉连祭祀礼都完不成,如今才中举人,就如此了,若日后中了进士当了官,岂不是更不把祖宗们放在眼里?” 话音刚落,贾母便怒道: “真是愚不可及!我道你听了什么话,原来是贾珍这个腌臜畜生说的话,晦气!” “他一个族中后辈,说了几句,你就听进去了,倒不信你自己的亲儿子?果真是死板愚蠢!” “蠢货,你自己好好想想,是不是被人当了刀使?” 说罢,贾母似乎不想再和他多说什么,拉着贾宝玉便离开了这里。 贾政听得心惊肉跳,他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又不问实事,其他人也多是奉承讨好。 像贾母这般重言重语,近来头一回听到,回想着今日的见闻,贾政明白,自己似乎真的被人怂恿了。 …… …… 贾母气呼呼地拉着贾宝玉离开了贾政的书房,回到了荣庆堂里,脸色依旧有些恼怒,王夫人也紧随日后。 贾宝玉见其仍旧怒气冲冲,便小声劝慰: “老祖宗息怒,父亲也只是一时糊涂,身在局中看不透罢了,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听了这话,贾母神色稍霁,看着他,满脸欣慰: “我的宝玉真是长大了,好,好啊,不枉当年你五岁时,我就狠心让你南下,如今六年过去,已经是大人了。” 说着,还忍不住伸手抚摸了一下他。 贾宝玉内心一动,本想着借机问点什么,可又因王夫人等人还在,也不好追问,只得陪笑着说了几句。 “快去安抚一下你娘,到现在,她都还没放下心来呢。” 贾母瞥到了王夫人的脸色,便提醒贾宝玉。 贾宝玉便来到了王夫人身边,王夫人泪眼婆娑地打量着他,见他没有损伤,抹了抹眼泪: “老爷也真是,我儿才刚回来,他不想着怎么和你相处,却要打我儿……” 一边说,一边抓着贾宝玉的手腕不放,又看向了贾母,似乎在询问贾母缘由。 贾母眯了眯眼: “那蠢货是被人挑唆的,说了宝玉几句,那蠢货就听进心里去了,一心要压服宝玉。” 王夫人神色大变: “老太太,您是说老爷被人挑唆了?何人这般胆大?” 对此,贾母并不想多言,而是安抚: “好了,我已经教训过他了,此后宝玉的事情,不归他管,自有老婆子我亲自教导,你可放心了。” 见她不肯明说,王夫人眼里闪过一丝阴霾,又转首看着眼前的贾宝玉,眼底皆是心疼和宠爱。 贾宝玉是她老年所生,加上贾珠这个长子去世后,贾宝玉便成了她唯一的儿子,她自然在乎得紧。 竟然有人挑唆贾政来教训贾宝玉,王夫人心里便想着,定要查清楚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