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领江山》 第一章 山路伏妖 共工怒撞不周山,天倾西北,地不满东南。 天下妖魔精怪尽出,民不聊生。 …… 残墙。废弃的庭院。 一幅硕大的蛛网在阳光下闪烁,蛛丝晶莹剔透,一端粘在断墙的高处,另一头挂在一株儿臂粗细的杜鹃枝上。 花香阵阵,蛛网微颤。 却是颇有几分山河仍依旧,城春草木深的凄凉。 一只细腰蜜蜂从断墙外闻到了隔墙而出的花香,“嗡嗡嗡”叫着,从墙外赶着飞来。 它只闻到了杜鹃花开时发出的阵阵甜香,却没有注意到天罗地网般密布的蛛丝,迎着蛛网一头撞了上去。 挣扎。蛛网剧烈颤动。 一只碗口大小,通体黝黑布满针一样绒毛的蜘蛛从树叶后面爬了出来,它已经看到了那只自投罗网的不幸蜜蜂。 它那黑洞洞的大口张了张,飞快的朝蜜蜂爬了过来,两只又粗又硬的前足,已经伸向了猎物。 蜜蜂必死无疑。 “呔!你这怪物,看法器!”一阵又清又脆的孩童声响起。 闻声而视,说话的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小少年,只见他那双灵活至极、黑白分明的眼珠骨碌碌转了一下,随即从腰间摘下一只白皮葫芦,葫芦底冲上,拧开葫嘴对着那只蜘蛛,口中念念有词:“急急如律……收!” 那只前爪已经搭上蜜蜂的蜘蛛,身子在蛛网上一阵痉挛,猛的翻了一个身,随即所有的爪子与身体缩成一团,越收越小,最后“嗖”的一下被收入葫芦之中。 “杜喜……住手!” “师父,它已经被我收入葫芦里了!” “唉!你这孩子……” “师父,你看这只蜜蜂多可怜,它刚刚从墙外飞来,想飞到那棵杜鹃花上采蜜,可是,却被这讨厌的蜘蛛网给缚住。如果我不救它,那它岂不是要被蜘蛛给吃掉了么?” “可是孩子,今日你救蜜蜂,收蜘蛛,固然是侠义心肠。可是你想想,如果那只蜘蛛不设网捕食,它又会不会被饿死呢?” “这……师父,我只是看蜜蜂可怜,并没有想那么多!” “我们丹阳派修五雷正法,却邪求真,降妖除魔,但也最重天道循环,生养不息,这点,一定要切记!” “是!师父,徒儿谨记。” “好孩子,走吧!” 古道西风,小桥流水,一老一少的身影在夕阳下的山路上被拉得又细又长。 天色一点点黑了下去。 月摇星斜。 一座废弃的山神庙前,少年杜喜看着虚掩的庙门,停下了脚步:“师父,今天晚上,我们是不是就在这里歇息?” 徐钰捋了捋颔下花白的胡须,对着杜喜点点头:“嗯,此处距丹阳城尚远,前后皆无人家,也只好在此将息一晚了。” 借着火折子的光亮,可以看到山神庙里多年未受香火的尊神东倒西歪,已经脏的看不清本来面目,小小殿中到处是鸟粪曽溺,杜喜皱皱眉头:“师父,这个庙里好脏啊!” “出外之人,能有片瓦遮身,已经很不错了,徒儿,待会我在门口,你睡在里面。” “是!师父。” 师徒二人折了一些树枝,又扯来一些野草,将山神庙的厅里打扫出一小块干净的地方,然后才将树叶野草铺了上去。 “……师父,再给我讲一讲你以前降妖除魔的故事,好吗?” “嗯!孩子……以前,我也和你这么小,天天跟着我的师父、你的师公吴越在江湖上行走。记得有一年,苏州府府尹苏大人家的千金苏小姐被一只蛇妖迷魅,重病在床,奄奄一息,我师父就带着我上门除妖。那只妖道行非浅……嘘,有东西过路!” 杜喜一下子坐了起来。 徐钰捺了捺杜喜肩头,示意他不要出声,他轻轻从腰间摘下了一只葫芦。 狂风起处,庙门突然“吱扭扭”大开。 一阵令人作呕的骚臭之气,一下子扑入庙中,借着门外淡淡的星月之光,杜喜看到一只人身狐首的怪物立在门口,不停的用鼻子嗅着庙中:“吸……吸吸。” 那个怪物一下子看到了从地上站起来的杜喜与徐钰。 也看到了徐钰手中的葫芦。 它似乎有些惊惧,但更多的却又似心有不甘,只见它一伸毛茸茸的爪子,亮出了一截发着莹莹绿光的腿骨。 人的小腿骨。 此时,徐钰已经将葫芦对准那只狐妖倒倾,口中不住催动真言咒语,只见葫芦嘴处光芒大作,发出一片极盛的青气,将那只狐妖全身罩住。 此时。 狐妖的双眼之中突然喷出两道血雾,只见它高举着手中的骨棒,血雾凝而成滴,一粒粒渗进那截腿骨之中。腿骨发出的莹莹绿光在刹那间光华大盛,映得那狐妖一张毛茸茸的面孔诡异无比。 绿光不住的向徐钰葫芦发出的青气压来。 杜喜右手紧紧握着他那一只白皮葫芦,手心中全是汗水。 徐钰面色凝重,不停催动掌中葫芦的青气,与那狐妖的绿气紧紧胶着在一起。 那只狐妖突然口一张,吐出一粒同样碧绿的舍利内丹,朝徐钰劈面打来。旁边的杜喜看见师父势急,赶紧竖起自己的白皮葫芦,葫芦嘴对准狐妖那株内丹,催动咒语。 内丹被杜喜引得定在当空。 那只狐妖口中“咦”了一声。 徐钰趁此空当,咬破左手中指,凌空画了一道血符,附在青气之上,朝着狐妖直压过去。 青光大作。 狐妖眼中已满是惧意。它将手中骨棒及被杜喜定住的舍利一收,欲待逃走。 可惜太迟。 徐钰手中葫芦发出的青光如影随形,已将它死死的罩在了当地,寸步难移。 此时它已大惧,忽然口出人言:“师傅,手下开恩,请饶弟子一命!” 徐钰并不答话,继续催动咒语,那只狐妖被青光所拘,一边“吱吱”哀嚎,一边渐渐矮了下去,越缩越小,直至缩成一粒绿丸,“嗖”的一声被吸进了葫芦里。 杜喜看着师父,十分敬佩的道:“师父,您的法力真厉害,只是师父,这只狐妖已经求饶,为何师父还要将它收拘?” “你看到这只狐妖手中的骨棒没有?” “嗯!弟子看见了,师父。” “那只骨棒已经被它由白骨炼得晶莹如玉,可知,素日里它一定害人无数。今日如果不是我的法力略胜于它,再加上有你在一旁策应,恐怕连我也不免会受其害。所以,像这种妖兽,断断不可饶恕!” 第二章 丹阳城郊 “是,师父,徒儿记下了。” 徐钰看看杜喜,他伸手将自己的葫芦悬于腰间,摸了摸杜喜的头道:“孩子,睡吧!” 收了狐妖后,一夜无事。 清晨的阳光照进山神庙里,杜喜伸了个懒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师父……咦!” “师父……” 徐钰立在山神庙门口,他看着庙门外,通往丹阳城的路,皱着眉头沉吟不语。 “师父,你在看什么?” “丹阳城上空妖气弥漫,城中必有非常之事!” 杜喜手搭凉棚,往丹阳城方向看了看:“师父,我怎么看不到妖气?” “你年纪尚幼,法力尚浅,自然是看不出,过来,我给你开一次天眼,你就可以看到了。” 杜喜赶忙走到徐钰身边。 “闭眼。” 杜喜把眼闭上。 徐钰右手掐指成诀,食指与中指紧紧并住,左手从随身背着的一只大口袋中摸出些许朱砂,用右手两指点了,然后念动咒语:“……如意空明……天眼开!” 徐钰将两指在杜喜的双眼之上各擦一次:“嗯!好了,可以睁开眼了,如今你再看看丹阳城!” 杜喜睁开眼,顺着庙门前的山路,往丹阳城方向看去。只见丹阳城城中偏东方向的上空,有一大片乌云般的黑气,不住的翻滚,一会形如罗刹梳头,一会又似山峭探路,杜喜不由叫道:“师父……” “孩子,看到了么?” 杜喜点点头:“嗯!师父,我看到了,丹阳城上空有一团黑气,样子奇形怪状,看上去很是可怖。” 徐钰面色凝重:“不错,只是尚不知道是何物在丹阳城兴妖作怪……走吧,我们且先到城中去。” 师父二人将山神庙的庙门掩了,起身前往丹阳。 杜喜少年活泼,蹦蹦跳跳走在前面。 走了不甚远的路,杜喜突然看到前面路旁的沟中,有两条野狗在拼命撕扯着什么。他紧跑两步过去:“咦!真恶心。” 原来,沟中那两条野狗正在撕扯一具男尸。 那两条畜牲听到杜喜的脚步声,也不害怕,反倒张开血淋淋的嘴巴,露出满口白森森的犬齿,弓腰低头,喉咙中低声咆哮起来, “呜……呜呜!” 杜喜从腰间取下白皮葫芦,对准那两只野狗打开葫芦嘴,他念动咒语:“急急如律……收!” 只见那两只野狗“呜呜”各咆哮一声,不但没有被收进葫芦里,反而从沟中窜了上来,直冲着杜喜扑来。 杜喜扭头就跑:“师父……师父!” 徐钰看着他,微微一笑,他取出自己的葫芦,将那两条马上就要咬到杜喜屁股的野狗罩住:“徒儿,你这样收妖的方法不对!” “为什么?我用的方法跟收那只蜘蛛时一模一样啊!” “你此时功力尚浅,意念只可专一,而不能一而二,二而四,如此推演。要知道无论何事,专则精、散则败,譬如昨晚,你用葫芦定住了狐妖内丹,就是因为一个专字。另外,练武与学法也都讲究循序渐进,水到渠成,万万心急不得!” 杜喜点点头:“是,师父,徒儿知道了。” “嗯,如今这两条恶犬已被我罩住,你且逐条收去。” 杜喜又举起手中的白皮葫芦,对准其中的一条野狗,念动咒语,只见那条野狗一阵哀嚎,在地上越缩越小,“嗖”的一声被杜喜收进葫芦里。 如法泡制,第二条也一样。 杜喜高兴的举着葫芦对徐钰道:“师父,成功了……成功了。” 徐钰捋着胡须,看着兴高彩烈的杜喜,吟吟含笑。 杜喜把葫芦收回来,在眼前摇了摇,他眨着眼睛问杜喜:“师父,这小小的葫芦为什么会这么厉害?还有,为什么那两条野狗装进葫芦里,我却一点也感觉不到葫芦的加重?” “问的好,徒儿,其实,厉害的并不是你手中的葫芦,而是我道家的无上妙法,你已习得炼妖之法,亦能掐诀念咒,且已做到了物随其主,所以,你手中的葫芦已是一件小小的如意法宝。” “哦!师父,原来是这样。” “孩子,如今你再看一看手中的葫芦,与当初乍得之时可有什么不同之处?” 杜喜将白皮葫芦反复看了几遍:“师父,似乎葫芦的颜色已经不似一开始那么白了,可能是成天挂在腰上,脏了吧!师父,你说用不用到河边去洗一洗?” 徐钰哈哈一笑:“傻孩子,咱们的法宝哪里是河水能洗的。其实我与你一样,初学道时所得的葫芦,也是白皮葫芦,可是你现在看看我这个!” 徐钰将自己的葫芦递到杜喜面前。 “师父,你的葫芦我早看过无数遍了,青色的嘛!”杜喜撅着小嘴道。 “可它最初跟着我时,也和你的一样是只白皮葫芦!” “那为什么现在它却变成现在这种颜色了?”杜喜的好奇心上来了。 “我这只葫芦收妖无数,自然颜色与你的那只不同。” 徐钰又道:“我们道家,有五时七验证,分合五行与天罡北斗之数,你我所习收妖之术亦同理。每过一验证,葫芦就会变色,据说,共有红橙黄绿青蓝紫七色。” 杜喜看着徐钰的葫芦,一迭声的问道:“师父,你的葫芦现在已经是青色,那什么时候才会变成绿色呢?” “为师亦不知,其实,我宁愿它色如当初白皮时,只是如今天下间多妖魔精怪害人,所谓人有人道,魔有魔道,神亦有神道,既然魔道不能安份,那你我习术之人就只有挺身而出,除魔卫道!” 杜喜将小脑袋瓜点得跟鸡啄米一般。 徐钰看着沟中那具男尸,叹了一口气:“如今这世道,难道死人亦不能入土为安么?” 他立在那具已经被野狗撕扯的血肉模糊的死尸前,微敛双目,为他念了一段往生咒,然后从沟上推了一些土下去,为尸身上覆了薄薄的一层。 “走吧,徒儿。” 杜喜依旧在前,虽然他已是十二岁的少年,可毕竟孩子心性,喜爱玩耍,此时,杜喜蹦蹦跳跳走在徐钰前面,频频招手:“师父,你快一些啊!” 第三章 花妖木魅 徐钰看着跑在前面的杜喜,微微笑着摇了摇头。 杜喜连蹦带跳,一个没留意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他连忙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随手拍了拍身上的土。 可是! 他却忽然发现,前面通往丹阳的路,不见了。 杜喜揉揉眼睛,左右看看。 他惊奇的发现,自己似乎到了杨柳依依的苏堤之上。左面临近湖面之处是一排枝叶嫩绿的杨柳,细长的叶子闪着银光,一阵微风吹过,每一片都“沙沙”响着;右面却是一大片盛开的桃花,粉红似火,灼灼其华! 杜喜走至湖边,弯下腰去,湖水清澈如镜。他看见自己的影子随着湖水荡起的波纹,不断摇动,聚拢又粉碎。 他蹲下身去,试图掬起一捧湖水浇在脸上。 杜喜的手又停住了,他忽然发现水中似乎有一个人影在对自己招手,朦朦胧胧。 他拼命睁大眼睛,想看得清楚一些,渐渐的,那个人的影子开始变得清晰,他霍然发现,那人竟是自己的娘亲。 她那美丽的脸庞上带着微笑,慢慢向杜喜伸出了双手,口中似乎:在说着:“跟我来……跟我来。” 她的目光是那么的温柔,似乎带着不尽的千言万语,以及久违不见的叮咛与问候。 娘亲的唇微微动着,带着某种神奇的召唤。 杜喜不由自主的将双手朝她伸了过去,他喃喃的道:“娘亲,娘亲……” 突然!一阵风来,水面上那个人影又变了,圆圆的脸蛋如一只让人禁不住直欲咬上一口的红苹果,大大的眼睛扑扇着长长的睫毛,不是他最喜欢的妹妹杜欢,又是何人? 杜欢对他伸出一双白白嫩嫩的小手,笑嘻嘻看着他:“哥哥,抱抱……” 杜喜情不自禁将手向妹妹递过去,口中喃喃道:“欢欢……欢欢!” 跟在杜喜身后不远的徐钰走着走着,抬头看眼前突然没有了杜喜的身影,素日里不知走过多少遍的那条丹阳官道,也已消失不见,他左右看看,口诵咒语:“破障法!” “哼!花妖树魅!” 只见丹阳官道的右侧,两块峥嵘大石中间,闪出一条窄窄的小路,一团粉红色的迷雾中,杜喜全身已被无数桃枝柳条紧紧缠住,他正伸着双手,对着一棵一人多高的小小桃树喃喃自语。 “不好,桃花瘴!” 徐钰从背后口袋中摸出一把青盐,“五雷辟邪、天道伏魔……着!” 青盐散成一片,打在杜喜两旁的桃枝柳条之上,那些如触手般扭曲,缠在杜喜身上的枝条,如同被兽夹擒住的小兽一般,发出“吱吱吱吱”的凄厉嘶叫声,急速往树干收去,有一些收势略缓的,被青盐击中后,立呈焦枯之状。 有几粒青盐落在那两块峥嵘大石上,随着“嗤嗤”一阵白烟响起,大石上居然缓缓渗出暗红色的血来。 此时,一株三人合围也抱不过来的粗大老柳,树根如同生了脚一般,从杜喜面前瞬间移至他的背后,无数枝条垂下来,几成遮天之势,挡住了徐钰。 “柳鬼移位!” 徐钰伸手从背后拔出一柄隐隐似有青气吞吐的长剑,对着面前无数碧绿的柳枝柳叶,大喝一声:“开!” 枝叶散落一地。 布得密不透风的柳枝,瞬间被徐钰斩出一条宽大的裂隙。 似有风来。 裂隙才现,旋即又无数细密的柳条补上,同时,还有二三十条形如人臂一般柔软、灵活至极的柳枝从不同方位向徐钰伸来,直拟要将他全身缠住。 徐钰手掐剑决,毫不留情,对准向自己全身缠来的那些柳枝斩去。 “嗤嗤”连声,那些伸来的人臂形柳枝被徐钰一剑斩断,落地之后,如同被利刃削了头的蛇身一般,在地上一阵扭动痉挛,随即焦枯。 断处渗出惨绿色浆水,腥臭扑鼻,几不可闻。 徐钰朗声喝道:“妖孽,我们无冤无仇,你又为何设瘴迷我弟子?似你这般赌命阻我,难道竟毫不吝惜你这些树子树孙的性命吗?” 徐钰话音刚落,只听得一声响亮,那棵老柳突然不见,一个白面书生从刚才柳树所立之处走了出来。 他手持一把乌金柄的小叶香檀木折扇,一双碧绿妖魅的眸子紧紧盯着徐钰:“徐钰,何必多言,所谓正邪不两立,你我本就势如水火。如今天下大变,主妖王出!自古江山各主五百年,此时正该我魔道长,你人道消时,你又为何要逆天行事?” 徐钰一阵哈哈大笑。 “连你也知道正邪不两立!遥想当初,女娲娘娘炼五色石补天,又捏土成人,她降下谕旨,从此以后,魔道尽往洪荒之地,而这中州大地,则留给凡人垦荒囤聚,繁衍生息。原本大家各安天命,井水不犯河水,为何近来尔等却频频籍术滋事,兴妖作怪呢?” “天下有能者居之,凭什么就说一定要是你们这些凡人的,真真是可笑至极!” “既然如此,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多说无益。我乃玄门弟子,既修斩妖除魔之术,自当除魔卫道!” “尔若求死,莫怪我无情!” 徐钰伸手从腰间取出他那只青皮葫芦,揭开葫芦嘴念动咒语,葫芦嘴发出一片青气,登时将那个书生全身罩住。 那个书生“唰”的一声打开折扇,五指扣住扇面对准徐钰,只见每一根扇骨,俱发出耀眼夺目的蓝光,潮水一般的蓝光向着徐钰的葫芦,倒卷过来。 两道光芒紧紧缠在一起,不相上下。 徐钰右手握住葫芦,左手默默掐了一个五雷诀,他趁那柳精正全神贯注与自己斗法之时,突然手一扬,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那个书生的胸口被徐钰打穿了一个碗口般的洞。 惨绿色的血瞬间流了下来。 那书生似乎没有料到徐钰有如此法力,突然,他的脸上绿气转暗,紫气又盛,胸口处的伤口也极速愈合。 “徐钰……算你狠!咱们走着瞧……” 他的扇上青气已化作阵阵紫气,突然刹那间盛极,逼得徐钰青气一缓。 书生瞬间不见! 第四章 丹阳城中 杜喜如同大梦初醒般看着徐钰:“师父……” 一句话未说完,他的身子已经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徐钰上前一步,抱起杜喜,伸手从大口袋中摸出一粒红色丸药,捏开杜喜的嘴,喂了进去。 他又取过水袋,连着喂了杜喜几口水,一边喂一边用手摩挲着杜喜的肚脐。 片刻之后,杜喜的腹中发出一阵“叽里咕噜”的叫声,悠悠醒来。 徐钰把他从怀中放下来扶起:“好了,没事了。” 杜喜看着徐钰,一阵迷糊,他尚不知刚才发生了何事。徐钰指着重又现出的丹阳官道两旁,那几株花开灼灼的桃花对杜喜道:“徒儿,收了这几只桃精!” 杜喜摸摸后脑勺:“是!师父。” 他将白皮葫芦对准最矮的那一棵桃树,默诵口诀:“收!” 那棵桃树,满树花朵瞬间枯萎凋零,花瓣落了一地。桃枝变幻,似成人形,有嘴有目,且口中连连向杜喜哀告求饶。杜喜将白皮葫芦又收了回来:“师父,还是饶了它吧!” 因为它幻化出的人形,正是杜欢的模样。 徐钰知道他瘴毒刚解,眼障才除,此时道心尚不定,徐钰手中掐个咒决,发一个掌心雷,“轰”的一声击在那棵桃树上。 桃树瞬间变得扭曲,张牙舞爪,看上去不但丑陋不堪,而且邪恶无比,直向杜喜扑来。徐钰喝道:“徒儿,炼妖!” “是!师父。” 杜喜重又将葫芦对准那只桃精,葫芦嘴发出一片白光,将它牢牢罩在原地。一阵“啾啾”的哀声之后,桃精被收入白皮葫芦中。 一只、两只……一共收了五只桃精。 徐钰手捻胡须,看着前面的丹阳官道,半晌无言。 杜喜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师父,你怎么了?” “唉!孩子,自从五年前,我离开丹阳城后,今日方回。可是你看,在这青天白日之下,不仅丹阳城上空有妖云弥漫,就连官道上竟也有桃精柳怪大白天出没,设瘴害人,几乎毫不避忌!像这种情况,实在异于寻常啊!” “师父,你是说……” “丹阳城中,一定有非常之事,徒儿,凡事一定要多加小心。” “是!师父,徒儿谨记。” 丹阳城西门。 远远的,杜喜一眼就看到了高高的灰砖城墙上,那弧形拱门上方大大的三个字:丹阳城。 他高兴的对徐钰道:“师父,丹阳城到了。” 徐钰点点头:“嗯,走吧!” 可是,当杜喜与徐钰走到城门下时,却发现半掩半开的城门,朱漆斑驳,铜环起锈,门口空空荡荡,连一个行人也没有。而且,非但没有行人,就连往常守门的军士也不见一名。 徐钰看着城门两侧足足齐腰身的荒草,再看看空无一人的城关,心中十分诧异。 “师父,这里怎么连个人都没有啊?” 徐钰点点头:“嗯,如此看来,丹阳城内,必有异事!” 师徒二人正说话间,突然从城门内右侧,平地卷起一股旋风,那股旋风“呼呼”作响,将地上的沙石一路扬起,从城中直撞出来。转眼就来到二人身边。 徐钰左手食中二指掐一个“定”字诀:“住!” 那股旋风在杜喜面前不足三步处猛然收住,不再向前,只在原地滴溜溜转个不停,将尘土与枯枝败叶扬得满天皆是。 徐钰又诵一诀:“现!” 风头从半空按将下来,越转越小,越转越急,最后,猛的一收,一个青面獠牙的小鬼出现在杜喜与徐钰面前。 “法师,您老人家无端将我拘住,所为何故?”那个青面小鬼哑声对二人道。 它突然开口,倒把杜喜吓了一跳。 “日里鬼,你匆匆忙忙从城中出来,要去往何处?”徐钰指着那个小鬼点名唤道。 “回法师,小鬼欲往去城西。” “去城西所为何事?” “回法师,奉丹阳城中独眼鬼王之命,去请城西十里坡的柳公子!” 徐钰心中极为诧异,虽说化外之人四海为家,可是丹阳城乃是自己这一支丹阳道派所在之地,多年来一直城多祥瑞,百姓乐业,可以说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他在丹阳城少说也住了二十几年,可是,却从未听说城中有一个什么独眼鬼王。 一别五年,难道已是沧海桑田? 徐钰又问道:“我在极远处就已看到丹阳城上空妖云弥漫,所为何故?” 那个青面小鬼“哼哼”连声:“法师,半月前,城中来了一个法力高强的怪物,连独眼鬼王也不是他的对手,所以鬼王遣我去搬兵相助!” “什么怪物?” “这个……禀法师,小鬼本领低微,著实不知!” “那么,丹阳城的居民呢?为何这城西车马人役出入之处,如今竟然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禀法师,丹阳城于一年之前遭遇百年不遇的时疫,居民径相传染,死者不计其数,一时之间人心惶惶,举家往相邻郡县搬迁,投亲靠友者甚众。当时,就连朝廷派来的医官也死了十几名,并且,此疫愈演愈烈,直有向周边郡县蔓延之势。最后,朝廷派来兵将,把全城封住,一切人等不准外出,任其自生自灭。不到半年,城中就已十室九空,死的七七八八了,此时,朝廷才将兵士撤走……直至今日,丹阳城侥幸未死者已不足两百口人,俱是老弱病残,苟延残喘等死之人。” “什么?”徐钰颔下的胡子一根根都撅起来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 “禀法师,千真万确,小鬼不敢撒谎!” 徐钰知道日里鬼所言,绝对句句属实,他默念一个“解”字诀,将拘在原地的青面小鬼放了开来:“去吧!只是,那书生……” 他的话才说半截,得遇重释的青面小鬼已经扯开了旋风,“呜呜”作响直往杜喜与徐钰来时之路径直转去,飞沙走石,须臾不见。 徐钰看看杜喜。 他与小鬼的对话杜喜听的一清二楚,他伸出小手牵住自己的师父:“师父……” “唉!……孩子,你跟紧我,一定莫乱跑,走吧!” 第五章 偶遇故人 进得城来,满目凄凉。 空荡荡的丹阳大街两旁处处闭户,家家关门。千家无人门遗矢,万户凋敝鬼咏歌。 徐钰右手牵着杜喜,他那饱经风霜的一张脸满面凝重,边走边摇头叹息:“唉!孰料这丹阳城,今日竟如此破败不堪,不知师弟他……” “喵呜……”,一只野猫口叼一只寸许长的瘦鼠,从旁边柴米菜市路口一下窜了出来,倒把杜喜吓了一跳。 他紧紧抓着徐钰。 “师父……” “孩子,莫怕!这菜市……咦?为何停放了如此多的棺木?” 徐钰牵着杜喜沿着菜市右侧径直往里走去。 无法言述的荒凉。 昔日人群拥挤,繁华热闹的诺大一个柴米菜市,不但空无一人,反倒密密麻麻停满了棺椁,俨然已成了一座孤魂无主的义庄所在。 露天的义庄。 徐钰一路看去,有许多板质稍薄、稍糙的棺椁,因为经不起风吹雨淋,日头暴晒,如今已经裂开,露出了里面的惨色白骨。 再往前走走,地上横七竖八摆着许多朽烂的芦席卷,几乎每张芦席卷都裹有一具血肉全无的森森骸骨,看上去实在令人触目惊心。 “唉!这瘟疫直如此猛烈势急?以至让人都来不及掩埋这些棺椁与尸体。” 徐钰越发叹息的厉害。 “徐道长……可是你回来了么?” 菜市的尽头。 一个似乎是从地狱中发出的恐怖声音,从一个看上去黑洞洞的门内传了出来。 徐钰定晴看去。 杜喜也看过去,不看则已,一看之下,吓得他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双眼。 杜喜慢慢的将紧紧捂住的指缝一点点松开,他的面前霍然出现了一个怪物。 一个烂掉了半张头皮与一只右眼,满脸恶疮不断往外渗着汁水,拄着一根木棍,才能勉强撑住自己,以及那条已经烂掉了的右腿的一个怪物。 一个人。 徐钰定晴细看:“你是……” 他实在已认不出面前这个人,虽然,此人的声音似还熟悉。 “我是金福……住在你们隔壁的金福啊!” “你是金……金福?卖钱纸香烛的金大郎?” “正是小人,徐道长!”那个怪物嘶声道。 “记得当年我离开丹阳城时,你不过才二十有二的年纪,可现在……为何竟是这般模样?” “徐道长……唉!还不是因为你……”那个怪物话只说了一半,却又咽了回去。 徐钰大奇。 “因为我?为何是因我……我这几年一直在外,并不知道丹阳城竟然沦落至如此境地,不然……” 那个怪物又叹了一阵气。 “唉!徐道长,有些话我不知道当不当讲……” “什么话你尽管讲,金福,不必顾虑。” “徐道长,你知不知道,丹阳城之所以沦为今日的境地,全是拜你……拜你那个好师弟所赐!” 徐钰眉毛都拧起来了:“与他何干?” “此事说来话长……大概一年之前,不知是哪一日,丹阳城中突然来了一个唤作独眼鬼王的恶煞,光天化日之下,毫不避忌在城中行凶作恶,甚至以人为食,一时之间闹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后来,你师弟奉了丹阳太守之命,就前去降伏那只恶煞,可孰料……” “孰料什么?” “孰料你师弟他,非但并没有斩妖除魔,反倒与那恶煞达成了某些协议。他同那只恶煞沆瀣一气,不知道在城中做了什么手脚,突然之间,丹阳城就暴发了时疫,这时疫来的既猛且凶,针汤皆不可医,凡中疫者,唯有哀哀等死,束手待毙。彼时朝廷震惊,派来军士围城,不许丹阳百姓外出……你看看,短短三两个月,丹阳城就被时疫荼毒的十室九空……徐道长,你再看看我,我虽然仗着身子粗笨,侥幸未死,却已被弄成这般模样,与死了又有什么分别?” 徐钰觉得他的话大有蹊跷:“我师弟不是这种人,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冤枉于他?” 金福惨然一笑,看上去说不出的难看可怖:“我们冤枉他?他自己都已经亲口承认了,用得着我们冤枉他?徐道长,所谓人之将死,其鸣也善,像我这般等死之人,还用得着去冤枉他人么?” “什么?” 徐钰不由大怒:“那你且说,我师弟他现在可还在城里?” “小人不知,小人只知道,城中还余有二百来口人丁,俱是些老弱病残,大难不死之人,如今全部被官府拘束于南城的米库。” 徐钰点点头:“那你又为何被留在此处?” “我……时疫泛滥之时,我抽签中到了看守义庄一职,就住在了此处,可谁知我命多舛,自己也不幸染上了时疫,没过几日,就成了这般模样。或许因我太过丑陋不堪之故,所以就连那恶煞也不肯将我收去。” 徐钰叹息一声,他反手从背后口袋中摸出一粒黑色丸药:“金福,此药可解疫毒、痊恶疮。你且服下,虽然已不可恢复你旧日容貌,却也能剔尽你身上的苦楚!” “谢谢徐道长,谢谢徐道长!”那怪物谢声不断,接过丸药扔进口中,咽下肚去。 徐钰转身看看杜喜:“徒儿……走吧!我们且到南城米仓去看看。” 金福嘶声道:“徐道长,你……你要心有所备啊,如果那些人恶言恶语加之于你……” “你放心,唯有唾面自干而已。” 杜喜的小手紧紧握着徐钰:“师父。” “唉!孩子,为师本想带你回丹阳好好的住上几年,可谁知道……唉!走吧!先跟为师回我的住处去看一看。” 前面。 凄凉依旧,破败更甚。 徐钰与金福的住处左右相邻,俱在丹阳大街十字路口不远处,不一会,师徒二人就来到门。 漆落门朽,岌岌将倒。 “师父,这儿就是你家?就是你说的丹阳派?我还以为咱们丹阳派是在一座道观里呢,原来只是这么样简简单单的民居。” “咱们丹阳派不允许广收门徒,所以我的师父当年只收了我与你师叔雷洔两人。我不知道他可曾收徒与否,但为师谨遵师命,只收了你一个徒儿……其实,这也是咱们师徒之间的缘分之故!” 第六章 庭深几许 杜喜望着徐钰:“师父……!” “进去吧!” 院门洞开。 师徒二人来至院中,杜喜好奇的左看右看,只见不大的庭院里已长满了野草,几无容足之地。东墙处的一个小小井台上,爬满了牵牛花与菟丝子的藤蔓,朵朵五颜六色的小喇叭与金黄色的菟丝间插一起,倒也相映成趣。 左墙下一只看上去呆头呆脑的木桩人,因日日风吹日晒,浑身多有裂痕。 杜喜欢呼一声:“木头人!”他松开师父的手,一下蹦到那只木偶身边。 他抬起右手,便去摇那只木桩人直直的手臂。 “呼!呼呼……” 突然! 那只木桩人原本灰暗的眼珠,一下子有了神采,它的双臂上所有僵直的关节,瞬间也变得极为灵活起来,只见它右手手臂向前一伸一曲,成一环形往回一带,就将杜喜的腰紧紧箍住,然后左手在下面一扶,竟将杜喜高高的举了起来。 “小呆,不得无礼!”徐钰朗声道。 那只木桩人听见徐钰的声音后,两手掐着杜喜的腰,将他举在半空。他呆呆的歪着头,一副似有所思的模样,片刻之后,轻轻将杜喜放了下来。 木桩人拽开脚步,三步两步来到徐钰面前,只见他手臂一支,伸出一只满是风口裂痕的右手,扯住了徐钰的衣襟。 看它的姿势,竟似要将徐钰扯至屋中。 徐钰轻轻拍了拍那个木桩人的脑袋瓜,与杜喜跟着它往正屋里走。 杜喜看着小呆走路时,果然也是一副呆呆的样子,不由笑起来:“小呆!小呆!” 那个木桩人的脑袋突然向后整个转了过来,眼神中竟似带有对杜喜的嗔怪。 “嘿,小呆!” 再向前。 房门紧闭。两张官府的封条左右交叉贴在门上,上面布满残破的蜘网与一层灰尘,几乎都看不清封条上的字迹。 徐钰“咦”了一声! 自己数年不在丹阳,丹阳城遭此巨变且不说,如今连自己的房子居然也被官府封了。 所为何故? 徐钰还未动手,走在前面的小呆突然伸手,“哧哧”数声,将那两张封条撕了下来。 但是! 小呆只是把封条撕开,它的手臂又收了回来,它转过头,看着徐钰与杜喜,那双呆呆的眼睛中,竟似有一丝丝的惧意流出来。 徐钰看着小呆,又看看跟在身旁的杜喜:“徒儿,你和小呆往后,退到院中去,等下若没我的召唤,不要轻易过来。” “是,师父!” 杜喜向往退去,退至院中,小呆亦退至他身畔。 徐钰立在门口,缓缓从背上抽出长剑,又伸手从大口袋中取出一道纸符,诵读咒语,将符纸化在剑锋之上。 说也奇怪,他那柄原本闪烁着淡淡青气的长剑瞬间变得亮了起来,徐钰继续催动咒语,只见长剑剑尖不住的发出响声,剧烈颤动起来,……越动越快、越动越响。 长剑已发出“哧哧”的剑声,突然,一声龙吟! 徐钰的长剑猛的将房门击破一个大洞,“嗖”的一声直飞进去。 只听得房中嘶吼突起,传出一阵又一阵听上去不知是人是兽的叫声,继而又是一阵金铁相交的响声。 杜喜竖着耳朵,听得一清二楚,他的心中十分骇异。 徐钰面沉似水,脚踏七星,足踢阴阳,身形在门口转个不住。 但他也不进屋,杜喜凝神仔细看着师父不断游走的身形,不知是为何故。 突然,徐钰双掌齐出,大喝一声:“破!” 只见两扇房门木屑纷飞,门轴与连楹齐齐折断,“扑通”一声巨响,猛的向内倒去,“呼”的一下,扬起了扑天盖地无数的灰尘。 徐钰的长剑青气如虹,正在室内与一物紧紧缠斗在一起。 杜喜远远望去,只见那物状若人形,通体都长满尺许的绿色长毛,头如巴斗,牙齿暴突,眼窝内抠,双臂上各生一只状若鸟趾的利爪,左右分持一对三尺长的月芽护手戈,与徐钰的长剑斗得难分难解。 徐钰长剑青气愈来愈盛,不断发出龙吟虎啸,正凌空缓缓向那怪物直压下去。 那怪物手中一对月芽戈发出一阵又一阵的绿光,映得它那一只惊悚可怖的面孔愈发骇人之极。月芽戈左挡右击,直欲冲破徐钰长剑上渐渐压来的青气。 突然! 绿光暴涨,一声凄厉的嘶叫,那只怪物月芽戈上的绿光已撕破了徐钰剑气,直向他的胸口斩来。 “啊!”杜喜吓的一下子从腰间扯下了自己的葫芦,纵身上前,准备上去助师父一臂之力。他的身子在半空突然一翻,旋即失去了平衡,“扑通”一声落在了地上。 原来,是木桩人将他扯了回来。 那只怪物此时已冲破青气,一道绿光直飞出来,刚好对着杜喜纵身向前时的方向。 幸好。 他被小呆扯了回来。 此时,只见小呆的手臂急速舞动,如同一只风车一般,将那道突向杜喜的青光阻得一滞。 徐钰已跟了出来,长剑握在手中,他咬破左指飞快的画了一道血符附于剑上,刹那间,青气暴涨!气贯长虹般,直向那怪物后心击去。 那怪物似乎也知徐钰长剑厉害,它在即将扑至小呆面前时,猛的一住,继而往上一折,一道绿光破空而去。 “咔嚓咔嚓,”一阵脆响。 杜喜从地上爬了起来。 小呆的双臂从肘关节处双双齐折,坠落他的脚下。 这一个变故来的极快,简直让杜喜目瞪口呆,他看看遥望天空的徐钰,又看看断了双臂的木桩人小呆,心中突然一阵歉意,他走到徐钰的身边:“师父,对不起,小呆它……” 徐钰目光缓缓收回,长吁一口气:“吁……不妨事,等下师父再帮它接上就是。” “师父,那是个什么怪物,看上去好恐怖啊!” “那个怪物……那个怪物就是你的师叔,雷洔。” “啊!”杜喜大吃一惊,嘴巴也合不拢了。 “你师叔不知中了何人毒手,早已死去多日,只是他一道怨气不散,故而尸体死后不腐,继而尸变成妖,刚才我本想破了他的护体元气,可惜……还是给他走了!” “师父……” “唉!师弟……师弟!你究竟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徐钰摇头叹息道。 杜喜紧紧抿着嘴唇,站在旁边,一声不吭。 良久过后。 徐钰走到木桩人身边,拾起它适才跌于地下的那双断臂。 第七章 月影匕首 徐钰将小呆的那双小臂对准它的肘部,一推一卡,“咯咯”两声脆响。 完好如初。 杜喜挨到小呆身边,怯怯的道:“小呆,谢谢你,谢谢你刚才救了我!” 小呆那只看上去十分滑稽可笑的脑袋跟拨浪鼓一样,急速的摆了又摆。 “师父,原来小呆不会说话!” “傻孩子,小呆只是一个机关木桩人,平时帮着看家护院,做些驱狗赶鸡的活计,它又没有舌头,怎么能说得话出。” 徐钰拍了拍小呆的肩头。 “通通”两声木器独有的回音。 “可是它却讲义气,刚才徒儿看师父……师父,徒儿想上前帮手,可小呆似乎看出了危险,幸亏它及时出手,将徒儿扯了回来。” 杜喜眨着眼睛,看着小呆认真的道。 “嗯,这个木桩人经年在此院中,看我与师……师弟炼气修道,自然多多少少都受到一些感染,不过,几年不见,它似乎较从前愈发有灵性了。” 徐钰看着被自己打倒在地的房门,似乎想起了一些什么,他转身对杜喜道:“徒儿,你和小呆在这稍等一下,我去房中取点东西,你就不要跟来了。” “是!师父。” 徐钰闪身去了房中。 杜喜在院中转了一下,将那些齐腰深的荒草踩得成片倒伏,他从井台上摘下一朵喇叭花来,悄悄的转到小呆的背后,将花插在它头颈之间的木缝之中。 小呆一下子转过身来,盯着他的眼神中,似乎满是看着淘气顽童时的无奈与嗔怪。 杜喜拉拉它的手臂,对它撒着娇,小呆突然将杜喜拦腰抱了起来,高高的将他抛在空中,旋即又接住。 “咯咯咯咯……”杜喜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一下子搂住了小呆的脖颈,此时,杜喜真真切切的将小呆当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再是一截木头。 徐钰从房中走了出来,他看着与小呆玩耍在一起的杜喜,微笑着捋了捋颔下花白的胡子:“徒儿,我们走吧!” “师父,那小呆呢?不带上它吗?” “我们还有事要办,带着它恐怕多有不便,还是将它暂时留在这里,等日后空瑕之时,再说吧!” “师父,带上它吧,求求你了,万一咱们走了,那个怪物……那个师叔又回来找小呆的晦气怎么办!”杜喜抱着小呆的胳膊,冲徐钰撒娇求他。 “也罢!那就带上它吧,不过……要让它变得小些才成!” 徐钰手掐一个“障”字诀,口中喝道:“变!” 只见小呆的身形一下子缩小了下去,变得如同巴掌般大小。 杜喜双手从地上把它捧起来,“咯咯”笑道:“小呆,这一次你才真是名符其实的小呆了!” 徐钰微微一笑:“那以后就让它跟着的吧!” “是,师父。从此你就跟着我了,你说好不好,小呆?” 木桩人小呆被杜喜捧在手心上,它的一双眼睛居然调皮的冲杜喜眨了眨。 “走吧!徒儿。” “是!师父。” …… 沿着丹阳大街十字路口一直向南,不消一个时辰就能走到米库,徐钰一边走,一边给杜喜讲解有关丹阳城的许多典故:“从前,此处只是一片荒芜,并无一处人家在此居住。话说有一年,有一位仙人途经此地,发现此处地丹上涌,木气极盛,于是就在此掘井织庐住了下来,普助众生,点化黎民,教人耕种纺织,许多逃难到此地的人们就与他一起在此地住了下来。慢慢的,人越来越多,房屋越筑越宽,就有了现在的丹阳城。” “师父,那个仙人是天上的神仙吗?” “或许是吧,凡是尽之尽力帮助他人的,料想应都不是平凡之人吧!”徐钰悠悠的道。 他从自己的口袋中摸出了一柄小小的匕首,递给杜喜道:“徒儿,为师虽然教了你炼妖术,但那毕竟不是与人对阵为敌之时的功夫,如今我传你一刀,此刀名曰月影,是我往昔少年之时行走江湖,降妖除魔所佩之物,锋利无比,乃我道家至宝。嗯!我再传你刀法三式,你要好好练习。” 杜喜高兴的接过匕首:“谢谢师父!” 杜喜返手将小呆装进他自己背上那只小小口袋中:“对不起小呆,委屈你先在这里面呆一会儿!” 他抽出月影,定睛观看。 好刀! 粼粼如水中月之波纹,皎皎似天上流光夺目。 仔细再看,只见一股淡淡的蓝气于匕首的纹理之间闪烁吞吐,杜喜对准路旁一棵粗硕的槐枝,以刚才徐钰所授剑招凌空斩去。 手起枝落。 徐钰又道:“徒儿,日前为师所授你的五行遁法练的怎么样了?” 杜喜歪着脑袋,脆生生应道:“徒儿已将口诀牢牢熟记,只是……只是从未对敌施展过。” “好,现在你就当我是敌人,我来抓你,嗯,此地多草木,你就以木遁逃之……” 徐钰话音未落,劈手朝杜喜抓去。 杜喜急忙掐诀念咒,只见地上“簌”的一下,杜喜已不见了踪迹。 他早就看到右前侧一户居民墙下,生着许多茂密的花荆木棘,此时从徐钰面前遁走之后,一下子从那花丛之中露了个脸出来。 脸才露出。 他只觉得脖子一紧,身子已被徐钰凌空提起。 如同一只四爪悬空的兔子。 “抓住了!” “师父,徒儿的障眼法是你老人家所授,自然是瞒不过你的眼睛。”杜喜急道。 “呵呵呵呵!嗯,你刚才在短短一瞬间,能审时度势,因地制宜的往这边逃,反应已是相当机敏。不过,你能看到的,其实别人往往也能看到,我若是你,就绝不会往这边逃,而是那边……” 徐钰提着杜喜转过身来,轻轻将他放在地上,用手一指被杜喜斩断一枝的那棵槐树:“我若是你,就遁至敌人身后,你看,那儿墙头之上有无数杏枝探将出来,一遁至槐,二遁入墙,敌人未及反应,你已逃走多时矣!” 杜喜看着槐树杏枝,果如徐钰所言,往后逃离似乎更佳。 他用力点了点头:“嗯,师父,徒儿记下了。” 第八章 米仓之妖 米仓。 供往日交易进出之门紧紧关闭,门口左右各站一排手持长枪利矛的军士。 徐钰牵着杜喜的小手走了过去,他陪笑向其中一个看上去头目打扮的军士问道:“军爷,请问米仓之门因何已被关闭?贫道欲入内交易一些粮米,不知可否?” 那个头目正在一旁昏昏欲睡,听到徐钰的问话,他翻开眼皮上下打量着徐钰:“老道,此处已被朝廷征用,现已是军营重地,任何人非召不得擅自入内,违者格杀勿论。去去去……要买粮米,别处去吧!” 徐钰手捻胡须,沉吟不语。 稍后,他从口袋中摸出一块约有两多一重的碎银,给那头目递了过去:“军爷,贫道有一亲友,一直在此看守米仓,昔日但凡交易,贫道总来找他,不知军爷能否通融通融,让贫道进去买一些粮米?” 那头目看到银子,原本紧紧绷着的一张脸慢慢放了下来,他接过徐钰递过来的银子,放在手中掂了掂:“老道,不是我不愿通融……” 他上前两步,凑到徐钰面前,小声道:“实话告诉你吧,这米仓里,如今有许多朝廷关押的嫌犯,上司有令,若是没有手谕,一律闲杂人等都不得擅自入内,道长,还是到别处买米去吧!” “噢!”徐钰装作一副恍然大悟之状。 “那里面关押的都是何人?军爷能否告知一二?” 那个头目把徐钰拉到旁边,低低的对他道:“道长,实不相瞒,米仓中关押之人,尽是昔日丹阳城时疫中未死的百姓。只因那恶疫太过厉害,所以如今虽然疫情已退,但朝廷担忧它仍会倒卷复燃,所以才将这两百余口人关在此地,不准擅放一人进出,并着我等日日把守。上司严令,任何人无故不得入内,道长,我劝你还是往别处去吧!” 徐钰见头目与金福所言一模一样,也知如此这般,断不可入内。 他朝那个头目拱了拱手:“军爷,打扰了,打扰了!” 徐钰牵着杜喜,沿原路倒回,直走至守门军士目光所不及之处,然后折向米仓旁边的高墙之下走去,他看着杜喜微微一笑:“既然大门不让咱们走,那咱们就来他一个佛跳墙好了!” “什么是佛跳墙?” “呵呵,这佛跳墙嘛,就是……遁!” “簌”的一声,徐钰与杜喜已至米仓之内。 西北墙下,徐钰看着杜喜道:“徒儿,咱们捏一个障眼法,随处走走,看看这里面到底有何古怪!” “是!师父。” “障!”杜喜掐诀念咒。 徐钰看着他,点点头:“嗯!不错,不错,你这障眼法倒使得颇为纯熟,即使如此烈日阳光下,肉眼凡胎之人,也绝对看你不到,走吧!” 突然。 一阵喧哗声从东面传来。 两个人连忙顺着墙根,径直往东走去。 隔着老远,就看见米仓东北角,最大的一个米仓门口,有十几个人正在吵吵嚷嚷。 徐钰与杜喜走了过去。 徐钰看看这十几个面黄饥瘦,几近脱形的人,其中倒有三两个熟人。 说话最大声的那个是丹阳城中王记裁缝铺的掌柜,王八寸,他这个名字倒是名符其实,因为即使是熟极之人,他已能在交易之时动些手脚,一尺布总要少上别人一寸半寸,日子久了,大家倒是连他的原名王天津都忘了。 此时,他正指着面前一个满脸菜色,拄着一根木拐的老者道:“张阿公,你莫站着讲话腰不疼,如今朝廷派官军将我等拘在此处不许外出,显而易见就是将我们困在此地,让我们自生自灭。眼见米仓之中粮已将尽,到时我等以何为炊?再过半月,别说是稀饭,到时连米汤也没得一口。大家若再不想些法子,只好干坐等死罢!” 那个老老将手中木拐“通通”往地上一顿,咳嗽数声,一张沟壑纵横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张大官,那么你说该怎么办才好?” “怎么办,我们大家一起去门口找官军理论,如今时疫早已怯除,我倒要好好问问他们,为什么朝廷还不放咱们出去?”王八寸愤愤然道。 “之前丹阳楼的何掌柜带了四五十人去闹,却被朝廷统统斩杀,难道你都忘了吗?”另一个绛衣老者插嘴道。 “我没忘,但此一时,彼一时,那时何掌柜本身已染时疫,即使放出去也是一死。何况,当时朝廷还哄我们说,只待时疫一除,到时自会派医官来为大家检查身体,然后放我等出去。可是,从说那话起,至今又已半年,朝廷恐怕是将我等忘了吧!不对,并不是忘了,而是根本就没打算让我们活着出去!” 他的话义正辞严,颇有道理,八群中附声一片。 “是啊!王掌柜说的在理!” “对啊!咱们现在就去问!” “对,走,我就不信,官家难道就不讲个明白道理?” 群情愤慨,一片哗然。 徐钰轻轻对杜喜道:“徒儿,我先现身,去问他们一个究竟,看看能否探得一点事关你师叔的消息,你不要走远!” “是,师父,徒儿明白。” 徐钰唯恐惊到众人,他悄悄走至旁边,为人所不会注意之处,手掐一个“现”字诀,“现!”徐钰现身出来,来至众人面前。 杜喜跟着师父往回走了几步,突然,他看到前面米囤的拐角处,似有一物在动,少年心性好奇,就走了过去。 原来,那儿竟有一只尺许高的小人在朝他频频招手,一边招手一边还扮着鬼脸,做些杜喜从未见过的奇怪又好笑的杂耍把戏。 杜喜弯腰下去,想捧起那个小人,他的眼前突然一花,只见那个小人已经顺着米囤一个不足两尺的破洞走了进去。 杜喜本来正看得入迷,见小人不见,心中一急,也跟着它往前一走。突然,他的面前一暗,杜喜恍然发现自己已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所在。 只见一条窄窄的甬道通向前方,两边墙壁上挂着一些昏黄闪烁的灯盏,照在墙壁与甬道中,看上去阴森无比。 杜喜大惊,他急忙回身欲顺原路回去。 可是,身后却是一堵厚厚的墙壁,并无出口。 第九章 地下甬道 杜喜心中惧怕,他借着灯盏黯淡的一点点光亮,左右打量着甬道。 只见甬道两壁俱是一块块巨大的青色石块,上面刻着许多奇形怪状的人形、兽形及水族图案,遍布无数字符,杜喜从未见过,一个不识。 纵使不识,他也看得出那是一些妖魅邪恶的图符,心知此处绝非善地。 他从背后口袋中将小呆提了出来,按照师父素日所授法门,念了一声“涨!” 小呆身形一晃,恢复原状。 杜喜左手紧紧抓住小呆的右臂,右手握住月影匕首,与小呆并肩站在这个沉寂无声的地下甬道中,心中十分害怕,他的嘴巴瘪了又瘪,两颗泪珠在眼眶中滚了滚,直拟坠落地下。 小呆的脑袋左右转了一下,杜喜感觉它的右臂一紧,情知它也有惧意,一颗心更是七上八下扑通通直跳。 杜喜情知原地枯站无益,于是紧紧抓着小呆的手臂,同它一起向前探去。 一阵又一阵阴森森的寒意从甬道的另一头不断吹来,杜喜将右手的月影捏至紧紧。 向前走了不过三五十步,杜喜发现那个舞弄戏法的小人又出现了,它站在甬道的正中间,似乎在不断对着杜喜招手。 杜喜紧赶几步,突然发现眼前甬道一变,那个小人又不见了。而自己和小呆已处在一个前后左右皆是通道的路口,只见每个路口都有一条长长的甬道通往远处,直如进入了一座地下迷宫,只是,无论哪条甬道,都一眼看不到尽头。 杜喜看看小呆,小呆亦看看他,他不知道出口在哪,看小呆那举止更加不知。 他壮着胆子,从口袋中摸出一粒丹药,含在口中,与小呆一起借着昏黄的灯火,向右边甬道走去。 “吱”的一声尖叫! 把杜喜吓了一跳,他向声音所发之处看去,只见就在前面不远的甬道中,右面石壁似乎往墙内凹了一块进去,显得格外黑暗,他紧走两步,来到那块石壁前。 原来,那里是一道石门。 尖叫声正是从石门后发出来的。 杜喜仔细看着石门,只见这扇一人多高、紧紧关闭的石门,从上到下雕着一只鱼身人首的怪物,面目凶恶,瞪着一双怪眼,身边诡花环绕,尽多邪枝。那鱼怪双手各持一柄短叉,直似要从门上扑下来一般。 门右侧墙上,嵌有一圆形贝壳,从墙壁上凸了出来。 “吱!” 门内又有尖叫声传出。 杜喜既害怕,又好奇,他将手扣在贝壳之上,左右旋转。 贝壳纹丝不动,石依旧门严丝合缝。 杜喜大奇,他又仔细看看石门上下左石,除了右侧这只贝壳,其它地方全是大石,并无门环拉手等可供开门之物。 他挠了挠后脑勺,心中十分纳闷。 小呆走了过来,它将手掌扣在那只贝壳之上,向右一旋,“嘎……咔咔咔嚓”一阵响声不断,在这黑暗的甬道之中不断发出瘆人的回音,听上去极其可怖。 石门洞开,一股腐败发霉之气扑面而来。 杜喜往旁边一闪,小呆却径直走了进去。 门内漆黑一团。 杜喜点亮一支火折子,紧随小呆身后。 里面是一间一丈见方,不大不小的石室,正中间地上有一张圆形石桌,上面并无一物,两边石壁上俱有灯盏,可惜早已油枯灯熄。杜喜又向前几步,他看着最里面左侧墙角,咦了一声。 “咦!” 原来,那里半倚半躺着一具骸骨,看那皮毛皆无,指甲亦朽的模样,这具尸骨已不知在这地下躺了多少个年月了。 尸骨右臂靠在墙角处,早已是森森白骨的右手中紧紧握着一柄短刀,左臂则靠着一只绿锈斑斑的铜箱,半只手掌犹搭在箱盖之上。 杜喜看着那只铜箱,被尸骨左掌推开一丝丝缝隙的箱内,黑黝黝的看不到什么东西。 他半蹲下去,口中喃喃自语:“前辈,晚辈杜喜,不知你老人家尊姓大名,今日不巧来到此处,若不小心惊扰了前辈,还请前辈多多见谅。” 杜喜将手中的月影那薄薄刀刃探到箱子上的一丝缝隙中,然后微一用力向右一拨,“吧嗒”一声,那具尸骨的左手手骨跌落在地。 “对不住,对不住,晚辈不是故意的!”杜喜连声致歉道。 他继续拨动箱盖。 突然。 地上睡着的那具骸骨浑身上下,从眼窝开始一下子窜出半尺余高惨碧色的光芒,吓得杜喜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他往后一退,紧握匕首,看着眼前这奇异的变化。 那具尸骨浑身绿光愈来愈盛,所有骨骼发出如炒豆般“啪啪啪”的暴响,只在一瞬间,它全身骷髅骨架已成,就连被杜喜拨落的那只左腕也已奇迹般对接于臂骨之上,只见它手握短刀,从地上长身而起。 杜喜与小呆早已退至桌后,与那骷髅隔桌对峙。 “生……生人气!” “桀桀桀桀……”那具骷髅发出一阵狰狞可怖的声音,“是谁打扰我的睡梦?” 它将右手中短刀朝杜喜一指,发出一阵怪吼:“吼……吼!是你?是你这个小东西?” “不……不不是我!”杜喜慌忙摇手。 那骷髅将单刀一指小呆:“是你……吼……是你?” 小呆只是转转脑袋。 “吼……吼……原来是你!”怪吼声尚未落地,骷髅掌中的短刀已经向小呆劈来。 小呆往右一避,单刀劈在了石桌上,“叮”的一声,激起无数火花四溅! 那骷髅虽已没皮肉,并非血肉之躯那般柔韧,可仍旧灵活异常。它见一刀砍空,脚下“咔咔”连响,纵身跳过来,对准小呆又是一刀。 杜喜看它的刀来的极快,唯恐小呆再次受伤,忙向前一步,将手中月影匕首用力向那短刀斩去。 一道蓝光闪过。 只听“当啷”一声,那骷髅怪手中的短刀已经被月影的剑气斩作两段掉在地上。 杜喜这一刀似乎惹恼了那骷髅怪,它突然把嘴一张,对着杜喜喷出一道碧绿的雾气。 杜喜往后一跳,照着徐钰日常所授,左手掐了一个“挡”字决,五指并拢成掌,疾向那道绿气劈出:“挡”! 第十章 阴阳喜盆 杜喜出掌稍迟了一些,那些绿气已卷到了站在他侧前的小呆身上,只见小呆原本灰扑扑的木质身体上,瞬间变得一片惨绿,就连那双眼睛也变得跟怪物一般绿渗渗的。 他居然转过身来,同那只怪物一道来攻击杜喜。 杜喜吓得半死。 他虽然一掌将怪物妖气打散,可小呆距他本来就近,此时来的更快,“呼呼”两声,小呆的一双手臂向他疾扫而来。 杜喜一咬牙。 来不及细想。 他忙往后一闪,退至门口,迅疾咬破左手中指,学着师父凌空画一道“解”字符,手指疾点,一丝血气落在小呆的额头之上。 说来也奇,原本浑身惨绿的小呆此时突然颜色又换。 此时的小呆又变成了一只浑身鲜红的木偶。 小呆对着那骷髅猛然转过身去,刚好与从里面追来的骷髅撞了个满怀。它猛的将两臂一收,只听得“喀嚓嚓”一阵酥响,那只骷髅怪居然被小呆箍成了一堆碎骨。 “当”的一声,那半截单刀也落在了地上。 这一下变故迭起,杜喜都愣了。 突然,“吱吱”声又响。 那个将杜喜引入甬道中的小人突然出现了,它迅速的从杜喜与小呆身边窜了过去,直奔角落中那只铜箱。 这一次,杜喜可不容它再从自己面前消失。 他趁着左手中指犹有血滴,掐了一个“拘”字诀,一点那个小人:“住!” 那个小人的一只手已经探进了铜箱之中,此时被杜喜拘住,半个身子都伏在箱盖上,急得口中“吱吱”乱叫。 它来势如此之急。 箱中必有非常之物。 杜喜再看看小呆,小呆的身体又有了变化,浑身鲜红的颜色从两只拙拙的足部开始,一点点收上来,渐渐又恢复了旧模样,那些红色从它的全身往面上聚拢,最后越聚越小,直至在它的额头上不动。 额上一点红。 奇怪的是,如今它走道之时,脚下那种“擦擦”的响声也已经小了许多,几不可闻。 杜喜看了看小呆,心中很奇怪。但他也只是极快的看了一眼,又立刻转头盯着那个扑向铜箱的小人。 杜喜指指那个小人。 小呆走了过去,左臂稍曲,手指捏着那个小人的脖颈,一下子将它凌空提起。 小呆的眼神中似乎有了一种奇怪的神采,只是,室中光线并不太亮,杜喜并没有看到。 杜喜走到那个小人面前,仔细打量着他。 只见他一颗小小的脑袋下圆上尖,形如一颗三角米粽,鼻梁耸得奇高,鼻尖如钩,两只黄豆粒的眼中透出一股贼溜溜的光来。 通体上下一身短小的皂衣,下穿两只小小布鞋。看那面相似人非人,似怪非怪。 杜喜用手点点它道:“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为何从外面将我引至此处?那只铜箱中又是何物?” 那个怪物口中只是“吱吱”乱叫,却不答话。 “好,你不说是么?” 杜喜一伸手,从腰间解下了白皮葫芦,拧开葫芦嘴,对准那个小人:“我数三声,你若不开口,那就不要怪我将你收进葫芦!” “一……” “二……” “三……” “小法师饶命,小法师饶命,小怪愿说实话。”那个小人似乎也知道杜喜葫芦厉害,忙不迭的尖声叫道。 又细又尖的声音就如锥子一般,听上去十分刺耳。 “你说!” “小怪不是什么东西,小怪是个地精,名唤勾容。乃是天生地养,法力低微的一界小神,那个箱中……那个箱中……” 它喃喃着声音愈来愈小,几不可闻。 杜喜的白皮葫芦又对准了它,一片白光罩住了勾容,它吓得口中“吱吱”一阵乱叫。 “小法师饶命!那只铜箱中装着一只上古宝物,名唤阴阳喜,乃是当年庄周鼓盆而歌成大道时,炼成的宝贝,据说具有无上妙用。可是,这道石门机关当年不知被何人设下结界,无论人族、兽族、还是水族都打不开,唯有无魂无魄又有手脚之物才能开之……小怪一开始只是在米仓外逗你玩耍,后来看你从包中放出这个木桩人来,突然想起了这间密室中的宝物,所以才引你前来开门。” 原来如此。 杜喜点点头,他拾起地上那柄断刀,走至那只已生满绿绣的铜箱前蹲下,将刀刃插进去用力一拨一撬,箱盖“当”的一声落在地下。 再看箱中。 里面放着一只小小的八角铜盆。 杜喜伸手想将铜盆从箱中提出来,可一提之下,那只看上去并不甚大的铜盆居然纹丝不动。 他“嘘嘘”将火折子吹得亮些。 “为什么这只盆子拿不动?”杜喜向勾容问道。 勾容看着铜盆的眼神透着一股贪婪,他喉结甚至还猛烈的动了动,吞咽了一口口水下去。 他咬牙不说。 “嗯?”白皮葫芦又对准了他。 勾容咬牙切齿,从牙缝中挤出一段话来:“阴阳喜是如意之宝,会移形换位自动认主,地上这具骷髅,应该就是它的原主,因为他已早死在这里多年,但石室又一直没有被打开过,所以它才一直跟着旧主。此时只需你将右手中指指血滴入盆中,再默念口诀,成为了它的新主人后,才能拿得动。” “口诀是什么?” 勾容被逼,不得不说。 但他的眼神中却满是愤恨。 杜喜并不管他。他只是依照勾容口中之法,念动口诀,“滴血认盆”,然后一伸手,果然,阴阳喜被他轻轻抄起。 杜喜看着手中这只造型古朴,古色古香的八角铜盆,反手用右手食中二指叩了一叩,“当当”响了一声,此盆发出的声音清脆悦耳,居然煞是好听。 他很好奇,就将铜盆举至勾容面前:“这只盆子有什么用处?” 勾容的眼神中透着一股难以描述的贪婪与恶毒,他尖声尖气道:“禀小法师,小怪只知道它是一只上古宝物,但是至于有甚用途,小怪着实不知。” 杜喜将盆子又收了回来,放在火折下仔细观看。他惊讶的发现盆子的八只角上,刻有八个淡淡的篆文,乾、坤、兑、离、震、巽、坎和艮,若是不仔细观察,却是极难发现。 “原来是一只八卦盆,看来应该也是我玄门之物,也罢,待我收起来拿给师父他老人家看,他一定知道此盆的用处。”杜喜喃喃自语道。 他学着徐钰一样,刚想掐一个“障”字诀,将那只铜盆变得小些,也好装入自己的口袋里,哪里想到他心念才动,那只铜盆居然一下子就变得如同巴掌般大小了。 杜喜不由“嘻嘻”的连声笑了起来:“果然是一个如意之宝!” 那个小怪勾容的眼神愈发恶毒。 十一章 独眼鬼王 杜喜回手将铜盆塞进口袋:“现在,我们应该怎么样出去?” “禀小法师,你开始时随我进来的那个米仓入口,只能进,不能出,如果想出去,必须从另一端出去。”勾容对杜喜尖声说道。 “是么?” “真的。” “那好吧,由你带路,咱们就从另一端出去!” 杜喜拍拍小呆的肩头。 “通通!” “辛苦你了小呆,这个小鬼就劳驾你照顾着,等咱们找到了路,再放他下来。” 小呆摇了摇脑袋,并不置可否,不过,他依旧紧紧抓着勾容,毫不放松。 勾容着杜喜所拘,又被小呆抓在手中动弹不得,他眼睁睁看着阴阳喜盆被杜喜收入口袋中,愤恨得眼睛里似乎都能滴出断肠汁与鹤顶红来。 他侧脸冲地,在黑暗中咬牙切齿,可每当杜喜看着他时,他马上又变得看上去可怜兮兮。 甬道幽幽。 灯火闪烁。 甬道长得似乎没有尽头,除了那些昏黄的灯火,就只有杜喜与小呆的脚步声在“扑通扑通”的回响,听上去让人心悸。 小呆抓着勾容在前面带路,杜喜紧随其后。 勾容指引着出去的路:“往前走……往左……再往前!” 前面道路一变。 他将杜喜与小呆带进了七弯八绕的一截甬道中。 迷一样的甬道又短又曲,到处都是岔路口,再往前走走,路况愈加复杂多变。 杜喜感觉似乎不对,他忙拉了拉小呆的右臂:“小呆,不对,这路越走越复杂,看起来不像是出去的路。恐怕这个小怪在搞什么鬼。” 勾容连忙扬起脸来,苦兮兮的道:“不不不!小怪不敢搞鬼,从这儿再向前多走几步,转弯就是出口了!” “真的?”杜喜半信半疑。 “真是!小怪绝对不敢说谎!” 杜喜看看左右。 此处墙壁上灯火闪烁的愈发厉害,一副即将熄灭的模样。 就着昏黄的灯火,杜喜发现这一截的墙壁上,多了许多奇形怪状的大幅图案。其中许多图案中都有一只硕大精赤的人足,每一根足趾间都生出一些弯弯曲曲有花有叶的植物,那些植物分别向着不同的方向延伸至甬道顶上,看上去画工精细、栩栩如生。 杜喜边走边看,啧啧称奇。 “真想不到,这米仓地下,居然还有这样一个天地!” 此时,走在前面的小呆突然身子一阵剧烈的晃动,“簌”的一下消失不见。 杜喜赶紧向前几步,赶了上去。 他的眼前一亮。 原来,小呆抓着勾容在前,他尾随其后,一起向下,进入了一个灯火通明的大厅之中。 一个已经没有了石块,整体如树根一般颜色的大厅。 小呆立在厅门口一动不动。 杜喜的眼睛围着大厅扫了一遍。 大厅的四角各由一根又粗又大的树根撑起,一端支着厅顶,另一端从四个角伸至大厅中间,且愈来愈细,并衍生出许多的根须,继而结在一起,扭成一只诡异的花篮。 花篮空空。 再向上看去。 厅顶之上,也全是密密麻麻一条又一条的树根,重重叠叠,看上去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层。 其中有许多条细小的树根垂至中间,织成一个个圆巢,每一只巢中都安放着一颗光彩夺目,硕大的夜明珠。 将大厅映得如同白昼。 再看厅壁。 厅壁亦全是一条又一条两人亦无法合抱的树根,紧紧挨拢在一起,那些根与根的缝隙当中,霍然长着无数与石门石壁上所刻一模一样的邪花恶草。 杜喜围着大厅转了一圈,并没有看到任何出口。 他示意小呆将勾容放下来,杜喜盯着勾容道:“小怪,你说的出口莫非就是这里?” 勾容点头如啄米:“就是这里!” “我怎么没有瞧见任何出口,你说,出口在哪里?” “请小法师将小怪身上咒语解开,我来打开机关。” 杜喜对着勾容念了一个“解”字诀,解了他身上的禁咒。 勾容摆了摆头,伸了伸手臂,走至花篮处,突然伸出手掌,握成一个小小拳头,用力在花篮的中间连击三拳。 一阵沉闷的声音从花篮中传来:“勾容,你找我何事?” 花篮中随即光起。 变幻莫测。 杜喜一见之下,情知不妙,他顾不上再理那个小人勾容,用力一扯小呆的手臂,示意它转身逃离。 可是当他与小呆转过身后,却发现刚才下来时的那个门口,居然消失不见了,那儿,全是树根,就似从未有过门口一样。 杜喜大急。 待他转过身来后,只见花篮中一股邪魅的光芒中,一个面色青靛,浑身都是疙瘩的小小独眼怪物从篮中一跃而出。 那个怪物脚才沾地,身形立时暴涨,一下子变得獠牙巨口,面目其丑无比,看上去一只独眼宛若铜铃,身高足有丈余。 他张着一只血盆大口,鼻子连抽几抽:“勾容……咦!有生人?” 勾容一下子躲到了独眼怪物的背后,它伸出脑袋看着杜喜与小呆道:“鬼王,宝贝拿到了!” “什么宝贝拿到了?” “那只阴阳宝盆!” “什么?宝贝在哪里,快快拿将出来给我!”那个独眼怪物一把将勾容从背后抓了起来,将勾容高高举于自己面前急问道。 勾容在他手中挣了挣,他伸出小手指着杜喜道:“鬼王,那个宝贝已然被他夺去,现如今就在他的身上!” “什么?……嗯嗯!好好好……” 独眼怪物又将勾容放到了地下,它将腰微微弯下来,将一只丑恶不堪的右爪伸到杜喜面前:“娃娃,快将宝贝交出来,鬼王饶你不死!” 杜喜的一颗心吓得“呯呯”直跳。 小呆上前一步,挡在了他的面前。它冲着那个独眼怪物用力挥了挥手臂。 “桀桀桀桀!” 那个怪物发出一阵阴森可怖的笑声。 “你这只木头人也敢在本王面前耍威风?”它的那只鬼爪突然向前一伸,就扼住了小呆的咽喉,将小呆悬空提了起来。 小呆的两只手臂用力挥舞着,“咚咚咚咚”将那个独眼怪物的臂膀擂得响个不停,可惜,那怪物似乎浑不在意。 “再用力一点,本王这一觉睡的时间有点久,浑身骨软筋乏,桀桀桀桀……舒服……捶的实在是舒服!” 十二章 天诛地灭 杜喜眼见独眼鬼王一双鬼爪将小呆扼的拼命挣扎,并无还手之力,心中十分害怕。 他左手成诀,学着师父,默念玄门真言,小小手掌立起平推,对着鬼王发出一个掌心雷,“轰”的平地一声巨响,倒也有模有样,声势惊人! 可是,这一掌虽然结结实实打在了独眼鬼王的左胸之处,看上去烟气升腾,威力甚大,却连那鬼王的半根鬼发也没吹下。 勾容躲在独眼鬼王的背后,一双满是恶毒的小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口中“吱吱”乱叫。 独眼鬼王似乎被杜喜这一招惊了一下,它五指用力一勒,将手中的小呆握得浑身“咯吱咯吱”直响,浑若散架一般。 鬼王右腕一振一抖,将小呆抛在地上,结结实实摔了一个根头。 小呆两腿一伸,几成九十度角,往上一挺一折,长身而起,它似乎已知道鬼王厉害,身体在原地如陀螺般急速旋了几个圈,随即退回杜喜身边,定住不动,再也不敢上前。 那个独眼鬼王吃了杜喜一掌,嘎着声阴恻恻一阵怪笑,它将脑袋伸向前,对着杜喜探出,上下观看:“嘎嘎……啧啧啧啧……小娃娃根骨奇特,脉具五格,你的师父是谁?他倒很会收徒弟哟!” 杜喜逃生无门,心中原本虽然十分惊惧,但眼见小呆站在自己身边,直若与自己并肩与独眼鬼王相斗一般,也感于它的义气,一时之间倒也没有那么怕了。 如今,他听到鬼王口出此言,壮着胆子大声道:“哼……你这鬼……鬼伯伯,我与师父都是丹阳派的,我师父姓徐名钰,怎么,你认识我师父他老人家么?” 鬼王听闻他此言,又上下仔细打量了杜喜一番。 它的眼神一亮,突然又满是可惜。 “哦哦……徐钰!丹阳子徐钰,啧啧啧啧,可惜他虽有识人之才,却目不及远,难到,他看不出自己收的徒弟即使天纵奇才,可惜福薄寿寡,大有少年夭折之相么!” 杜喜纵然年齿尚幼,也知道鬼王这一番话绝非善意,他不由怒道:“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你说谁福薄寿寡,有夭折之相?” “桀桀桀桀……本王说的人,除了你这小娃娃,还有哪个。初看你颇有几分仙份道缘,可若细看你则命格福薄,根浅骨轻,虽然看上去聪明伶俐,却万万不能持久,并无多福多寿之相,可惜!可惜!” “你胡说!” 杜喜气得紧紧捏着拳头,大声喝道。 “我胡说……嘎嘎嘎嘎,你克兄克妹克父母,克师克友克自己,似你这等命格奇虐之人,从出生那日其实就该天诛地灭,能够活到今天,已是莫大的奇迹。唿哈哈哈……也罢,今日你既然撞到了本王的手心中来,本王就替老天爷收了你罢!” 那独眼鬼王话音才落,探出骨骼嶙峋的一只鬼爪劈手向杜喜胸口抓来。 鬼爪如山,重重叠叠直向杜喜罩来。 杜喜知道厉害,情急之下,使了一个木遁之法,“籁”的一声,原地不见。 “咔嚓”一声,五根鬼爪抓了一个空,直接插入了地下。 地下亦全是树根,独眼鬼王一插不中,五指如钩一收一带,“篷”的一声,从地上抠下桌面大小的一块树根下来。 那个鬼王“咦”了一声:“嘎嘎,徐钰可真疼你,教了你这么多本事!” 徐钰遁到了墙壁上的一只灯巢之中,捏着一个“障”字诀,屁股坐在那颗硕大的夜明珠上,一颗心扑通通直跳。 那勾容本躲在独眼鬼王身后,此时突然不见了徐钰,他一下子跳了出来,左看右看一阵,指着墙壁上徐钰藏身处的灯巢尖声叫道:“鬼王,那个小法师在那里!” 独眼鬼王怪叫一声:“闭嘴,难道我还不知道他藏在那里么?” 鬼爪又来。 杜喜大骇。 “遁!”他又逃至另一只灯巢上。 鬼爪将他先前所坐的那只巢抓了个粉碎,连同那颗硕大的夜明珠,都被鬼王捏成了粉末。 粉末纷纷扬扬,碎了一地,在地上发出一大片点点之光,状若莹火,倒也煞是好看。 小呆不敢去惹鬼王,它趁鬼王去抓杜喜之际,突然向右侧一滑,去抓勾容。 可惜,勾容往鬼王身后一撤,又藏到了鬼王背后,小呆这一下子抓了个空。 鬼王两抓不中,勃然大怒,鬼爪疾伸一把将小呆抓在手中,用力一握,只听得“咔咔嚓嚓”一阵骨断木折之声,小呆竟被独眼鬼王捏得碎成数块,“吧嗒嗒”散落一地。 坐在灯巢上的杜喜心中一痛,大叫一声:“小呆!” 他一下子从巢中跃下,紧握手中月影匕首,劈面向鬼王斩去。 蓝光一盛,凝成一道凌厉的剑气直奔鬼王面门。 鬼王“桀桀”连声,不躲不避。 杜喜一剑过去,唰的一下将鬼王劈成了两半。躲在它后面的勾容往旁边一跳,并未殃及。 他倒惯会见机行事。 杜喜没想到居然如此轻而易举就将鬼王斩杀,心中一喜,继而一松。 谁知! 他眼前一花,只见被自己劈作两半的尸体居然一分为二,变成了两个一模一样的鬼王,各各圆睁着那只独眼,望着杜喜狞笑。 这一下将杜喜骇得半死。 “嘎嘎嘎嘎……小娃娃,我不躲不避,也不招架,你是不是以为我必死无疑?”右边那个鬼王狞笑道。 “你是不是以为我必死无疑?”左边那个连声附合。 “我是杀不死的,嘎嘎嘎嘎……” “杀不死的,嘎嘎……” 两个鬼王从两边向杜喜包来。 鬼爪狰狰,鬼影重重。 杜喜吓至半死。 他望着地上的夜明珠屑,重捏一个水遁诀,“遁!” “簌”的一下,他瞬间躲进了鬼王背后墙壁上的一粒夜明珠里。 如若仔细观看那粒夜明珠,就能发现躲在明珠里面的杜喜,那模样,浑若松脂琥珀当中,困住的一只小小飞虫一般。 两只鬼王手再扑空,气的“哇哇呜呜”一阵嘶吼。 勾容在旁边看了,似乎想言语,又似不敢出声。 他的眼睛一直死死跟着杜喜,杜喜的遁法似乎瞒不过他的眼睛。 地精。真精。 两只鬼王看不见杜喜,突然两两相拥,紧紧抱在一起。 十三章 前情往事 一道异光闪起。 两个鬼王在刹那间合二为一,身子还是原来的身子,腿还是原来的腿。 可是! 它的手臂却变成了四条,前后左右,弯弯绕绕!四只鬼爪不断扭曲舞动,直拟要将面前一切可以抓到的物体撕成粉碎一般。 再往上看,一左一右两颗头颅各占一肩,它已霍然变了另外一番模样。 双头四臂鬼。 只见它那两只眼睛闪着诡异的惨绿光彩在大厅中缓缓扫视了一圈,当瞧到勾容时,勾容口中一阵“吱吱”乱叫。 勾容指着杜喜藏身其中的的那颗夜明珠:“鬼王,小法师他在那里。” 鬼爪疾伸,恶狠狠地将一颗明珠对掐,似乎要将里面的杜喜扼碎一般。 杜喜不得不从珠中遁出。 他重又落回厅中,堪堪落在被鬼王捏至解体的小呆身边。 双头鬼王向前一步:“嘎嘎,小道士,你师父真教了你不少好东西,看来他待你实在不错!” 杜喜已不再怕,他倔强的一扬小脑袋:“那是自然,师父待我自然极好。” “是么?哈哈哈哈……待你极好的师父,也能知道此时,你的这条小命已是朝不保夕么?” “你……” 鬼王的鬼爪又向杜喜伸来。 月影匕首。 光华大盛! 杜喜突然想起一诀,他急忙默诵道:“师徒同心、万里如归!” …… 徐钰吩咐完杜喜,他径直走向米仓前。 王八寸正与那个拄着拐棍的老汉张阿公等人说的群情激忿,突然看见了徐钰,他奇道:“你……这不是徐钰道……啊呸!” 王八寸面带浓浓恨意,冲着徐钰吐了一口口水。 那个早已白发苍苍的张阿公也看到了徐钰,他不但与王八寸一样对着徐钰吐口水,还一下子老泪纵横,扑到徐钰身上来:“姓徐的……你们这些妖道,你……丹阳城被你们师兄弟坑的好苦!呜呜呜呜,徐钰,你还我一家老小八口人的人命来。” 另外那十余个人,也纷纷扑了上来,各伸双手撕扯徐钰,一个个口中愤恨不已,语言恶毒:“徐钰,你还有脸回丹阳城来?” “徐钰,睁开你的狗眼仔细看看,丹阳城现在已经被你师弟害的成了什么模样?” “徐钰,你还我家人的命来!” 徐钰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师弟!” “究竟是什么原因,将你与这丹阳城阖城百姓害成这样?如今你一股怨气不散,结而成妖,这些百姓尚且不知。他们却纷纷一口咬定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是你,这……这倒底所为何故?”徐钰心中念道。 徐钰身形不动,捏了一个“避”字诀,任凭那些人在自己身上撕扯,他将眼一闭,只待这些不可理喻之人火气稍弱再作道理。 良久过后。 终于! 打也打累了,骂也骂乏了,骚动的人群渐渐平复下来。 那个拄拐老者张阿公阻住几个仍在徐钰身上撕扯的男女道:“诸位!诸位且住手,今日这个妖道自己寻上门来,必有缘故,诸位……且待老汉问一问他,大家再作道理。” 徐钰缓缓睁开双眼。 张阿公将手中木拐往地上重重一顿,恨恨的道:“徐钰,你今日居然还有颜面回丹阳城来?” 徐钰看着对面那张悲苦不可名状的老脸,心中十分不忍。 他沉声道:“张阿公,你我相识多年,素日里也颇多交往,我徐钰是个什么样的人,莫非你还不知道么?”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亏得你师兄弟俱是自称法力颇高之人。可是,当日丹阳城来了一只独眼恶鬼,频频作恶,于是,太守大人备下重金,请你师弟前去降妖除魔,保一方庶民。可是你师弟既拿人钱财,就知应为人消灾,可他却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不仅如此,又过月余,丹阳城突然时疫暴发,死人无数,此时,你师弟却与那只独眼鬼双双来至丹阳城,说什么丹阳百姓得罪神衹,合该满城皆死……这话,从他是一个修道之人口中说出,真真令人匪夷所思,可恨至极。” 徐钰默然道:“阿公,我离开丹阳城已近五年,一直在外云游,著实不知丹阳城中发生的这些惨剧。但今日我既已回来,定会将此事查个清楚明白,给你一个交待!” “怎么给我们交待?啊?丹阳城数万人丁,已死至不足两百人,你看看……” 张阿公愤恨的扯住徐钰,指着身边这些一个个面带菜色,消瘦无比的人道:“你看看他们,哪一个不是劫后余生,家破人亡!” “即使你不在丹阳,可你师弟雷洔却一直在,要说交待,除非,你现在去将你师弟找来,让我们一人一口吃了他的肉,喝了他的血,我们就再无二话!” “对!把雷洔那个妖道找来。” “对,冤有头,债有主,找出你师弟来,为这满城百姓抵罪!” “对……” 群情激荡,一片喧哗。 徐钰待吵嚷声稍低,才满面凝重,大声对人群道:“诸位,诸位听我一言,雷洔我的确已见过,可是,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但是,我想告诉大家……” “什么?你已见过雷洔!”王八寸直接打断了徐钰的话。 “那你为什么不将他一起带来?噢!我且问你,是否因雷洔那个妖道是你师弟,你就存心袒护于他?” 徐钰看了看已经愤怒的五官移位的王八寸,长叹一口气道:“诸位,实不相瞒,雷洔他……他早已死去多日了,且业已尸变成妖!” “什么?” “什么?雷洔死了?” “我不信,他一个怀有法力之人,修术之士,哪有那么轻易就死掉!” “对!我也不信!除非大家亲眼见到,一定是你故意偏袒于他,才故意说出这等鬼话来哄人!” 张阿公气得嘴唇都哆嗦了,他黑着脸对着徐钰嘶声道:“徐钰,枉我老汉往日里敬重你是一个极有修为之士,凡事对你礼待有加。可是,今日你突然来到这里,说出这些连鬼亦不信的鬼话来,你……你到底是何居心?难道,是嫌我们这些堪堪等死之人,命尚不够苦,还要再在我们心口上插上一刀……” 张阿公已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十四章 洼儿之井 徐钰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他也解释不了。 此事太过扑朔迷离,有太多的疑团需要去揭开。 其实此时,他的心中何尝又不是与面前这些人一样悲重。 师弟雷洔为何而死?又是谁下的毒手引致他尸变成妖?丹阳城内歹毒的时疫又是为何而起? 如何揭开这一个个的谜? 徐钰望着这十几个可怜之人,恻隐之心油然而生。 无论他们怎样对待自己,徐钰都不会怪他们。 自他踏进丹阳城,荒凉的景象让他感到触目惊心。眼见无数废弃的民居里狐奔兔走,直作了野兽盘踞之巢;素日里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两旁荒草齐腰,时闻犬吠鬼哭。 徐钰又是心痛,又是愤慨。 王八寸似乎突然想起了一事,他忙对徐钰道:“徐……徐道长,我们姑且相信你这几年一直在外云游,或许与丹阳城之事并无瓜葛。在下突然忆起一事,想请教道长,城北洼儿井之水,自时疫发作前半月,突然由长索深坠方可汲,一下子变得伸手可取,不知时疫是否与此有关?彼时城中疫情暴发之时,亦有人就此井之异常之况,对官府提出疑议,可医官验过之后,却说此井水并无问题。” “哦?真有这样的事?” “千真万确!” “嗯,无缘无故井水骤升骤降,一定有一些特殊的原因!” “可那个时候,因连日干旱,四处的水井都已枯竭了,唯有这个洼儿井,水位不降反升,所以官府在向朝廷进呈的有关地方旱情的报奏,把这方水井的事也一并写在了奏折上,并称丹阳城内出现祥瑞,主丹阳城多福。后来,朝廷还专程派了主管水部的官员前来查看。不瞒你说,那个官员与小人沾一点点远亲,小人还在家中设宴请他吃酒,他也只是口称祥瑞,却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徐钰点点头:“嗯,贫道等下就去洼儿井查看,看看是否有什么不对之处!” “唉!人人都说洼儿井祥瑞,所以全城百姓都去那里打水,人人想沾一沾百年不遇的祥瑞之气,哪里想到,没过多久,丹阳城就暴发了惨绝人寰的滔天时疫,全城百姓,幸免者无几……道长你看看这些人,居然熬到今天未死,简直是个奇迹。”王八寸惨笑一声,拍拍自己,又指指身边的那些人。 徐钰点点头:“王掌柜,贫道既然遇上了这事,就一定会管到底,请你跟大家放心。至于说到我师弟雷洔,他真的已经成了妖,如果给贫道找到了他,也一定会为民除害,绝不循私。那就这样好了,我先去洼儿井瞧瞧,看看那里究竟有些什么古怪之处。” “道长先设法救我们出去啊!” “是啊,道长!先救我等出去。” “诸位,诸位听我说,诸位既然能在时疫中幸免,又被关在此地而无碍,必有缘故,应该说各位都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人。如果我贸然将诸位救出去,说不定反而还会害了你们。说实话,我老远就看到丹阳城上空妖云弥漫,此城尚不太平,所以,委屈大家再忍耐些日子,等我弄清楚原委,一定会救大家出去。” 徐钰说完,转身离开人群。 这些人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可想,如果有,也不会被关在这里了。于是,王八寸一群人个个唉声叹气,摇头散去,连欲找守门官军理论之事也经全都忘记了。 徐钰离开人群,没有看到杜喜,他在米仓之中转了一下,心中感到奇怪:“徒儿……徒儿?” 就在此时,他的耳边响起了杜喜的声音。 “不好!杜喜有事!”徐钰也急忙诵诀:“徒师同心,万里如归!” …… 杜喜眼睛眨也不眨,紧紧盯着对面。 独眼鬼王变成了双独眼鬼王,看上去让人有一种说不的厌恶感觉。 杜喜念动咒语,手中紧握匕首,只见那柄月影条条纹理中蓝气大盛,不住的吞吐闪烁,发出一阵阵低沉的“嗡嗡”声,直想从杜喜手中飞出伤敌。 鬼王又向前一步,手中利爪向杜喜伸来。 就在此时。 “簌”的一声,徐钰出现在杜喜面前,他眼见鬼王利爪伸向自己的徒儿,身子尚未落定,手中长剑已经出手。 青气纵横,剑光逼人。 鬼王将手一缩,后退两步,两爪虚空一抓,爪中已经多了一柄开山巨斧。 它翻着两只怪眼,上下打量着徐钰,“嘎嘎”连声:“道士,你是何人?为何能进我的密室?” “贫道乃是丹阳子徐钰,你这个丑极的怪物,难道就是那个什么劳什子独眼鬼王?” 鬼王将巨斧斧柄往地上重重的一戳:“正是本王!” “你这个模样既丑,眼睛还瞎的东西,居然敢欺负贫道的徒弟,真是嫌命太长了。本来我正想找你,原来你却在这里,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杜喜看见师父传给自己的口诀法门如此灵验,高兴的喊道:“师父!” 他走到徐钰的身边,扯扯师父的衣襟,眼圈一红,指着地上碎成几块的小呆,对徐钰道:“师父,你瞧瞧,小呆被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给打死了!” 徐钰点点头:“嗯,为师看到了,不妨事,不妨事,徒儿你先去旁边,让师父来料理这只丑八怪。” 杜喜走到一边,从腰间摸出了白皮葫芦,躲在鬼王身后探头探脑的勾容看见之后,口中又是一阵“吱吱”乱叫! 徐钰“咦”了一声。 “地精,你原本是天生地养的小神,与地仙同宗,为何不知好歹,不分善恶,要依附这个怪物?” 勾容“吱吱”尖叫了一声,声音中满是恶毒:“法师,你忒操多心了,你还是操心操心你与小法师能不能从这里走出去吧!” 杜喜故意将白皮葫芦对准勾容一晃,吓得他“吱吱”两声,一下子又躲到了鬼王背后。 徐钰将手中长剑往下一指,沉声问道:“怪物,我来问你,丹阳城时疫大作,死伤无数,如今几乎成了一座空城,是不是你在兴妖作怪?” 十五章 火烧鬼王 鬼王一提手中开山斧:“何必多问,是本王也罢,不是本王也罢,那些凡夫俗子死都死了,旧事重提又有何益?” 徐钰厉声喝道:“难道在你眼中,人命直如草芥不成?” “唿哈哈哈……那些凡人在本王眼中,根本不值一提,若要我杀他们,哼哼!我都懒得动手!” “那么,自从你来到丹阳城后,就时疫大作,百姓死者无数,若说这些事不是你动的手脚,恐怕鬼也不信吧,我问你,此事又作何解?” “哼,道士,不必再多废口舌,留些心思,你还是多想想自己与你的这个徒弟,怎么样才能活着出去吧!” 鬼王双手一横,将那柄如同磨盘一般大小的斧头握在双手中,仰面发出一阵怪笑:“哈哈哈……” 突然,笑声一停。 斧影晃动,鬼影绰绰。 磨盘一样的斧头看上去无比沉重,可操在鬼王手中却丝毫不费力气。 徐钰见那斧刃处闪着耀眼的五彩光芒,心知这柄斧头绝非凡品,他也不敢大意,将长剑一摆,喝声:“徒儿,退后!” 杜喜十分乖觉,早已手持白皮葫芦,远远的躲到一边。 斧刃带着一道凌厉的光华,直直向徐钰劈来。 徐钰怕磕坏了手中长剑,不敢硬接,他往旁边疾闪,让了过去。 “咔嚓”一声巨响,来势凶猛的这一斧落在地上,居然将地上劈了一道长长的凹槽出来。 一斧不中,二斧又来。 鬼王怪眼圆睁,张开血盆大口,怪喝一声:“哇!” 它手中的巨斧突然光华愈盛,鬼王双爪将巨斧疾晃,刹时只见整个大厅中遮天蔽地全是斧影,满满当当将厅里布得仿佛没有了一点缝隙。 杜喜吓得“啊”了一声,他疾掐一个“避”字诀,将自己避在了最角落里的两条树根的树缝之中。 斧影从四面八方奔向徐钰,犹如屠夫手中剁肉的砍刀一般,直似要将徐钰砍瓜切菜斫成肉酱一般。 杜喜紧张得眼睛瞪得大大的,紧紧抿着嘴巴,他一下子举起了自己的葫芦,可是,他却不敢施法。 他也找不到可以施法的对手与时机,在此等紧要的关头,他更不敢给师父添乱。 他唯有仔细观看。 其实,杜喜也知道。 那漫天斧影根本就不是他能应付得了的。 徐钰眼见鬼王法术厉害,亦知它上来就已经对自己痛下杀手,此时,已不能取巧。 唯有功力之上见真章! 徐钰掐诀念咒,身上道袍鼓荡如风,全身发出一层如西山落霞般色泽艳丽的金黄色护体真气。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那柄长剑发生了奇异的变化,不但青气愈来愈盛,而且已从三尺青锋瞬间变成了一柄比鬼王巨斧还要宽大的巨阙之剑。 又宽又厚的巨剑朝着巨斧直直迎了上去。 斧影重重。 剑影叠叠。 两件可怖的兵器碰撞发出的声音能将人的心脏从肚子中震出来。 轰隆隆! 喇嚓嚓! 无数金属相交时刺耳尖锐的声音瞬间响起。 火花四溅,宛若盛大节日里燃放的璀璨烟花。 残酷又美丽的烟花。 “喇嚓嚓”又是一声巨响,鬼王的那柄巨斧瞬间断成两截,“当”的一声坠在地上,徐钰幻化而成的那柄巨阙长剑亦断成两半! “当!” “噢……” 鬼王嗓中怪吼连声,只见它猛的昂首挺胸,浑身皮肤绽裂,如撕破革。同时发出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鬼嚎,突然,它身形一变,又一分为二,变成了两只鬼王。 杜喜看得呆了。 不仅如此,那两个鬼王嘶吼不停,身躯不断裂变,一分二,二分四,不过瞬间,就分出半屋子一模一样的鬼王出来。 每一只鬼王都圆睁怪眼,伸着两只鬼骨嶙峋的枯爪,将徐钰紧紧围住,那些爪子不断的伸向徐钰,就如十八层地狱中最惨烈的那一层炼狱中的受难者一般,似乎要将徐钰拖至地底深处。 只是,每一只爪子都被徐钰全身散发的那层金黄色护体真气所阻。 杜喜吓得心都到了嗓子眼。 那个地精勾容早已跳进花篮中,踪迹全无。 此时,整个大厅中阴风阵阵,黑气腾空,不断散发出一阵令人作呕的腐尸味道。 一阵阵让人头皮发麻的鬼哭之声,引得人也想跟着一起落泪。 眼见徐钰的护体金光被黑气愈压愈低,光圈愈压愈小。已有几只鬼爪即将触及他的鼻梁及眼睛。 杜喜紧紧握着白皮葫芦的手心已经湿透,他的额头与脊背上一阵阵冷汗直流。 他甚至忘记自已应该是帮助师父,还是应该被这种让人骇异的场景吓哭。 黑气愈盛。 金光愈低。 徐钰动了动左手,突然从背后口袋中摸出一面小小的杏黄旗来,只见他口中喃喃,不知念些什么符咒。 霎时念完。 徐钰将手中的杏黄旗左右一晃,往空中一抛。 那杏黄旗刹那间盘旋飞起,愈长愈大,终于,“轰”的一声巨响,顿时火起。 铺天盖地而来的大火席卷了整个大厅,将那些张牙舞爪的鬼王烧得焦头烂额,皮开肉绽,瞬间消失于无形,惟余下满厅的燎毛之气,臭不可闻。 一把火烧出了独眼鬼王的真身。 此时鬼王如勾容一般,浑身烟熏火燎,如同灶底之鬼刚从烟囱中爬出来一般。它的口中发出一阵凄厉的“吱吱吱吱”怪叫:“徐钰,算你狠,算你狠!” 徐钰见破了鬼王的巨斧与分身之术,他刚想伸手从腰间取下自己的那只青皮葫芦。 一阵狂风大作。 徐钰疾伸手,将自己右手中仍握着的半截断剑对着狂风掷去:“着!” 只听得“噢”的一声厉叫。 鬼王被半截短剑打中,一股惨碧色的血凌空滴了下来。 其中有几滴坠到了厅中花篮之上,那织成花篮的根须“吱吱”惨叫,如同被火烫过一般,瞬间收至厅顶之上,厅中的花篮立刻消失不见。 接着又“吱”一声尖叫,原来是鬼王撷着勾容,化作一道狂风从厅中逃之夭夭了。 杜喜从树缝中钻了出来,他用衣袖擦了一把脸,不知不觉,他的身上已经被汗水湿透。 他看着徐钰,低低喊道:“师父。” 十六章 恢复原形 徐钰将手一招,杏黄旗光华一敛,愈收愈小,恢复原状后落回他的手中。 他将旗子收回口袋,对杜喜点点头:“嗯!徒儿,只一会儿功夫,你为何到这儿来了?” 杜喜将经过说与师父。 徐钰捋着胡须,颔首道:“嗯,原来如此,那个勾容本是地仙,擅探天下地藏,遗落尘世奇宝。只是,它又为何会与那个独眼鬼王在一起?” 徐钰若有所思,沉吟不语。 杜喜眼巴巴看着师父,他突然想起一事,反手从口袋中掏出那只铜盆,递到徐钰面前:“师父,你看,这就是从那只骷髅身旁一只铜箱中取出的东西,不过师父,这只盆儿通体灰不溜秋,除了造型古朴大方一点,看上去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出奇之处啊!” 徐钰眼前一亮。 他接过铜盆,反来覆去看了一阵,哈哈大笑:“徒儿,这盆乃是我玄门至宝,怎么说不出奇呢?” 杜喜撅着小嘴:“师父,那你倒是快说说,它到底有什么用处?” “徒儿,此盆内阴外阳,聚阴阳二气,周身遍爻八卦,可引动玄门无上妙法,化腐朽为神奇,乃天下不二的一件如意灵器;妙用多多,只是你不知矣!” “哈哈哈哈!” “师父,有何妙用,你快教教徒儿嘛!”杜喜调皮的搂住徐钰大腿,对他撒娇道。 “嗯!阴阳喜确是一件如意至宝,今日既为你所得,也是天意。虽然它不是临阵拒敌的法宝武器,但却另有许多妙用。” “什么妙用,师父?” “徒儿,伸出手来!” 杜喜不知道徐钰何意,忙将一只右手伸至师父面前。 徐钰轻轻的打了他的手掌一下:“傻孩子,左手……” “噢,师父!” 徐钰左手抓着杜喜的小手,将他手掌捋直伸展,口中念念有词:“玄门如意,阴阳之喜,既已认主,凡命不拒……律律嘛嘛急急……” 他嘴巴开阖不停,花白的胡须跟着下巴不断抖动,口中一边唱念,一边用中指在杜喜左掌掌心画了一道奇形怪状之符。 杜喜手心立即现出一道符文,深入他的肌肤纹理之中,如同一幅八彩刺青,仿佛天设地造一般。 徐钰继续念咒。 接着,一道耀眼夺目的光芒在杜喜的手心冲起,直至厅顶,形成了一道不可逼视的八色光柱。 霎时,那只铜盆一下子悬空而起,倒扣下来,八只角分别对着杜喜手中符文发出的八彩光芒接驳起来。 光芒愈来愈盛,铜盆的八只角上,突然乾坤移位,盆身滴溜溜转个不停,整个大厅之中霞光璀璨夺目,瑞彩充盈,直如一片无极福地。 正转一阵,又是反转。 徐钰咒诀愈念愈快,突然一收。 光芒顿住。 铜盆。 缓缓坠落于杜喜的掌中。 “好了,徒儿!” 徐钰松开杜喜的手掌,他看着自己落在大厅两处的两截断剑,手一招,“当!当”,徐钰手握断剑剑柄,将另一截架在剑锋之上。 “徒儿,你将阴阳喜放下吧,现在我把这柄剑放进去,让咱们试一试它灵验与否!” 此时,杜喜灵台中直如醍醐灌顶一般,一片清澄。 咒语,符文。 清清楚楚。 他听了徐钰的话,脸上抑不住的跃跃欲试,手一送,那只铜盆稳稳的落在地上。 说来也怪,杜喜看着徐钰手中两截断剑,心中想到,巴掌大的一个铜盆,如何能放得下这么长的剑? 如果铜盆能大点就好了,大到可以装下师父的剑! 心意所至,皮相俱显。 那只阴阳喜盆瞬间涨了起来,涨至刚好能放下徐钰的断剑。 杜喜大喜。 “师父!” 徐钰捋着胡须,笑咪咪的道:“徒儿,且将为师的断剑放进去,试试这件玄门至宝灵验与否?” “是!师父。” 杜喜从徐钰手中接过断剑,放入铜盆。他的脑子咒诀不想而自现,杜喜念道:“阴阳如意,随我心意……成!” 盆中起了一层淡淡的青气,随后突然青气一盛,化作一道极亮的青光,瞬间又黯淡下来。 与青气吞吐闪烁的同时,一道惨绿的碧气被阴阳喜炼得一片焦臭,“吱吱”作响。 原来,那是断剑上所附的鬼王之血。 直如将鬼王真身置于盆中锻炼,让它痛苦不堪一般。 一阵焦臭过后,碧色灰飞烟灭,唯余青气。 此时。 神奇的事情出现了,徐钰的那柄宝剑不敲自跳,剑尖朝下,一下子从盆中竖了起来,剑身也已经变得完好如初。 杜喜高兴的看着徐钰:“师父……” “嗯,徒儿,看来我刚才教你的法门并不错,呵呵呵呵……” 杜喜十分开心。 他的眼睛看到了碎成几块的小呆,杜喜对徐钰道:“师父,你说这只被鬼王捏碎的木桩人,如果放在盆中,能不能变回原来的模样?” 徐钰手捻胡须笑咪咪道:“嗯!触类旁通,孺子可教。不过,为师亦不知这只铜盆能不能让这只木桩人恢复旧模样。但是,徒儿你何不一试?天下的事情,唯有试过才知好丑,唯有试过,才能辩分善恶也!” 杜喜听了徐钰的话,大受鼓励,他将小呆一块块拾起来,放在盆中,一边拾,口中一边念叨:“小呆,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你才会被那个丑八怪独眼鬼王捏成这个样子的。对不起,小呆……” 他将地上的碎木屑也拾得干干净净,全部放进了盆中。 咒语起处。 小呆依旧是一堆碎木,七零八落的躺在铜盆之中。 杜喜一阵沮丧,泄了一口气,他拉着一张小脸对徐钰道:“师父,这个宝贝铜盆,有时成,有时又不成,看来,也不是什么稀罕之物!” 徐钰摇摇头:“不对!一定是另有原因,嗯……” 他的眼睛盯着盆中的小呆,那些已经零散的部件,突然,徐钰看到了小呆额头上的那一点朱红。 他问杜喜:“徒儿,小呆额上的这点朱红从何而来?” 杜喜看了看小呆的脑门,挠挠后脑勺,仔细想了想,他突然眼前一亮:“师父……” 十七章 莲花破障 杜喜将自己在甬道中如何进入石室,小呆如何中了骷髅尸毒,又是如何从惨绿变作鲜红,最后又是如何将那个骷髅箍得粉碎的经过,从头至尾又对徐钰讲了一遍。 徐钰点点头:“嗯!这个木桩人本已有些灵气,又受了你的血咒催动,所以才会如此。徒儿,你再滴些许血珠进盆,然后念咒看看如何!” 杜喜忍疼,又咬破左手中指,将血滴进盆中。 口中默诵咒诀。 此时。 一阵奇异的香味伴随着阵阵烟气,瞬间从盆中腾腾扑面而起。 香味。 愈来愈浓。 烟气愈来愈重。 杜喜与徐钰眼睛眨也不眨,盯着盆中。 只见影影绰绰之中,小呆那被鬼王捏碎的四肢木屑等,渐渐似水中轻舟般从盆中漂起,并不断发出“啪啦啪啦”的声音。 又过一会。 “轰”的一声,杜喜与徐钰眼前一花,只见盆中的小呆已经在盆中人立而起,非但如此,它的身上已在瞬间燃成一团大火。 杜喜被惊呆了。 他手足无措看看徐钰。 徐钰只是默立,一言不发。 小呆身上的火越燃越旺,随着“噼里啪啦”的阵阵声响,愈来愈浓的阵阵异香不断飘出,整个大厅都满是香气。 又过一阵,盆中的火焰渐渐消退,小呆从盆中一跃而出。 香飘。味郁。 杜喜惊奇的发现小呆身上已不再是木头的纹路,看上去通体明亮,闪闪发光,就如同寺庙中看到的那些镀了金的神仙塑像一般。 他的嘴巴已经惊讶得像塞了一颗煮熟的鸡蛋一般,再也合不拢了。 再看小呆。 浑身闪闪发光,像极了大禹治水时塞堵黄河眼的那尊铜人。 它眼睛灼灼生辉,隐隐蔽有生气。全身关节相连之处已不再是机关的那种模样,而是通体上下如人体一般浑然天成。 一点也找不到丹阳城庭院中那个木偶的模样。 除了额头上那一抹红。 小呆跳出盆来,径直走到杜喜身边,与他比肩而立。 杜喜看着浑身金光闪闪,神气万分的小呆,他伸手在小呆身上连叩数下,开玩笑道:“以后要是没钱用之时,从你身上刮点下来,就足够花上半个月了。” 小呆的眼珠转转,看那神气,似乎是白了他一眼。 徐钰看着小呆与杜喜,面上若有所思,他转脸对杜喜道:“徒儿,收起铜盆,咱们从这儿出去吧!” 杜喜“嗯”了一声。 心念才动,那铜盆早已恢复至巴掌大小,轻轻落在他的掌中。 杜喜看看小呆,转头对徐钰道:“师父,你看小呆,现在变成了一只金人,它会不会变得十分沉重啊?” “咱们玄门中人,只要修为够了,不但小可以藏身草芥,大可以搬山移岳,而且法力无边,能为常人所不能为之事。收起小小一个金人儿,又何足挂齿!徒儿,为师今日再传你几道口诀,你仔细听好!” “是!师父。” 徐钰又教了杜喜几句口诀。 无非是“护”、“障”、“离”、“收”,等等玄门要术。 杜喜一一记下。 他转过身来,笑咪咪对小呆道:“还要再委屈委屈你,小呆,我与师父要从这里出去,所以,还是请你到我的口袋中呆上一阵子。到了外面再放你出来……嗯!不对,到了外面也不能轻易放你出来,像你这样一个小金人,如果被外面的人看到了,一定个个打得头破血流,争个你死我活不可。我看啊!你还是老老实实在我的口袋中呆着就好了!外面坏人多,我可不放心!” 杜喜嘴巴中一边嘟嘟囔囔,一边掐诀:“障!” 小呆立刻缩成了一只小小金人,杜喜伸出手掌,它从地上一下子蹦到了杜喜的手心里。 “进去吧!” 口袋刚一撑开,小呆就跳了进去。 杜喜侧过身子,指指开始自己跟着勾容跌进大厅之处:“师父,刚才徒儿就是从那里进得厅中的,那儿原本有一入口,可是刚一进来,却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出口也不见了。” 徐钰点点头:“嗯!此处现在已经被鬼王设下了木结界,不妨事,你到我身边来嗯,捏好口诀,以真元护体!” 杜喜念动口诀。 罡气流动,瞬间将他的身体罩在一层薄薄的白光之下,看上去,就像一只透明蛋壳中的仔鸡。 徐钰也念动口诀,金光重现,元气护体,连杜喜也一起罩在一片金光里。 徐钰从腰间摸出他那只青皮葫芦,打开葫芦嘴,将葫芦往外一掷,口中念一起:“起!” 只见青皮葫芦凌空悬立于厅中,亦即适才花篮所处之地。 徐钰不断口诵咒语。 葫芦嘴光华大作,一朵极小的白色莲花从葫芦中缓缓露出,那莲花才出得葫芦,到了外面,立刻长大,眨眼已似碗口大小。 杜喜双眼盯着莲花,只见它还在不断长大,须臾已长到圆桌大小,杜喜数了又数,不多不少,刚好七瓣! 每一朵莲花瓣都发出光芒万道,瑞彩千条,不断的往外扩散,张放着一层又一层的霞气。 只听得大厅中传来一阵紧似一阵闷雷般“轰隆隆”的声音。 那些厅壁上悬着的灯巢,与树根夹缝中生长的那些邪枝诡叶,同时发出一阵又一阵令人厌恶的鬼叫声。“吱吱唧唧!” 每一条触须都如同被开水中烫着的泥鳅一般,四处乱钻乱爬,扭曲翻滚,发出阵阵似乎痛苦不堪的声音,并且不断往地下渗出一些碧绿的汁水。 汁水愈来愈多,汇至独眼鬼王巨斧劈出的那道长长的凹槽中,不一会儿,凹槽亦满,汁液又往徐钰与杜喜脚下流来, “嘭!”,“嘭!”。 接连一阵炸响。 那些原本悬在厅中的巢,与巢中的夜明珠,只只炸的粉碎,夜明珠的碎屑四处散落,掉在地上,沉在那些绿色的汁水中,显得大厅愈发诡异无比。 厅中光线亦为之一暗。 此时,白莲花的光芒愈发明亮,照着这个已经由树皮色转为惨绿的大厅。 邪气十足的大厅。 徐钰口中念念有词。 突然。 他双手五指相扣,对准壁上树根,大喝一声:“开!” “嘭”的一声,白莲花猛然炸出一股巨大的气浪,接着,瞬间消失不见。 十八章 水中书生 莲花灭。 厅中立暗。 “吱吱吱吱”,一阵鬼哭狼嚎般的怪叫,犹如浪潮一般用力往杜喜的耳朵中钻。 杜喜只觉得这种怪叫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厌恶,他抬手紧紧掩住了自己的耳朵。 徐钰咒语不停,葫芦嘴中又放出青气,映得这个大厅愈发鬼谜。 鬼叫声瞬间停止。 地面上一片狼藉。 杜喜眨着眼睛,看看四周,只见那些树根树须断裂一地,已成焦枯。大厅的墙壁上出现了一个大洞,他高兴地指着洞口对徐钰道:“师父,出口在那里!” 徐钰点点头。 他伸手将杜喜夹在肋下,然后手一招收了葫芦。 身形已到厅外。 师徒二人落在了甬道里。 徐钰看着甬道墙壁上那些奇形怪状的花草,頻頻颌首:“不错,果然就是这里!” 杜喜好奇的问:“师父,你说的这里,是哪里呀?” “如果为师所料不错,此处应该就是盘古脚!” “什么盘古脚?师父你在说什么啊?”杜喜挠挠头,他根本听不懂徐钰在说什么。 徐钰的目光从那甬道石壁上一路看过去,口中啧啧称奇:“原来,真有盘古脚这么一个地方!” 徐钰边看边走。 杜喜跟在旁边,他看师父观画如此认真,一伸手将小呆摸了出来:“小金人,现在放你出来透透气!” 小呆瞬间长高,它的身上倒映得甬道中一片金黄。 徐钰伸手摸了摸杜喜的头:“盘古脚就是……远古之时,有一位开天辟地的大神盘古,感叹自己在浑沌中愈长愈大的身体,他直起腰来,用手中开天巨斧劈开了浑沌,清者上升为天,浊者下浑为地。然而,开天之力耗尽了他的生命,于是他就倒了下来,呼吸变成了风雨雷电,眼睛化作太阳月亮,全身骨节成为山林,身体化为江海,精血化作水泽湖泊,毛发成了大地上繁茂的草木;另外,他的两只脚,一只落在极北,一只落在中州大地。当然,人们也只是故老相传,谁也未曾见过真凭实据。但是,今日看这甬道上的图案与文字所录,此处大概即是盘古大神昔日脚落之地!” 杜喜并不知盘古是哪一位尊神,他好奇的问:“盘古难道比师父还厉害吗?” 徐钰呵呵一笑,他手捻胡须道:“傻孩子,怎能将为师与盘古神相提并论。要知道,没有他,就没有咱们头上的天与这脚下的地!” “那他可真厉害!”杜喜由衷的赞道。 “嗯!走吧,徒儿,此地不可久留,我还有要事去办。 “是!师父。”” 杜喜跟在师父身边,他伸手扯住了徐钰的衣襟,两个人边走边看,小呆紧随其后。 前面一截甬道弯弯曲曲,难辨东西。 徐钰闲庭信步,不紧不忙向前直走,杜喜跟着他,此时心中忽然觉得,只要是在师父身边,即使是天塌下来,也不仿事。 他不由得将自己的小手递进了徐钰的掌心里。 徐钰对他温馨一笑,轻轻握住了他的手,牵着他,顺着甬道一直向前走去。 再向前走一小会,前面地势突变,在一根巨大的石钟乳旁,甬道一宽,并且截然而止。 杜喜左右看看,只见前面仿佛是个山洞,里面漆黑一团。 徐钰拔出长剑,念动咒语,长剑上青气暴涨,将师徒二人面前一小截山洞映得亮极。 只见山洞遍布嶙峋的石钟乳,洞顶上亦有数不清的各种奇形怪状狰狞凶恶的石笋,如刀剑一般直插下来。 洞顶“滴滴嗒嗒”不时往下滴着水珠,落在下面一条乌黑的暗河里。 徐钰皱皱眉头:“此处地势如此险恶异常,看来未必是出口!” 杜喜将手从师父掌心松脱,他走到前面一点,“咔嚓”一声从石壁上掰了一截石笋下来,“扑通”一下丢进了暗河中。 连个水泡也没冒。 “师父,这个暗河看起来很深!” “嗯!不错,水不但深,而且颜色不正,看来出口不在此处,我们还是回头看看其它地方罢。” 徐钰转过身来:“走吧!” 小呆也转过身来,刚要走在前头。 水声响起。 “哗”的一声响。 一片水气从杜喜与徐钰头顶罩了下来。 杜喜与徐钰听得背后响声,情知有异,师徒二人一左一右往两旁一跃一分,同时回转身来。 原来。 是一只怪物跳上岸来。 杜喜上下打量着面前这只以前他从未见过的怪物。 只见它尖嘴猴腮的下巴就像一把竖起的鹤嘴锄,遍体粘兮兮的绿色长毛上,“滴滴嗒嗒”犹在滴水,比杜喜还要短小的身体上,满是水底淤泥的那种恶臭,一双眼珠闪着蓝色鬼火般的光。 杜喜的眼睛被它的头顶吸引住了,他看见那只怪物除了披头散发不说,顶梁亦不像一般的世间动物那般饱满凸起,反倒如同一只黑瓷大碗般向内深深的凹了进去。 徐钰喝道:“徒儿,到我这儿来!” 杜喜纵身往师父身边跳去。 杜喜身子尚在半空,那只怪物已经“吱”的厉叫一声,疾跃起来,劈手朝杜喜抓来。 杜喜吓了一跳。 这个浑身黏乎乎脏兮兮的丑东西,如果让它碰到了自己,恐怕杜喜会三天三夜都睡不着觉。 他忙掐一个“避”字诀,移形换位闪到了徐钰身边。 不料,那个怪物如同附骨之蛆般亦跟到了他的身旁。 站在旁边的小呆,看到了那只怪物毛茸茸的一只爪子几乎已经搭上了杜喜肩头,倏的一抬右臂,“噗”的一声将那只怪物打了一溜筋斗。 杜喜喝一声彩:“小呆,好样的!” 徐钰将手中长剑往空中一抛,漫天青气瞬间化作一张青色渔网,将那个怪物一下子罩在网中。 渔网的每一根绳子上都发出一层淡淡的青气,愈收愈紧。那只怪物被紧紧缚在越缩越小的网中,直被拘得连声惨叫。 “吱……吱吱吱吱!” 徐钰对杜喜道:“徒儿,收了这只怪物!” “是!师父。” 杜喜从腰间解下白皮葫芦,对准那只怪物,念动口诀。 一道白中带紫的光芒罩住了那只怪物,将它收得越来越小。 可是! 只见渔网中的那只怪物已经缩成一小团且黏乎乎的身体里,突然剥离了一个人影出来,满面哀色,对着杜喜与徐钰,嘴巴张了又张,似乎在苦苦恳求着什么。 一个头戴儒巾的书生。 十九章 受人之托 杜喜“咦”了一声。他感觉有点奇怪,只因那个书生的身体如春山之中的雾气一般,飘飘渺渺,没有实体,似乎随便来一股风,就能将他吹得无影无踪一般。 可是! 他那哀怨的眉头,伤离的眼神却又那么的清晰! 徐钰忙道:“徒儿,且住手。”他一边让杜喜停手,一边从口袋中摸出一粒与黄豆粒相仿的丸药,凌空一弹。 那粒丸药激射至书生的口边,书生把嘴一张,将丸药吞进了肚里。他的面目变得愈发清晰起来,并且口中哀哀叫道:“法师,法师!” 此时,那个看上去极丑、闻上去特臭的尖嘴猴腮的怪物在网中蜷缩成一团,了无生气。 书生的身体依然如烟尘般,充斥在网中。 唯有他的头脸清楚的显现着。 一个看上去眉清目秀,文质彬彬的读书人。 小呆迅速回到杜喜身边。 杜喜虽然已经停下了手,却未将葫芦收回来,白光仍旧罩在那只怪物与书生头上。 徐钰向前迈了一步,手中握着一个掌心雷,他沉声对那书生问道:“你是何人,为何会在这里?” “法师,法器厉害,求求您老人家先将在下从网中放出来,我再说给您听,好吗?” 徐钰点点头,把手一招,渔网瞬间化作一道青光,变成长剑落在他的手中。 渔网一收。 那个书生从地上长身而起,他的身体在徐钰那颗药丸的催动之下,也渐渐由一股烟尘变得丰满起来,直至身上的衣服都显现的十分清晰。 一个白袍书生。 那个书生先是朝着杜喜深深一揖:“谢谢小兄弟将我从苦海中搭救出来!” 他又对着徐钰深揖一次:“”谢谢法师赐药,解我有口不能言的痛楚!” 徐钰喝道:“人鬼殊途,不必说这些。我且问你,你为什么会寄宿在地上那个水鬼的身体里?” 不问则已。 听了徐钰的话,那个书生双目流泪,哀哀的哭了起来:“法师,在下本是丹阳城内谢举廉家的长子,我的名字叫谢寅。只因那年时逢恩科,恰值大考之期……在下十年寒窗苦读,自然要与同窗好友一起赴京赶考,以图博一个封妻荫子,可是谁知那日,在下走到丹阳城南走马坡时,因为烈日炎炎,就想到坡下兔儿河边洗一把脸,去一去满身的暑气,可是……” “可是如何?” “可是当时在下实在性急了一些,就把另外几位好友抛在了身后,一个人先从坡上冲到了河边,我刚找了一个水意深幽、清凉可喜的所在,弯下腰掬了一捧水浇在脸上,突然从水中窜出一物……” 书生咬得牙齿“咯吱吱”乱响。 他恨恨地用手一指那只怪物。 “就是地上这个东西,一把将我扯进了水里,可怜在下虽略通水性,怎奈何被这只怪物紧紧的扯住身体溺在水里。唉……苦哇!” 那个书生眼泪长流。 “我亲耳听到岸上那几个同窗好友东奔西走呼唤我的声音,可是却口不能言。因为,张嘴即是一口冷水灌入肚中,唉!我眼睁睁看着那几个好友在岸上呼喊了我好一阵,甚至还有两个好友跳下水来寻我,四处摸寻,数次都几乎摸到了我的手指,可是我……我被这只怪物死死捺在水里,最后,他们,他们终于还是走了……苦哇!苦哇!” 那个书生连说两个“苦哇”,哀哀哭出了声。 杜喜的心竟也被他感染的一阵心酸,“巴嗒巴嗒”落下泪来。 “可怜了我家中的妻子,与尚在襁褓之中的女儿……呜呜呜呜,我既已身死,谁来照料她们母女?” 徐钰将左掌雷诀收了回来,他看了看那个书生,叹了一口气:“唉!谢寅,实不想瞒,你即使未死也无济于事,丹阳城一年前时疫大作,据卖布的王八寸说,你们谢家所居的城西之地犹其凶猛,并没有一个人能够活下来!” 书生听了徐钰这番话,如同五雷轰顶一般,一下子呆若木鸡,他口中喃喃自语道:“什么?都死了?全都死光了?” 徐钰看到他那副悲愤交加的样子也动了恻隐之心,他对书生点点头道:“不错,丹阳城暴发时疫,数万城中百姓如今死得已剩下不足两百口人了。嗯!对了,因为死人太多,不及掩埋,你们西城菜市已成了义庄停尸之地,说不定……唉!说不定你家人的骨殖,都停放在那里也未必可知!” 那个书生听了徐钰的话后,哭声大作。 凄凄惨惨! 真是教那泥人听了也落泪。 书生哭着哭着,突然把哭声一收,朝着徐钰一揖到地:“法师,谢寅虽然身死,可是因为惦念家中妻女,这缕冤魂却未散去,如今既闻此噩耗,更胜似万箭穿心一般,在下……在下想求法师一件事,请法师一定要答应!” 说完,对着徐钰连揖数揖。 徐钰看着他:“你且说来。” “我知道你与那个小兄弟都是修道之人,法力广大。所以恳请法师将这一件东西替在下带回去,如果我的妻女侥幸还活在世上,请你告诉她们,我已死去多年的消息。如果她们不幸都已死去,请法师略施法力,寻得她们的墓地,替在下将此物与她们的骨殖放于一起,哪怕是埋在坟前土里,在下已经感激不尽,谢天谢地了!” 谢寅说完这一段话,伸手从脑后一摸,拔出一根打造成当归花叶样式的金簪来,抛在了徐钰面前。 徐钰知道谢寅惧怕自己身上的先天真气,不敢告近自己,所以并不以为怪。 他吩咐在一旁已经哭得眼泪汪汪的杜喜道:“徒儿,将金簪拾起来罢!” “是……师父。” 杜喜伸出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上前一步,拾起了谢寅抛于地上的金簪。 杜喜听了谢寅的一番哭诉,心中恨极了地上的那只怪物,抬手示意谢寅道:“你往旁边让一让!” 谢寅闪至远处。 杜喜重又将手中的白皮葫芦对准蜷缩在地上的怪物,正准备念动咒诀,将那怪物吸进葫芦里。孰料,那个怪物突然从地上跃起,转身欲跳入水中。 徐钰手一扬:“着!” “吱”的一声厉叫。 他手中长剑直接将那个怪物死死钉在了地上。 二十章 回城之路 如此惹人憎厌的东西,绝没有继续存在的意义。 杜喜将白皮葫芦对准被徐钰长剑钉在地上,“吱吱”厉叫,挣扎痉挛个不停的怪物,葫芦嘴发出一片白光死死罩着它,将它拘得浑身臭水直流,几不可闻。 那个怪物在地上不停的拼命扭动,缩小,直至缩成一粒小小的仔粒,才“嗖”的一下被杜喜收进葫芦里。 这样犹不解恨,杜喜犹嫌它在葫芦中化得太慢,他按照徐钰所授法门,双手凌空画符,左手阳右手阴,不停催动葫芦里阴阳二气。 只见那只白皮葫芦在地上滴溜溜转个不停,通体白光大盛。 葫芦口隐隐有一朵通体透明的莲花,似实又虚,通体泛着淡淡的神采,其华彩不可言述,实乃杜喜往日所未见。 他心知妙处,通感灵异,不敢分神,努力用功。 当白光盛极之时,却又反复吞吐数次,光芒瞬间暴涨,将这甬道尽头的河道口照的亮如白昼。 白光一衰。 戛然而止。 此时葫芦突然逆向而转,葫芦上通体白光也瞬间变成了一片紫气。 紫气大盛,灼灼闪烁。 突然,光华一收,尽数内敛。 功成。 杜喜一招手,将葫芦收回,他掐着葫芦的细腰,左右看看,高兴的对徐钰道:“师父,你看我这个葫芦已经有一点点变紫了!” 徐钰点点头:“嗯,不错,你自幼跟随我学术,秉持童子之身,六耳清静,根基原本就比一般修术之人要牢一点点。徒儿,好好修习,如今尽多妖魔精怪,出来害人,唯恐天下不乱,我们习术之人,自当除魔卫道,须知,所谓正邪不两立也!” “是,师父。” 杜喜一指谢寅:“师父,那么,他呢?” 徐钰捋一捋胡须,沉吟道:“他肉身已灭,魂魄未散,先前是被那个水鬼制于体内,可如今他已成了一个游荡在外孤魂野鬼,本来我该收了他,以免他从此地遁出后到处害人,……” 谢寅听了徐钰的话,面色又急又怕,他冲着徐钰连连作揖道:“法师,在下本已蒙害,深知含冤之苦,又怎能四处害人;请法师放心,你只要找到了我的家人,将金簪与她们归置一起,解了我身上的怨障,我自然就会重新投胎做人!” 徐钰点点头:“先不说此事,我来问你,这一条暗河水有多深?通往何处?” 谢寅恨恨道:“这条河长约数里,就通往丹阳城南走马坡下兔儿河,可是法师,那山洞中间处,极窄极底,即使人体倒伏也过不去,而且此水因是暗河阴水,芦花不飘,鹅毛不浮,根本过不得。昔年在下也是被那怪物从水底拖到此处的,并非泅渡而来!” “噢!原来如此。” “不过,若是从这里往右直走,再左拐,左拐,然后返而向右继续直行,另有一个出口。” 徐钰眼中精光一盛,他盯着谢寅道:“哦?那你愿意头前带路么?” 谢寅连连拱手:“适才蒙法师将在下从那怪物体内炼出,又替在下除了它,在下深感恩情。我愿意为你们带路,诸位,请随我来。” 甬道深深。 不知人间是何年。 人鬼走在一起,再加上旁边金光闪闪的小呆,虽然相映成趣,看上去倒也毫不失协。 徐钰颔首道:“谢寅,其实适才我徒儿炼宝之时,你已经分沾了一丝丝物华天宝之气,若再世为人,必有后福,希望你不要再执著于怨念,反而害人害已!” 谢寅面露喜色,连声道谢:“多谢法师,适才在下也感受到了妙处,不胜感激!” 甬道路况复杂,若是没有谢寅在前面带路,确实很容易迷路,一行人左拐右斜,走了一阵后,前面突然一亮。 众人来到了一个桶状的石壁前。 杜喜看看面前的环形石壁,前面已经没有道路,四周全是青色巨石砌成的壁体,上面雕琢着各种各样诡异花草鸟兽图案,一样他也不认识。 如同烟道一样的石壁一直向上砌去。杜喜抬头向上看看,头上只有巴掌大小的一片天。 阳光就从这巴掌的缝隙中漏下来,可惜,还未到底就早已消失不见。 众人就似掉进了一孔没有水的枯井里。 杜喜走着走着,只觉得脚下一绊,他低头一看,“啊”了出来。 只见地上有两堆森森枯骨,与一大盘早已朽坏的绳索,看那腐朽的光景,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里的何人,从上面下到这里。 瞧那两堆枯骨胸肋齐折的模样,应该是当年坠绳而下时,于半腰之中绳索断裂,直摔下来造成的伤痕。 杜喜扯扯徐钰衣襟:“师父你看,这里有两个死人!” “嗯,不错,这两堆尸骨虽然早已烂得皮肉俱无,不过还是可以看得出,当年他俩一定是从极高处坠落,你看他们的姿势,还有那清晰可见的断骨之处,就知道他们坠下后,连动也未动,就已经一命呜呼!” 杜喜又仔细看看地上两堆枯骨,果然与徐钰说的一模一样。 “师父,您老人家说的对极了。” 徐钰微微一笑,并未答他。 谢寅站在石壁前,用手指着头顶上对徐钰道:“法师,从这里上去,就是距丹阳城北五里地的帽峰山,你们可以从这里出去。” 徐钰点点头:“嗯,谢寅,我们出去后自当为你寻到家人,希冀你耐心在此等待消息。” “是,法师,金簪入土之时,即是我谢寅重新投胎为人之日。” “你的身形尚飘忽不定,终是至虚,若是贸然带你上去,我怕你承受不起,你且安心在此等待,不要着急!” “谢谢法师,我不着急,你老人家将我从那怪物身体内炼出来,对我已如再生父母,无论法师说什么,我一定遵命就是!” 谢寅的话情真意挚。 “嗯!我相信你!”徐钰点点头。 “徒儿,我们上去吧!” “是!师父。” 杜喜对着小呆掐了一个“障”诀,手一招,小呆立刻又变成了一只小小金人,一下子跳进了杜喜的手心里。 二十一章 路上大蛇 徐钰将长剑往空中一抛,光华起处,瞬间化作一柄青鸾宝伞。他一手握住伞柄,一手招呼杜喜:“徒儿,你的月影匕首呢?拿出来依例演示给为师瞧瞧。” 杜喜学着徐钰,将月影匕首抛于空中,嘴里念念有词:“法刀如意,护我之体!” 暗香来袭。 月影匕首悬空而起,化作一柄纤尘不染的白玉宝伞! 徐钰手捻胡须,哈哈大笑:“好,好,好!”连赞三个好字。 徐钰喝声“起”,身子早已随着手中青伞升于半空,一股青气直向洞顶冲去。 杜喜随后跟上。 谢寅在下面大喊:“小法师,千万莫忘了金簪之事!” 杜喜应道:“忘不了……” 玄门妙术,果然非同一般,一片剑光之中莲枝环绕,花瓣护体。 风声呼啸。 师徒二人须臾之间双双出洞,安然落地。 杜喜小脸兴奋得通红:“师父,你教我的法术真妙。” “呵呵呵呵!徒儿,咱们玄门修术之人,如修到至佳境界,则万物皆为皮相,都可为我所用。但是,像现在你我师徒的修为,不过只可以做到移形换影,驱凶赴吉而已。若是与那种日行千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剑仙相比,却还有天壤之别!” 徐钰抬头看着天空,似乎是忆起了什么,看上去满脸的怅然与神往。 杜喜却觉得刚才的法术实在妙极,如果不是师父在身边,他真想再跳入洞中,重新来上一遍。 此处果然是棋盘山顶。 杜喜望着刚才上来的那个洞口,只见洞口一左一右,各有一根粗大的木桩深深埋在土里,看模样应该是当年用来吊人下去的绞架,但时至今日,早已烂得不成样子。 杜喜随手在木桩上抓了一下,立刻抠下一大块朽木来。 他撅了撅小嘴,将朽木扔在地上,四处看看。 洞口右边还立着一块大石碑,上刻三个大字:棋盘洞! 大字下面还有几行碑文,无非简单扼要介绍了此洞何年何月被发现,当时又动用了多少人力前来探奇,但是,对洞下面摔死人的事情,却只字未提。 碑上还刻有官府的拓拔。 杜喜再往前一点,伸头往下看去,只见洞下面黑漆漆一团,深不见底。 “呀!这个洞真深,怪不得那两个人会摔死在里面。”杜喜大声道。 “嗯,徒儿,我们下山去吧!”徐钰看着山下,随口应道。 山路弯弯。 杜喜左看右看,只见四处都是不知名的繁花野草、枝条荆棘,将那条久无人走的山道,密密的遮蔽下去。 灌木葱葱。 野鸟悲啼。 空山不见人,唯有师徒二人下山的脚步,与两人手中木棍不断拨开杂草的“窸窣”声。 徐钰走在前面,一边用木棍不停拨开挡在面前的杂草,一边对杜喜道:“所谓打草惊蛇,其实并非贬义,像你我这样往山下行走,抄一根木棍,打一打草,惊一惊那些隐蔽的蛇虫,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杜喜将手中木棍舞的“唰唰”响,顽童心理,到底与大人不太一样,就连这磕磕绊绊满是荆棘的山路,他也只是当作一个好玩好耍之地。 他接着徐钰的话道:“师父,根本没有蛇虫,倘若有的话,徒儿一棍子下去,立刻就要了它的小命。” 又走了一会。 徐钰对杜喜道:“徒儿,似你我师徒二人这样一个走法,天黑之前也到不了丹阳城。你看!这漫山遍野都是草木,不如你依然使木遁之法,我来追你!” 杜喜高兴的拼命点点头:“好的师父!” 话音未落,他已经捏了一个木遁之诀向前方避去。 “簌”的一下,杜喜眨眼不见。 树木“窸窣”声里,杜喜如同一只突然从草棵子里蹦出的兔子一样,瞬间出现在数丈开外的一丛野杜鹃前面,他往身后看看,师父还未赶来,他大声喊道:“师父,我在这里,来抓我呀!” 徐钰“呵呵”一笑,也捏着遁法,赶了上去。 杜喜连窜带蹦,“嗖,嗖嗖!”一口气窜到了山腰里,他躲在一棵枝叶繁茂又粗又高的苦楝树后面,探头探脑看着后面。 徐钰手捋胡须,瞬间出现在不远处的一篷几乎与人一样深的蒿草前。 说实话。 杜喜的身法怎么逃得出徐钰的眼睛,其实他只不过忽然大发童心,逗徒弟玩一玩罢了。 杜喜看着不远处的师父,急转身欲接着往前逃。 突然。 一阵剧烈的腥膻之气传来。 使人掩鼻。 杜喜皱皱眉头:“什么鬼东西?怎么这么难闻?” 他一只手撑着树身,另一只手摆动木棍,在体前划了一个半圈,一下子从树下转过身来。 杜喜一下子又蹦到了这边的树后。 因为,他看见前面荆棘草丛中蜿蜒有一物,劈波斩浪般飞快的朝自己奔来,瞬间已至眼前。 杜喜急忙向师父遁去。 可等他刚转过身来,只觉得脖子上一紧,早被徐钰提了起来。 徐钰也看到了草中之物,他瞬间移至杜喜身边,提起杜喜往侧后一避! 那物扑了一个空,在大树下一下子人立而起,口中“嘶嘶”连声。 原来,竟是一条黑鳞大蛇。 杜喜躲在徐钰身后看着。 心中一阵害怕。 仔细看看。 大蛇水桶般粗细的身体上,密密麻麻布着一层闪烁着生铁光泽的厚厚鳞片,呼吸之间那些鳞片一开一合,看上去简直就是一副刀枪不入的模样。 它的大半截身子直直的立在地上,简直有一层楼房那般高。簸箕大小的三角脑袋上,满是黑一圈白一圈的奇异花纹,与最后一截尾巴梢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那条大蛇的两只赤红的眼睛紧紧盯着徐钰,大张着嘴巴,口中血红的蛇信不停的颤动,发出一股令人悚恐的“嘶嘶”声。 单单只是那两颗如同擀面杖一般粗细的牙齿,以及不断从齿旁滴落的腥膻无比的蛇涎,就足以让杜喜头皮发麻了。 他素来怕蛇。 毒蛇菜蛇他都怕,更别说像这样一条水桶粗细,自带瘆人毛的大蛇了。 那条大蛇的蛇涏滴到它下面的那些草木之上后,草木皆枯。 二十二章 兵器损毁 一股腥臭难闻的味道直冲过来。 徐钰面色凝重。 他的双眼一直盯着那条大蛇,口中对杜喜道:“徒儿,此蛇凶恶异常,你速速避远一些!” 杜喜紧紧抓着徐钰的衣襟:“师父……师父你要小心啊!” “不妨事,你速避到我身后十丈外,去吧!” “师父小心!” 杜喜去得很快,果然一下子就到了十丈开外。 他不但将小呆放了出来,而且把月影匕首也抓在了手中,看到那条大蛇凶猛的模样,他毕竟还是很替师父担心。 杜喜认为关键的时候,若是有必要,自己也可以抽个冷子狠狠的给那条黑鳞大蛇来上“一下子”! 那条大蛇赤红的双眼,瞪着自己面前看上去小得可怜的徐钰,它似乎认为徐钰那把老骨头还不够自己塞牙缝一般,所以并没有拿徐钰当作一回事。 它更没有拿杜喜当一回事。 因为。 它并没有急着张开血盆大口,将徐钰啖入腹中,而是用自己的那双三角怪眼,上下左右不住的打量着徐钰。 “嘶嘶……嘶嘶!” 血红的蛇信不停抖动着,那尖尖的开叉处冲如同一把两尖双刃刀一般,只待它将头一低,舌尖一吐,就可以将徐钰戳死在地上,抑或将他拦腰卷起,吞入腹中。 徐钰站在那条大蛇面前,右手握着长剑,此时,那柄长剑已被他催动的青气长吐,不停闪烁。 只待他大喝一声。 斩妖除魔。 那条大蛇似乎忽然发觉面前这个瘦得浑身没有二两肉的老头,并不是那么的好对付。因为他的那把不断吞吐青气的长剑,看上去似乎并不是吃素的。 它的蛇信“嘶嘶嘶”的抖个不停,却迟迟不肯对徐钰发动那致命的雷霆一击。 天上。 不知何时飘来了大片大片的云彩,厚得如同吸足了墨,随时会有墨汁滴下来一般。 杜喜紧紧握住月影匕首,匕首亦闪烁吞吐着淡淡的光华,虽然不起眼,握在他这样一个十二岁的少年,也自有一些气度。 云彩越来越厚,天越来越黑,山的那头,已经“喀嚓嚓”扯开了闪电。 “轰隆隆”的雷声一阵阵传来。 突然。 天上云层之间一闪一开,猛然一亮,一道看上去足足有碗口粗细的闪电直击下来。 此时。 那蛇也终于在这样的对峙中失去了耐心,要知道,它本就不是善良之物。 随着闪电瞬间直击下来的,还有那条大蛇的血盆大口中的两颗毒牙,以及看上去如同滴血一般的信子。 大蛇。 居然不惧天地之威。 就在闪电落地的同时,它的血盆大口也对准了徐钰,恶狠狠的咬了下来。 犹如一间满是腥膻之气的小屋一样的蛇口。 带着龙卷风一般吸力的蛇喉,将地上的荆棘吸得“噼噼剥剥”乱响,直欲连根拔起。 这一口。 无论咬在谁的身上,恐怕都不会好受。徐钰若是被它咬中,下场一定会惨不忍暏。 可是。 他并没有被那张血盆大口咬中。 徐钰手掐咒诀,闪到一边,那只黑鳞大蛇一击不中,身子猛然一扭,头一偏对准徐钰落脚之地,又是一口。 一下。 二下。 二十下。 那条大蛇连续不停攻击了徐钰二十余下,全都被他堪堪避了过去。 徐钰已经额头见汗。 这条鳞畜确实厉害。 此时,随着一阵又一阵的雷声,一道又一道的闪电,瓢泼大雨“涮”的一下从天上直倒下来。 春雷动,闪电起。 谁知凶吉? 大雨中一人一蛇紧紧缠斗在一起,那条蛇的身子在暴雨之中的泥泞里,似乎更加灵活起来。它的尾巴如同一条粗大的钢鞭一般,不停将地上抽得“啪啪”巨响,溅起的泥泞甚至都飞到了杜喜近前。 杜喜浑身已经湿透,他站在雨中,眼睛眨也不眨死死盯着与那大蛇恶斗在一起的师父,他将手中的月影匕首握的紧紧的。 只待出手。 小呆就站在他身边不远处,一动不动,突然,一道闪电劈在它的头顶上,溅起一溜火花。 徐钰此时已不再躲,他将手中长剑催起,祭在空中。 长剑愈长愈大,霎时已成了一柄散发着强烈青气的一柄巨剑。徐钰催动剑诀,巨剑从天而降,直向大蛇的七寸斩来。 打蛇打七寸。 似乎人人都懂得。 巨剑不偏不倚砍在那蛇的七寸上,随着一阵金铁相交之声,那条大蛇的背上火光四溅。 可它似乎并未受伤。 许是这一剑多多少少砍痛了它,它一下子变得愈发凶悍起来,猛得一甩尾巴,将徐钰的长剑击得一偏,直向天上斜去。 徐钰口诵咒语,将手对着长剑一指,长剑于半空之中化作一张巨大无比的青网,直向那条大蛇罩了下来。 堪堪将它罩在网底。 既然刀斫不伤它,那不妨来个以软克硬。 徐钰见网罩住了那条大蛇,飞速的咬破左手中指,凌空画一道血符,口中大喝一声:“收!” 青网开始不断收缩,那条大蛇被困在网中,不停的闪转腾挪,想从网中冲出去,无奈任凭它怎样用力,那网只是跟着它走,并且一点点的收紧,将它拘得渐渐缩成一盘。 徐钰心中一喜,长长出了一口气,他看着已经被剑网收成一盘的大蛇,从腰间解下葫芦准备炼它。 谁知。 又是一道猛烈的闪电劈下来。 直劈在网上。 网中的那条黑鳞大蛇突然浑身一变,通体鳞片霎时变得赤红,并且从它的口与眼,身上鳞片之间开始不断冒出火焰,如注的大雨落在它的身上,就如火上浇油一般不但不熄,它身上的火反而愈来愈旺。 它已成了一条火蛇。 火蛇在泥地中又开始不断的挣扎扭曲,所到之处,荆棘树木无不纷纷倒地,立成焦枯。 杜喜看得呆了,全然忘了害怕。 突然! 那条火蛇的身子在网中如同瞬间鼓足了气一般,迅速膨胀起来,直涨得剑网都发出一阵响声。 蛇身不断涨粗。 剑网却拼命想收紧。 终于。 “嘭!嘭嘭!”接连数声炸响,徐钰的长剑化成的青色大网被那条火蛇炸得粉碎,碎屑纷纷扬扬落于四野。 那条火蛇陡然将身子竖起来,“嘶嘶”一声怪叫,头猛的向下一冲,张开巨口,直向徐钰吞来。 二十三章 火焰蛟鳞 杜喜吓得一下子“啊”了出来,他摆刀上前,来救师父。 小呆“噌”的一下,也窜了过来,不过,它似乎知道这大蛇厉害,有些畏畏缩缩,看它将手伸了出去,又疾收回来的模样,倒像那条大蛇十分烫手一般。 它本来就是一条火蛇,当然十分烫手。 火克金,小呆敢上前才怪。 它要是敢到那条通体烈焰滔天的大蛇身边,那火焰不把它炼成一堆金锭子才怪。 徐钰朝杜喜与小呆摆摆手,示意他俩不必过来,离自已远一些。 杜喜小呆收住脚步,在大蛇不远之处替师父掠阵。那条大蛇将徐钰的长剑弄坏后,浑身烈焰愈涨,只烧得身旁一大片山野“噼噼啵啵”响个不停,瓢泼大雨直倒下来,也浇不熄它身上的火焰,反倒升起一股又一股的白气, 热浪滚滚,十步之内,俱成焦土。连杜喜小呆也感觉到了那不可逼近的热浪,不由得纷纷后退数步。 此时,徐钰失了长剑,他从腰间一下子将他的那只青皮葫芦掏了出来,咒诀念动,葫芦起于空中。 他掏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宝,难道就不怕这条火蛇将他的葫芦烧成一堆飞灰不成? 天上雷霆不断,一道又一道闪电不断击在地上,有一些似乎是被这些草芥一样的生灵引来,直劈在这一块热浪滚滚的恶斗之处,将地上劈出一道道裂痕。 宛若天罚。 可惜。 天收不了这条大蛇,它根本就不惧怕这变幻莫测的天威。看它的模样,就算是雷公电母双双下凡,它亦会将这两位尊神啖得连渣都不剩一点。 徐钰将葫芦祭于大蛇头上,如影随影罩住了它,无论它怎么闪转腾挪,那葫芦嘴里愈来愈盛的青光依旧越涨越宽。 那大蛇被青光罩住,浑若玩火玩的正欢,却被兜头浇了一瓢冷水,它不由得恼羞成怒,发起威来。 大有翻江倒海之势。 那只如同半间屋子大小的巨型蛇头,疾伸疾缩,不断向徐钰咬来,逼得徐钰不得不一边念咒,一边躲闪。粗大的蛇尾甩来摆去,将地上到处抽得沟壑纵横,诺大一块山坡几乎已经被它夷为平地。 以后,若是稍加平整,倒是可以在上面种些谷物粮食。 它除了凶恶异常,也是一把开荒拓地的好手。 此时。 青皮葫芦被徐钰咒诀催动的在半空之中不停旋转,每转一圈,就会从葫芦嘴里催生出一朵光华闪闪的青色莲花出来。 莲开八朵。 徐钰手指凌空疾点,书画了八道血符,斗大的血字在空中清晰可见,瞬间各归其位,附入莲花。 八朵莲花异香扑鼻,在空中不断盘旋,紧紧相连,接踵摩肩将大蛇头上布得密不透风。 此时。 风云奇诡。 天地变色。 徐钰大喝一声:“落!” 八朵如意莲花瞬间合而为一,莲瓣向下,朝着地上那条浑身烈焰熊熊,看上去桀骜不驯的大蛇直罩下来。 一股清凉之气袭来。 莲花叶瓣之间降下无数甘霖,直浇得那条大蛇身上烟气为之一弱。 那条大蛇此时亦知玄门法宝厉害,它拼命将尾巴一抖,身子在地上用力一挣,竟直向杜喜所站之处窜来。 杜喜一个猝不及防,吓得瞬间失神,竟忘了掐诀避开。 小呆疾冲上去。 护主之心殷殷,值此危急时刻,它已不惧生死。 它本来就在非生非死之间。 可是,似乎它也有人间的感情,悲欢与痛苦。 不然,它那双金色的眼晴中,不会瞬间闪过一丝丝的决绝与悲伤。 “杜喜,保重!” 如果它可以说话,此时它也口中,一定是这四个字。 其实它也不必开口,因为,有些话未必一定要从口中说出。就如此时,这四个字,已经从小呆悲伤的眼睛中说出来了。 你将我重塑。 为了你,我又何惧粉身碎骨! 小呆冲向了大蛇。 它将两条手臂伸了出去,紧紧抠住了大蛇身上不断开合,往外喷火吐烟的鳞片,两臂用力,将大蛇死死抵住。 大蛇居然被它抵得身形一滞。 它这一下,彻底惹恼了狂暴异常的火蛇。那条火蛇将嘴一张,“呼”的一下吐出一大团火来。 火焰中,小呆的身体瞬间变软,变得奇形怪状,变得即使用双手扶,双手捧,也捧扶不起。 须臾之间,它已经被火蛇吐出的烈焰化成了一滩金汁。 莲花奇异,也救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杜喜早已被徐钰提到一旁,他的心如针刺般瞬间一痛。 杜喜朝着小呆伸出手去,眼泪汪汪嘶声喊道:“小呆……” 小呆已不是小呆。 徐钰面色凝重,救下徒儿后,不住催动咒语,那朵莲花愈来愈盛,此时已经将那条火蛇箍在了地上。 就如同被掐住了七寸,死死捺住一般。 徐钰对杜喜道:“徒儿,取一些先天净水来。” 杜喜大奇道:“师父,你没有传给我这件法器!” “呵呵呵呵,这件法器师父没有,所以传不了你,只你才有!” 杜喜更奇怪了:“师父,什么法器我有,你没有?” “这先天净水嘛……哈哈哈哈,就是你身上小茶壶里的童子尿也!” 杜喜嘴巴一咧:“师父。” 先天净水来得极快,数量却不算多,杜喜早已被那条大蛇逼得口干舌燥,能够勉强挤出一点来,就算很对得住师父了。 他也没有溺器,只是在掌心中盛了一点。 杜喜将手伸到徐钰面前:“诺,师父,先天净水!” 看他掌心中那几滴童子尿,不断滚来滚去,恰如荷盘中滴溜溜乱转的露珠。 黄色的露珠。 徐钰“呵呵”一笑,左手在杜喜掌心疾点,掐运诀咒,手朝那条火蛇一指,大喝一声:“灭!” 只见被莲花青光拘住的那条大蛇的身上,瞬间下了一场淡淡童子尿的雨。 一场很有味道的雨。 火焰瞬间熄灭! 火蛇在地上拼命挣扎,身子愈收愈小,突然,金光一闪,瞬间不见。 “啊!” 不看也知道,这一声喊叫是杜喜发出来的。 他一个箭步窜到了刚才大蛇被拘之处。 地上。 大蛇已经踪迹全无,他的面前,多了一件异彩生辉,闪闪发光的赤色鳞衣。 二十四章 火烧眉毛 徐钰一招手,空中的葫芦光华一收,落在他的掌心。 杜喜却没有去拾那件鳞衣。 莫问。 缘由。 他心痛的看着“流”在地下的小呆,指着那件赤色鳞衣,转头对徐钰道:“师父……小呆,小呆刚才为了救我,被它咬死了!” 徐钰点点头,刚才这一场恶斗,不但坏了他千辛万苦炼成的护身兵器,也损耗了他许多的先天元气。 他的脸上涌上一阵白气,接着又是一阵青气,青白二气交替浮现,徐钰半晌无言。 杜喜蹲下身子,伸手将已经熔成一块金饼的小呆一点点从泥中抠出来。 边抠边“吧嗒吧嗒”掉眼泪。 泪水与雨水混在一起,落在已不成形状的小呆那尚还温热的身体上。 天上云卷云舒。 地下泪落如雨。 有风来兮,不知何时,云收雨散。 棋盘山上的每一株花木,都被这一场暴雨冲洗的干干净净,看上去水灵清丽,更衬得杜喜面前刚才被火蛇蹂躏过的这诺大一片山坡,愈加狼藉不堪。 只有那件赤色鳞衣在地上灼灼生辉,光彩夺目。 还有小呆。 徐钰叹口气道:“兵与衣换,焉知非福!” 他轻轻摸了摸杜喜的头:“徒儿,你身上不是有宝盆阴阳喜吗?且将它取出来,用它锻炼小呆,看看又是如何情形?” 一语惊醒梦中人。 杜喜收住眼泪,从口袋中掏出铜盆,左右看看,周围尽皆泥泞不堪,他索性一伸手,将铜盆放在了那件赤色鳞衣上。 如同一张薄薄金简的小呆被放进了铜盆。 贴近地上的那一面沾满了泥土,枝叶。 脏兮兮的小呆。 此处无井无泉,无法清洗。杜喜原本也没顾得那许多,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做事总是有点管头不顾尾的。 徐钰此时正四处看他的那些剑屑,他只任凭杜喜在小呆身上施为。 杜喜掐诀念咒,默诵玄门真言。盆中并无响应。他想起在甬道中锻炼小呆之事,于是咬破手指,滴了一些鲜血进盆。 继续念咒。 薄皮一样的小呆仍然一动不动。 杜喜抬头问徐钰:“师父,上次的法子不成。” 徐钰走了过来,看看铜盆与里面的小呆,捋一捋道。“嗯!这个木桩人如今金身已坏,又遭火炼,徒儿,需将你的如意葫芦取出来,罩在宝盆上,非要催动葫芦与盆中阴阳之气对它重铸才成。” 白皮葫芦祭在盆上。 葫芦嘴处光华灼灼,异香扑鼻。 杜喜催动咒诀,一朵隐隐笼着淡淡紫气的莲花罩住了阴阳盆中的小呆。 他忍着疼痛,将手中伤口咬得大些,手指上霎时血流如注,全部落在小呆身上。 杜喜站成一个童子问路之姿,心怀虔诚,全神贯注,凝气屏息,不断催动咒诀布进盆里。 盆中。 光彩瞬起,层层叠叠,艳如天边云霞,只见薄薄的小呆一点点开始熔化,不一会就成了一碗金汁,且已渐渐的汇拢至阴阳喜的盆底。 一股烧金熔银的气息传来。 杜喜并不敢怠慢,他将全部精力与意念都集中在了小呆身上。 一阵烟尘从盆中升起。 烟气愈来愈重,直至满盆俱是浓烟,里面的小呆此刻到底是什么模样,杜喜也看不清。 只见一片朦胧中,“轰”的一声火光大作,已被熔化成一碗金水的小呆,在杜喜咒诀的不断催化感召之下,慢慢站起来了。 一只浑身上火的小呆。 从盆中站起来了。 它现在通体上下,就跟那条火蛇并没有什么分别,甚至远远有过之而无不及。 杜喜不由得膛目结舌。 小呆的嘴巴中,眼睛里,头顶上,乃至从头到脚都在熊熊燃烧,一股热浪从盆中不断袭来。 徐钰看着盆中的火人,喃喃道:“徒儿,刚刚才收伏一条火蛇,如今又来一个火人!” 火人小呆一下子从盆中跳了出来,三步两步走近杜喜,一股热气炙在他身上,差点将他的头发眉毛烧着了。 杜喜赶紧撤后几步。小呆又跟上来。 再撤,再跟。 “呼”的一声,杜喜的头发与眉毛果然燃了起来,吓得他扭头朝徐钰身边跑,边跑边喊:“你莫跟着我,你莫过来!” 瞬间杜喜的头发与眉毛被烧了个精光。 幸好徐钰眼疾手快,对着杜喜的头顶急伸手指,喝声:“灭!” 还好,多少给他留了一丝发根。 一股燎毛的焦臭。 杜喜摸摸被烧至光秃秃的脑袋,再看看紧紧跟在自己身边,几乎快要将自己烤熟的小呆,他满头大汗,哭丧着脸道:“小呆,求求你,别再跟着我了。” 徐钰看着脸上黑一道白一道,被小呆迫得狼狈不堪的徒弟,哈哈大笑。 火人小呆并不像那条火蛇般凶猛,它听了杜喜一连串的“停停停停停”后,住下了脚步,不再追着他跑了。 杜喜瘪着嘴走到徐钰身边:“师父,你看看小呆,现在怎么办?” “嗯,它如今全身是火,总要想个法子才行,也罢,不如这样好了,我们且来它个以火攻火!” 听徐钰的口气,似乎一副胸有成竹的意思。 什么叫做以火攻火? 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不但他的话是胡说八道,就连他的做法也让人匪夷所思。 因为他忽然对杜喜道:“徒儿,将你的盆儿收起来,为师要用这件鳞衣作法。” 盆儿收起,杜喜定睛看着徐钰,看他究竟要作一个什么样的法? 只见徐钰弯腰将那件赤色鳞衣从地上拾起来,口中连声赞道:“坚如金石,轻似雀羽,真是一件宝衣!” 他边赞边往小呆身边走了几步:“小呆,如今你通身是火,让人无法靠近,这样极为不妥,如今,我将这件衣服赐与你穿,也好遮蔽你浑身的烟火之气。” 徐钰将手中鳞衣往小呆身上一掷,口中念念有词:“金生火起,阴阳违理,赐汝法衣,烟尘早熄,嗟咪嘛律律……” 说来也怪,那件赤色鳞衣就像给火人小呆准备的一般,不但合身的很,而且随着徐钰咒语一收,小呆的身上果然火焰一收,化作一阵红光透体而出,伴有异香的红光连透三次,又连收三次。 小呆身上火焰顿收,瞬间踪迹全无。 二十五章 寻到旧人 如今的小呆,已经不是昔日之小呆。 神气的小呆。 杜喜歪着光秃秃的脑袋瓜子,上下打量着红光罩体,宛若顶盔贯甲、披挂整齐的将军一般威风凛凛的小呆,“扑哧”一下笑了,他走到小呆身边,指指自己凉飕飕的头顶:“你穿上了这件漂亮的衣服,如今倒威风的很,看看我,头发都被你烧没了!” 小呆向他伸出了手,似乎想摸一摸他的头顶,安慰安慰他一般。 杜喜往后一撤。 他当然要后撤,刚才被小呆迫得那么紧,烧得那么狼狈,还不能有点本能反应吗。 杜喜走到徐钰身边,轻轻道:“师父,你的宝剑……” “嗯!不妨事,待为师再重炼一把就是,这件赤色鳞片着实是一件宝物,居然能将我的长剑炸成碎粉!” 话虽如此。 若要炼一件如意的护身兵器,那是何其不易。 “走吧,下山去吧,徒儿!” “是!师父。” 师徒二人下得山来,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杜喜看着山下的丹阳城,直如一头大张着黑洞洞的嘴巴的吃人怪兽,看上去直让人心中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在风中“咣吱吱”乱响的丹阳北城门下,杜喜紧紧抓着徐钰的衣襟,“师父,一个人也没有!” “嗯,丹阳城遭此大难,实在也是命中劫数。” “师父,今晚咱们住在哪里?” “先进城看一看情况,稍后再说吧!” 一老一小走进城中,这一对苍茫夜色中的背影,看上去分外寂寥。 夜深。 更重。 徐钰将口袋中的杏黄旗取出来,平地化成一座小小的民居。 “徒儿,今晚就在此歇息吧,待明日天亮,再作计议!” “是,师父,您老人家晚安。” 一夜无事。 刺眼的阳光照在杜喜脸上,他翻了一个身,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 杜喜揉揉眼睛:“师父,师父?” 正坐在一块大石上打坐调息的徐钰缓缓睁开眼睛。 “徒儿,今日咱们先到城西柴米菜市去看看,找一找金福,问问他知不知道谢家人的尸骨放在那里与否。” “是,师父。” 满目疮痍的城池,压抑,沉重,只有那些花草树木依然充满勃勃生机,不时有各色花枝小心翼翼从墙内伸出来,试探着路人。可惜,欣赏者唯有这一老一小而已。 一个时辰之后,师徒二人来至城西柴米菜市。 金福老远就从他那个黑洞洞的门内迎了出来。 杜喜看看他,他的脸上与脖颈上那些恶疮已经愈合收疤,看上去就连从前那副令人心悸的鬼模样也已少了三分。 就连他的眼中,也恢复了一些光彩,使他看上去有了一些人的气息,而不再似地狱之鬼一样。 他忙不迭的跑到徐钰面前,咧嘴一笑。 一个比哭还要难看三分的笑。 “徐道长,你老人家又过来了,上次拜您所赐,那枚药丸实在是灵验至极,数日就解除了我身上的苦楚。”金福对着徐钰千恩万谢。 徐钰打个问讯:“金福,我且问你,这一大片棺椁及芦席中的骨殖之中,可有谢氏一族中,谢举廉一家人的?” 金福望着那一大片密密麻麻的棺椁,想了想道:“谢举廉?小人没听说过此人!” 杜喜摸出金簪,本想张口问话,听了他的这句话后,又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实在对你不住,徐道长,小人不太清楚!” 徐钰点点头:“嗯,诺大一个丹阳城,数万口人,你也不可能个个都识得的,徒儿,咱们去寻寻看吧!” “是!师父。” 杜喜捏着金簪,走在前面,左看右看。 徐钰手捋胡须,一路看去,边看边摇头叹气:“唉!人生一副臭皮囊,如今你们俱已身死,倒也一了百了。可叹!可叹!” 他立在一堆芦席中间,口诵真言,超度这些枉死的冤魂。 宝相庄严。 无量徐钰。 杜喜只是瞪着大眼,在那些棺椁与芦席间跳来跳去,时不时弯腰去看那些棺木上所刻的名字标识。 师徒二人东瞅西看找了好一会,一无所获。 突然,金福匆匆从远处跑来,他指着一堵断墙下的数领朽席道:“徐道长,小人忽然想起,那边墙下有一家谢姓母女,好像是城西谢……谢寅的家人,不知道与那谢举廉是否有什么瓜葛!” 本来还在东瞅西看的杜喜听到谢寅二字,一下子就跳到了金福的面前:“什么?你说谢寅的家人?” 金福看着杜喜一脸的兴奋,倒有点莫名其妙,他点点头对杜喜道:“嗯,是的,说来,那对母女著实可怜,因为家贫无药可医,没有丝毫法子减轻苦楚,她们母女生生是被时疫恶疮折磨至疼杀的,想想实在可怜又可叹,所以,我还是有一些相当之印象。另外,据说那个叫谢寅的读书人,有一年与本城学子赴考之时,于城南溺水,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已有好些年了!” 徐钰口宣法义:“善哉……金福,快快带我前去看来!” 断墙下。 一对已经发黑的骨殖,无名无姓,细想一想,也无非公子与红妆而已。 徐钰从杜喜手中接过金簪,放于那两具骨殖中间,口中念念有词:“……尘归尘、土归土,若念旧人,当如旧物,爱恨执念,俱归尘土,往生极乐,脱此苦楚,沐我法光,印证相聚……嘛呢律律!” 他口中念罢,然后一声断喝:“合!” 一件让杜喜与金福都双双合不拢嘴的奇异之事发生了。 只见那两具骨殖在青天白日之下居然“咔咔”作响,那支金簪也“当的”一声从地上立了起来,仿佛被人捉住一般。 此时,两道若有若无的模糊影子,缓缓从地上坐起。 杜喜看得一清二楚。 金福却只看到了无缘无故从地上竖起的金簪,他惊奇的道:“徐道长,那支簪子……那支簪子自己竖起下了!” 徐钰并不理他。 此时,那两个影子轻飘飘转向徐钰,以跪拜的姿势对他叩了两个头。 徐钰道:“唉!谢寅已死,这枝金簪即是证物,想必你们也已知晓。前尘往事,已然去矣,你们,还是早些投胎转生去吧!” 二十六章 且下井去 那两个影子频频叩首。 不是冤极、苦极,光天化日之下,怎会有如此反常之事? “去矣,去矣!” 杜喜只觉眼前一花,人影一晃,须臾不见。 “众生皆苦,轮回不息。唉!徒儿,你千万切记,既入我玄门,当努力用功,还望有朝一日能脱去这副臭皮囊,早早飞升才是!” 杜喜点头。 “是!师父,徒儿谨记师父教诲!” 徐钰站在这两具骨殖面前,又念了一段玄门咒语,他反手从口袋中摸出一粒丸药递给金福:“金福,这是一粒玄门药丹,可以清秽污,避邪魅,我有一事吩咐你去做,你能做否?” 金福此时当真是福至心灵,他忙伸手接过那粒丸药,拼命点头:“徐道长,你老人家有什么吩咐,只管开口。小的本已堪堪等死,得蒙你老人家拔于浊泥,早已恩同再造,但有所命,万死不辞!” 徐钰捋一捋花白的胡须,呵呵一笑:“那也是我们二人的缘证,金福!” “在!” “如今我命你寻鹤锄一把,背篓一只,从今日开始,去城西选一稍高之处,背骨掘坑,将这些人一一埋葬。望你莫辞劳苦,待功成之日,还有好处!” 金福头点得跟鸡啄米一样,就差没趴下跟徐钰叩头了。 “走吧,徒儿。” “是!师父。” …… 北城洼儿井。 杜喜跟着师父穿过一大片灰瓦白墙的民居,来到一块竹林掩映,曲径通幽的空地上。 昔日人来人往,热闹非常的一大块空地,如今尽是荒草,遍地荆刺藤蔓。时有野狸黄鼠从草从中直立起身子,前爪作揖,目不转睛看着徐钰与杜喜,似乎并不害怕他们,此地看来荒废已久,就连这些野物如今也毫不忌讳生人。 杜喜也将两只手臂收于胸前,模仿着那只灰狸的样子,冲着它口中“吱吱吱”一阵乱叫。 它将身子直立在草丛中,一动不动,歪着小脑袋瓜子看着杜喜。 灰狸把杜喜当成了一个傻瓜般的动物。 它并不怕他,绝不像有些动物一样,远远的见了人类就吓得惊慌失措,乱飞乱跑。 因为,它还没有吃过人的苦头,如果它已吃过人的苦头,它绝不会再像现在这样胆大妄为。 显然,杜喜并不打算给那只灰狸苦头吃,他只是孩子心性,逗它玩耍一下罢了。 徐钰却不理他。 他根本没有闲瑕去理会自己这个淘气的徒儿,他的眼睛一直盯在洼儿井的井口之处。 徐钰口中喃喃自语道:“奇怪,这井水异乎于寻常的浅,如今伸手可触,实在令人猜度!” 杜喜也走到井口位置,他先将背包中的小呆放了出来:“来吧!你也出来透透气!” 小呆一身红衣尽显瑰姿身影,双眼光采内蕴,与前些时那只木头人相比较,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如今,它那举手投足的神气,竟有三分像人了。 杜喜拍拍小呆的肩头:“小呆,只许你跟着我,不许你到处胡闹。” 他又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头顶与眉手,冲小呆挤了挤眼睛。 小呆的眼神,如同看宝。 徐钰弯腰下去,抄了一点井水在掌心,放在鼻孔闻了闻,然后又用舌尖尝了尝:“嗯,这个井水滋味与素日大有迥异,水中隐隐含有木气,奇怪,奇怪!” “什么是木气?师父。” “木气者,百毒之本,盖因毒由根生,以木为本也。这眼井水,昔年只是与其它城镇的井水一样,平淡中带一点点微甜,也是丹阳城内不淘自甜的一口甜水井。可是今日,再尝此水,不但甜味全无,甚至还带着些许的木毒之气,看来丹阳城的时疫确实与它大有干系!” 杜喜点点头:“那么,师父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徐钰沉吟片刻。 “若是想查个清楚明白,唯有下到井底查看才知究竟,看看这变异之水,到底是因为引起有物入井,还是井中生了什么毒物引起,总要下去才见分晓!” 杜喜握了握小拳头:“师父,让徒儿下去看看,徒儿会水中换气,就算在水底呆个三天三夜也没问题!” “不不,这井水甚恶,底下情况不明,不能贸然让你下去,原本我想将你留在井上,我看这样吧,咱们一同下去,只是,我在前你在后,你跟着我下去,也让你长长见识罢!” “是,师父。”杜喜高兴的挠了挠后脑勺。 他伸手对着小呆道:“走,跟师父一起下井去。” 小呆跳上他掌心,杜喜将它收进口袋中。 徐钰对杜喜道:“徒儿,下去记得捏着分水诀,不必潜泳,我们直下井底。” “是,师父。” 徐钰从口袋中摸出杏黄旗,往井口一掷,旗子落进井口向下一沉瞬间将井水一分,将井水激得直溢出来,流了一地。 “跟我来,徒儿。” “是!” 师徒二人相继跳入井中。 杏黄旗霞光灿灿,不疾不徐在前推水,杜喜紧紧跟着师父一路直下,井水被旗子越推越高,直将外面的竹林中推得平地积水三尺。 那只灰狸早已“吱吱”叫着,窜上了高高的竹枝,它那双黑豆一般圆溜溜的眼睛,一直盯着地下,转个不住。 井水突然暴涨。 一下子从井口溢出倒悬飞瀑般的一股大水出来,那只灰狸完全不知道所为何故,惊得它在竹枝杈处上窜下跳,抓耳挠腮。 杏黄旗一路向下,一盏茶的时分,终于到底。 徐钰手捋胡须,口中啧啧称奇:“枉我在丹阳城住了二十余年,竟全然不知这洼儿井下竟然还有另一番天地!” 他为什么会这样说? 他当然会这样说。 因为,无论是谁,如果能从井上安全的下到这里,然后,再看到井底之状,必定都会像他那样说。 杜喜早就惊呆了。 他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左看右看,仿佛再多上几只眼睛才能够使。 他们究竟看到了什么? 井下究竟有什么?不但会让徐钰一边慨叹一边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还紧紧吸引了杜喜所有的注意力。 原来,井下居然是这样的。 二十七章 珠宝石室 井底。 霍然出现一条甬道。 此井居然不似普通水井那般,沙土为底,或多淤泥,然后井水从井壁及井底的泉眼水道中缓缓渗出。 这洼儿井的井下竟然是与米仓之底那甬道极为相似的青石墙壁,并且,中间还有一门,门内甬道长长通向未知之地。 一条水中甬道。 借着杏黄旗上玮玮霞光,杜喜看到甬道石壁上的那些巨石缝隙中,生着无数毛茸茸的根须,就似鬼魅一般,在水中不断张牙舞爪,他握住月影匕首,照着其中一条离自己最近的根須斩去。 根须断成两截。 一股暗绿色的水从根须断处渗到了他的四周。 被斩断落入水中的那一小截根须,居然在水中如蜉蝣一般蜿蜒浮沉,极快的贴上石壁,瞬间就钻进了石缝里。 杜喜胃里一收,差点呕了出来。 因为。 他突然发现脚下滑溜溜踩着的,居然也全是这种让人恶心的触手般的根须。 杜喜扯扯师父,指了指脚下。 徐钰会意。 徐钰一指杏黄旗,旗子立时展平在地,不断向前伸去。 凡旗到处,那些张牙舞爪的根须无不纷纷急收,就像被火烫过的一样瞬间避开。 杜喜心道,师父的这支杏黄旗真好。 他却不知,法宝得来不易。 徐钰修术至今,也不过才炼出一柄护身剑,一支杏黄旗,外加又炼了一只葫芦而已。 况且护身剑又已碎掉。 这条甬道并不算长。 因为,走着走着,杜喜感觉本来黑漆漆的前面忽然越来越亮,再走一会,拐过一个小小的弯路后,愈发亮了。 原来,他与师父已经走到了甬道尽头,那光亮就是从这尽头处发出来的。 杜喜看着面前的景象。 膛目结舌。 他看见,甬道的尽头居然是一间豪华无比的石室。 甬道与石室的衔接点处,就是这座水井中,水源的来路。 只见甬道上方的石壁上,奔腾不息着一道暗流,不断向井口方向推去,直推得墙上那些令人恶心的触须全部冲着一个方向。 杜喜与师父进来的方向。 但是让杜喜迷惑不解的是,那间石室中似乎并没有水。 因为,里面居然有许多灯盏亮着。 灯盏在水里是亮不起来的。 似乎石室与甬道之间看上去齐涮涮的这道水墙中间,有一道无形之门隔着一般。 果然。 杜喜看着灯火通明的大厅,刚想跨步走进去,可马上又被弹了回来。 他揉揉因为在前面探路而碰壁的脑门,奇怪的看着师父。 徐钰伸手触一触那道无形之门,他冲杜喜点点头,示意杜喜抓紧自已。 杜喜紧紧抓着师父衣襟,徐钰五指成刀默念口诀,在那道无形之门上做了一个“斩”的动作,然后向前一推。 他与杜喜一下子从水里进入了石室。 甬道之中被杏黄旗推出一条路的水,瞬间合拢。 杜喜左右打量着这间地下石室。 清一色的巨大青石砌成的室壁上,只有线一般细极的石缝,看上去砌工高超,绝对不是一般匠人的手笔。 室壁于约两人高处,突然由向上直立改为弧形,从四角向顶上慢慢收去,在空中形成了一个圆且空旷的穹顶。 穹顶上珠光宝气,闪闪发光。 看那图形,居然是一幅珠玉宝石镶成的漫天星宿图。 其中有好几个星宿杜喜都叫得出名字。 他抬头仔细看着,穹顶中间靠里的位置正是那瓢把冲外,勺头朝里的北斗七星,恰恰与左手边二三十颗天罡星混在一起。 右手边七十二颗地煞星首尾相连,转了一圈又与左边相接。 这百多颗大星全是用珍珠碧玺玛瑙等宝石镶成,远远看上去,每一颗都有核桃大小,相信任凭哪一颗都价值连城。 大星的中间,还密密麻麻镶嵌着无数小星,无非也是橄榄珊珊等贵重宝石。 穹顶的正中间,镶着五颗拳头大小,颜色不同灼灼生辉的异色宝石,没有哪一颗杜喜能叫得出名字来。 一红一绿一黄一灰一蓝,五颗硕大的宝石在穹顶之上发出耀眼的光芒,将整个石室中映得珠光宝气,华丽无比。 杜喜再看一看脚下,此处正是石室的入口,地下全是大块大块的五色石块接连铺起,左右墙上各用彩石拼成金甲武士的模样,一边一名手持刀剑,威风凛凛。 正中对着门口的墙壁上,一名左手托着元宝,右手倒握钢鞭,坐下斜伏一只金睛白毛虎的黑面神人,看上去威风八面,神采奕奕。 石室周遭的石壁上,挂着许多海碗油灯,灯火辉煌,照得陵墓中亮如白昼。 杜喜轻轻对徐钰说:“师父,这里看上去,不像一个凶地,为什么外面水道里尽是一些让人恶心的东西?” 徐钰点点头:“不错,如此福地,又怎会生发恶水,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杜喜一伸手,将小呆从背上口袋中放了出来:“你也出来透透气好了。” 杜喜走到左手边,抬头仔细观看墙上的金甲武士,他看了一会后对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呆道:“嘿!看上去,他简直比你还要神气!” 金甲武士当然更神气,光是他那柄宝石嵌成的刀,就已经把小呆比了下去。 杜喜又看过了右边武士,然后径直走到正面那个黑面神人面前,他眼睛眨也不眨看着面前的这个神气的砌像,一时竟被那个神人的风采吸引住了。 看着看着,杜喜忽然觉得那个神人就像活了一样,在不停的对自己招手:“过来,再过来一些!” 他不由自主向墙壁走去。 一只金光闪闪的元宝递到了他的面前,那个神人的嘴角处竟似露出了微笑一般:“拿去吧!来,接着这只元宝吧!” 杜喜伸手一接,他感觉自己手上一滑,元宝差点掉到地上,于是急忙手掌用力向前一伸,往上一托。 “轰隆隆……” 石室瞬间摇动起来。 徐钰本想阻拦,已然不及。 只听得“扑通、扑通、扑通”接连三声闷响,墙上的两个金甲武士及那个黑面神人竟然从墙上跳了下来。 更绝的是,就连那只伏在黑面神人脚下的金睛白毛虎居然也跳下来了,只见它的脊背一弓一掀,口中低低咆哮着,直似马上就向杜喜扑来一般。 杜喜吓得一下子跳回了徐钰身边。 徐钰喃喃道:“徒儿,这一次看来被你捅下大娄子了!” 二十八章 五瘟总管 杜喜的一张脸,耷拉得简直比茄子还要长上三寸。 他也没想到,自已随手一动,就请下了这三位尊神。 可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因为那两个金甲武士一不通报姓名,二不问来者何意,直接跃过来,刀剑齐下,向杜喜与徐钰砍来。 又快又狠的刀剑带着风声,“唰”的一下就奔杜喜光秃秃的脑袋瓜子剁了下来。 看来这两个武士从前一定也是不讲理惯了的。 当然,他们也是砍不中的。 别以为是杜喜避得快,而是小呆一伸手臂,接下了那一刀。 “当啷”。 杜喜“哎哟”一声。 一溜火光。 金甲武士的刀砍在小呆的手臂上非但没伤到它,反而被小呆一下子震得跳了起来。 “唰唰唰”又是三刀,“当当当”又是三声,全被小呆架开了。 杜喜高兴的喊道:“小呆,好样的。” 另外一个拿着一把锯齿长剑的金甲武士瞬移到徐钰身边,拦腰便砍。 真是一点道理也不讲。 莫非他以为徐钰又老又瘦,看上去不太难对付? 那可就错了。 因为他可能不知道。 通常老一点的都比年轻一些的更难对付,无论是人,还是其它动物,概莫除外。 因为他们走过的桥,比年轻人走过的路还要长;因为他们吃过的盐,比年轻人吃过的米还要多。 他们随便动动脑子,出一个坏主意出来,就足够年轻人好好喝上一壶的。 徐钰都懒得跟这个墙上跳下来的蛮夫动脑子,他只不过是掐了一个“转”字诀,这个金甲武士就转过身去,将手中长剑舞得虎虎生风,与那个拿刀的伙伴打在了一起。 杜喜跳着脚哈哈大笑,看那两个武士你砍我一刀,我砍你一剑,打得不亦乐乎。 那个黑面神人眉头一皱,未见他抬腿晃腰,瞬间已到了得意忘形的杜喜面前,抬手一抓,扣向杜喜的脑门。 “危险!” 徐钰一提杜喜,身子移形换位,已闪到了石室左面。 那个黑面神人“咦”了一声。 看上去必中的一抓,居然被徐钰带着杜喜避了过去。 他没再追徐钰,而是用手一指那两个打得不可开交的手下,只见从他的手指中间,瞬间射出一道惨渗渗的绿光,一下子罩在那两个金甲武士身上,那两个魅乱的武士如灵魂归窍一般,瞬间醒转。 那个黑面神人一挥手:“退下。” 两个武士回到他身边。 黑面神人看着徐钰与杜喜,突然眼中一亮,射出两道令人不可逼视的光。 惨渗渗碧绿的光。 那光一下子落在了徐钰与杜喜身上。 幸好徐钰早有防备,他已看出这个黑面神人并无善意,适才他移形遁开,立刻以金光护体,罩住了杜喜与自己。 金光避邪,不可侵犯。 杜喜觉得很奇怪,面前这个看上去如天上神仙一样的黑面人,为什么举手投足之间,尽带邪气? 他还未来得及问师父,徐钰就已经说出了他心中的疑惑。 “你是五瘟使者?你是其中的哪一位?” 黑面神人面带惊奇,他似乎没有料到徐钰能直接点破他的身份。他上下打量着徐钰:“看不出,你这个老头知道的可真不少,难道你没听说过这样一句话么?” “什么话?” “一个人,如果知道的事情太多,通常他也就活得更短!” “哈哈哈哈,贫道并不想活太久,早就盼着有朝一日褪去这副臭皮囊,兵解归天了。你究竟是五瘟神里的哪一位?” “告诉你也无妨,我就是五瘟总管史文业。” “噢,原来你就是史文业。” 徐钰点点头。 他伸手取出杏黄旗,对黑面神人五瘟总管史文业喝道:“我来问你,丹阳城突发时疫,洼儿井井水异常,是不是都是你弄得鬼?” “不错,都是我做的!当然,有些小事还不值得我亲自动手。” “那么,城西柳树精与独眼鬼王呢?” “它们也是受我指使,在丹阳城中播撒瘟苗,污染饮水的。” “我师弟雷洔呢?” “雷洔?你又是谁?” “我乃丹阳子徐钰!” 黑面瘟神史文业上下打量着徐钰,看他满脸都用饱墨写着“不在乎”,似乎根本没把徐钰放在眼里。 “他也是被我所杀,哈哈哈哈,可笑他一个小小方士,居然还敢到这儿来跟我谈条件,大言不惭的说什么只要我告诉他成仙的一些要诀法门,他就可以将我在丹阳城布瘟之事在世上隐瞒下去。真是可笑至极,一个蝼蚁一样的凡人,胆敢到我面前指手划脚!” “那你也不该将他置于死地!”徐钰气得胡子都撅起来了。 “哈哈哈哈,我何止是将他置于死地,他还中了我的五瘟傀毒,如今已经被我锻造成了一只傀儡,哈哈哈哈……” 徐钰的眼睛都要喷出火来了。 “你好歹也是天上的神仙,为何要做这种赶尽杀绝之事,难道,丹阳城数万百姓,一个个全都该死吗?” “对!全部都该死!”史文业恶狠狠的道。 “你!你真是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那么,你来看。” 史文业双掌一搓,只见石室中央猛然一亮,凭空出现了一面圆桌大小,光灿灿的镜子。 史文业指着镜子对徐钰道:“你来看!” 杜喜也伸头探脑往镜子上看去。 只见镜子中,一伙人在城西五瘟庙里,将里面供奉的瘟神全部推倒在地,棍棒齐下将那些泥胎敲得稀巴烂。 画面一转,居然转到了谢寅家中,只见阳春三月桃花盛开之时,谢寅正与同窗数人一起郊游踏青,他们走到郊外一处五瘟庙处,将手中的食物献祭……谢寅不小心将手中一块酱肉掉在了地上,他左右瞟瞟趁人不注意,又将肉拾起,放在口边吹了吹,放进了供碗里……后来他被水鬼拖进兔儿河中…… 画面又转,只见雷洔站在史文业面前,朗声道:“史总管,你明知丹阳城乃是我丹阳派所在之地,为何还要来此播瘟种毒,祸害百姓?” 杜喜看着镜子中的史文业对着雷洔一条条一款款说些前情旧事……然后雷洔又问他索要成仙密诀……然后雷洔身中五瘟傀毒,极其痛苦的死去……然后史文业施法将雷洔尸变成妖…… 徐钰气得眉毛倒竖:“史文业,难道这就是你要将丹阳城数万百姓置于死地的缘由?” “不错,我已上奏天庭,且已取得准许在丹阳城播瘟的文书!” “那你也不该坏了我的师弟,他含辛菇苦,历经劫波,苦苦修术,如今竟死在你的手里!” “哈哈哈哈,别说是他,今天你既然来到这里,就连你与那个小鬼,还有这只人不人鬼不鬼的丑东西,一个也别想从这里活着出去。” 二十九章 徐钰蒙难 多说无益,不如动手。 天下是强者的天下,唯有刀剑之上分善恶。 徐钰怒火攻心,也不再多言,他从腰间取下青皮葫芦,往空中一掷,运用玄门无上大法力,欲炼了这个恶神史文业。 只见那葫芦通体青光万条,与石室穹顶上的宝石交映生辉,直将石室中照得无比通彻,瞧上去不像正在进行生死之争的杀伐之所,仍是一副洞天福地模样。 葫芦口处异香扑鼻,冉冉升起光华夺目的八朵莲花。 八朵莲花首尾相连,发出令人不可逼视的光彩,此时莲瓣由柔转利,八八六十四只莲瓣在空中化成六十四把法刀,越转越快,盘旋往复,来斩史文业。 史文业黑面愈黑。 他左手中的金元宝斜斜飞起,越涨越大,变得如半间石室大小,元宝通体金光暴涨,抵住徐钰葫芦的青气。 史文业右手舞动钢鞭,发出一道宽逾数尺的环形黑气,围着他的身体不断旋转,只听得整个石室中都是“叮叮当当”敲铜打铁的声音。 杜喜只觉得脚步浮动,身形有点站立不稳,他急忙掐诀,立住身形。 此时。 杜喜只觉得头顶上扑簌簌掉落了许多灰尘,他忙抬头往上看。 原来,石室之顶已被法宝之气晃得摇摇欲坠。 那两个金甲武士乘着徐钰与史文业斗法之机,又各持刀剑,直跳过来斫向杜喜。 真的想死之人,谁也拦不住。 杜喜立刻掏出白皮葫芦,将葫芦嘴对准那个拿刀的武士,葫芦嘴发出了一道皎皎白光,瞬间将那武士拘在原地,脚下如同抹了胶水,寸步难移。 杜喜向小呆喝道:“小呆,那个拿剑的交给你了。” “嗖”的一下,小呆就从他身边蹦了出去,迎上了那个拿着锯齿剑的金甲武士,他也不躲不避,只管毫无章法的与那个武士缠斗在一起,锯齿剑砍在他的身上,激起一道道璀璨夺目烟花般的火光,小呆身子跟个陀螺一般,猛烈一转,双臂一轮,直将那个武士击飞出去。 “通”的一声巨响,被小呆打飞的那个金甲武士重重的倒在地上,直将地上砸出一个深坑。 杜喜全神贯注,不停催动葫芦,里面现出一朵大大的本命莲花,莲华光芒大作,罩住了那个拿刀武士的全身,将他炼得骨软筋酥。 杜喜口中咒诀愈诵愈快,只是那个金甲武士被他炼得直如溶化的糖人一般,不住的向地下矮去。 愈来愈矮,愈来愈小, 最后,那个武士成了一缕金线被吸进了杜喜的白皮葫芦里。 如法泡制,杜喜将另一个武士也收了,此等不说人语行为粗暴的东西,当收则收,不必客气。 黑面神人史文业看到杜喜趁自己与徐钰斗法之机,居然炼了那两个金甲武士,口中一阵怪叫:“徐钰,你与那个小鬼逆天行事,胆敢坏了天兵性命,真是五雷轰顶都嫌太轻!” 徐钰并不理他,只是不断催动葫芦,青气愈来愈盛,已将金元宝的金光拘得愈来愈小,渐渐黯了下去。 “史文业,你乱害丹阳城无辜百姓,其罪当诛,今天我先收了你。” 五瘟总管史文业哈哈大笑:“小小法术,其奈我何!” 只见他两边袍袖各各一抖,面前地上发出“轰”的一声巨响。 升起的烟尘,一下子出现了数十个怪物。 手持折扇阴惨惨的书生,被徐钰打伤逃走的独眼鬼王与勾容,就连雷洔也霍然在列。 徐钰道声“不好”,左手疾抓疾送,口中连喝两声:“去,去!” 他一下子将杜喜与小呆掷出了室外。 突如其来的变故将杜喜惊呆了,他看着犹在石室的徐钰,以及张牙舞爪面目狰狞的那些怪物,扑到石室门口大声喊道:“师父!” 可惜。 出来就无法再进去,他的法力还不够打开那道无形之门。 小呆“通,通”用拳头直捣面前那扇看不见的门,半点作用也没有。 徐钰掷出杜喜与小呆的同时,身子一闪即到了石室门口,只见他脸上青气连涨三涨,又连灭三灭,徐钰的眼中全是决绝。 可是。 杜喜并没有看见师父眼中的绝决与不舍。 徐钰一低头,咬破左手食指,在空中画出八道血符,凌空疾送,一送一展。 血符被八朵莲花吸进之后。 莲花光华大盛,朵朵分开。各按生休死伤占据石室方位,将厅中诸妖罩在其中。 五瘟总管史文业面容大变,浑身突然发出一片遮天蔽地的黑雾。 “五瘟灭绝毒!” 独眼鬼王倒有见识,破锣一样的声音尖锐急促。 那个书生还未出手,就已经被徐钰与史文业的两股气炼得本相连显,随即成为一株老柳,瞬间焦枯。 雷洼亦被炼出了本相,人形与鬼形反复交替,瞬间爆碎。 厅中精怪个个仓惶,鬼叫连天。 “轰隆隆!” “喀嚓嚓!” 白烟弥漫,尘埃飞扬,地动山摇之时,厅中所有一切,瞬间化作乌有。 杜喜大喊一声“师父……” 他的眼泪瞬间流了出来。 石室中的徐钰与那些鬼神一起,全被炸了个粉身碎骨,灰飞烟灭。 地上。 “通”的一声,落下了徐钰的青皮葫芦。 葫芦不停的在地上摆动,此时杜喜再看石室,居然形状大变,成了一处陵墓。 一处阴森恐怖,鬼气森森的陵墓。 那穹顶,宝石,珍珠玛瑙什么都没有了,唯有一副被炸碎了棺盖的漆木棺椁横在墓中。 除此之外,再无一物。 可是,结界仍未破,杜喜仍然进不去那道无形之门。 他痛哭,愤怒,他连踢带打,可是,依然无济于事。 此时! 地上葫芦青气一灭,变成了与他腰间一模一样的白皮葫芦。 杜喜情知师父已遭劫难,放声大哭。 此时,厅中葫芦上突然现出一个如同谢寅一样飘渺不定的人脸。 正是徐钰。 他对杜喜张张嘴。 “师父!”杜喜泣不成声。 突然。 一股若有若无,极其飘渺微弱的声音在杜喜耳边响起:“徒儿,妖物太多,为师恐无法尽除,反受其害,所以先下手为强。如今我已用毕生修炼的先天元气将石室幻境摧毁,并与那些瘟神怪物同归于尽……徒儿,我身虽已去,元神未灭,如若你能寻得一件宝物,我仍能死后复活,重生肉骨!” 三十章 孤单上路 “师父……”杜喜泣不成声, 自从他六岁那年,家中天降横祸,父母遇害妹妹不知所踪,自已被过路的徐钰搭救以后,杜喜就形影不离的跟徐钰在一起,时至今日,他还从未有一天,离开过师父的身边。 可是现在…… 徐钰呀徐钰,这些妖精瘟神与你何干?你带着徒弟,好好修行不行吗?何必多管闲事,害人害己。 徐钰的声音断断续续:“徒儿,沿丹阳城一路向北千余里,有一远古之地,名曰血枫林。据传,血枫林中有一颗玄冥珠,能活死人,肉白骨,只要找来那颗宝珠,我就能复生。可是,因为血枫林入口极为隐蔽,且林中奇寒无比,寻常之人即便碰巧进得里面,也会因无法抵御奇寒,而被活活冻杀……” 杜喜眼前一亮。 任何事,难不怕,怕的是不可逆转,补救无法。 “师父,徒儿不怕,徒儿一定找到玄冥珠,前来救你……”杜喜哭得跟个泪人一样,咬牙发誓。 旁边的小呆眼中居然也隐有泪光闪现。 “徒儿莫悲,也不必心急,为师已用石壁穹顶上的五行宝珠,炼成了一个五年之期的结界,可保我五年无虞。倒是你,徒儿,今后为师不在你身边,你一个人去外面历练,一定要铭记我传你的口诀,切记住一点,打不过就逃,凡事才能遇难呈祥,逢凶化吉。” “呜呜呜……徒儿记住了……” “去吧,孩子,此处立时就要冰封冻住,速速出去吧!” “师父……呜呜……” “去吧!”话到此处,徐钰的声音已经弱到几近不可闻了。 杜喜只好离开。 他伸手收了小呆,葫芦嘴上莲花分水,顺着原路返回井口。 “哗”的一声,响声大作,水花四溅。 葫芦在前,杜喜在后,双双从井中露出头来。 “吱吱吱吱……”,吓得竹枝上的那只灰狸上窜下跳。 它居然还未走。 灰狸两爪拱起,在竹杈上人形而立,目不转睛看着突然从井中冒出,大放悲声的杜喜。杜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伏在井边,抽咽着喊道:“师……父,师父!” 他死死盯着井水。 井水,已经在刹那间全部结冰,与井壁冻成了一个整体。 杜喜拼命用月影匕首将井中之冰斩得冰屑乱飞:“师父……” 灰狸看到疯子一样的杜喜,这才吓得一下钻进了草丛里。 此时,四周已暮,天色昏暗,一轮蛋黄般的落日挂在西山的树梢之上,井台边,除了杜喜的哭声,就只剩下了荒凉。 …… 荒凉的废城,荒凉的旷地。 黑夜悄无声息。 一弯弦月照着丹阳城北的山路上,那里,正走着两个慢吞吞的身影,不必问也知道,自然就是杜喜与小呆。 山路长长,没有尽头,四野里没有灯火,没有人家,只有杜喜与小呆的脚步声。 凄凉,无助。 远远的旷野中,隐隐有一团团的蓝色鬼火,在风中荡来荡去,它们就如此时的杜喜一样,仿佛也找不到自己今后要走的路。 更远一点的地方,隐隐传来一些不知名动物的悲啼,与一些莫名其妙的嚎哭,令杜喜听了一阵接一阵的头皮发麻。 他壮着胆子,走在这无垠的天地之间,一颗轻飘飘的心,就如同风中被吹落的蒲公英的花朵一样,飘来飘去,找不到一个可以落下来的地方。 杜喜的嘴巴紧紧抿着,月光下可以隐隐看见他眼中含着的泪花。他将月影匕首握在手中,匕首上吞吐闪烁的光芒,照着他这个小人儿脚下坎坷不平的路。 一时之间,杜喜只觉得心中无比悲苦。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妹妹杜欢,以及那个让他足以铭记一生的夜晩。 那晩也是这样的月芽,他与爹爹娘亲,还有妹妹杜欢,一家人围坐在油灯下,爹爹用油布反复擦拭着他那柄闪闪发亮的猎刀,娘亲则一边疼爱地抚着杜欢的头发,一边给他们兄妹讲着故事。 小他一岁的妹妹伏在娘亲的膝盖上,一动不动,看上去就像睡着了。 可是这时,院中忽然狂风大作,一下子吹开了房门,吹熄了桌上的油灯。 杜喜吓得一下子从板凳上摔到了地下。 黑暗中,他只听到了爹爹与娘亲的惨叫、妹妹的哭喊,以及一声奇怪的厉嚎。 杜喜吓得都忘记了哭泣。 终于。 灯又亮起。 他看到了喉咙上被咬了一个血淋淋大洞,早已双双死去的父母。 以及面色沉重,站在自己面前的师父。 这一切的发生,不过眨眼之间。 杜喜口中喃喃道:“妹妹,你现在在哪里?” 杜喜与小呆就这样顺着山路走着,一直将月芽走下了山。 杜喜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远,反正,当天色将亮未亮时,又困又乏的他实在撑不住了,于是就在路边随便找了一处避风的墙壁,靠在上面,呼呼大睡起来。 小呆站在他身边,眼睛看着他眨也不眨一下。 一觉半天。 噩梦不断。 杜喜一直睡到热辣辣的太阳将他的小脸晒得滚烫后,才满头大汗悠悠醒来。 不知是吓出来还是热出来的汗。 他在地上打了一个滚,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杜喜如同见了鬼一样,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 他当然要跳起来,无论是谁,如果一觉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居然睡在荒郊野外的一座坟前,都会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的。 被鬼迷了心窍,才会睡在坟前。 杜喜挠挠光秃秃的后脑勺,看了看在自己身边足足站了半夜的小呆,不好意思的对它扮了个鬼脸:“小呆,谢谢你。” 小呆眼睛中闪过一丝神采,奇异的神采。 杜喜拍了拍小呆的肩膀:“现在天色已经亮了,所以,麻烦你还是躲到我的口袋里来吧,不然的话,走在路上吓到别人就不好了。” 小呆很乖。 一下子就蹦到他的手心上来了。 或许它也知道杜喜的心情不太好吧! 杜喜回头看看远处的丹阳城,突然把手握成一个喇叭放在嘴边,向那边大声喊道:“师父……师父,你等着我,一定要等我回来,我一定会回来救你的!” 旷野无人,唯有风和。 杜喜朝着丹阳城看了良久,最后,终于咬咬牙,猛的一转身,大踏步迎风走去。 他这一口气,居然就走出去十多里地。 三十一章 路遇樵夫 棋盘山顶。 杜喜一鼓作气攀上了山腰,他看着被火蛇抓挠得沟壑纵横的那片焦土,停住了脚步。 因为,这儿现在有一个人在唱歌。 “过了此山妖精多,一言不合就活捉。先剥皮来后抽筋,天上神仙莫奈何。” 杜喜闻声看去。 原来是一个草帽藤鞋的樵夫。 “喂,小后生,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为甚没有大人跟你走在一起?” 那个樵夫一手拄着竹扁担,一手握着把豁牙斧头,两只眼睛盯着杜喜问道。 杜喜不得不停下脚步。 他学着大人模样,朝那个樵夫拱了拱手:“这位大哥,我从丹阳城来,如今要翻过这座山,往北……北方去。” 那个樵夫听了杜喜的话,猛往后撤了一步,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然后脸上极其失望的摇一摇头:“啧啧啧啧!真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站着还没有我这根扁担高,居然就学着大人扯鬼慌,谁不知道丹阳城里的人都已经死绝了,你难道是个日里鬼不成?” 杜喜心情本来郁闷之极,听了他的话更是如同火上浇油一般,他大声的对那个樵夫嚷道:“谁说丹阳城的人都死绝了?难道你不是人吗?” 那个樵夫看着杜喜小脸挣得通红,又急又怒的一副模样,倒摘下了草帽,冲他呵呵笑了起来:“小兄弟,干嘛那么生气,我不过就是随口问问罢了。对了,你家里的大人呢?为什么没有跟来?” 杜喜听了樵夫的这两句问话,一下子又想起了爹爹娘亲与妹妹,以及冻在井底的师父,不由的眼圈红了:“我家的大人……大人,都……” “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做了什么错事,怕被责罚,所以才偷偷从家里跑出来了,是么?” 那个樵夫没等杜喜说完,一下子打断了他的话。 杜喜白了他一眼,并不答话。 他从樵夫旁边绕了过去,径直往山顶上爬去。 那个樵夫又喊住了他:“小兄弟,你急着爬山,准备到哪里去?” 杜喜边走边道:“我想到血枫林。” “血枫林?没听说过这个地名,不过小兄弟,这棋盘山的那一面,山势陡峭难行,到处怪石林立,且多有狼虫虎豹,猛禽大蛇,你就这个样子贸然过山,恐怕还不够给它们塞牙缝的!” 那个樵夫在他身后一连串喊道。 杜喜毕竟年幼,岁数还小,听了他的这一番话后,慢慢住下了脚步。 他却没有看到那个樵夫脸上的一抹笑容。 杜喜转过身来。 笑容瞬间消失。 樵夫此时脸上的表情,无论谁看到了,都会从心底由衷地说出四个字:忠厚老实。 杜喜看着面前这个满脸都是老实的樵夫道:“我还是要过山去的,请问大哥有什么好主意么?” 樵夫不慌不忙道:“如果小兄弟不着急的话,可以先到舍下住上一晩,待明日清早,我带小兄弟从另一条路绕过棋盘山,上官道后,可直奔山北的大泽城。大泽城里人多,到那里,也许就能打听出小兄弟想知道的消息。” 杜喜点点头道:“那……那太麻烦大哥了!” “不麻烦,反正我也要去大泽卖柴,不过是顺路罢了。” 杜喜觉得樵夫的这个主意不错,因为,他自己也没有什么太好的主意。 樵夫将已经砍好的木柴用荆条捆得紧紧的,他一边捆柴一边对杜喜道:“小兄弟,你说奇怪不奇怪,这片山坡,前几日我来时还处处都是野草荆棘,如今却不知为什么被烧得几乎成了一块焦土,这地上,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犁得这样狼藉。” 杜喜张了张口,却又将话忍在了肚子里没说出来。 樵夫捆好了柴,弯腰挑于肩上,回头冲杜喜一笑:“走吧!小兄弟。” 杜喜点点头:“嗯,那把砍柴的斧头,我来帮你拿吧!” 樵夫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将斧头递给了他。 一直走到天快黑下来时,才终于走到了棋盘山的东北面。 杜喜看着紧傍在山脚下的这十几户民居,心里忽然觉得很踏实。 这里有炊烟,有饭菜的香味,还有柴门犬吠、灯亮屋内。 无论是谁,由一座荒废如墓地般的地方,来到这样一个如家一样温暖的地方,心里都会踏实下来的。 因为,来到这里,你才不会觉得孤独,才能感到人间的温暖。 最边上的一座茅屋。 樵夫推开那扇除了人以外,什么也拦不住的柴门,径直走到西墙下将柴捆放了下来。 这时,屋里一个白发苍苍颤颤巍巍的老婆婆,手端油灯走了出来:“丰儿,是你回来了?” “是我,是我回来了。” 樵夫一边揉着肩膀,一边粗声粗气答前。 那个婆婆看到了跟在樵夫身边的杜喜:“这个小娃娃是谁?天色这么晩了,你怎么将他带到家中来了?” “我的事不用你管,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快些端上饭来吃,砍了一下午柴,饿也快饿死了!”那个樵夫大声吩咐着。 饭端上了桌。 很简单的农家饭,一盆糙米饭,外加一碟咸菜条,一碗菠菜炒豆腐。 老婆婆坐在阴影里,反复打量着埋头吃饭的杜喜。她的嘴唇嗫嚅着,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那个樵夫却用一种独特的眼神制止了她。 她与他用眼神进行了一次极为短暂的对话。 可惜杜喜并没有看见。 即使看见了,他也未必能懂。 不要说他还是一个孩子,就算是一个大人,也未必能懂两个自己不认识的人,用眼睛说的话。 只有他们自己才懂。 樵夫快速的扒完了碗中的饭,他拿起木勺舀了一勺饭,递到碗已半空的杜喜面前,满面带笑对杜喜说道:“来,小兄弟,再加一点饭,出门在外不容易,吃饱一些,明天我们清早就要赶路呢!” 如果说之前,杜喜心中还对这个樵夫存着三分戒备,可自从进了院子,见到了那个白发婆婆后,他就将一颗心稳了下来。 白发,老人,本来就能给人以一种无声的信任。 只是他不知道,如今世上却有许多的白发老人正在辜负这种信任。 当然,并不一定是这个老人。 此时,杜喜看到樵夫笑着递来的饭,心中也把他当成了一个好人。 他是不是好人? 三十二章 初至大泽 这个樵夫是不是好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第二天早上他能不能带杜喜往北而去。 一晩过去,倒也平安无事。 第二天凌晨。 那个樵夫果然很早就将杜喜喊起来了。 天还没完全亮的时候,樵夫就已经在院中弄得到处响了。 杜喜早已醒来,他拽开房门,走到了院中。 那个老婆婆起得更早,她已经为樵夫与杜喜煮好了早餐,其中,居然还有两颗热乎乎的鸡蛋。 樵夫看了老婆婆一眼。 他一边用掖在腰间那条已经分辨不出颜色的汗巾,擦拭着脸上的水珠,一边招呼杜喜:“小兄弟,洗把脸咱们就走吧。” 他已经替杜喜打好了洗脸水,还递上来一块雪白的羊肚子毛巾,此时,看上去,他实在是一个彬彬有礼的人。 樵夫拿起斧头,用大拇指拭了拭已经砍缺的斧刃,大声道:“这把老掉牙的斧子也该换一把了,我感觉现在它老是跟我作对,也越来越不中用了!” 他要说的只是这一把斧子? 清晨。 一阵阵凉爽的风吹在杜喜的脸上,他跟在肩上挑着柴,甩着胳膊走得飞快的樵夫身后,时不时要走快一些,才能跟得上他的脚步。 杜喜替樵夫拿着斧头,跟着他一路走进了一座大城。 杜喜盯着大泽城里繁华的街道,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好奇的东瞅西看,一座光怪陆离繁华热闹的城市,带来的诱惑,又岂是他这样一个孩子能抗拒得了的呢? 就算是大人,恐怕也抗拒不了。 不然,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削尖了脑袋也要往城市里钻? 譬如这个樵夫,他为什么会心甘情愿挑着小山一样的两垛柴捆,被压得简直连话也不想说一句,眼巴巴地往城里赶呢? 城市中让人忍不住停下脚步来,边看边赞的东西太多了。 多得让杜喜简直有点眼花瞭乱,完全看不过来。 他对插在柴棒上那些惟妙惟肖的糖人感兴趣,对一串串斜扛在小贩肩膀上红红的冰糖葫芦感兴趣,对店门口桌子上,摆的那些全身都被涂得五颜六色的泥鸡泥鸭泥口哨感兴趣。 他对什么都感兴趣。 他跟着樵夫一路到了柴米市。 一个胖胖的妇人买了樵夫的柴,她一边数钱给樵夫,一边抱怨他的木柴这捆里有一些不够干,那边的又嫌太软。 樵夫陪着笑,接过钱来,一口气替她挑到了家门口。 “今天运气可真不错!” 樵夫嘴里嘟嘟囔囔着,他看着杜喜道:“小兄弟,我要先去拜访一个亲戚,咱们是就此分手呢,还是你也跟我去坐坐,然后我再送你出城,对了,你身上可带有盘缠?” 杜喜摇摇头。 盘缠他是一分也没有,他倒是有一肚皮的委屈与茫然。 那个樵夫眼睛中全是笑意。 脸上也挂着一副已经吃定了杜喜的表情。 杜喜跟着樵夫,沿着一条长长的车马巷,来到了一处灰砖红瓦的高墙阔门所在。 看门的那个门公眼皮耷拉得好像一边拴了一块称砣一样,垂在地下抬不起来。见有人来,他突然翻开眼皮,瞄了瞄面前满脸堆笑的樵夫,樵夫凑到他面前,两个人低低的说着什么,最后,那个门公点点头:“嗯!进来吧!” 杜喜与樵夫跟在那个门公身后进到院中。 真气派。 敢打赌的是,杜喜从来还没有见过这么气派的院子。 进门处,是一大片花园,花池里面开着各种各样奇妍的花朵,其中有许多别说杜喜叫不上名字来,简直就是从来没有见过。 一片花海。 花园的路一律都是青砖铺地,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连一枚落叶一根枯草的影子也找不到,一阵微风吹来,花香四溢,沁人心脾。 花园的中间有一座大大的假山,山下是鱼池,里面的五色锦鲤摇头摆尾,吐着泡泡游来游去。 它们倒很悠闲。 走完长长的青砖路,再穿过一道神气的月亮拱门,顺着旁边的一个小门走进去,就进入到一个大院子里,这个院子东西分成两排,共有七八间矮房子,此时院中静悄悄地,一个人也没有。 门公打开了最里面一座房子的门,杜喜与樵夫跟了进去。 那个门公从一个大木柜中翻出了两包点心,放在桌子上,指着让杜喜吃。 杜喜只是抬头打量着面前的一切,他的眼中全是新鲜与好奇。 那个门公与樵夫相视一笑。 樵夫咳嗽了一声,满面笑容对杜喜道:“我现在出去有一点事要办,你先跟着这位公公在这里吃果子,晌午时分,我再来接你!” 杜喜点点头,没有说话。 门公将樵夫送出了门,他转回身对杜喜道:“你就在这个院子里玩,不要到处乱走,晩一点我再过来,如果饿了,就吃桌上的点心。” 杜喜“嗯”了一声。 他将手中的斧头递给了那个樵夫:“给你,你的斧头!” 樵夫满面笑容,接过斧头与那个门公一起走了出去。 杜喜怎么能坐得住。 他只在房中坐了一会,就感觉不耐烦了,于是,就走到了院中,四处观看。 他看到这七八间房子都低低矮矮的,每个房间似乎都不大,而且院中也没有种什么花花草草,倒是摆着许多扁担、箩筐、扫箒等等各式各样的工具。 杜喜只花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把这个院子里的每一样东西都看了一个遍。 于是,他又走到了外面花园里。 他顺着花园的青砖路,往与他脚下方向相反的花园另一头走去,一边走,一边四处观看。 杜喜心中想道:这是什么人的家?看上去好气派啊! 他低着头,一边想着心事一边顺路往前走。 不知不觉,他就走到了一个人的面前。 “喂!站住!” 又清又脆的一个声音。 杜喜抬起了头。 他的面前,站着一个小女孩。 一个无论是谁见了,都会忍不住仔细看上几眼的小女孩。 一个长着长长的眼睫毛,一双又明又亮大眼睛的小女孩。 看着她,杜喜心中突然有了一些自惭形秽的感觉,他低下头,悄悄的将已经有些破旧的鞋子往回收了收,然后才抬起头来,又重新打量着她。 三十三章 转卖杜喜 杜喜抬头看着那女孩儿。 她的上身穿一件粉色八宝洒花衣,绣着朵朵碗口大的雪里红,女儿娇的百褶襦裙下,罩着一对滚绒球的粉色花鞋,微微乱颤。乌云般的头发用一条七彩绸带束于脑后,在阳光的辉映下光彩夺目,一双灵活至极的眸子下,是两只浅浅醉人的小酒窝。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就在她娇嗔的喝问杜喜时,杜喜还看到了她左唇边,那只似露未露的尖尖虎牙。 杜喜第一次有了手脚没地方安放的感觉。 他将双手在身体前绞了一下,又赶紧将它们藏在身后,可心中依然感觉不妥,连忙又从身体两边软软的垂下来。 杜喜简直想拿把刀,“嚓嚓”将自己的两条胳膊砍下,然后再找个没人的地方藏起来。 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就跟喝醉了酒一样,晕晕乎乎不知东西南北,脸上一阵阵发烫,如同火烤。他甚至忘了这个女孩子在问自己。 他的眼睛一直盯在她的鞋尖上,仿佛他要找的玄冥珠就藏在那里。 “喂!你为什么不说话?莫非你是个哑巴不成?” 杜喜突然意识到,这个清脆无比的声音是在问自己。 “我……我……” 他嗫嚅着一句话还未说完,就被身后的一阵脚步声打断了。 “谁让你跑到这里来的?”那个门公气急败坏的一溜小跑来到了他的身边。 他伸出一只肥腻腻的大手,紧紧抓住了杜喜的胳膊,将杜喜的胳膊捏得一阵疼。 “对不起,对不起,大小姐,他是今日刚进府来的小厮,还不懂得规矩,小人一定带下去严加管教!” “哦……”女孩子的眼珠滴溜溜转着。 “去吧,去吧!” “谢大小姐!” 杜喜心中奇道,什么时候自己成了小厮了? 还未来得及辨驳,他已经被那个门公半提半拖,几乎脚不沾地不般,从花园中拽到了那几间矮房子所在的院子里。 杜喜拼命抖着胳膊:“你干什么?放手,放手!” 此时,院中已经有三五个下人打扮的男子,立在院中交头接耳议论着什么。 门公一口气将杜喜拖进院中,这才松手。 一个又瘦又矮长得跟只猴子模样的男子凑了过来,他上下打量着杜喜:“老吴,你从哪里弄来这么一个小孩子?” “买的!” 什么?杜喜一听门公老吴的话,把那个画里人一样的女孩子也忘记了,他转身往外就走。 可是。 他已经走不了了。 因为那个门公老吴说了:“那个樵夫已经把你卖给了我,他早已经找地方快活去了,再也不会回来找你了!” “谁说的?”杜喜一听就急了,他用力甩开门公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拔腿就往外面走。 可是,他刚刚走到门口,却又慢慢退了回来。 因为一个人将他堵了回来。 正是那个让他的一双手没地方放的女孩子。 她一步步将杜喜又逼回了院中。 院中的人异口同声喊道:“大小姐!” 她转着眼珠,上下打量着杜喜,一双好看的小白牙紧紧咬着红嘴唇儿:“老吴,刚才我在门外听你说,这个小厮是你刚刚买的?” “是,是是是大小姐,我有一个亲戚,托我帮他物色……” 老吴话未说完就已被打断。 “好了好了,别说了,这个小厮现在归我了,现在我把他买下来了!” 女孩子居然一伸手,摸出了两枚黄灿灿的金钱,朝老吴抛了过去。 “大小姐想要的东西,只管拿去就是,这钱,小人是万万不敢要的。”那个老吴满脸谄媚,又将金钱递了回来。 “少啰嗦!” 听她与老吴对话的口气,简直将杜喜看成了一件可以自由买卖的东西。 难道她不需要问一下杜喜?他毕竟是一个会说话的大活人,并不是什么东西。 可是,她却没有问杜喜。 她只是对着杜喜勾了勾嫩得跟葱白一样的小手指头,杜喜就乖乖的跟她走了。 杜喜跟在她的后面,偷偷的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头顶与眉毛,又扯了扯被火龙烫出了许多指甲大小破洞的衣服,心里忽然觉得很紧张。 他内心中有两个声音在反复问自己。 “你跟着她做什么?你还有要事去办,井下的师父还等你去取来玄冥珠救他。” “跟她去看看也无妨,师父都说过了,他已经设下了一个五年结界,五年之期未到时,取来珠子也到不了井下去。” “那你也不应该跟着她呀!你应该早早离开这里,寻路北上。” “……还是跟她去看看吧,说不定从她那里也能打听出一点有用的消息出来!” 他只想这些,似乎忘了把自己卖了的那个樵夫,以及他刚刚又被转了一次手。 那个女孩子边走边问他:“喂,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杜喜。” “咯咯咯!”那个女孩子笑了起来。 “原来你不是个哑巴!” 杜喜心中来气,本想顶回去,可是看到她浑身笑得花枝乱颤,娇美不可名状的秀丽之姿,又把话咽了下去。 他只是偷偷的盯着她的侧颜看了又看。 只见她小巧秀美的鼻子与嘴唇形成了一道极其优美的弧线,向两侧伸展,到了脖颈之间,那里笼着一层细细的绒毛,看上去整个侧影都散发着一层明艳的光泽。 隔着三步之遥,杜喜都能闻到她身上散发的那股淡淡的清香。 他虽然是个孩子,可也懂得什么叫做美。 他跟在那个女孩子的后面,穿过最里面的一道月亮门,然后又上了一截木榭,从花枝与碧叶之间穿过去,走了好一会,才走到一座朱漆圆木,雕梁画栋的绣楼之下。 他抬头看着那栋绣楼上精工细琢的喜鹊彻枝的飞檐,天女散花的窗棱,莲枝藕叶的栏杆扶手,眼睛都看直了。 如果用两个字来形容杜喜此时的心情,那么一定是:震撼。 他想不到,在这个世界上,居然还能有雕琢得如此精致的小楼。他再看看旁边这个似乎从未食过人间烟火的女孩子,心里倒也释然了。 也唯有这么美的人,才能住这么漂亮的房子。 三十四章 男扮女装 木阶楼梯缕彩镶花,杜喜抬了抬脚,却不敢踩上去。 不!应该说他是舍不得踩上去。 他站在地上,仰头看着那两只能将人的魂儿踩丢的小小花鞋,“咯蹬蹬”在前面拾阶而上。 女孩回过头来,看到他那个傻样子,娇嗔首:“光头小子,你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跟上楼来!” 杜喜指指自己,又指指楼梯:“这……我,我不能上去。” 那个女孩奇道:“为什么?” “你是女的,在下却是个男的,这……这不太合适!” 女孩喝道:“什么女的男的,只管啰嗦什么,让你上来,你上来就好了。” 她还挺横。 杜喜本来迈不动腿的,听了她这话,心里一气:“上去就上去,可是你让我上楼的。” 他“咯噔噔”跟着女孩上了楼。 楼上房间,清香怡人。 他刚一进门,那个女孩子就将房门紧紧的关上了。她上下左右打量着杜喜,直将杜喜看得心中如同吊着一只水桶般,七上八下。 杜喜忽然觉得,看上去她简直比一头老虎更吓人。 或许,她本来就是一头老虎,一头牙尖爪利的小母老虎。 女孩子突然“咯咯咯咯”笑了。 杜喜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手足无措。 “喂,你这个丑八怪,叫什么名字?” 她将杜喜唤作丑八怪,杜喜居然没有反驳她,因为站在明艳动人的这个女孩子面前,连杜喜自己都认为自己是个丑八怪。 他只是小声道:“我叫杜喜。” “杜喜?杜喜!” “喂!既然本大小姐已经花钱买下了你,那久,你就要知道本大小姐的规矩!” “什么规矩?” “嗯……只不过那么几十条家法与家规罢了!” 杜喜听了一吐舌头。 那个女孩子坐在一只团花圆凳上,自斟自饮,喝了一口水后,又瞪着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上下打量着杜喜:“本大小姐的规矩,原来有几十条的,不过,念在你初来乍到,看上去又呆头呆脑的样子,若是说多了给你听,恐怕你也未必记得住。如今只说三条给你听好了。” 她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伸出一只白白嫩嫩的右手:“这第一条,无论本大小姐让你做什么,你都要无条件照办;这第二条,无论本大小姐说什么话,你都不准顶嘴;这第三条,如有违背,知照第一、二条的规矩办理,如若违反了这三条规矩,一定严惩不怠!本大小姐说到做到。” 杜喜听了这三条规矩,心里有十万个不服气:难道你说的话都是对的不成?连让别人辩驳的机会也不给。 他虽然没开口。 他脸上的表情却替他说出了心里话。 “嗬!你还不服气!” 杜喜只觉得面前人影一晃,眼前一花,他的身子已经轻飘飘飞起,然后“扑通”一声,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那个女孩子拍了拍她那两只白白嫩嫩的小手,又扯了扯洒花衣襟,似乎根本没动过手。 杜喜又惊又怒,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他愤怒的盯着笑得腰都弯下去的女孩子:“你……你为什么一声不响,就动手打人。” “我打你了吗?我打你了吗?刚才明明是你自己不小心摔倒在地上的。唉……现在的小孩子,真的是越来越会撒谎了!” 女孩子幽幽叹了一口气。 杜喜居然也叹了一口气,口中喃喃道:“不错!你并没有打我,确实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的。” 女孩子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她仔细盯着杜喜,反复看了又看,最后又叹了一口气:“唉!真想不到,原来你不但是一个丑八怪,还是一个傻瓜!” 杜喜是一个傻瓜。 确实。 他若不是一个傻瓜,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就被人卖掉,卖掉后还要转一次手。 他甚至在被卖掉之前,还因为体恤那个樵夫肩上的柴捆太重,帮他扛了一路的斧头。 那个女孩子看了看杜喜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转了转眼珠:“你这身破衣服难看死了,本大小姐替你去拿一身衣服来换。” 她果然说到做到。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就抱了一堆衣服出来。 杜喜看着她抱出来的这一大堆衣服,眼都直了,原来,她竟然为他抱了一堆女孩子的衣服出来。 “来,快将你身上的那身破衣服,给本大小姐脱下来!” 杜喜摇摇头。 他的眼前又是一花,又跌了一个狗啃泥。 看来,当真一万句话也顶不上一记老拳。 杜喜不得不屈服了。 女孩子逼着杜喜将他的大口袋及腰间那只白皮葫芦从身上取下来,又逼着他将全身上下脱得只剩下了一件小衣,这才作罢。 她“咯咯”笑着,从一大堆女孩子的衣服中选来选去,最后终于选了一套蓝底白花,看上去还算宽松的衣服,硬逼着杜喜换上。 杜喜居然也鬼使神差般的按照她的要求,一一做了。 他索性想看看,这个女孩子,到底打算玩什么样的把戏。 杜喜手脚麻利的换过了衣服。 不过,当着女孩子的面换衣服,真让他不习惯,所以,杜喜就连衣襟上的盘扣,都扣错了两颗。 那个女孩子看着一身女装,扭扭捏捏的杜喜,笑得两只眼睛弯成了月芽,柳条儿一样的小细腰都快要直不起来了。 杜喜撅起了嘴巴。 那个女孩子对杜喜的口袋很好奇,她一伸手就将口袋扯到了自己的身边。 “哎哎哎!你懂不懂规矩?没有经过别人同意,怎么能乱动别人家的东西?” 杜喜一连声地表示抗议。 骨碌碌的大眼睛乜斜着杜喜:“笑话,就连你这个人,现在都是本大小姐的,更不要说你这只又脏又臭的破口袋了!” “咦!” 她面露讶色,一下子从口袋中将小呆掏了出来。 “啧啧啧……想不到你这个丑八怪倒是有一些好玩意,这只木偶人,如今归本大小姐了。” “你……” 杜喜被她气得一时语塞。 她将小呆放到了身边,一伸手,又将杜喜的月影匕首掏了出来。 可是,无论她怎么用力,也无法将匕首拔出刀鞘来,她撅起了嘴巴,满脸愠怒:“喂!丑八怪,你这把匕首究竟有什么古怪?为何本大小姐拔不出来?” 杜喜并不出声。 三十五章 木偶朋友 她的眼神又落在了杜喜的身上:“是不是你在搞什么鬼?” 杜喜摇摇头。 “如果被我发现是你在搞鬼,哼哼……小心我……我……” 她本来想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来吓唬吓唬杜喜的,可一下子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所以原本绷得紧紧的面皮也在瞬间泄了气。 她挥动着月影匕首,做了一个“嚓嚓”的动作。 杜喜心中暗暗觉得好笑。 一个看上去跟他年龄相仿的女孩子,说出来的话,其实又能凶到哪里去呢? 真正能吓住人的话,通常都不是说出来的,而是自己想出来的。 想像出来的。 杜喜愁眉苦脸看了看她:“大小姐,你玩够了么?玩够了的话,麻烦将在下的东西都还给我,我还有要事去办呐!” 那个女孩子一听杜喜说有要事要办,急问道:“你有什么要事,说出来听听!” 杜喜本不想说,可看到她那副满脸都是眼巴巴的模样,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我要去北方,很远的北方,去找一个叫做血枫林的地方。” “血枫林?” 女孩子摇了摇头:“没听说过这个地方,不过,也许爹爹他知道,嗯,看在你这只木偶人的份上,我帮你问一问爹爹,看看他是否知道血枫林在哪里?” 杜喜眼前一亮:“怎么?你爹爹知道血枫林在哪里吗?” “我爹爹当然知道,普天之下,就没有爹爹不知道的事!” 杜喜有点不相信。 在他的心中,应该是:普天之下,就没有师父不知道的事。 他心里暗暗想道:难道你爹爹比我师父还厉害么? “喂!你又是怎么来到大泽的?”她好奇的问。 杜喜就从遇到樵夫开始说起,一直说到现在。 她点点头,又转了转眼珠:“嗯……这么说,你不但跟那个樵夫毫无瓜葛,以前也从未到过大泽城来。” “当然了,我跟他又没有什么关系,他是他,我是我。” 那个女孩子狡黠一笑:“嗯!看来我是误会你了,不过,你毕竟是我花费了两枚金钱买来的。不如这样好了,你若是退回两枚金钱给我,我不但将你的东西还给你,还会立马就放你走。” 杜喜摇一摇头:“我没有钱!” “没有钱?没有钱你吃什么?喝什么?难道吃吃喝喝,住店打尖不用钱的吗?” “我……” 杜喜现在当然还不能告诉她,这些事,从前都是师父费心,自己根本就不必管。 可是现在……他的心情一下子又黯淡了下来。 “哦哦!原来你是一个穷小子,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 “不如这样罢,我们就将这只木偶与这把匕首折价两枚金钱好了,喏!口袋还给你,你可以走了!” “那不行!”杜喜脱口而出。 “为什么?” “小呆与匕首都是师父给我的,给你看看可以,但是却不可以送给你。” 那个女孩子勃然大怒。 “有什么了不起,好稀罕么?不就是一只破木偶跟一把破匕首么?哼!”她一边气鼓鼓的说道,一边用力一推,“吧嗒”一声,将小呆从桌子上推到了地下。 杜喜心疼的将小呆拾起来,愤怒的瞪了她一眼。 这一下更惹得她火冒三丈,她劈手又从杜喜手中,将小呆夺了过去。 她将手臂高高的扬了起来,作势要将小呆狠狠的摔到地上。 杜喜急了,他大声喝道:“你干什么?你摔我可以,但是不可以再摔它。如果你要是将它摔到地上,我……我就再也不会原谅你!” 那个女孩子眼神在杜喜的脸上扫了扫,她看到他是真的生气了,居然又将高高扬起的手臂放了下来。 “凶什么凶!难道你以为自己说话够大声,人家就会怕你不成?”她也很生气,很大声,但是,她毕竟没有将小呆摔到地下。 她实在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子。 她看到杜喜真生气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已经触碰到他心中的秘密了。 所以,她就适可而止的停下了手。 可惜,杜喜只顾着生气了,根本想不到这些。 她将小呆慢慢收回来,放在眼皮子底下,翻来覆去的看了半天,她并不能看穿秘密。 最后,看得她自己也没耐心了,就将小呆又往桌子上一放。 “通”的一声响。 她将目光从小呆身上,又缓缓移到了杜喜身上:“喂!你刚才还没有告诉我,去那个什么劳什子的血枫林做什么?” “我……我要去找一点东西!” “什么东西?” “这个……对不住,我不能告诉你!” “你……”女孩子也生起气来。 杜喜看到她撅着小嘴气鼓鼓的模样,三分俏丽中带着七分英气,不由得看呆了。 “你说,你去找什么东西,为什么不能告诉我?难道你要做的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么?” 杜喜叹了一口气。 “我不能告诉你,是因为我不想骗你,真的……我从来没有骗过别人,如果你硬要我说一个理由出来的话,那样我就不得不编一个谎话来欺骗你,可是,这样的事情我却不能做。” 杜喜将心里的话一股脑儿的说了出来。 那个女孩子也没有料到杜喜居然如此的坦诚,一下子倒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她转转黑葡萄般的眼珠,又咬了咬那两排散发着珠贝一样光泽的小碎牙:“嗯!那好吧,既然你不想说,我也就不再勉强你,等到你想说的时候,再讲给我听好了!” 她的脸色突然又一沉:“但是,你刚才那么凶巴巴的做什么?就因为我要摔你的木偶,你就想冲过来咬我一口么?” “我又不是小狗,咬你做什么?但是我告诉你,那个木偶是跟我十分要好的……朋友,朋友,懂吗?” 杜喜一说到朋友这两个字,眼睛中闪闪发着光,似乎为了这两个字,他可以去做任何事情一样。 仿佛一说到这两个字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一个大人似的。 其实,长到这么大,他还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现在他指着小呆说朋友,可惜小呆不能开口,既不能否定也不能肯定他的话。 所以,小呆就任由杜喜将“朋友”两个字,说得一副慷慨激昂的样子。 三十六章 明玉至宝 朋友是用来干嘛的,当然是用来鬼混的。 所以,杜喜就与“本大小姐”混在了一起。 当然,现在她还未必拿杜喜当作朋友。 “本大小姐”突然转了转眼珠子:“喂,杜喜,大泽城有一个很好玩的地方,你敢不敢跟我一起去?” “当然敢去。” 杜喜将衣服袖子绾了起来,鼓着眼睛与腮帮子,冲她挥了挥拳头。 “那……你有什么本事?刚才我只不过只用了一根手指头的功夫,就轻而易举将你打倒了。” 都说贼当三年,不打自招。可这位大小姐,还不到半个时辰,就把自己做过的事供了出来。 不过,杜喜并没有跟她计较。 “我也没什么本事,也就是遇事逃跑的时候,比一般人跑的都要快那么一点点罢了。” “你跑得很快么?” 话音刚落,人影一晃,暗香袭人,她已冲杜喜抓来。 这一次她可抓不到了,刚才杜喜只不过没有反抗而已,才会被她摔了好几个跟头。 可现在。 杜喜捏着遁诀,“嗖”的一下从她的手掌心逃脱了。 “咦!” 一抓抓了个空。 杜喜避到了她的身后,看到她茫然无措,左看右看寻找自己的样子,“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她听到杜喜在自己身后,“滴溜”一下转过身来,美丽的裙摆旋转了一个“叮叮咚叮咚”。 “杜喜,你……” 她一跃而上,又冲杜喜扑来。 抓不到就是抓不到,连抓七下,她连杜喜的裙角也没摸到。 突然,她一下子坐到了地下,将头埋进臂弯中,“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杜喜赶忙走到她的面前:“喂!别哭了,我只是逗你玩罢了!” 她的头埋得更深了,一双秀美的肩头起伏不定,不住的抽噎着。 杜喜在她面前蹲了下来,他用手指轻轻的碰了碰她的手背,瞬间却又如火烫一般快速收了回来:“喂,我真不是故意的啊,呐……现在我……”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觉得眼前一花,“呯”的一声,脑门重重的磕到了地上,这突如其来的一跤直把杜喜跌得眼冒金星,头晕眼花。 那个女孩子笑嘻嘻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她一伸手将捆在发丝上的那条七彩绸带解了下来,往杜喜身上一掷,口念咒诀:“缚!” 一道耀眼的七彩光华蜿蜒下来,瞬间将杜喜绑了个结结实实。 就连他掐在手中,已经念出口的咒诀都没让他逃掉。 杜喜被捆了个四脚攒蹄。 “你这个坏蛋,处心积虑混进我家中来,是何居心?”杜喜还没来得及发脾气,她倒对着杜喜来了一个:猪八戒败阵……倒打一钯! 杜喜被那七彩绸带缚得浑身生疼,他用力挣了一挣,不挣还好,一挣之下,那绸带简直要勒进他的肉里去了。 气得杜喜七窍生烟,他卧在地上,两只眼睛用力的瞪了瞪那个女孩子:“你真是刁蛮无礼之极!” “哈哈哈哈,我就刁蛮,就无理,就之极了,怎么样?啊!你又能怎么样?你这个臭杜喜,家规三条看来你全忘记了,好,现在我就要你看看,什么才是刁蛮无礼之极!” 她转身“咯噔噔”跑到楼下折了一根花枝回来。 “现在,你若是跟我道歉,哄得我开心了,兴许我一高兴还会饶了你,不然的话……哼哼!” “你这个臭丫头……” 杜喜不但不道歉,反而骂起了人。 花枝重重的落下来,不偏不倚打在杜喜的手背上,登时起了一条红红的印痕。 杜喜愈发火上顶梁。 他身子虽不能动,口却仍能诵咒,杜喜口中默念咒语:“解!” 他骇然发现,自己的咒诀居然解不开捆在身上的这条七彩绸带。 那个女孩子看到杜喜嘴巴嗫嚅而动,明白他的心意,她“咯咯哒”笑道:“笑话,你以为我们明玉宫的法术,是谁都能解得么?” 杜喜瘪瘪嘴:“什么明玉宫?很了不起么?我简直听都没有听说过!” “你……” “唰唰”,又是两花枝抽在杜喜身上。 女孩子气性真大。 不过,她转了转眼珠,又满脸带笑道:“你这个乡下来的小鬼,一点见识也没有,即使不知道也算不上什么。算了算了,本大小姐不跟你一般见识,刚才打你这几下,也只算作略施薄惩而已!” 她对着杜喜身上的绸带凌空一指,口中娇喝一声:“开!” “唰”的一声,七彩光闪处,绸带瞬间松开,飞到她的手中。 她伸出两只五指尖尖的小手,将散开的头发拢在一起,重又扎在脑后。 杜喜揉了揉被捆得生疼的胳膊,以及被抽得火辣辣的手背,瞪了她一眼。 不过,他的心中倒是十分佩服这个女孩子。 当然不是佩服她本人,而是佩服她的那条七彩绸带。 挨了打的杜喜反倒赔着笑脸问道:“你这条七彩绸带真厉害!哪里来的?” 说到她的宝贝,她的脸上立刻笑意盈盈起来,连眼睛也开心得弯成了月芽儿。 “那是自然,这条七彩绸带是我的师父明玉宫主,传给我的护身之宝。它不但水火不侵,而且随心如意,妖魔鬼怪若是见了,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惟恐避之不及。不然的话,我爹爹与娘亲会放心我一个人住在这小楼上吗?” 杜喜满脸羡慕。 但他转眼又想,难前你这绸带比我的白皮葫芦还要厉害么? 杜喜又问她:“除了这条绸带,你师父还给了你其它的什么宝贝?” 女孩子奇道:“一件宝贝还不够吗?我师父说了,其实法宝,并不在乎数量的多寡,而在乎它的法效。她老人家常说,一个人无论再厉害,再聪明,也毕竟精力有限,所以,应拣自己所最长之处,潜心修炼,一月一小成,一年一突破,十年一大成,如此日积月累,方能证道清明。却不应该杂而不精,事事浅尝即止,最后反倒一事无成!” 杜喜听了她的这一番话,瞬间倒是对她刮目相看。 因为,她口中所说的道理,跟徐钰素日教他的道理一模一样。 三十七章 桥下洞府 杜喜点点头道:“嗯!你师父说的对极!” 她听见杜喜真心实意的这句赞语,一时倒扭扭捏捏不好意思起来:“啊!对不起,刚才我……打痛你没有?” 杜喜摇摇头,他还在想她师父的那一番话。 她用力咬了咬嘴唇,目光闪烁,看着杜喜道:“嗯……刚才,刚才我说大泽城里有一个很好玩的地方,你去不去!” 杜喜摇摇头:“不去了,我要走了,我还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你……” 她又生起气来,一下子扬起了手,作势欲打:“你是我花钱买下来的,所以无论什么事情都要听我的。现在我命你,先跟我出去一趟,然后再回来问我爹爹,看他老人家知不知道,你说的那个什么劳什子的血枫林消息!” 杜喜一时倒觉得她的话,似乎不容反驳,他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她高兴的道:“好,你稍等,我再好好的打扮打扮你!” 她又冲到内室里,取了许多女孩子用的东西出来。 杜喜瞧瞧,都是些什么胭脂水粉,红纸之类的东西。 他奇道:“你要干什么?” “当然将你扮成女孩子了!你一个男孩子穿着女孩子的衣服像什么话,真是的……幼稚!” 杜喜被她弄得哭笑不得。 一柱香的功夫,她就将杜喜打扮好了,除了那光秃秃的头顶没办法之外,她还真把杜喜打扮成了一个十足的丫头。 她已经“咯咯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杜喜取过镜子,仔细看着镜中浓妆艳抹的自己,只感觉镜中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妖气。 蓝蓝的眼影,红红的嘴唇,长长的睫毛,淡淡的腮红。最绝的是,两边耳垂上,还一边粘了一串摆个不停,珊珊络的耳坠子。 他真想祭起白皮葫芦,收了自己。 那个女孩子又从房间中取出一顶飞蝶戏红蕊的巾帼出来,扣在了杜喜的头上:“这样,就完美无缺了!” 杜喜反复照了照镜子。 罩住了光头之后的他,看上去虽然不是倾国倾城,可是也足能以假乱真,混迹花丛了。 正所谓: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如果不是跟她走上一遭,杜喜就不会知道原来她说的好玩的地方,居然是一片竹林。 一片寻常人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的竹林。 大泽城穿城而过的内河上,中间一座桥头处,杜喜跟着女孩子停下了脚步。 他左右看看,除了一些过路行人之外,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更没有她口中的那个“极其好玩”的地方。 杜喜小声道:“就是这里吗?” 女孩子点点头,只见她跳过几块河边大石,转身去了桥洞下,侧身探个脸出来招呼杜喜:“下来,快下来啊!” 杜喜跟去。 桥下除了流水、游鱼,还有的就是谢在水中的一树繁华。 女孩子将双手一并,口中念念有词,稍过片刻,然后将手猛的一分,口中娇喝一声:“开!” 只见窄窄的桥洞之下,瞬间出现了一条宽阔的道路,迎面一座高大的石刻牌坊:四贤庄。 杜喜“啊”了一声,眼前景象实在出人意料。 女孩子招招手,示意他跟上自己,两个人并肩走入四贤庄。 桥头不远处一个站在河边看风景的路人也看到了四贤庄三个大字,以及走了进去的杜喜二人,他拼命揉揉眼睛,自言自语道:“难道是我的眼花了?” 再看桥下,依然是流水、落花。 并无他物。 杜喜跟在这个女孩子身边,进了庄园。 到处都是竹子,浓雾缭绕,高耸入云,根本不晓得通往何方。 女孩子从口袋中摸出一只小小纸鸢,往空中一抛,喝声:“变!” 纸鸢居然活了,在空中振翅,意欲带路。 “走吧!”她朝杜喜一摆手。 杜喜看着她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仿佛自己的胆子也大起来。 “她俩”跟着纸鸢,边走边看,这竹林到处都是杂竹乱草,根本就没有路。 杜喜心想:多亏她有这个法宝,真奇妙。 两个人脚下磕磕绊绊,路过了两根从地下冒出头来,又尖又长的黑皮竹笋后,再往前走走,两个人眼前都是一亮。 终于走出了竹林。 只见前面,左边路旁栽的是碧桃青柳,树荫下流水潺潺;右边是诺大的一片清清池塘,里面莲叶田田,仙鹤飞舞。 一个看上祥云缭绕,福气洋洋之地。 “好美的地方呀!” 杜喜由衷赞叹道。 突然! 一声咆哮!“呜哇……” 从路旁草荫中猛地窜出一物,拦住了女孩与杜喜的路。 杜喜将那个女孩子往身后一扯,亮出了手中的月影匕首。 原来是一只通体红毛,眼放金光的大猩猩。 只见它将长长的前臂垂在地下,两只如捣蒜钵大小的拳头拄在地上,浑身的红毛一根根全都倒竖着,口中不断咆哮。 它的火气看上去实在不小。 杜喜喃喃对女孩子道:“看来,你我这次是惹上麻烦了。” 猩猩“呜”的一声从地上猛窜起来,直朝两个人扑来。 那个女孩子吓得“啊”了一声,跳到了旁边。 杜喜将手中月影匕首抽出来,他往旁边一侧身,让过那一爪,然后一刀向它斩去。 一道凌厉的刀光直奔大猩猩的腰背上砍去。 那个大猩猩反应极其灵活,半空中腰胯一转,猛的避开了杜喜的刀光,瞬间长臂暴涨向着杜喜脸上挠来。 杜喜慌忙将白皮葫芦拽出来,默运口诀,刹那间光华大作。 漫天光华罩住了那只大猩猩的身形,将它直接定在了空中,阻得它身形停滞,瞬间跌进了葫芦嘴发出的团光之中。 杜喜不敢怠慢,此时灵台空明,心生莲花,与葫芦中的本命法宝心心相印,一通则百通,百及千,千及万,葫芦嘴中放射出万道光芒,将那只红毛猩猩拘得“吱吱”乱叫,身形越来越小。 原来,它的本事远没有它的外貌那样骇人。 杜喜已将它拘成了拳头般大小一团,眼看就要将它炼杀之时,远远的,忽然有人喊道:“姑娘,住手!请手下留情!” 杜喜抬头看看远处,走来四人,他忙将诀一收,光华瞬间敛入葫芦口。 远远走来三男一女。 四个如年画上的仙人一般的人。 杜喜抬头看着。 三个男子俱是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长者,唯有那个女子,眼似天上繁星,面如满月,眉扫青黛,乌云罩顶,看上去如同月中嫦娥。 四人来得快极,话音才落,已纷纷立于杜喜与那女孩子的面前。 “两个女娃娃,你们是怎么到得这里的?”最左边一个双手各捏黑白双子的老者问道。 三十八章 琴棋书画 杜喜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那个女孩子迎了上去。 杜喜打服了那只红毛猩猩,但是,像待人接物这种细活,就交给她好了。 可是,她这活计干得实在不怎么样。 因为她双手叉着腰,瞪着大眼睛凶巴巴的道:“喂!臭老头,这只大猩猩是你们养的吗?为什么不找条绳子将它吊起来,刚才已经吓到本大小姐了,你们用什么赔我?” 她可真胆大。 若是一般之人看见了这四位神仙,早已经跪在地下“呯呯”拼命叩头,祈求神仙们能不能大发慈悲,施舍一两粒仙丹给自己了。 她的样子,绝对不是想要仙丹,倒满脸都是想打人的模样! 那个手握棋子的老者“哈哈”一笑:“好厉害的小丫头,你们不请自来,闯到别人家中,居然还怪罪起主人来了!” 另外三人也都齐声笑了起来。 “你……” 女孩子被他几句话给噎住了。 姜还是老的辣。 不过,她转了转眼珠子道:“笑话!你们既然说这儿是人家,为什么大泽城的百姓们都不晓得?” “那是他们与我等无缘。” “那我们呢?” “能破障寻径,即是有缘!” 女孩子退后两步,拉拉杜喜的衣襟。 杜喜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一事,他上前一步道:“请问几位神仙,你们知不知道一个叫做血枫林的地方?” “血枫林?那里乃是上古杀伐之地,传说是蚩尤首级所化。因为当年此地曾死人无数,尸横遍野,常有鬼日哭,青天白日出来拿人,寻找替死鬼。所以,后来入口被大神先渚所封,不要说你们凡人,就是我们也不能擅入。” 杜喜点了点头,恍然大悟。 那个极美的女子开口问道:“你们两个女娃娃,无缘无故,打探血枫林的消息做什么?” “这个……” 杜喜闭口无言。 那四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女子又道:“既然你们能来到这里,那也是缘数,请到舍下吃一杯解渴茶儿再走吧!” 杜喜抿抿嘴,一说到茶,他立刻觉得口渴起来。 赶紧去喝一杯吧! 两个人跟着女子四人来到红砖绿瓦的小小院落里。 连女孩子也“啧啧”称赞:“好漂亮的房舍,简直赛过了我的小楼。” 真是大实话。 众人进屋,坐分宾主。 一个梳着对丫髻的小童端上茶来。 女孩子坐在木凳上,左看右看打量着房内,她忽然开口问道:“喂,请问你们……还未请教你们四位的尊姓大名。” 那女子一笑,从左至右指指那几位老者道:“那个手握棋子的长者唤作棋仙,旁边手握镇尺的名唤书仙,再过来一位拿笔的唤作画仙,至于我嘛……” “本大小姐知道了,你唤作琴仙,对不对?” 那女子鼓掌赞道:“对极对极,好个聪敏的小姑娘!” 女孩子满脸不以为然,眉角眼梢带出的话都是:琴棋书画而已,有什么稀奇。 一盏茶后。 那个須发俱白的画仙仔细看了杜喜两眼,他捋着胡须颔首叹道:“你这个娃娃,天生命相迥异,阴阳失调,五行薄寡。克兄克妹克父母,克师克友克自己,似你这等命格奇虐之人,命运多舛,天也不容,有随时夭亡之相,恐怕……已活不过明年矣!” 别说明年。 这番话简直让杜喜活不过今天。 差点将杜喜气死。 他本来还对这四个仙风道骨之人,心生极大的好感,突然听到这样一番话,气得“噌”的一下从板凳上站了起来。 杜喜怒气冲冲的指着画仙道:“你……你这个老头简直是胡说八道!” 画仙将脸一沉:“嗯?我胡说八道?哼哼……你们擅闯神仙洞府,欺凌守门神兽,行不分上下,言谈无尊卑。其罪当受五雷罚!哼!” 他将袍袖一抖,突然平地起了一股青烟,一座神仙洞府,在杜喜面前瞬间消失不见。 …… 杜喜立在地上,左顾右盼。 四野茫茫。 他看了看身边,只见自己此时正站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天地之间除却他自己,一个人也没有。 莽莽荒原,大雪。 蝴蝶一般的雪片不断从天上飘下来,落在他的头上、肩上、脸上,落在他的脖子里。 如果不是那些融化的雪水灌进他的后背,他甚至会以为自己此时身在梦中。 杜喜揉了揉眼睛,又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一阵痛入心扉的疼痛让他清醒了过来。 他看看四周,一望无际的雪地上看不到任何一点生命的迹象,死一般的沉寂让杜喜心里沉沉的,如同坠入谷底。 他艰难地从雪地中拔起腿来,向前走去。 迎着吹面而来的风刀与雪剑,少年杜喜,向未知之处走去。 脚印两行。 可是。 身后那两行小小的脚印,瞬间又被风雪抚平、吹没。 突然。 雪地里平地爆起一物,一团黑影直向他扑来。 杜喜猝不及防,骇得原地打了一个滚,直向旁边滚去,堪堪避开。 那物一击不中,“簌”的一下,又钻进了雪地里。 就在它钻进地中的一瞬间,杜喜已经看清了它,霍然竟是一条粗大黝黑的铁皮蜈蚣。 杜喜的一颗心怦怦直跳。 可是,还没等他定下神来,只见面前雪地开裂,那条铁皮蜈蚣瞬间又从土中钻了出来,全身利爪如钳,颚口大张,直袭杜喜咽喉。 还好。 杜喜此时已经有了防备。 他已将浑身罩上了护体元气。一朵莲花于头顶上若隐若现。 杜喜早已将月影匕首抽了出来,此时已紧紧的抓在了手中,他见铁皮蜈蚣的身子如箭一般来的势急,握刀的右手上急运上了玄门妙术,月影匕首光芒四射,刀光吞吐闪烁着一股白炽的森森杀气。 杜喜大喝一声:“杀!” 闪电般的铁皮蜈蚣已经飞到了他的面门。 比闪电还要快的却是杜喜的刀光。 一刀过去,铁皮蜈蚣被月影匕首直直劈成两半,由于它的来势太快,身子被剖成两半后,居然还从杜喜的两侧身边直直冲了过去,“吧嗒”一声落在地上。 一阵挣扎。 裂成两半的蜈蚣在地上又向半空窜起足足三尺余高,才“吧嗒、吧嗒”两声,落回了雪地上,狂扭着黑色身体,慢慢死去。 蜈蚣的体液被杜喜的护体元气所阻,洒落一地。 皑皑白雪登时变得一片惨碧。 这铁皮蜈蚣有剧毒。 三十九章 金头蜈蚣 杜喜跃到一旁,从口袋中摸出一粒丸药,含于口中。 他刚想将葫芦从腰间取下来,把地上这条铁皮蜈蚣炼化。 可是! 只听得身边“簌”,“簌……簌簌”!一阵剧烈的嘶叫声平地而起。只见在那两个半条的铁皮蜈蚣身旁的雪地里,一下子窜出来数十条与它一模一样的蜈蚣出来。 那些蜈蚣一从地中窜出,立刻扑到已经死去的同伴身上,如蚕食桑叶一般,“沙沙”连声,瞬间将那铁皮蜈蚣被杜喜斩成两个半条的尸体,啖得干干净净。 就连地上惨碧色的雪也被吞得丝毫不剩。 吃完了同伴死尸的铁皮蜈蚣们,一个个身躯擦着雪地,昂头挥钳向杜喜游来。 杜喜头皮一阵阵发麻。 那些蜈蚣却不会理他头皮发不发麻,同伴的尸体还不够它们塞牙缝的,现在,它们全都盯上了杜喜。 一对对邪恶的眼珠死死盯着杜喜。 杜喜手心中已经渗出了汗水。 紧张、恐惧。 甚至还带着一丝丝兴奋。 “嘶嘶”连声,铁皮蜈蚣条条爆起,直向杜喜冲来。 杜喜手中紧紧握着月影匕首,“杀!杀杀……” 迎面冲来的这条蜈蚣被他斜斜一刀,削掉了半边脑袋,疼得它“嘶嘶”一声怪叫,直直向下,猛的又钻进了雪地里。 它倒躲过了一劫。 其它的蜈蚣却没有它这么幸运了,杜喜身形频闪,骤来骤去,口中喝声不断,手中月影匕首光华闪烁,吞吐不定。 他一口气将这几十条不怕死的铁皮怪物,全部斩杀在地上。 杜喜身边诺大的一块雪地都被这些蜈蚣的汁血染成了惨碧。 他突然一阵头晕。 如此多的毒气汇在一起,纵然他已先服用了避毒丸药,也受到了波及。 杜喜又摸出一粒药丸塞进口中。 他将腰间葫芦取下来,念动咒诀,不停炼化,将那些铁皮蜈蚣的尸体全都收进了他的白皮葫芦里。 待收完最后一条蜈蚣后,突然,那只白皮葫芦剧烈的颤抖起来,通体之上,现出一阵白气一阵紫气。 又过片刻,葫芦嘴突然反转冲下,徐徐绽出一朵透明的莲花。 杜喜的本命莲花。 杜喜赶忙五心朝天,头顶莲花,打开卤门。 他咬紧牙关,暗渡津池,将浑身元气从六神之中缓缓引导出来,与那朵莲花汇拢一起,徐徐引入体内,行遍十二个小周天。 杜喜只觉得通体燥热,元气大涨,只见他头上透明莲花花色一变,那些清澈可视穿的莲瓣颜色越来越浓,越来越白,最后在一片令人不可逼视的光华中,变成了一朵洁白色的八瓣莲花。 周围阵阵异香扑鼻。 葫芦从他头上一折,又落在他的面前。 杜喜口诵咒诀,双手交互搓动葫芦,以掌中阴阳二气催动葫芦之气与已相和。 只见那白皮葫芦愈转愈快,圆肚子上紫气大涨,已将白气压得几不可见,而且,将他周围的雪地也映得紫彤彤的,如同仙人的居地一般。 杜喜又炼一会,葫芦身上紫气一收,敛尽光华,落回他的手里。 他惊喜的发现,自己的葫芦已经变成紫色的了。 可是。 他还未来得及将紫皮葫芦收进腰间,只听得从脚下地心中传来一阵闷雷般“轰隆隆”的巨响。 大地颤动,让人站立不稳。 突然。 他脚下的雪地瞬间裂开了一条宽逾数丈的深沟,一条庞然大物从地心之中猛的钻了出来。 杜喜跃至远处,仔细观看那个怪物。 原来,是一条铜爪银背硕大无比的金头蜈蚣。 一条直如从洪荒之中而来的远古巨怪。 只见它双眼如灯,从里面不断放射着异色光芒,一呼一吸之间,地上雪花乱舞,泥土纷飞。每一只爪子都犹如一柄奇形怪状的巨叉,不要说是血肉之躯,就是大罗金仙被它抓上一下,立时就会被破了护体金光。 杜喜暗暗叫苦。 原来,刚才杀了一群蜈蚣孙子,如今将它们的祖宗给引出来了。 看着面前这只不可战胜的庞然大物,杜喜根本就没有一丁点想与之一战的心理,现在,他只想躲得远远的,愈远愈好。 打不过就跑。 一条放诸于四海皆准的真理。 杜喜跑得很快,“嗖嗖嗖嗖”一口气遁出了几里地去。 可是那只金头蜈蚣赶得更快,它将那巨长的银背紧紧弓起,身子从雪地上激射而起,带起一股猛烈的风直吹得地面上雪花乱舞,飞沙走石。 金头蜈蚣直直朝杜喜赶来。 直将杜喜赶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叫苦不迭。 有好几次,它都已经堪堪抓住了杜喜,又被他一个急转,侥幸逃脱。 连杜喜也惊讶自己,原来真的玩命跑起来的时候,他脚下的速度还是极快的。 杜喜一口气跑到了一块大石旁。 “喔喔喔喔!”一阵鸡鸣之声。 那只金头蜈蚣那钢叉一般的爪子都已经探上了杜喜的后心。 眼看杜喜已在劫难逃。 金头蜈蚣的身形“呼”的一声猛刹了下来,一股狂风从杜喜身边呼的刮了过去,裹着沙子的雪团打得他身上生疼。 大石上,立着一只红冠野公鸡,此时正仰首挺胸看着那条金头蜈蚣。 那只蜈蚣歪着比碾台还要大上一圈闪闪发光的金色脑袋看看公鸡,一双怪眼中的光芒死死罩住了它。 突然,蜈蚣张开那只黑洞洞的巨口,一下子喷出一道黄气出来。 那只公鸡在大石上,被蜈蚣喷出的黄气冲得站立不稳,连跳三跳,“啪”的一声,从大石上坠到了地下,两只爪子一阵抽搐,随即死去。 杜喜眼都直了。 原来,传说中的公鸡可以降蜈蚣,都是骗人的。 不过,借着这一缓的功夫,他也已经与那金头蜈蚣重新拉开了一点距离。 杜喜没命的往远处狂逃。 那只蜈蚣两只前钳疾伸,将地上那只红冠野公鸡抓起来一扯一撕,送入口中,直接囫囵吞了下去。 它沾过了血腥之气后,看着往一片树林中逃去的杜喜,不由瞬间狂燥起来。 金头蜈蚣弓起身子,猛的掀起一阵狂风,向杜喜追来。 只见它坚硬如铁的身体和那一对对刀锯也似的钢足,“轰!轰”连声,将一株株粗大的树木,刮得纷纷倒地。 四十章 杜喜丧命 杜喜吓得魂飞魄散。 此时,那条金头蜈蚣的两只前钳已经堪堪挨到了杜喜的后背。 “噗”的一声,铁叉一样的巨足直直地插进了杜喜的身体,一股鲜血瞬间箭一样窜出。 雪。 血。 与梅花争妍。 金头蜈蚣停了下来。 杜喜缓缓倒了下去,在这个无人的旷野里,悲催的死去。 …… 全书完。 …… …… …… 不过,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作者君订了个小小目标,准备先写它个100万字。 …… 那条金头蜈蚣将杜喜一叉叉死在雪地上,它闻到了一地的血腥之气,不由得狂性大发。 只见它摇头摆尾,将周围的树木剪得“咯嚓咯嚓”断折一地。一棵两人合抱的大树被它的尾巴一扫,“轰”的一声巨响,砸起一地飞絮与碎玉。 金头蜈蚣将前锷张开,口中“嘶嘶”有声,它的两只前钳猛伸猛夹,左右开弓,将地上的杜喜撕得粉碎。 血流一地。 惨不忍睹。 与杜喜一起被撕碎的还有他背上的口袋。 口袋中的东西被甩得到处都是。小呆被抛落到了极远处,丸药洒落满地。 地上滚出了那只阴阳喜。 以及杜喜腰间的紫皮葫芦。 突然! 刹那间! 猛的! 紫皮葫芦里徐徐冒出一朵洁白的莲花,如同磁铁一般将阴阳喜吸得滚了过来。 只见那朵莲花通体发出一道璀璨的光芒,它居然从地上一点点托起了阴阳喜盆,莲花周围发出一阵又一阵尖锐的啸声,将杜喜被撕成粉碎的身体,在地下吸得不停旋转,全部向阴阳喜盆中心汇集。 那里。 隐约可以见到杜喜如同徐钰一样模糊浑沌的身子。 啸声越来越凄厉。 那条金头蜈蚣也发出一阵又一阵极其恐怖的嘶声,与啸声阵阵相和。 白色莲花托着的阴阳喜盆,瞬间凌空涨成了一只巨盆,盆中放射出万道金光,将蜈蚣的身形死死罩住。 金头蜈蚣如同被钉子钉在了当地,它的巨头不断痛苦地摇晃着,口中愈叫愈响,愈叫愈凄厉。 “轰”! 一声世界未日来临时的巨响。 大地为之震颤。 阴阳喜化成的巨盆从空中猛的落下来,盆沿砸进了雪地泥土中,激起漫天雪尘。 须臾…… 倒扣在地上的阴阳喜盆,突然开始猛烈的颤抖起来,“呯呯呯”越抖越响,越抖越烈,底下传来阵阵恐怖的怪嘶。 翻江倒海镇不住的感觉! 可是! 毕竟还是镇住了。 此时,只听得盆底下“轰,轰轰”数阵爆雷声响起。 阴阳喜盆往空中猛的一颠,翻了一个身,落在了旁边,瞬间恢复原形。 被倒扣在盆下的金头蜈蚣与杜喜的紫皮葫芦都不见了,唯独剩下了缓缓站起的杜喜。 杜喜立住身子。 举目看看身边。 周围高山矗立,崖落飞瀑。 他惊奇的揉揉眼,再拼命用拳头敲打敲打自己的脑袋。 他的后背还隐隐作痛。 那里,是被那只金头蜈蚣巨足插进的伤口。 他已经在瞬间记住了,那种巨大又无助的疼痛。 可是,当他反过手去,伸进衣服摸了摸后背后,却惊讶的发现后背光滑如初,什么伤口也没有。 世界,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 就连那些铁皮蜈蚣,那只红冠野公鸡,那条金头蜈蚣,以及落在那块大石上的雪花,都已彻底从他眼前消失。 杜喜简直就要疯掉了。 他摸摸腰间,惊讶的发现自己的紫皮葫芦不见了。 重新摸摸后背,口袋也不见了。 再看看手中,月影匕首也不再是原来的模样了。 月影已经不再是原来短短小小的匕首模样。 如今,它已变成了一把长长细细又弯弯的月牙刀。 杜喜彻底呆了。 与他一起呆了的还有小呆,小呆就跟个白痴一样,从远处慢慢的走到了他的身边。 它的身上。 霍然沾了一地湿泥。 它的手中。 霍然捧着阴阳喜盆。 杜喜看看小呆,它的眼神充满迷离。 他再看看周围。 一切都变了样子。 周围已不再是白雪皑皑一望无际的原野。 周围高山环立。 高山上流水淙淙,鹤舞蝶飞,放眼四处俱是红花青枝,怪石嶙峋。 他与小呆正并肩站在一个谷地之下的溪畔,面前高处有一道飞流直下三千尺的飞瀑从上面直跌下来,落进他面前的深潭之中,激得浪花飞溅。 清清的溪水一路流来,漫过那些在阳光下看上去五彩缤纷美丽无比的鹅卵石,流到他的脚边,许多并不怕人的鱼儿,就在他的脚边水中游来游去。 再远一点的松林里,有许多的猿猴在树枝间跳来跳去,口中不断发出“咕咕”的怪叫。 猿猴头上是蓝天,白云在其上不停地飘来飘去。 杜喜使劲摇了摇头,他在溪边蹲下了身子,用双手捧起一捧溪水浇在脸上。 沁凉的溪水浇在脸上,让他一阵惬意,他洗罢了脸后,又捧起一捧喝了几口。 甘甜清洌。 突然,杜喜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变了样子。 身上还是在那个女孩子身上穿的那身女装,头上戴得还是那只巾帼。 可是他的脸却不再是原来那一张脸,他脸上的年龄,霍然竟好似比进四贤庄时大了一些。 杜喜喃喃自语:“我真是见了鬼了!” 对着溪水,溪水中倒映的身影,他拼命的揉搓着自己的脸,直到将一张脸搓得火辣辣的疼起来,他才住下了手。 杜喜大叫一声:“鬼呀!” 他一个箭步从溪边跳到旁边草地上,头也不回,没头没脑只管拣树木的空处直跑下去。 一口气跑到了一大片桃林中。 跑得他腿肚子快抽筋了。 小呆居然紧紧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它能在乱七八糟的树林当中没有跟丢杜喜,不得不说,也算是一个奇迹。 桃林中的桃子熟得正好,散发出阵阵香甜诱人的味道。 杜喜吞了一下口水。 他像只猴子一样,“蹭蹭蹭”爬到了树上,东攀西折,不一下就摘了一大抱全是红红小尖嘴的桃子下来。 每一只都如拳头大小,杜喜举起一只放在鼻子边闻闻:“哈,好香的桃子!” 他扔了一只给小呆:“喏,给你一只!” 小呆接过了桃子,却歪着脑袋看看他,看他脸上那表情,肚子中肯定在骂杜喜:难道你不知道我没有牙齿?白痴! 四十一章 障中之障 桃子虽然好吃,可解决不了杜喜心中的疑惑。 他一口气吞掉了三只能甜掉牙的桃子后,眨巴着眼睛看着小呆。 小呆也看着他。 杜喜将弯得跟那个女孩子的细眉一样的月影刀从地上捡起来,虚空劈了几刀。 “呼……呼呼!” 刀是好刀,可是当杜喜习惯成自然的摸了摸腰间后,才沮丧的发现自己的葫芦不见了。 他这只葫芦,非天生,非地养,乃是徐钰当年为杜喜开三花之径,聚元气之始时,从杜喜的七情六欲之中,以玄门妙术将七情之首的“喜”字炼化出来,以神化形而结成的一个本命法宝,此法宝正对应杜喜的生辰八字与姓名,如意玄通,护身加持,谁料想,今日竟无缘无故凭空消失。 杜喜很是气闷。 他看着这座鸟鸣猿啼,空无一人的高山,对小呆道:“今天晚上,咱俩该去哪里?” 他自问自答道:“我们还是顺着树稀草低之处,缓缓下山去吧!” 杜喜拎着月影刀,走在前面,与小呆一起往山下行走。 说来也怪,明明看上去就在前面不远的山脚,杜喜与小呆走了又走,可就是到不了那里。 他不由得大奇。 不只是那山路是一副永远也走不完的模样,就连已经西斜半山的太阳,也始终挂在原地,一直等到杜喜走得焦燥起来时,那颗落日仍旧没有移动一丝一毫。 真是见鬼! 杜喜不由停下脚步,他仔细的瞅瞅身边的景致。 一棵老松,两树花枝。 他默默记下后,又拔脚前行。 这时,他边走边看,时刻注意着身边的变化。 可是杜喜霍然发现,无论自己怎么走,那老松花枝似乎长了脚一样,紧紧跟着自己,自己走了好一阵,眼前还是那些旧景致。 太阳依旧在原地不动。 流水依旧淙淙鸣响。 杜喜暴燥起来,他“呼”的一下,举起了月影刀,用力向那棵老松劈去,只听“咯嚓”一声,老松应声而断。 这下总应该可以了。 于是杜喜与小呆又转身向山脚走,可走了一阵,他居然发现那棵老松又完好无损的立在了那里。 杜喜蒙了。 他决定反向行之。 于是就与小呆拔腿往山上走,这一下走得飞快,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登上了面前这座山的山顶。 杜喜与小呆就顺着山的那边下山,可他却霍然发现,自己现在竟然头下脚上,用脑袋瓜子在走路。 杜喜大骇。 他赶紧停了下来,看看四周,自己仍旧是头下脚上。 他手中掐了一个咒诀,冲着面前大喝一声:“破!” 眼前景色一变。 天一下子黑了下来。 天上的那个太阳,瞬间变成了一轮明月。 挂在树梢上的月亮,又大又圆,举手可摘,杜欢情不自禁向它伸出手去。 突然! 他的眼前一花,自己与小呆居然一下子进到了月亮里。 一棵高高的桂花树下,此时正有一个满面络腮胡的男子,手持斧头,一斧一斧的砍着那棵树。 木屑纷飞,声声入耳。 杜喜心中大奇,他缓缓走到那个络腮胡男子身边:“请问,你可是传说中的吴刚大哥?” 男子停手抬头。 他瓮声瓮气喝道:“没大没小,谁是你的大哥?” 杜喜心中来气,没好气道:“不是就不是嘛,问问你不行吗?有什么好神气的!” 他绕过这个瞅上去一脸蛮恶的络腮胡子,准备往前面烟云缭绕处若隐若现的一座宫殿走去。 那个络腮胡厉声喝道:“你干什么?” 他一下子从树下站了起来,手握斧头拦住了杜喜的路。 “我想往前面走一走,难道不行吗?” “自然是不行,我且问你,你和那个呆头呆脑的东西,又是怎生来到这里的?” 杜喜拒绝回答他。 杜喜紧紧抿着嘴,瞪着这个言辞粗俗,毫无礼仪的蛮夫。 这一下把络腮胡子惹火了,他向前一步,抬手向杜喜手臂抓来。 杜喜往后一闪:“你干什么?” 那个络腮胡子眼见一下抓了个空,“咦”了一声。 他猛的朝杜喜冲来。 杜喜悄悄在手心掐了一个“绊”字诀,用手一指络腮胡子脚下。 “扑通”一声,将那个络腮胡子绊了个狗吃屎,手中的斧头“当啷”一声扔出去老远。 那个络腮胡子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哇哇哇哇”暴跳如雷,他就如同一只被调戏得红了眼的蛮牛一般,脖颈之上青筋暴突,面红耳赤,嚎叫着一头向杜喜冲来。 “女娃娃,你敢捣你爷爷的鬼!” 杜喜学着徐钰,将手中的月影刀往空中一抛,口中喝一声:“落!” 月影刀化作一道紫色渔网,一下子将那个络腮胡子罩在网中,登时将他缚倒在地。 杜喜又诵一个“紧”字诀,渔网越收越紧,直将那个络腮胡子捆得杀猪一样的连声嚎叫。 突然。 一阵玉环珠佩响处,阵阵奇香从远处飘来,愈来愈烈,眨眼之间,一个裙袂飘飘,眉目如画的绝色女子出现在杜喜与络腮胡子面前。 杜喜不由将咒诀一收。 “哪里来的小姑娘?为什么要擅闯本宫?” 杜喜看看自己身上,扑哧一下笑了。 自己至今还是那个女孩子给摆弄的一身女孩子打扮,难怪这个漂亮的神仙姐姐误会…… 难道他不知道? 所谓神仙,绝大多数都能通晓过去未来,未卜先知,如果连他杜喜是男扮女装,都看不出来的话,那还叫什么神仙? 杜喜仔细盯着那女子看看。 看她身形不动腰肢自摆,贝齿轻咬唇香暗露,满面掩不住的媚态。两眼頋盼含情,令人意乱神迷。 杜喜的鼻子猛的抽了一抽。 因为,他突然闻到在那一股浓郁的异香之下,居然还有另处一种奇怪的味道。 一股,骚味。 杜喜心中刹那间明白过来,原来,自已一直都身在别人的障眼法里。 障中障的障眼法。 他手中掐了一个五雷诀,口中默默念动咒语,突然手一扬,一个掌心雷打向那个女子。 一声响亮。 白烟升腾里,女子瞬间不见,地上掉了一地的白毛,与令人掩鼻的狐臭气。